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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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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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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北線之戰

六座壘寨,四座起火焚燒,箭樓則無一倖免地陷入焰火,送出大量的濃煙,燕人更無法在陣地有限的空間內,紛紛走出陣地,從箭壕爬往地面去。

  東西兩岸是截然不同的情況。由於荒人部隊集結於東岸的陣地外,所以燕軍主帥宗政良把手上的主力部隊一千二百人,全調往東岸布防,另加一千以工事兵為主的燕人,負責操作投石機和諸般支持的工作。

餘下的五百人,則守護西岸的陣地,他們不但非是上戰場的戰士,且不是鮮卑人,而是從民間強徵而來的漠上,負責築寨起樓的工事。

荒人以兩艘雙頭艦作先頭部隊沖鋒陷陣,大出宗政良意料之外,從遠距離以火器毒煙破陣,更令他猝不及防下幾無還手之力。

燕軍最大的問題是連續多天搶建堡寨箭樓和挖壕,加上連場大雪,又被高彥鬧了個天翻地覆,人疲馬困,士氣消沉,早失去應有的鬥志和戰力。

當雙頭艦硬生生以鐵鑄船頭撞斷兩道浮橋,切斷東西岸的連繫,然後毫不停留地往上游駛去,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首先受影響是西岸的漢工,人人爭相逃離煙火籠罩的陣地,四散落荒逃走,致陣不成陣,全面崩潰。

東岸逃者雖眾,仍有近千戰士依號角聲的指示,離開災場,到箭壕東面煙火之外的平野布陣迎敵,欲背水一戰。

此時由慕容戰指揮、王鎮惡為副,一千二百名荒人精銳戰士組成的部隊,分成左、中、右三軍,已推進逼近至離燕人布陣處二千步許外,全是人強馬壯的輕騎兵,靜待出擊的好時刻。

看著敵人旌旗歪斜,軍容不整,過半人連戰馬都走失了,慕容戰雙目閃閃生輝地掃視敵人,向身邊的王鎮惡笑道:“從沒有一刻,比此時此刻更令人明白掌握時機的重要性,今次能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全賴高小子探清敵情,又有鎮惡籌謀如此精彩的進攻策略。說實在的我很同情宗政良,今次他確是非戰之罪,而是輸在運氣。”

見王鎮惡目不轉晴地在敵人間來回搜索,問道:“你是否在尋找向雨田?”

王鎮惡嘆道:“我的確在找尋他。坦白說,我對他的感覺頗為矛盾,既希望他在敵人隊伍內,便可一併收拾他;又希望他置身事外,避過此劫。 ”

慕容戰點頭道:“我明白鎮惡的複雜心情,向雨田這傢伙是令人又愛又恨。不過戰場上沒有人情可言,只有用盡一切方法去打擊和殺傷對方。”

  接著喝道:“擊鼓!”

身後十名鼓樂手,齊聲答應,戰鼓聲震天響起。

戰號聲響徹穎水柬岸黑夜的原野,在慕容戰的命令下,左方由姚猛率領的三百軍,首先沖出,朝敵人殺奔過去,人人在馬上彎弓搭箭,奮不顧身。

接著由了宣指揮的右軍二百人,亦策馬前衝,朝敵人左翼殺去,一時蹄聲轟隆,殺氣騰天。

燕軍未待敵人殺至,已騷亂起來,部分人更拋掉兵器,往左右逃去,更有人為了逃生,不顧地凍天寒,掉頭奔回陣地,跳進水里,好泅往對岸。

慕容戰見敵人未戰先怯,哪還猶豫,一聲令下,強大的中軍向前推進,卻不像左右兩軍般全力飛馳,迅如電閃,而是緩騎推進,兩快一慢,平添不少威勢和壓力。

敵人逃者更眾,任主帥宗政良和副帥胡沛如何喝止,起不了絲毫作用。

  誰都曉得大勢已去。

  燕軍終於全線崩潰。

燕飛最大的優勢,是清楚譙奉先是何方神聖,更曉得對方的意圖和手段,而譙奉先卻對他是否負傷仍是抱懷疑態度,否則早召來李淑莊和陳公公全力攻殺他。

高手過招,勝負在毫釐之差;智者較量,亦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落索。

燕飛正憑這一點點的優勢,擬定出絕局求生的策略計謀。他的陽神因安玉晴的元陰引發,萌動生機,亦使他回復了部分靈力,故能感應到譙奉先氣勁的微妙情況,不但判斷出譙奉先的武功不下於屈星甫等三大魔門高手任何一人,更從譙奉先真氣游移的特性,知道此人善於轉換真氣,使他能作出違反一般物理、迅如鬼魅的動作身法。

正因譙奉先以輕功身法見長,故可逼至近處方被燕飛察覺,且自恃一有不妥以似他的輕功實時可逃之夭夭,所以他不怕獨自面對燕飛。

燕飛生出另一種全盤掌握對手的美妙感覺,又大感新鮮過癮,皆因自結下金丹後,他早不用如此彈思竭智的去「知敵」。

微微一笑道:“譙兄愛怎麼想便怎麼想,譙兄的腦袋畢竟是譙兄的。不過請容燕某人提醒譙兄一件事,就是一旦動起手來,燕某人想留手也不可能,如果譙兄認為可憑你過人的身法,形勢不對時,隨時可以開溜,將是大錯特錯。”

譙奉先雙目瞳仁收縮,雖然容色沒有變化,但燕飛已察覺他心中的震盪,不但因被自己看破輕功了得,更被勾起李淑莊描述自己如何大破魔門三大高手的記憶。

譙奉先雙目的紫藍之色更盛,不眨眼地盯著燕飛,沉聲道:“我豈有與燕兄為敵之意,只恨燕兄開罪了南郡公,假若燕兄許下誓言,永不踏過淮水半步,奉先可代南郡公作主,大家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燕飛當然不會相信譙奉先的鬼話,說到底他仍是在試探自己,看他燕飛會否忍辱負重,從而判斷自己的真正情況。

燕飛仰天笑道:“譙兄像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的樣子,虧你說得出這麼幼稚的話來。我燕飛何等樣人,怎會受人管束?譙兄怕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動手吧!”

譙奉先皺眉道:“燕兄話雖說得漂亮,卻全是廢話,你我今戰勢不能免,不論燕兄有何奇功秘藝,本人將奉陪到底,看燕兄是否如你自己口中說的那麼高明。”

燕飛心明眼亮,掌握譙奉先到此刻仍沒有退縮之意的背後原因,道理在譙奉先認為與李淑莊和陳公公連手之力,超過衛娥等三人連手之威。兼且譙奉先認定他因與孫恩決戰身負內傷,所以不肯錯過此難逢的機會。假設他燕飛仍這麼忍氣,幾乎可肯定譙奉先會立即發動。

燕飛苦笑道:“我只是好言相勸,皆因不想再大開殺戒?在不久之前,便有三個來歷不明的人,不肯聽我的逆耳忠言,求死得死。如果現在只有譙兄一人,燕某人早立即動手,但譙兄不但有夥伴同行,且功夫皆為不下於譙兄的高手,所以燕某人方好言相勸,看看可否和氣收場。”

  “鏘”!

  蝶戀花出鞘,遙指譙奉先。

譙奉先右手往身後一探,手上多出一枝長只尺半,竹節形的鐵簡,予人可硬可軟,剛中帶柔的奇異特性。如能以游移難測的身法配合,確實可以盡展鐵簡的功夫。

  真氣從蝶戀花鋒尖潮衝而去。

譙奉先微一錯愕,竟踏前半步,接著又後退兩步。

  譙奉先終於色變。

燕飛心中一陣痛快,在大敵當前,生與死的交接處,他的「日月麗天大法」又有創作,發揮出其獨特異常之處。

他首先以太陰真氣遠距攻敵,譙奉先立即落於被動,不得不全力運功抵抗,卻被太陰真氣至陰至柔的特性纏黏不放,彷彿娥般能生出空間凹陷塌縮的牽扯力。

譙奉先控制不住的被太陰真氣扯得往前傾半步,方能抵銷那種奇怪力道。

接著燕飛化進陽火為退陰苻,太陰真氣天然轉變為太陽真氣,至寒轉作至熱,凹陷的空間變作擴展膨脹的爆炸力,譙奉先頓感有如狂風中孤立無依的小草般,硬被掃退,竟多退了一步半。

但燕飛也試出譙奉先的功力尚在屈星甫之上,難怪敢單身來試探他的虛實。

由於氣機正緊鎖著譙奉先,對方內外任何變化,盡在燕飛掌握內。

譙奉先終於失去信心,再不敢肯定燕飛身負內傷。

也難怪譙奉先心懼,燕飛的「仙門劍訣」固是曠古絕今的劍法,他因孫恩的「黃天大法」而受的傷勢更是非一般的內傷,無形無相,表面絕看不出來。只有燕飛自己心裡明白,一日元氣未復,他一天沒法施展「仙門劍訣」。

縱然交手硬拚,譙奉先也無法看破燕飛的虛實,那根本完全超出他識見的範疇外。因此怎到他不色變吃驚呢?

只要能嚇退譙奉先,燕飛便可解決危機,否則他只好全力突圍逃走,但以後將沒有安樂的日子過。

燕飛從容道:“這是給譙兄的最後一機會。”

  下則腳踏奇步,上則揮劍抖劈。

  譙奉先一時看呆了眼。

原本幹平無奇的招數,但落在燕飛手上,卻成為渾然天成、妙至毫顛的絕藝。兩人此時仍相距足有兩丈之遙,但譙奉先竟清楚無誤地感覺到,當燕飛劍劈肩頸的一刻,恰是他來至身前半丈之時,偏是他雖只是簡單的一劍,但劍速卻不住變化,忽快忽慢。這還不是譙奉先最顧忌的,最令他失去反擊之心的是劍勁忽寒忽熱、剛柔交替,令人不知如何運勁抵擋,如果稍有差池,後果肯定是他譙奉先伏尸燕飛劍下,更可慮者是燕飛接瞳而來的劍招,或許是李淑莊向他描述過燕飛如何殺死衛娥等三人的可怕劍招。

譙奉先一聲長笑,往後閃電飛退,聲音遙傳回來道:“請恕奉先失陪了!”

燕飛立定,還劍鞘內,揚聲道:“燕某人不送哩!”

看著譙奉先沒入林內的暗黑處,燕飛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兩艘雙頭艦在紅子春和姬別指揮下,撞斷兩道浮橋後,毫不停留地朝上游駛去,離開被濃煙罩著的敵陣,直過水口,抵達泗水後,船上點燃所有風燈,燈火通明的掉頭駛回北穎口去,船上戰士人人強弓勁箭在手,準備射殺任何出現在射程內的敵人。

對敵人來說,他們在此時此地如若死神的化身,更因他們故意張揚其事,駭得正沿岸北遁的敵人莫不往東西兩方落荒逃走,令敵人沒法聚眾頑抗。

雙頭艦駛過北穎口之際,戰事已告結束,由宗政良和胡沛指揮的殘餘部隊,被荒人戰士沖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甫接觸下,燕軍已支撐不住,棄甲拋戈的亡命奔逃。此時拓跋儀率領的三百精銳,埋伏在敵陣上游離穎口東岸里許處的密林內,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目標是敵方主帥宗政良和胡沛。

埋伏的地點是經過精密的思量,準確地捕捉敵人的心態。

由於荒人的主力佈署在穎水東岸,所以身為主帥的宗、胡兩人,必在東岸陣地主持大局,當雙頭艦以火器毒煙攻陷敵陣,又撞斷浮橋,切斷兩岸聯繫,宗、胡兩人在別無選擇下,只有出陣迎戰。

荒人的主力部隊此時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威勢,麾軍狂攻,擊潰燕軍。

宗、胡兩人見大勢已去,好死不如歹活下,只好朝北沿穎水逃亡,但在兩艘回航雙頭艦的威脅下,不得不改變逃走路線。在如此形勢下,當不可投進穎水,泅往對岸,因為在水中將成艦上箭士的活靶,只好改往東逃,如此便被埋伏的荒人截個正著。

整個計劃由王鎮惡構思出來,盡顯「虎祖無犬孫」的事實。此戰奠定了王鎮惡在荒人心目中軍事大家的地位。

  小傑有點緊張的道:“來了!”

數十騎正亡命奔來,這批燕人逃兵該在接戰前逃離戰場,又有馬腳代步,所以走在最前頭。

拓跋儀冷然道:“這些只是小卒嘍囉,讓他們走吧!”

敵騎慌張地在密林外的乎野馳過,轉眼遠去,沒入夜色蒼茫的山野去。

接著是徒步奔跑的敵人,大部分逃進荒人埋伏處左方的雪林內,他們沒有馬快之利,只好望藉密林的掩護,逃過荒人的追殺。

這片密林位於泗水南岸,北穎口之東,綿延數里,是藏身保命的好處所,也是埋伏襲敵的好地方。

拓跋儀用足眼力,注視朝林區逃來的敵人,心想的竟是香素君。

她曾要求參與今次的行動,卻被他堅決拒絕。他有一種想法,是希望她能遠離戰場,不沾上戰場上的血腥。想起她,再想起自己的處境,拓跋儀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

在這戰爭的年代,每一刻形勢都在變化中,令人有朝不保夕的危機感覺,未來變得不穩定和難以預料。

只要拓跋珪一個命令傳下來,他便要離開邊荒集,對未來他再難以掌握。對每一個軍人來說,命運並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是上司統帥手中。

像眼前急急如喪家之犬亡命逃亡的敵人,他們便是因慕容垂的命令到這裡來,遇上這般的厄運。

  小傑又道:“真的來哩!”

在他開口前,拓跋儀早看到一批百多騎的敵人,正朝他們疾馳而至,隊形散亂。走在最前頭的是兩個身穿統煩將服的敵將,其中一個是化了灰他們都可以確認的漢幫叛徒胡沛。另一人看其年紀外貌體型,可肯定是有「小后羿」之稱、北方著名的箭手和刺客宗政良。

拓跋儀下令道:“依原定計劃進行,我們的目標是宗政良和胡沛,其它人都不用理。”

命令傳達下去,眾戰士彎弓搭箭,瞄準不住接近的敵人。

小傑低聲道:“想不到以箭法名震北方的宗政良,最後竟慘死在亂箭之下。哼!敢來惹我們荒人的,都沒有好結果。”

拓跋儀暗嘆一口氣,心忖如果奔來的騎士中有向雨田在,那就更理想了,可免去燕飛一番功夫。

直至宗、胡兩人進入二百步之內,拓跋儀一聲暴喝,道: “第一輪箭!”

近百支勁箭從林內暗黑處飛蝗般朝敵人投去。

宗政良果然了得,在箭矢及體前,先一步滾落地面,險險避過。

胡沛卻沒有他那般幸運,縱身躍離馬背,卻被拓跋儀及時射出的一箭命中心窩,拋後墜地,再爬不起來。

箭矢無情,箭矢範圍內的敵人被射得人仰馬翻,無一倖免。

宗政良在地上疾滾兩丈後,從地上演起來,剛躍往半空,第二輪百多枝勁箭,在拓跋儀號令下索命鬼般追至,在這樣的情況下,換了是燕飛,也難逃箭矢貫體的命運,何況是宗政良。

慘叫聲中,也不知宗政良中了多少箭,從空中掉下來,立斃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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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抽絲剝繭

劉裕回到基地時,夜空烏雲低壓,狂風呼號,眼看將有一場大雨。過去兩天的天氣頗不穩定,不時F場大雨小雨,卻為他的探子任務提供了掩護。

過去的兩天,他和屠奉二、宋悲風各率三個兄弟,每組四個人,以屠奉三遇襲的海灣作起點,分二路由近而遠的搜索天師軍的藏兵基地,不住擴大搜索的範圍,結果卻是一無所得,今劉裕大感失望。

  難道他們猜錯了?

屠奉三和宋悲風依約定和他差不多同一時間回到基地。

這個位於鹽城之柬的基地,本身是個荒棄了的漁村,有十多間土石築成的小屋,處於一道河旁,接連大海。奇兵號泊在河灣處,由這裡駛往鹽城,半天可達。

三人聚在其中一間小屋交換情況。

屠奉三苦笑道:“我本以為搜尋徐道覆的藏兵基地是手到擒來的事,因為按道理,他們的基地必是在水陸交通方便之地,離吳郡、嘉興、海鹽三城應不會過遠。豈知走遍沿海區域,仍沒有發現敵踪。”

宋悲風道:“我專搜索通往此三城的河道,也像奉三般以為可輕易找到天師軍藏身之所,可惜亦是徒勞無功。”

劉裕凝望閃跳不停的燭火,沉吟道:“徐道覆熟悉這個區域的環境,而能否瞞過遠征軍的探了,正是此仗成敗的關鍵,在如此情況下,他的藏軍之地肯定是巧妙安排、精心籌劃,考慮及所有破綻,非是我們可輕易識破的。”

屠奉三點頭道:“我也有同樣的想法。照我的猜測,陸上的作戰部隊和海上艦隊該是分開處理,反攻時方會師出擊。”

宋悲風點頭道:“合理!要把一支龐大數量的艦艇船隊藏起來,即使是長江和大河那樣的河道,仍是非常困難。另一個可能性是把艦隊藏在太湖內,但始終須離開太湖,當艦隊進入河道,既容易被察覺,更易被伏擊,是智者所不為。最理想莫如把艦隊留在大海上,像我們這般把長蛇島當作海上的隱蔽基地。”

屠奉三欣然道:“對!正因我乘的那條船是從海路潛來,方會被天師軍藏在海上的艦隊發覺,故能偷襲我們殺個措手不及。”

宋悲風大喜道:“你記得曾經過哪些島嶼嗎?”

屠奉三苦笑道:“大海茫茫,遠遠近近島嶼無數,根本無法分辨。何況知道天師軍主力艦隊藏身之處又如何呢?憑我們的實力,去惹他們等於以卵擊石。”

劉裕冷靜的以目光掃視兩人,最後落在屠奉三身上,問道:“當時攻擊奉三的天師軍戰船,是哪類的戰船?戰力如何?”

屠奉三答道:“攻擊我們的有五艘戰船,均屬輕巧型的海船,兩艘是頭低尾高、前大後小的海鵲船,左右置浮板,長只五丈,頗易辨認。其餘三艘是開浪船,船頭尖突,長約七丈多。以其操控者的功力和船上的裝備評之,均是第一流的戰船。”

劉裕點頭道:“這證實了我的想法。天師軍雖號稱兵力達三十萬之眾,戰船逾千艘,但其中大部分士兵均只是裝備不齊的亂民,戰船更不乏由普通漁舟加以改良而成。從當日天師軍攻打邊荒集的兵力看,天師軍堪稱精銳者不會超過十萬之眾,這還包括從邊荒撤退後軍力上的擴充。至於戰船,粗略的估計,能見得人的有二、三百艘已相當不容易了。”

宋悲風道:“我明白小裕的意思,今次徐道覆先縱後擒的反攻戰略,成敗的關鍵首要是保密,方能收奇兵之效。所以入選的戰士,必須是天師軍核心的精銳,且在忠誠方面沒有問題,不會洩漏機密。戰船則是一流的戰船,如果是使用由普通漁舟濫竽充數的劣等船,只會影響機動性和戰力,反成為尾大不掉的負擔。”

屠奉三笑道:“劉爺又再次顯示明帥之風,從茫無頭緒的事理出頭緒來,我們是成王還是敗寇,就看今晚此一席話。”

倏地屋外刮起陣陣大風,樹搖葉響,窗門吹得砰?作聲,接著大雨灑下,由疏轉密,豪雨終君臨大地。

劉裕完全不為天威所動,沉聲道:“我今次也是被逼出來的,以謝琰好大喜功的性情,這幾天便會由水陸兩路攻打會稽。當會稽落於遠征軍之手,徐道覆會於任何一刻展開反攻行動。現在可說刻不容緩,我們必須盡快找出徐道覆的秘密基地,才能佔奪先機,以有限的兵力去攻破強橫的敵人。”

宋悲風苦笑道:“我想不認外行也不行,你們說的話對我來說似在猜謎語,究竟天師軍的秘密基地在哪裡呢?”

劉裕油然道:“假設你是徐道覆,在海鹽、會稽、吳郡和嘉興四大重鎮都落入遠征車手上,形勢告急下,你要扭轉敗局,會怎樣做呢?記著謝琰的副手朱序是知兵的人,劉牢之更不用說,當然會千方百計防止天師軍反撲成功。”

宋悲風道: “我會竭盡全力保衛吳郡和嘉興兩城,只要保持運河暢通,建康的兵員物資就可以源源不絕的支持會稽,守穩會稽後,便可對會稽附近沿海城池用兵,如此功過半矣。”

劉裕再問道:“吳郡和嘉興兩城的守軍,可藉運河互相呼應,防守力當然遠比海鹽強大,老哥為何要捨易取難,何不先陷海鹽,再攻兩城? ”

宋悲風道:“道理簡單明白,如先奪回海鹽,不但會惹起遠征軍的警覺,且對占領會稽的遠征軍主力部隊起不了作用。只有截斷運河交通,方能令遠征軍陷於糧草不繼的劣況。”

屠奉三笑道:“如此徐道覆的反擊戰略,已是呼之欲出,就是出奇制勝,攻其不備,以隱了形的水陸部隊,忽然發動猛攻,一舉奪回吳郡和嘉興兩城,如此海鹽將不攻自破,而會稽的遠征軍將變為孤軍,任由天師軍宰割。這是最簡單的說法,以徐道覆的智謀,會以種種虛虛實實的手段,於吳郡和嘉興的守軍應接不暇時,才忽然發動。”

宋悲風嘆道:“二少爺確實比大少爺差遠了,還以為自己破敵如神,犯了擴展過急的毛病而不自覺。現在遠征軍的戰線太長了,致實力分散,反之天師軍則集中起來,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劉裕冷然道: “所以天師軍的秘密基地,肯定在吳郡和嘉興之東,離海不遠處,當他發動時,縱然兩城守軍立生警覺,但已來不及求援。”

宋悲風搖頭道: “我不明白為何是離海不遠之處?徐道覆大可把水陸兩軍分開,各自行動。”

劉裕微笑道:“宋大哥認為需多少兵力,方可攻陷吳郡或嘉興?”

宋悲風摸不著頭腦的道:“這有甚麼關係呢?”

屠奉三精神一振,雙目閃亮的道:“當然大有關係。要攻陷吳郡或嘉興任何一城,首先要切斷兩城之間和其對外的聯繫,孤立它們,再以牽制其中一城,猛攻另一城的策略,方有成功的可能。一般來說,要攻陷一座有強大防禦力的城池,攻城軍的兵力至少要在守城軍兩倍或以上。以我的估計,徐道覆若要速戰速決,兵力當不少於五萬人,戰船百艘。”

劉裕沉聲道: “要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五萬人,在現今的情況下,是沒有可能的。只是物資糧貨來來往往,已難避探子的耳目。所以這批天師軍的隱藏地點該是在海上某處的偏遠島嶼,如此才可以瞞過遠征軍。”

宋悲風一頭霧水的道:“這麼說,他們在陸上豈非沒有甚秘密基地?”

劉裕從容道:“這樣的戰術,更需一個陸上的基地,以建造攻城用的工具,當時機來臨,天師軍的戰艦可在數天內把海上的兵員送往此基地,再分從水陸兩路大舉進攻。從策略上來說,這個計劃是非常高明的。”

層奉三道:“正因之前我們錯會了徐道覆的策略,所以沒法找到敵人的秘密基地。此基地極可能離開海河有一段距離,甚至或在山區之內,不虞被人無意中撞破。”

宋悲風恍然道:“我明白了,所以這個基地不該離岸過遠,好方便調動軍隊。”

屠奉三摩拳擦掌的道:“我真想再次出動,搜索天師軍的秘巢。”

劉裕道:“此事絕不可輕舉妄動,如被對方曉得秘密外洩,我們漁翁得利的策略將難奏效。”

屠奉三點頭道:“讓我們三人親自當探子,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接著道:“這方面就如此決定。不過掌握敵人秘密基地的位置,只完成我們破天師軍大計的一半,另一半是如何联絡魏泳之,好弄清楚遠征軍的情況,讓我們能在遠征軍崩潰時,招降敗軍。”

劉裕道:“魏泳之曾和我拍文件過探察的任務,有幾種聯絡的手法,只有我和他曉得。只要他身在鹽城,我可在城外必經之路設下暗記,他看到後便可到某一指定地點,找到我的信函,再到這裹來見我。”

屠奉三大喜道:“既有此法,一切好辦。劉爺是主帥,當然不用奔波勞碌,此事交由手下兒郎去辦,保證妥當。”

此時屋外足音響起,三人停止說話。

不一會老手推門進來,欣然道:“陰爺來哩!”

三人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陰奇的到來,正代表一切依計而行。

今次的行動他們是不容有失,任何的錯失,會令他們功虧一簣,且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郝長亨進入大廳,聶天還正細看攤開在桌子上的圖卷,看得津津入味,卷上畫的是太湖一帶的地理形勢圖。

郝長亨心中湧起崇慕之情,更感到幸運,能追隨像聶天還如此超卓的人物,實在是他的福氣。他幾乎從未見過聶天還吃敗仗,唯一的挫折便是那次被燕飛贏了賭約。從一個微不足道的江湖人物,成為一個幫會的龍頭大哥;由一個黑道人物,成為雄霸一方的豪雄,聶天還本人便是個傳奇。

郝長亨尤為欣賞聶天還治民的手段,令兩湖幫的利益與兩湖的民眾結合在一起,正是這種上下一心的和諧,使兩湖幫勢力不住膨脹,最後更擊垮了宿敵大江幫。

聶天還頭也不回的道:“雅兒方面有甚麼最新的消息?”

郝長亨來到聶天還身旁,恭敬的道:“長亨正是來向幫主報告,剛接到壽陽來的飛鴿傳書,得知清雅已離開邊荒集。”

聶天還遽震道:“雅兒回來了!”

郝長亨清楚感到正如聶天還所說的,他對尹清雅的愛是毫無保留的,只有尹清雅才可令聶天還失去冷靜,令他後悔和反省。

郝長亨苦笑道:“該是回來吧!”

聶天還呆了一呆,接著點頭道:“對!沒有人知道她是否回來。」又皺眉道:「為何不直接去問紅子春?他該比我們的人知道多一點的。”

郝長亨道: “紅子春到北穎口去了,找不著他。”

聶天還愕然道:“荒人反擊慕容垂哩!咦!高彥是否也到北穎口去了。”

郝長亨嘆道:“我們派到邊荒集的人,雖然是參加邊荒游到邊荒集去,但始終是外人,很難掌握所有情況。”

聶天還目光回到桌上的圖卷,道:“北府兵的遠征軍連奪三城,得卻是失,已逐步走進徐道覆精心設計的陷阱。謝琰肯定是個『白望』 ,愚蠢至此,但劉牢之該不致這麼差,照你猜劉牢之是否真的被桓玄收買了呢?”

郝長亨道:“不會吧!劉牢之曾背叛桓玄,照我看劉牢之只是要藉天師軍清除謝家在北府兵的影響力,和剷除原屬何謙派系的將領。”

聶天還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劉裕是否還有機會?”

郝長亨想不到聶天還會忽然把話題轉到劉裕身上,錯愕的道:“劉裕手上無兵無將,可以起甚麼作用?且司馬道子是永遠不會信任劉裕的,頂多只讓他作個先鋒將。”

聶天還搖頭道:“你太低估劉裕了。”

郝長亨感到有點無話可說,因為他真的不曉得在現今的情況下,劉裕可以有甚麼作為。

聶天還目光移離圖卷,投往屋樑,負手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徐道:“現在天下間能令我感到顧忌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燕飛,如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另一個人便是劉裕,我顧忌的是他對軍民的號召力,只要予他一個機會,他可以立即冒出頭來。”

郝長亨心中佩服,正是聶天還這種知彼知己的態度,令他從不輕敵,致能屢戰屢勝。

道:“幸好劉裕尚未成氣候,一旦北府兵敗退,劉牢之又能保存實力,他將永遠錯失機會。”

聶天還嘆道:“我也希望如此,可是桓玄和任青媞千方百計,想盡辦法仍殺不掉他,卻令我非常擔心。”

郝長亨一呆道:“任青媞?她是否真的要殺劉裕呢?”

聶天還淡淡道:“在這裡我順道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被她迷惑,此女精於媚術,最懂如何勾引男人。論智計,她絕不在你我之下,以為可以駕馭她的男人,最後都不會有好的收場。”

郝長亨老臉一紅,尷尬的道:“長亨會謹記幫主的指示。”

聶天還冷哼道:“甚麼『我疲倦了,希望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哼!這種鬼話我會相信嗎?”

郝長亨訝道:“今次任青媞來投靠我們,竟是別有居心?”

聶天還冷然道:“可以說是別有居心,卻不一定要來害我們。現在南方形勢混亂又復雜,她是藉我們這棵大樹來遮蔭,一方面可以靜觀其變,另一方面是覓地潛修。她以為我看不破她嗎?我只是不想揭破她吧!”

郝長亨愕然道:“她竟是藉我們的地方來練功,真教人想不到。”

聶天還道:“她教你意外的事會陸續有來。此女不但媚骨天生,且是練武的好料子,每次我見到她,都感到她進步了。今回見到她,我這個感覺更強烈,她應是處於突破的邊緣。如給她練成『逍遙大法』,她將會變成另一個任遙,至乎猶有過之。”

郝長亨胡塗起來,道:“我們這樣收留她,究竟是兇還是吉呢?”

聶天還道:“那就要看我們的表現,明白嗎?”

郝長亨醒悟過來,點頭道:“我明白了,她是一頭擇木而棲的鳥兒。”

聶天還道:“她確是天生的尤物,男人的恩物,桓玄沒有選她,大出我意料之外,也打亂了我的部署。長亨你放心吧!我聶天還何等樣人,豈會被女色所迷?除非她做到一件事,否則休想我信任她。”

郝長亨好奇心大起,問道: “要她為幫主幹甚麼事呢?”

聶天還淡淡道:“就是殺死劉裕。劉裕一去,我將成為她唯一的選擇,如此她才肯對我死心塌地。”

  郝長亨嘆道:“幫主高明!”

此時手下急奔來報,在門外已高呼道:“報告幫主,小姐回來哩!小姐回來哩!”

郝長亨尚未來得及反應,聶天還早旋風般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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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心靈失應

天穴被披上雪白的新衣,在燦爛的星空下,益顯其秘不可測的特質,其存在已是個千古難解的奇謎。

燕飛立在天穴邊緣處,心中思潮起伏。每次看到天穴,他總是百感叢生,難以自己。天穴不但改變了他的命運,也改變了他對人世的看法。

三佩合璧後,他以前的世界像褪了色的記憶,遙遠而欠真實,取而代之是現實和虛幻難以分辨的迷茫和失落。他再弄不清楚自己在此奇異天地間的位置。

  另一個問題在燕飛心中湧起。

以三佩合一的驚人威力,仍只能開出僅容一人穿過的仙門,縱使他練成太陽無極和太陰無極,使出大三合的招數,能讓三佩合一的威力重現,已非常難得。若要開啟可容三人通過的仙門,是否需要比三佩合一還要大上三倍的能量呢?

  這是否有可能?

更難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讓紀千千和安玉晴抵受大三合的爆炸力,全然無損的通過仙門。接著而來的問題,是假設兩女在沒有結下金丹的情況下,即使能成功穿越仙門,仍難逃肉身灰飛煙滅的厄運。

  這些想法令他感到沮喪。

自死而復生後,他仍有一般人喜怒哀樂的情緒,但心情從未試過如眼前般,覺得一切努力都是沒有意義的低落,可知陽神的受損,可以直接影響他的清醒意識。

黎明前他將會回到邊荒集,而他更必須投進現實去,進行營救千千主婢的行動,所以他要振作起來,暫時把種種惱人的問題拋開,全力與敵周旋。

一天處於這人間世,一天他仍要面對這人間世的煩惱。

  唉!

  万俟明瑤。

倏地天穴另一邊出現一道人影,以驚人的高速接近,直抵天穴邊緣,隔著天穴朝他裡過來。

  燕飛凝望天穴,似是毫無所覺。

那人倏地蹲了下去,遙指燕飛隔穴嘆道:“我的娘!原來你就是燕飛。他奶奶的!我向雨田究竟走了甚麼運道?拓跋漢就是燕飛,好朋友變了勢不兩立的死敵。我的娘,我早該猜到是你,天下間哪來這麼多高手?”

燕飛抬頭往向雨田瞧去,微笑道:“我們真的是誓不兩立嗎?向兄說話的語氣有點像荒人。”

兩人隔著遼闊的天穴說話,雙方都沒有故意提高聲線,但每一字都清楚傳送到對方耳內,彷如促膝談心,更不覺有任何敵對的意味。

向雨田苦笑道:“怕就是這樣了。在兵刃相見前,我們先來個敘舊如何呢?”

三人在大廳一角的幾椅坐下,尹清雅居中,聶天還和郝長亨在左右傍著她,愛憐地看著她舉杯喝茶。

尹清雅仍是那麼明媚動人、神采飛揚,沒有露出日夜兼程趕路的絲毫疲態。

聶天還見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試探的道:“雅兒再不怪師傅了嗎?”

尹清雅嘴角綻放出如花笑意,白他一眼道:“師傅這麼疼惜雅兒,雅兒怎會怪師傅呢?一又放下茶杯,喜孜孜的道:“師傅也給雅兒耍了哩!雅兒早猜到是高彥那小子在裝神弄鬼,所以乘機溜到邊荒集去,好為師傅探聽敵情。 ”

聶天還和郝長亨聽得面面相覷,乏言以對,尹清雅把他們這兩個兩湖幫的頭號和次席人物弄胡塗了。

尹清雅玉顏含春的欣然道:“師傅通過桓玄那混賬派人行刺高小子,是師傅為雅兒好,因你認為高彥是個混蛋,雅兒是明白的。”

接著大發嬌嗔道:“可是高彥偕燕飛到兩湖來,還與師傅大戰一場,師傅卻一直瞞著雅兒。師傅你當雅兒是甚麼呢?這便是師傅大大的不對!難道師傅以為我對高彥那小子看得比師傅更重要嗎?我要師傅你還我一個公道。”

以聶天還的老辣,也為之啞口無言,忙向郝長亨打個眼色,著能言善辯的郝長亨為他解圍。

郝長亨忙岔開話題,問道:“清雅你說到邊荒集是要探聽敵情,究竟探到了甚麼重要情報呢?”

尹清雅嘟起嘴兒道:“你們是想听實話還是好聽的話呢?”

聶天還現在最怕是尹清雅窮追猛打,只要她不「追究」自己的「過錯」,一切好說。所以雖不把她的「情報」當作甚麼一回事,仍裝作非常看重她的收穫般,道:“雅兒得到甚麼新情報呢?師傅當然要聽你說實話。”

尹清雅不知想到甚地方去,竟然俏臉先微微一紅,方道: “說實話前,先說好聽的話,表面來看,邊荒集是四面楚歌、危機處處,南北兩條戰線都不穩妥,其中又以北面的情況最危急。好聽吧?”

聶天還和郝長亨交換個眼色,均感驚異。直至此刻之前,在他們眼內尹清雅只是個愛撒嬌、活在少女天地的女孩子,不知人間險惡,但這番話說來不單頭頭是道,更表現了她有能看穿表象的高明眼力。

忽然間,聶郝兩人均感到尹清雅長大了,再不是以前那個不明世情貪玩愛鬧的小女孩,這感覺上相當古怪,他們既欣慰又帶點失落,至乎不習慣和害怕。

郝長亨道:“邊荒集的北線出現了甚麼問題呢?”

尹清雅道:“慕容垂請出遠在塞外長居沙漠的一個叫秘族的強悍民族,以對付拓跋珪和荒人,此族人數不多,但人人武功高強,立即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令拓跋珪和荒人都處於下風。說出來你們或許不相信,秘族只派了一個叫向雨田的人到邊荒集去,就已把邊荒集鬧個天翻地覆,荒人完全拿他沒法,由此你們可推測秘人的厲害。”

聶天還點頭道:“我們也收到有關向雨田的消息,卻所知不詳,只曉得荒人曾懸金百?緝捕他,此事後來似乎不了了之。”

尹清雅皺眉道:“我們的探子是怎麼搞的,這般窩囊?”

郝長亨乾咳一聲道:“邊荒集今時不同往日,外人要從荒人口中套取情報,再多錢也不行。是哩!難道連燕飛也奈何不了向雨田嗎?”

尹清雅嗔道:“燕飛那混蛋不知滾到哪襄去了?我也希望他早日回邊荒集去,好狠揍向雨田一頓,姓向的傢伙實在太可惡了。”

聶天還道:“聽說慕容垂派兵封鎖了北穎口,截斷逼荒集北面的水路交通,也切斷了荒人和拓跋珪的聯繫,實情究竟如何呢?”

尹清雅道:“我要說你們不想听的話哩!實情是慕容垂只是派一批戰士工匠去送死,讓荒人可以大顯身手。”

  聶天還和郝長亨愕然以對。

尹清雅不單有自己的看法,且言之有物,隱含深意。

尹清雅道:“我離開邊荒集時,荒人正揮軍北上,傾力反擊燕軍,師傅該很快收到燕人全軍覆沒的消息哩!”

聶天還皺眉道:“戰場上變化萬千,誰勝誰敗,未到最後一刻,仍難以預料,雅兒怎可斷定荒人必勝呢?”

尹清雅道:“在解答師傅的疑問前,雅兒想先說出對荒人的一點看法。唉!該怎麼說呢?我第一次到邊荒集的時候,一切印像都是模模糊糊的,我更有點看不起荒人,把他們全當作無法無天的強徒,整天為各自的利益而吵鬧爭奪,像一盤散沙,更是烏合之眾。”

郝長亨忍不住的心中暗嘆一口氣,因為尹清雅說中了他的心事。他本身也一直不太把荒人放在眼內,直至劉裕那枝特大火箭命中「隱龍」的主桅,才把他的想法徹底改變過來。

尹清雅續道: “就以高彥那小子為例好嗎?起始時雅兒一點不把他放在眼內,認為他除了哄女孩子外便一無是處,只是浪得虛名之輩。但事實剛好相反,在邊荒集這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只有夠實力的人方可以出人頭地,全沒有僥倖可言,所以能在邊荒集打響名堂的,都是有真材實料的人。這令邊荒集能人盡其才,出現百花齊放的局面,故而一旦荒人團結在一起,荒人便成為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因為每一個人都能盡展所長,其環境可令荒人盡情發揮各自的長處,在公平競爭下,優勝劣敗一目了然。”

聶天還有點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愛徒,想不到她能說出這麼有見地的一番話。尹清雅對荒人的了解,比他和郝長亨更深入和透徹。

尹清雅油然道:“燕軍佔據北穎口,令荒人措手不及,陣腳大亂,關鍵處是荒人對燕人的兵力和部署一無所知,不知如何反擊。在這樣的情況下,高彥的能力便顯出來哩!只有這小子有資格和本領深入敵境,把燕人的情況摸個通透,再返回邊荒集作報告,讓荒人籌謀反擊之計。時間是決定性的因素,如讓燕人在北穎口建起有強大防禦力的堡壘,援軍又源源不絕的開至,不但荒人要完蛋,拓跋珪也完了,所以北穎口一戰,勝負全係於高彥一人身上。”

郝長亨訝道:“清雅為何可以對荒人的情況如此清楚呢?”

尹清雅微聳香肩,若無其事的淡淡道:“因為我陪了高小子到北穎口探聽敵情嘛!”

聶天還和郝長亨同時驚呼道:“甚麼?”

尹清雅重複一遍,得意的道:“正是高彥的表現,令我大開眼界,也改變了我對荒人的印象。雅兒說了這麼多話,是希望師傅改變對荒人的看法,他們不但有本領,佔盡地利人和,更是運勢如虹。”

聶天還沉默下來,雙目精光閃閃地打量尹清雅,欲言又止。

尹清雅道:“師傅是否想問雅兒和高彥那小子的情況呢?”

聶天還頹然點頭,道:“雅兒是否看上了那小子?”

尹清雅笑吟吟的道:“雅兒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和他在一起時很開心,時間也過得特別快,在必要時他毫不猶豫地肯為雅兒作任何犧牲— —就是這麼多。雅兒困哩!要上床睡覺了。”

  榮陽城。

紀千千呆若木雞的坐在廳內,眼神空空洞洞的,一副失去了靈魂、無知無覺的模樣。

自從成為慕容垂的「戰俘」後,她即使在最艱難沮喪的時刻,仍未試過這般情緒低落,那是近乎窒息的絕望。不論她如何試圖振作和堅強,提醒自己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但一陣陣失去了希望的情緒,正侵蝕著她的身心,令她覺得一切都完蛋了。

在過去的兩夜,每夜她都向燕飛發出心靈的呼喚,卻得不到任何的響應。

她本不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尋求與燕飛的心靈連結,但她太關心燕飛了,尤其與他交戰的對手,是那有南方第一人之稱的孫恩。

原本她對燕飛有十足的信心,但在兩次徒勞無功的心靈呼喚後,她的信心動搖了。

心靈的呼喚,耗用了她大量的心力,也使她的精神和肉體均接近崩潰的狀況。

  燕飛是否已敗亡在孫恩之手?這個想法把她推進絕望的深淵,沒有了燕飛,也就沒有了一切。如果不是因為詩詩,恐怕她再沒法支持下去,只有為燕飛殉情,才可以了結她的悲傷和痛苦。

沒有了燕飛,她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以前她一直深信燕飛可以把她和小詩從慕容垂的魔掌內解救出來,然後她可以回到邊荒集那個令她夢縈魂牽的地方,與燕飛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閒來可在第一樓品嚐雪澗香的滋味;興起時,與燕飛把臂共遊充滿荒唐氣息又是具有無限活力的夜窩子;無聊時,偕燕飛到穎水彼岸數數往來邊荒的船隻,在觀遠台欣賞邊荒集日出日落的美景?還能去一探「邊荒四景」襄尚未揭曉的第四景。

但隨著燕飛的離去,一切希望和期待都成了泡影。

若她決心尋死,小詩肯定不會猶豫的追隨她,死了便一了百了。

  或許她仍有一線希望。

  燕飛不是說過他絕死不掉嗎?他已結下金丹,陽神是不死不滅的。縱使他的肉身被孫恩毀去,他的陽神也會來找自己,入夢來向她報告死訊。

  真的會這樣子嗎?

  她不知道。

窗外,黑沉沉的濃雲垂在低空,另-場風雪又在醞釀中。與燕飛斷去了聯繫,她感到無比的孤獨。

在以前,她非是沒嚐過寂寞的滋味,但今次是不同的,這是她生命中最難忍受的孤獨和空虛。

還記得首次在雨枰台和燕飛相遇,當時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完完全全的支配著她,她宛如在一個絕對黑暗的世界看到了幸福的曙光,看到了未來。

每晚獨自一個人擁被看著帳頂,她仍感到心滿意足、心情平靜,因為她曉得她並不是孤獨的,在遙遠的某一角落,燕飛亦像她思念他般記掛著她、關懷著她、明白她、了解她,期待著與她的重逢相聚。

足音響起,風娘進入廳內,小詩隨在她身後。

紀千千垂下頭去,不讓風娘看到她的神情,她在這刻下了決心,不論妄用心力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待會夜深人靜入睡之時,她要再次呼喚燕飛,以證實燕飛是生是死,如果燕飛再沒有響應,她再不願多活一刻。

生命實在是沉重的負擔,沒有燕飛的生命,更是她負荷不來的懲罰。

風娘來到她身旁,訝道:“小姐不舒服嗎?”

紀千千心中湧起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似是甚麼都不再在意,包括風娘對她的懷疑。事實上她連假裝若無其事的意念都沒了,更擠不出一絲笑意好讓風娘和小詩釋疑,只有神態木訥的緩緩搖頭。

小詩“啊”的一聲叫起來,道:“小姐的臉色很蒼白呢!”

紀千千緩緩站起來,目光掃過兩人,卻像視而不見,道: “我沒事,你們不要多心。”

風娘道:“讓老身給小姐把脈吧!”

紀千千終於迎上風娘關切的目光,平靜的道:“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夜了!大娘回去休息吧!我也想早點上床休息。”

小詩幫風娘說話道:“小姐啊!大娘是關心你哩!”

紀千千嘆道:“關心有甚麼用呢?”

留下呆立當場的風娘,徑自朝臥室走去,小詩歉然看了風娘一眼,追在紀千千身後入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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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穴夜話

向雨田現出回憶的神情,似重返至那段時空之內,回味無窮的道:“慕容文被人刺殺於長安最著名的花街,明瑤和我均猜到是你幹的,更曉得你是特意暗助我們一臂之力,好引得苻堅旗下高手傾巢而出,離開長安去追捕你,使我們得到千載一時的良機,入宮救回明瑤的爹。事後明瑤雖然沒說甚麼,但我知道明瑤心中是感激你的,也對你改變了觀感。唉!想不到你競逃往邊荒集去,還隱姓埋名,搖身一變成為邊荒集的頭號人物,也變成明瑤和我的頭號敵人。這是否叫造化弄人呢?”

燕飛心中湧起古怪至極點的感覺,就像回到某一段早被遺忘的記憶裹的現實去,一切都復活了過來。

向雨田拍腿道:“燕兄和我在此並不是偶然遇上的,燕兄可知我是憑甚麼本領能於此時出現在此,恭候燕兄大駕呢?”

燕飛曉得向雨田在向他出招,試探他的道行,目光投往蹲在三十多丈外、天穴另一邊的向雨田,微笑道:「當年在長安,向兄總給我一種摸不著底兒的感覺,那時我仍不明白是甚緣故,到今夜此刻,我忽然曉得哩!因為向兄已抵上窺天道的境界,也令我體認到不論正道魔道,到最後其實是殊途同歸,都在尋找虛空破碎的極境,不知道我有否說錯呢?」

向雨田毫不掩飾震驚的神色,愕然道:“坦白說,當年在長安時的拓跋漢,雖是第一流的劍手和刺客,但仍不被我放在眼內,我欣賞的是燕兄的性格才情。但今次重遇燕兄,燕兄宛如脫胎換骨似的,從拓跋漢變成了另一個叫燕飛的人,使我再無法把這兩個名字聯想在一起。”

燕飛啞然失笑道:“有這麼嚴重嗎?向兄說話的語調,令我有一家人的感覺,向兄愈來愈似我們荒人了。”

向雨田也笑道:“這或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為了對付你們荒人,我不得不混進集內好深入地去了解你們荒人,也沾染了你們荒人的習氣。好哩!言歸正傳,燕兄怎會曉得我與聖門有關係,又曉得破碎虛空的境界?”

燕飛淡淡道:“令師墨夷明前輩近況如何呢?”

說出這句話後,燕飛不由緊張起來。他現在幾可斷定自己長得一點也不似墨夷明,所以不論魔門中人,又或墨夷明的徒弟向雨田,都沒把墨夷明和他燕飛聯想起來,令他也對墨夷明是不是自己的生父,抱懷疑的態度。可是縱然如此,對墨夷明是否仍在人世,他是關注的。

向雨田保持蹲著的姿勢,雙目閃閃生輝的隔遠打量燕飛,沉聲道:“燕兄對我的認識,遠過於我對燕兄的認識。燕兄是如何曉得我恩師的名字?請燕兄坦然告之。”

燕飛從容道:“這並沒有甚麼秘密可言,我從佛門中人得悉令師的名字,更知道他最後藏身於貴族的勢力範圍內,從而推斷出向兄的師承,就是如此。”

向雨田興致盎然的問道:“明瑤又如何呢?”

燕飛搖頭道:“你們不論武功心法,均迥然有異,可知來自不同的傳承。我從沒有想過你和明瑤出自同一淵源。”

向雨田訝道:“你我從來沒有交過手,你怎曉得我和明瑤各走不同的心法路子?”

燕飛道:“這純粹出於一種直覺的認知,沒有甚麼道理可言。”

向雨田露出思考的神色,不住點頭,似有所得,好半晌後再問道:“『破碎虛空』又如何呢?這不單是我們聖門的最高機密,連聖門內知悉此事的人,也數不出多少個來,皆因牽涉到敝門的聖典,燕兄為何可隨口說出來呢?”

  燕飛滿懷感觸的暗嘆了一口氣。他情願自己不知道「破碎虛空」的秘密,更沒有結下金丹,能安份守己做個正正常常的人,和紀千千執手偕老。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他沒有上窺至道,練成小二合,孫恩的一關他便過不了,也不能死後復蘇,現在更必死於向雨田劍下。

從認識向雨田的第一天開始,直至此時此地,他仍沒法摸得清向雨田的深淺,可知向雨田確是魔門繼墨夷明後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武功不但在衛娥等三大魔門高手之上,更在李淑莊、譙奉先至乎陳公公之上。

假如他陽神復元,能否把向雨田看通看透呢?他不知道。只知道如現在與向雨田決一死戰,勝敗誰屬,實難以預料。

燕飛心感難宣,報之以一個複雜難言、帶點苦澀味道的笑容,平靜的道: “此事三日難盡。貴門的寶典是否《天魔策》?”

向雨田遽震道:“燕兄令我愈來愈驚異了。燕兄可知若依我聖門的規矩,任何人提起《天魔策》三字,我們會立即殺之以滅口?”

燕飛懶洋洋的道:“那向兄現在是否準備要殺我滅口呢?”

向雨田仰天笑道: “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我向雨田怎會是盲從死規矩的人?不瞞燕兄,我雖出自聖門,但從不把自己當作聖門的人,更沒有興趣宣揚聖統,甚麼以聖恩澤披天下。我向雨田便是我向雨田,至要緊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追求我的夢想。這些話我從沒有向人透露,包括明瑤在內,不知如何卻會向你說出來,或許是我感到天下間只有燕兄一人能真的明白我。”

燕飛心中一震,向雨田說得對,他燕飛明白向雨田,向雨田也明白他,因為大家都曉得虛空可以破碎的秘密,明白「破碎虛空」是甚麼一回事。

忽然間,他清楚掌握到向雨田的可怕處,他等若另一個孫恩,是屬於那級數的人物。而世俗一般的道德標準,至或甚麼江湖規矩,對向雨田根本不會起任何約束作用,因為向雨田早看破人間世只是某一層次的幻象,所以不會被這層次的現實拘囿。

如他誤以為向雨田因與他有一段交情,便破例留手,亦會是大錯特錯。而實際上,自向雨田出現的一刻,他們便開始交鋒,只是向雨田到此刻仍沒法掌握到他的破綻,故而尚未出手。

事實上他也尋不到向雨田的弱點。

在不能施展小三合的情況下,他可以擊敗眼前的勁敵嗎?

  他絕對沒有把握。

燕飛微笑道:“向兄這句話錯了,至少還有一個人,像我這般明白向兄。”

向雨田凝視著他,好一會後正容道:“那人便是孫恩,對嗎?”接著聳肩裝出一個趣怪的表情,頗有點洋洋自得,又透出發自真心的親切,笑道:“哈哈!看你的表情便知我猜對了。這並不難猜,因為孫恩如果尚未能進窺人天之道的境界,哪有作燕兄對手的資格?燕兄今次到南方去,是否與老孫進行第三度決戰呢?今次是不是以老孫慘敗收場?”

燕飛仍是卓立天穴邊緣處,沒有移動分毫,但卻是神態悠閒,似可以如此姿態直站至地老天荒。

向雨田見燕飛迎上自己的目光,卻沒有絲毫答話的表示,以帶點不悅的語調道:“燕兄為何忽然不說話了?”

  燕飛心中再嘆息一聲。

向雨田雖是近乎孫恩般的難纏對手,但他卻無法把向雨田視作如孫恩般勢不兩立的大敵,一來因曾與向雨田有一段交情,更因大家年紀相若,向雨田又是如此天才橫逸,充滿過人的魅力,他豈能無惺惺相惜之意?

燕飛苦笑道:“今次我到南方去,確曾與孫恩第三度進行決戰,結果並非如向兄所料的以孫恩慘敗收場。勉強來說是大家見好即收,若說受傷,那孫恩的傷勢要比我為輕。”

向雨田大感興趣的道:“燕兄的答案確出乎我意料之外,且我愈聽愈胡塗。如果燕兄說雙方兩敗俱傷,不得不中止決戰,我反可以接受,但聽燕兄說的話,似乎非是這種情況。哈!我們仍是在眾舊的階段,燕兄可否當我是個朋友,解開我的疑團呢?”

向雨田沒有變,仍是他燕飛當年在長安遇到的那個人,對事物充滿了好奇心,愛尋根究底。亦只有向雨田在這種雙方動手在即的情況下,還可以與好友談心般聊興不減。

燕飛平靜的道:“向兄可否先答我一個問題?”

向雨田攤手道:“你問我答,我問你答,這叫禮尚往來,公平得很,燕兄問吧!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有些地方可能牽涉到師門方面,燕兄須為我保守秘密。”

燕飛啞然失笑道:「你這聰明的傢伙,這麼說,是逼我不得藏私了。」

向雨田毫無愧色的道:“我確是用了點機心,皆因發覺燕兄大不簡單,與孫恩的三次對戰更是隱含玄機,故令我好奇心大起,不得不找些東西來與燕兄交換。且必須把握機會,否則如乾掉了燕兄,我豈非永遠解不開心中的謎團嗎?”

燕飛微笑道: “我只想問向兄一句話,我們是否非分出生死不可呢?”

向雨田沉默下去,好一會後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只有在兩個情況下,我才可以不動手:第一個情況是給你宰掉,當然一切休提;另一個情況是明瑤親自下令我罷手。燕兄明白嗎?”

燕飛皺眉道:“這麼說,我們是非分出生死不可了?”

向雨田道:“這是我師傅臨終時的遣命,他欠秘人的債,須由我去償還,如此我便可以回復自由之身,可以隨我的喜好愛幹甚麼便甚麼,享受生命對我的賜予。你該明白明瑤是怎樣的人,秘族的名譽凌駕於她個人的喜惡之上,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今次她應慕容垂的要求,傾力而來對付拓跋族和你們荒人,是為完成對慕容垂的承諾,沒有任何人事可以改變她的決定,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她。這亦是我還債的唯一機會,須為她瓦解荒人的抵抗力量,原本我答應為她殺三個荒人,便算還了欠秘族的債。可是我到邊荒集後,心境起了變化,現在決定只殺一個人,便是你燕飛。殺了你邊荒集將不戰而潰,明瑤該沒話可說了。唉!怎曉得燕飛便是拓跋漢,不過即使明瑤曉得此事,仍不會改變要我殺你的初衷,我明白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答應過她的,是不會不算數的。”

燕飛心境平和的聆聽著,毫不驚異,且曉得墨夷明已經過世。從容道:“回復自由之身後,向兄會幹甚麼呢?”

向雨田欣然道:“在正常的情況下,我絕不會答燕兄這個問題。不過現在確有別於正常的情況,首先是我要以秘密來向你交換秘密,其次是動起手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說甚麼都無關痛癢了,對嗎?”

燕飛笑道:“向兄可知不論你說甚麼,我也難辨真偽,何用洩出師門秘密呢?”

向雨田道:“或許燕兄尚未能真正明白我這個人。當然!有時我也會說謊,但不會向我喜歡或欣賞的人說謊,更絕不向我尊敬的對手說謊。”

燕飛道:“向兄肯說實話,當然最好!順口問一句,如果我僥倖贏了向兄,向兄便沒法達到明瑤的要求,情況又如何呢?”

向雨田微笑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燕兄雖身俱超出一般武學範疇的玄功秘技,但仍遠未臻足以擊敗我的境界,至於我如何曉得,則很難向你解說清楚。坦白說,這也是我肯向你說實話的原因,因為燕兄將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燕飛心中暗懍,若換了是別的高手,定會以為向雨田在虛言恫嚇,但他卻知道向雨田便像陽神未受損前的自己,能憑藉純精神的感應,掌握對手的實力。

向雨田正因看通看透元氣受損的自己,才可以說出此等豪言壯語。在精神力的比拼上,他燕飛已落在下風。

燕飛沒有因此生出絲毫懼意,更沒為向雨田的輕視動氣,非是因他能漠視生死勝敗,而是向雨田尚差了一籌,未能看破他陽神的玄虛,只以為他功止此矣。

燕飛以微笑回報,道:“算我多此一問。好哩!讓我先聽向兄的老實話。”

向雨田沉吟片刻,點點頭,然後道:“這還是我首次透露本身的秘密,縱然明瑤對我誤會重重,我仍不肯向她洩露半句。忽然要說出來,感覺挺古怪的。 ”

稍頓續道:“好在燕兄知道《天魔策》是甚麼一回事,省去我不少唇舌。《天魔策》共分多卷,書雖成於秦漢之時,但其淵源可追溯至三皇五帝的遠古時代,後來成為我聖門的寶典,創出不同的流派。每卷均有名稱,各述一套武功訣法,其中又以《道心種魔大法》享有最崇高的地位,被敝門譽之為寶典中的寶典,秘不可測,牽涉到天地的奧秘。自古以來,敝門雖人材輩出,據傳卻從沒有人能竟全功,包括無師在內。而為了不使其它人知道有這麼一種功法,我們都慣了稱此法為種玉功。”

燕飛訝道:“只聽名稱,便知此功法詭奇怪異,難以常理測度。向兄回復自由身後,是否準備全情投入修行此法,再不理會其它事呢?”

向雨田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修練此法,必須斷去七情六欲,由魔入道,至於其中細節,恕不詳說了,說出來對燕兄亦有害無益,燕兄也不會感興趣。”

接著舒一口氣道:“說出來舒服多了。”

燕飛道:“敢問向兄修此奇法,已練至何等階段呢?”

向雨田答道:“坦白說,開始修練《道心種魔大法》之時,我對書中所描述的,是半信半疑,豈知一發不可收拾,隨著自身的體驗和精氣神上的變化,方知書中所言字字玄機,實有奪天地造化的奇效。不過我雖然自視頗高,但仍未狂妄至認為自己可超越所有古聖先賢,又或天分比我師傅更高。在彈思竭慮下,我終於從沒辦法中想出辦法,就是要先大幅延長我的壽元,讓我本身擁有比前人多上一倍或以上的時間,以勘破《道心種魔大法》的秘密。”

燕飛心忖假如自己有辦法教曉向雨田結下金丹養出陽神,向雨田肯定感激得放棄決戰。

  他當然沒有辦法。

燕飛道:“竟有延長壽元的功法嗎?”

向雨田道:“若要答你這個問題,我便要說出另一個秘密,如此恐怕到天亮我們也無法動手分出生死。”

燕飛道:“好吧!我收回這個問題如何?”

向雨田道:“或許現在燕兄比較明白為何我必須離開秘族、離開明瑤,因為我追求的並不是人世間的勝負成敗,而是要勘破天地宇宙的秘密。這樣說表面聽來似有點不自量力、大言不慚,可是我該怎麼說呢?只有這樣做方能令我感到有意義,生命始可充滿驚喜。燕兄明白我的話嗎?”

  燕飛淡淡道:“完全明白!”

  向雨田一呆道:“真的明白?”

燕飛微笑道:“當向兄聽過我即將說出來的一番話後,當曉得我這句話不是胡亂說出來的。”

向雨田雙目神光遽盛,沉聲道:“向雨田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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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誤會了他

凱旋而回的邊荒勁旅,從北門入集,正在夜窩子胡天胡帝的荒人蜂擁而出,萬人空巷,擠在北門大道兩旁,歡迎為邊荒集而戰的英雄們,為他們贏得漂亮輝煌的一戰歡呼喝采,一時煙花不住的送上天上,爆開一朵又一朵的彩芒,鞭炮聲響個不絕。

榮歸的戰士四個一排,在主帥慕容戰和一眾領袖的帶領下,昂然策馬入集,兩邊的戰士均手持高燃的火炬,使二千人組成的部隊,變成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火龍,益添挾勝而還的氣勢和聲威。

古鐘樓的聖鐘被敲得震天價響,一下緊接一下,每一下鐘響都敲進荒人的心坎裡,令人人血液沸騰,不能自己。

北穎口的敵堡箭樓已被夷為平地,經眾荒人領袖商議後,均認為不宜派人留守,因為經此一役後,仍敢來太歲頭上動土者,只是自尋死路的蠢蛋,何況已進入冬季,風雪肆虐下,要再建造具備規模和防禦力的堡寨將困難倍增,荒人有了今次的經驗後,自可從容應付。

慕容戰和拓跋儀並騎而行,領頭帶著部隊接受群眾的歡迎,喊叫聲潮水般起伏著,荒人的情緒陷於半瘋狂的亢奮狀態,感染了回來的戰士,歡迎的和被歡迎的互相以夜窩族的和應方式尖聲怪叫,更把激烈的氣氛推上高潮。

慕容戰向身旁的拓跋儀笑道:“這就是戰勝的動人滋味。”

拓跋儀一邊向夾道歡呼的群眾揮手致意,答道:“今次雖是一場小戰,規模遠及不上兩次反攻邊荒集之戰,卻是意義重大,便像把緊扼咽喉的敵手斬斷,令我們回復自由呼吸生存的活力。”

慕容戰策馬而行,領著部隊緩緩注入夜窩子,古鐘廣場出現前方,傲立廣場核心處的鐘樓仍不住傳來祝賀的鐘音。

廣場的歡迎陣勢更不得了,以萬計的人群擁往廣場去,只留下僅容部隊通過的空隙,讓部隊朝聖似的朝古鐘樓推進,其它每一寸地方都擠滿了激動歡呼的人,連青樓的姑娘也趕來加進歡迎的人潮去,其盛況可想而知。

留守邊荒集的呼雷方、程蒼古和費二撇等議會成員,則眾在觀遠台上,代表邊荒集恭賀部隊的歸來。

鐘聲倏止,但餘音仍縈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際,好像鐘音並沒有停下來,還是一下一下的敲著。

  部隊抵達鐘樓之前。

整個廣場靜了下來,只餘火炬燒得獵獵作響的聲音。

部隊戰士齊聲吆暍,登時又惹起震天喝采聲,波浪般在廣場來回激盪。

程蒼古在觀遠台上高舉雙手,眾人立即乖乖的肅靜起來。

慕容戰向著觀遠台大喝道:「我們幸不辱命,已把燕人在北穎口的佈置夷為平地,斬殺其主帥,把燕人逐出邊荒。」

他的話再引起可令人耳聾的叫好和嘶喊。

程蒼古仰天長笑,連叫了三聲“好”,然後道:“我代表邊荒集向戰士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只要我們保持團結,人人為邊荒集盡心盡力,最後的勝利將屬於我們,千千小姐和詩詩終有一天會回來。”

今次沒有人能再克制激動的情緒,歡呼、煙花和鞭炮聲把一切淹沒。

  祝捷的狂歡會展開了。

燕飛淡淡道:“向兄可有想像過眼前所見到的情景嗎?”

他已決定要告訴向雨田關於大三合的事,非因向雨田拿《道心種魔大法》的秘密來與他交換,也不是因向雨田比起其它人更能接受此等異事,而是他對向雨田生出相惜之意。

一旦動了手,就要比誰的劍快;誰的劍更鋒利;誰更無情 ——。

向雨田不論其秘族的出身、墨夷明弟子的身分、其修練的魔功,都有種令人無法揣摩、詭異難明的感覺。加上其獨特的性格,超乎常人的才智,可謂正邪難分。現在能打動他的,只有天地和生命之秘。或許他曉得「真實」的情況後,會如燕飛般感到人世間的鬥爭仇殺,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事實上關於追求人生的目標,這點向雨田頗為接近孫恩,唯一差別在孫恩已親眼目睹大三合的發生,不像孫恩的師尊和尼惠暉的爹般,一直到瞑目之日仍只能疑幻疑真,含恨而逝。

向雨田現出錯愕的神色,見燕飛目光投往天穴,醒悟過來,一震道:“燕兄是指這個大坑穴?這不是由一塊從天降下的龐大火石撞擊而成的嗎?說書是這般說的。唉!我被你弄胡塗了。”

燕飛首次感到向雨田戰意減弱,兩人雖隔著天穴,但向雨田的精神一直鎖緊著他,只要他稍現破綻,向雨田的劍肯定會越穴攻至。

燕飛在採取守勢,而向雨田則保持主動出擊的姿態。

  燕飛報以微笑。

向雨田苦笑道:“不要告訴我,這大坑穴是人力弄出來的,我絕不肯相信。”

燕飛從容道:“向兄猜中了一半,天穴並不是純由人力弄出來,卻是由人而起。”

向雨田雙目神光閃閃,隔穴盯著燕飛,沉聲道:“燕兄想說甚麼呢?這個大穴與你和孫恩的決戰有何關係?”

燕飛輕鬆的道:“沒有這個天穴,我和孫恩之戰將會是直至一方敗亡方會罷休,但正因此天穴,戰果方會變得如此離奇,令向兄百思不得其解。”

向雨田嘆道:“燕兄不要賣關子了,小弟好奇得要命,爽快點把事實說出來好嗎?大家總算朋友一場,當我在懇求你吧!”

燕飛啞然笑道:“向兄的好奇心很大。好吧!你聽過大三合嗎?”

向雨田一呆道:“大三合?我還是首次聽到這個辭語,似乎屬風水地學方面的用辭。”

燕飛道:“大三合你未聽過,天、地、心三佩又如何?”

向雨田斂去豐富的表情,瞼容立即變得充滿冷酷的意味,緩緩道:“燕兄勿要愚弄我,天、地、心三佩我當然聽過,那不過是道門中人騙人的玩意,你是否想告訴我,天、地、心三佩合璧後會出現大三合呢?”

燕飛油然道:“天、地、心三佩並非騙人的玩意,閣下眼前的天穴便是證物。”

向雨田凝視燕飛,一雙虎目神光爍爍,然後目光投往天穴,再搖搖頭,嘆道:“如果不是由你燕飛口中說出來,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燕兄可否仔細點說出來?”

燕飛道:“我不想再提細節,總言之在機緣巧合下,我和孫恩在爭奪天、地、心三佩之際,誤打誤撞地破解了道門千古不解之謎,令從沒有人能使其合而為一的三佩歸一合壁,出現了大三合的異事。”

向雨田抬起頭來,雙眼眨也不眨地凝望燕飛,道:“那傳說中的洞天福地是否出現了?”

  燕飛道:“我不知道。”

  向雨田失聲道:“甚麼?”

燕飛沉聲道:“我真的不知道,孫恩也不知道,只曉得虛空被炸開了一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缺口,向兄身前的天穴,便是爆炸的遺跡。”

向雨田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燕飛敢肯定這有天縱之資的年輕高手,畢生未試過如此震撼,此刻的他該是頭皮發麻,心中一片空白,以致一向能言善辯的他亦要啞口無言。

  “咯!咯!咯!”

  郝長亨舉手敲門。

尹清雅的聲音傳出來道:“是郝大哥嗎?進來吧!”

郝長亨呆了一呆,推門進入小廳,尹清雅神采奕奕的坐在一角,正拿梳子梳理披肩的秀發,嘴角含笑,一派悠然自得的姿態。

郝長亨來到與她隔了一張幾子的太師椅坐下,嗅到她浴後芳香的氣息,心中湧起兄長對妹子般愛憐的感覺,笑道: “你怎知是我?”

尹清雅哂道:“猜也猜到哩!師傅要你來做探子嘛!好探清楚我的情況。清雅有說錯嗎?”

郝長亨有點尷尬的道:“說對了一半吧!我不可以關心你嗎?”又岔開道:“為何把伺候你的珠兒、芳兒全趕了出去,你不用人伺候嗎?”

尹清雅漫不經意的道:“我要獨自想點東西嘛!回到家真好,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放心吧!短期內我是不會離開的,你可以向你的幫主交代了。”

郝長亨失聲道:“那長期又如何?”

尹清雅若無其事的道:“未來的事,誰算得準?人家肯乖上一段日子,算很懂事哩!”

郝長亨拿她沒辦法,改變策略,道:“幫主和我都認為清雅言之成理,荒人最特別的地方,是大家都在公平競爭下,各憑實力比拼掙得個人的身份位置。像我便不同,是因幫主看得起我,而他之所以看得起我,可能只因他欣賞我某一方面的才幹,故而提拔我,情況確有不同。”

尹清雅放下梳子,平靜的道:“郝大哥真的這麼想嗎?”

  郝長亨為之愕然。

尹清雅嘆道:“郝大哥這麼說,是為了要與我同聲同氣,大家好說話。看大哥的表情,便知大哥是隨口說說,並不認真。說實話吧!誰肯承認自己名實不符?但荒人卻沒有這方面的問題,高彥叮以成為首席風媒,是靠他的本領賺回來的,絕沒有人懷疑,這是我今次到邊荒集最深刻的感受,雖然明知說出來只是逆耳之言,但卻不能不說,因為我擔心師傅,也擔心郝大哥。問吧!你們是否想問我是不是愛上高小子?是不是非他不嫁?”

郝長亨仍是呆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尹清雅「噗哧」嬌笑,道:“對不起!人家不是故意令郝大哥難堪的,只是這番話一直憋在心內,憋得很辛苦,說出來後痛快多了。”

又道:“這兩天該有荒人大破燕軍的消息傳來,你們便知我不是長他們荒人的志氣。”

郝長亨長長吁出一口氣,驚喜萬分的嘆道:“清雅真的開始懂事了。”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人家甚麼時候都懂事,只不過不說出來吧!因為說出來也沒有人當作一回事。師傅很重視你的意見,你勸勸他吧!邊荒集的確氣數未盡,強如慕容垂每次去惹荒人都鍛羽而歸。何況荒人又沒來惹我們,我們犯不著去惹他們。”

郝長亨苦笑道:“不關重要的事幫主或許肯聽我說,但牽涉到爭霸天下的大事,幫主自有主張,哪輪得到我多言?”

  尹清雅嗔道:“郝大哥!”

郝長亨投降道:“我試試看吧!咦!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尹清雅好奇的瞪大美目。

郝長亨道:“由你去向幫主說,效果會比我去向他說更好。”

  尹清雅懷疑的道:“真的嗎?”

郝長亨笑道:“如你肯向幫主說心事話兒,幫主是求之不得,且會有最大的耐性。是哩!你和高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怎會肯讓你回來的?”

尹清雅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我和高彥?教人怎麼說呢?這小子確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蠢蛋,唔——還有是壞蛋。”

  郝長亨失聲道:“壞蛋?”

尹清雅嗔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郝長亨攤手無言。

尹清雅現出沉醉的神色,悠然神往的道:“我被邊荒迷倒哩!”

郝長亨未及反應,尹清雅嘰嘰呱呱興奮的道:“到邊荒後,時間飛快的過去,每一刻都有不同的變化,既步步驚心,又刺激好玩,高彥那小於的新玩意層出不窮,把燕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向雨田那傢伙也相當不錯,算他哩!”

一時間,郝長亨亦乏言以對,他身負的重任,是要摸清楚尹清雅和高彥的關係,好讓聶天還決定應付的策略,但他卻給尹清雅弄胡塗了。

尹清雅奇道:“郝大哥為何不說話?”

郝長亨把心一橫,硬著頭皮道:“你究竟和高彥有沒有……嘿……有沒有……”

尹清雅兩邊五頰各飛起一朵紅暈,今她更是嬌豔欲滴,嘟起嘴兒道:“郝大哥不是好人,競問人家這種問題?”

郝長亨苦笑道:“是或不是,清雅只須答我一句,然後我可以向幫主交差,清雅也可以繼續一個人回味邊荒遊的滋味了。”

尹清雅氣鼓鼓的道:“是又如何呢?”

郝長亨默然片刻,忽然像豁了出去的斷然道:“清雅該清楚你的郝大哥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郝大哥當然希望清雅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又嘆道:“但幫主有幫主的想法,尤其他正與桓玄結成聯盟,這方面不能不避忌。你也該清楚幫主的脾性,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唉!我不是沒有為你們說過好話,只是幫主完全沒有動搖。”

尹清雅喜孜孜的道:“知道郝大哥對清雅這麼好便成,其它的再不重要。”

郝長亨訝然往她瞧去,尹清雅的反應確實出乎他意料外,她說的話,令他心中充滿暖意,這一刻,他願意為尹清雅的未來幸福作任何事,雖然他仍沒法逼自己去喜歡高彥。

尹清雅喜不自勝的道:“你去告訴師傅,雅兒是清清白白的,我本來並不打算解釋這般羞人的事,但卻不願師傅誤會高彥,他絕不是師傅想像中的那種人。他……嘿!他這人挺規矩的,對雅兒還很尊重,不敢……不敢有任何逾越,所以雅兒……雅兒……不說哩!郝大哥明白便成,就是這樣子。”

郝長亨發覺高彥在他心中的形象立時大有改善,皆因與他先前的想法截然相反,不由得對高彥大大改觀。

  他開始有點欣賞高彥了。

尹清雅忽然連耳根都紅起來,害羞的垂首道:“那小子還說,如果得不到師傅的允許,他……他……噢!我記不起他怎麼說哩!”

郝長亨大奇道:“那小子竟會重視幫主的意向,真是天下奇聞。”

尹清雅又羞又嗔的道:“真的是這樣子,我親耳聽他說的。”

若到此刻仍不明白尹清雅對高彥的心意,郝長亨便是大蠢蛋,更不配為兩湖幫的第二號人物。

郝長亨問道:“那清雅又如何呢?”

尹清雅以微細的聲音道:“郝大哥你就告訴師傅,一天他不點頭,雅兒也會陪在他身邊,孝順他伺候他。快去!人家要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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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命中註定

向雨田目光投往天穴,久久不能言語,然後艱難的道: “竟然是真的,這就是破碎虛空?”

  燕飛明白他的感受。

此刻的向雨田是又喜又驚,既興奮又失落,處於極端矛盾的情緒裡。令他喜的是「破碎虛空」是真的,驚是因被「破碎虛空」的威力嚇倒了,眼前的天穴是完全絕對地超出人類的能力,就像-個要攀上峰頂的人,攀至筋疲力盡之時,發現真正的頂聳峙上方,在沒法攀登的高處。

向雨田臉上血色盡褪,朝燕飛瞧去。

不用他出言相詢,燕飛也知道他想問甚麼,道:“有關三佩的傳說,記載於《太平洞極經》之內,說及三佩的秘密,不但指出三佩合一會打開仙門,現出通往洞天福地的入口,還敘錄了尋找三佩的方法,孫恩的師傅遂把《太平洞極經》毀掉,然後依法尋得三佩,可是窮其一生之力,仍沒法令三佩合一,致三佩於他辭世後,成為女兒和眾徒弟爭奪的寶貝。向兄還認為三佩是道門騙人的玩意嗎?”

向雨田沉聲問道:“大爆炸發生時,你和孫恩在哪裡呢?”

燕飛答道:“我們就在現時天穴核心處的附近,爆炸把我們送往天穴之外,同受重創。”

向雨田呼出一口氣,忽然回復了常態,嘆道:“好小子!差點給你騙了。”

燕飛心中劇震,不但明白了向雨田為何忽然認為他在說謊,更掌握到自己忽略了其中一個至重要的關鍵,現在被向雨田提醒了。

燕飛按下內心的興奮,道:“三佩合一後,天地陷進無邊無際的絕對黑暗裡,偏是你可以清楚看到合壁的詭異情況,兩股光芒萬象的能量在交纏互動,然後倏地收縮至一點,就在這一刻,我感應到這一點存在著一個可容一人穿越的空門,而在這道仙門的另一邊,存在另一個沒有止境、奇異莫名的空間,就在我正猶豫該否通過仙門,去看看那邊究竟是洞天福地還是修羅地獄之時,大爆炸發生了,當我回复神智,便是向兄現在見到的景況。向兄仍在懷疑我騙你嗎?”

  向雨田虎軀輕顫,發起呆來。好一會後才道:“孫恩錯失良機,他不是一直在找尋破空而去的機會嗎?”

燕飛心中驚嘆,他雖不住在解答向雨田的疑問,但也同時得益,被這聰明的傢伙不住啟發,令他能更進一步掌握「破碎虛空」的秘密。道:“這個問題最好由孫恩來回答,在我來說,當時我有動彈不得的感覺,或許是因我過度震駭,又或三佩合一產生出某種克制著我的力量,現在我回想起來,仍難分辨清楚。”

向雨田皺眉苦思,又問道:“這麼驚人的大爆炸,燕兄和孫恩怎可能存活下來呢?”

燕飛一直隱瞞著關於尼惠暉當時亦在場的事,為的是不願埋香穴中的她被打擾。以向雨田的性格,如曉得她葬身之處,說不定會把她挖出來,以證實爆炸的情況。燕飛透露的事,把向雨田的心神全吸引了,再沒有興趣去理其它事。

燕飛道:“這牽涉到我和孫恩的功法,勉強可以這般說,就是三佩合一的力量,與我們有相剋之處,亦有相生的地方,非盡是破壞和毀滅性的力量。對天穴的來龍去脈,我可以說的便是這多,至於是否事實,由向兄自己作出判斷吧!”

向雨田苦笑道:“這豈是可以胡謅得來的?何況我把《道心種魔大法》翻看到可以背出來。換了小弟是燕兄,大概也可以活下來,因為我己結下魔種,不過仍要錯失千載一時的良機,因為我的魔種尚未成氣候。唉!從我自身的體會,可知燕兄和孫恩該已結下道家傳說中的內丹,與我的魔種異曲同功。”

燕飛心裡翻起巨浪,心忖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休想向雨田會洩露魔種的秘密,這代表「破碎虛空」是可透過不同的功法達致,此情況對他有很大的啟示。

向雨田嘆道:“既是如此,你和孫恩還有甚麼好打的?”

燕飛點頭道:“的確沒有甚麼好打的,但既然仍鬥個不休,為的當然也是『破碎虛空』,我要說的就是這麼多,向兄是否仍堅持要殺我呢?”

向雨田探手後方,握著劍柄,緩緩道:“燕兄肯說出天穴的秘密,是一番好意,令我非常感激。唉!燕兄可知你想我放棄干戈的一番忠言,卻是適得其反,令我更想回復自由,放手去做自己的事。只有殺了你,我才可以無牽無掛,再不用背負師門欠秘族的債,我和你的決戰是注定了的,燕兄勿要怪我,要怪便怪老天爺吧!”

  向雨田騰身而起。

崔宏和長孫道生從睡夢中被喚醒,奉召去見拓跋珪。

拓跋珪神情肅穆的坐在大堂的一角,著兩人左右坐下後,淡淡道:“我明天要大舉搜捕秘人。”

兩人均感愕然,早前拓跋珪方准備以靜制動,不會因秘人的挑釁而勞師動眾,現在又忽然改變主意,且急切至等不及天明,令人大感疑惑。

兩人知他脾性,一時都不敢說話。

拓跋珪忽然笑起來,開懷的道:“你們定是以為我瘋了。”

自秘人連番施襲後,他們已很久沒有見過拓跋珪如斯開心的模樣,兩人你眼望我眼,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拓跋珪輕鬆的道:“我剛見過由拓跋儀從邊荒集遣來傳口信的信使,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崔宏和長孫道生聽得精神大振,曉得此消息當是非同小可,否則以拓跋珪的沉著冷靜,是不會立即急召他們來見。同時隱隱感到他並不是真的要大舉搜索秘人,因為那是不會有成效的。

  拓跋珪沉吟起來。

兩人更覺奇怪,甚麼消息令拓跋珪要在心中思量後方可以道出來呢?

拓跋珪道:“現在我說出來的話,只限於你們和張袞知道,其它人都要瞞著。”

  兩人點頭答應,心中更疑惑了。

拓跋珪道:“邊荒傳來的口信,令我掌握了慕容垂的全盤戰略大計,首先他派人封鎖北穎口,截斷我們和邊荒集的聯繫,然後再集中力量打擊我們。哼!慕容垂的手段確是了不起,只沒有想過我可以掌握他最機密的事。他的敗亡已註定了。”

  兩人聽得一頭霧水。

事實上也難怪他們,現在拓跋族的情報網已因秘人的騷擾破壞,陷於半癱瘓的狀態,等於失去耳目之靈。邊荒集顯然處於更不堪的境地,為何偏是邊荒集傳來可令拓跋珪掌握慕容垂作戰機密的情報呢?兩人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拓跋珪道:“北穎口的事,由荒人自己去解決,我深信荒人有這個本領,你們數天內會收到捷報。”

長孫道生愕然道:“我們?族主要到哪裡去?”

拓跋珪欣然道:“我們逐一來說,先說慕容垂的手段。慕容垂今次是把主力放在我們身上,一方面指使秘人來牽制我們,乘機重整陣腳,休養生息,等待明年春天的來臨;另一方面則煽動赫連勃勃,利用統萬接近盛樂的方便,突襲仍在重建中的盛樂,把我們的根本摧毀,孤立陷身長城內的我們。如他的奸謀得逞,我們將只餘待宰的份兒。”

崔和長孫道生同時色變,更感錯愕。

崔宏忍不住問道:“慕容垂煽動赫連勃勃一事該是極端秘密的事,兩方均會盡力保密,因為洩漏出來便不靈光,消息更不可能傳至道路已被燕人和風雪阻隔的邊荒集,其中會否有詐呢?”

  長孫道生點頭認同。

拓跋珪現出一絲令人高深莫測的笑容,道:“此消息千真萬確,你們不用有絲毫懷疑,最精彩處是慕容垂和赫連勃勃絕不曉得我們得悉此事,所以赫連勃勃的突襲會變成送死,我還會設法令赫連勃勃以為慕容垂設計害他,慕容垂和赫連勃勃永遠沒法再合作。哈!確是精彩。”

崔宏和長孫道生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拓跋珪見狀,微笑道:“你們要絕對地信任我的判斷和決定。明天我們裝作大舉搜捕秘人,逼他們收斂,然後我會親率二千精銳潛返盛樂,只要能瞞過秘人,勝利將在我手心之內。”

  崔宏欲言又止。

拓跋珪從容道:“很快你們會知道我的決定是對的,赫連勃勃由我去處理,你們只須守穩乎城和雁門,靜待燕飛來臨,有燕飛出手,秘人的問題將迎刃而解,餘下的便是我們和慕容垂天下誰屬的決戰了。對我的決定,你們不可有絲毫懷疑,否則只會誤事。明白嗎?”

他說的話透出強大無比的自信,更有一往無前的鬥志和決心,具強大的感染力。

  崔宏和長孫道生轟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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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球內玄虛

當向雨田從對面天穴的邊沿處騰身而起,以燕飛的智慧眼力,一時也不由大感奇怪。因為除了忽然長出一雙翅膀,否則向雨田一定會往天穴掉落下去,世上沒有任何人可在一躍下越過三十多史的距離,能橫跨半個天穴已可穩坐天下第一輕功高手的寶座。

高手相爭,特別像燕飛和向雨田這種級數的高手,最大的顧忌是絕不可以讓對方看穿看破,如眼前的情況,如果向雨田被燕飛掌握到何時力盡?何時由上升變為下降?落往天穴哪一個地點?向雨田將盡失主動,戰局的進行勢被燕飛操縱。向雨田就地-躍,其中不能有絲毫含糊或存僥倖之心,否則一個失著,足可決定向雨田的敗亡。

向雨田斜飛往上,直抵離地面近三丈的高空,下臨深達十多丈的天穴。

  燕飛看不破向雨田。

縱然他陽神無損,恐怕仍未能看破、掌握身俱魔種的向雨田的力量和意向,便像向雨田也看不破結下金丹的燕飛。

此時燕飛的心神靜如止水,無喜無懼。雖然不能使出“仙門劍決”,以小三合破對方的魔種,但他由太陽真火和太陰真水作後盾的日月麗天大法,仍今他有足以殺敵制勝的強大實力,問題在他如何把真火和真水融入劍招內。

向雨田橫渡至天穴三分一的上空處,開始下降。

如果燕飛肯定向雨田力盡,此刻將是最佳的攻擊時刻,只要投身天穴,他便可足踏實地的攻擊從十多丈高空掉下來的向雨田,保證可殺得向雨田全無還手之力,直至向雨田落敗身亡。

但燕飛仍凝立不動,神態悠閒寫意,似在欣賞向雨田表演雜耍。

向雨田大喝一聲“好!”,忽然手上多出了個鍊子鐵球,右手持鍊子一端的鐵環,把鐵球在頭頂上方揮動著,愈轉愈快。這舉動並沒有令他往上回升,反加速下降。

  “鏘!”

  蝶戀花出鞘。

向雨田這時降到與燕飛同一高度,倏地鐵球往燕飛投至,扯得向雨田筆直地朝燕飛平飛而去。

燕飛雙手握著蝶戀花,高舉過頭,鐵球迅速接近,不住擴大,變成充天塞地的黑球,聲勢驚人至極點。

燕飛終於明白了魔種的厲害,與孫恩的黃天大法實有異曲同功的神妙處。

向雨田藉揮動鍊子球,把真力借旋轉注入鐵球去,當真力蓄至顛,便把鐵球射向燕飛,鐵球再非一件普通的武器,而是向雨田集全身精氣神的一擊,緊鎖燕飛,令他避無可避,只有全力還擊。

只看向雨田揮動鐵球嫻熟自如的手法,可推想這鐵球在他手上會使得出神入化,奇招絕藝層出不窮,教人難以抵擋。

更令燕飛駭異的是鐵球出現在向雨田手上時,再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像活過來般,充滿神奇又邪惡的意味;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驚人感覺,有如來自魔界的妖物。

鐵球眨眼間的工夫已逼至丈許開外,如迅雷轟至。

燕飛一聲艮笑,往後退開,蝶戀花畫出一圈圈的劍勁,進陽火,太陰真氣從劍鋒噴射而出,形成-個接一個、以乍陰至純、陰中之陰的真氣凝然急旋的“氣球”,迎上向雨田這威力無儔的一擊。

這是沒有小三合威力的“仙踪乍現”,卻是能把兩種極端相反的真氣發揮爭極的招數。

  “轟!”

悶雷般的一聲爆響,向雨田邪異舞動著的鐵球,狠撞在燕飛劍鋒射出的第一個氣團上。

  氣球碎裂。

轟鳴聲爆竹般連續爆響,向雨田的鐵球勢如破竹的連破七個氣團,表面看是氣勢如虹,但燕飛已知向雨田鐵球上的氣勁,正不住被太陰真勁磨蝕消解,蘊含的力道被削弱近半,再不如先前之勇。

  向雨田雙日閃過駭異之色。

燕飛由退改進,化進陽火為退陰符,太陽真火貫注蝶戀花,趁向雨田難以改勢時,一劍直搠而去,

  “當!”

蝶戀花像一道閃電般,以最精準的角度、驚人的高速、一往無前全沒有留手的氣勢,命中鐵球。

氣勁爆響,以劍鋒和鐵球為中心產生的驚人能量,刮得地面積雪向兩旁卷旋開去,聲勢驚人至乎極點。

燕飛渾體劇震,往後飄退,向雨田則悶哼一聲,鐵球彈上半空,保持旋轉,腳下卻一步一步的似有千斤之重般,貞退至天穴邊沿處,剛才燕飛立足之地,方煞停卜來,形相動作都非常怪異,難以形容。

比起來,向雨田退了只十步,而燕飛則飄退近五十步,看似落在下風,事實上向雨田是不能再退,否則就會掉往天穴,威勢全失,變成只有捱揍之局。

鐵球落下,向雨田竟把鐵球捧在胸口處,雙目一眨不眨地瞪著遠處以劍遙指著他的燕飛,沉聲道“這是甚麼功法?競能把劍勁變成凝而個散的實物,且有七重之多,化去我這必殺的一擊。”

燕飛表面雖不露半點痕跡,事實上心中卻翻起狂濤駭浪,他本憑此奇招,多少可令向雨田受點傷,至不濟也可以把他擊落天穴,狠挫其氣勢。豈知向雨田不但絲毫無損,且立穩天穴邊沿處,氣勢既沒有受挫,精氣神也沒減弱,由此可見,他的魔種絕不在自己的金丹之下,向雨田肯定是孫恩或慕容垂外,有資格和他燕飛一決雌雄的強勁大敵。

燕飛還劍鞘內,微笑道:“布下氣環的是純陰真氣,反擊向兄鐵球的一劍用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純陽真氣,向兄分辨不出來嗎?”

向雨田啞然失笑道:“我怎會分辨不出來呢?只是我過於震驚,忍不住便說出口來。難怪燕兄的蝶戀花能獨步天下,原來竟是一身兼具兩種截然相反的功法,真教人難以置信。”

燕飛好整以暇的道:“我滿足了向兄的好奇心,現在輪到向兄回報我哩!”

向雨田露出警惕的神色,道:“燕兄想問甚麼?”

燕飛徐徐道:“向兄在鐵球內藏著甚麼東西呢?”

向雨田愕然道:“燕兄是第一個感應到鐵球內藏乾坤的人。不過這個我問你答,你問我答的交易似乎有欠公平,因為如果我不揭露答案,任燕兄想像力如何豐富,亦休想猜中。可是燕兄兼具至陽至陰的劍術,我早心中有數,只不過是由燕兄親口證實吧!”

燕飛哂道:“不公平又如何呢?你不是有信心殺我嗎?縱使你告訴我鐵球內的秘密,人死了還如何洩露出去?”

向雨田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

燕飛訝道:“向兄不用勉強,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是否說出來並不打緊。”

向雨田苦笑道:“你現在想不聽也不行,因為我是不安好心,既然給你曉得秘密,唯一保密之法便是殺了你來滅口。”

燕飛欣然道:“那兄弟便要洗耳恭聽。”

向雨田目光灼灼地打量他,奇道:“我們已硬拼了一招,嚴格來說是小弟佔了上風,至少我成功把你逼退,佔據了你先前的位置,難道你到此刻仍認為自己有勝算嗎?”

燕飛微笑道:“我對口舌之爭沒有絲毫興趣,請向兄先道出鐵球內的秘密,再動手見個真章,如何?”

向雨田長笑道:“讓我先看看燕兄是否有資格分享我的秘密吧!”

  向雨田晃動了起來。

動的先是鐵球,向雨田雙手鬆開,鐵球往下急墜,到離地寸許的距離,鐵球往右蕩去,向雨田反向左移。接著鐵球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有時更在他頭頂來個急旋,而向雨田則似完全被鐵球帶動,以燕飛從未見過飄忽難測、快緩無定的奇異身法,朝燕飛逼去。

燕飛凝立不動,進入止水不波的劍境。

向雨田比他預料的更強橫,只要一個錯失,他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即使他陽神無損,能否擊敗身俱魔種的向雨田,仍屬未知之數。

  “鏘!”

  蝶戀花二度離鞘。

拓跋珪進入房內,楚無暇擁被坐在床上,秀目閃閃生輝在黑暗裡盯著他。

拓跋珪在床沿坐下,訝道:“無暇沒有睡嗎?”

楚無暇搖首道:“我剛起來,發生了甚麼事?為何這麼吵呢?”

拓跋珪沒有解釋親兵們正在準備行裝,反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你,你和波哈瑪斯的恩怨是如何發生的?”

楚無暇平靜的道:“換了任何人來問我,我楚無暇絕不會透露半句話,只有族主是例外。當我見到這個波斯人,雖然我和他無怨無仇,且不曉得他是何方神聖,但我卻立即出手,毫不猶豫,族主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嗎?”

拓跋珪探手拍拍她瞼頰,苦笑道:“恐怕波哈瑪斯本身亦一頭霧水,不知因何觸犯了你這位怒美人,我又怎會明白呢?”

楚無暇微笑道:“族主是明白的,只有族主方能明白我。當時波哈瑪斯在修練一種奇功,且行功正至最緊張的關頭,若他成功,中土將多出一個可怕的人,於是我出手對付他,而他則被逼應戰,致其修行功虧一簣,我們的仇恨就是這樣結F來的?族主為何忽然提起來,今夜的行動竟與他有關係嗎?”

拓跋珪略一沉吟,道:“可以這麼說,我必須立即趕返盛樂,以應付赫連勃勃的突襲。”

楚無暇皺眉道:“我最清楚小勃兒的性格,照道理以他的為人,只會坐山觀虎鬥,而不會插手到族主和慕容垂的鬥爭裡來。”

拓跋珪欣然道:“差點忘了小勃兒是你爹的大弟子,無暇當然清楚他的為人行事。哈!道理是沒有甚麼道理,但此事卻千真萬確。”

楚無暇道:“不對勁!此事是否有詐?旨在誘族主回防盛樂。”

拓跋珪不悅道:“我說此事是千真萬確,便是千真萬確,如果小勃兒真的進犯盛樂,在沒有防範下,盛樂肯定捱不過三天。”

接著唇角飄出笑意,柔聲道:“可是若小勃兒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卻給我扯他的後腿,小勃兒的鐵弗部匈奴,將永遠不能翻身重來。”

  楚無暇沉默起來,嘟長了小嘴。

拓跋珪發覺自己語氣用重了,探手摟著她香肩,道:“小勃兒反复難靠,誰都不了解他心中的想法,或許他認為我比慕容垂更可怕,對他的威脅更大,加上有波哈瑪斯從中穿針引線,讓慕容垂許他種種好處,打動了他,誰說得上來呢?”

楚無暇伏入他懷裹,用力摟緊他的腰,舒服的籲出一口氣,輕輕道:“在慕容垂或赫連勃勃身邊,是不是布有族主的人呢?”

拓跋珪撫摸著她香背,笑道:“無暇確是冰雪聰明,不過這些事你不用理會,你好好養傷,打垮小勃兒後我立即回來陪你。”

楚無暇堅決的搖頭道:“我的傷勢已沒有大礙,假設族主不帶無暇去,會是大錯特錯。”

拓跋珪興致盎然的問道:“無暇去了可以起甚麼作用呢?”

楚無暇柔聲道:“首先是因為我明白赫連勃勃,他如真的進攻盛樂,為的該非慕容垂給他的所謂好處,而是為了我楚無暇,為了佛藏,只有他知道那是多麼驚人的財富。他更猜到我已把佛藏獻與族主,由於搬運困難,兼有秘人攔路,起出的佛藏肯定仍在盛樂,而事實也是如此。”

拓跋珪同意道:“我倒沒有想及此點。對!如赫連勃勃以奇兵突襲的方式攻陷盛樂,佛藏將盡歸他所有,所以當他從波哈瑪斯處獲悉無暇投靠了我,登時心動起來。”

楚無暇從他懷內仰起如花俏臉,道:“其次,因著我和赫連勃勃的關係,在某些情況下,無暇說不定能發揮妙用。”

拓跋珪細審她嬌秀的玉容,搖頭道:“我絕不會讓你去冒險的,小勃兒有甚麼斤兩,我拓跋珪一清二楚,豈容他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楚無暇現出迷醉的神色,道:“我最喜歡聽族主以這種小時一世的語氣說話,也最喜歡看族土這種氣概。”

拓跋珪冷靜的道:“無暇在迷惑我嗎?”

楚無暇伸展動人的肉體,閉上眼睛暱聲道:“我不是迷惑族主,而是在引誘族主。族上不怕旅途寂寞嗎?讓無暇在溫暖的帳內恭候族主、伺候族主,為族主分憂解疑,不是一椿樂事嗎?”

拓跋珪苦笑道:“溫柔鄉是英雄塚,這是漢人既淒美又可怕的一句話,此正是我想你留在乎城的原因,你卻以此作隨行的一個理由,今我不知該如何答你。”

楚無暇張開美目,亮閃閃地看著他,道:“無暇精善男女採補之道,不但不會令族主沉迷女色,還可令族主在戰場上更威風八面。族主難以安眠,皆因心情緊張,未能放鬆自己,無暇心甘情願為族主獻上一切,令族主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滋味。”

拓跋珪嘆息道:“告訴我,你對燕飛是否存有報復之心,我要聽的是實話,千萬勿要騙我。”

楚無暇雙目射出淒迷神色,道:“難怪族主一直對我有提防之心,原來仍在為我與燕飛的糾葛耿耿於懷。我要怎樣說族主才能明白無暇呢?在戰爭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燕飛不是殺人便是被殺,為的並不是個人恩怨。族主於無暇最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無暇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向族豐獻上佛藏,無暇對族主再沒有任何保留,族主仍在懷疑無暇嗎?”

拓跋珪對楚無暇這番肺腑之言似毫不受落,沉聲道:“看著我!”

楚無暇迎上他的眼神,一臉狐疑的神色。

拓跋珪正容道:“看著我!然後告訴我你對燕飛殺父之仇再不放在心上。”

楚無暇一字一字的徐徐道:“我楚無暇以祖宗的名字立誓,我心中絕無報復燕飛之念,如違此誓,教我不得好死,縱死也沒有葬身之地,曝屍荒野。”

拓跋珪把她擁入懷裡,欣然道:“好吧!今次我就帶你去。快起來收拾行裝,我們將於天明前出發。”

楚無暇反摟緊他,激動的道:“無暇終於擁有一個家哩!對族主的恩寵,無暇願意以死作回報。”

拓跋珪擁著她火辣的嬌軀,心中卻想著她剛才的眼神,對善於觀察別人眼睛的他來說,楚無暇對燕飛殺父之仇並非全不介懷,但她既立下誓言,自己當然該信任她。

  他真的該信任她嗎?

  他胡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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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靈劍護主

  燕飛從未見過這種武功。

對武者來說,不論刀槍劍戟,又或奇門兵器,都只是一種格鬥的工具,高下之別,在乎使用者駕御兵器的火候和手段。

可是眼前的向雨田,令他頗有點弄不清楚究竟是人為主,鐵球為副;抑或鐵球為主,人為副?弄不清楚誰方是被駕馭的“工具”。

向雨田和他手上鐵球主從的界線模糊了,產生出一種互動的關係,鐵球像變成有自己意志和思量的活物,既依從向雨田,又主宰著向雨田。有點類似他燕飛和蝶戀花的關係。

這理該是一個錯覺,可是燕飛偏感到事實如此,由此可知向雨田這套鐵球奇技是如何了不起。

向雨田和鐵球融渾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人影球影交織而成完美無暇、沒有任何破綻空隙可尋的強大陣勢,以令人全然沒法捉摸、飄忽難測的方式,忽左忽右、倏來忽往地朝燕飛接近。

燕飛搜索枯腸,一時間仍沒法從“日月麗天大法”的劍招裡,找到一招半式,以應付向雨田這肯定出於自創、別出心裁的功法。

如果他沒法立即創出新招,勉強應付,將會應驗向雨田的預言,見不到明天的朝陽。

  “鏘!”

蝶戀花出鞘,正豎身前,往上旋動,直沖頭頂上方去。

  進陽火。

太陰真氣以蝶戀花為核心,凝眾擴展,形成一個不住加強的氣場。

這招可算是“無招之招”,偷師自衛娥奇異的氣勁場,又比衛娥的氣場精純洗練,因為是由陰中之陰的先天氣勁打造,與衛娥仍雜陰中之陽的氣場當然不可以同日而語。最厲害處是太陰氣聚而不散,除非向雨田踏入氣場的範圍,否則根本不曉得燕飛此招的妙用。

天地間不論千門萬類的真氣,說到底仍是由陰陽二氣所組成,所謂一陰一陽之為道,等如天氣,寒暖燥濕,也不外乎水火二氣相交,加上因人而異,致有千變萬化。

而火日“炎上”,水為“潤下”。此為火水的特性,燕飛蝶戀花由下而上的施發太陰真氣,正是因其“潤下”的特性,讓太陰真氣一重一重的徐徐下降,把自身籠罩,形成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凹陷氣場,布下陷阱,待向雨田上當。

燕飛立足處的地上積雪卷旋而起,既壯觀又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向雨田雙目閃過驚異神色,驀地大喝一聲,人隨球走,迅速逼近,彎擊燕飛右肩。

剎那之間向南田投進太陰氣場去,鐵球競抖動起來,球和手之間出現波動的形態,本來不可分割的整體感覺,終於出現不應有的破綻,變得人歸人,鐵球歸鐵球,再非渾然天成。

燕飛一聲長嘯,化進陽火為退陰符,高度集中的太陽真火貫注蝶戀花,先在他頭頂迴旋一匝,方收劍胸前,再兩手握劍,朝鐵球推去。

最神妙的事發生了,整個太陰氣場被牽動誘導,化為一球氣勁,隨劍勁往向雨田印去,效果好得出乎燕飛料外。

此招實受孫恩啟發,當夜決戰縹緲峰,孫恩以“黃天無極”向燕飛發動最狂猛的攻勢,燕飛在敗亡的邊緣,悟出以太陽真水天然吸引太陽真火的特性,令孫恩的“黃天無極”偏移,破了孫恩的終極絕招。

今次他先使出從衛娥偷學過來的氣場,然後再利用至陽吸引至陰的特性,帶動整個氣場迎擊向雨田,便如向雨田的“人球混一”,都是史無先例的奇招。

  “當!”

燕飛全身遽震,五臟六腑像翻轉過來似的,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至此方知向雨田的鐵球,非只是一擊之威那般簡單,而是注入了多重氣勁等於數個向雨田連手合擊,如不是凹陷的氣勁場先挫其鋒銳,只此一擊,足可要了他的小命。

  “蓬!”

輪到化整個氣場為一球的太陰氣勁,撞上向雨田仍是氣勢如虹的鐵球。

向雨田的情況並不比燕飛好上多少,慘哼一聲,連人帶球硬被震退,直退回天穴邊緣,每退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達尺許的足印。

燕飛終於停定,心叫好險,蝶戀花遙指距離拉至十多丈遠的對手。

若稍有差池,此刻已分出勝負,向雨田魔功的厲害,確在他想像之外。

向雨田忽又向他走回來,神態輕鬆的把鐵球搭掛寬肩上,垂吊身後,搖頭笑道:"燕兄果是名不虛傳,教我大感意外,連續兩次封擋我的必殺技,令我只好改變戰略,再不和你比拼招數,而是和你比拼速度和反應,在這方面,我師尊曾說過,我該是天下第一的。"

燕飛心中一震,向雨田在受了他一記“日移月動”後,竟仍然絲毫無損?同一時間他更掌握到對手的真正意圖。

向雨田並非如他所說的比拼速度、反應,而是要和燕飛比拼精神力,也是燕飛陽神受損後最弱的一環;最致命的破綻。

向雨田故意裝作輕鬆悠閒地朝燕飛走過來,正是要向燕飛逐漸提升精神上的壓力,攫取燕飛的心神,從精神的層面上摧毀燕飛的防禦、鬥志和能力。

一般的高手當然沒此本領,但身俱魔種的向雨田,正擁有這種類似金丹秘不可測的超凡神力。

早在向雨田起步之初,燕飛已感心神被制,幻覺叢生,不但沒法把握向雨田逼來的速度,且還生出向雨田逐漸遠去,與事實截然相反的錯覺,而向雨田的話聲卻貫滿耳鼓,震盪著他每一道經脈,今他有立足不穩,沒法提勁的駭人體驗。

燕飛便像陷身一個噩夢裡,渾身乏力,且首次擁起失敗絕望的情緒。

若他不能在向雨田發動攻擊前回復過來,明年今日此時將是他的忌辰。

他定要“醒轉”過來,好應付向雨田這挾強大精神力的一擊。

燕飛心中一動,想到了能“醒轉”過來的一個可行的辦法。

  劍回鞘內。

只有蝶戀花還鞘的清音,方可以把他散失的精神重新凝聚起來,化解向雨田魔種的精神大法。

  “鏘!”

  “鏘!”

逼近至五丈外的向雨田全身一震,愕然止步。

怎會是兩下清響而非是應有的一下嗚音?

  連燕飛也感意外。

就在蝶戀花完全插入劍鞘前的剎那,蝶戀花本身發出懾人心神、盪人耳鼓的清脆鳴響,這才輪到回鞘的應有清音。

當蝶戀花自動震鳴的一刻,燕飛的精神倏地擴展,直延伸往無限的遠處,恰好感應到來自遠方紀千千彷如杜鵑啼血的悲愴呼喚,就在這一剎那,燕飛與紀千千的心靈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但只有眨眼的工夫,然後兩人的心靈倏地分離。

雖只是電光石火的瞬間,但這對苦戀的男女已完全了解對方的情況,傳遞了心曲。

於精神擴展的一刻,燕飛便像震斷了向雨田加諸身上的所有精神力的繩縛,掙脫了向雨田精神上的克制,回復自由之身。

燕飛的陽神復元了,就在此要命的時刻。究竟陽神的複蘇是由紀千千的呼喚引發,還是在形勢緊逼的生死關頭下重振威風?燕飛真的弄不清楚。

燕飛完全回復過來,心靈精瑩剔透,無有遺漏,幻覺消斂無踪,且因成功向紀千千報了平安,心情大佳,含笑看著眼前可怕的勁敵。

向雨田一臉驚異神色,在五丈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神色凝重的道:"燕飛你是否一直在裝蒜?"

燕飛明白向雨田的感受,現在的自己與陽神重新契合,再不像先前般能被向雨田控制和掌握,等於另一個人,當然教向雨田驚異莫名,以為他一直在弄虛作假。

燕飛自然不會說破,全身氣脈舒暢輕鬆,失而復得的動人感覺,令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詠唱。微笑道:"向兄不是要比拼速度和反應嗎?為何半途而止呢?"

向雨田忽然道:"燕兄不要再耍我了。告訴我,為何你的蝶戀花竟可自行發出嗚叫?"

燕飛欣然道:"向兄的耳力教人驚異,竟可以聽出蝶戀花是在觸鞘前發出鳴響。哈!這該是一個秘密,向兄若想知道,好該用一個夠份量的秘密來交換。"

向雨田啞然笑道:"燕兄倒懂得斤斤計較,好吧!讓我告訴你,我這鍊子鐵球的故事。這個鐵球是我親自動手鑄煉打造,本身雖非凡鐵,但其真正用處卻在於藏物,又可作武器,一舉兩得,我名之為“鐵舍利”,這個秘密夠份量嗎?"

燕飛皺眉道:"鐵殼內藏的是甚麼神妙的東西呢?為何竟以舍利為名?"

向雨田苦笑道:"你好像比我更愛尋根究底,這個秘密換秘密的交易暫時告吹哩!待我回去好好想想是否划算,再來找你如何?"

燕飛訝道:"向兄肯不動手當然最理想。"

向雨田嘆道:"我只是暫時休戰,好找個地方整理腦子內亂成一團的東西。我們的一戰是在所難免。這樣如何?今天子時已過,就在接著來的第二個子時初,我與你在邊荒集古鐘樓上的觀遠台決一生死。"

燕飛淡淡道:"向兄想清楚點吧!人若死了,就甚麼都沒有,向兄的遠大理想亦會隨之雲散煙消。"

向雨田哈哈笑道:"燕飛你勿要唬我。你有甚麼斤兩,我大致上已摸通摸透,只不過因想不通你的蝶戀花為何可以自行嗚叫,挫了銳氣,方肯暫且休戰,非代表我怕了你。"

燕飛語重心長的道:"正是此事,恰是向兄敗亡的因由,還請向兄三思。"

向雨田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大笑去了。

燕飛盤坐天穴之旁,思索武學上的問題。

他必須想出一套全新的“日月麗天大法”,以應付現時的局面。

他的陽神真確地完全復元過來,他感覺得到。今次的陽神受損,對他是得多於失。以前他對陽神總是迷迷糊糊,因為陽神是無形無影,捉不著摸不到。可是在陽神受損的一段日子裡,他清楚感到陽神有與無的分別,且是截然有異的分別。那完全是一種精神上的感覺,也影響著他的情緒。

好像現在他陽神復元了,所有擾人的情緒立即不翼而飛,整個人充滿生機和鬥志,精神的境界更是圓滿無暇,一切自具自足。

全賴安玉晴至陰之氣的恩賜,啟動了陽神的生機,一切出乎天然,不由人的意志和期望操控。

另一得益是他被逼在沒有陽神的“支援”下,純以太陽太陰二氣,融入“日月麗天大法”內,創出奇招。使他更有信心可在殺傷力奇重的“仙門劍訣”外,創造出新的“日月麗天大法”,讓他更可隨心所欲,而不須動輒以“小三合”來和敵人分出生死。

現在他已有兩招在手,就是“仙踪乍現”和“日移月動”,都足利用陽火陰水的特性,能人之所不能。

而陽火陰水既可互利互補,也可以獨立施用。

  純陽之招又如何?

  純陰之招又如何?

  陽主進,陰主退!以陽火作攻,陰水土守,豈非是天衣無縫,彷彿天成的進擊和防守的招數嗎?

像燕飛這般的高手,只要在腦海中思量,便知招式是否可應用在現實裡,一出手便是無可挑剔的絕招,便如寫畫的大師,只要是想得到的物狀畫像,均可氣韻生動的描繪出來,低手當然另當別論。

燕飛又記起謝安贈他的《參同契》,書中對陰陽之道有淋漓盡致的論述,雖非直接與武學有關,但燕飛的武學卻從其中得益甚大,如果能把其中理論融會於“日月麗天大法”之內,豈非更是如魚得水?

忽然間,燕飛頗有一理通百理明的痛快感覺。

燕飛同時嘆了一口氣,心中苦笑。

他的武功可說是被逼出來的,自刺殺慕容文後,他躲往邊荒集隱姓埋名,終日沈迷於杯中之物,不思上進。叮是自吞下丹劫後,他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但要掙扎求存,還要不住突破,現實的情況根本不容他偷閒躲懶。

今夜他如此積極地力圖把陽火真水融入劍法內,故是受向雨田激發,更上要的目標是万俟明瑤。

他是沒可能狠下心腸以“仙門劍訣”去傷害明瑤,唯一的方法便是完全掌握陽火陰水的特性,把“日月麗天大法”重新創造改良。如此對上她時,方有法可想,有法可施。

他也不願和向雨田分出生死,但只要能令他認敗服輸,便可以和氣收場,至少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只要有可能,他會努力一試。

燕飛的思路又回到劍招上,陰極陽生、陽極陰生,用之於劍招上又如何?

倏忽之間,整套全新的“日月麗天大法”躍然成形於他的腦海之內,那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他從未想過可以在離黎明不到一個時辰的短暫時光內,構思出一套全新的劍法,而這套劍法則建基於原來的“日月麗天大法”之上。

  無數的招武,閃過腦海。

其中最終極的招數,當然是“日月麗天”,那就是同時同步施展“太陽無極”和“太陰無極”,令“大三合”發生,粉碎虛空,開啟可容多人穿越的“仙門”。

想列這裡,燕飛曉得尚須突破一道難關,就是如何同時施展陽火和陰水,如能解決這個難題,即使再遇上孫恩,他將大增勝算。

燕飛一躍而起,拍拍背上的蝶戀花,便像和最親密的朋友和夥伴打個招呼,對他這寶貝劍,他已生出了血肉相連的深厚感情,沒有她,燕飛肯定不能傲立於此,呼吸著雪野新鮮的空氣。

說到底,他還要多謝向雨田,若不是向雨田,他大有可能錯過了紀千千絕望裡的呼喚,如紀千千因此誤會他死了,殉情自殺,將鑄成千佔恨事。

就為了這個原因,他已不能下手毀掉向雨田。

燕飛一聲長嘯,朝邊荒集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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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重返邊集

劉裕和屠奉三坐在一座山峰上,呆看著第一線曙光出現在海面上。兩人都有點不想說話,一方面是筋疲力盡,更大的原因是經過一晚的搜索後,卻是一無所獲。

經過反复推敲和測算後,他們把須搜索的範圍大大縮小,只對吳郡和嘉興以東的沿海地區作地氈式的探查,豈料仍找不到敵方秘密基地的半點影子。

能否找到徐道覆的反攻基地,是他們此仗成敗的關鍵,更是刻不容緩,愈有時間部署,愈有勝算,所以兩人連夜動身,且心中頗有十拿九穩的感覺,豈知事與願違,到最後仍一無所得,怎教他們不意興闌珊,大失所望。

潮水嘩啦啦的作響,一重一重的潮浪湧向陸岸淺灘,撞上礁石時更是浪花激濺,從高處望下去,非常壯觀,可是兩人都失去觀賞的心情。

劉裕呆看潮水暴漲的大海,心中最大的願望,是忽然發現天師軍的戰船,正朝他們的秘密基地駛去,那他和屠奉三便可悄悄跟踪,找出徐道覆的巢穴,只可惜海面上沒有半艘船兒的影子。

  這是否意味著將徹底的失敗呢?

劉裕還有一個想法,是給江文清一個驚喜。從陰奇處獲悉江文清親自領軍南來,他期望見到她但也有點怕見到她,心情複雜矛盾,連他自己亦不明白這種心情。

江文清白江海流敗亡於聶天還手上後,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種沉重的打擊他是明白的,所以更渴望做出點成績來,令她雀躍開懷,因此當遍尋而一無所得後,他尤為失落。

  屠奉三歎了一口氣。

劉裕苦笑道:“是不是根本沒有這麼一個基地呢?徐道覆反擊的水陸部隊,是藏於海上某一個島嶼處。”

屠奉三斷然搖頭,道:“在兵法上這是最愚蠢的部署,而徐道覆絕非不懂兵法的蠢蛋,所以秘密基地肯定存在,只是我們一時間找不到吧!試想在遠征軍有心提防下,徐道覆的船隊聲勢浩蕩的從海上直駛往嘉興和吳郡去,還如何收奇兵突襲,攻其無備之神效?只怕天師軍也要輸掉此仗。”

劉裕找不到反駁他的話,陪他嘆了一口氣,頹然道:“我們是否仍要找下去呢?”

屠奉三仰望烏云密布的天空,堅定的道:“當然要繼續找下去,我們還有退路嗎?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回邊荒集苟且偷生,等待桓玄來收拾我。”

劉裕心中同意,屠奉三沒有退路,他更沒另一條路可走,不由重新掃視遠近,忽然全身遽震,雙目射出奇光。

屠奉三訝然循他注視的方向瞧去,奇道:“你有甚麼發現?我倒看不到甚麼特別的地方。”

劉裕深吸一口氣,嚷道:“你再看清楚點,潮退和潮漲的分別。”

屠奉三一震道:“我的娘!徐道覆這小子想得真絕。”

在東北方三里許處的陸岸,潮水淹沒了岸沿的石灘,還朝內陸湧進去,登時把一道流出大海的小河擴闊,從本僅可容一艘小艇經過的淺窄河道,變成可容一艘大艦通行的水道,其變化神妙非常。

屠奉三精神大振的道:“這叫天助我也,我們若不是居高臨下,肯定會錯過這番景象。這道小河連接著一個小湖,址附近小河流集之處,天師軍的秘密基地,肯定在深入內陸某一隱蔽地點,難怪我們找不到。”

  劉裕跳了起來,道:“去吧!”

燕飛的回歸,把荒人勝利的情緒推上顛峰,雖然剛在徹夜狂歡之後,仍於下午舉行鐘樓議會,以決定邊荒集未來的動向。

能出席會議的議會成員全體在場,列席的有劉穆之、王鎮惡、丁宣、高彥、龐義、方鴻生和小傑。

小傑還足首次得到列席的資格,皆因在此仗他立下大功,保住了高彥。

卓狂生以主席的身分,先向燕飛簡報了奪回北穎口的整個過程。最後道:“今次一戰功成,有若撥開雲霧見青天,今決議會要討論的,就是如何北上支持拓跋珪,以應付明春慕容垂的反擊戰,只要擊垮慕容垂,我們便可把千千小姐和小詩姑娘迎回邊荒集。他奶奶的,捱到今天真不容易。”

眾人並沒有歡呼怪叫,皆因曉得此戰並不容易,而且即使能打敗從未吃過敗仗、堪稱無敵於北方的慕容垂,能否救回千千主婢,仍屬未知之數。

慕容戰道:“今仗之所以能大獲全勝,關鍵處在高小廣盡悉敵況,使我們能速戰速決,把敵陣夷為平地。而高小於之能活著回來作報告,則在於向雨田這傢伙肯劍下留人。唉!我的娘!向小於確教人又愛又恨,不知該當他是朋友還是敵人?不過縱然視他為死敵,他也是個有趣和可愛的敵人。”

姬別道:“我們被逼答應他可讓他在集內來去自如,又可向小飛你挑戰,時間地點任他選擇。唉!我們都不想你宰掉這傢伙,但又知以他的功夫,你是沒可能劍下留情的,真教人煩惱。”

卓狂生提醒道:“這個傢伙絕頂聰明,小飛千萬勿掉以輕心,必須全力以赴,若存留手之心,說不定連你老哥也要吃虧。”

燕飛尚未有機會報上此行的遭遇,因回集時人人宿醉未醒,問言笑道:“我和他交過手哩!”

卓狂生失聲驚呼,其它人也瞪大眼睛看著他。

高彥色變道:“你不是已宰了他吧?”

燕飛從容道:“你們放心,他仍活得好好的,還定明晚子時頭,大家在上面的觀遠台決一生死。”

拓跋儀問道:“你在何處碰上向雨田,交手的情況如何?”

他問了眾人都關注的問題,大家無不眾精會神的聆聽。

燕飛道:“他在天穴截著我,和我過了三招,嚴格來說該是兩招半,雙方以平手作結,臨走前他定下戰期,就是如此這般。”

  眾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燕飛心中苦笑,若要他詳細交代交手的過程,恐怕卓狂生的炒筆仍力有未逮,難以描述其中的微妙處。更何況他若真的說出來,便要洩露仙門之秘了,所以他只能含糊了事。

王鎮惡道:“燕兄有擊敗他的把握嗎?”

燕飛微笑道:“坦白說,雖然大家交過手,但直至此刻我仍未摸清楚他的功底。信心當然是有的,且是十足的信心,難處在於不足要殺他,而是要他甘心認敗服輸。我明白大家的心意,希望我不會今你們失望吧!”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燕飛一向謙虛,可以說出這番話,肯定非是虛造。

呼雷方不解道:“連我們也不曉得小飛你何時回來,這傢伙怎能在天穴截著你?他怎知你回集前會繞道往探天穴?”

  他說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燕飛苦笑道:“大家兄弟,我當然不會向你們說假話,但有些事真的很難解釋,我和秘人的關係並不是你們以為的那麼簡單,事實上我早在長安便認識向雨田。而向雨田此人更是大有來歷,非是一般秘人。簡而言之,他是某一神秘派系的衣砵傳人,他的師傅在數十年前曾有一段叱吒風雲的歲月,天下無人能製,最後為避敵隱居沙漠,受秘人的崇敬。”

王鎮惡遽震道:“向雨田竟是魔門傳人!”

燕飛點頭道:“王兄既知道有魔門的存在,可省去我不少唇舌。”見除王鎮惡外人人一頭霧水,遂扼要的解釋了魔門和墨夷明的來龍去脈,然後道:“魔門的心法武功,與流俗不同,向雨田修的更是魔門最高的心法,上窺天道,令他擁有超凡的靈覺天機,能人之所不能,故而能在天穴把我截著。”

慕容戰皺眉道:“想不到竟有如此詭異的江湖門派,如此是否代表魔門要與我們荒人為敵呢?”

燕飛道: “魔門確實已蠢蠢欲動,目的是為了爭天下,但我們卻不可把向雨田與魔門一概而論,向雨田此人獨立特行,不群不黨,並不認同魔門的理念。只要我明晚能擊敗他,將可把他的問題徹底解決。”

卓狂生道:“好了!對向雨田的討論到此為止,現在輪到最重要的人事,就是如何營救千千土婢的問題。”

眾人同時起哄,個個摩拳擦掌,氣氛熱烈。

程蒼古道:“小飛有甚麼好主意?”

拓跋儀代答道:“我們先要解決秘族的問題,否則一切休提。”

紅子春點頭同意道:“對!收拾了向雨田,並不等於收拾了秘族,和向雨田交手,可以明刀明槍,乾淨利落,但要對付-個以秘人組成的軍團,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慕容戰向燕飛問道:“南方的情況如何?你見過劉爺和老屠嗎?”

燕飛把南方的情況作了個詳盡的報告,除了有關安玉晴和劉裕與謝鍾秀的瓜葛外,其它都沒有隱瞞,當說到斬殺魔門三大高手,眾人轟然鼓譟喝采,最後述說與孫恩縹緲峰之戰,眾人更是聽得喘不過氣來。

卓狂生長笑鼓掌道:“精彩精彩!小燕飛三戰孫恩,竟又以兩敗俱傷平手作結,本館主又多了說書的好題材。”

接著訝道:“但看小飛你的神態模樣,絕不似有傷在身。”

燕飛漫不經意的道:“直到與向雨田交手時,我仍身負內傷,車好在接第三招也是這次交手最後一招前,忽然好了!”

費二撇啞然失笑道:“燕爺在說笑嗎?天底F哪有人靠動手過招來療傷?”

姚猛道:“你懂甚麼?這叫燕飛神功,也就是能人所不能,故一劍即駭退向雨田,嚇得他屁滾尿流地走了,甚麼約期再戰只是場面話,我保證到時屁都不見他放半個。”

  眾人哄然大笑。

燕飛心中苦笑,事實上他是差些兒便輸個一敗塗地,當然他明白眾人對他的信心,亦沒有人擔心他與向雨田的決戰,只有他明白,向雨田是個在任何一方面均能與他匹敵的對手。

道:“現在不論劉爺或北府兵,都陷身於與天師軍的激戰裡,司馬道子若能保著建康,可說是邀天之幸。在這樣的情況下,桓玄肯定坐大,乘機擴展勢力,我們如果疏忽了他,不用到明存,我們便已完蛋。”

  眾人沉默下來。

對荒人來說,最害怕的就是要打一場南北兩條戰線的戰爭,皆因兵力不足,力有未逮。

程蒼佔嘆道:“只要桓玄攻陷壽陽,等於北穎口被奪,我們的確肯定完蛋。”

卓狂生道:“劉先生一直沒有說話,是否有甚麼好主意呢?”

所有人的日光全集中到劉穆之身上,看這位智者有甚麼奇謀妙策。

劉穆之從容道:“我們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慕容戰答道:“我不知該否以”兵“來形容我們的戰十,坦白說我們並沒有正式的軍團,但作戰的經驗卻比正式的軍團更要豐富,人人自願參與。在過去守護和反攻邊荒集的戰爭裡,我們邊荒集更是全民皆兵,老弱婦孺都負超支持和後勤的工作。”

拓跋儀續下去道:“如果目標明確清楚,例如是為千千小姐而戰,在議會的號召下,夜窩族肯定人人奮不顧身,自願齊赴戰場。以此作計算,我們可動員的人手在一萬到一萬二千人間。”

王鎮惡動容道:“這是很強大的力量了。尤其是人人自願參戰,鬥志和士氣均勝敵一籌。”

劉穆之微笑道:“就當我們能上戰場的戰士有一萬人,只要再加訓練,改良裝備,便可真正成為一支有組織的勁旅。這方面由鎮惡負一隻如何?只要每天操練一個時辰,到明年春天,他們將變成能縱橫天下的軍團,且不會影響邊荒集的生產。”

卓狂生捋鬚笑道:“在北穎門之戰前,恐怕仍有人會懷疑鎮惡的能力,現在該沒有人有異議了。對嗎?誰反對呢?”

慕容戰喝道:“全體通過,就這麼決定。”

王鎮惡慌忙起立,激動至眼也紅了,躬身向議會表示感謝。

眾人都明白他的心情,王鎮惡這個本來對前途絕望心死的人,終於在邊荒集得到機會和希望,重燃死去了的壯志雄心。

王鎮惡坐下後,費二撇苦笑道:“劉先生該清楚現時邊荒集的情況,雖說賣馬和邊荒遊令邊荒集經濟大有起色,但離完全復甦,仍是言之過早,現在只算是勉強撐得住。但若要裝備一支萬人的軍隊,卻在在需財,只恨為了建造雙頭艦,已耗盡了我們的財力,我們實在無餘力支持龐大的軍事行動。”

劉穆之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我們多廠那丘車黃金義如何呢?”

費二撇呆了一呆,拍額道:“我差點忘了,對!五車黃金!哈!一切問題當然迎刃而解。”

眾人齊聲歡呼喝采,似是黃金已進了袋內去。

劉穆之道:“現在我們首要之務,是保著南北的運輸線,北線的問題暫且解決,而南線只要保住壽陽不失,我們的計劃便可順利進行。”

呼雷方道:“壽陽的胡彬是自己人,也是明白人,很容易商量。”

慕容戰道:“我會親赴壽陽,找胡彬討論對策,讓他曉得我們會全力支持他。”

燕飛道:“胡彬始終是北府兵的將領、大晉的官員,他的意向會受我們劉爺的表現影響左右。”

慕容戰點頭道:“我曉得如何拿捏的了。”

高彥笑道:“有戰爺出馬,何用我們擔心呢?”

姬別道:“我們還要找孔老大說話。不過孔老大肯否全力支持我們,亦須看劉爺的表現。唉!希望劉爺確是真命天子,而非老卓硬捧出來的偶像。”

卓狂生不悅道:“我怎麼硬捧他出來呢?你們對我和對劉爺都要有信心,放長你的眼睛去看吧!”

燕飛心中苦笑,他是在座唯一曉得根本沒有真命天子這回事的人,但當然不會揭穿。

道:“了卻向雨田一事後,我要立即趕往平城,把黃金押運回邊荒集,同時設法解決秘族的事,邊荒集便交給各位打理了。”

  眾人轟然答應。

燕飛腦海浮現万俟明瑤詭秘動人的玉容,心中暗嘆,避不了的事終要面對,當年熱戀她時,怎想到有一天情侶會變成敵人?

卓狂生喝道:“議會結束,小飛請留步,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你,你是逃不了的。”

燕飛再暗嘆一口氣,敵人固難處理,但有時朋友兄弟更不易應付,現在他的情況便是最好的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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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因愛成恨

劉裕和屠奉三兩人坐在小河旁,你眼望我眼,都有一場歡喜一場空的感覺。此時他們循河道深入內陸三十多里,仍是一無所得,想像中的敵方秘密基地仍是沒有踪影。

屠奉三歎道:“我們還以為運氣來了,豈知又猜錯了,結果空歡喜一場。”

劉裕目光巡視北面的一列山巒,隨口問道:“山後是甚麼地方?”

屠奉三沉吟片刻,道:“你忘記了嗎?那是附近最寬闊的河流吳淞江,且是最被我們懷疑的河道,只恨我們前前後後搜索了不下五、六遍,仍沒有任何發現,最後只好對此河死心。”

劉裕道:“我們是低估了徐道覆,只要他隨便在附近深山找個藏軍的秘處,除非我們能把兩城以東方圓數百里之地翻轉來搜索,否則便是我們眼前般的情況。”

屠奉三搖頭道:“我並沒有低估徐道覆,因為要藏起一個部隊,作攻城前的種種預備上夫,總有蛛絲馬跡可尋,但照現在的情況看,這個秘密基地該頗具規模,不但可藏人,更可儲起大量的糧貨物資,一切能自給自足,不假外求,只要沒有人離開基地,等若與世隔絕。可是當海上船隊開來會合後,這個隱秘的基地立成攻打嘉興、吳郡兩城的強大後盾,不虞缺乏糧草、武器和攻城的器械。”

劉裕仍在打量樹木蒼蒼的山脈,道:“要在山區設立這麼一個據點,絕不是一年半載辦得到的事,難道徐道覆多年前已有這樣的計劃嗎?”

層奉三道:“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在三個月前此區仍在晉室的控制了,要在官兵的眼皮廣底下,經年累月大興上木的建立這樣一個深山窮谷中的寨壘,是沒有可能的事。”

劉裕道:“若真有這麼一個寨壘,就肯定藏於此延線數十里的山區內,因為山的北面便是兩城東最大的水道,四通八達,沒有更為理想的地方了。”

又嘆道:“但要搜遍這道山脈,恐怕至少二、二十天的時間,等找到時我們已錯失時機。”

屠奉三道:“那就要看我們的運數了,不!該是要看劉爺的運數,或許我們就這麼跑上山去,剛好看到秘寨的大門。”

劉裕頹然道:“不要耍我哩!甚麼真命天子?現在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笑話。咦!”

屠奉三一震往他瞧去,道:“你也聽到古怪的聲音?”

劉裕目光投往山脈西面里許外一座高聳的山頭處,道: “聲音似是從山峰後方傳過來的。”

話猶未已,他們所懷疑的方向又傳來另一下響聲,微弱模糊,僅可耳聞,且須是兩人靈敏的耳朵。

屠奉三聽得雙眼發亮,道:“好像是大樹倒卜的聲音。”

  劉裕道: “不是這麼巧吧?”

屠奉三拍道:“肯定錯不了,部說你是真命天子哩!”

劉裕彈跳起來,想起了任青媞,記起她以尋寶遊戲來比喻尋找真命天子的話,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為何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呢?

屠奉三世興奮地跳將起來,摟著他肩頭道:“今次全托劉爺你的鴻福。”

劉裕苦笑道:“找到敵人的賊巢再說如何?希望今回不是另一次的失望就好了。”

燕飛走出鐘樓,大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總算暫時應付了卓狂生這瘋子,他不是不想說實話,而是不能盡說實話,故而在一些問題關節上給他問得啞口無言,只好胡混過去。

高彥、龐義、方鴻生、姚猛和拓跋儀正在樓外等他,見他終於脫身,齊聲怪叫歡呼,為他高興。

高彥笑道:“老卓寫書寫得瘋了,小飛你勿要怪他,要怪便只好怪他的娘,生了這麼一個瘋子出來。”

眾人放聲大笑,均有輕鬆寫意的感覺。

卓狂生出現在燕飛身後,笑罵道:“高小子你是否在說救命恩人的壞話?”

姚猛故作驚奇的道:“卓館主何時成了高小子的救命恩人?你不是一向都在當高小子和小白雁間的淫媒嗎?”

  他的話登時惹起震天笑聲。

此時古鐘場空空蕩盪,除他們外不見其它人。這是邊荒集的特色之一,古鐘場的日和夜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尤其昨夜荒人狂歡達旦,大多數人不是尚未酒醒,便是躲起來好好睡一覺。

拓跋儀正要說話,見燕飛忽然神情有異,目光投往小建康的方向,忙循他的目光瞧去,大感愕然。

向雨田瀟灑自然地出現在廣場邊緣處,輕輕鬆鬆地朝他們走過去。

方鴻生一呆道:“這傢伙不是想提早送死的時間吧?”

高彥警惕的道:“小心點!誰都不知他在打甚麼鬼主意。”

姚猛沉聲道:“不如我們連手把他幹掉,一了百了。”

卓狂生罵道:“姚猛你真沒種,這樣的情節,寫進我的天書去肯定令我們荒人遺臭萬年。”

姚猛苦笑道:“說說也不可以嗎?”

向雨田此時來至離他們百多步的距離,拱手敬禮道:“各位荒人大哥你們好!你們果然是信守承諾的人,且守諾守得過了分,我一路入集,竟沒有人多看我半眼,認得小弟的還向我打招呼,令小弟也感到挺古怪的。”

卓狂生捋鬚笑道:“原因是我們曾頒下指令,著所有荒人兄弟姊妹只可當你是另一個邊荒遊的客人,如果你今晚經過青樓的門外,給我們的鶯鶯燕燕硬架你入樓內風流,你千萬勿要誤會是個陷阱,因為她們只是把你當作一個肯花錢的恩客,向兄明白了沒有?”

向雨田一臉歡容的來到他們前方,掃視眾人,最後日光落在卓託生身上,道:“想出這個指令的人大不簡單,肯定是你們議會的第一謀士,我這叫見微知著,敢問究竟是誰呢?”

卓狂生淡淡道:“向兄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向雨田啞然失笑道:“卓館主是瞎擔心哩!現在我僅餘一個任務,就是擊倒燕飛,然後立即有多遠走多遠,其它的小弟管他的娘。”

方鴻生嗤之以鼻道:“你是否在作夢呢?擊倒燕飛?哼!下一世恐怕也不行。”

向雨田灑然聳肩,並沒有反駁他,不但沒露出半點介意的神色,還似是聽到最好笑的事,這個反應卻比甚麼反擊的話更有力。

姚猛待要發言,被卓狂生打手勢阻止,微笑道:“向兄今次入集,不止是只打個招呼吧!”

向雨田目光轉往含笑不語的燕飛,像想起甚麼似的嘆了一口氣,道:“我想和燕兄單獨說幾句話,最好有壇雪澗香幫助談興。每次說書提到燕兄,總不會忘記讚許雪澗香-番,今次該不會令我失望吧!”

“敬燕兄-杯;敬我最可怕的對手-杯。”

  “叮!”

  兩個杯子在桌上輕觸一記。

向雨出舉杯一飲而盡,接著急喘兩口氣,咋舌道:“果然名不虛傳,雪澗香肯定是天下無敞的絕世佳釀,卓狂生並沒有過度吹噓。”

接著目光往燕飛投去,微笑道:“酒好人更好,蝶戀花竟能在劍柄觸鞘前的剎那自動鳴響,少點耳力也會以為只是一下清鳴而非連續兩下,燕兄是怎樣辦到的?”

燕飛沒有直接答他,看著手上的空杯子道:“我有一個提議。”

向雨田苦笑道:“我想先問燕兄一句,你仍愛明瑤嗎?為何我和你見面後,你沒有提起過她?”

燕飛瞧著他皺眉道:“現在豈是說男女私情的時候?向兄給我的印像是一個永不肯向命運屈服、不肯受任何羈絆的人,現在明知勝敗生死難料,一旦失手所有目標理想將全化為烏有,向兄仍要講甚麼師門欠秘族的債嗎?”

向雨田目光灼灼的和燕飛對視片刻,平靜的道:“燕兄你曉得嗎?明瑤向你展示那個勾了你魂魄的笑容時,當時我正坐在她身旁。”

  燕飛微顫一下,呆瞪著他。

向雨田嘆道: “當時我和明瑤坐馬車往皇宮去,且吵了起來,為的正是他奶奶的欠債還債的問題。我認為只要助她救回族長,便算還債,從此我可以回復自由之身,她卻堅持我只是還了本,尚欠她利錢。他的娘!這是多麼的不合理?我氣得忍不住和她吵起來,我從未試過向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就在此時,我們看到你站在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對街的一所青樓。”

燕飛深吸一口氣,壓下因回憶當時情景而波蕩的情緒,沉聲道:“說下去。”

向雨田道:“那時我心中暗忖這個人雖打扮普通,又沒有攜帶武器,但肯定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且有種非常引人的特質,是我平生未見過的。就在此時,明瑤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掀開簾子,向你微笑,而你則被她的笑容完全打動了,像給人點了穴般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發呆,明瑤放下簾子時,我心中還在想,又有一個傻瓜有災難哩!”

燕飛心中一緊,正是那個笑容,令他陷進万俟明瑤的情劫裡,其威力及得上丹劫,只是過程卻漫長多了,似若歷盡生死輪迴,直到他遇上紀千千,方能勉強回復過來。聽到向雨田重述當時的情況,透露他所不知的另外實情,確有欲語難言的感慨。

向雨田憤然道:“我明知她是故意當著我面去勾引別的男人,但我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因為我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否則以我的性格,只要我認是對的,不管她怎麼想,老子說還清了欠債便是還清了,要走便走,誰能管我?”

燕飛拿起酒壇,為他注酒,問道:“你有甚麼把柄落在她手上?”

向雨田看著美酒注進杯子裡,頹然道:“《道心種魔人法》分為上下兩卷,上卷是如何培育魔種,下卷則是由魔入道之法,但直爭先師辭世,我才知道下卷的存在,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只有上捲而沒有下卷。”

燕飛為自己的杯廣斟滿了酒後,放下酒壇,道:“下卷在明瑤手上嗎?”

向雨田拿起酒杯,把雪澗香盡傾喉嚨裡去,把杯子重直按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目光往燕飛投去,狠狠道:“正是這樣子。先師最清楚我的性格,所以臨終時才告訴我有下卷這一回事,還說下卷交了給明瑤,待我清償了欠秘族的債後,明瑤自然會把下卷歸還給我,唉!現在你該明白我的為難處。”

燕飛不解的道:“她不是要你為她殺三個人嗎?現在你縱能殺我,仍欠她兩條人命,她依然可以指你未償還所有欠債。”

向雨田回復平靜,苦笑道:“我陪明瑤一起去見慕容垂,當時在場的尚有宗政良和胡沛,順帶說幾句題外話,慕容垂確不愧胡族第一高手的稱譽,不論才智武功,均有鬼神莫測之機,所以當我見到他,便認定他必勝無異,你們和拓跋珪絕對鬥他不過。但到今天我再不敢那肯定,因為遇上了你,你肯定是和他旗鼓相當的對手,你們若對上了,會有一番惡戰。”

燕飛舉酒一飲而盡,點頭道:“多謝向兄提點。”

向雨田露出回憶的神情,道:“那是明瑤第二次去見慕容垂,之前她和慕容垂已說過話。她當著慕容垂指定要我殺你,殺高小子只是胡沛的提議,至於第二個人,則是我胡縐出來,好嚇唬你們荒人。明瑤更說明只要我殺了你,我欠她們的債便一筆勾銷,下卷會物歸原主。唉!所以高彥的小命是無關重要,只要我能幹掉你,明瑤再無可推託。”

燕飛苦笑道:“看來我的提議向兄是不會接受的了?”

向雨田道:“今次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一句話。”

燕飛訝道:“向兄想問甚麼呢?”

向雨田道:“告訴我,慕容垂是不是曉得你就是殺死慕容文的刺客?”

燕飛心中一顫,終於猜到向雨田的心事,點頭道:“他肯定知道。”

向雨田拍桌嘆道:“就是這樣!當明瑤指定要我殺你時,神態有點異常,那時我並不在意,直至見到燕飛就是拓跋漢,我才有點醒悟,現在終於由你親自證實。明瑤啊!你的心究竟在打甚麼主意呢?明知燕飛你就是你的情郎拓跋漢,競指定要我殺他。”

燕飛道:“我從來不是明瑤的情郎,她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向雨田沉聲道:“你錯了,明瑤以前的男人或許只是她的玩物,但你卻異於她往日的情郎,因為你是第一個主動離開她的男人,這對她的驕傲是至嚴酷的打擊。打從開始,我便知她勾引你是在玩火,既會燒傷你同時等於引火自焚,所以她逼我來殺你,因為我和你都是她最痛恨的人,燕兄明白嗎?”

  燕飛攤靠椅背,無話可說。

今次輪到向雨田拿酒為他添滿杯子,再為自己注滿一杯,然後舉杯笑道:“這一杯是為我們的同病相憐而飲的,我和你表面上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風光,事實上卻是在明瑤纖掌內的兩條可憐蟲,明晚子時還要打生打死的。就為我們的處境喝一杯如何?”

燕飛舉杯和他相碰,把變成了苦澀的美酒直灌下肚。

絲絲細雪,從天上灑下來,小酒館內外都靜悄悄的,這酒館位於夜窩子內,因時間尚早,仍未開始營業,給燕飛借用來與向雨田談話,雪澗香則是從紅子春處張羅來的,新釀的雪澗香遠及不丘這般火候十足。

燕飛放下杯子,道:“我們真的非打不可嗎?”

向雨田道:“明瑤太明白我了,清楚我為了另一半的《道心種魔大法》,肯做任何事。我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嗎?明晚不是燕兄死,就是我向雨田亡,這是命中註定的。”

燕飛道:“我們其中之一的死亡,可以今明瑤感到快意嗎?”

向雨田道:v明瑤既指定要我殺你,早清楚後果,至於事後她會有甚麼想法,是她的問題,與我們明晚的決鬥根本沒有關連。 “

燕飛凝準向雨田,一字一字的沉聲道:“坦白告訴我,明瑤在你矢志求天道的心中,是否仍佔有一個席位呢?”

向雨田微一錯愕,現出思索的神色,接著放下酒杯起身,攤手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許是因我多年來一直禁止自己去想這個問題。明晚我會準時到,燕兄千萬勿要手下留情,否則死的肯定是你。為了下卷,我是會全力以赴的,希望燕兄清楚我為人行事的作風,不要有任何誤會。我當你是朋友,才會說這番話,請哩!”

  說罷拖著沉重的腳步去了。

燕飛坐著發呆,直到拓跋儀坐入向雨田剛才的位置,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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