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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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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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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25:39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此地一別

燕飛來到正憑窗眺看外面景色的慕清流身旁,後者一臉欷歔的嘆道:「或許在很多年以後,眼前的景物已蕩然無存,但有關謝家倜儻風流、鐘鳴鼎食的韻事仍會流傳下去。烏衣巷豪門中,以王、謝兩家為代表,而支持他們高貴獨特的傳承,有三大支柱,像鼎之三足,一為門閥制度、二為九品中正的選官方法,三為清談玄學的風氣。令他們能在歷史的文化長河中別樹一幟。唉!俱往矣!謝安、謝玄去後,後繼無人矣!」

燕飛道:「慕兄似是滿懷感觸,不知今次來找燕某,有何指教呢?」

慕清流從容道:「我還是首次公然踏足謝家,心情頗為異樣,教燕兄見笑。燕兄還會見到向雨田嗎?」

燕飛點頭道:「我該仍有見到他的機會。」

慕清流轉過身來,含笑打量燕飛,道:「勞煩燕兄為我向他傳幾句話,告訴他一天他保有典籍,一天仍是我聖門的人,請他恪守聖門的規矩和傳承,萬勿讓他的支派至他而亡。」

燕飛爽快答道:「慕兄原來為此事而來,我定會將慕兄這番話如實向他轉告。」

慕清流道:「燕兄猜錯了,我只是忽然心中一動,想起燕兄是最佳的傳話人選。今回來此是特地向燕兄道別,並對燕兄令我聖門避過此劫的恩情,致以深切的謝意。」

燕飛訝道:「想不到慕兄竟會說客氣話,事實上這是對你我雙方均有利的事。我同樣該感謝你。」

慕清流笑道:「本來我要說的,並不是客氣話,但給你這麼一說,倒真的變成了客氣話。」

  燕飛生出輕鬆的感覺。

本來他因謝鍾秀的事心情直跌至谷底,可是慕清流的口角春風,卻大大紆緩了他沉重的情緒。慕清流肯定是名士的料子,所以他最仰慕的人是謝安,因為他體內流的正是名士的血液。可以這麼說,慕清流乃聖門中的名士。

慕清流道:「能輿燕兄相交一場,實是人生快事,在烏衣巷謝府與燕兄話別,對我更是別具深長的意義。此地一別,將來怕無再見之日,祝燕兄旗開得勝,奪得美人歸。燕兄珍重。」

  說畢告辭而去。

燕飛直送他到外院門,返回主堂松柏堂時,劉裕赫然在堂內,神情木然,由屠奉三和宋悲風左右陪伴著他,兩人同樣神色黯淡,燕飛不用問也知謝鍾秀已撒手而去。

燕飛走至劉裕前方,他多麼希望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個不真實的夢境--一個幻覺,可是感覺是如此有血有肉,心中的悲痛是如此的折磨人,縱然他擁有仙門的秘密,亦感到陷身其中,無法自拔,便像掉進捕獸陷阱中的猛獸,掙扎愈大,傷害愈深。

對謝家他有深厚的感情,在安公辭世前謝家風光的歲月裡,謝鍾秀是建康的天之驕女,擁有謝家子弟詩酒風流的獨特氣質,猶記得她當眾向謝玄撒嬌的情景,可憐在時代的大漩渦裹,她卻成為了犧牲品。回想起一去不返的美麗歲月,眼前殘酷的現實,是多麼令人難以接受。

  劉裕探出雙手,和他緊緊相握。出乎燕飛料外,他沉著冷靜的道:「燕兄要走哩!」

燕飛握著他冰冷的手,感受苦他內心的沉痛,朝屠奉三瞧去,後者微一頷首,表示已向劉裕辭行。

  燕飛道:「孫小姐走了?」

劉裕仍握著他的手不放,道:「鍾秀走了,走得開開心心的。不過對我來說,她並沒有走,她將永遠活在我心中。」

燕飛搜索枯腸,仍找不到隻字詞組可安慰他的話。他或許是世上最明白劉裕的人,所以也比其它人更不懂得如何可安慰他。

燕飛壓下心中的沉痛,道:「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和奉三立即起程。」

劉裕點頭道:「我明白。給我把千千和小詩帶回邊荒集去。唉!我多麼希望能與燕兄再次並肩作戰,大破慕容垂,讓千千主婢回復自由。只恨我也失去了自由,從今以後,我再沒法過浪蕩天涯的日子,那將成為了我生命中最動人的一段回憶。」

燕飛直覺感到劉裕終於接受了曾令他感到矛盾和躊躇不前的位置,接受了老天爺的安排,也可說是認命了。

他要殺桓玄,便要接受現實,登上南方之主的寶座,再無法脫身。

正如燕飛自己在因緣巧合下,踏上朝仙門邁進的不歸路;劉裕也是身不由己,一步一步朝帝皇的位子前進,沒法掉頭。

燕飛道:「好好的干!你不但主宰著南方萬民的福祉,更掌握著文清和任後下半輩子的幸福,好好珍惜你所擁有的,如此才不會令兄弟們失望。」

  這是燕飛能想出來安慰他的話。

劉裕放開他的手,勉強擠出點笑容,道:「讓我和宋大哥送你們一程,送至大江對岸,順道喝兩口酒,預祝燕兄和屠兄凱旋而歸。」

此時何無忌匆匆而至,報告道:「劉毅已把文武百官齊集皇城內,正等候統領大人向他們說話。」

  劉裕愕然無語。

屠奉三拍拍他肩頭,道:「讓宋大哥代你送我們吧!」

劉裕目光投向燕飛,射出濃烈的感情,道:「我們還有相見之期嗎?」

燕飛沉吟片刻,坦然道:「大概沒有了,劉兄珍重!」

說罷和屠奉三告辭離開,宋悲風隨之。

直至三人消失在門外,劉裕仍目不轉睛地呆看著空蕩蕩的大門。

何無忌在旁輕喚他道:「統領!統領!」

劉裕一震醒來,雙目回复神采,沉聲道:「立即召劉穆之、王弘、劉毅到這裡來,你和泳之也須列席。」

何無忌微一錯愕,接著領命去了。

建康節日狂歡的氣氛仍末過去,大街小巷擠滿了出來慶祝的人,從河上看過去,更是煙花處處,鞭炮聲響個不停。

他們在謝家的碼頭登上小艇,由宋悲風划艇,送燕飛和屠奉三到大江彼岸。

屠奉三見宋悲風默然無語,知他仍在為謝鍾秀之死傷心不已,為分他的心神,故意道:「我們或許仍有機會見到小劉爺,但再見到宋大哥的機會便微乎其微。 」

  燕飛訝道:「原因何在?」

屠奉三道:「因為此間事了後,大哥會避居嶺南,不問世事。」

燕飛望向宋悲風,問道:「嶺南在哪裡?」

宋悲風果然愁懷稍解,雙目射出憧憬的神情,油然道:「那是個很遙遠的地方,不論天氣環境、風俗習慣,均和江南有很大的分別。唉!我想起建康,便感到疲倦,該是歇下來的時候了。」

燕飛目光投往前方,在蒼茫暮色裡,代表著秦淮風月的淮月樓和秦淮樓正隔江對峙,情景依舊,可是其賦予燕飛的意義卻已大不相同。屠奉三說得不錯,假若紀千千忽然興起,要重返雨枰台緬懷昔日的歲月,他便與劉裕有重聚的機緣。

  千千啊!你究竟身在何方呢?

對於不可測知的未來,縱然他掌握了天地之秘,仍感到顫栗和無能為力。

屠奉三的聲音傳人耳內道:「我從未想過淮月樓會改變了我的一生,不論是設陷阱伏殺乾歸,又或與淑莊結下不解之緣,都是事前從沒有想過的。」

燕飛正生感慨,一時間,三人各想各的,都想得痴了。

小艇駛經朱雀橋,守橋的北府兵兄弟見是三人,忙大聲嚷叫打招呼。

歡喝聲中,小艇從河口流出大江。

  就在此時,燕飛生出感應。

謝家主堂松柏堂內,劉裕回复無敵統帥從容冷靜的本色,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聽取手下第一謀士劉穆之分析眼前的形勢。

王弘、魏泳之、劉毅和何無忌分坐兩旁。

劉穆之續道:「照現在的情況看,我們已得到民心,儘管建康高門對統領仍感難以接受,卻是無可奈何,只好接受現實。」

劉裕皺眉道:「為何他們仍不肯接受我呢?我已表明心跡,並沒有篡晉之心。」

王弘嘆道:「因為他們認為統領的表白,只屬權宜之計,一旦消滅了桓玄,便會露出真面目。」

何無忌憤然道:「我們是否非得到他們的支持不可呢?」

劉毅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如果得不到建康高門的支持,整個管治班子將告崩潰,南方會變得四分五裂。可以想見的是大部分人會投向桓玄。另一方面,社會也會出現動盪不安的情況,迷失了方向。為了對付桓玄,我們必須保持建康的穩定。」

王弘苦笑道:二尚門和寒門對立的情況,並不是今天的事,而是歷經數百年的積習,他們懷疑統領,是正常的事。 」

劉裕點頭道:「說到底,就是我出身的問題,令他們不信任我。」

接著向劉穆之道:「先生有何解決的辦法?」

劉穆之拈鬚微笑道:「政治的事,必須以政治手腕解決。首先我們要令建康高門曉得我們是尊重他們的,這種事不能只憑空口白話,而是要有實際的行動,以安定他們的心。」

魏泳之道:「我們讓原本的文武百官,人人得複職留任,不就成了嗎?」

劉穆之胸有成竹的道:「新人事,自然有新的作風,如果一切如舊,會令建康高門看不起我們,認為統領只是個不懂政事的粗人。何況高門中亦不乏支持我們的人,像王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劉毅聽得心中佩服,問道:「先生有何良策呢?」

劉穆之微笑道:「首先統領大人絕不可以像桓玄般把要職高位盡攬己身,還要把最高的職位讓出來,只要把兵權牢牢掌握在手襄,其它一切便無關痛癢。 」

  何無忌拍腿道:「好計!」

王弘憂心仲仲的道:「可是現在建康高門最害怕的事,是統領和他們算賬。」

劉毅熟知建康高門的情況,頷首同意。魏泳之卻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有甚麼賬好算的?」

王弘道:「桓玄在時,投向桓玄者大不乏人,他們大部分人都受到李淑莊的影響。到李淑莊忽然離開,他們已是騎虎難下,悔不當初。」

劉穆之欣然道::沍個更易解決,我們便來個一石二鳥之計,就把桓玄最重用的人,提拔到剛才我提出的位置,如此建康高門的猜疑,將會雲散煙消。 」

  目光投往劉裕,看他的決定。

劉裕問王弘道:「這個人是誰呢?」

王弘精神大振,道:「這個人肯定是我堂兄王謐,自統領入城後,他便躲在家中,怕給統領拿去斬首示眾。」

劉裕又問劉穆之,道:「該給他個甚麼官位才好?」

劉穆之心中一陣激動,他渴望的事、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就是有機會得遇明君,以展胸中的才能抱負。他毫不猶豫把想好了的計劃奉上,恭敬的道:「我們便藉皇上之名,任命王謐為侍中,兼領司徒和揚州刺史,再由他和朝廷眾官商議,以決定其它人的任命。如此將可盡釋建康高門的疑慮。」

王弘大喜道:「堂兄今回是因禍得福,必會好好為統領效力,論官位,他要比以前的安公掌更大的權力。」

劉毅道:「但我們必須先予你堂兄任命的指示,才不會出岔子。」

王弘道:「這方面絕沒有問題,請統領大人賜示。」

劉裕攤手道:「我可以有甚麼意見呢?這方面你問的人該是劉先生而非劉統領。」

眾皆失笑,氣氛倏地輕鬆起來,在劉穆之的計謀下,最難解決的事已迎刃而解。

劉穆之從懷內掏出函卷,趨前雙手奉予劉裕道:「這是我在江乘起草的人事任命,請統領大人過目。」

劉裕用神看了他一眼,方接在手,展卷細閱。

王弘訝道:「劉先生難道早在江乘之時,已能預見今天的情況?」

何無忌等無不露出留心聆聽的神色。

劉穆之謙虛的道:「那時我軍氣勢如虹,又得明帥猛將指揮,大局已定,故而我能猜出個大概。」

這番話同時捧了何無忌、劉毅和魏泳之,三人登時對他好感遽增。

劉裕欣然演出卷上的任命道:「劉毅當青州刺史,何無忌當琅玡郡內史,魏泳之當豫州刺史,三位可有異議?」

三人同時喜出望外,因為三個職位均是能獨當一面的地方首長,總攬當地的軍政大權,連忙齊聲謝恩。

劉裕心忖只差未喚三人作卿家,但手上的權力與皇帝老子沒有任何分別。

  唉!他不由又想起謝鍾秀,忙把噬心的情緒硬壓下去。

這並不是悲傷的時刻,戰事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一俟穩住了建康,追殺桓玄的大計將全面展開。

劉裕道:「這處我卻不大明白,劉先生在我的名字下寫上揚州刺史,但又以硃砂批了個『辭』字,究竟是甚麼意思?」

王弘也奇道:「劉先生剛才不是說由我堂兄兼領揚州刺史一職嗎?」

劉穆之解釋道:「這是一個姿態,以表明統領並沒有總攬大權的野心,先由人提出,然後由統領推掉,現在這個推舉統領的人,非令堂兄王謐莫屬。」

劉裕讚歎道:「如此手段,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不過我的官街卻有好一大串,首先是『使持節』,然後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拜八州諸軍事兼徐州刺史,似乎仍表現出我的野心。」

王弘笑道:「只是名實相符吧!由統領都督八州軍事,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統領正是最高統帥,誰敢說半句話?」

劉穆之道:「穩定了朝政後,便可由王謐和臣商討,選出德高望重的人,往尋陽把皇上迎返建康,如此建康將再沒有人懷疑統領有不軌企圖。」

劉裕嘆道:「服哩!一切照劉先生的辦法去做。」

王弘興奮得跳起來,道:「我現在立即去找堂兄,再派人敲鑼打鼓用八人大橋把他抬進宮內去,途上會向他解釋甚叫江湖義氣,統領絕不是像桓玄般朝意夕改,反复難靠的卑鄙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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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26:05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揭露真相

紀千千微僅可聞的聲音在心靈至深處傳來,呼喚道:「燕郎!燕郎!你在哪裡?」

漫長的苦候終於過去,所有焦慮、憂思、惦念,牽腸掛肚的愁結,化作心弦震蕩的驚喜。燕飛閉上眼睛,紀千千的玉容在心靈的空間逐漸浮現,應道:「我正在趕赴邊荒的途上,千千在哪裡呢?」

紀千千秀眸射出恐懼的神色,道:「我不知道身在何方。離開榮陽後,我們一直在趕路,沿途都有房舍可以住宿,但大家都要擠在一塊兒,令我沒法進入與燕郎作心靈傳信的境界,更感到心力交瘁。現在終於停歇下來了,這裡是山區,共有百多間房子,儲存了大量生火取暖的木材。燕郎呵!千千真的很害怕,慕容垂又在玩他誤敵、惑敵後再以奇兵取勝的手段。」

燕飛道:「今回我們得千千指點,早有提防,慕容垂的手段再不靈光哩!千千現在心靈的力量很弱,不宜妄用心力。不用害怕,很快我們便會再次相聚,一切苦難都會成為過去。千千務要保持乎和的心境,心無罣礙,元神方可重新強大起來,與我再在心靈內作最親密的接觸。」

紀千千的花容現出歡喜安心的神色,道:「明白哩!燕郎別了!」

此時屠奉三的聲音傳人耳內道:「到哩!」

  燕飛睜開雙目,感覺煥然一新。

上弦明月,升上柬面天際,水一般的清光,照亮了大江的兩岸,夜空詭秘迷人。

宋悲風和屠奉三都目不轉睛地打量燕飛,顯然感到他異常之處。

  小艇抵達大江北岸。

宋悲風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道:「我們相交的日子雖短,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廢話我不說了,我亦深信這世上沒有事能難倒燕飛和屠奉三。請哩!」

兩人輪流探手和宋悲風相握,想起以往肝膽相照、同生共死的歷歷往事,而此處一別,可能再沒有相見之日,以燕飛的灑脫、屠奉三的冷傲,亦不由泛起離情別緒。

宋悲風垂首道:「請代宋悲風向千千小姐和詩姑娘問好!」

  燕飛答應一聲,領先投往北岸。

屠奉三道:「多謝宋大哥以身作教,令我茅塞頓開。」

  說罷這才隨燕飛去了。

兩人立在岸旁,目送宋悲風人艇遠去,對岸萬家燈火,正是南方最偉大的城市建康。

屠奉三搖頭嘆道:「我像剛發了一場大夢,到此刻方醒覺過來,但仍有點不真實的古怪感覺。」

  燕飛大有同感。事實在掌握仙門之秘後,他對人間世的看法已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屠奉三的感觸並不是沒有原由的,生命本身確實具有夢幻般的特質,只在某些時刻,我們才會全情投入,忘掉了過客的感覺。

點頭道:「你對著莊夫人時,還有這種感覺嗎?當然沒有,所以夫人成了你生命中最珍貴的遇合。珍惜眼前的一切,因為得來真的不易。」

屠奉三露出深思的表情,然後問道:「剛才你在艇上想到了甚麼,雖然看不清楚你的眼神,但卻從你臉容的變化,看到你內心情緒的轉變。」

燕飛道:「我只是想到千千吧!沒有甚麼特別的。」

屠奉三露出疑惑的神情,卻沒有追問下去,道:「我們走吧!」

  燕飛嘆道:「暫時走不了!」

接著轉過身去,向著前方的山林沉聲道:「盧兄在等我嗎?請現身相見。」

屠奉二心中一震,別頭看去,一道人影從林內掠出來,正是盧循。

  松柏堂。

各人轉而商量追殺桓玄的軍事行動。

劉裕道:「桓玄現在還可以有甚作為呢?」

劉穆之道:「現今建康上游,仍屬桓玄的勢力範圍。照我猜,他會先我們一步到尋陽去,然後挾持皇上返回老家,重整陣腳,再實行鎖江的戰略,逼我們逆流西攻,而他則以逸待勞,佔盡上游之利。」

何無忌笑道:「今次再行不通哩!當巴蜀落入毛修之的手上,巴陵又被兩湖軍佔據,桓玄將陷進四面受敵的劣勢。」

劉毅深悉建康高門的情況,皺眉道:「可是被桓玄挾天子以令諸侯,會令我們名不正言不順,此事必須想辦法解決。」

魏泳之道:「司馬德宗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帝,我們索性廢了他另立新君,不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嗎?」

劉毅道:「這麼做似乎不太妥當呢!」

劉穆之道:」「這不失為可行之計,但手段卻必須斟酌,例如我們可聲稱接到皇上的詔書,任命皇族的某人代行他的天命,並大赦天下,只桓玄一族不赦,如此我們不但出師有名,且可令桓玄的異姓手下生出異心,實為一石數烏之計。」

劉裕心悅誠服的道:「不論如何乍看沒有解決辦法的難題,到了先生手上,卻只幾句話便解決掉。此事便依先生之言。」

  劉穆之連忙謙辭,不敢居功。

劉裕道:「解決了名義上的問題,現在該輪到商討對付桓玄的事了。」

見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沉聲道:「我要親自領軍西上,對桓玄窮追猛打,不讓他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何無忌、魏泳之和劉毅齊聲叫好,只有劉穆之沉默無語。

劉裕目光投往劉穆之,訝道:「先生不同意嗎?」

劉穆之道:「眼前當務之急,仍是建康的政事。在軍事上,誰都曉得桓玄不是統領的對手,但在民生政事上,我們尚未有表現。我為的是南方日後的繁榮興盛,而不是計較眼前戰事的勝敗得失。」

劉裕不解道:「只要有先生坐鎮建康,推行利民之策,我還有甚麼不放心的?」

劉穆之從容道:「這又回到高門和寒門對立的問題。要推行利民之政,自然會損害高門的利益,不論我提出的政策是多用心良苦,由於我出身寒微,根本沒有人會重視。只有統領坐鎮建康,以身作則,我們方可以改革朝政,以嚴刑峻法,管束內外,令自安公去後施政混亂的情況徹底改變過來。現今統領大人在建康臣民心中,聲勢如日中天,打鐵趁熟,只要能及早施行新政,讓人人感到統領確有秉承安公遺志的決心,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劉裕首次對劉穆之的提議感到猶豫,只有讓自己不歇下來,方可化悲憤馬力量,所以他把心神全放在追殺桓玄的事上去。

在一定的程度上,他也想離開建康這傷心地,淡化謝鍾秀之死予他的沉重打擊。

可是在內心深處,又曉得劉穆之句句金石良言,一切全為大局著想。

  一時間劉裕的內心矛盾至極點。

眾人中,除劉穆之外,以劉毅最懂政治,進言道:「劉先生之言有理,且殺雞焉用牛刀?以桓玄的膽小,必會退返老家,龜縮不出,再以手下將領鎮守江陵下游城池。這方面便交由我們去處理,為統領清除所有障礙,再由統領直搗桓玄老家,如此方可顯示統領的威風。」

何無忌奮然道:「劉毅說得對!此等小事便交由我們去辦。」

劉裕沉吟片刻,斷然道:「好吧!我就撥出二萬名北府兄弟,戰船一百五十艘,組成西征軍團,趁桓玄新敗之時,西上追擊。此軍團以劉毅宗兄為主帥,無忌和泳之為副。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們萬勿輕敵,勿要因求勝心切,躁急冒進。」

劉毅、何無忌和魏泳之三人大聲應喏。

劉毅更是喜上眉梢,因得劉裕捐棄前嫌,破格重用。

何無忌和魏泳之對劉裕已是奉若神明,且隱隱明白劉裕委劉毅以重任,是安撫何謙派系北府兵的高明手段,故而全無異議,欣然接受。

此時手下來報,諸葛長民已奪得歷陽的控制權,被他生擒的刁逵,剛押送至建康,正等候劉裕的發落。

劉裕聽畢,起身道:「是入皇城的時候了。」

盧循來至兩人身前,臉無表情的道:「我在此等了燕兄三天三夜,終於盼到燕兄。今回我絕無惡意,只想向燕兄請教幾個問題,燕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燕飛向屠奉三望去,徵求他的意見。

屠奉三識趣的道:「我在前方的小丘處等待燕兄。」

  說罷掠過盧循身旁去了。

  盧循嘆了一口氣。

燕飛道:「盧兄有甚麼話想說呢?」

盧循道:「我已變得一無所有,心灰意冷,再沒有捲土重來的勇氣。今回來是要求燕兄坦白相告,以澄清我心中的疑惑。」

燕飛感覺不到盧循有絲毫敵意,更清楚他的心事,點頭道:「我會盡量坦白,盧兄請賜教。」

盧循苦笑道:「盡量坦白?唉!這算是甚麼話呢?天師他也是如此,不論我如何懇求,偏是不肯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燕兄!幫我一個忙好嗎?徐師弟不幸戰死沙場,天師道已成昨日黃花,我和燕兄再不是敵人,也自認沒有挑戰燕兄的資格,燕兄仍不肯讓我得個明白嗎?」

  燕飛嘆道:「說吧!」

盧循道:「天師究竟是命喪於燕兄劍下?還是真的已水解成仙?」

燕飛苦笑道:「你問了最關鍵的問題,但要知道答案,會令你付出下半輩子也要背負重擔的代價,你願意接受嗎?」

盧循一字一字決然道:「不論代價如何大,我是心甘情願,請燕兄賜告。」

燕飛道:「天師的確是成仙去了,我和他並沒有分出勝負,如果硬拼下去,最有可能是同歸於盡的結局。」

盧循全身遽震,雙目射出懾人的神采,整個人似回復了生機,猛瞪著燕飛。

燕飛道:「天師的仙去,是由他選擇的,我則在旁協助。盧兄還有別的問題嗎?」

盧循道:「燕兄肯賜告,我盧循永不忘燕兄大恩。一理通,百理明,所謂天降火石,是不是天地心三佩合一的現象?否則天師不會對甚麼『劉裕一箭沉隱龍,正是火石天降時』的說法,嗤之以鼻。」

燕飛點頭道:「你問了另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天師之所以能破空而去,正因與我一起目睹三佩合一,開啟了洞天福地的秘徑。我和天師在翁州決戰,無意中發現合我們兩人之力,可重演天地心三佩合一、開啟仙門的效應,而天師則把握機會,穿越仙門,抵達彼方。燕某言盡於此,希望盧兄再無疑惑。」

盧循正容道:「敢問燕兄,如我練成黃天大法,是否亦有開啟仙門的大福緣?」

燕飛心中暗嘆,孫恩之聽以不肯告訴盧循破碎虛空的真相,大抵認為盧循毫無機會。他更清楚練成黃天大法,離能破開虛空尚遠,何況黃天無極怕只有臻恩才能練就,盧循根本是沒有機會的。

  自己的心腸太軟了。

燕飛苦笑道:「這是個沒有人曉得答案的問題,黃天大法之上尚有黃天無極,那是至陽之氣的極致,能無窮無盡地竊取天地間至陽的力量。如果盧兄能成就此功法,盧兄可設法尋我,說不定我可玉成盧兄的心願。」

  盧循大喜,拜謝而去。

燕飛來到丘頂等候他的屠奉三身旁,道:「走吧!」

  屠奉三皺眉道:「走了嗎?」

  燕飛若無其事的道:「走了。」

屠奉三大惑不解的道:「他來找你競不是為孫恩報仇嗎?我還以為你會順手幹掉他,徹底除去天師軍的禍患。」

燕飛道:「天師軍是真正的完蛋了,再不會成為禍患。」

屠奉三好奇心大起,道:「盧循來找你只為說幾句話?你們之間還有甚麼好說的?」

燕飛苦笑道:「可以放過我嗎?」

屠奉三道:「事實上我和劉裕對你和孫恩決戰的結果,早已生出懷疑,因為你說起那次的決戰,不但表情古怪,又似不願多提,更從沒有說過孫恩被幹掉,語氣含糊。你究竟有甚麼事須瞞著我們呢?」

燕飛苦惱的道:「孫恩的確去了,且永遠不會重回人世,我要說的就是這麼多。」

屠奉三道:「正是你這奇怪的描述,令我心生疑惑。盧循肯定曉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所以才對你生不出複仇之念,不過他仍未能弄清楚真正的情況,故來求證於你。我有說錯嗎?」

燕兄探手摟著他肩,道:「兄弟!告訴我,我會害你嗎?」

屠奉三立即軟化,苦笑道:「當然不會。唉!人總是有好奇心的,但你這人總教人摸不透,內心像藏著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與你有關的異事又數之不盡,像三佩合一便是玄之又玄,教人看不通想不明。你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嗎?」

燕飛道:「看!這個天地是多麼的美麗。我們正前往邊荒集去,與荒人兄弟一起出發,到北方輿慕容垂作生死決戰。救回千千和小詩後,我們將得到渴望已久的自由,可各自選擇自己的生活,你則可和心愛的人雙宿相棲,盡情享受生命的賜予。這就是掌握在我們手上的命運,得來不易,所以千萬別讓其它無關痛癢的事,影響了我們的心境。」

層奉三皺眉道:「真的是無關痛癢嗎?」

燕飛坦然道:「不知道的話,就沒有關係。有些事,不知道會比知道好,知道後可能會後悔。如果對你有益處,你以為我仍會瞞著你嗎?」

屠奉三笑道:「終於肯承認有事情瞞著我哩!」

燕飛苦笑道:「想瞞你屠奉三是那般容易嗎?我現在不知多後悔把事情告訴盧循,可能害得他以後再也不快樂,沒法好好的享受生命。」

屠奉三道::曰定與洞天福地有關。天下間,真有這麼怪異的處所? 」

燕飛道:「少想為妙。事實上洞天福地是否真正的洞天福地,沒有人知道,包括我在內。好哩!我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可以動身了嗎?」

屠奉三道:「我們是不是直奔邊荒集呢?」

燕飛道:「我們先到壽陽,待我辦妥一些事後,再往邊荒集去,該不會花很多時間。」

屠奉三欣然道:「又有不可告人的事哩!不過今回我不會再尋根究柢了。」

燕飛仰望夜空,腦海浮現安玉晴的倩影,一顆心登時灼熱起來,不但因可見到安玉晴,更因可藉助她的至陰無極,越過萬水干山,與紀千千進行心靈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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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褪色回憶

劉裕從小東山返回建康,雪飄如絮,他的心情亦壞透了。

早上他送別了以劉毅為主帥的征西軍團,下午便到小東山主持謝鍾秀的葬禮,把她埋香在安公和玄帥之旁:在謝道韞的堅持和劉裕的同意下,一切從簡,在建康除謝家外,曉得此事者並沒有幾個人。

劉裕本欲以夫君的身分,視謝鍾秀為妻,為她立碑,卻被仇視他的謝混激烈反對,謝家內附和他者亦大不乏人,令謝道韞也感無能為力,劉裕只好憤然打消這個念頭。

劉裕神情木然的策馬而行,朝朱雀橋的方向前進,陪伴他的十多個親衛中,尚有心情像他般低落的宋悲風。

死者已矣,入土為安,但他們這些活人,仍要在人世的苦海中掙扎浮沉,謝混充滿仇恨的目光,仍不住浮現在劉裕的腦海內。

他更清楚地認識到高門對寒門的歧視,縱然在他的武力下,建康高門不得不俯首屈服,但在一些節骨眼處,高門仍是守舊如昔,堅持他們的立場。

所以雖然明知桓玄不是料子,建康上游城池的高門將領,仍有不少人投向桓玄,似乎他們畏懼他這個寒門統帥,更甚於洪水猛獸。

劉裕想到任青娓,她現在正在幹甚麼呢?是否在淮月樓忙碌著,打理她的青樓和五石散的買賣。

只有她迷人的肉體和動人的風情,方可舒散他跌至谷底的情緒。他早曉得留在建康不會有好日子過,但以大局為重下,他卻不得不暫緩親自追殺桓玄的行動。

  好吧!待會便去密會任青堤,希望能藉助她忘掉一切傷心事。

此時抵達朱雀門,把門的兵士禀告,載著江文清和朱序的船抵達建康。

劉裕精神一振,加速朝設於石頭城內的帥府馳去。

紅子春和姬別進入夜窩子,前者嘆道:「看!夜窩子又興旺起來了,且不比以前遜色,我從未見過這多人擠在夜窩子內。」

一群夜窩族從兩人身旁策騎馳過,見到兩人無不招呼問好,瞬又遠去。

姬別避遇迎面而來腳步不穩的一個老酒鬼,應道:「高小子想出來的邊荒遊,效果出奇的好,來夜窩子的,只要有半成的人肯光顧紅老闆的生意,保證你應接不暇,賺個盆滿砵滿。」

夜窩子內柬大街的路段,人來人往,絕大部分是外來的遊人,都是生面孔,只看他們興奮和樂在其中的表情,便知道他們深深被夜窩子醉生夢死的風情吸引,顛倒迷醉。

紅子春欣然道:「賺夠哩!我現在甚麼都不去想,只希望燕飛那小子早點回來,然後我們大夥兒動身去把慕容垂的卵兒打出來。」

姬別哈哈笑道:「我有否聽錯?邊荒集的頭號奸商竟說自己賺夠了,想金盆洗手。聽說我們的劉爺五天前已攻陷廣陵,佔取建康是早晚間事。你以前不是說過要到建康開青樓和酒館嗎?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何況現時連皇帝小兒都成了你的兄弟,還不趁機到建康大展拳腳嗎?」

紅子春探手搭著他的肩頭,嘆道:「我說賺夠了便是賺夠了,你當我在說瘋話嗎?坦白說,經過這多的災劫,人也看開了很多,錢是永遠賺不盡的,生命卻是有限,行樂及時啊!」

姬別道:「難道你竟真的決定金盆洗手,退出商海?我警告你,閒著無事的日子並不好過,只有忙得七竅出煙,卻能偷閒往青樓胡混一晚,方感受到人生的真趣。」

紅子春摟著姬別進入古鐘場,場上人山人海、攤檔帳幕如林,在彩燈的映照下,令人幾疑進入了人間異境。

紅子春道:「你休要替我擔心,積數十年的功力,我比任何人更懂得如何打發時間。把千千小姐和小詩迎回來後,我便把手上的青樓酒館分配給曾為我賣命的手下兄弟,讓他們過過當老闆的癮兒。」

姬剛一呆道:「你竟是認真的?」

紅子春傲然道:「做生意當然錙銖必較,但我更是一諾乾金的人,說一就一,說二就二,何時曾說過不算數的話?」

姬別道:「你是否準備到建康去呢?」

紅子春沒好氣的道:「我會那愚蠢嗎勺?天下再沒有一個地方,比邊荒集更適合我。對!我以前確實說過想到建康發展,但說這話時的邊荒集跟現在是完全的兩回事,那時每天起來,部不知道能否活著躺回去。現在邊荒集徹底改變了,所有人都是兄弟,甚麼事情都可以和平解決,成了人間的樂土,只有蠢材才想到離開這裡。」

  姬別笑道:「明白哩!」

接著話題一轉,道:「這些日子來,我忙得差點要把老命賠出來,全為了我們的『救美行動』,難得今晚偷得一點空間,你道我們該到何處盡興呢?」

紅子春道:「本來最好的節目,是先到說書館聽一台說書,然後到青樓偎紅倚翠,只恨卓瘋子不在,其它人說的書都沒有他那種百聽不厭的味兒,只好將就點,就到呼雷方新開的那所青樓捧場如何?」

姬別立即贊成,談笑聲中,兩人擠過人群,朝目的地舉步。

在石頭城帥府的大堂,劉裕見到朱序,他從未見過朱序這般神態模樣,眉頭再沒有像以前般深鎖不解,雙目再沒有透出無奈的神色,出奇地輕鬆寫意,且卸下軍裝,作文士打扮,有種說不出的瀟灑。登時令劉裕記起他要辭官歸故里的唯一請求,和自己對他的承諾。

兩人如故友重逢般探手相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劉裕心中暗嘆,朱序肯定不曉得自己心裡多麼羨慕他,如果他劉裕能如他這般於誅除桓玄後,歸隱山林,是多麼的理想。可是冷酷的現實卻不容許他這般去做,在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刻,更不願坐上皇帝的寶座。

偉大的台城,是很多人夢寐以求想住進去的地方,但在他眼中,只是座封閉的無形牢獄,任何住進去的正常人,皆有可能變為不正常的人。

朱序沒有說半句話,但已勾起他連串的心事。他本以為謝鍾秀下葬後,他的心情可以平復過來,實況卻非是如此。

朱序以帶點激動的語氣道:「統領成功了,桓玄大勢已去,聲威亦如江河下瀉,他的餘日已是無多。恭喜統領大人。」

劉裕心中填滿苦澀的滋味,猶似感覺著謝鍾秀令他心碎神傷的冰寒香唇。勉強振作精神道:「大將軍準備何時返鄉享福?」

朱序茫然不覺劉裕的心事,喜動顏色的道:「如果統領大人同意,我明早立即啟程。」

劉裕被他高漲的情緒感染,回復了點精神,點頭道:「只要是大將軍所願的,我必盡力,我立即使人去辦理為大將軍解職卸任的文書,並將大將軍的居地定為食邑,大將軍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去過寫意的日子。」

朱序連忙道謝,隨口的道:「蒯恩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智有謀,心地亦好,有他在會稽主持大局,統領大人可以放心。」

劉裕欣然道:「若小恩曉得大將軍這看得起他,肯定非常高興。」

朱序忽又壓低聲音道:「但統領大人卻須提防劉毅這個人,此人驕傲自大,目中無人,打勝仗回來更是不可一世。我明白統領大人派他率領徵桓軍的苦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像劉毅這種小有才幹,卻自尊自大的人我見得很多,現在他是沒有法子,一旦權勢在乎,誰都不能令他心眼。」

劉裕的頭立即大起來,坐了這個位子,便有隨這位子而來的煩惱,要防手下里是否有心存不軌的叛徒。他對劉毅已格外小心,希望他知情識趣,安於本份。他清楚朱序的為人,會這樣鄭重警告自己,肯定確有其事。

但他並不擔心今次劉毅率軍西征會出岔子,因為有何無忌和魏泳之兩大心腹將領箝制他,且劉毅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於現時的形勢下開罪他劉裕,只是一條死路。

朱序又道:「統領大人的這條路並不好走,除掉桓玄後,不服的人會陸續有來,這是高門和寒門對立的問題。但我深信統領大人必能逐一化解,那些蠢人只是不自量力吧!」

劉裕感激的道:「多謝大將軍的提點,沒有大將軍的鼎力支持,我劉裕絕不會有今天。今晚我定要為大將軍設宴洗塵,也當是送別大將軍,慶賀大將軍榮休的晚宴。」

朱序笑道:「統領大人不用客氣,我最怕應酬,更何況文清正在內堂等候統領大人,統領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

劉裕一想也是,只好依他的意思。兩人再閒聊幾句後,劉裕腳步匆匆的徑自去見江文清,百結的愁腸也因即將與江文清重聚而稍得紆解。

  壽陽城。

燕飛回到鳳翔鳳老大的府第,赫然發覺卓狂生和姚猛在座,正在大堂與屠奉三和鳳翔喝酒,興高采烈。

見燕飛到,卓狂生笑道:「酒鬼來哩!肯定鳳老大珍藏的三雪澗香完蛋了。」

鳳老大笑道:「勿要說三雪澗香,喝掉我的身家也沒有問題。異日小劉爺當了皇帝,我和我的兄弟們大把好日子,甚都可以賺回來,只是邊荒遊已足可令壽陽人人金銀滿屋。」

姚猛怪笑道:「鳳老大好,我們好,大家都好,再喝一杯。」

燕飛在屠奉三和鳳老大之間坐下時,三人又各盡一杯。

卓狂生殷勤為燕飛注酒,笑道:「鳳老大已安排了一艘輕快的風帆,明早載我們往邊荒集去,省去我們的腳力,待我們去打得燕人落花流水,這一杯是為千千和小詩喝的。」

燕飛先與三人分別碰杯,在卓狂生、姚猛和鳳老大怪叫吆喝聲中,把酒傾進喉嚨。久未有雪澗香沾唇的燕飛,登時生出無與倫比的感覺,活像整個邊荒都在體內滾動,不由想起紀千千初嘗雪澗香滋味的那句話。

  邊荒集真好!

屠奉三道:「向支遁大師報上好消息了嗎?」

燕飛點頭表示見過,接著有點難以啟齒的道:「我決定現在立即動身。」

鳳翔訝道:「不用這麼急吧!遲個一天半天沒關係吧?」

燕飛歉然道:「我是想獨自一人先走一步,三位大哥明早再坐船北上。」

  屠奉三等均感錯愕。

卓狂生斬釘截鐵的道:「不許!」

今回輪到其它人呆瞪著他,包括燕飛在內。

卓狂生以手指隔桌指著燕飛,不悅道:「你這小子很機靈,曉得我不肯放過你,會逼你說故事,所以故意撇掉我們,好能自由自在,天下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燕飛心叫冤枉,他真的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只因支遁告訴他,安玉晴忽然興至,到了邊荒探訪天穴,他才不得不連夜趕去,好與她相見,但這個原因是沒法說出來的。特別是卓狂生,若給他曉得安玉晴的存在,更是不得了。

屠奉三露出心虛的神情,因為他也有他的故事,如果給卓狂生收到點風聲,肯定是沒完沒了之局。坦白說,即使是親如手足兄弟,但每個人多多少少總有些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更何況卓狂生是要把秘密寫進天書去,公諸於世。

屠奉三大有同病相憐之意,幫腔道:「燕飛是有要緊的事去辦,老卓你最好知情識趣,不要阻延了小飛的事。」

卓狂生一副不肯罷休的神態,雙手改為交叉抱胸,「嘿」的一聲道:「屠當家何時變得和小飛兒同聲同氣,為他說好話?我敢保證連你都不曉得他忽然要獨自北上的原因。對嗎?」

  燕飛拿他沒法,只有唉聲嘆氣。

看在算是外人的鳳翔眼內,心中湧起一股暖意。眼前的四個荒人,正表現了荒人親如手足的深切情意,大家了解甚深、無所不容,所以卓狂生才會肆無忌憚地有話直說,而燕飛不願拂逆對方的意願,不想傷害另一方,否則以他之能,說走便走,卓狂生恐怕連他的影子都摸不著。偏是燕飛選擇了最困難的辦法,就是要說服卓狂生,求這瘋子讓他上路。

屠奉三聳肩道:「我當然不曉得原因,但卻可猜出個大概,燕飛要去獨自處理的事必與支遁大師有關,且不方便告訴我們,老卓你勿要強人所難。」

他說的話和語調毫不客氣,但正是如此,方顯出他們之間超越了一般朋友的感情,肝膽相照,所以不用轉彎抹角,想甚麼就說甚麼。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他現在去見誰?又或去辦甚麼事?至乎是否故意避開我?老子我毫不在乎。我想知道的,只是有關他的幾件事,只要小飛肯開金口作出承諾,我現在放他一馬又如何?小猛你站在哪一邊?」

姚猛想不到自己竟被捲入漩渦,舉手投降道:「小弟保持中立。」

卓狂生破口罵道:「你這胡塗小子,身為夜窩族的大哥,竟不懂為族人爭取福利,這算甚麼娘的夜窩族?我的天書記載的不但是荒人的歷史,更是我們夜窩族最輝煌的歲月,若欠了邊荒第一高手四戰南方第一人孫恩的壯舉,會是多麼失色?哼!再給你一次表明立場的機會,否則我會把你的劣行向族人公告,看你還有甚麼面目去見人?」

姚猛軟化向燕飛等人道:「你們聽到哩!卓瘋子在威脅我,我是被逼的。唉!小飛!你作作好心,湊些東西來滿足他吧!」

屠奉三攤手向燕飛表示無能為力。

鳳老大則雙目放光,道:「卓館主的確有他的理由,坦白說,我也想知道得要命。」

燕飛迎上卓狂生熾熱渴望的眼神,苦笑道:「如果有些事說了出來,令聽者有害無益,那有如何呢?」

卓狂生拈鬚笑道:「哈!料子到哩!世間竟有聽聽也會生出害處的事?如此我更想知道。小飛啊!說到人生經驗,我當然是你的長輩,過的橋多過你走的路。你的擔心只是白擔心。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懂得篩選、懂得過濾,只會揀愛聽的事情去聽,同時會以自以為是的方式去接受、去理解、去消化。明白嗎?刺激過後,不相信的事會忘個一乾二淨,只挑愛記的東西來記牢。所以你的憂慮是不必要的。」

燕飛差點給他說得啞口無言,勉強找話來回答他,道:「但有些事,我只想留在自己心中,不希望別人曉得。」

卓狂生欣然道:「這個更容易處理,你只須告訴我大概。而我的天書,在未來二十年絕不會向外公開,待現在發生的一切變成了褪色的回憶,我的天書方開始流傳,到時已成了遙遠的故事,令聽的人也認真不起來。哈!我對你已是格外開恩,像高小子的《小白雁之戀》便絕沒有這種優待。燕飛,識相點吧!」

燕飛拗他不過,頹然道:「你怎麼說便怎麼辦吧!」

卓狂生大喜道:「放人!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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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乍聞喜訊

  江文清坐在內堂,神色平靜。

兩個伺候她的小婢,見劉裕到,慌忙施禮,一副戰戰兢兢的神態,令劉裕忽然感到自己正如日中天的權力威勢。

江文清先命兩女退下,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看著劉裕在她身旁地席坐下。

劉裕看得出江文清是經細心打扮過,臉抹紅妝,石黛畫眉,頭戴小鳳冠,耳掛鎏金嵌珠花玉環,身穿燕尾花紋褂衣,披搭五色絲棉雲肩,猶如霓虹彩霞,飄曳多姿,令她更添高貴的嬌姿美態。

若讓任何不知她底細的人此時見到她,只會以為她不知是哪家豪門的美麗閨秀,而沒法想像她在怒海戰船上指揮若定的英姿。

劉裕心中湧起沒法說出來的感覺,眼前的美女就像只為他而活著,向他展示最美好的一面,更以實際的行動,表明了無心於江湖的心跡。或許這只是一種錯覺和誤會,但在這一刻,他的確有這個想法,且深信不疑。

  劉裕心中被濃烈的感情佔據。

眼前人兒是他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他可以向她傾吐任何心事,當然不包括任青媞在內。而更不用擔心她會害自己,因為他們的命運已連結在一起,他的榮辱,就是她的榮辱。

又或許他永遠無法對她生出像對王淡真或謝鍾秀,那種如山洪瀑發般的激烈情懷,但他們之間卻有著最深厚的感情,不但不會被時間沖淡,反會隨時間不住加深,彷如長流的小河,終有一天注進大海裡,再不受邊際的局限。

劉裕平靜下來,因擾他多天波動不休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踪。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江文清向他展現甜蜜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劉郎呵!最沒有可能辦到的事,你都辦到了。當聽到你攻入建康的消息,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抵達建康,方肯真的相信。爹在天之靈,當非常欣慰。」

聽著江文清溫柔動人的聲音,劉裕感到整個人放鬆下來,勞累同時襲上心頭,只想投進江文清的香懷裡,忘掉了一切的狠狠睡一覺。被催眠了似的道:「我很矛盾!」

話出口才曉得不妥,江文清興高采烈的來到建康,自己怎可大吐苦水,掃她的興?

江文清理解的道:「是否感到負在肩上的擔子太重,有點兒吃不消呢?」

劉裕愕然道:「文清真了解我。這個大統領的位子不容易坐,如果乾掉桓玄後,我和文清可以攜手到邊荒集去,我會感到輕鬆很多。」

江文清微笑道:「你以為還可以退下來嗎?你只有堅持下去,還要比任何人做得更出色。」

劉裕苦笑道:「正因我完全明白文清的話,方會感到矛盾。」

江文清道:「我知道你是因受鍾秀小姐過世的事影響,所以心生感慨,人總會有情緒的波動,過去了便沒有事,何況有人家陪你呢?」

劉裕暗吃一驚,江文清的耳目真靈通,不過也難怪,自己的親衛里,不乏來自大江幫的人,謝鍾秀的事當然瞞不過她。

江文清該不曉得自己和謝鍾秀之間真正的關係,否則不會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調說話。

江文清輕柔的續道:「我剛和劉先生談過話,他說你把朝政全交給他打理,令他可以放手革故鼎新,首先是整頓法治紀律,然後再推行利民之策。

所以你到建康只五天光景,建康便有煥然一新的氣象,不論上下,都奉公守法,不敢逾越。 」

劉裕嘆道:「政治我根本不在行,幸有劉先生為我出力。」

江文清欣然道:「勿要妄自菲薄,知人善任,正是治國之主的先決條件。否則朝政紊亂,一個人怎管得這麼多事?」

劉裕沮喪的道:「當統領已令我感到負擔不來,皇帝嘛!我現在真是想也不敢想。桓玄稱帝,建康的高門已沒法接受,何況是我劉裕一介布衣。」

江文清斂起笑容,乎靜的道:「不管你心中有甚麼想法,難道你認為自己仍有別的路可走嗎?」

劉裕呆了一呆,沉吟道:「我不太明白文清的意思,一天我軍權在手,誰能奈何得了我?」

江文清淡淡道:「如果你真的這樣想,便大錯特錯。或許有你劉裕在的一天,的確沒有人敢拂逆你。但你走的路子,只是重蹈桓溫的覆轍,而你的兒子,更會踏上桓玄的舊路。為了我們的將來,你必鬚麵對現實,絕不可以感情用事。」

劉裕愕然看著她,好一會後才以詢問的語調輕輕道:「我們的未來?」

江文清霞燒玉頰,垂下螓首,嬌羞的點了點頭。

劉裕渾身遽震,忘情的嚷起來道:「我的老天爺!文清不是哄我吧?」

江文清白他一眼,嗔道:「都是你不好!」

劉裕再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趨前探手抓苦她香肩,顫聲道:「我們的孩子……」

江文清投入他懷裡,用盡氣力抱緊他,再不肯說話。

  劉裕生出全身麻痺的奇異感覺。

  懷內的美女竟懷了他的孩子。不久前他便如眼前這般擁抱著謝鍾秀,可是謝鍾秀已玉隕香消,他已失去了謝鍾秀,再不能承受失去江文清的打擊。

他生出和江文清血肉相連的親密感覺。在這一刻,他曉得自己可以為她做任何事,作出任何的犧牲。他會用盡一切力量去保護他們。令他們得到幸福。

他像從一個夢醒過來般,腦袋襄響起屠奉三那兩句金石良言--你在那位置裹,便該只做在那位置該做的事情。

在目睹那麼多死亡後,剛剛才舉行過葬禮,而就在這個時刻,一個新生命就要誕生了,且是他的骨肉,那種對比是多麼的強烈。

劉裕感到腦筋前所未有的清晰,完全掌握到自己的位置。

他創造了時勢,但這個他-手形成的形勢,卻反過來支配著他,令他欲罷不能。

既然實況如此,又沒有退路,他最聰明的做法,當然是只做應該做的事,文清對政治的敏銳,實在他之上。

劉裕輕柔的撫摸江文清纖滑的玉背,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告訴我該怎麼做吧!我全聽你的吩咐。為了我們的將來,我會好好的學習。」

  平城。

  崔宏進入大堂。

偌大的空間,只有拓跋珪一人據桌獨坐,神態從容冷靜,若有所思。

崔宏直抵桌子另一邊,施禮道:「族主召見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拓跋珪示意他坐下,崔宏在他對面坐好後,拓跋珪朝他望過去,道:「崔卿可有應付慕容垂的良策?」

崔宏為之一呆,露出苦思的神色。

拓跋珪微笑道:「難倒崔卿了。崔卿沒有隨便拿話來搪塞,正顯示崔卿不想向我說空話。想當年對著慕容寶,崔卿計如泉湧,著著精妙,比對起現在的情況,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為甚麼會出現這個情況呢?」

崔宏羞慚的道:「我心中並非沒有應付之策,但卻沒法拿得定主意,因為慕容垂的手段教人看不通摸不透,有太多的可能性。只好待我們對慕容垂軍力的部署,有多一點情報時,方釐定應對的策略。」

拓跋珪搖頭道:「那時可能已太遲了。我們必須在令我們悔不當初的事情發生前,及早掌握慕容垂的戰略,否則慕容垂絕不會讓我們有糾正錯誤的空檔子。」

崔宏頹然道:「寒冷的天氣和風雪,令我們得到緩衝的空隙,但也限制了我們的行動,令我們沒法掌握慕容垂大軍的動向,也沒法在這階段擬定對策。」

拓跋珪冷然道:「只要我們能掌握慕容垂的心意,比之得到最精確的情報,並沒有實質上的分別。」

  崔宏為之錯愕無語,乏言以應。慕容垂向有北方第一兵法大家的美譽,擅用奇兵,想揣測他真正的心意,是談何容易。

拓跋珪似是凝望著他,但他卻感到拓跋珪是視而不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域內。只聽拓跋珪平靜的分析道:「慕容垂本身絕不怕我,他怕的人是燕飛,不是因燕飛的兵法比他高明,而是對燕飛的武功,至乎對燕飛這個人,生出懼意。這種心理非常微妙。且有一點是我們不應忽略的,便是在情場的較量上,他始終屈居在絕對的下風,因為直至此刻,紀千千仍不肯向他屈服投降。」

崔宏差點衝口而出想問的一句話,就是族主你怎曉得紀千千尚未向慕容垂屈服?可是拓跋珪說這番話時,那副理所當然的神態,卻令他沒法問出口。更令他不想反駁的原因,是拓跋珪極度專注的神態,似乎能把心力全投進對慕容垂的分析去,不管對錯,拓跋珪這種能把精神完全集中的思考能力,本身已具無比的鎮懾力。

他從未見過拓跋珪這種神情,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

拓跋珪續道:「在這樣的心態下,慕容垂會如何定計呢?」

崔宏雖是才智過人,但真的無法就這番對慕容垂心態的分析,揣摩慕容垂的手段。道:「只要能殺死燕飛,慕容垂的心中再沒有障礙。」

拓跋珪拍桌道:「不愧我座下第一謀士,想到問題關鍵所在。」

崔宏心叫慚愧,他只是順著拓跋珪的話來說,怎樣都稱不上甚麼聰明才智,卻得到第一謀士的讚語。

拓跋珪沉吟道:「可是在一般情況下,不論慕容垂派出多少高手,也是力有未逮,因為我的小飛武功蓋世,神通廣大,打不過便可以開溜,誰能攔得住他?只有在一個情況下,慕容垂可以置燕飛於死地,就是當邊荒勁旅北上之時,落入慕容垂精心佈置的陷阱中。以小飛的為人,絕不肯只顧自己,舍下荒人兄弟突圍逃走,如此便只有力戰而死的結果。這是慕容垂收拾小飛的唯一辦法。」

崔宏明白過來,心悅誠服的道:「族主明見,此確為慕容垂能想出來的最佳策略。現在我們致勝的關鍵,正在於能否與荒人夾擊慕容垂,如果荒人被破,我們將處於捱打的下風劣勢。」

拓跋珪道:「不止是下風劣勢,而是必敗無疑。我是個懂得自量的人,不論軍力兵法,我仍遜於慕容垂,所以才說他不怕我。且沒有了小飛與我並肩作戰,不但是對我的嚴重打擊,還會影響我軍的士氣和鬥志。燕飛不單是荒人的英雄,還是我族的英雄,試想想假如慕容垂高舉著燕飛的首級,到城外示威,會造成怎樣的效應。」

崔宏聽得心生寒意,先不說對拓跋族戰士的影響,他自己便第一個感到吃不消。

拓跋珪道:「以慕容垂的精明和謀略,絕不會看不到致勝的關鍵,正在於不讓邊荒勁旅與我們作戰略上的連結和會合。由此便可以把他的手段揣測出一個大概。」

崔宏點頭同意道:「我們固守於一地,是靜態的;荒人部隊卻必須長途行軍,也讓慕容垂有機可乘。」

拓跋珪胸有成竹的道:「慕容垂是不會調動主力大軍去對付荒人的,因為這是輕重倒置,在兵法上並不聰明。所以慕容垂亦不會親身去對付小飛。」

  崔宏一震道:「龍城兵團!」

拓跋珪笑道:「猜對了!我們一直想不通燕軍在太行山之東的調動,現在終於有個明白,如果我沒有猜錯,慕容垂的主力大軍正從秘密路線,直撲平城、雁門而來,而由他最出色的兒子慕容隆指揮的龍城兵團,已穿越太行山,扼守荒人北上所有可能經過的路線,嚴陣以待。如果我們讓慕容隆得逞,我們將輸掉這場仗,也輸掉我拓跋族的未來。」

崔宏虛心的道:「我們該如何應付呢?請族主賜示。」

拓跋珪道:「首先我們仍須掌握敵人的部署和行踪。」

崔宏發起呆來,兜兜轉轉,最後仍是回到這個老問題上,如果能知道敵人的行踪,他崔宏也不會一籌莫展。

事實上他對拓跋珪憑甚麼可知悉慕容垂和他的主力大軍已離開榮陽,仍是摸不著頭腦。

拓跋珪從容道:「我們的探子辦不到的事,不代表沒有人辦得到。我已請出一個人,此人肯定不會令我們失望。」

崔宏忍不住問道:「敢問族主,此人是誰?」

拓跋珪沉聲道:「就是秘人向雨田。」

崔宏尚是首次聽到向雨田之名,再次發起呆來。

拓跋珪扼要地解釋了向雨田的來龍去脈,道:「我見過此人,難怪燕飛對他如此推崇,此人確不愧秘族第一高手,照我看比之燕飛也相差無幾。我不輕易信人,但對他我是絕對信任的。小飛更不會看錯人。」

崔宏此時心情轉佳,點頭道:「若我們能掌握燕人的動向,確實大添勝算。」

拓跋珪沉吟片刻,肅容道:「我要問崔卿一個問題,崔卿必須坦誠相告,絕不可以只說我愛聽的話。」

崔宏恭敬的道:「請族主垂問。」

拓跋珪目光投往上方的屋樑,沉聲道:「假如在公平情況下,我們拓跋族和荒人聯軍,輿慕容垂和慕容隆會合後的部隊,作正面交鋒,哪一方勝算會大一點呢?」

崔宏現出苦思的神色,最後嘆道:「仍是敵人的勝算較大。」

  「砰」!

拓跋珪拍桌道:「說得好!所以我們絕不容龍城兵團參加最後的一場決戰。慕容垂看準對荒人有可乘之機,故派出慕容隆來對付荒人,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龍城軍團同樣予我們有可乘的機會。只要我們能和邊荒勁旅好好配合,龍城兵團將失去參與決戰的機會。」

崔宏道:「有甚麼要我去辦的,請族主吩咐,屬下即使肝腦塗地,也要為族主辦妥。」

拓跋珪道:「沒有比崔卿再適合的人選,也沒有人比崔卿更熟悉荒人,我會調派五千精兵予崔卿,由崔卿親自為他們打點裝備、加以操練。當向雨田有好消息傳回來,我要崔卿立即領軍南下,與荒人全力對付龍城兵團。其中細節,崔卿可與從邊荒來的丁宣仔細斟酌,而了宣也是你的副手。明白嗎?」

崔宏得到這般重要的任命,精神大振,大聲答應。

拓跋珪現出輕鬆的神色,欣然道:「慕容垂一生人犯的最大錯誤,不是錯信小寶兒,而是對紀千千情難自禁,惹怒了荒人,也惹出了我的兄弟燕飛,而燕飛亦成了他致敗的關鍵。」

崔宏大有同感,如果沒有燕飛,眼前肯定不是這個局面。

拓跋珪道:「去吧!我要你把手上的部隊保持在最佳的狀態下,當你有詳細的計劃,便來和我說,讓我們仔細商榷。」

  崔宏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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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水中火發

  窗外仍是細雪飄飄。

近日天氣轉暖,外面下的可能是這個冬天建康的最後一場雪。

帳內溫暖如春,不但因房內燃著了火盆,更因劉裕心中充滿暖意。

江文清蜷伏在他懷裹,沉沉的熟睡過去,俏臉猶掛著滿足的表情,唇角牽著一絲甜蜜的笑意。

劉裕心中填滿對懷內嬌嬈無盡的憐愛,記起她驟失慈父的苦日子,那也是他最失意的時候,他們互相扶持,撐過荊棘滿途最艱苦的人生路段,現在終於到了收成的一刻。

她懷內的孩子,不但代表他們的未來,更代表他們深厚誠摯經得起考驗的愛。

劉裕清楚知道,尋尋覓覓的日子終於過去了,他現在要安定下來,珍惜所擁有的事物。不可以再感到猶豫、矛盾。幸福就在他手心內,只看他如何去抓牢。

從邊荒到鹽城;從鹽城到建康;接著是海鹽、廣陵、京口,到現在再次身處建康,劉裕一直憑復仇的意志堅持著,花盡所有精神氣力,用盡所有才智手段,施盡渾身解數,爭取得眼前的成就,創造了不可能的奇蹟。

可是謝鍾秀的死亡,不論他如何開解自己,仍無情地把他推向崩潰至乎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的邊緣。甚麼南方之主?對他再沒有半丁點兒意義。

就在這一刻,江文清抵達建康,還帶來了天大喜訊,驅散了他的頹唐和失意。

沒有一刻,比這一刻他更感到自己的強大,縱使天掉下來,他也可以承擔得起。

為了江文清,為了他們的孩子,為了殺死桓玄,他會全心全意去做好他所處位置該做的事。再沒有絲毫猶豫、絲毫畏縮。

嗅著江文清髮絲的香氣,他忘掉了一切。

高彥門也不敲歡天喜地地直街入房內,手舞足蹈的大嚷道:「攻陷建康哩!攻陷建康哩!」

尹清雅被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棉被從她身上滑下去,露出只穿輕薄單衣的上身。

高彥撲到床邊,忽然雙目放光,目不轉睛地死盯著她露出被外起伏有致的嬌軀。

尹清雅「啐」的一聲,嬌羞的拿起被子掩蓋春色,臉紅紅的罵道:「死小子!有甚麼好看的?天未亮便到人家床邊大呼小叫,是否想討打了? 」

高彥吞了一口唾沫,道:「建康被我們攻陷哩!」

尹清雅嬌軀遽震,失聲道:「甚麼?」

兩手一鬆,棉被二度滑下,登時又春意滿房。

高彥無法控制自己似的坐往床上去,把她摟個軟玉滿懷,滿足的道:「建康被我們攻陷了。」

尹清雅顫抖著道:「不要胡說,我們在這裹,如何去攻陷建康呢?」

高彥緊擁著她,嘆息道:「我太興奮哩!攻入建康是劉裕和他的北府兵團,大家是自己人,他攻入建康,不就等於是我們攻入建康嗎?」

尹清雅顫聲道:「桓玄那奸賊呢?」

高彥道:「好像逃返老家江陵去了。老劉真了得,返回廣陵後,不用一個月的時間,便幾乎把桓玄的卵子打掉。老劉派了個人來,囑我們守穩巴陵,其它的事由他負責。真爽,我們不用去打仗冒險哩!」

尹清雅淚流滿瞼,沾濕了高彥的肩頭,嗚咽道:「高彥高彥!你說的是真的嗎?不要哄人家。」

高彥離開她少許,心痛的以衣袖為她吹彈得破的瞼蛋兒拭淚,道:「不要哭!不要哭!你該笑才對!這些事我怎敢騙你?據來人說,劉裕已派出征西大軍,追擊桓玄那奸賊,桓玄已是時日無多。」

豈知尹清雅哭得更厲害了,似要把心中悲苦,一次過的哭掉。

  燕飛在邊荒飛馳著。

他不停地急趕了兩晝一夜的路,現在是離開壽陽後第二個夜晚。

雨雪在黃昏時停止,天氣仍然寒冷,但之前北風呼呼,冰寒侵骨的情況已減輕。

奔跑對他來說不但是一種修練,還是一種無法代替的享受。定下目的地後,他的「識神」退藏心靈的至深處,與「元神」渾融為一,無分彼我,沒有絲毫沉悶或不耐煩的感覺,身體亦感覺不到疲倦。

腳下的大地,似和他的血肉連接起來,邊荒的一草一木,全活了過來般,變成有思想有感覺的生命,燕飛用他的心靈去傾聽她們、接觸她們,無分彼我。

燕飛輕盈寫意的飛奔,雙腳彷彿不用碰到地上的積雪。皎潔的明月,孤懸在星夜的邊緣,天地以他為中心,為他在邊荒的旅程合奏出偉大的樂章。

白雪山區出現前方,他的心神亦逐漸從密藏處走出來。

天穴將在未來悠久的歲月襄,躺臥在山區之內,孤單卻永恆,默默見證邊荒的興盛和沒落。不同的人,會對天空生出不同的感覺、不同的猜測、不同的想法。但他們可能永遠不曉得天穴的真相。

這個想法,令他生出悲哀的感覺,對同類的悲哀。

今回他是要到北方去,從慕容垂的魔爪內把他至愛的人兒和她親如姊妹的婢女救出來,天下間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過往他所有的努力,都是朝這個目標而付出的。

他完全了解劉裕向桓玄報復的心境。為了能殺死桓玄,劉裕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他燕飛也是如此,為了輿紀千千重聚,他會用任何的手段,不惜一切。

他感應到安玉晴;安玉晴也感應到他。

一切是如此順乎天然,不用經人力勉強為之,他們的心靈已緊鎖在一起。

安五晴盤膝安坐天穴邊緣一塊被熏焦了的大石上,並沒有回頭看他,直至燕飛在她身旁坐下,方向他展露一個溫柔的笑容,輕輕道:「你來哩! 」

燕飛有點想告訴她有關劉裕的勝利,卻感到安玉晴該超然於人間的鬥爭仇殺之外,遂按下這股衝動,道:「玉晴在想甚麼呢?」

安玉晴目光重投天穴,道:「我甚都沒想,一直到感覺你正不住接近,腦子內才開始想東西。既想燕飛,想著千千姐,也想起我父母。 」

燕飛生出輿她促膝談心的美妙感受,微笑道:「我明白那種感覺。」

安五晴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呢喃道:「我爹便像他的師傅那樣,畢生在追求破空而去的秘密,如果不是我娘令他情不自禁,肯定他會終生不娶,那就不會有我這個女兒。他的內心是苦惱和矛盾的,其中的情況,你該清楚。」

燕飛湧起沒法形容的滋味,感到與安玉晴的關係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她少有談及關於她家的事,現在卻是有感而發,向他傾訴。

安玉晴目泛淚光,道:「可是當他煉成洞極丹,又確實清楚的知道破空而去非是妄想,卻把寶丹讓給我服下,他對我的愛寵,令我……令我……」

燕飛安慰她道:「玉晴肯接受你爹的好意,他一定非常欣慰。」

安玉晴道:「我本來是不肯接受的,因為我曉得寶丹對他的意義。不過爹說了一句話,令我沒法拒絕他。」

燕飛好奇心大起,道:「是哪句話呢?竟可說服玉晴。」

安玉晴正處於激動的情緒裡,嗚咽道:「我爹……我爹說,只有這樣做,才可顯示他對我們母女的愛。」

  尚未說畢,早淚流滿面。

燕飛自然而然地探手把她摟入懷內去,心中感慨,他明白安世清,明白他為何這樣做,因為如果自己處於他的情況,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只恨當他處於那樣的情況下時,並沒有選擇的自由,只好朝另一方向努力,幸好現在一切難題都解決了,只剩下紀千千和安玉晴培養元神的最後難關。

他更慶幸自己向安玉晴提出與她和紀千千攜手離開的保證,不但沒有辜負安世清對女兒的苦心,更令他和安玉晴墮入愛河,得到美滿的結果。擁抱著她,便像擁抱著一團能融化他心神的熱火,一時間,除紀千千外,其它的事物他都忘得-乾二淨,便像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

安玉晴默默地流淚,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安玉晴從他懷裡仰起螓首,輕柔的道:「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燕飛,便感到你是邊荒的化身,你體內流的血脈便像邊荒的大小河川。」

燕飛深情的道:「你喜歡邊荒嗎?」

安玉晴害羞的把俏臉重新埋入他被她淚水沾濕了的衣襟去,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我喜歡邊荒,更喜歡邊荒集,那是個奇異美妙的地方。夜窩子在白天是不存在的,只有當夜色降臨,夜窩子才誕生於邊荒集的核心處;白晝來時,夜窩子又會像l個美夢般消失。天下間,還有比夜窩子更奇妙的地方嗎?」

燕飛從沒有想過,對邊荒集,安玉晴有這麼深刻的情懷,而換個角度去解析安玉晴這番話,她正以她獨特含蓄的方式,採迂迴曲折的路線,來響應自己對她的愛。

  她和紀千千的分別亦在這裡。

紀千千熱情放任,她的直接大膽,可令人臉紅心跳。

安玉晴又道:「你現在是否正要北上去救千千姐呢?」

  燕飛點頭應是。

安玉晴道:「我有預感,燕飛一定會成功的。我會回到家裡陪伴爹娘,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燕飛呆了一呆,說不出話來。

安玉晴淺笑道:「很奇怪人家沒嚷著跟你去嗎?如果玉晴連燕飛這點心意也不明白,怎配是你口中所說的紅顏知己?」

燕飛尷尬的道:「我只是不想玉晴捲入人世間醜惡的事裡,而最醜惡的事,莫過於戰爭。戰場上,所有平時看來正常的好人,都會變成無情的殺戮者,因為不是殺人,便是被殺,在那種時刻,人性最令人害怕陰暗的一面,會暴露無遺。」

安玉晴輕輕道:「人家早明白哩!為何還要長篇大論呢?如果玉晴硬是堅持要隨你去,才說出這番話來嚇唬玉晴也不遲呢。」

燕飛感受到安玉晴內在一直隱藏著的另一面,心中愛憐之意更盛,道:「玉晴不用返壽陽去,胡彬會安排支遁大師返回建康,保證路途平安,因為魔門的威脅再不存在。哈!胡彬對劉裕有一個請求,你道是甚麼呢?」

安玉晴興致盎然的道:「不要賣關子,快告訴玉晴。」

燕飛道:「他請求劉裕讓他有生之年,安安樂樂的在壽陽當太守。」

安玉晴欣然道:「看看壽陽充滿生機朝氣的樣子,便知胡將軍作出了明智的選擇,他也是被邊荒迷倒了。」

又問道:「你有心事嗎?何不說來聽聽。我吐露心事後,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燕飛皺眉道:「我的心事,你該知道得一清二楚。唔!還有甚麼心事呢?」

安玉晴隨意的道:「說說你的爹娘吧!我從未聽你提起過他們。」

燕飛心中登時像打翻了五味架,各種滋味湧了出來,苦笑道:「這的確是我的心事,可能因我採取逃避的方式,所以似沒有這方面的心事。唉!我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安玉晴道:「不說也不要緊。對不起!勾起你的心事。」

燕飛道:「沒關係。自出生後,我便只有娘沒有爹。每次看到我娘眼內的憂色和寂寞,我心中便痛恨爹對娘的負心和無情。但現在我的想法已改變過來,爹對娘是情深如海的,他看我時的眼神絕不是騙人的。唉!我有點語無倫次了,玉晴肯定愈聽愈胡塗。情況是這樣的,我最近才曉得年幼時遇上的一個人,他就是我的爹。唉!」

安玉晴緊抱著他,道:「不用再說了,你肯把心事說出來,玉晴已很感動。」

燕飛道:「有機會再告訴玉晴有關我爹娘的事。現在有一件急事,是我必須和千千作心靈的連結,好弄清楚她現在的情況和位置。此事關乎到拯救她們主婢行動的成敗,卻會耗用玉晴大量的心力,恐怕玉晴在短期內難以復元。」

安玉晴欣喜的道:「能為千千姐稍盡綿力,玉晴不知多麼高興呢!為甚麼要說客氣話呢?」

燕飛微笑道:「如果千千正在安眠,效果會更為理想。」

安玉晴柔聲道:「那便讓玉晴送你一程,好讓你進入千千姐的夢鄉。我從未想過生命可以這般有趣,燕飛你準備好了嗎?」

燕飛提醒她道:「記著要適可而止,妄用心靈的力量,會對你造成永久的傷害。」

安玉晴微嗔道:「知道哩!首先我的至陰會與你的至陰結合,然後晉入至陰無極的境界,陰極陽生,你的至陽之氣會強大起來,令你的元神能無遠弗屆。當你與千千姐的心靈結合為一,我們聯手的至陰之氣,會令她的元神得到裨益,補充她損耗了的精神力,令你們之間的傳信再沒有困難。」

  燕飛一震道:「且慢!」

安玉晴從他懷襄仰起俏臉,訝道:「你想到甚麼呢?」

燕飛露出苦思的神色,遽震道:「我想到令你們的元神兼具陰陽的方法了。」

安玉晴倏地坐直嬌軀,呆看著他。

燕飛看了她好半晌後,道:「關鍵處就在陰極陽生、陽極陰生兩句話上。」

安玉晴搖頭道:「我仍不明白。」

燕飛道:「安公送給我的道家奇書《參同契》內指出,陰之中永遠藏有一點真陽,陽之中也永遠藏著-點真陰,只是未顯露出來吧!我想到的,就是把玉晴至陰之內這點真陽點燃的方法。至於能否成功,我們立即町以知道答案。」

安玉晴皺眉道:「現今的當務之急,不是要和千千姐的心靈連結嗎?」

燕飛道:「兩件事並沒有衝突。當我們的至陰之氣,渾融無間,我的太陽真火自然而然在真陰內發生,此為天地自然之理,不能勃逆。」

安玉晴道:「可是水中火發,火中水生,不但非是自然之象,且是逆天行事,你的願望落空的機會很大。」

燕飛道:「那便真的要多謝著述《參同契》的魏伯陽。他在第三早便提出先天八卦和後天八卦的關係。由先天至後天,乾坤逆轉,先天為體,後天為用。所謂無極而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像生八卦,天地一切變化盡在其中。我們正是要逆天返回渾沌前的先天狀況,我們要順應的是先天之道,而不是後天的道。」

安玉晴沉吟道:「可是儘管你能令水中火發,可是那個真陽,只是你的真陽,與我並沒有關係。」

燕飛微笑道:「如果我真陽發生的地方,恰是玉晴至陰中那點陰中之陽又如何呢?」

安玉晴嬌軀遽震,秀眸明亮起來。

燕飛道:「玉晴的至陰之氣,經洞極丹改造後,由後天轉化為先天,故能練成至陰無極。問題在玉晴那點陰中之陽,仍處於後天狀態,故不能和先天之陰結合,生出水中火發的奇事。我要做的,就是令玉晴的陰中之陽,從後天轉化為先天,令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這期間玉晴可能還有一段路要走,但不可能的再非不可能了。」

  安五晴呼喚道:「燕飛啊!」

燕飛再把她擁入懷裡,道:「奇異的心靈旅程即告開始。玉晴不要害羞,我需要的是你全心全意、沒有任何猶豫的心靈結合,雙方間再沒有任何界限。當你成為了我,我也成為了你,我方可捕捉偵測到你那陰中之陽,再加以改造和引發。玉晴須僅記著四句歌訣,就是『太極圖中一氣旋,兩儀四象五行全,先天八卦渾淪具,萬物何嘗出此圈』。所有的可能性,無不被包含其中。」

安玉晴用盡力氣抱著他,心滿意足的道:「燕飛啊!玉晴把自己託付給你。」

燕飛心中燃燒著愛的焰火,那不單只是對紀千千和安玉晴的愛,而是一種廣衍的愛;對天地萬物的深情,無窮無盡的愛。

  天穴變得模糊起來。

燕飛閉上眼睛,退藏往心靈的深處,肉體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心靈的觸感。

在這片神秘的淨土裡,安玉晴在等待著他、期盼著他。

一反上回與安玉晴作元神會合的步驟,燕飛把至陰真氣注進她正全力運轉的至陰無極內,便若千川百河,奔流進大海裡去。

他們的心靈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再難分彼我,支持著他們的,是烈火般的愛戀。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或許只是剎那的光景,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這陰氣的汪洋核心處冒起,登時激起陣陣渦漩,由內而外往汪洋擴展。

天地旋轉飄舞,他們兩心合-的在這動人的世界裡翱翔,一股莫以名之的火熱,如旭日初升,打破了黑暗,光耀萬物,為大地帶來了無限的生機。

安玉晴在他心靈至深處歡呼道:「燕飛!我們成功了。你預期的事,正如你所料般的發生。」

  燕飛響應道:「五晴快樂嗎?」

安玉晴答道:「玉晴從未試過這般滿足和快樂,令我再不假外求,不作他想。至陰和至陽的結合,便像心靈的結合般,本身已是任何人夢寐以求的終極夢想,一切是那的動人,那麼的完美無暇。」

燕飛喚道:「我要去尋千千了。玉晴必須排除萬念,一念不起的守著那點不昧的陽火,我自會懂得如何借取玉晴的至陰無極。」

安玉晴欣然道:「燕郎放心去吧!玉晴全心全意的支持你。」

燕飛感受苦安玉晴對他沒有任何保留的愛。這種愛並不止於男女之情,而是超越了人類的七情六欲,-種對生命和存在的熱愛。

在安玉晴親暱地喚他燕郎的聲中,燕飛化作一股能量,越過茫茫的黑暗,尋找被萬水千山遠遠分隔的另一個與他有親密關係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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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誓師出征

  建康。

黃昏時分,劉裕返回石頭城的帥府,與江文清在內堂共膳。

江文清喜孜孜的看著劉裕夾起飯菜送到她的碗裡,欣然道:「看我們小劉爺的開朗神情,是否有好消息呢?」

劉裕輕鬆的道:「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壞消息是桓玄比我們早一步抵達尋陽,擄走司馬德宗,再挾持往江陵去。幸好我們早擬定應付之法,否則會手足無措。」

江文清不解道:「可以有甚麼應付的方法呢?」

劉裕道:「在司馬休之的支持下,我們聲稱由他處得到司馬德宗的秘密詔書,任命武陵王司馬遵,代行皇帝的職權承製,且大赦天下,桓玄一族當然不包括其內,如此我們又可名正言順的讓朝廷保持正常的運作。」

江文清道:「此計定是劉先生想出來的,他特別擅長處理危機。好消息又是甚麼呢?」

劉裕道:「好消息便是桓玄還不死心,仍認為自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竟於此軍心動蕩的當兒,派重兵守衛尋陽東的湓口,但兵力不過一萬,戰船在五十艘之間,由何澹之、郭銓和郭昶之指揮。」

江文清皺眉道:「湓口城防堅固,不易攻破,你是否輕敵了?」

劉裕道:「我怎會輕敵呢?一天未殺桓玄,我仍不敢言勝。桓玄需要時間重整軍容,我們何嘗不需要時間以站穩陣腳。現在征西大軍已挺進至桑落洲,與湓口的桓軍成對峙之勢。」

江文清熟悉大江水道,曉得桑落洲位於湓口之東,是大江中的-個小島。不解的道:「這算是個好消息嗎?」

劉裕道:「當然是好消息,巴陵位處湓口和江陵之間,扼守著大江的水道,進可攻退可守。桓玄犯的錯誤,是誤以為兩湖軍不足為患,才會派軍據守巴陵下游的湓口,而我又故意教兩湖軍按兵不動,示之以弱,豈知我早有部署,在適當的時機,我會教桓玄大吃一驚。」

江文清道:「桓玄仍擁有強大的反擊力,如果兩湖軍從巴陵出動,夾擊湓口的敵人,桓玄可從江陵出兵,沿江東下,我們將從上風被逼落下風。」

劉裕微笑道:「所以我說要等待時機。」

江文清嗔道:「還要賣關子?快說出來!」

劉裕笑著道:「關鍵處在我有毛修之這-著棋子,他和彭中的水師船隊,回巴蜀已有好-段日子,好該做出點成績來。我對毛修之的能力並不清楚,但彭中卻是個難得的人才,如果我所料不差,數天內他們會有好消息傳回來。」

江文清白他一眼道:「難怪你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態,原來早胸有成竹。」

劉裕沉聲道:「我並沒有得意忘形,只是正以最佳的耐性在等待著。」

江文清給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胡塗起來,訝道:「大人在等待甚麼呢?」

劉裕平靜的道:「我在等待乎刃桓玄的一刻,然後就是文清委身下嫁我劉裕的時候了。」

  江文清又喜又羞的垂下螓首。

劉裕目光落在江文清身上,徐徐道:「這一刻,將會很快來臨。」

燕飛把安玉晴送至泗水南岸,方折返邊荒集。

他計算好時間,屠奉三等船抵達邊荒集的一刻,於北門入集。他們的歸來,哄動全集,不但因他們帶回來劉裕攻陷建康的喜訊,更因人人苦候出征的大日子終於來臨。

當夜眾人立即舉行鐘樓議會,出席者有燕飛、屠奉三、姬別、紅子春、費二撇、慕容戰、姚猛。列席者王鎮惡、龐義、小杰和方鴻生。主持者當然是卓狂生。

程蒼古和高彥留在巴陵,陰奇則留在南方為劉裕打點物資的輸送,江文清和劉穆之到了建康,都沒法出席這個關係到邊荒集生死榮辱的會議。

卓狂生從窗子旁回到他的主席位,欣然笑道:「各位邊荒集的能人長老,今天是我們邊荒集最值得慶賀的大日子。你們聽到聲音嗎?窗外古鐘場擠滿了我們荒人的兄弟姊妹,人人翹首望著古鐘樓,等候我們會議的結果。只是這個行動,已顯示出我們荒人空前的團結。所以此戰勝利必然屬於我們。」

眾人登時起哄,姚猛和小傑等年青一輩更是鬼嚷怪叫。

卓狂生一興奮,又走到窗旁,向外面數以萬計的荒人舉手狂呼道:「荒人必勝!燕人必敗!」

一呼百喏,外面立即爆起轟天動地的響應,「荒人必勝,燕人必敗一的喊叫聲,潮水般起伏著。

直到卓狂生返回主席位,外面的喝采歡呼聲方逐漸消歇。

卓狂生得意的道:「看!我們荒人要把千千和小詩迎回來的心意,始終是那麼堅定,熱情從沒有減退過。」

紅子春怪笑道:「館主你何時到古鐘樓頂說一場書,如果有現在那麼多的人來聽,可爽透了。」

卓狂生現出陶醉的神色,喃喃道:「不要說那麼多的人,有一半人已相當不錯。」

接著乾咳一聲,正容道:「經過多月來的部署和準備工夫,只要一聲令下,我們可以立即上路。整個行軍計劃,由鎮惡作初步的擬定,再由慕容當家和拓跋當家反复推敲。這方面不如由鎮惡來說。」

眾人的目光全移到王鎮惡身上去。

王鎮惡雙日精光閃閃,道:「這幾天天氣轉暖,部分積雪開始融化,不過天氣仍然寒冷,道路仍是難行,不過這對我們並不構成障礙,因為我們可從水路北上。」

費二撇接口道:「由於手頭銀兩充足,我們在南方大批的搜購船隻,然後在鳳凰湖的造船基地加以改良,現在有船隻二百多艘,如全載滿人,一次可以運送五千名兄弟,但不包括戰馬和物資。」

  姚猛道:「那怎麼夠呢?」

卓狂生喝道:「聽書要聽全套,小猛你勿要插口打岔。」

姚猛訝道:「你是和我一起回來的,為何你像是無所不曉,我卻變成了個傻瓜?」

姬別笑道:「不恥下問正是我們卓名上的優點,否則何來甚小白雁之戀?這方面小猛你該向老卓學習。」

慕容戰笑道:「不要吵哩!鎮惡早針對此點想出對策。我們今回的『救美行動』,最大的兩個難題,是天氣和戰場偏遠。第一道難題只有老天爺有辦法,人是無法解決的,只好待天氣轉暖,大地春回。不過如果我們待道路積雪完全融解才起行,肯定誤了時機。」

拓跋儀接門道:「所以鎮惡想出一個辦法,就是利用接近戰場的崔家堡為基地,作我們在北方立足的據點。從崔家堡到平城去,快馬五天可達。」

姚猛忍不住的道:「我們何不驅船直抵平城,與拓跋軍會合。燕飛你認為我說得對嗎?」

燕飛正想起香素君,拓跋儀今次不是可以見到她嗎?聞言皺眉道:「小猛你有點耐性好嗎?你聽不到老卓說鎮惡他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你是不是想代替高小子的位置,要人罵才覺得舒眼。」

  眾人哄堂大笑。

姚猛尷尬的道:「不說便不說吧。」

  各人目光又回到王鎮惡處。

王鎮惡為姚猛打圓場道:「姚兄剛才提出的意見,是我們起始時其中的一個方案,到最後才放棄。不但因我們無法一次過的把所有兄弟、物資和戰馬送到平城去,更重要是這樣發揮不了我們荒人部隊牽制、突襲和夾擊的作用。只有在接近戰場處,立穩陣腳,進攻退守,方可悉從我們的意願。」

姬別道:「在過去的兩個月,我們陸續把兵員、物資和戰馬送往崔家堡去,現今崔家堡已聚集了五千名兄弟,由呼雷老大主持。」

屠奉三道:「難怪不見了呼雷方,此計妙絕。」

又問道:「慕容垂是否曉得我們有崔家堡這個秘密基地呢?」

王鎮惡道::日定瞞不過他,否則他也不配稱為北方第一兵法大家。 」

姚猛一呆道:「如果他趁我們人尚未到齊,發動大軍狂攻崔家堡,我們……」

見人人都瞪著他,再說不下去,立即閉嘴。

費二撇嘆道:「如果慕容垂能在如此惡劣天氣和道路難行的情況下,對崔家堡發動攻勢,不如直接去攻擊平城,一了百了。」

姚猛舉手投降道:「不要罵哩!我認錯!承認自己說了蠢話。」

屠奉三淡淡道:「你說的絕不是蠢話,只是時機的判斷出錯。慕容垂絕不會容我們和拓跋軍會合,又或聯手夾擊他。慕容垂亦絕不會直接攻打崔家堡,而會在我們從崔家堡趕赴平城途上,伏擊我們,這叫取易不取難。」

屠奉三的話,為姚猛爭回不少顏面,令他得意起來。

慕容戰神色沉重的道:「因受天氣的影響,我們必須以崔家堡為前線基地,這也令我們再難成為奇兵。另一方面我們卻完全不曉得慕容垂的部署情況,單就這方面而論,我們實處於劣勢。」

紅子春罵道:「高小子顧著自己風流快活,不肯回來,如有他在,這小子根本不怕風露雨雪,也只有他能盡悉敵情。」

燕飛笑道:「不要怪他,他是應該留在兩湖的。不過走了個高彥,卻來了個向雨田,我已委任他為高小子的繼承人,並保證他不會比高小子差。」

  眾皆愕然,摸不著頭腦。

拓跋儀道:「我可以證實此事,小飛在廣陵時,使人傳來口信,教我通知敝族主,召向雨田來為我們效力。」

卓狂生雙目放光的盯著燕飛,沉聲道:「以向雨田這驕傲的人,又和你燕飛處於敵對的立場,怎肯為你所用呢?小飛你要解釋清楚。 」

紅子春也道:「這是沒有可能的。」

燕飛苦笑道:「怎麼都好,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吧!老子我還要趕夜路。」

龐義訝道:「趕夜路?你要到哪裡去?」

燕飛道:「當然是去探聽敵情,別忘了我也像高小子般,不畏風雪。高小子留在兩湖和小白雁卿卿我我,我這個作他兄弟的,只好接替他工作。」

慕容戰道:「有我們的燕飛親自出馬,大家都放心了。現在該決定起程的時間,如果立即起行,我也不會反對。」

王鎮惡道:「今晚或明早,分別不大。今回我們出征,兵員貴精不貴多,只有一萬之眾,但都是經得考驗的戰士,近幾個月來日夕操練,正處於最顛峰的作戰狀態。」

屠奉三道:「誰人留守邊荒集?」

費二撇撫須笑道:「正是費某人,不過我只是裝個樣子,實務由我們的方總巡負責,他對邊荒遊這盤生意不知多麼賣力,令遊人賓至如歸,當然更絕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

方鴻生得費二撇當眾讚美,臉都漲紅起來,不住躬身回禮。

卓狂生笑道:「看來一切準備就緒。老龐!你的第一樓興建好了嗎?」

龐義傲然道:「你失憶了嗎?剛才還和我說新的第一樓比以前的更宏偉壯觀。」

卓狂生「啐啐」連聲道:「你好像沒有來過古鐘場看賣藝耍把戲,這叫一唱一和。我問第一樓興建好了嗎?你只該答『興建好了』,如此我便可以說下去,明天我們的北征大軍,就在第一樓前舉行誓師儀式,並以紅紙把第一樓的正大門封閉,待千千小姐回來親手為第一樓解封開張,明白嗎?」

  眾人轟然響應。

卓狂生大喝道:「就這麼決定。明早儀式之後,我們邊荒勁旅立即起程。我們荒人從來沒有真的輸過,今仗也不會例外。」

慕容戰道:「現在我們是否該全體到鐘樓之頂,向我們的兄弟姊妹公佈這好消息呢?」

  眾人再次大聲答喏。

外面靜候的荒人們,聽到議堂傳出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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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踏上征途

拓跋儀和燕飛登上小丘,喧鬧聲仍隱隱從後方的邊荒集傳來,天上星羅棋布,壯麗迷人。

拓跋儀縱目四顧,道:「天氣的確轉暖了,樹上的冰掛融掉了大半。我真替你高興,終於盼到這日子。唉!」

  燕飛道:「為何嘆氣呢?」

拓跋儀道:「我在擔心千千,事實上每一個荒人心裡都在擔心,怕有不幸的事發生在她們主婢身上。慕容垂始終是個男人,一旦獸性發作,便再不會對她們以禮相待。」

燕飛訝道:「別人或許會擔心這方面的問題,但怎會是你呢?我已告訴過你,我和千千有遙距傳遞訊息的異能。」

拓跋儀苦笑道:「你告訴我是一回事,可是我仍是半信半疑,怕你只是因思念過度,生出幻覺,又或把夢中的事當作真實的情況。」

燕飛啞然笑道:「你令我開始感到卓瘋子的話有道理,人只會選擇他愛相信的事去相信。坦白告訴你,我今次要先行一步,是要去找尋一個我親眼目睹的地方,慕容垂的大軍正藏身該處,做著開山劈石的闢路工夫,雪一融掉,他會穿山越嶺的直撲平城,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攻陷之,然後乾掉小珪,那時我們也完蛋了,所以我絕不容許這個情況出現。」

拓跋儀難以置信的道:「你親眼見到?」

燕飛道:「嚴格來說,是我通過千千的記憶看到,那是窮山峻嶺內一塊平坦的高地,搭建起近百間房子,還有數不清的營帳,兵力當超過三萬人。」

拓跋儀一震道:「真令人想不到,慕容垂競如此深謀遠慮,這些房子當是風雪封路前建成的,可知他對攻打平城,早有預謀。」

又嘆道:「如果我們以為他會待冰雪融解、春暖花開之時,才從榮陽動身,我們會被他殺個措手不及,不單小珪沒命,我們也不能活著回來。」

  燕飛道:「現在你相信了吧?」

拓跋儀道:「我不是不相信,但人總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你又不在我身邊,怎能怪我?在乎城附近最大的山就是太行山,隔斷了東西,慕容垂藏身的地點該在太行山之內。我的娘!太行山綿延千里,支脈眾多,要在山內找某高地,談何容易,等若大海撈針。」

燕飛微笑道:「你又忘記我超人的本領了。只要千千在那裡,我便能生出感應。還記得當日慕容垂從邊荒帶走她們的情況嗎?千千在哪一條船上,亦瞞我不過。」

拓跋儀尷尬的道:「你的本領太過令人匪夷所思,令我常記不起來。」

燕飛拍拍他肩頭道:「好哩!就送到這襄如何?」

  拓跋儀欲言又止。

燕飛見狀道:「說吧!大家兄弟,有甚麼話不可以說的?」

拓跋儀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大忙。」

燕飛訝道:「你要我如何幫你呢?」

拓跋儀道:「族主現在只肯聽你燕飛說的話,其它人說甚麼都沒有用。所以我把丁宣安排到族主的身邊,也是藉用你的名義。」

  燕飛道:「你想退隱了。」

拓跋儀苦笑道:「沒有人比你更明白我。我為的並不是自己,而是素君和她的孩子,她害怕戰爭,我不想令她擔憂。」

  燕飛道:「你自己呢?」

拓跋儀坦然道:「大丈夫馬革裹屍,直到今天,我仍不知害怕為何物。不過這只是指上沙場而言,對族主我真的感到畏懼,他變了很多,有點不擇手段,也令我感到疲倦,想好好的休息,真正的歇下來。我希望你能為我向他說幾句好話,讓我在此戰後退下來。族主肯定不高興,不過亦只有你能令他同意。」

燕飛慨然道:「我怎會不幫你這個忙呢?你放心吧!我曉得如何和他說的了。」

  拓跋儀大喜。

燕飛再拍拍他肩頭,疾掠下坡,瞬即遠去。

劉裕昂首闊步的步下殿階,簇擁著他的是一眾以王謐為首的文武大臣。

剛才舉行的朝會裹,由於牽涉到幾個重要的任命,關係到高門大族的利益,引起了人選的激烈爭辯,作個幌子的代行皇帝司馬遵只有聽的分兒,手握大權的劉裕,只提出由謝混當中領軍,其它的職位便由王謐去處理。

劉裕肯讓謝混出任要職,並不是因為他喜歡謝混,而是在劉穆之力勸下,又看在謝道韞的情面,勉強同意。真正的情況,是他憎恨謝混,而謝鍾秀病情突然惡化,謝混亦難辭其疚。

宋悲風和他的十多個親隨,正在殿外牽馬候他,這批親隨精選自北府兵,沒有一個是原大江幫的人。

劉裕先向王謐等告辭,依足禮數,這才與宋悲風和親隨們會合,策騎奔出皇城,沿途民眾見到劉裕,無不歡呼喝采,顯示他極得人心。

宋悲風欣然道:「不到十天工夫,建康已有全新氣象。大人肯以身作則,嚴以律己,又政紀肅然,故能令行禁止,撥亂反正。現在建康政治清明,盜賊絕跡,民心安定,南方大治之期不遠了。」

劉裕慚愧的道:「我哪有這般本事,全賴劉先生為我辦事,故能事事得體,件件有方,兼且桓玄的施政糟透了,只要革去他的弊病,便見成效。」

宋悲風笑道:「那至少在這方面,我們該多謝桓玄。」

  劉裕含笑點頭。

自謝鍾秀辭世後,他還是首次見到宋悲風的笑容,可見時間確可療治創傷,但為何自己心中的傷口,卻從未癒合過,只是埋藏得更深了。希望殺死桓玄後,情況會轉好。

此時他們偏離往石頭城的大道,轉入小巷,來到任青堤秘巢門外。

大門立即張開,讓他們馬不停蹄地進入宅內。啟門的是個俏婢,看她的模樣該懂得兩下子武功,大有可能是任青堤逍遙教的舊人。

劉裕無心深究,對任青堤他是信任的。

不久後,他在內堂見到任青堤,其它人則留在外堂等他,負起守護之責。

任青媞滿瞼喜色,神采飛揚,卻一言不發,牽起他的手便往臥房去,劉裕雖不慣在大白天和女人歡好,但被她誘人風情所懾,不一會便迷失沉醉於她動人的肉體去,雲雨過後,任青媞伏在他胸膛處,嬌喘細細的道:「妾身很快樂,從未試過這快樂,多謝大人。」

劉裕探手輕掃她滑溜溜的香背,微笑道:「你在多謝剛才的事嗎?」

任青媞嬌羞的道:「那當然包括在內,但我要多謝的,是大人賜與青媞的一切。在此順道向劉爺報告,青媞這方面一切順利,試過青媞五石散的建康高門,人人讚不絕口,淮月樓的生意更勝往昔。」

  劉裕嘆了一口氣。

  任青媞嗔道:「你不高興嗎?」

劉裕違背良心的道:「你開心我便高興,怎會不高興呢?」

任青媞知他心意,不再提起這方面的事,岔開問道:「朝廷方面的事應付得來嗎?」

劉裕生出與愛妾私房裡談公事的古怪感覺,道:「總要自力更生啊!何況只要肯動腦筋,沒有辦不到的事。你該曉得我是個粗人,只略通文墨,那手字更是見不得人。穆之常說甚麼字乃入之衣冠,我批閱公文的字若太不像樣,會被大臣們笑話。唉!我現在這把年紀,怎樣把字練好呢?練好刀法倒還可以。幸好穆之的長處之一,是可以在沒有辦法中想出辦法來,你道他怎樣教我呢?」

任青媞興致盎然的嬌笑道:「難道他握著你的手來寫嗎?」

劉裕失笑道:「當然不是這樣,否則索性由他操筆。他著我把字寫得大一點,以氣勢取勝,且能藏拙。哈!我便依他之言,看起來真的好多了,不過一張紙,只夠我寫上六、七個字。」

  任青媞聽罷笑得花枝亂顫。

劉裕擁抱著她,心中大有異樣的感受,以前怎會想到,與任青媞竟會發展出如此親密的關係。

任青媞笑了好一會,問道:「桓玄方面有沒有新的發展?」

劉裕欣然道:「昨夜我收到久候多時的好消息,毛修之和彭中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已收復巴蜀,聚眾起義,並以我之名,向遠近發出文告,條列桓玄的罪狀。」

任青媞道:「這確是天大的好消息,桓玄有甚麼反應?」

劉裕道:「巴蜀陷落我手上的事,對桓玄當然是晴天霹靂,打破他據上游力守的美夢。他只好作垂死的掙扎,分派將領駐防巴郡、巴東郡和巴西郡,希望能圍堵毛修之和彭中,不讓他們衝出蜀境。」

  任青媞道:「有用嗎?」

  劉裕笑著道:「我們走著瞧。」

任青媞沉吟片刻,輕輕道:「為何你把揚州刺史這個最重要的職位,讓給王謐呢?」

劉裕道:「這是穆之的主意,以穩定建康高門之心。」

任青媞道:「原來是權宜之計。王謐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亦難有甚麼大作為,籠絡他是好事,不過劉爺須謹記揚州刺史一職的實權,要牢牢控制在手裡,否則讓有野心的人當之,必會出事。」

  劉裕隨口應道:「我明白。」

任青媞嗔道:「我是怕劉爺口說明白,卻不是真的明白。妾身太清楚劉爺哩!劉爺很容易對人推心置腹,奈何別人不是這般想呢?」

劉裕訝道:「青媞似意有所指,何不清楚點說出來,如論聰明才智,我實在及不上你。」

任青媞道:「不要誇獎我。我的聰明才智,全獻上給劉爺。我想說的,是晉室失政已久,加上桓玄篡位,天命已移,自問不凡之輩,皆蠢蠢欲動在等待時機,現在當然是眾志成城目標一致,可是桓玄一去,不甘心屈從於你者,會想盡一切陰謀詭計把你推倒。創業雖難,但守業更不易呢?」

劉裕皺眉道:「青媞心目中這些人是誰呢?」

任青媞道:「當然是握有兵權,可以威脅到你存亡的人。」

劉裕道:「你是否指我的北府兵兄弟中,有人不服我呢?」

任青媞道:「不論是高門大族,又或你北府兵的手下中,不服你者大有人在。青媞正處於李淑莊以前的微妙位置,誰都不曉得我們的關係,故我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劉裕說不出話來,自己並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在形勢所逼下,不願意的事也要去做。為了江文清、為了任青媞,更為了自己的孩子,他劉裕絕對不能手軟。

任青媞輕柔的道:「像你的堂兄劉毅,與你一樣出身布衣,卻並非正統的臣主之分,心中不服,乃自然不過的事。」

劉裕道:「為何你特別提起他呢?」

任青媞道:「因為劉毅出征之前,曾多次到淮月樓與他的高門友好聚會,每次都有謝混參與,而謝混則是建康說你壞話說得最多的人,所以妾身忍不住提醒劉爺。」

  劉裕點頭道:「明白了!」

燕飛立在一座高山之顛,極目遠眺。

太行山脈在前方延展,似直探往大地的盡頭,廣衍百里。拓跋儀說得對,如果沒有他靈奇的方法,休想尋找彷如滄海一粟的部隊。

山勢高處,仍是白雪皚皚,其冰封的情況,肯定不會因春天的來臨而終結。但地勢低的地方,冰雪已開始融解,顯露出山石的本色。

太行山是平城和中山間縱橫南北千里的大山脈,只有一條信道,是為井陘關。但當然慕容垂不會以此作信道,否則何有奇兵可言?為躲開拓跋珪探子的耳目,唯一方法就是藉太行山作掩護,攻拓跋族一個措手不及。

今次決戰,關係到大燕帝國的生死存亡,所以慕容垂會把能抽掉的軍隊,全投入這場戰爭去。

要知慕容垂的主力大軍,為征討慕容永,駐紮在榮陽、長子一帶,所以其首要之務,是須與都城中山的燕兵會合,然後傾力攻打拓跋軍和荒人部隊,最理想是分別擊破。

燕人兩方部隊會合的地點,當是太行山某一戰略要塞,進可攻退可守,令慕容垂於決戰前,完全掌握了主動之權。

粗略估計,慕容垂可調動的兵員,總兵力當有十萬之眾,而拓跋珪手上的兵力,只在三萬許人間,這還是因為拓跋珪在參合陂之戰聲威大振,得塞外各族來附。但即使拓跋珪的部隊,加上荒人,總兵力仍不到慕容垂的一半,故此要擊敗慕容垂,須鬥智而不鬥力。因為慕容垂絕非是桓玄之輩,不論才智謀略,均稱冠北方。拓跋珪這位挑戰者,儘管在兵力相等的情況下,能否取勝仍屬疑問,何況現今燕人兵力遠在拓跋族和荒人聯軍之上。

而他們最大也是唯一的優勢,全係於千千這個神奇探子身上,令他們一方事事能洞悉先機,否則死了也不知是甚麼一回事。

他現在離井陘關不到二十里,而慕容垂的秘密營地,亦該離井陘關不遠。燕飛之所以有這個想法,不但因他靈奇的感應,更因照他猜測,於慕容垂秘密營地的房舍,該由中山方面的燕人負責建成,而在冰天雪地的情況下,所有物資,只有借道井陘關,送往太行山西某處。

安玉晴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這場決定北方誰屬的爭霸戰,但卻為此戰作出重大的貢獻,令燕飛能與紀千千作心靈的連結,並大幅提升紀千千心靈的力量,也令燕飛在心靈傳感上再作出突破,大大有利他們這一方在戰略上的部署。

  想想也覺人生真的很奇妙。

一念為惡,一念為善,命運往往決定於一念之間。

當年他遇上安世清,雖然安世清因受丹毒影響,對他不懷好意,還想把他害死,但他絕沒有因此而仇視安世清,且以德報怨,冒不測之險為安世清除掉體內積毒。

正因安世清的神智回復清明,後來方有練成洞極丹一事,造就了安玉晴。其因果的關係,確實像冥冥中自有主宰。

  這是否就是命運呢?

想起安玉晴,他心中便充盈著暖意。他和安玉晴的愛戀,超乎了世俗男女之愛,獨立於七情六欲之外。與万俟明瑤的初戀,是世俗的,當時他沉溺迷戀著她動人的肉體,但對安玉晴,只是心靈的交接,又或眼神相觸,至乎互相擁抱,已可帶來最大的滿足,不假他求。他直覺感到安玉晴對他也是如此,這是否才是真正的愛?

他和紀千千的關係亦有別於安玉晴,如果安玉晴像一潭清澈的湖水,紀千千便像一團烈火,這又是否至陰和至陽的分異。

  他不知道,但他極想知道。

就在此時,他感應到另一個熟悉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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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無名有實

劉裕坐在帥府大堂內,聽劉穆之向他報今天最新的消息。

一邊聽著,一邊卻分了一半心神在思索任青媞今早在枕邊向他提出的「忠告」。

任青媞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眼光獨到,她說的話,絕非無的放矢,著眼的是自己的弱點,而她與自己現今目標一致,榮辱與共,所以最不願見到他劉裕在朝廷的明爭暗鬥中失蹄墮馬。

劉穆之總結道:「現時的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建康的人心大致上已穩定下來,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劉裕道:「穆之認為王謐是否真心為我們辦事?」

劉穆之道:「王謐的情況特殊,當桓玄入京時,他投向桓玄。桓玄登基,便是由他親手把司馬德宗隨身攜帶的玉璽解下,故建康高門一致認定他犯了叛國欺君的大罪,萬死而不足以解其咎,可是現在我們卻全力保住他,還委他以重任,故而他全心全意的支持我們,因為如果讓別人上場,他肯定死得很慘。王謐現在根本沒有第二條路走。」

又道:「聽王弘說,王謐在桓玄來前和現今是兩個樣子,外貌蒼老了近十年,頭髮變得稀疏了,身體也比以前差。可見他本身極不好受。」

劉裕聽得有點驚心動魄,心忖自己該不會變老吧。

劉穆之道:「大人忽然問起王謐,是否準備親自到前線領軍?」

劉裕沉吟片刻,道:「我想問穆之一件事,穆之至要緊坦白地告訴我。」

  劉穆之訝道:「是甚麼事呢?」

劉裕道:「我現在究竟處在怎樣的一個位置上?」

劉穆之微一錯愕,思量半晌後,道:「若直接點說,大人所處的位置,是個人人想取而代之的位置,因為名義上雖仍是司馬氏的天下,但實權卻全掌握在大人手上。大人正是南方朝廷無名卻有實的君主。」

劉裕點頭道:「無名而有實,穆之這個形容非常貼切。」

劉穆之道:「既然大人問起這方面的問題,穆之當然不敢隱瞞。王族故不容大權長期旁落於大人手上,加上你布衣出身的背景,建康高門中懷異心者亦大有人在,所以建康的權力鬥爭,絕不會因誅殺桓玄而止,反會愈演愈烈,這種情況自古皆然。而這也才是正常的情況。」

  劉裕道:「我該如何應付呢?」

劉穆之道:「大人必須把軍權掌握在手上,在關鍵的事情上,一步也不能退讓,誰敢不接受大人的安排,逾越了本身的職權,便須認真對付。帝皇之術從來如此,大人是別無選擇。」

劉裕沉聲道:「穆之是怕我心軟了。」

劉穆之道:「我怕的是大人在江湖打滾慣了,把江湖那一套搬到朝廷來。在政壇上,講的是利害關係,誰都不理會甚麼江湖義氣、兄弟之情,事事不留餘地。只要情況許何,便來個趕盡殺絕,對敵人仁慈,會令自己遭殃。當年安公在位時,便絕不對司馬道子讓步。而安公的本錢,便是令北府兵獨立於朝廷之外,不讓司馬氏插手。」

劉裕點頭道:「明白了。唉!可是我對政治的鬥爭,不但感到厭煩,更自問不在行。」

劉穆之道:「這個並不重要,憑大人的才智,當很快掌握其中訣竅。為政之道,最重要是知人善任,所以大人必須在朝廷建立支持自己的班底,只要把國家治理得妥當,民眾歸心,其它的事自可迎刃而解。」

劉裕欣然道:「對!自己不懂得的事,便交由信任的人去做。幸好有穆之助我,否則建康這個攤子,真不知會如何爛下去。」

  此時手下來報,孔靖求見。

劉裕著手下去請他進來,劉穆之則辦事去了,到大堂剩下劉裕一個人,不由諸般感受襲上心頭。

  他進一步體會了自己的處境。

劉穆之雖說得婉轉,事實等若說他劉裕四周的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敵人,一旦他露出破綻和弱點,想取他而代之者便會用盡陰謀手段,群起攻之。其中絕沒有人情道理可講,一切只講切身的利益。

如此情況,不但是他始料不及,更是從沒有想過的。

以前支持他的是向桓玄報復的念頭,現在已逐漸轉而為責任的問題。負在他肩上的重擔子,不但關係到至親和忠心追隨自己的人的榮辱,還有是視自己為救主的平民百姓。他劉裕出身貧農,最明白民間的疾苦,怎可對他們的苦況視若無睹?自己攀上了這個位置,便要負起這個位置的責任,否則如何向愛戴自己的人交代?

  他一定會好好的學習。

向雨田攀岩越坡如履平地的來到燕飛身旁,探手和他緊緊相握,大笑道:「燕兄!我們又見面了!」

燕飛亦心中歡喜,欣然道:「人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亦說山水可相逢,今回我們正是重聚於山水之中。」

向雨田放開燕飛的手,微笑道:「幸好我只完成了一半的任務,否則就會不到燕兄。」

  燕飛訝道:「一半的任務?」

向雨田道:「你的兄弟拓跋珪託我為他找尋慕容垂的主力大軍和龍城軍團的影踪,現在我已發現龍城軍團的藏兵地,卻仍未找到慕容垂的主力大軍,遂尋到你這裡來。」

  燕飛道:「甚麼龍城軍團?」

向雨田環目四顧,道:「龍城軍團就是由慕容垂最出色的兒子慕容隆指揮的兵團,一向駐守於中山東北方遠處的龍城,以鎮懾塞北諸族,特別是庫莫奚部和柔然人。你的兄弟因慕容隆率麾下兵團秘密進入中山,生出警覺,囑我找尋他們的踪跡。果然不出他所料,慕容隆的兵團已秘密行軍直抵五回山,越青嶺、過天門,再開鑿山路,抵達附近太行山一處支脈低丘間的密林處,照我看他們是要伏擊你們荒人,因為該處離平城太遠了。」

燕飛道:「他們如何抵禦寒冷的天氣?」

向雨田道:「他們於藏身的密林處建起數百間可擋風的簡陋房舍,又砍下大批木材生火取暖。我去偵察他們時,秘密基地只有三千許人,不過兵員正由秘密山道不住調過來。此著確為奇兵之計,如果你們完全不覺察他們的存在,肯定會吃大虧。」

接著續道:「至於慕容垂的主力大軍,我仍未有頭緒,真教人頭痛。」

燕飛微笑道:「這個倒不用擔心。」

向雨田欣然道:「我當然不會擔心,說頭痛只是我見到你老哥前的情況,現在見到你,甚麼痛都消了。你可以憑靈覺偵察到紀千千的所在,對嗎?」

燕飛雙目亮了起來,點頭應是,充滿希望的道:「憑你我兩人之力,你猜我們有多少勝算,可把她們主婢救出來呢?」

向雨田現出一個古怪的神色,道:「攻其無備,加上你又能準確掌握她們的位置,至少有二、三成的機會。如果你可以暗地指使紀千千和她的婢女配合我們,勝算可增至五成。不過!唉!我應否說呢?」

燕飛不解道:「還有甚麼問題呢?」

向雨田道:「我們或許能成功救出她們,但你的兄弟肯定會輸掉這場仗。」

  燕飛明白過來,頹然無語。他非是思慮不及向雨田周詳,但因太在意紀千千和小詩,致忽略了隨之而來的後果。

向雨田道:「事實上現在慕容垂最大的破綻和弱點,正是紀千千,如果沒了紀千千,我們極可能在慕容垂發動前,仍沒法摸得著他的影子。而且打草驚蛇,當慕容垂曉得他的部隊再非奇兵,會改變戰略。更重要的一點,是你們荒人牽制了龍城兵團。試想如果我們救出了紀千千和她的婢女,荒人還為何而戰?荒人是絕不會為你的兄弟賣命的。」

  燕飛仍沒法回話。

向雨田探手搭著他肩頭道:「你絕不需為此難過,感到對不起她們。坦白說,我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明智之舉,是靜待時機,至少待擊破龍城軍團後,方再想辦法。」

燕飛好過了點,同意道:「是的!我太過衝動了。」

向雨田道:「你放心吧!慕容垂自以為勝算在握,絕不會傷害她們主婢,我們始終會有機會。我向雨田拼掉老命,也要助你完成救美的行動。」

又問道:「你感覺她們在哪個方位呢?」

燕飛探手指著山連山的西北方遠處,道:「該在那個方向,離開我們至少有數百里。」

向雨田一呆道:「那慕容垂的藏兵處,離平城將不到二百里。好傢伙,不愧擅用奇兵的軍法大家,令人完全沒法想到。」

燕飛道:「以慕容垂的行事作風,這區域該廣置暗哨,我們要小心點,如被發現,便太不值了。」

向雨田目光投往西面,道:「太陽快下山了,入黑後我們才起行吧!」

孔老大喝了口熱茶後,笑道:「這兩天天氣回暖了,冰雪開始融解,走在街上濕溜溜的,很容易滑倒。」

接著嘆道:「從前的好日子又回來了,玄帥過世後,我一直不敢到建康來,想不到現在又可以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

劉裕隱隱感到有點不妥當,他和孔靖的關係非比尋常,有甚麼話不可以直說出來,偏偏孔靖卻先兜幾個圈子,可知他是有所求而來,而他的要求,絕不簡單。

果然孔老大轉入正題道:「我想到建康來發展。」

劉裕聞弦歌知雅意,登時大感煩惱。

孔靖是廣陵、京口一帶地區的幫會大龍頭,近年更因自己的關係通過荒人大做北馬南賣的生意。現在自己成為建康的當權者,水到渠成下,孔靖當然希望在建康大展拳腳。

問題在水漲船高下,孔靖的幫會勢力亦會因此而入侵建康,無可避免地損害此地幫會的利益,致生衝突。

在一般的情況下,或單靠孔靖本身的力量,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孔靖必定會被建康的幫會排擠,致難成事,甚至會損兵折將。所以孔靖先要得到自己的支持,方敢在建康發展。

建康是南方最大的都會,是財富集中的地方,也是南方幫會的大肥肉,孔靖想分一杯羹,是最正常不過的情況。

孔靖在建康不是沒有地盤,但只限小規模的騾馬買賣,旦孔靖顯然不甘於此,於是要爭取更大的利益。

可是自己的成功,本地的幫會也有出力,雖遠及不上孔靖的全力支持,但自己如忽視他們的利益,是說不過去的,何況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可以不給宋悲風這個從中穿針引線的人面子。

抵建康只十天光景,他便深切體會到當這個無名有實的建康之主的為難處。

如只論江湖道義,他此刻便該拍胸膛保證力撐孔靖;可是站在為政者的立場,便須乎衡各方面的利益,避免亂局的出現。

劉裕剛下定決心好好學習當權者之道,但如果有別的選擇,他真的不願面對眼前由孔靖引發的兩難局面。

他一直以身作則,由自己示範何謂之大公無私,真要推搪,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並不難,但卻會令孔靖失望。

劉裕微笑道:「大家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老大你心中有甚麼想法呢?」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卻清楚自己是口不對心,但有甚麼法子呢?任青媞說得對,他和孔靖再非目標一致,孔靖為的是本身和幫會兄弟的利益,他劉裕為的是整個南方的大局。

孔靖道:「有統領這兩句話,我孔靖便放心了。為了不讓統領為難,我決定在建康只做正行生意,絕不碰賭場、青樓或放貴利等偏門行業。」

劉裕暗讚孔靖聰明,如此自己更難反對,不愧是老江湖。

道:「然則老大你想幹哪一行的生意?」

孔靖立即雙目放光,興奮的道:「仍是以騾馬買賣為主,不過卻不像以前般偷偷摸摸,而是公開來做,通過邊荒集,把優秀的胡馬、胡騾,運往建康來,照規矩繳納關稅,正正式式的做買賣,統領以為行得通嗎?」

  劉裕為之愕然。

孔靖確有做生意的頭腦,憑著他和荒人的密切關係,肯定可以低價買入胡馬,再在建康以高價賣出,賺得家財萬貫。其它做馬騾生意者,怎可能是他的對手?保證不用多久,整個建康的騾馬買賣會被孔靖壟斷。再在這個基礎下,孔靖的幫會勢力會在建康坐地生根,迅速發展。

劉裕拖延時間,好讓負苛沉重的腦子有運作的空隙,道:「如此將牽涉到朝廷對邊荒集政策上的改變,老大你須給我一點時間,研究出一個妥善的辦法。」

孔老大知情識趣的道:「這個當然,我會耐心靜候統領的好消息。」

劉裕腦際靈光一閃,道:「我有一個提議,請老大也考慮一下。」

孔老大欣然道:「統領大人想到甚,吩咐下來便成。」

劉裕心忖現在的自己確實是權傾建康,說一句話,便可以改變任何現狀,亦正因如此,他劉裕必須戰戰兢兢,小心謹慎,不可以稍有差錯,累己累人。

道:「我為老大想到一個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大的方法,就是成為由邊荒來的騾馬的總代理人。邊荒集的騾馬要公開的賣往南方來,一定要通過你,而你則把騾馬供應給南方的大小騾馬商,但只限騾馬,由你直接繳稅給朝廷,至於細節,我會找人設定。」

孔靖大喜道:「如此就更理想。」

劉裕心中欣慰,他真的不想令一直毫無保留支持他的孔靖失望,令他更開心的,是從孔靖的反應看出孔靖只是想做生意賺錢,並沒有到建康爭地盤的野心。

兩人又再商量了一會,孔靖歡天喜地地去了。

  劉裕暗抹一把冷汗。

這個位子真不容易坐,弄得自己捕風捉影的,錯怪了好人。

希望每個人都像孔靖般,安分守己,如此他便可以還神作福。

但他當然知道不會事事稱心順意,邊荒集或會成為另一道他要面對的難題。

  不由記起屠奉三說過的話。

邊荒集將來說不定會由他一手摧毀。

  唉!

  未來的事,未來再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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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馳想未來

向雨田和燕飛蹲在孤懸半山的崖石處,掃視近山腳處的一個屋寨,數百幢平房依傍一起,尚有飛瀑流泉,穿越其間,點點燈火,像天空的夜星。

  向雨田滿足的道:「找到了!」

  燕飛閉上眼睛,默然不語。

  向雨田道:「感應到她嗎?」

燕飛睜開虎目,點頭應是,神情木然,顯然因紀千千在視野能及的近處而生出感觸。

向雨田道:「我又有另-個想法,不論是下面慕容垂的山寨,又或龍城軍團的山寨,前身該是太行山原居民的山村,只是被燕人徵用了,再加以擴建,設立寨牆。所以必有四通八達的山道,只要把山道鑿寬,便可讓大軍通過,否則不可能在短短數月間興建出這有規模,既有活水供應,又能禦寒的山寨。」

燕飛目光掠過山寨四周豎立如林的營帳,樹木均被砍掉,外圍處築有十多座瞭望塔,可監察遠近情況,即使憑他和向雨田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山寨仍不容易,何況還要帶她們主婢離開。一旦給敵人纏上,必是力戰而亡的結局。

向雨田讚歎道:「看!山寨後方近峭壁處還有個小湖,可以想像原居於此處的山民,生活是多和平安逸,與世隔絕。」

燕飛記起慕清流,道:「差點忘了為一個人向向兄傳話。他叫慕清流,不過你肯定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因為這名字是他到建康才改的,但他卻是除了向兄之外,貴門最出色的人物,也是貴門的新領袖,他自稱屬於貴門內的花間派,向兄印像中有這麼一個人嗎?」

向雨田大感興趣的道:「他有多大年紀?要你向我傳甚麼話?」

燕飛道:「他的年齡該不過三十,他著我轉告你,一天你仍保管著貴門的典籍,就仍屬聖門的人,必須履行聖門傳人的責任。」

向雨田微笑道:「他是看准我不會放棄《道心種魔大法》,這幾句傳話更是要警告我,他隨時會執行門規。他奶奶的!這個傢伙武功如何?你和他交過手了嗎?」

又笑道:「不知如何,自從到過邊荒集後,習染了你們荒人說粗話的作風,嘴邊不掛上兩句粗話,說起來總有不夠勁兒的感覺。」

燕飛道:「你或許誤會了他,我曾親耳偷聽他和門人的秘密對話,斬釘截鐵地下達放棄向你執行門規的指令,又在我面前指出你是不受任何成規門法束縛的人,對你顯然非常欣賞。」

向雨田道:「你太不明白我們聖門裡的人,愈是欣賞你,愈是想殺你。你們竟沒有動手嗎?」

  燕飛搖頭表示沒有。

向雨田思索道:「這表示他的確是厲害的角色,眼力可高明至曉得與你動手是有敗無勝。唉!天下間,亦只有燕兄一人能令我向雨田甘敗下風。」

燕飛笑道:「向兄不要妄自菲薄,如我們真的要動手分出生死勝敗,結果仍是難以預料。」

向雨田輕鬆的道:「不要捧我了,上回交手,你仍未出你的絕招,感覺上我雖有一拼之力,可是縱使我們兩敗俱亡,但你老哥卻有死而復生的絕古奇技,我只會死得徹底,誰勝誰負,已不用我說出來了。」

燕飛忍俊不住的道:「沒有人在我耳旁大嚷『為了紀千千,你必須回來』,我能否死而復生,尚為未知之數。」

向雨田啞然笑道:「說得不對!因為你已有上回的經驗,今次不用別人大叫大嚷,也瞳得自己回來。」

燕飛道:「此事我絕不會冒生命之險去驗證。慕清流的確是個危險的人,你提防他是應該的。」

向雨田有感而發的道:「我絕不是危言聳聽。《道心種魔大法》,-直被敝門的人視為聖門典籍中最高的心法,而持有此典者,均為聖門中武功最高強的人,否則早被人奪去寶典。慕清流既如燕兄所述,當與我所差無幾,他對寶典有野心,是正常不過的事。且他教你轉告的話,隱含如我肯放棄寶典,他便以後都不會干涉我的事的含意。」

燕飛當然不會為向雨田擔心,儘管魔門傾盡全力,仍奈何不了他。道:「我還沒有問你,得到下卷後,你練出甚麼心得來呢?」

向雨田立即雙目放光,興奮的道:「那感覺等於下面的山寨,於崎嶇難行的窮山峻嶺內,忽然發現疑無人處別有天地。真要多謝你老哥以身作則的啟發,聰明如我師傅,亦即是你的親爹,也練到出大岔子,事實上,在敝門的歷史上,從沒有人能練成《道心種魔大法》,皆因甚麼陰神陽神,均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觸摸不著亦感覺不到,怎樣努力都沒有用,且愈用功走火入魔的機會愈大。」

燕飛道:「聽向兄的語氣,已是成竹在胸了。」

向雨田欣然道:「有燕兄作先例,我再蠢些也會有點成績。最令我信心十足的,是我讀完下卷後,終於想破從聖舍利吸取元精的秘法,改變了我的體質禀賦,多活上百來二百年絕不稀奇,有這麼長的壽命,夠我過足活著的癮兒。」

燕飛道:「如此向兄或會是古往今來最長壽的人了。」

向雨田道:「不但可以長壽,還可以青春不老,否則活到一百歲,老得牙全掉光了,還要多捱一百年,請恕我敬謝不敏。」

燕飛失笑道:「向兄說得很有趣。」順口問道:「慕清流要你遵守的規矩,是甚麼規矩呢?」

向雨田聳肩道:「就是必須收傳人,讓本道的傳承繼續下去。唉!這是一道難題,我曾有一個想法,就是在破空而去前,把聖舍利和寶典毀掉,就讓他們從此消失於人世。」

燕飛大訝道:「為何向兄會有這個想法呢?」

向雨田苦笑道:「因為我不想多製造幾個花妖出來。要練成《道心種魔大法》,不得不借助聖舍利,而其中凶險,實難以向外人道。我師兄便是個慘痛的例子。以師傅如此超卓的人物,也落得妻離子散的結局,到最後仍要含限而逝。你說吧!這樣的東西,還應否留傳人世?別的人怎可能像我般幸運,遇上燕兄,親眼目睹你死而復生,不用再半信半疑。」

燕飛道:「你現在打消了這個念頭嗎?」

向雨田道:「是好是歹,始終是師傅傳下來給我的東西,想是這麼想,可是師傅傳下來的道統,至我而絕,我豈非成了罪人?雖然你和我都明白這個人間世只是一時的幻象,但偏偏《道心種魔大法》恰是破迷解幻的奇書,我更不願如此寶物毀在我向雨田手上。」

燕飛不解道:「既不想害人,又不願毀去聖舍利和寶典。那你能有甚麼辦法?」

向雨田的眼睛亮起來,道:「在未來的百多年,我仍不用為此煩惱,我會活得開心快樂、多姿多彩,更要遍遊天下,嘗盡人世間的經驗。到我感覺到自己只剩下數十年的壽命,才收徒弟,且一收便多收幾個,這些徒弟將會是一些品性薄情自私的人,來個以毒攻毒,看看會否出現奇蹟,如果不成,我的良心也會好過點。」

燕飛愕然道:「為何不只收一徒呢?那頂多只害了一個人。」

向雨田道:「聖舍利只得一個,《道心種魔大法》亦是獨一無二,如果他們是心性狼毒的人,自然會來個你爭我奪,互相牽制,再無暇四處作惡,因怕樹敵太眾,難以消受,這樣不是等於間接做好事嗎?」

燕飛啞然笑道:「你的方法真古怪,是否行得通,恐怕老天爺才知道。」

向雨田欣然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師傅臨終前,命我不論能否修成大法,必須把本道心法傳下去,否則我真的會讓大法失傳,聖舍利則永不出世。慕清流的警告根本不能對我起任何作用,我向雨田豈是別人左右得了我想法的人。」

又道:「收幾個劣徒仍沒有真的解決問題,所我又想出疑兵之計,令後人碰也不敢碰《道心種魔大法》。」

燕飛好奇心大起,問道:「向兄的腦袋肯定滿載離奇古怪的念頭,何謂疑兵之計?」

向雨田道:「你想不到,是因你不是在我的處境裡,不會在這方面花精神思考。而我必須動腦筋,想出解決的方法。我說的疑兵之計,非常簡單,就是巧妙佈局,讓所有人都認為我練《道心種魔大法》練出岔子,致走火入魔,然後我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踪,那誰都以為我死於沒有人能尋得到的秘處去了。」

燕飛點頭道:「你這個以身示範的方法的確是匪夷所思,但肯定會令想修練大法的人三思。試想能像你這般活上百多二百歲的,天下能有幾人?那時你肯定是天下第一高手,如果連你這樣的人物,也修不成大法,其它的人何來修法的資格。」

又笑道:「不過肯定人人都想奪得聖舍利,因為你已示範了聖舍利的益處,不但可以多活百來年,且長生不老。」

向雨田苦笑道:「這是沒法子的事,難道我活數十年便詐死嗎?那我可不甘心。」

燕飛道:「你可以早點破空而去嘛!」

向雨田欣然道:「正因我可以隨時離開,所以我才不願離開,且感到活著的生趣和意義。看看眼前的山景是多麼的美麗,這個人間世是多麼令人留戀。依我估計,沒有多一百年的工夫,我仍未能達到你揮灑自如,要走便走的境界。我會耐心的循序漸進,不會急於求成,玩玩練練,百年的光陰彈指即過。只要想到有出口可以離開人間世,我絕不會感到寂寞,以前認為沒有半了點意義的事,也會變得有趣起來。前天我看著一片樹葉,一看看了幾個時辰,愈看愈感到造化的奇妙。」

燕飛拍拍他肩頭道:「明白了!向兄是奇人奇行,說得我差點羨慕你起來。我未來的命運,大致上已有了既定的路線和方向,但向兄的未來卻有無盡的可能性。」

向雨田嘆道:「你真是我的知己,不論我活到多少歲,我仍會牢牢記著我們之間的友情。」

接著精神一振道:「該是分手的時候了,待我探清楚慕容垂的秘密山路通往何處,然後到平城通知你的兄弟,再到崔家堡會你,與你並肩作戰,先破慕容隆的龍城軍團,再助你從慕容垂手上把美人救出來。哈!看!生命是多麼的多彩多姿。」

燕飛道:「你去吧!趁此機會,我要留在這裡與千千進行心靈的聯繫,告訴她脫離苦海的日子已不遠了。」

向雨田笑道:「何用羨慕我?你擁有的東西,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我去哩!崔家堡見。」

卓狂生提著一雪澗香,來到船尾處,龐義正在那襄發呆。

卓卓狂生抵達身旁,龐義道:「你不是把自己關起來寫天書嗎?」

卓狂生笑道:「朝寫晚寫是不成的,人生除寫書外,還有無數的東西要留意,才能吸取新的材料。哈!老龐你是否有甚麼心事呢?說出來聽聽如何?我可以為你分憂的。」

龐義警覺的道:「不要胡思亂想,我沒有心事,到這裡來只是想吹風。」

卓狂生瞇起雙目來打量他,道:「不要騙我了,沒有心事,何不倒頭大睡,卻要到這裡來捱凍?是不是為了娘兒呢?你現在的神情有點像高小子單戀小白雁的樣子。」

龐義老臉一紅,怒道:「沒有這回事。」

卓狂生哂道:「不是想娘兒,難道是在想漢子嗎?想漢子會臉紅的嗎?」

屠奉三來兩人後方,笑道:「誰想漢子想到臉紅呢?」

接著走到龐義另一邊,道:「過了泗水哩!」

龐義苦笑道:「卓瘋子只愛查探別人的隱私,實犯了我們荒人的大忌,我看終有一天他會成為荒人的公敵。」

屠奉三歎道:「我和你是同病相憐,自起程後,卓館主一直不肯放過我,剛才我便被他逼供了近兩個時辰,弄得我睡意全消。」

卓狂生道:「不要怪我,我仍感到你有所隱瞞,語焉不詳,沒法交代一些關鍵性的細節。不過亦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最遺憾是燕飛沒有和那甚麼慕清流分出勝負。」

屠奉三道:「你錯了,掌握不到真正精彩的地方,事實上他們已較量過了。高手過招,豈用刀來劍往?而我們的小飛已達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卓狂生點頭道:「對!對!不戰而屈人之兵,我會在書中強調這一點。」

接著又道:「盧循竟會來找燕飛,又不是為孫恩報仇,教人百思難解。」

屠奉三苦笑道:「真後悔告訴你這件事。」

龐義忿然道:「他是個瘋子,只要你露出破綻,給他覷隙而入,他會像蛇般纏著棍子上,教你沒法脫身。」

卓狂生聳肩道:「老龐你是指你剛才忍不住臉紅的秘密,被我看破了嗎?」

  龐義只好閉嘴。

卓狂生滿意地籲出一口氣,道:「我們等待了逾一年的大日子,終於來臨。看!這是多壯觀的船隊。在紀千千芳駕光臨邊荒集前,有誰想過我們荒人會團結在同一的理想下,為共同的目標拋頭顱、灑熱血。沒有人會有絲毫猶豫,沒有人皺一下眉頭,締造出我們荒人最光輝的時代。」

龐義咕噥道:「我們荒人都是亡命之徒,過慣刀頭舐血的生涯,人人是不怕死的好漢。」

卓狂生搖頭道:「老龐你錯了,因為你不了解自己,更不明白荒人。我們荒人都是愛惜生命的,因為他們比其它人更懂得去掌握命運、享受生命。」

屠奉三忍不住道:「那又為何現在人人奮不顧身的去冒生命之險呢?」

卓狂生微笑道:「正因他們懂得享受生命,所以明白生命的樂趣,正在於掌握今天,眼前的每一刻都要活得精彩,想到做甚麼便去做甚麼,至於明天是生是死,誰都無暇去理會。而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把千千和小詩迎回邊荒集來,這更關係到我們荒人的榮辱。若變成縮頭烏龜,苟且偷生,還怎樣快樂得起來呢?」

龐義道:「你的話倒有點歪理。」

卓狂生嗤之以鼻道:「歪理?正理又是甚麼?告訴我,你為何肯隨隊遠征?」

  龐義為之啞口無言。

卓狂生笑道:「放心吧!我的天書已接近尾聲,等完成後,就算你跪在我跟前哭著求我聽你的故事,也無法令我提筆搖桿。所以你若是聰明的人,想要你的故事能流芳百世,便該珍惜眼前的機會。」

屠奉三失笑道:「你不怕會手癢嗎?」

卓狂生拈鬚而笑,目光投往天上的星空,射出憧憬的神色,柔聲道:「不寫不等若不說。我會走遍天之涯、海之角,踏遍窮鄉僻壤,把我的說書廣傳開去。我說書的對象再不是付得起錢的人,而是沒法接觸外面世界,又對外面遼闊的天地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讓他們曉得真正的英雄是怎樣的人。告訴他們,最一無所有的人,如何成為公侯將相;出身布衣貧農者,也可成就帝皇不朽功業;花心的小子,竟有可能變得情深如海。我會在孩子們的心中播下創造命運的種子,讓種子將來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哈!說完了!該是喝幾口雪澗香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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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喚醒元神

  紀千千乍醒過來。

睡在她身旁的小詩又在夢中哭了。軍隊起行不久,小詩忍受不住路途顛簸和天寒之苦而病倒了。到抵達屋寨,在惡劣的生活條件下,雖然有紀千千悉心照顧,小詩的病況仍是時好時壞,始終沒有好轉過來。

紀千千明白她的病因,不但是旅途辛苦,更因為小詩心中在害怕,過度憂慮致為病魔所乘。

她亦深切體會到小詩內心的恐懼。

她們正深陷在戰爭的漩渦裡,現今身旁一起與她們受苦的所有人,包括和她們擠在同一座房子裡的風娘和十多個慕容鮮卑族的女戰士,至乎在屋寨內和四周營地的數万戰士,正踏上開往戰場沒法掉頭的路上。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戰火裡,一方將被摧殘和毀滅,不論流血的是燕郎一方的人,又或是慕容垂的人,紀千千都感到不忍和痛心。

  山風在屋外呼嘯。

敗的一方固然淒慘,勝的一方也絕不好過,這是個對誰都沒有好處的殘忍遊戲。

在這一刻,仙門變得遙不可觸,像一個毫不真實的幻覺。

她強烈地思念燕飛,只有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裹,她才可以戰勝不安和恐懼,忘掉了一切不幸的事。

就在此時,她的精神生出變化,整個人似要往下方沉降下去,地席像化為不見底的深淵,燕飛的聲音同時在她心神的空間內響起,召喚她道:「千千!千千!」

紀千千喜出望外的響應道:「燕郎!啊!燕郎!你在哪裡?」

心靈的聯繫倏地建立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快速、直接和真實,便像燕飛在伸手可觸的近處。

下降的感覺停止了,紀千千感到輕盈起來,再不受肉體的羈絆,轉而往上騰升。

燕飛的聲音在她心靈中響起道:「千千,不用害怕。這不是很奇妙嗎?你現在經歷的,是陽神借夢體出竅的情況。我已經來了,正立在可以俯瞰你所處屋寨的位置,我的純陰真氣,直接影響著你,激發了你陽氣的活力,現在你的陽神正不住凝眾,很快我們又可以見面了。」

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悅,填滿紀千千的心神,像所有苦難均已成為過去。下一刻,她感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化為沒有實質輕煙似的物體,就那麼升離了臥席,穿過屋頂。

天地暗黑起來,一團光雲卻在上方亮起,逐漸凝聚,現出燕飛高挺的雄軀。

紀千千呼喚道:「燕郎!燕郎!」

上升的速度驀地加速,然後她發覺已投入燕飛的懷抱內,感覺是如此地有血有肉,如此地真實,不再有絲毫懷疑。

  兩人熱烈地親吻。

良久後,燕飛離開她的香唇,微笑道:「我們又在一起了。」

紀千千狂喜地瞧著燕飛,他俊偉的臉龐籬罩在一片金黃的色光裹。嚷道:「你真的來了嗎?」

燕飛緊擁著她,欣然道:「看!」

黑暗消失了,寬廣而深邃的夜空出現在上方,遮天蓋地,其壯麗處,超乎了以前她見過的任何星空。

  紀千千心神震蕩的叫了起來。

燕飛把她的身體轉過去,探手環抱著她的腰道:「看這一邊!」

紀千千依言看去,百多丈的下方,燈火點點,赫然正是剛才她置身其中一座房舍的山寨。

紀千千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顫聲道:「啊!燕郎你終於來了。」

旋又不依的扭轉嬌軀,探手樓上他的脖子,天地忽又變得幽暗無比,便如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們這雙苦難的鴛侶。

紀千千嘆息道:「這怎麼可能的,為何我沒有一點心力損耗的感覺?」

燕飛道:「因為今回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我是以至陰之氣,鼓動千千的陽氣。當我們的精氣神直接聯結起來,陰極陽生,喚醒了千千的陽神,千千現在經歷的,正是元神出竅的奇遇。」

紀千千現出笑臉,旋又被擔憂的神色替代,淒然道:「小詩病倒了,一直沒有好轉。」

燕飛問清楚小詩的病況,道:「不要緊,千千或許仍不自覺,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已臻至學武之士夢寐難求的先天至境,要治好小詩,只是舉手之勞。我現在教你一套手法,只要打通詩詩鬱結的經脈,保證她可霍然而愈。」

  接著把方法說出來。

紀千千煩憂盡去,喜孜孜的道:「我知道詩詩定不會相信,否則我會告訴她:你來了,讓她可以分享我的歡樂。」

又道:「戰爭真是不可避免的嗎?」

燕飛愛憐的道:「千千心中是曉得答案的。這場戰爭並非個人的恩怨,而是牽涉到民族的存亡和仇恨,這個情況千古依然,從來沒有乎息過。你和我必須堅強起來,面對眼前的一切。這或許是上天對我們愛情的考驗,要我們歷盡災劫,但終有一天,我們會攜手離開這裹,到達洞天福地。」

紀千千嬌呼道:「燕郎啊!千千當年尚在建康的時候,就一直在期待新的生活,追求更刺激有趣的東西,但卻從沒有想過會變成這個樣子。幸好只要想到燕郎,千千便會堅強起來,勇敢的面對一切。」

又深情的道:「還記得在雨枰台時,人家問你肯不肯當我的保鏢,說任你開價。那時千千便想到,假如你要的不是金子而是人,千千該怎樣答你呢?」

燕飛大感興趣的問道:「你會怎樣答我呢?」

紀千千白他嬌媚的一眼,道:「你都沒有問,人家怎曉得呢?」

燕飛心神俱醉的道:「返回邊荒集後,我會每天陪千千在重建好的第一樓上層平台喝酒,好好享受邊荒集的生活,然後我們去找玉晴,盡情享受生命的賜與,再決定何時離開這個使人又恨又愛的人間世。」

紀千千秀眸射出熾熱的神色,令她更是艷光四射,憧憬的道:「我們何時可以返回邊荒集呢?」

  燕飛道:「你現在情況如何?」

紀千千道:「慕容垂把我們看得很緊,我和詩詩等若給囚禁在屋內,由風娘和十二個身手高強的女戰士貼身監視,屋內還設有撞鐘,只要鐘鳴,屋外的戰士會蜂擁而來。」

燕飛心忖幸好他和向雨田沒有以身犯險,否則自己固然沒命,也拖累了向雨田。道:「慕容垂對我生出恐懼了,他要防範的正是燕某人。」

紀千千道:「解決了其它的問題了嗎?」

燕飛欣然道:「劉裕已攻陷了建康,把桓玄逼返江陵,而小裕亦成為南方最有權勢的人,令我們荒人再沒有後顧之憂,現在組成萬人勁旅,正在來此途上,我只是先行一步。」

紀千千大喜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乾爹可以放心了。」

燕飛道:「今回慕容垂的奇兵之術再行不通,因苦千千的提點,令我對慕容垂的軍力佈置瞭如指掌。我們會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在千軍萬馬中把千千和詩詩救出來。」

又間道:「最近慕容垂有甚麼話說呢?」

紀千千道:「自離開榮陽後,我一直沒有見過他。」

燕飛沉吟片刻,道:「差點忘記告訴你,第一樓的大門被紅條紙封了起來,好等待千千迴去時親手揭開。」

紀千千現出驚喜的神色,雀躍的道:「真要謝謝他們的盛意。千千亦差點忘記告訴你,詩詩肯定對龐老闆有好印象,有一回還主動問我雪澗香是否真的是天下第一美酒,說有機會她也要嚐一口呢。」

燕飛大喜道:「這是老龐最樂意聽到的事。唉!光陰苦短,快天亮哩!我必須趁黑離開,千千要保重。」

紀千千不依的道:「人家還有很多事想告訴你啊!」

燕飛道:「哪怕沒有機會呢?不過千千若沒有緊要事,萬勿妄耗精神。現時千千的先天真氣,已達小成之境,只要惟精惟勤,修練於著意和不著意之間,可令你武功大進,如此將更有回復自由的把握。千千明白嗎?」

紀千千幽怨的道:「明白!可是如果可以的話,你定要來陪人家。」

燕飛笑道:「這個當然。天皇老子都擋不住我。」

紀千千化怨為喜,道:「千千最喜歡燕郎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概。親千千吧!」

桓偉臉色陰沉的步入書齋,向正在發呆的桓玄施君臣之禮,不敢有半丁兒的怠慢,因為昨天剛有個將領,因疏忽了伺君的禮節,觸怒了桓玄,命喪於他的斷玉寒的刃鋒之下。

自桓玄被逐離建康,逃返江陵,桓玄怕被人輕視,性情變得更暴戾,手段則變本加厲,動輒降罪於人,以為憑加重刑罰,可以重建聲威,弄得更是天怒人怨。

  桓玄木無表情的道:「賜坐!」

桓偉坐往右側,道:「禀告皇上,我們又有一隊送糧資往湓口的船隊,被兩湖幫的妖孽途中突襲,全部沉入江底。如果我們十天內再不能把糧資送往湓口,我們在湓口的大軍,將會陷入糧荒的劣境。」

  「砰!」

桓玄一掌拍在書几上,額上青筋暴現,勃然大怒道:「真沒有用。」

桓偉苦笑道:「兩湖幫之所以能死灰復燃,據報是因有劉裕派去的人在暗中主持……」

桓玄截斷他道:「管他甚麼人主持,就讓我把巴陵奪回來,殺盡兩湖幫的餘黨。」

桓偉暗嘆一口氣,道:「剛有消息傳來,以毛修之為首的巴蜀亂軍,已突破我們佈置於三巴的防線,東下直逼白帝城,西線的告急文書像雪片般飛來,皇上還沒看嗎?」

桓玄目光落在几上堆積如山的文書,臉色驟變,說不出話來。

桓偉不敢說話,因為曉得自己說的全是不中聽的話,對桓玄是一個接一個的打擊,以桓玄驕傲自大的性格,肯定消受不了。

他更收到消息,桓玄已兩天沒胃口進食。

桓玄忽然道:「我們可否和建康講和呢?」

桓偉大感錯愕,忍不住街口而出道:「皇上以甚麼身分和劉裕談判呢?」

桓玄張開口慾說話,卻沒法吐出一字半句。

他不說話,桓偉也不敢說話,怕桓玄忽又變得暴跳如雷。

桓玄急喘了幾口氣,道:「只要劉裕肯講和,一切可以回復舊觀。司馬德宗仍在我們手上。」

桓偉頹然道:「劉裕以司馬遵代替司馬德宗,大赦天下,只不赦我桓氏一族,其心可見。聽說劉裕還把太祖皇帝的牌位從祖廟取出來,在宣陽門外當眾以火燒掉,我們和劉裕之間,根本沒有談判的基礎。現今我們唯一之計,是憑江陵城高牆厚,力抗敵人,希望能反敗為勝,再沒有其它辦法。」

桓玄臉如死灰,再次說不出話來。

高彥進入太守府主堂,尹清雅正向程蒼古和老手兩人大發嬌嗔,見高彥進來,道:「高彥你來給我評理!這算哪門子的道理?人家要隨隊去對付桓玄那奸賊派往湓口的糧船隊,程公和老手卻硬是不許,是否不把我女流之輩放在眼內?」

高彥和兩人交換個眼色,坐到她身旁去,微笑道:「他們是為雅兒著想。」

尹清雅氣鼓鼓的道:「你這小子竟不幫我,這叫為我著想嗎?為我著想便該讓我去。」

程蒼古仍是那副不以為忤的賭仙風範,微笑道:「我們或許不算是為幫主著想,但肯定是為大局著想,更是為老卓的天書著想。幫主的安全是絕對不容有失,如果幫主隨隊作戰,我們會變得小心謹慎,既不敢冒險,又不能放手而為,定會影響戰果。」

尹清雅權著小蠻腰生氣道:「這就是說我會拖累了你們哩!你們太小覷我了,當年師傅也讓我到戰場去。」

高彥插口道:「你那場仗好像是敗仗來的?」

尹清雅正氣在頭上,聞言立即杏目圓瞪,狠狠瞧著高彥道:「你這死小子、臭小子。」說到最後,不知想起了甚麼,嘴角現出一絲笑意。

高彥最擅長看她的眉眼高低,賠笑道:「雅兒為了我高小子,應該乖乖留在這裹陪我遊山玩水。因為如果你上戰場,我也要陪你去,而我是最怕打仗的,見不得血流成河的場面。唉!大江近來肯定多了很多水鬼。」

尹清雅皺眉不悅道:「你這小子又來唬我。誰要你陪我去,沒膽鬼!」

高彥自有一套應付尹清雅的獨家本領,嬉皮笑臉道:「又多一種鬼,哈!我的戰膽肯定不大,但另一種膽卻大得多,叫色膽。」

程蒼古和老手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卻不敢笑得過於厲害,不知忍得多辛苦。

尹清雅亦禁不住的「噗哧」嬌笑,旋又板起瞼孔,狠狠道:「你再口不擇言,我便掌你的臭嘴。」

高彥老著臉把頭靠到方便尹清雅掌嘴的近處,興高采烈的道:「請掌嘴!只要雅兒肯乖乖的留在城內,我高彥可以作任何犧牲。」

程蒼古向老手打個眼色,同時起身。

尹清雅忘了和高彥糾纏,大嗔道:「討論還未有結果,你們兩個要到哪裡去?」

程蒼古欣然道:「粟告幫主,老夫和老手兩老昨晚都是一夜沒睡,如果幫主沒有甚麼要緊的事要我們兩老去辦,我們想回房休息,讓兩副老骨頭休息一下。」

尹清雅不依道:「不准走。答應了我才准去睡。」

高彥道:「讓他們先睡一覺,睡醒他們才有精神去想雅兒的問題。」

程蒼古和老手如獲皇恩大赦,急忙離開。

到大堂剩下他們兩人,高彥一把將尹清雅摟個結實,還在她瞼蛋上連香幾口。

尹清雅任他施為,怨道:「你這小子不肯幫我。」

高彥道:「雅兒你想想吧!現在我們是勝券在握,還何須去冒生命之險呢?老卓那瘋子臨走前千叮萬囑,絕不可以讓我們夫婦涉足戰場。他的苦心,雅兒明白嗎?」

尹清雅白他一眼,道:「甚麼我們夫婦,你娶了我嗎?」

高彥再親她一口,道:「是否有夫婦之名,又或夫婦之實,暫不在討論範圍。噢!不要動手,待我說完心裹的話後,娘子要處罰我尚不嫌遲。我想說的是,待劉裕斬掉桓玄那奸賊的臭頭後,我們便可以坐船往邊荒集,參加千千和小詩回歸邊荒集的狂歡會,保證好玩。雅兒跟著我,想悶也悶不起來。」

尹清雅終於化嗔為喜,一雙明眸亮了起來,似在想像桓玄授首劉裕刀下的情景,又似正憧憬未來的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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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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