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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秀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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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方謝曉 道三慕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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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8:46: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二章 百變千幻(一)


      瀑布!這是江昊的第一個念頭!

    萬丈白練般的瀑布,水流像石塊打到身上,江昊和楚月兒被水壓迫著,向下飛墜。江昊想努力穩住身體,但這飛流直下的瀑布,水流的力道何止萬鈞,縱然有人比江昊的力道更強三倍,也難以止住下落的勢頭!

    江昊自忖難逃劫難,腦海中靈光一現,千懸絲上的鋼爪和他心有靈犀,破袖射進岩石,鋼絲又延伸出十余丈才止住了他們下落。

    江昊在激流中奮力揮手,真氣劈開水流,在寬闊的飛瀑中斬開一條線,能望得見外面的影響。目光所到之處,他不由得呆了。眼前的景象用雄奇壯觀形容絲毫不過分。他所在的瀑布,高可百丈以上,分成幾級,他和楚月兒剛才如果不是被千懸絲掛住,馬上就會撞到下面的石壁上,後果不堪設想。整個瀑布不但氣勢雄渾,也寬闊無比,橫向看去寬亦接近半里。讓人難于想像在漆黑的地下,怎麼會有這麼一條壯觀的瀑布在奔流。

    在瀑布之中向對面的岩壁望過去,都是閃亮的星星點點,面對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穹洞,洞壁最高處甚至有云氣繚繞,蔚為奇觀。瀑布沖刷到岩洞下面,形成一個湖泊,水聲隆隆。沿湖泊再往前看,被坡狀岩壁夾著的一條狹長低地,一直向前延伸,形如山谷,大概幽冥谷的名字,就由此而來了。

    谷里面星羅棋布各種建築,形狀都極其古怪。江昊在幻角天頂上見過的宮殿已經算詭異的,為抵擋風寒,修建得往往如碉堡,但比起幽冥谷的房子,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幽冥谷的房子,沒有一棟形狀是規則,有的如鵝蛋,有的形如臘腸,有個像一棵樹,上面掛了些鳥巢一般的小房子,有的卻像是簡陋的狗窩,一半藏在地下,還有一些干脆沒有任何規則的形狀,根本就像小孩子糊了些爛泥,隨便揉成什麼形狀往地上一丟。按照力學的原理應該是無法立足的,可是偏偏穩如泰山。

    楚月兒的宮裝長裙濕漉漉的,渾身生寒,也勾勒出她窈窕身段,她默運真氣驅寒,依偎在江昊懷里,順著江昊分開的的一線空隙看去,說道:“幽冥谷的人仇恨世人,因為他們雖然有很多好東西,但是唯獨沒有光亮。”

    江昊的眼睛在黑暗中已久,一時忽略了這個問題,現在注意到果然如她所說。穹頂上縹緲的星光,其實並不比南荒的濃霧密布的夜晚更亮。尤其是穹頂上籠罩的濃云,更給人陰冷淒涼的感覺,加上被瀑布的激流沖刷,陰冷透骨。

    這是一個同樣缺乏光亮和生機的世界,難怪里面的人對世人會有那麼濃重的恨意。

    此處必然危機重重,但他要找到朋友的下落,也要讓自己和楚月兒脫困,顧不得想那許多,尋找出路要緊。他轉眼就瞥見剛才一直跟隨的那條船,從瀑布里穿出後,船竟繼續平穩地在空中,緩緩向谷里行駛。

    以江昊的目力,能看到船身上貫穿兩根極細的金絲,牽引著船行方向。人家來去自有安排,他和楚月兒就辛苦了,在激流中苦苦支撐,雖然近在咫尺,連說話都得最大聲對方才能聽到。江昊心急如焚,楚月兒卻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在他耳畔囁嚅著說了些什麼,江昊楞是沒有聽清楚。當然這不是江昊耳力有問題,而是楚月兒有點害羞,根本只是動嘴唇沒發出聲音來。

    江昊啼笑皆非,不知道生死攸關的時候她怎麼害羞起來了。楚月兒提高了聲音,江昊總算聽清楚了:“你攬住我的腰,我有東西能救咱們兩個人的命。”

    江昊依言環抱住她,楚月兒極力抗拒水流和江昊處在這個曖昧的姿勢里的顫抖,抽手從懷里掏出只玉盒,在里面取出兩顆碧綠的藥丸對江昊說:“張嘴我喂你藥吃。”

    江昊毫不遲疑,一口吞下,差點噎到自己。楚月兒也吃了另外一顆,粲然一笑說:“吃了它,我們就不會丟性命了。不過一會你要適應變化才成。現在我們可以撒手跳下去了。”

    江昊也不禁嚇了一跳說:“跳……下去?小說整理發布于wwW.l⑹K.cN”

    楚月兒說道:“不錯。幽冥谷中人精通驅靈術,經常會用很殘忍的手段改造動物,把好好的動物變成怪獸,里面的人也往往都慘似厲鬼,像我們正常人進去,反而會顯眼。所以娘特意煉制了這變身丹。這種丹藥吃進去之後,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內把人變成某些很奇怪的動物,都是幽冥谷曾經有過的,這樣一來我們的人混進幽冥谷就不會出破綻。現在這兩顆有奇效,更好可以救我們的性命。”

    江昊說道:“我怎麼沒覺得有什麼改變。”話音剛落,就覺得自己皮膚發癢,衣衫已經被迅速生長的毛皮遮蓋住了。那毛又黑又粗,說不上是什麼動物的。

    楚月兒說道:“此處不宜久留,快跳下去,相信我。”

    江昊看著她清澈自信的眼神,想從中得到信心,結果發現這絕世美女的臉上也長滿了黑色皮毛,完全是陌生野獸的相貌,心里一陣迷糊,松手就向瀑布下面跳去。

    他初時墜落得飛快,眼看距離下面一層岩石近了,臀部猛然一緊,身體好像憑空輕了好多,頓時止住了下落之勢,離開了瀑布激流,像滑翔機一樣往湖泊里飄去。

    江昊無暇回頭去看楚月兒,自己先慢慢接近了地面,他飄得非常之遠,竟然越過了整個湖面,最後穩穩落到淺水旁,幾步就邁上了岸,只是現在走路的姿勢非常笨拙,好不習慣。

    借著清澈的湖水,江昊終于看清楚自己現在的尊容。這個形象並不陌生,他以前去動物園的時候,經常看到有石洞里關著這種動物,民間還有很多關于這種動物的傳說,比如喜歡偷吃蜂蜜被蜂追逐之類的。

    他變成了一頭大黑熊。

    如果這頭黑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後面拖著條碩大的尾巴,看形狀像松鼠尾巴,但論個頭比熊身子還大,蓬蓬松松,起到降落傘的作用,難怪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什麼事都沒有。

    江昊對自己的外形哭笑不得,楚月兒這時也落到她身邊,雖然同是變作黑熊,走路依舊有幾分嫵媚風姿,美女到什麼時候都是不同。楚月兒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既害羞又好玩,說道:“我們變的這種獸類集合了松鼠和黑熊之長,在森林中可能稍顯笨拙,但在有絕嶺高崖的地方就顯出它的敏捷來了。我們都叫它熊鼠。”

    連性命都是靠熊鼠的長處換回來的,江昊也不好再評價外觀是不是丑了點。兩個人拖著濕漉漉的尾巴上岸,彼此對視,都覺得滑稽,剛想哈哈大笑。忽聽旁邊有人吆喝道:“你們兩個混蛋跑水里耍什麼,還不上來干活,惹惱了老子,抽死你們!”

    一條皮鞭飛來,江昊心念一動,沒敢閃躲,皮鞭落在身上熱辣辣的。他裝作惶恐的樣子,拉著楚月兒跑過去,兩個人都很不適應身後的尾巴,磕磕絆絆,險些在路上像皮球一樣翻滾。

    發話的人是個骨瘦如材的小老頭,身高僅如八九歲孩童,一把胡子快拖到地上,兩只眼珠總是對在一起,看起來分外古怪。江昊剛想笑,又吃了老頭一鞭。老頭怒道:“你們兩頭笨熊,跟他們抬東西送去。敢多看老子一眼,老子把你們的熊膽挖出來。”

    既然是假扮熊,就得扮得跟真熊一樣,江昊喉嚨里發出粗重的應答聲,和楚月兒老老實實過去了。被老頭子指揮的苦力還真不少,有幾個牛頭人身的壯漢,也有的是虎頭人身,還有一個猩猩長了個豬腦袋,見到楚月兒嘀咕道:“兩個丑家伙。”

    江昊哭笑不得,楚月兒也掩口竊笑,然後醒起一頭黑熊再怎麼捂著嘴笑也沒有淑女風范,強自忍住,饒是如此,也吃了老頭一鞭。

    楚月兒就想發作,江昊踩了一腳她的尾巴,提醒她忍耐。兩個人于是乖乖跟在隊伍里面去抬東西。看到所抬的物事,江昊愣住,心髒馬上狂跳起來。

    在湖泊一處窪地里,並排擺著五具棺木,每具都和裝小五的棺木一個模樣。不多不少,正好五具。

    商遠清、徊風、綠珠,小五再加上張仲舉,也正好是五個人。

    江昊沒想到自己意外接近了目標,壓抑住沖動,和楚月兒合伙抬一具棺木,隨隊伍前行。楚月兒又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過來說:“幽冥谷的掌門關太婆手下有三大干將。第一是銅頭戰狼卓豪冉,第二是蛇蠍玉女辛子姑,第三就是這老家伙--活死神醫秋巔越。聽說他是個醫術如神的人物,除了作惡多端之外,最大的長處是可以把不同生靈的肢體拼接在一處,造出許多匪夷所思的怪物來。我們在地下洞穴里遇到的巨獸,多半就是他的傑作。”

    就眼前所見所聞,江昊對這個人的器官移植水平不能不發生敬意,但造出了這許多半人半獸的渾合體,又恣意奴役,對這老家伙的人品就只能鄙視。

    他一邊憤憤不平眼前所見,一邊又挨了幾鞭子,只得加速跟上隊伍。一共十頭半人半獸的怪物抬著五口棺木,向谷里行進,一路穿過建築林立的街道。街道用青石鋪成,比大都邑的長街更寬闊整潔,可是街兩邊的圍觀的人,很少有一個是完全人形的。別說是配上光怪陸離的建築,就是配上富麗堂皇的宮殿,這里也一樣是鬼域人間。

    江昊心理承受能力更強,楚月兒卻有點窒息的感覺,江昊傳音安慰她說道:“傻姑娘,堅持過去你才算長大,不然還是小孩子。”果然楚月兒最怕別人說她幼稚,馬上表露出無畏的樣子。于是街旁眾人看到兩只昂著頭的熊鼠抬棺材過去,不懂得怎麼這兩個笨家伙做苦力還這麼興高采烈。

    棺木抬到長街盡頭,在一座極大的建築前停下,這建築倚岩石修建,與岩石仿佛渾然一體,形如幾片立著的樹葉,讓江昊不知怎麼就想起悉尼歌劇院的造型。他們被秋巔越驅趕進了宮殿大門,當然跟著就得轉回廊過通道,直到把棺木送進一間大殿內才算完成任務。

    這間大殿最奇特之處在于面對門的牆壁,看起來有些粗糙不平,原來不是牆壁,而就是赤裸裸的岩石。岩石全部是灰黃色的鐵礦石,有些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卻有很多紅色的圓點。圓點每個總有水桶大小,凡出現的都是成排的。

    除此之外,大殿里空蕩蕩的就只有一方幾案,樣子看起來像手術台,旁邊的架子上掛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刀具,看樣子秋巔越殘害萬物,切割接換肢體就是常在這台子上進行。

    秋巔越讓大家把棺木放下,揮了揮手示意散去。江昊和楚月兒當然只能跟著大家行動,誰知秋巔越叫住他們說道:“你們兩頭畜生先留下,還有活計吩咐你們做。”

    他指揮江昊和楚月兒說:“牆角堆放的木桶,給我抬只來打開。”

    江昊和楚月兒不明所以,一人搬一只桶過來,開桶後看里面原來都是些紅色顏料。秋巔越揮鞭子把他們趕到旁邊,站在桶前面對著對面牆壁吹胡子瞪眼。他所站的位置離岩壁還有二三十丈的距離,瞪眼了半天以後,木桶力里的顏料忽然躥出來,成一股水柱的形狀,向對面的牆壁湧過去,兩股紅色顏料在一瞬間在岩壁上劈啪劈啪打了好多下,勢頭一軟,全潑在牆角。

    岩壁上顯出一排被顏料打出的紅色圓點,一共有七個之多。

    楚月兒莫名其妙,江昊卻看得分明。剛才秋巔越用一口真氣游走,駕馭顏料沖擊岩壁,瞬間在岩壁上留下了七個印記,分明是在試驗自己的能力有多強。

    秋巔越對比跟他臨近的一排圓點,那一排居然有十三個之多,也就是說,那個留下痕跡的人功力遠勝于他。秋巔越不由大為氣餒,這時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秋老怪,你在玩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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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8:4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二章 百變千幻(二)


      這女子的說話聲讓秋巔越一哆嗦,江昊和楚月兒也跟著哆嗦起來,他們是因為同時看到了女子的面孔。這女子一身淡紫羅衫,水色緞子羅裙,身段窈窕,乍一現身讓人遐想連篇。可是她微微抬頭的時候,現出臉上無數細碎的傷痕,密密麻麻,簡直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看起來淒慘如厲鬼。

    江昊馬上猜想到,這女子應該就是楚月兒說過的,幽冥谷三大干將中的蛇蠍玉女辛子姑。果然秋巔越馬上堆笑說:“子姑你怎麼來了?我隨便耍兩下,千萬別笑話我。”

    辛子姑的眼睛看人時,隨時透射出寒光,這女子的眼神格外凌厲,似乎對每個人都充滿戒心,懷疑每個人都在偷笑她的丑陋。

    江昊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進楚月兒的耳朵里,說的是:“千萬不要盯著那個鬼女人看,不然她肯定殺了你。”

    楚月兒低頭大氣也不敢出,她是女孩子,對辛子姑有種本能的畏懼,就像美貌女子知道自己必將會受人嫉妒。雖然現在她的模樣未必就比辛子姑好,警惕性可是與生俱來的。

    她和江昊拖著笨拙的身形,偷偷觀望。只見辛子姑凝視對面牆壁說道:“這就是掌門人所說的試練壁了,為了裝這面岩壁,整整花了一個月的功夫兒,趕我回來才弄好,我倒想知道,它究竟有什麼奧妙?”

    秋巔越看辛子姑的眼光有點色迷迷的,說道:“子姑,忙什麼嘛,你這次把人質如數帶回來,掌門肯定會大為開心,我臉上也光彩。別管什麼試練壁,來,咱們先敘敘舊。”

    辛子姑眉毛揚起,疤痕畢現道:“誰跟你敘舊?有人在這里,給我放尊重些。”

    秋巔越涎臉說道:“當然是我了,幽冥谷上下,除了我以外誰還能這般把你記掛在心底。”

    江昊聽得快吐了,不明白以辛子姑的姿色,秋巔越怎麼還能如此癡迷,莫非老家伙沒長眼睛。以幽冥谷的光線,的確人的視力都容易有問題。

    楚月兒拽拽他背上的皮毛,繼續傳音對他說:“你不要以為這人是花癡,幽冥谷幾大高手各懷心機,派系糾葛很複雜,秋巔越要想立于不敗之地,必須得有臂助,他才沒老糊塗呢。當然……”

    她沒有把後邊的話說出來,因為當時告訴她的人原話是說,幽冥谷雖然男人和半人半獸的怪物不少,可是女人只有辛子姑一個,物以稀為貴,人以稀為美……楚月兒總覺得不好意思轉述給江昊聽。

    江昊不明所以然,只見秋巔越湊近辛子姑,想去牽辛子姑的手,辛子姑冷冷說道:“你不怕我身上的蟲子咬你?”

    秋巔越聽到“蟲子”兩個字毛骨悚然,頓時一動也敢動了。干笑道:“子姑你別這麼無情,讓我摸摸手有什麼要緊的。”

    辛子姑說道:“少廢話,快告訴我試練壁怎麼用,我也來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秋巔越說道:“子姑你不要這麼急性子嘛,其實很簡單的。只要站在我的位置上,運用真氣,一口氣之間把桶里面的紅顏料點到石壁上,點成那麼大的圓點,看你能做到多少。”

    辛子姑皺眉道:“這有何難,就憑這個也配叫試練壁?”

    秋巔越笑道:“你有所不知,這面試練壁是掌門老大特意用藥水煉過的,等閑修行的人,想在上面留一個印記也萬難,我拼了老命也只不過能在一口氣之間留下七個印記而已。”

    辛子姑往石壁上掃過去,幾排齊整清晰的印記,秋巔越一一介紹說:“那一排七個的,是我剛才留下的印記,一排八個的……是卓豪冉那王八蛋的。一排十二個的,是來做客的翠浮山明浩真人。至于那一排十三個的,自然是咱們掌門老大留下的。”

    辛子姑說了聲:“我也來試試。”依照秋巔越告訴的方法,默運玄功,剩下一只木桶里的紅色顏料游龍般躥出,直撲向對面崖壁,運動之速,還在秋巔越駕馭顏料手法之上。顏料在岩壁上一游走,瞬息間點了數下,隨即真氣散去,顏料潑在牆角上。數數看六個鮮紅的印記一字排開。

    江昊看得分明,論真氣游走的迅速,手法的高明,辛子姑勝過秋巔越一籌,但若真的計較起功力來,在岩壁上留下印記的這些人里面,辛子姑卻是功力最淺的一個。

    辛子姑看了自己的成績,悶悶不樂,更不給秋巔越好臉色。秋巔越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馬屁大拍說:“子姑的功力又精進了,原來我自覺勝你很多,想不到你短短幾年就追上了我的境界,實在了不起。”

    辛子姑雖然還是板著臉,表情可是有所松動,可見拍馬屁這一招無論對什麼人、在什麼時候都是有效果的。秋巔越趁機低聲說道:“子姑,這次帶回來的幾個人什麼來頭,老大為什麼如此重視……”

    他終于說出了自己真實意圖,瞥見江昊和楚月兒還在一旁沒走呢,馬上住嘴。辛子姑淡淡說道:“你親自去問老大好了,老大比我清楚。”

    秋巔越嘿嘿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大的脾氣,不喜歡別人多問。”

    辛子姑冷冷道:“老大也不喜歡別人多嘴。”

    秋巔越一寒,辛子姑語言忽然緩和下來,露出笑容說道:“看在你對我這麼好的份兒上,怎麼也該犒勞你一下。告訴你無妨,這幾個活死人當然是關系到虛云閣,用他們能要挾某個很關鍵的人物,聽說這個人物有實力擊破虛云閣,也無怪老大會動心。”

    秋巔越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湊近辛子姑,江昊也很想知道那個有實力的人物說的是不是自己。偏巧有不湊趣的人來打攪,大殿的門被人砰地撞成四分五裂,連門框都變形了。一人旋風般沖進來,嗓門轟天震響:“又發現魔焱鳥了,非逮到不可!”

    話一出口,秋巔越和辛子姑都震驚。來人是個高大如巨人的壯漢,江昊目測最低也得有兩米。壯漢全身被金黃色的戰甲包裹住,頭盔打造成狼頭形狀,不問可知一定是銅頭戰狼卓豪冉。

    卓豪冉見秋巔越離辛子姑近在咫尺,怒罵道:“你們兩個男女在搞什麼,剛回來就打得這麼熱絡,當老子不存在麼?”

    這話里全是醋意,辛子姑一挺酥胸說:“怎麼,要動手嗎?我願意跟誰,連老大都管不著,你管得著我嗎?”

    卓豪冉須發皆張,頭上的狼盔有兩顆綠寶石如同狼眼,怒火閃動。秋巔越心里得意,表面上還得出來打圓場說:“都別爭執了,捉不到魔焱,老大怪罪下來,我們都沒好果子吃,還是趕快做正事要緊。”

    辛子姑和卓豪冉被此言點醒,也知道不是斗氣的時候,辛子姑說道:“不錯,要打回頭再打,捉魔焱要緊。老規矩,你我三人各自分派自己的人手,狼頭負責地面,我的蟲子負責空中,秋老怪手下的怪物負責搜尋水里。”

    她說得簡潔清晰,卓豪冉和秋巔越也無異議,三人丟下棺木就要分頭行事,秋巔越忽然說道:“可是這幾口棺材怎麼辦?”

    辛子姑不耐煩說道:“叫這兩頭笨熊鼠抬到老大那邊不就完了。”

    秋巔越唯唯稱是,三個人去勢如風,殿堂里只剩下江昊和楚月兒對著五口黑漆漆的棺木。

    江昊低聲說道:“魔焱又是什麼鳥?他們為什麼如此忌憚?”

    楚月兒面露喜色說道:“這是娘經常派來打探幽冥谷消息的一種怪鳥,它們能穿透地面尋找到幽冥谷的所在,傳遞消息。可惜就是這種笨鳥雖然能力超凡,卻欠缺聰明,稍微複雜的事它們就做不了。不過如果能找到魔焱,就有法子讓娘知道我們的下落了。”

    江昊等人走遠,搶到棺木前用力一掀,硬生生把釘了五寸棺釘的棺材蓋給拔起來,棺材里面躺著個容顏如花的秀麗女子,不是綠珠卻是誰?

    江昊依次看過其余幾口棺材,分別正是商遠清、徊風、小四和張仲舉,每個人都昏迷不醒,他們和江昊發現小四的時候一樣,都被閉息術封閉了知覺,暫時解不開。

    楚月兒也沒了主意,問道:“如今該怎麼辦?”

    江昊說道:“能不能把我們變回原狀,變回原狀才有法子可想。”

    楚月兒想說“這樣太過危險”,可是在江昊面前,她慢慢失去了自己的主意,不自覺地聽從他的吩咐。她低聲念了一段口訣,江昊只覺得皮膚發癢,難受之極,伸手去抓時,手掌上的黑毛已然不見。再看對面的楚月兒,又是那個秀美絕倫的小宮主了。

    楚月兒忙著端詳自己的變化,也覺得剛才的樣子實在太過狼狽和不雅,她手背上起了幾道紅印,是適才被秋巔越的皮鞭抽打的,被雪白的肌膚襯得更是可憐。楚月兒滿心恨意,恨不得殺了秋巔越。她抬頭看江昊的時候,發現五具棺材憑空少了三具。

    江昊手里拿著浮海玉升,剛才他靈機一動,浮海玉升既然能儲存大量的物體,反正綠珠他們現在也沒有知覺,裝進去應無大礙,棺材被玉升的力量所吸引,接近後自動變小,轉眼就裝進去三口。

    楚月兒眼看又有兩具棺材飛進去,說道:“可是他們中的閉息術還沒解開呢。”

    江昊說道:“顧不得這許多了,能帶他們闖出去就是萬幸了。我們不探查什麼秘密了,這就去尋出路。”

    他剛想帶楚月兒離去,看著岩壁上的紅點,抑制不住好奇心,楚月兒眼里閃著調皮的光芒說:“我也想試試看。”

    兩人都是少年少女的心性,甯可冒險也要一試,江昊搬了兩桶紅顏料過來,楚月兒先試,紅顏料在她的真氣駕馭下行走輕盈,在岩壁上倏然打了六個標記,到第七個時力道已竭,她又不甘心丟面子,拼命控制,結果是顏料沿著岩壁輕輕劃下去,劃出個大大的“一”字。楚月兒大是不開心,嘟著小嘴說:“點幾個標記不算什麼,劃線才了不起呢。”

    江昊微笑不語,也用一桶顏料試驗,深呼吸一下,顏料一線長龍似的飛出去,閃電般在岩壁上印下一串痕跡,然後顏料就消失不見。楚月兒奇怪地問:“你的顏料怎麼沒淌下呢。?”

    江昊也不解釋,楚月兒自己和秋巔越不能做到恰到好處,其實是因為功力尚不能收發自如的緣故。他忙著看自己的成績,岩壁上一排十三個鮮紅的圓點。剛才聽秋巔越講過,明浩曾經來過,而且印下十二個印記,自己沒有交過手的關太婆則也有十三個之多。他和明浩交手兩次,論功力第一次稍處下風,第二次就能打成平手。雖然比起旁人,江昊已經是一日千里,可他自己還是覺得很不滿意,最近的進步實在不大。

    楚月兒悄聲道:“你居然能做得跟兩大掌門一樣厲害?我娘說過,就是自己出手對付關太婆,也不是太容易取勝的。”

    江昊一震,楚戀衣是他遲早將面對的一個人,楚月兒說不太容易取勝,意思就是說楚戀衣對付關太婆還是有把握,而以功力論,自己充其量和關太婆持平而已,如果楚戀衣也是自己的對頭的話,一定是他碰到過的最強勁的對頭。

    楚月兒不懂他的心事,催促說道:“玩也玩夠了,此處不宜久留。”

    旁邊有人淡淡接過話題說:“我還是希望你們停留得久一點。”

    江昊循聲看過去,卻沒有看到人的影子,說話的人聲音溫文爾雅,但這話怎麼聽起來都殺機森然。秋巔越、卓豪冉和辛子姑這三個本來應該跑去捉魔焱的人現在卻都回來了,自三個方向虎視眈眈向他們接近。

    江昊心念電轉,反而更加沉靜。能支使動三大干將的人是誰,不必費腦子想就能知道。那個沒有現身的神秘人,自然是幽冥谷的老大,關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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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三章 畫夢如真(一)


      那聲音繼續說道:“是要他們帶你過來呢,還是你隨他們過來?”

    江昊面不改色說:“我自己走過來,總比別人抬我過來有面子。”

    那聲音笑道:“這就對了,識時務者就是這個意思,難怪跟你交過手的人都誇你這個年輕人會有出息。”

    江昊和楚月兒在包圍圈中追尋聲音發出的方向。眼前的三個對手都是強敵,一對一的話自己應該有勝算,以一對三就沒有把握。他不動聲色乖乖聽話,被當作犯人押送。

    宮殿內部的構造不像東方宮殿的富麗堂皇,倒像西方城堡的陰暗壓抑,牆壁都是用整齊的石塊砌成的,如果不是楚月兒需要保護,江昊真想就穿牆溜掉。

    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陡然感覺眼前一片明亮,但回廊里絕對沒有點一盞燈。兩面的牆壁都是淡黃色明亮的帶狀,望上去如晨光初照,能呼吸到淡淡的水氣,甚至能聽到清脆的鳥鳴。兩邊繪制的都是田園風光,能望見依稀遠山,稻田恍若隨風擺動,簡直聽得見沙沙聲響。

    江昊明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畫中圖景,還是不禁心醉神迷,他走過的南荒原野就是這般模樣,到南荒一路本來已經看慣。可是深陷于地下忽然能看到,就仿佛窒息的人得到了空氣,踏足南荒小徑上,心曠神怡。

    楚月兒也禁不住低低贊歎說:“好美。”

    辛子姑冷冷說道:“天天看不到太陽,只能對著這鬼圖,你就不覺得美了。”

    江昊說道:“你很久沒有到地面上了?”

    楚月兒說道:“驅靈術練到高深境界的人,身體里包含著濃重的陰寒之氣,永不能見天日,如果被陽光照射到,將會全身爆裂而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辛子姑臉上的疤痕聚集起來,厲聲說道:“在我面前炫耀是不,小心我讓毒蟲嘗嘗你小臉蛋的滋味。”

    她當年也曾的相貌秀麗的閨女,後來長年馴養毒蟲,被齧咬了無數次,容顏全毀,本來就最嫉妒美女,又見不到陽光,被楚月兒的話激起她滿腔恨意。楚月兒知道形勢凶險,不敢作聲。

    還是秋巔越說道:“子姑,老大沒見他們之前,我們誰也別找麻煩,老大吩咐,讓他們自己走進去……你們兩個聽著,左邊的門是見到老大的路,右邊的,是見閻王的路,別亂闖的好。”

    他們來到通道盡頭,一左一右兩扇門,形式顏色完全相同,上面都鑲著個黑漆漆的鐵環。江昊對楚月兒說:“跟著我走可能會送掉性命,你放心麼?”

    楚月兒垂頭,嬌羞無限說:“我早就放心了,無論到哪里都隨你去。”

    江昊萬沒想到她說出的是這麼一句,暗道麻煩要上身。他傳音說道:“那好,我們偏不走他們選的路。”

    他拉住楚月兒的手,秋辛卓三人同時紅眼將要出現的含情脈脈的一慕,不料江昊拉起楚月兒,旋風般地拉開右面的門沖了進去!

    秋巔越反應最快,閃身也要擠進門,一只手已經伸到門里。江昊回手用力一拉,把手夾在門上,再一用力,秋巔越就變成了手在門里,人在門外,各自分家。

    江昊不顧秋巔越的嗥叫,看到門上有兩條鐵栓,順手扣上。外面傳來砰砰撞門聲,不曉得這扇門是用什麼材料打造的,在修為高的人手底下,別說一扇門,就是一座山也有可能以擊倒塌。可外面的三大高手傾盡全力,就是砸不開區區一道門。

    江昊的運氣比想像中的還好,喘得一口氣,忽然聽見楚月兒驚叫,同時有人死死拽住他衣服後襟。江昊回頭看時,居然是秋巔越的斷手,抓得還挺牢固,江昊輕輕彈指,斷手被他真氣一掃,頓時跌落,還蹦個不停,江昊狠狠踩了兩腳斷手才不動了,只聽外面秋巔越慘叫道:“哎呦,誰在踩我的手?”

    楚月兒又是惡心,又是好笑,說道:“他是神醫,肢體斷了也能接上,不足為怪。”

    她不想再看斷手,往前面走,覺得腳下輕飄飄的,生發出云霧來,不見江昊跟上來,看江昊在門口處忙些什麼,問道:“江大哥,你在做什麼?”

    江昊含糊應答了一聲,跟了上來。她和江昊像是走在云朵上,什麼都看不清楚。四處張望,云霧隱沒了石門,他們只能看到隱隱的山峰繚繞,如同在空中行走,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兩個人腳步虛浮,互相都不松手,生怕會跌落云端。江昊的手指不小心觸到一處云彩,發現和在地底村莊觸摸畫布的感覺一模一樣。

    難道這些都是畫出來的,他腦海里剛產生這個疑問,就有人說道:“這些都是畫出來的,走過來無妨。”

    江昊忽然想通了問題,膽氣一壯說:“就算不是畫的,我該怎麼走還是怎麼走。”

    他攜楚月兒從容向前,他一鎮定,楚月兒也就鎮定下來,漸漸有了主意,傳音于他說:“我們穩住形勢,只要能找到魔焱,我們就有離開的希望。”

    在似真似幻的云霧飄散中,他們慢慢摸索出路徑,向前走了十幾步,轉過個彎子,眼前一亮,云霧中現出塊方圓數丈的空地,地面上空蕩蕩的完全是白紙的顏色,就好像有人在云中剪了片圓形的宣紙。有了這一塊地方,江昊才能看出他們其實不過在間極大的大廳里面,只不過有人以丹青妙筆把穹頂勾勒得如蔚藍的天空,把牆壁和地板畫成了云朵。

    空地的中央放著張幾案,筆墨俱全,上面鋪著張畫紙,畫上一個未完成的女子形象。同樣的畫紙在幾案旁還堆了一堆,能看到的每一張都是這女子形象。

    幾案前面當然還坐著一個人,看起來像個潦倒的窮困文人,青布長衫上全是作畫留下的墨痕,八百輩子都沒洗過,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就是幾綹胡子還有點名士風范,可惜發育不良,好像被老鼠咬過一樣,稀稀落落。總的來講,這人的形象當明星肯定沒指望,但若是認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顧狂人的話,可能性還是不小。

    江昊單刀直入道:“顧狂人?”

    那人苦著臉說:“很久以前我是用過這個名字,你願意這麼叫我也可以。你們為什麼不聽話非走這扇門呢,這扇門是死路。”

    江昊說道:“那你為什麼會知道在這里等我們呢?”

    那人說道:“因為本來就是我引你們進入地下的,你的每一舉一動,都沒逃脫出我的安排。”

    江昊笑道:“你好像很喜歡在死路里面等別人。”

    那人說道:“因為我喜歡捉弄不聽話的人。”

    江昊說道:“其實兩扇門都是通向同一個地方的,這也是在捉弄別人,是麼?畫師的心思,當真古怪得很。”

    那人很吃驚被猜透,不住端詳江昊。楚月兒關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她跑到幾案前端詳畫紙,畫上的女子宮裝曳地,云鬢高堆,偏生五官面龐一片空白。楚月兒問道:“這畫為什麼沒有畫完?”

    顧狂人露出狂熱的神情說:“因為我總是畫不好。真正想畫出人的神韻,必須得和她朝夕相處,白首相對。她不願意見我很久了,我當然畫不好。”

    江昊覺得他用詞莫名其妙,白首相對指人家夫妻間還差不多,也許是畫上的女子曾經拒絕過他,他對人家還癡心一片。不過他這副邋遢相,也實在難討得女孩子歡心。

    顧狂人打量著楚月兒,咧開嘴露出黃牙道:“不過你來了就好。你是她女兒,長得雖不如她當年的美貌,也有六七分神似,畫你將就了。”

    楚月兒失色道:“我一直不敢去認,原來那畫紙上……真的是我娘。”

    顧狂人哼道:“當然是她了,她當年發過誓,永不下虛云閣一步,我呢,自從修行了驅靈術,見不得天日,也沒法到地面上一步,天地相隔,我還以為這畫是沒有完成的機會了。你能來真是天意。”

    江昊聽得觸目驚心,不但因為顧狂人的話語里透露出他和楚戀衣當年似乎有一段情怨糾葛,而且因為顧狂人最後一句驅靈術的說法。他猜到關鍵,緩緩說道:“當年的一代畫聖,現在做了幽冥谷的掌門人,當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楚月兒說道:“原來顧狂人就是關太婆,關太婆就是顧狂人。為什麼娘從來沒有告訴過麼?”

    顧狂人也不怎麼吃驚,說道:“你就是那個江昊吧,難怪明浩和一缺都說你難纏,果然是挺精明。不過你沒法阻止我做什麼,我把小姑娘留下來畫畫,也算是對得起楚戀衣當年帶給我的一切。唉,把她做成蠟像,雖然她是不能動了,總比整天想著逃跑要好。”

    楚月兒頭皮發炸說:“什麼蠟像!”

    顧狂人微笑說道:“就是把你全身用非常薄的蠟封住,這樣你音容笑貌都跟活著的時候沒什麼分別,我可以天天把你擺在這兒畫像了。”

    楚月兒顫聲道:“干嗎要這麼對我?”

    顧狂人咬著手里的畫筆,他這只畫筆筆杆上面全是牙印,難怪他的牙齒這麼黃筆杆這麼禿。他每咬一口,臉上的肌肉就扭曲一下,說道:“誰叫這個臭女人當年不要我,非要那個雕石像的臭瘋子。我一代丹青大師,風流倜儻,有哪點配不上他,她憑什麼這麼對我!她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就要把她女兒變成蠟像!”

    他說到最後拼命撕幾案上的畫紙,狀若瘋狂,誰都看得出這瘋狂的恨意,毫無理智可言。

    江昊可以確定,石瘋子,顧狂人和楚戀衣之間,必然有段如同八點檔電視劇一樣曲折的故事。雖然他也很感興趣這段故事,但最感興趣的還是怎麼對付眼前這個精神偏執狂。

    楚月兒一個女孩兒家,對這種恐嚇最為害怕,緊張地說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小視了虛云閣的修行。”

    顧狂人笑道:“你娘若不是靠著一顆震海明珠的力量,當年也早被我給上了,何況你一個小丫頭,你等著乖乖做蠟像好了。”

    楚月兒聽得他言語中辱及母親,頓時忘了恐懼,伸手一招周圍的云霧,本來在畫紙上散發出的霧氣,頓時在她手心凝聚成一只獵犬的形狀,最難得的是云霧獵犬還吠叫著,向顧狂人猛撲過去。

    這樣的法術不論功效如何,單論賞心悅目就叫人贊歎。江昊正想誇獎一下,讓楚月兒開心,顧狂人已經狂笑道:“大師面前弄法,不亦可笑乎?”

    手中畫筆一圈,在云犬身上點了點,云犬立刻膨脹,化作一頭獅子向楚月兒反撲過來!

    楚月兒花容失色,江昊搶上來冰髓一封,本是云霧的獅子凝成片片雪花,緩緩飄落于地。顧狂人嘖嘖道:“小子不錯,有點真功夫,怎麼樣,跟我干吧,虧待不了你。”

    江昊雖然化解了他的云獅,但感覺到剛才對方暗勁湧流,讓人渾身不舒服,他問道:“你用的是什麼畫筆?”

    顧狂人說道:“你果然是識貨的人,這就是東勝神州九大神兵之一的丹青引,‘丹青一筆,神鬼魂驚’說的就是它了,就算是明浩這厮的火翼匕首號稱犀利天下第一,也休想在我的丹青引前面占得上風。”

    江昊知道他這句吹牛的可能不大,心情沉重,表面盡量放輕松說:“你的丹青引,未必能占到我的上風。”

    顧狂人嘿嘿笑道:“這倒是真的,明浩說跟你只打了個平手,我也不過略強他一分,對付你的確沒有十成把握。但你太年輕,你知道人人都懼怕幽冥谷的原因是什麼嗎?是因為我幽冥谷的驅靈術。驅靈術發揮到極至,我谷中的所有生靈都是毒蛇猛獸,你一個人縱然能勝得了我,勝得過這我這成百上千的兒郎們麼?”

    江昊知他所言非虛,如果幽冥谷不是有懼怕陽光的弱點的話,恐怕真要橫行天下。他頭上有了冷汗,不動聲色說道:“我打不過可以逃。”

    顧狂人笑得更開心了:“還有些話都該講給你聽聽。你逃不出去的,你以為循來時路回去就成了?我告訴你,幽冥谷是個很奇特的地方,它會整個在地下深處游移,你來的地方,未必就是你能回去的地方,根本沒人能找得到出谷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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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三章 畫夢如真(二)


      江昊終于明白為何關于幽冥谷鬼村的傳說如此縹緲,那自然是因為鬼村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了,他知道顧狂人說得又是實話。他跟明浩一缺斗智斗力的時候,很少處于下風,但現在這個對頭的難纏,猶在那兩人之上!

    顧狂人說道:“還有一件事你千萬別忘了,明浩和一缺兩個老東西也想求我對付楚戀衣,他們知道我比他們更有辦法,所以把你的朋友交到了我手上,你如果不聽從我的話,應該知道他們會是什麼下場。”

    江昊慶幸自己剛才又選對了一次,現在朋友們總算在身邊,看來顧狂人暫時還不知道自己這張牌已經失效。江昊想知道更多內情,問道:“殺了我不是比要挾我更簡單麼?”

    顧狂人說道;“那當然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你是比我更有可能克制虛云閣的人。”

    江昊也吃了一驚問道:“為什麼這麼講?”

    顧狂人眯著眼睛說:“無論是我還是明浩一缺,想混進虛云閣都難比登天,可是你不同,你可以。”

    江昊苦笑道:“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你們如此青睞?”

    顧狂人說道:“這個你不需要管了,你只要知道,聽我的話可以繼續活下去。”

    江昊瞟了瞟楚月兒說:“如果我答應,可不可以不把她變成蠟像?”

    顧狂人說道:“這個你沒的選擇,放她回去,你還怎麼替我做事,一邊是五個人加上你的性命,一邊是一個女人。你自己選吧。”

    楚月兒臉色煞白,她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在顧狂人面前不過是螢火微光,但更令她失落的是江昊好像在沉思猶疑,生死關頭,無論換作誰先考慮自己的安危都是尋常事。

    可是這個人,讓她懷著比別人更多的期待。她承受不住這種失望。

    江昊渾然沒有表現出良心受譴責的意思,笑嘻嘻地說道:“如果我選了帶她逃出去,你會不會氣得半死?”

    顧狂人傲然說道:“我這間石室的石壁都是用幽冥谷特產的地寒石砌成的,堅不可摧,就算你有隱身或者五行遁術,也休想逃得出去。我給你試試的機會。闖得出去絕不留難。”

    江昊心里暗笑‘闖出去你還能留難麼,全是廢話’,他擎劈天神斧在手上,神斧上光華灼灼。楚月兒又喜有憂,既開心他肯為自己力戰強敵,又擔心他會受傷害。江昊笑笑說:“別擔心,難道還不是一個老傻瓜的對手麼?”

    顧狂人氣得鼻子挪位,暴跳如雷,江昊就是要他生氣,心浮氣燥,手中神斧選定這一時刻,劈空射斬向顧狂人氣歪的鼻子。

    劈天神斧何等威力,一斧既出,楚月兒眼前被金光刺得睃痛,根本無非看清楚神斧的去向,江昊不出手她還不知道世上有如此炫目的兵刃。神斧到達顧狂人的鼻子只是瞬息間的事情,以劈天神斧的剛猛,連火翼匕首都無法攫其鋒芒,江昊自度一斧必中,砍下去之後,卻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顧狂人的手里只有他那只禿杆畫筆丹青引,劈天神斧的鋒芒陷在軟綿綿的筆頭里面,完全沒有著力之處,這一斧竟如石沉大海,未起任何效果!

    劈天神斧可謂天下至剛的兵器,丹青引軟軟的筆頭,卻是至柔之物,無論多猛烈的一擊,都能被化解于無形。顧狂人輕輕動了動筆杆,積蓄在筆上沒有爆發出的力量立刻反震出去,江昊全身劇震,覺得有如泰山重壓,骨骼格格作響。顧狂人卻悠閑地看著他,一點力氣也不費的樣子。

    江昊明白,這巨力實際是自己一斧的力量,被丹青引緩解了,現在反噬回來,顧狂人根本沒動用過自身的力量。只此一個回合,他就知道對手說過的話,並非虛言恫嚇。

    江昊被反震的巨力壓得搖搖晃晃,他不但不急,反而長笑一聲道:“謝了顧掌門!”說著伸手一拉楚月兒。他和楚月兒借著巨力倒飛出去。

    顧狂人也不追逐,冷笑道:“我這間石室里面霧海迷茫,想找到出口哪有那麼容易。”

    話音方落,江昊已經穿越重重迷霧退到了門口,顧狂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應不及。江昊揮掌震落門閂,用力一推,正好把石門外三個還在拼命想開門的人撞翻,帶著楚月兒奪路而逃。

    他足不沾地,跑起來身影連成一條線,倒好像有無數個江昊在跑步。楚月兒跟不上他的速度,幾乎被他帶得平行飛起來。楚月兒嬌喘著說道:“我跟不上你了。”

    後面三人正狂追他們,江昊攔腰抱起楚月兒,跑得飛快。楚月兒起初嬌呼一聲,很快就乖乖伏在他懷里不動了。江昊稍一遲疑,差點被卓豪冉捉到自己衣襟,跑得更快了。

    他從進來的時候起就深思熟慮,默記所有經過的通道。沖進顧狂人的石室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左右兩扇門都是一樣的去處,生恐迷路,將千懸絲的鋼爪扣在門閂上,受了顧狂人的反震之力時,正好借力倒飛,千懸絲收放自如,穿越重重迷霧,從容脫困。

    楚月兒不知道他玩的什麼把戲,只知道這個人能逃出別人無法逃脫的地方,毫發無傷,躺在這人懷里等待庇護,理所應當。

    江昊堪堪跑完來時路,把追兵甩在後面,沖出了宮殿大門,忽然愣住。

    正對著的長街上,黑壓壓站滿了各式各樣的怪物,大都是各種動物的混合體,有的雖然是正常的形狀,但也保不住是不是被驅靈術改變過的。幽冥谷本來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地方,被成百上千的野獸們堵住去路,不殺到血流成河無法脫身!

    江昊被鍛煉得像鐵一樣的神經也崩不住了,他方才知道顧狂人如此有把握是有道理的。他剛想說放棄算了,半空中一只毛發支立的紅色飛鳥急速掠過,群獸齊聲咆哮。

    他懷里的楚月兒低低喊道:“是魔焱!大哥你只要能找到一個暫時容身的地方,我們還能沖出去!”

    江湖精神一振,把楚月兒放下,一只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上掣了劈天神斧,睥睨群獸,胸中忽然生出無限豪氣說:“同生共死,一起闖出去!”

    他慢慢向前邁步,目光奪人,群獸為他氣勢所懾服,既不敢向前,也不願放他離開,隨著他的腳步移動包圍圈。宮殿兩扇正門一開,卓豪冉和辛子姑當先,秋巔越氣喘籲籲跟上來,邊跑邊用好的一只手穿針引線,把斷手縫回到手腕上,塗了點膏藥,便又靈動如先前。

    卓豪冉一聲怒吼,背上金屬聲音作響,同時有五六柄長刀在他背上晃動,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帶那麼多刀子干什麼。卓豪冉朝江昊吼道:“不束手就擒,就把你變成肉段。”

    江昊笑道:“你要把我切成多少段?”

    卓豪冉不假思索道:“碎尸萬段。”

    江昊馬上厲聲問道:“我問你,如果用你的背上的六把刀切,一共需要切多少刀?”

    卓豪冉聽到這麼複雜的問題,登時兩眼發直,數著手指頭查了好一會也查不出結果。其實是江昊早就看出,卓豪冉在幽冥谷幾大高手中頭腦最簡單,如果和風細雨地說話,他還未必怎樣,現在厲聲斷喝,很像掌門命令的口吻,果然唬他個愣頭愣腦。

    辛子姑怒道:“小子狡猾,可惡。”江昊不等她來捉,一斧落下,如同一枚巨大的導彈炸到地上,整條長街倏然分成兩半,地撼天摧,群獸被震得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好多落入裂縫中,一片混亂。

    江昊提斧飛躍,還有幾只猛獸撲上來攔截,他不願多殺生,神斧鋒芒略微掃到處,猛獸們立刻肢體斷折。

    他往流水的方向跑,回頭瞥見秋巔越運指如飛,忙著給野獸縫肢體,三兩下縫好一個,那頭野獸立刻生龍活虎投入戰斗,撲過來追擊江昊。辛子姑則是揚了揚衣袖,從她袖子里冒出一股黑煙,倏忽即到,離近了看時,原來是無數的小蟲。

    幽冥谷幾大高手各有所長,卓豪冉長于力戰,秋巔越醫術如神,又可以培育雜交野獸,排名雖然最後,重要性還在其他人之上。至于辛子姑,終日與毒蟲打交道,功力不精的時候難免遭毒蟲齧咬,才會變得這般丑陋。

    江昊神斧斜劈,小蟲被鋒芒掃中的也紛紛落雨,但辛子姑身上還在源源不斷湧出新的蟲子,有遮蔽視線的勢頭,除了直接被神斧鋒芒掃中的,其他的都生命力頑強。

    江昊還想試試冰髓克制它們,可是成百上千的怪獸,還有醒悟過來的卓豪冉也都湧上,江昊縱有天大的本領也很難兼顧這麼多敵人。他攜著楚月兒飛步到湖畔,正琢磨退路,楚月兒說道:“入水!”兩人同時紮進湖水里。

    楚月兒又取出粒藥丸喂到江昊口中,自己也吃了一粒。江昊覺得身體仿佛變軟變輕了,在水里飄著飄著沉到湖底。用余光打量自己時,驚奇地發現這次身體變得像紙一樣扁,貼在湖底,顏色跡近透明。而有兩個形似他和楚月兒的物體劈波斬浪,迅速向遠處游去。

    他正在吃驚,聽楚月兒輕輕笑道:“這是娘給的第二種變身丹藥了,名叫金蟬蛻,能擬下我們的外形,變作我們的樣子游一小段時間,然後消失。雖然管的時候不長,諒他們也找不到。”

    江昊說道:“他們雖然是一時找不到了,但我們現在這副模樣,在落水的地方動彈不得,究竟是沒法脫困的。”

    楚月兒說道:“你放心,魔焱既然是虛云閣的魔焱,不用我們來找它,它自然知道來找我。”

    水面上人聲喧囂,到處都在搜尋他們的身影,他們入水的地方原本就不深,有幾只野獸的腳掌就從江昊身上踩過去,雖然鼻子里全是臭哄哄的氣息,倒也感覺不出疼來。

    江昊透過水波向上望去,上面仿佛有顆紅色的流星劃過,就聽秋巔越尖利的聲音叫道:“魔焱又來了,射落它。”

    地上群獸鼓噪,會射箭的射箭不會射箭的扔石頭,沒有一個打得中魔焱,倒有不少砸到自己腦袋,捂著頭慘叫。辛子姑的毒蟲們滿天飛舞追逐那顆紅色流星,但魔焱似乎超越了飛鳥速度的極限,毒蟲始終離它有一段距離。卓豪冉怒吼著,背上六刀齊出,並排激射出去,如六道長虹,眼見要擊中魔焱,魔焱卻一加速,生生從六柄刀的縫隙中穿過去了!

    江昊看得驚心動魄,一顆心完全懸起來,他們兩人的命運此時全系在這只小鳥身上,小鳥的每一次滑翔都長久得讓人窒息。魔焱躲過卓豪冉的六刀,筆直地投射到水里。向他們游過來。

    楚月兒和江昊都等著它接近的一順,忽然間一只畫筆伸過來,在魔焱身上塗了塗,于是火紅的魔焱忽然變成一團墨塊,躺在水上僵直不動了。

    剛才飛翔如風的魔焱,現在看上去不過是只可憐的小鳥。顧狂人就在水邊端詳了半天,笑道:“都說楚戀衣的魔焱有多厲害,我看不過如是。你們三番五次抓不住他,純屬無能。”

    秋巔越辯解道:“老大,不是我們無能,是魔焱太狡猾。”話沒說完,被顧狂人甩了一臉墨汁,不敢再言語。

    群獸忽然又一片騷動,顧狂人不悅道:“你們這些畜生亂叫什麼?不曉得遇事要鎮定?誰也不准亂叫。”結果他自己忽然沒了聲音,還是辛子姑過了半天說道:“老大,原來闖進來的魔焱是兩只。”

    顧狂人忽然怒氣爆發說:“還不快給我去抓,你們這些畜生,又發現魔焱了,不曉得要大叫通知我麼?”

    即使在如此險境下,江昊還是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不過不用他克制自己,現在的他也笑不出多大聲音。顧狂人一揮手道:“秋巔負責沿水流繼續搜尋小子和丫頭的下落,尤其注意他們有沒有接近出谷的谷口。子姑負責到上面村里看有無異動,卓大跟我布置人手繼續追捕魔焱。”

    他的聲音漸漸遠去,周圍也不再喧囂。江昊和楚月兒惴惴不安,江昊正在猶豫趁此時機是不是要試著活動一下,自己尋找出路,忽然身體一輕被人迅速撈起來卷進行囊中,緊接著是楚月兒的輕聲驚呼,兩個人就向兩張團起的紙,完全落入別人掌控之中。

    藥力未過,本來是救命的藥,現在成了讓他們束手就擒的害人東西了。

    江昊苦笑,想不到九死一生,終究還是功虧一簣。他在行囊里盤算著如何才能找到最後的反擊機會,一路上只覺得顛簸不斷,終于被人從行囊里放出來。

    他軟綿綿摔在地上,有點疼痛的感覺,知道藥力已過,慢慢把身體撐起來,看楚月兒也在那邊,心疼的是自己漂亮的宮裝剛才那麼一弄,已經褶皺不堪。

    江昊最關注的是自己在什麼地方,只見一陣微風輕輕吹過,有人說道:“你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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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四章 月色詭異(一)


      說話的人赫然正是辛子姑。

    如果說人生總有意外的話,那這次算比較特別的意外。楚月兒脫口說道:“是你!為什麼會救我們?”

    辛子姑的笑容丑陋,冷冰冰說道:“當然不是為了憐憫你們,你該清醒你有個能干的娘,什麼事情都替你料想到了。若不是有她的安排,我這樣的人會替你賣命麼?”

    江昊說道:“以你的冷峻,賣命當然不會是無條件的。究竟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你不惜背叛老大,你不怕他的手段?”

    辛子姑撫摸自己遍布疤痕的臉龐,充滿怨毒看著楚月兒,說道:“你看她夠美貌了吧,我當年的臉蛋像她的一樣嬌嫩,可是自從跟毒蟲怪物打交道以來,便落到這步田地。一個女人,連容顏都毀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江昊說道:“秋巔越是醫中聖手,難道不能替你醫治?”

    辛子姑嗤笑道:“你看他做出的那些怪物,哪有一個好看的。我現在容顏雖然毀了,好歹身段還能勾引男人,被他給醫過了,我怕我真成怪物了。”

    江昊悠悠說道:“連秋巔越顧狂人都無法幫你的忙,南荒大地上,那麼能夠調理你容顏的,只有一個人了。”

    辛子姑說道:“小子聰明。如果不是楚戀衣允諾能恢複我容顏,我怎麼會不惜冒著被老大發現的危險幫你們脫困?”

    江昊暗暗歎服楚戀衣的深謀遠慮,早已預料到已方將來可能會有人身陷幽冥谷,預先伏下後招。他猜測道:“魔焱每次出現都會引起顧狂人莫大警惕,但楚戀衣還是非派它們來不可,莫非你們是靠它來聯絡不成?”

    辛子姑現出驚異的神情說:“你好像什麼都能猜透。魔焱弄得如此招搖,那是楚戀衣的主意,只有這樣,顧老大才猜不到我們真正的用意。嘿嘿,她算計得果然厲害,如今救了她自己女兒一命。”

    江昊和楚月兒站在進入幽冥谷的那口水井旁,辛子姑用手指著村口小路說:“你們現在趕快離開,顧老大不會發現問題。沿路一直走,便是夢州城。”

    楚月兒疑惑道:“可是前面是死路。”

    辛子姑的臉上難得地顯出幾分和善,說道:“傻丫頭,幽冥谷的鬼村和幽冥谷一樣,是不斷移動的,鬼村接近地面的時候,村口的路就是活路,沉入地底的時候才是死路。現在村子的位置正對,趕快離開,馬上回虛云閣,否則我也不能保佑你躲得過顧老大的追殺。”

    她縱身向井中一躍,長發披散,遮住了臉龐,竟然給人飄飄欲仙的感覺。

    楚月兒看著辛子姑消失,一時感慨人生變幻無常,世事如棋,峰回路轉。江昊微笑說:“別感慨了,逃命要緊。”

    楚月兒怔怔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江昊說道:“我開始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這模樣的,現在經曆多了,知道人生就是要有意外給你的。你不是遇到意外的時候發呆,而是要把握住它,做該做的事情。”

    楚月兒咀嚼他話中的意思,兩人沿村口小路疾行,走到曾經讓他們懊惱的畫幕盡頭,楚月兒試探著伸手碰觸,空空如也,路又變成真實的了。

    沿小路走向去,迷霧漸漸淡下來,四下反倒黑暗。

    楚月兒正納悶,忽聽前面有人聲:“小宮主他們也不知道現在何處,擔心死我了。若不是該死的司徒傾城非說要回城調集大軍幫助搜尋,我說什麼也跟他回來。”

    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子,接話的是江昊熟悉的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有我大哥在,他們不會有事的,阿蠻不要擔心啦。”話雖如此說,聽得出她比誰都更擔心。

    江昊一震,說話的女孩,正是汝瑤。

    濃霧全消,他和楚月兒走的這條小路,現在狹窄到僅容一個人通過。濃霧還在的時候,依稀兩旁尚有樹木花草岩石,走到此時如同一條長長的隧道,直向上去。

    洞口處正是傳出聲音的地方,走到此處路徑已經陡峭得難以立足,如不是江昊和楚月兒都非凡人,非跌落下去不可。洞口處一方光亮,有水光粼粼,恍如無數片碎裂的月亮,煞是好看。

    楚月兒咦了一聲說:“這是什麼地方?”

    江昊說道:“上面好像是口井,辛子姑說這地方接近夢州,大概因此沒有把村子完全升上去,我們今天盡管跟井打交道了,井里去井里來。”

    楚月兒知道危險已遠,忍不住掩口笑道:“你這人沒半句正經的,將來見到我娘,她怎麼能對你有好印象。”

    江昊聽得滿心惶恐。他原來只作楚月兒是個小女生,有點依賴人的心理。現在這話情意綿綿,分明是有依托終身的意思。惹上這麼大的麻煩,可怎麼化解?

    他當然可以直接對楚月兒解釋,臉孔一板說:我對你沒那個意思。可是肯定會大傷楚月兒的心,這種事太直接總是不好的。直接拒絕最大的可能是楚月兒從此對他充滿恨意。更重要的是,為了救汝瑤,他一定要找到虛云閣!

    楚月兒是唯一能帶他上虛云閣的人。

    從現在開始欺騙,就有機會登上虛云閣,但如果這麼做了,後果會如何?江昊和楚月兒相處這段時間里,深知她雖有精明能干的一面,更多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這種欺騙會帶給她多大的傷害,江昊不知道。

    他屢次面臨生死抉擇,只要豁出去,其實並不難選擇。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兩件事遠比生死難選擇的多。欺騙楚月兒非他所願,如果說真話,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汝瑤變成石像,那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江昊神思恍惚,楚月兒推了推他說:“你怎麼了?我聽到阿蠻的聲音了,我們出去吧。”

    江昊遽然清醒,說道:“沒事,我們出去。”

    他看看井水和洞穴雖相通,卻似被某種結界屏蔽了,一滴水也不漏下落。他仍舊擔心上面可能有危險,自己當先穿過井水,自水面穿出,直飛上井口。

    他翻了個跟頭落地,抬頭見一輪久違的明月,月光如清霜灑在院落里,中庭的老桂樹被風吹得葉子沙沙作響,清香讓人舒懷。石頭井欄的旁邊倚著兩個少女低語,一個是雪玉可愛的阿蠻,另外一個正是汝瑤。

    楚月兒隨後也從井中出來,阿蠻先是發呆,然後拼命跑過去抱著楚月兒喊道:“小宮主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們兩個人突然失蹤,快把我急死了。我恨不得把整個山林都翻個個兒,後來司徒傾城非說調大軍來幫忙,我們才跟他回到夢州城。擔心死我了,你沒事情吧……”

    她連珠炮似的地說話,根本不給別人開口的機會,楚月兒擰著她的臉頰說:“你這個死丫頭,能不能讓我喘口氣再說話,沒被妖魔鬼怪給折磨死,也得叫你給追問沒命了。”

    阿蠻不好意思地弄著自己的辮子,才發現江昊和汝瑤兩個人根本不說話,汝瑤含著兩行清淚注視江昊,一語不發,江昊也只是凝視她,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阿蠻不明白怎麼回事,就是覺得鼻子發酸,想哭。楚月兒則是有點酸溜溜的,很想追問一下江昊和汝瑤的事,但是人家兩個人什麼都沒說,也不好亂猜疑。她是個聰明女孩,絕不會碰到沒影的事就撒潑,何況江昊還沒答應她什麼,現在爭取江昊的好感才是她該做的。

    楚月兒裝作若無其事,親親熱熱向汝瑤問寒問暖,然後打聽別後情況。她以為和江昊只走失了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其實已經一天一夜。阿蠻發現他們不見,督促司徒傾城幫忙找尋,司徒傾城倒也盡心盡力,派出手下所有武士搜找山林,然而一無所獲。司徒世家權傾南荒,真要調動幾萬人馬尋人不算難事。可是阿蠻知道,以楚月兒和江昊的身手,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麼非常之事,怎麼會不告而別,非司徒傾城的軍隊可以幫上忙。

    她和汝瑤等在夢州城司徒家的府第里,一直憂心如焚,也猜測到可能跟虛云閣的對頭有關,但以她的能力,當然束手無策。現在看到楚月兒歸來,歡天喜地。

    這些事都在江昊意料之中,江昊惦記另外的事情,說道:“我還有幾個朋友要照料,這里有閑人不會進來的空房間麼?”

    阿蠻說道:“當然有啦,司徒傾城給我們安排的單獨的院落,丫鬟人等,不經吩咐也不能隨便進來。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江昊眨眨眼睛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阿蠻嘀咕著,當然還得領他們去。剛向廂房去,院子里一陣沉重的聲響,小石頭蹦崩跳跳過來,貼近江昊,好不親熱。江昊笑著剛要拍它,小石頭先說道:“喂喂,你這個淘氣鬼,別塞在人家嘴里,人家可怎麼說話呀?”

    從小石頭的嘴里嗖地伸出個小腦袋,原來是叫小跳的那只幻鼠。汝瑤微笑說道:“這兩個家伙都是鬼精靈,正好是一對,有它們在,我一點都不寂寞呢。”

    江昊雖然急切想了解她的病情有沒有加重,又無法現在開口詢問,只得先隨阿蠻來到右廂房。三間右廂房都沒有住人,空蕩蕩連家具也沒擺。江昊把浮海玉升取出,玉升里陡然冒出一具黑漆漆的棺材,嚇得阿蠻媽呀一聲驚叫。棺材接二連三地往出飛,整整五具一字排開停在房間中央。江昊打開每具棺蓋,檢查里面的人沒有變化,才算放心。

    阿蠻擦著冷汗說道:“你可嚇死我了,怎麼變出這麼多棺材?”

    江昊說道:“這里面都是我的朋友,被幽冥谷的人用閉息術封閉了,暫時無法解救,到時候恐怕得求你們宮主相助才可以。”

    阿蠻面露為難的神色說:“虛云閣不許外人隨便進入,我怕我也幫不了你……”

    楚月兒含笑搶先說:“阿蠻嚇唬你的,別理她。我娘一定能幫你醫好他們。”

    阿蠻自言自語說:“我哪里嚇唬人了,是不許隨便帶人去嘛,你還總教訓我呢……”她說到這想起來,小宮主原來對所有的外人都冷冰冰的,別說上虛云閣這麼過分的要求,就是等閑小事也難得應允。現在居然搶著替江昊說話,難道……

    她仔細打量楚月兒,楚月兒注視江昊的時候,眉梢眼角里都蘊藏溫柔之意,連她這個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阿蠻脫口喊道:“壞了壞了!”

    楚月兒茫然問道:“什麼壞了?”

    阿蠻一捂嘴,沒敢說“原來小宮主你動春心了”,慌忙說道:“司徒傾城他說……進城的時候有人報告妖孽作亂,今夜南荒城恐怕有異動,要我們小心。妖孽現在還沒鬧,所以我說壞了。”

    楚月兒斥道:“胡說,妖孽鬧了才壞了,哪有盼妖孽作亂的。”

    阿蠻一吐舌頭,只要楚月兒不知道她本來想說什麼就成了,哪怕挨罵呢。她腦筋一轉,終于接上話題說:“可是……可是他至今還沒來告訴我們安全了,那就是說還是有事發生了。”

    楚月兒剛想說豈有此理,卻見江昊的表情嚴肅說:“你聽到了嗎?”

    楚月兒修為已經不淺,抱元守一,凝神諦聽,果然感覺到地下隱隱震顫,蹙眉說道:“原來真的有麻煩,幽冥谷的人心胸最為狹隘,吃了虧絕不肯善罷甘休,看來報複馬上就將來了。我要向娘通知此事。”

    她從貼身處拿出塊閃閃發光的星星來,這顆星星用五彩線穿著,掛在頸上,顯然她非常珍視。亮晶晶的星星襯著她雪白的玉頸,更襯得星光皎皎,玉頸粉嫩,看得江昊也不由一呆。

    楚月兒知道他為自己的美貌也傾倒,嫣然一笑,心中暗暗歡喜。她捧著星星舉高,星星忽然放射出一線光亮,直射向天空,天上馬上有一道星光回應,只見一條白色的光線穿越長空,在天地的虛空中分外醒目。

    這一線光芒,不知道行走得有多遙遠,連接著天地之間,讓江昊想起自己小時候仰望縹緲的天空,希望知道天空上究竟有什麼。在光的盡處,東勝神州的天空上又會有什麼呢?

    楚月兒默默祈禱,慢慢把星星貼身收好說:“娘已經知道消息,無論幽冥谷有什麼惡毒的法子,她總能找到方法對付。”

    江昊見她充滿信心,還是忍不住問道:“聽大地顫動的聲音,這次來襲的勢頭猛烈,真的沒有問題麼?”

    楚月兒嬌哼了一聲說:“南荒大地上沒有我娘做不到的事情,別以為你就很了不起了呀,你除了會偷偷看人家女孩子,論本領比我娘還差遠了呢。”

    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只有江昊和自己聽得懂,江昊知道被她發覺,大是尷尬,楚月兒自己也紅了臉。兩個人四目相對,剛想說話,院落的門口傳來砰碰撞門聲,只聽見司徒傾城的聲音:“阿蠻姑娘,你在麼,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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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四章 月色詭異(二)


      大家都出去,阿蠻下了門閂,司徒傾城踉踉蹌蹌地進來,氣喘籲籲說:“有妖怪來了,滿城都是妖怪!”

    他站穩了腳跟,才看清楚月兒和江昊都在,大喜過望說:“小宮主,你怎麼回來的,可想死我了,我盼你盼得心都快碎了,你趕快想辦法幫忙啊?”

    他這次難得沒流露色狼的神態,楚月兒卻還是不高興說:“你恐怕不是盼我,是盼我們虛云閣替你免除災禍吧。”

    司徒傾城愣住,原來楚月兒對他雖然沒表現出過一往情深的意思,可也沒給過冷臉,現在忽然變得比阿蠻還刻薄,一句話點出了他心里想法,讓他一時適應不過來。他哪知道楚月兒現在已經芳心有屬,一顆心都在江昊身上,除了江昊,對別人都懶得再悉心維護。

    楚月兒說完了之後自覺失言,江昊緩緩說道:“滿城都是妖怪的話,要遭殃的人太多,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大家同心協力才好。”

    楚月兒柔聲說道:“娘雖然知道了,要想到法子應敵怕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這里我全憑你做主。”

    司徒傾城傻了眼,他看中楚月兒除了因為楚月兒天香國色外,更主要其實是虛云閣有超人的實力,如果娶了虛云閣的小宮主,好處無窮。幽冥谷每次作孽的時候,南荒郡的官民往往都無法應付,還得虛云閣弟子出手。所以每遇此事,他全聽虛云閣吩咐。現在楚月兒居然說全聽江昊一個野小子的,氣也快把他氣死了。不過他偏偏沒本事在這個緊要當口鬧意氣糾紛,只能忍著。

    江昊也不客氣,先行詢問道:“滿城都是妖怪的說法不著邊際,妖怪都從哪里來,有什麼樣的妖怪,以前來過這樣的妖怪沒有?”

    他連續三問,司徒傾城也冷靜下來說道:“妖怪都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說不好是什麼樣子,虎豹狼蟲都像,又都不像。以前也有郡縣零星鬧過妖患,可是從來沒像這次這麼厲害過,黃昏的時候開始有的,到了現在滿城都報告有,全城的守兵都調派上了。看對付的是妖,不是人,他們……”

    說到最後他先自膽寒,顯然已經見識過了。江昊計算怪獸來的時間,顧狂人都不一定知曉自己和楚月兒逃脫的事,很難說就是為了報複。但情勢緊迫是不爭之實。他說道:“不要怕,不是妖怪,只是各種野獸雜交混合的,比普通的猛獸強悍,但也沒什麼特殊的妖法,現在組織兵丁抵抗,加上我們幫忙,可以對付。”

    司徒傾城說道;“你說的容易,有本事打死一個給我瞧瞧。”剛剛說完,中庭桂樹搖晃,磚石破解,轟響聲中地面上冒出個黑熊腦袋,霎時躥上地面,身子卻是個猿猴的身子,只是比普通猿猴龐大太多,這個品種既有黑熊的凶悍,又有猿猴的敏捷,的確不好對付。

    那頭熊猿張牙舞爪撲過來,司徒傾城往楚月兒身後就躲,江昊根本不亮武器,過去就是一記重拳,打在熊猿頭上,千斤重的熊猿,被他一擊倒斃。

    以他現在的修為,其實這根本不算什麼,可看得司徒傾城膽寒,一方面服膺他,一方面想起曾經得罪過他的事,怕江昊也在自己的腦袋上來這麼一拳。

    江昊估量形勢,分派任務說道:“現在情況緊急,大家分頭行事,我妹子身子虛弱,阿蠻你留在這兒照料她和我朋友好麼?”見阿蠻沒有異議,他繼續說道:“司徒公子,麻煩你跟我到城里巡查,統領戰局;小宮主,你怎樣才能等到楚掌門的消息?”

    楚月兒略一思索說:“我去城里最高處等--可是你陪我不好麼?”

    司徒傾城馬上搶著說:“我司徒家的有一座危星樓,高可百丈,號稱南荒擎天之建築,從夢州城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它上面掛的紅燈,小宮主我帶你去。”

    楚月兒戀戀不舍看著江昊,知道形勢所需,決然說道:“我看到紅燈了,多謝公子好意,你還要主持大局。”

    她輕盈的身影如風飄逝夜色中,竟先自去了。江昊不由分說,強行把司徒傾城扯到小石頭身上坐下,說道:“乖石頭,讓司徒公子給我們引路,大家出生入死搏命去。”

    聽到出生入死,小跳馬上溜到汝瑤的肩頭上,眼睛滴溜溜亂轉,江昊笑道:“你果然狡猾。”

    自從他和汝瑤重逢以來,始終難得有只言片語的交流,可是汝瑤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平靜的光芒,除了深深凝視他,不多說半句話。

    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孩這麼了解過他,替他著想過,他不能失去這個女孩。

    江昊心中一痛,穩住心神,笑著對司徒傾城說:“司徒公子,請你指路,小石頭帶我們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司徒傾城真想也學小跳一樣,跳到隨便什麼地方暫避一時,可惜江昊手如鐵鉗一樣牢牢扣住他腕子說:“司徒公子,你放清醒一點,夢州城也是你司徒家的夢州城,若是城亡,你司徒家的榮華富貴還能保留下來麼?”

    司徒傾城剛才實在是被恐懼嚇破了膽,現在多少清醒過來,深知他所說屬實,壯起膽氣說道:“東市怪物最多,城內本來有護城守兵三千,除了一千拱衛司徒府,一千分派各處之外,其余一千人都派往了東市,仍舊壓制不住局面,兵丁死傷慘重。”

    江昊聽到他派往東市的兵士跟保護自己家的人數同等,知道事情的確嚴重。問道:“東市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吸引它們?”

    司徒傾城說道:“沒什麼特別的啊,就是個菜市場,屠狗宰豬之徒呆的地方。”

    江昊領悟到獸類並非受了什麼吩咐,原來是本能使然,知道哪個地方有好吃的,趨之若鹜,他不禁訝然失笑。不過事關普通百姓人命安危,還是得趕去。司徒說路徑,小石頭蹦跳如飛,比飛簷走壁的江洋大盜身手還矯健。

    城中四處火起,驚呼聲、喊殺聲和哭聲不斷,事態顯然非常嚴重。小石頭十幾個跳躍就出了龐大的司徒府第,只差步履不夠輕盈,落地的時候震得附近一扇門上懸掛的紅燈不住搖晃,江昊忽然說了句:“停下。”

    小石頭一個急刹車,蹭得地面火星四濺。此時府門禁閉,有兵丁在門樓上把守,防止出現意外,大概因為普通百姓都忙于逃難和躲災了,四下倒還是靜悄悄的。

    天空上的月光,無論怎麼看都有股妖異的氣息在里面。江昊在古書上看過,凡是天象有異動的時候,天相必然跟著變化。曆代有災禍出現的時候,天相先動。難道今天的月光在預示著什麼?

    一個占卜的老者,靜靜坐在大門旁邊的角落里,紅燈只能映亮他半邊臉。江昊見過很多表情奇怪的人,但都沒有這個老者表情古怪,因為這個人的表情怎麼看都是空白,就好像一張白紙,從上面看不出任何東西。

    江昊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會注意到老者,修行到他這個境界,身上的直覺近似一種奇特稟賦,常能察覺到別人無法察覺的異狀。他能確定這個老人身上肯定存在某種問題,甚至關乎到自己的安危和未來。

    他甚至覺得老者似曾相識,但偏偏這個人他根本沒見過。

    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多停留,江昊對著老者發呆了片刻,終于還是說道:“老人家,你為什麼停留這里?”

    老人的眼睛里有鬼火般的光芒,笑容上溝壑縱橫,說道:“年輕人,無論我為什麼來,你現在都沒有余力旁顧我,所以還是快些走吧。”

    江昊修行過震音術,任何跟他說過話的人,他都能牢牢記住對方的聲音,老者的聲音非常陌生。江昊知道他的話沒有說錯,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此人似曾相識。他腦海里有另外一個強烈的念頭告訴自己,離開了之後,肯定會有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發生!

    就在這時候,遠遠傳來一聲爆響,火光沖天,司徒傾城喊道:“東市,是東市!”

    江昊還是讓理智替自己做主,決然說道:“小石頭,趕到東市去!”

    小石頭聽了他的吩咐,甩開石頭步飛蹦,長街上到處是驚慌失措的人們和盔甲鮮明的兵丁,難為它上躥下跳,一個人都沒踩到。司徒傾城心里懊惱自己怎麼沒有這麼一匹好的坐騎,要有這東西,他連火猊也肯扔了。

    前面有人高喊:“大怪物來了,大家快逃!”長街上能感覺到巨大的震動,仿佛地震將爆發,司徒傾城膽寒道:“東市到了,怪物聚集的地方就是這兒。”

    小石頭可不懂得畏懼,往里便沖,對撲上來的猛獸毫不客氣先是踩到了一個老虎腦袋,落下時又砸中一個豹屁股,還有張鱷魚嘴咬中它的石頭腿結果崩掉了牙齒,但究竟打傷的都是些什麼怪物,一時也分辨不清。

    江昊坐在小石頭身上,看得分明,東市的店鋪大多著了火,時不時不能碰到兵丁和野獸苦戰,對付這種雜交的猛獸,十個二十個兵丁也很難打敗一頭,死傷狼藉。野獸的數目黑壓壓數不清,看樣子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也難怪司徒傾城驚恐。好在很多野獸忙著在肉鋪里面翻找美食,有的還自己爭搶豬羊,反倒忘了去傷人,讓人有逃命的機會。

    江昊劈天神斧祭出,一道長虹劃亮半個夜空,神斧靈性十足,完全聽他駕馭,落來來時猛獸肢體斷折,人卻毫發無傷。一斧翻滾間,頃刻幾十頭猛獸倒地,形勢馬上逆轉,士兵們齊聲歡呼,有人更高叫:“虛云閣的仙女姐姐來幫忙了。”

    江昊苦笑,自己什麼時候長得像仙女姐姐了,大地震天轟響中塌陷,探出顆房屋大小的頭顱,掀翻整整一排房子後,怪獸的身子也探出來,山豬的身軀,蟒蛇的巨尾,和江昊在山洞里斗過的那只巨獸一般模樣。

    怪獸左沖右突之間,轉眼半條街就成了廢墟。江昊說道:“石頭,你怕不怕?”

    小石頭說道:“老大怕的我就怕,老大不怕的我就不怕。”

    江昊笑道;“好,跳到怪獸的腦袋上去,我不怕,你怕不怕?”

    司徒傾城心膽俱裂說:“你們瘋了麼,快放我下來!”

    江昊一松手把他扔出去說:“還真得委屈你下來,有你在我沒法全力對付怪物。”

    司徒傾城砸在一頭怪獸身上,沒命地狂喊道:“有人謀害本公子,快來人把他們拿下!快救本公子脫險!”喊了片刻,沒人有空理會他,自己也沒事,才注意到江昊是看准了扔的,這頭怪獸早就斃命了。

    江昊坐在小石頭身上,小石頭把速度發揮到極限,沖怪物沖去,怪物反應不慢,發現有異物接近,巨尾橫掃,打到地面上,山崩似的聲響,震得小石頭彈起數丈高。

    好個小石頭,接近躥上怪獸的尾巴,如飛躍上怪獸脊背,怪獸感覺到異物接近要害,尖刺倒豎,可惜紮的是小石頭,連撓癢都算不上。怪物巨尾連揮,不顧一切抽打自己後背,險些掃中小石頭,江昊喝道:“跳到它頭上去。”

    小石頭晃了幾晃,差點掉下去,終于還是躍到怪獸頭頂,怪獸龐大的身軀,連劈天神斧都很難一斧找准要害,但現在距離如此接近,江昊有了十足把握,神斧電射而出,深深斬進怪獸顱骨里。怪獸晃動著身軀,原地轟然倒塌。

    江昊剛剛松了口氣,他煞費苦心如此斬殺怪獸,就是怕傷及無辜。眼看行將大功告成,這時地面兩旁不分先後兩聲巨響,又有兩頭同樣的怪獸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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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章 異路天階(一)


      江昊在倒閉的獸脊上,遙望夢州城烈火熊熊,就算他有余力再擊倒這兩頭怪獸,也無法打倒遍布全城的猛獸。莫非夢州城,真的要就此淪落為鬼域人間麼?

    只要能撐到天亮,幽冥谷的怪獸們應該會自動撤退,可是月方到天中,夜色還深沉,如何捱得到光明到來?

    江昊揚頭望月,意外發現失去了月亮的影子。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天空中連一朵云都沒有,月光應該十分明媚才對,可是竟絲毫不見月影了。天空並沒有因此黑暗,反倒更加明亮。因為天空中有個星星特別明亮,跟楚月兒玉頸上佩戴的星星依稀相仿。

    星星越來越清晰,江昊可以看得清楚五個角的樣子,不但他看到了,整個城市的怪獸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怪獸忘了嘶吼和齧咬追逐人,人也忘記了逃命和戰斗。大家都呆呆仰望著天空。

    星星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在視線里的大小超過了原來人們對月亮的印象,江昊忽然發覺天色亮了起來,他用力咬咬嘴唇,絕對不是錯覺。半個天空開始泛白,開始是沿星星附近的一線,後來擴散到整個天空,跟太陽升起的時候很相似。

    最後是驟然間的天空大亮,星星被耀眼的光芒遮沒,無法看到,可是整個天空亮如白晝!

    怪獸們忽然齊聲發出慘叫,站得離江昊最近的怪獸拼命用爪子遮住眼睛,仿佛在拒絕如此之亮的光線來臨,結果當然遮擋不住。有的怪獸拼命找開始的地洞,找不到的就硬生生往土里鑽,有的甚至發了瘋似的往牆上鑽,希望能找個躲避的地方,撞得頭破血流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包括最大的那兩頭怪物都痛苦地在地上扭曲著,半點脾氣都發不出來,也不再有震天動地的怒吼。

    江昊剛在疑惑這些怪獸為何如此懼怕光亮,一頭怪獸身上忽然冒出絲絲縷縷白煙來,就好像被誰給點著了,毛皮間發出燒灼的味道,焦臭不堪!

    轉眼整個城市都被白煙點燃了,無數怪獸打著滾痛苦呻吟,高高低低的野獸吼叫一陣接一陣,燒得快的,片刻就剩一團焦炭。最大的兩頭野獸最痛苦,還想做垂死掙紮,一頭拼命想去踩踏周圍街巷,江昊劈天神斧飛旋,硬生生將一顆巨大的頭顱斬下!頭顱飛上半空的同時,化作一團巨大的火焰,滿城人都能看到這個大煙花。

    午夜時分一個意外白晝的到來,讓所有的怪物都成了灰燼!

    江昊知道幽冥谷的猛獸最懼怕光亮,但究竟是誰能夠改變整個天空,讓黑夜變為白晝,如果是楚戀衣,那麼這個可能面對的人物,帶給他的只有更大的壓力。

    這一戰無需他作更多努力,已經大獲全勝。江昊看著發亮的天空慢慢又黯淡下去,中天的明月重現身形,記掛著汝瑤,對小石頭說道;“不管誰打贏的這仗,我們要先回去看汝瑤姐姐。”

    小石頭蹦跳著說:“知道了,今天不過癮,下次你要讓我看更大的煙花,比這個怪獸腦袋要大的!”

    江昊笑道:“早知道你要求這個,我就把屁股帶尾巴砍飛到半空了。”

    小石頭也滿懷輕松,順原路跑回司徒府。汝瑤和阿蠻住的院落靜得只能聽到桂樹的聲音,廂房里亮著燈,江昊從小石頭身上跳下,推開房門,見楚月兒跪在房中,滿身是血地呆呆不動!

    江昊心里一顫,第一個念頭是看汝瑤,汝瑤躺在旁邊地上不動,看起來倒是毫發無損。再細看楚月兒,發現她也沒有受傷的跡象,小跳在旁邊舔著她的手,惶恐不安地叫著。楚月兒的懷里抱著阿蠻,血都是從阿蠻身上留下,沾染了楚月兒一身而已。

    阿蠻的臉上,五六條讓人看起來心驚肉跳的長長傷口,血流不止。江昊急道:“楞著干什麼,還不替她止血!”

    楚月兒如夢方醒,趕緊把阿蠻平放,從懷里拿出只玉瓶,打開塞子把里面的藥粉灑到阿蠻傷口處。虛云閣一門的藥粉應驗如神,血迅速不再流了,阿蠻剛才痛得昏了過去,現在終于悠悠轉醒。

    楚月兒攥著阿蠻的手,痛徹心腑,帶著哭音說道:“阿蠻,是誰傷的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阿蠻眼中露出非常恐懼的神色,一個字也不說,無論楚月兒怎麼追問,她始終是沉默。

    江昊搶過去抱起汝瑤,汝瑤的呼吸均勻,看不出怎樣,倒像在熟睡中。江昊低聲呼喚汝瑤的名字,汝瑤半天才悠悠轉醒,茫然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江昊說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汝瑤說道:“發生什麼?我剛才覺得有點倦了,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奇怪,天怎麼這麼黑,什麼都看不到,大哥,為什麼我們不點燈。”

    江昊心中猛然生出不祥的預感,把手掌在汝瑤眼睛近前移動,說道:“是很黑啊,你有看到什麼沒?”

    汝瑤本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現在看起來十分空洞,說道:“沒啊,怪了,為什麼會這麼黑呢?”

    沒有什麼比這個給江昊打擊更沉重的了,她的眼睛盲了!

    江昊心痛欲裂,強自壓抑住自己說道:“鬼天氣太反常了,都是這幫怪物鬧的。”

    汝瑤自己卻先帶著哭腔說道:“大哥,我們都別互相欺騙了,我的眼睛看不到東西了,對麼?”

    江昊說道:“沒有,是天太暗了。”

    兩行清淚順汝瑤臉頰滑落,汝瑤幽幽說道:“其實我都知道的,我從來到南荒開始,經常覺得眼前恍惚,你和小宮主失蹤以後尤其厲害,直到剛才,我昏過去前眼睛以片漆黑。你不會撒謊,從你說話的語氣我就知道我怎麼樣了。”

    江昊知道血封印的詛咒終究是又加深了,緊緊抱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汝瑤微笑說道:“生死有命,有你抱著我,就算馬上死了也沒關系了。”

    楚月兒也抱著阿蠻,一字一句地說:“誰都不能死,跟我上虛云閣,我要知道誰傷了阿蠻,也會求我娘治好你的眼睛。”

    汝瑤吃驚地說道:“阿蠻她怎麼了?”

    阿蠻始終一句話也不說,楚月兒垂淚說:“阿蠻,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不要害怕,無論誰傷害了你,我都要娘替你報仇。”

    阿蠻望了望五口棺木依舊沉默,江昊驀地想起和司徒傾城出府時候碰到的那個老者,回來時候已然蹤影不在。他當時有強烈的預感,自己一定會後悔離開。

    他現在就後悔了。

    江昊抱著汝瑤,輕輕籲了口真氣,五口棺木的棺蓋自動跳轉,無聲無息翻落地上,五口棺材里面的人沒有變化,都還在沉睡。

    楚月兒白玉般晶瑩的臉上掛滿淚珠說:“娘要我下來找玉兔,想不到玉兔沒有找到,還把阿蠻傷成這個樣子。我現在就要趕回去,讓娘給阿蠻救治,娘法力無窮,我不要阿蠻帶著這些條傷疤。”

    她垂下頭又接著說道:“你也跟我去虛云閣好麼,給你的……小妹子醫好眼睛,順便也讓我娘見見你。”

    她的順便其實才是主要的,但現在江昊已經無心拿這個調笑了,他只盼到虛云閣這個神秘的地方,哪怕有一線生機也要挽救汝瑤。他打起精神,朝楚月兒含笑點點頭。

    小石頭對事情的原委了解得比誰都清楚,對人情世故又不懂,他最向著汝瑤,忍不住嘀咕說:“老大你又跟人家飛媚眼,欺負汝瑤姐姐看不到。”說得江昊臉色發白,楚月兒滿臉羞紅。

    楚月兒畢竟心系阿蠻傷勢和江昊,作出決定說道:“我們立刻動身就是,不過恐怕還得借重司徒傾城,還有就是……我娘說過了讓我帶他上虛云閣……我不好違命。”

    楚戀衣讓司徒傾城上虛云閣,暗含有給女兒選婿的用意,因為事情遠沒到定論的地步,也就只是囑咐,沒有明說。但女孩家天性對此敏感,楚月兒早猜得到,她現在鍾情江昊,對此事就極不情願,礙于母命難違,完成了再說。反正司徒傾城的人品修為能力智商都比江昊差太多,楚戀衣也沒理由選中他。

    司徒傾城聽說楚月兒肯帶他共去,高興得五官幾乎笑挪位,好比五千米長跑,江昊雖然遙遙領先,但離終點畢竟還遠,他司徒傾城也有奮起直追的機會。

    司徒傾城看到房里多出了五口棺材,阿蠻一個小美女現在容貌盡毀,汝瑤這另外一個小美女雙目又盲了,深感世事無常,但比起城里冒出成千上萬的妖怪來,他覺得這些事倒不算什麼了,干脆就沒追問。倒是暗自慶幸自己挑美女還是有眼光,挑中的不但有身份地位,也沒被毀容沒盲了眼睛。

    他囑咐家人預備了大量車馬,回來看時五口棺材和那個大個的石頭香爐都不見,又直了眼。當然是江昊為了行路方便,把棺材和小石頭又藏進浮海玉升去了。江昊也不跟他解釋,只是選了兩輛馬車,大家一同上路。

    出夢州城天色剛剛大亮,司徒傾城不情不願地駕著一輛馬車,江昊駕一輛,走了沒有百十步,江昊忽然停住馬車。汝瑤在江昊的車上,聽到動靜問:“大哥,為什麼不走了?”

    楚月兒和阿蠻在司徒傾城的車里,聞聲也說道:“出了什麼事情?”

    江昊笑笑不回答,楚月兒挑開車廂側面的簾幕看去,後面官道上隊伍排成長串跟隨他們,除了騎兵甲士外,仆役丫鬟也有一大堆,手里都捧著器具食盒,衣襪鞋帽,各種雜物應有盡有,排場比得上王侯出巡,准備物件的瑣碎又像大戶小姐出嫁。不用問也知道這些人都是司徒傾城的家人衛兵。

    楚月兒面沉如水,江昊從來沒看過她這麼嚴厲過。司徒傾城被他看得心寒,呐呐說道:“此去虛云閣路途遙遠,路上沒有人照顧怎能行?”

    楚月兒說道:“你知道不知道虛云閣是什麼地方?虛云閣若是誰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還要我親自帶你前往麼?”

    司徒傾城說道:“我只是叫這些人路上照顧我們飲食起居而已,不會要他們最後跟上虛云閣的。”

    楚月兒眼神含霜說:“司徒公子,我不想多說,一句話,要麼你跟我們走,要麼你留下來讓他們陪你慢慢游山玩水。”

    司徒傾城終于戀戀不舍跟大隊人馬分家,馬車在楚月兒指點下,起初是走官道,慢慢拐上荒涼小路,再後來前面只有叢林和荊棘,干脆沒有了路。

    楚月兒囑咐丟棄馬車,江昊把小石頭放出來,讓汝瑤和阿蠻乘上去,自己和楚月兒步行,司徒傾城苦著臉跟隨。楚月兒知道他的確不會法術,就算不是為了可憐他,也得讓他跟上大家趕路,只好送了雙虛云閣的木屐給他。

    這一來眾人腳程都快,沿著南荒的蒼翠青山蜿蜒行路,走到高處山風撲面,白云悠悠從腳下飄過,蒼山連綿沉默得像個巨人,常人根本無法攀登到這樣的高度。此處雖然還不如來幻角天的時候登過的山高峻,但是視野更開闊。江昊喟然長歎說:“難怪人說站在蒼山頂上可以俯瞰大地,豪氣無限。”

    楚月兒說道:“你還沒見過更高處呢。”

    司徒傾城捂著嘴說:“什麼豪氣,我就覺得晦氣。”看樣子他是恐高症加高山反應,煩悶欲吐。正說著晦氣又找上他,半空中飛下一只繡花鞋,正中他頂門,砸得他頭破血流。

    這鞋從極高處落下,本身雖然很輕,帶了重力加速度下來,就跟枚鐵球差不多了,沒把他砸死算運氣。司徒傾城額頭青腫,罵道:“哪個天殺的要謀害本公子。”

    楚月兒拾起鞋子,泯嘴笑道:“肯定又是阿影這小丫頭,總是不小心把東西丟下來,萬一真砸傷人怎麼辦?”

    她這話是對阿蠻說的,可是阿蠻眼神茫然,自從被傷害之後,她再也未曾對任何人說過任何一句話。

    楚月兒心里一痛,說道:“阿蠻別灰心,很快就到,娘一定會讓你容顏如初。”

    再往前行只見云海茫茫,他們走在絕高的山脊上,樹木雜草荊棘叢生,根本看不出有人煙。只有江昊這樣目光犀利的人才能看出來,雜草上依稀有木屐痕跡,和阿蠻,楚月兒所著木屐一致。

    木屐的痕跡到了盡頭,面對的是萬丈絕壁,金色的陽光穿透云霧射下,變幻莫測,瑰麗無倫。楚月兒笑道:“現在我們到天上走一遭。”

    江昊想起來了剛到南荒時候從空中落在田地的花瓶,想起了剛才莫名其妙飛下來的繡花鞋,說道:“通往虛云閣的入門就是這里了?”

    楚月兒大有深意說:“有時候是這里。”

    江昊一片茫然,楚月兒小聲附耳說道:“如果虛云閣的入口一直在某處,難免早就被顧狂人一缺之流窺破,虛云閣的入門是在這里,也可以是在人世間任何地方,你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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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章 異路天階(二)


      江昊似懂非懂,司徒傾城也想湊過來聽他們說什麼,楚月兒早取出頸上的星星,對天空舉著擺弄。司徒傾城和江昊第一眼都不是看星星,不約而同看著楚月兒雪白的玉頸。

    江昊心猛一跳,雖然他沒有什麼更多的歪念頭,但想這麼偷看人家女孩總是不好。于是擋到司徒傾城身前,司徒傾城還想擠過去,碰到江昊的身軀,自己被反震開,還好是江昊手下留情,不然他非掉進深谷里不可。

    司徒傾城呼呼喘著粗氣,楚月兒一掃他們,嬌嗔道:“想死啦,兩個人都給我轉過去。”

    兩個人各懷不同心情都轉過身去,過了半晌才聽楚月兒說:“可以轉過頭了。”

    江昊回頭看去,楚月兒已經把亮晶晶的星星摘下來握在手中,如同昨夜一樣,星星上一線光芒和蒼天相連,淡藍色的蒼天上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分明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們。

    楚月兒喘了口氣說:“虛云閣的大門已經開啟,馬上就可以登天階上去了。”

    山風更加猛烈,汝瑤和阿蠻躲在小石頭身上,小跳縮在汝瑤懷里,都分外可憐,司徒傾城被吹得七葷八素,開始一個勁嘔吐,楚月兒握著星星直皺眉頭。

    蒼山看起了濃霧,慢慢彌漫開來,楚月兒忽然說了句:“天階下來了。”

    江昊看得分明,從蒼天上慢慢伸展下來一道長長的石頭台階,穿透迷霧,直通向浩瀚的天空。萬古蒼茫的大地之上,唯此通天一途,在云霧中若隱若現。

    江昊強自抑制心中的激動,石階在迷霧中神奇地由模糊到清晰,最下面一級就在他腳前幾步遠的地方。楚月兒不無自矜地說道:“你現在明白為什麼無人能攻入虛云閣了吧。我們登上去。”

    楚月兒領路,小石頭一蹦一蹦跟隨,江昊跟上,忽見司徒傾城還在一旁拼命嘔吐。楚月兒說道:“司徒公子,請你快些,天階一柱香的功夫就會收回去,再不登上就來不及了。”

    司徒傾城一個勁咳嗽,咳得仿佛要把五髒都吐出來。他的身軀作奇怪的姿勢蜷身在地上,忽然伸出兩只手抓住天階最下幾級說:“我好難受!”

    江昊隱隱覺得事情不對頭,此時站在天階上感覺到天階微微搖晃,最下面和山崖脫離,正緩緩拉遠距離。楚月兒急道:“你在做什麼,先上來再說。”

    事情已經起了突變,司徒傾城的雙腳在袍子下面發出奇怪的聲音,身下的岩石碎裂,他的一雙手也發生變化,變黑變粗,竟然插入天階里面,生長延伸!

    楚月兒花容失色說:“你看他……”

    江昊手掌一展,劈天神斧橫在胸前。司徒傾城顫聲說道:“快救救我……一定是那老頭子給我吃的東西作怪。”

    楚月兒深知司徒傾城只是凡人,毫無法力,不可能欺瞞她,才放心帶司徒傾城上虛云閣,萬沒料到會出變故。江昊詢問道:“哪個老頭子,是不是我們昨夜在你府第門口見的那個算卦的。”

    司徒傾城的臉色發暗,惶然說道:“就是他,昨天你把我扔下,他正好在亂軍中救起我,給我吃了粒管跌打損傷的丹藥,我立刻就不疼了,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雖然江昊對司徒傾城沒有好感,江昊也不可能預料到在他身上出變故,但看他變成這副模樣,江昊還是懊悔自己大意。江昊說道:“你堅持住,我有丹藥,你先吃一顆。”

    司徒傾城變色道:“還吃啊,你也想害我,我才不干呢,你分明想謀取虛云閣的掌門的位子,左擁右抱美人,做南荒之主,占有司徒世家的產業,近而進取中原,登基做皇帝,我才不信你的。”

    他說得如行云流水,就是深思熟慮也說不了這麼利索,分明是心中念念不忘,根深蒂固的念頭,只不過做這個夢的人不是江昊,是他自己罷了。江昊哭笑不得說:“性命交關,誰有功夫害你,快吃藥。”

    靈偶仙給他的生生丹他動用得還不多,不管對症不對症,救的是誰,總之救人要緊。但司徒傾城搖頭就是不肯吃。楚月兒也從懷中拿出瓶丹藥說:“這是我虛云閣秘傳的保命仙丹,你信不過他,也該相信我。”

    司徒傾城眼睛發紅說:“你和他是一伙的,都要算計我,我誰都不信!”

    天階越收越高,司徒傾城的四肢都長成樹枝的形狀,牢牢扣住山峰和天階,枝干之牢固,竟然連天階都甩脫不了。天階劇烈搖晃著,幾乎要把上面的人甩出去。

    楚月兒說道:“不好了,再不想辦法救他,整個虛云閣都要被撼動了。”

    江昊歎了口氣說:“你看看他的樣子,恐怕沒人能拯救他了。”

    司徒傾城的確已經失去理智了,任何一個人被變成這模樣,想要冷靜恐怕都不可能,何況他本來就嫉妒得發狂,認定了是江昊害他如此。江昊舉起手中神斧,猶豫是不是要砍下去,畢竟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沒有什麼大罪過。

    但如果不砍,他們自己在天階上也難于立足,隨時有跌入萬丈深淵的危險。這一猶豫之間,有人說道:“你縱然把他砍成十八段也是沒用的,大地之根已經植入虛云閣的天階上,砍斷做根的傀儡又有什麼用?”

    一個人如同根直挺挺的木頭從霧中現身,移動的時候身子連關節都不彎曲,倒好像僵尸。江昊認得是昨夜見過占卜的老者。只要見到他,江昊心中就會產生強烈不安的感覺,現在直覺應驗了。

    江昊的劈天神斧舉著,遲遲沒有落下。老者說道:“試一試好了,他現在這副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幫他了結痛苦該多好。”

    江昊沉腕不動,忽然說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呢?”

    老者的笑聲一變,變成了江昊依稀聽過的聲音:“我們是熟悉的,明浩都吃過你震音術的虧,我不會再上當。可是我有一樣本領你也沒見識過,那就是我沒有自己說話的聲音,我可以割下別人的舌頭再給他們裝上,也可以隨便取一個人的聲音給自己用。”

    他從懷里掏出只錦盒,打開看里面竟是十幾條舌頭,看得女孩們煩惡欲吐。他隨便把口中舌頭糾下來,換了一條安上去,發出的是另外一種聲音:“我隨便走到哪里都能變成另外一個人,你認不出我來的。”

    江昊沉吟道:“但你還是有一個不變的標記,不然大家也不會叫你一缺了,只是我暫時找不到罷了。”

    這個人是一缺,從未跟他正面相對過的一缺。江昊終于明白為什麼總是感覺到這個人熟悉,覺得有危機在自己周圍存在。

    江昊知道了面對的是一缺先生,全身戒備。小石頭在上面喊道:“老大你快砍斷那家伙,不然我們都要翻轉下去了。”

    天階越收越緊,但司徒傾城的四枝堅固無比,山峰上無數碎石滾落,天階就是無法把他和山峰分開。而天階在拉拽過程中彎曲扭曲,幾乎要變成于大地垂直的角度,再撐半刻,天階上的所有人都無法保全。

    江昊終于把斧子對准司徒傾城的身軀,一缺冷眼旁觀,司徒傾城也不詛咒他們了,哀求道:“千萬別殺我,我不跟你搶老婆了還不成麼。”

    江昊這一斧還是沒法落下去,這時楚月兒驚呼一聲,幾乎被劇烈晃動的天階掀下去,江昊剛要飛身過去幫她,天階上飄飄落下一個身影,輕盈地挽了楚月兒的手,穩穩立足天階上,淡淡說道:“年輕人心地很好,不過對敵人寬容,往往就是對自己殘忍。”

    江昊被說得一震,天階上面迎風立著個宮裝女子,云鬢高堆,鳳釵生輝,群袂飄飄,風姿若仙。這女子容顏和楚月兒七八分相似,站在一起倒像一對姊妹,不過這女子氣質成熟得多,舉手投足無不恰到好處,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如果說楚月兒是朵剛剛綻放的蓮花的話,那麼這女子更像是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楚月兒依偎在那女子懷里,滿臉愉悅平和,連江昊都沒給過她這麼安全的感覺。她叫了聲“娘”,那女子微笑止住她說:“我都明白,先趕走一缺再慢慢說。”

    江昊終于見到了讓南荒所有高手都畏懼的楚戀衣,他知道對方的氣度從容來源于自信,把劈天神斧在石階上扣住,騰出一只手抓住小石頭,先保證汝瑤和阿蠻安全,再靜觀其變。

    楚戀衣贊許地點點頭,然後面對一缺說道:“你用心足夠良苦,這許多年來,從未忘記想對付我,現在終于借月兒找到破綻了是麼?”

    一缺傲然說道:“你們都知道司徒傾城是個廢物,斷然不會想到我把大地之根的種子種在他身體里,現在大地之根在你虛云閣的天階上也紮了根,另一端直深入到南荒地脈深處,恐怕都爬到顧老怪的家里去了,我不信你有力量撼動大地。”

    江昊方才知道,原來司徒傾城身上寄生的大地之根紮根如此之深,根本不是只在這山峰上生長,難怪連天階的巨力都無法脫離它的糾纏。江昊想用劈天神斧斬一斬試試。楚戀衣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說:“年輕人,麻煩你把司徒公子砍作兩段帶過來。”

    她話一出口,所有人都以為聽錯了,司徒傾城帶著哭腔說:“楚掌門,再怎麼我也是司徒世家的傳人,你不能這麼對我,江大哥,江大爺,你是好人,你是聖人,你不能害我,千萬放過我。”他到了生死關頭,也開始口不擇言。

    楚戀衣說道:“我是要他來救你,凡事聽我吩咐。”

    她的話里面自有威嚴之氣,江昊深信不疑,縱身過去,一斧將司徒傾城攔腰劈作兩段。說也奇怪,司徒傾城的身上並不流血,僵硬如同樹干。

    楚戀衣吩咐說:“把司徒公子的兩半都帶過來,收好了,不要讓他將來少了半截身軀。”

    江昊收起神斧,提著兩截司徒傾城回來,楚戀衣袖口里飛出個袋子,離江昊近了變大,正好可以裝進一個人去。她又說道:“委屈司徒公子進郁悶袋里呆一陣子。也委屈你暫時背著他。”

    江昊忍俊不禁,他覺得袋子的名字起得實在絕妙,進到袋子里去的人肯定都郁悶。他把司徒傾城先後丟進去,司徒傾城還在不斷哀號,聽楚戀衣的意思,應該還有法可醫,江昊也就不管他怎麼鬧了。

    一缺始終冷眼旁觀江昊行動,也不阻攔。司徒傾城被摘走以後,山峰和天階上只殘留了些黑色根須,卻有一些白色接近透明的根須留下,江昊伸手觸摸,碰了個空。一缺哈哈笑道;“大地之根實體寄生過以後已經無用,現在留在虛云閣和山之間的是大地之根的元神,任你再犀利的神兵也斬不斷的。”

    江昊知道他所言非虛,棘手該如何應付。一缺續道:“楚戀衣,你的虛云閣原來縱橫南荒天空,被大地之根束縛住了以後,再也無法固守入口,我看以後幻角天和幽冥谷的兵馬輪流攻上來的時候,你怎麼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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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六章 白云樓閣(一)


      楚戀衣輕輕揮了揮手,不斷掙紮的天階馬上平靜了許多。如此危急的關頭,她還是言笑晏晏,連一缺都不能不佩服她的從容氣度。

    江昊執斧隨時准備傾力一搏,楚戀衣跟沒事似的,說道:“你現在是虛云閣的客人了,要客人出手對敵,豈不顯得我虛云閣太失了禮數。”

    一缺縱聲笑道:“你心系天階,自顧不暇,還有心情來裝點門面。我已經三十年沒和你交過手了,不過我倒不急于用我的噬風對付你的催靈。讓你自己痛苦豈不更好。”

    他說是如此,江昊眼前卻風波驟起,出現一個跨馬執矛的騎士虛影。一缺的噬風化風為利器傷人,他的功力淳厚,修為深湛,還在江昊之上,江昊一直還沒想到破解的法子。現在忽然來襲,讓江昊也措手不及。

    江昊剛想先退後閃避,徐圖反擊。楚戀衣哼了聲說:“別動,他不能怎麼樣。”也是輕輕再揮手,騎士虛影接近江昊身前,不但沒有絲毫陰寒,反倒讓人有春風拂面的感覺,江昊驚奇地發現,自己身前出現了一片繁花,騎士虛影在花瓣里被淹沒,花瓣雖被風刀催得凋落無數。但風到了江昊面前時,只能拂動他的頭發。

    一缺心有不甘,終究冷笑著沒敢再試。楚戀衣對他說道:“大地之根的種子極為稀有,只有隱澤神木林才出產,從不外傳,你能弄到一顆也算讓我意外。可惜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只能在養分充足的時候生長,沒有了陽光普照,它頃刻便會枯萎。”

    一缺昂首說道:“除非你能遮天蔽日,就算連這點都做到了,你還得遮蔽你的震海明珠,可是沒有了震海明珠,虛云閣馬上會從天上掉下來,你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楚戀衣笑得風姿嫵媚又殺氣凜然,蘭花指遙指青天說:“不全遮住,只遮這一小片好了。你知道我們有行云之能。”

    天階最頂上驟然冒出朵烏云來,仿佛憑空出現的,立刻四下光華黯淡。還不等一缺反應過來,天階在猛烈搖晃中向下沉去,一缺心驚膽戰道:“你真的封閉了震海明珠的光華,你不要命啦!”

    楚戀衣說道:“甯為玉碎,不為瓦全,你知道我的作風!”

    天階降得極快,江昊能看到上面隱隱連接著一個龐大如山的物體,方圓大概總得有數里大小。它的黯淡,擋住了所有光線,蒼穹宇宙全沉淪到黑暗當中。

    一缺臉色慘白,楚戀衣含笑不動,掛在天階上的大地之根處在迅速枯萎之中,虛云閣的墜落和大地之根的枯萎完全在比拼速度,看誰能撐到最後一刻。

    巨大的陰影降臨到所有人頭上,楚月兒嚇得躲到楚戀衣懷里,江昊聽到汝瑤低低喊了聲“大哥”,拼命沖過去,腦海里想著就算是死也要砸到一處,虛云閣的底部已經讓他們窒息。

    楚戀衣如山不動,江昊覺得還可以奮力一拼,把全身真氣聚集在劈天神斧上,斧纂往上一撐,他頃刻間感受到平生未有的壓力,全身骨骼仿佛都要碎裂,但虛云閣被他這一撐之下,居然減緩了下落的速度。

    一缺惱怒萬分,剛想出手,江昊承受不住巨力,虛云閣又在下落,馬上就會落到山峰上。一缺亡魂大冒,不敢和這些人再賭性命,一瞬間逃逸出去,遁入空山不見。

    大地之根連接天階的部分,終于也是這一瞬間完全枯萎。

    楚戀衣揚手向天,頓時驕陽光芒萬丈,龐大的虛云閣止住了下落,徐徐上升。江昊注意到她的鼻翼上也有了細碎的汗珠。

    江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臨危不亂的女子,肅然起敬。楚戀衣輕撫楚月兒的秀發說道:“沒事了,有娘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她望了望江昊,頷首贊許說:“年輕人很不錯,你幫了大忙,我會記得。我們現在從天階上去。”

    天階恢複了平穩,本來很多石階剛才劇震中碎裂損壞,但只要經楚戀衣踏足過的地方,石階全都神奇地恢複成原狀。江昊歎為觀止,一路背著司徒傾城先最高處去。他沒坐過飛機,還是第一次站到至高處俯瞰大地蒼生,覺得一切都渺小無比。

    走到最後置身白云之中,虛云閣的云不像物理書上都是冰屑,觸手柔軟,信手拈來看時,宛如大團的棉花。

    楚月兒泯嘴笑道:“幻角天的云與別處不同,幻角天就是建在云上的。上面的美景才讓你意想不到呢。”

    天階盡頭是一個閃動光華的圓環,穿過去眼前陡然一亮,讓人覺得與剛才的山風呼嘯的絕頂仿佛隔世。他站在一座高台之上,可以總覽周圍景色的全局。

    他所置身的是一片巨大無比的云朵之上,方圓數里的范圍,邊緣俱是白色云邊,中間除了花草樹木建築外,也時常有白云點綴。這座神奇的虛云之城,五角上各有一個他所在的的這種高台,高台用雪白的石塊築成,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整個虛云閣是五角形的,如果從大地上遙望天空,能看到的肯定是一顆五角星。

    從高台上望下,到處綠樹青蔥,流水淙淙,在白云掩映中,如同到了神仙世界,清風入懷,無限舒暢。不用和幻角天的黑暗寒冷,幽冥谷的鬼域淒涼相比,就是南荒大地的千里江山,也難及虛云閣景色之萬一。

    楚戀衣長袖招展,云台上無數鮮花灑落,組成一條階梯,江昊了一路跟著她行下去,疑惑她如何讓百花聽話。地面白云間有泉水噴射,水花直沖到他們身邊,濺到臉上清涼入骨。

    楚月兒說道:“虛云閣就是人間仙境。你喜歡的話,以後常住這兒好不好?”

    江昊看著汝瑤雙眼茫然,身邊的景致再美好她也看不到,心情沉重,說不出話。楚戀衣注意到女兒的話,楚月兒連忙低頭。

    虛云閣的地面都是那種白色的奇異云彩構成,所有植物都從云中生出,流水也是在云間出沒,奇妙無比。在青翠環繞之中,中間是一座雪白色的宮殿,不但美輪美奐,造型也比幻角天和幽冥谷的宮殿好看十倍。可見人的外觀和審美眼光還是有聯系的。

    路上有很多來來往往的侍女忙著照料花草,美女如云,讓人眼花。江昊終于理解為什麼一缺和顧狂人這麼痛恨楚戀衣了:陽光是人家的,漂亮宮殿是人家的,人家整天對著的是千嬌百媚的美女,他們整天對著的是奇形怪狀的手下,難怪心理不平衡。

    有個小姑娘提著花壺澆灌幾株被特殊照料的花朵,其中一朵徐徐綻放,她看得出神,無意間松手,花壺正落入旁邊水池中不見。楚月兒掩口說道:“阿影,你今天第幾次掉東西了,你的繡花鞋呢?”

    叫阿影的小姑娘滿臉通紅,楚月兒把在山頂揀到的繡花鞋還給她。江昊望著清澈的水池,發現里面沒有倒影,可以穿透云層望見南荒大地,水波卻又清澈縹緲,奇妙無比。想想剛來南荒時落到田里的花瓶,怕也是阿影失落的。

    楚戀衣微微嗔怪說:“阿影怎麼還是這麼毛躁。我囑咐過你,夢州剛剛昨夜大火,今天要布雨,你作了沒有呢?”

    阿影失聲說道:“哎呀又忘了。”轉身想跑,剛到手的鞋子又飛到水池里去了。”

    楚戀衣也忍不住笑道:“你這個毛丫頭,我們剛剛還在山頂,現在沒那麼快到夢州,穩重一點,慢慢准備,別出了紕漏。”

    江昊看著水池里的景物不斷變化,原來虛云閣像噴氣式飛機一樣,在天空中高速移動呢。很快就到了夢州城上方,虛云閣有的是云,降雨是舉手之勞。

    江昊感歎道:“難怪小宮主說沒人能找到虛云閣的入門,我才明白此言非虛。虛云閣想降臨大地的時候,大地上的人才能和虛云閣接觸。虛云閣不想降臨的時候,幻角天和幽冥谷永遠沒法和虛云閣抗衡。”

    楚戀衣說道:“年輕人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個世界上比法術更厲害的是人心,有人的地方就有破綻。”

    江昊聽她話中大有深意,不覺呆住。楚月兒搶著說:“娘,他們是我的客人,他們有好多困難,你一定要幫他們。”

    楚戀衣說道:“不忙,一件一件來,我們先把司徒公子給拼起來,江公子,麻煩你把司徒公子倒出來。”

    江昊松開袋口放下,司徒傾城的上半身先爬出來,下半身因為看不見路,拼命在袋子里踢打。剛才一折騰,他兩部分的衣服都破損得差不多了,女孩子們全都扭頭不看。

    楚戀衣說道:“司徒公子,我能把你醫回原樣,不過你要先聽話才是。不然沒人能幫你。”

    司徒傾城馬上老老實實不動了。楚戀衣讓江昊把司徒傾城拼上接好,隨手揮灑,水池里清泉噴湧,一股流水沖刷司徒傾城腰際,流水到處,傾城傾城大聲喊疼,跳起來說:“疼死了,疼死了,這哪是治病,分明是殺人。”

    江昊笑道:“你被斬成兩段,現在能蹦起來,還說沒治好。”

    司徒傾城怔怔站著,才知道楚戀衣果然法力如神。沖著楚戀衣拼命磕頭,感激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楚戀衣吩咐侍女領他更衣,司徒傾城又對江昊道謝,他雖然驕橫膽小好色貪婪愚蠢都有了,本性倒還不壞,剛才江昊危機關頭都不肯隨便傷人,他也懂得感激。以後跟不跟江昊爭奪楚月兒不說,至少對江昊的敵意都沒有了。

    救一個人,比殺一個人更難,這道理江昊終于體會到。他真心贊歎道:“這就是名滿天下的南荒催靈術麼?”

    楚戀衣說道:“催靈驅靈,一字之差。驅靈講求殺生求成功,使人墮為鬼怪。催靈講求珍惜萬物生靈,也許不能用來征戰殺伐,不過我一個女人,卻是更喜歡。”

    江昊關心汝瑤和朋友們的安危,問道:“催靈術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楚戀衣微笑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萬能的。”

    楚月兒早就等不及,打斷他們的話說:“娘,你盡在這里講大道理,我還想帶他們去參觀虛云閣的美景呢。”

    楚戀衣擰擰她的鼻子說:“叫你出去尋玉兔,麻煩先帶來一堆,玉兔有下落沒有?”

    楚月兒低頭說:“已經抓到,卻又失去了。”

    楚戀衣聽楚月兒敘述玉兔得而複失的事情,表情陰霾,江昊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嚴肅,連和一缺斗智斗力的生死關頭都沒這麼在意過。楚月兒也呆了,小聲說道:“女兒再去抓就是了。”

    楚戀衣搖搖頭,又查看阿蠻的傷勢,阿蠻忽然撲到她懷里大哭起來,把無限委屈都發泄到她身上,楚戀衣輕撫阿蠻說:“可憐的孩子,害你受委屈了,我知道疼得厲害,我馬上就能讓你複原如初,還像以前一樣漂亮。”

    她五指齊揚,五道光芒從她的指間射出,指向虛云閣宮殿最高處,最高處有道強烈的白光回應她,一束柔和的光華射到她手上。楚戀衣的這只手掌變得圓潤如透明,在阿蠻臉上輕輕撫摸,阿蠻的臉也沐浴在一片光亮中。等光亮淡下來的時候,出現大家眼前的又是從前那個雪玉可愛的小姑娘。

    江昊知道,能夠讓夢州城從黑夜瞬息變為白晝的就是這道光,讓一缺和顧狂人處心積慮爭奪的也是這道光,讓虛云閣停留在長空之上,只要一離開它萬物都會凋零的,還是這道光。

    能把血封印的詛咒解除,挽回汝瑤性命的,也是這道光。

    能發出這樣神奇光芒的寶物,關系到虛云閣和南荒命運的寶物,楚戀衣有可能把它犧牲在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身上麼。即使楚戀衣再同情汝瑤,在另一面擺著虛云閣整個門派根基安危的天平時,江昊已經十分清楚。

    答案是不可能。
快樂的單身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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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9: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六章 白云樓閣(二)


      江昊心亂如麻,要找到解決的頭緒。楚戀衣領他們到虛云閣的主殿賞玩,虛云閣的名字,其實就是從這云上的樓台亭閣得名。宮殿中處處地方都用雪白的石頭建成,共分七層,每層的布局各異,往往又有白云中生著繁花碧草,春水環繞,既是人工的奇跡,又不失天然之趣。

    接近虛云閣頂層的大殿,四面憑風,沒有牆壁阻隔,在云海之上,可以遙望天邊盡頭。光芒發出的地方,是上面的頂層。

    楚戀衣說道:“月兒說你有朋友需要救治,先要讓我看看他們。”

    江昊把浮海玉升拿出來放人。大殿里的女孩子們見忽然冒出五口黑色棺木,躲在一起嘰嘰喳喳花容失色。楚戀衣吩咐把五人移到一間靜室,在床上安放好。依次看過面色脈象後說:“他們都只是中了顧狂人的閉息術罷了。不難解救,但需要很多時日才能清醒,反正小女也希望你們做客盤桓,就讓他們先在這里靜養如何?”

    江昊當然沒法表示反對,下面輪到楚戀衣診治汝瑤的眼睛。汝瑤成為石頭的那只手掌自始至終都包裹在袖中,連阿蠻和楚月兒都只道她手掌有天生殘疾,都為一個秀氣女孩如此遭遇感慨過。

    汝瑤睜著一雙大眼睛茫然等待別人判決她的命運,江昊其實不想讓楚戀衣診治汝瑤,因為他知道一旦此行目的暴露,再想取得震海明珠難比登天。但汝瑤的意外眼盲讓世界無法再遮掩,事到如今只有賭命運站在他們這邊了。

    楚戀衣把三根手指伸向汝瑤,汝瑤本能地往後縮身子,小跳在她肩上惶恐不安。楚戀衣微笑說道:“小姑娘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聲音平和,溫柔可親,汝瑤一愣神的功夫,楚戀衣已經拿起她好的手腕,凝神諦聽,半晌眼睛光芒閃動,江昊心一沉,卻聽楚戀衣說道:“她身體的症狀很奇怪,我生平從沒見過這麼古怪的病症,暫時找不到醫療的方法。我且先用虛云閣天池里的水替她清洗眼睛,如果還不見效果。我再借助震海明珠的能量試試看。”

    江昊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震海明珠四個字,不禁心神不定。汝瑤甜甜一笑說:“大哥你過來好麼?”

    江昊依言近前,汝瑤神情恬淡,頗有點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的味道,說道:“我很喜歡這個地方,風和流水,還有春花綠草的聲音我都能聽得到,能在這兒再住段日子我就很開心。不要你再辛苦勞累了。”

    江昊知道她話語的含義,是告訴自己不要為了她再冒險。在楚戀衣面前,江昊什麼也不能說,一個勁覺得鼻子發酸。

    楚戀衣說道:“江公子,你也不要過于擔心,以我的醫術,相信遲早能找出解救的法子。虛云閣處處種植各種奇花藥草,最頂層上面,有專門的百草囿,借助虛云閣鎮閣之寶震海明珠的光芒培育藥草。我可以針對各種病症培植煉制新的藥草,不過需要時間,公子耐心些,一個月之內,當可找到解決之道。”

    江昊這才知道她原來還有一個醫療科研機構,心頭燃起一線希望,雖然所有了解血封印的人都判定了汝瑤的命運,他還期待意外出現,能讓一切圓滿解決。

    這時剛才被派去布雨的馬虎小姑娘阿影回來報告說:“掌門人,雨下完了,夢州城的百姓齊聲歡呼歌頌您呢。不過……”

    楚戀衣說道:“不過什麼?我就知道你這小丫頭每次都把好事放前面說,後面再跟著件壞事。”

    阿影聲音低得快聽不到:“換魂草又枯萎掉了。”

    換魂草!江昊立刻想起自己懷中的換魂草,綠珠和商遠清正是為了它才遠赴南荒,石瘋子要他把這一盒換魂草親手交給虛云閣掌門,盒子還在他懷中沒打開過。

    楚戀衣像受了很大打擊,神情頹喪說道:“不能怪你,每一次都不能成功,難道虛云閣上真的不能生長換魂草?”

    江昊把盒子取出來端詳說:“換魂草是不是這個樣子的?”

    楚戀衣難以置信似的看著江昊,江昊最初以為她是吃驚自己說的話,後來才發現她是在死死盯著盒子。楚戀衣臉上有淚水慢慢流下,說道:“這盒子哪里來的?”

    盒子是金黃色的,盒蓋的圖案是云霧繚繞中的一座樓閣,江昊以前沒大注意過,現在看來,正是虛云閣的主殿。

    江昊說道:“有人囑咐我要把這個盒子親手交給掌門。”

    楚戀衣指間微微顫抖著接過盒子說:“那個人,他很喜歡雕石頭像是麼?”

    江昊點點頭,心中片刻間念頭百轉,能猜測到顧狂人、石瘋子和楚戀衣之間必然有一段如同電視劇劇情一般複雜的三角關系,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此行的結果。但究竟是什麼劇情,暫且揣測不透。

    楚戀衣看看身邊的女兒,等能控制自己表情的時候問道:“他在什麼地方,他人還好嗎?”

    江昊回答道:“看樣子很好,專注于石雕,自得其樂。他老人家隱居在幻角天,似乎一缺先生也沒有打攪過他。”

    楚戀衣愕然半晌說:“居然躲到幻角天,難怪我遍尋南荒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她因為克制自己的激動,只有江昊這樣細心的人才能了解到她其實心潮起伏。江昊回答道:“這位前輩充滿睿智,想必凡事都深思熟慮過,知道楚掌門需要換魂草,所以才囑托晚輩帶來。”

    楚戀衣眼中的光亮變得氣勢逼人說:“你可知道換魂草的功用?”

    江昊被她看得一寒,連忙搖頭,楚戀衣盯著他不放,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忽然說道:“換魂草于我虛云閣有莫大作用,此次多多勞頓江公子,先讓阿影安排你們休息。你的妹子和朋友的事,我盡快想出醫治之道。”

    楚月兒對剛才一系列變故還沒反應過來,聽母親說起安排江昊休息,扁著嘴說道:“我還想陪江大哥好好領略虛云閣的風光呢。”

    楚戀衣語氣和藹,但是很堅決地說道:“江公子累了,月兒不要小孩子脾氣,來日方長。”

    楚戀衣的話等于委婉地說暫時不要和江昊見面,江昊無語,像她這樣的人物,沒人能違背她的意志。楚月兒正是初戀少女的情懷,一刻也不想和江昊分離,滿懷委屈看著江昊,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阿影把江昊和汝瑤安排在虛云閣三層面向東方的兩間閣子里,楚戀衣再沒來見過他們,楚月兒也沒出現過。雖說自己白天可以隨處走動,但所有人都像聽了吩咐似的不理會他,讓他處處覺得不自在。

    他幾乎走遍了虛云閣每個角落,除了最頂層被人婉言謝絕參觀,說是掌門的寢宮在上,不問可知,震海明珠也在此保存了。一定戒備森嚴,想溜進去也絕不會輕易得手。

    每到東方日升時候,紅色的朝陽染上白色的宮殿,就如少女羞紅的臉頰,瑰麗無限。虛云閣百鳥啼鳴,繁花齊綻。一天之中,花分四時開放,不同時辰開不同的花,如果清晨時分是桃花如霞一片,正午時分就變作了梨花若雪一堆,人間不同地域花時的美景,全都集于其中。

    月出時分,虛云閣又馬上變成了清涼白雪世界,全都籠罩在皎皎銀輝之中。這時候汝瑤總是讓江昊陪她坐到窗前,聽風聲拂面。

    汝瑤的半只手臂已經冰冷堅硬如石頭,沒有了知覺,而且每天變成石頭的部分都要增多些,到了第七天頭上,整條纖細的手臂都化作玉石。她還是面帶微笑,不表露半點苦楚,但精神明顯不濟,月出時分就倚著江昊昏昏睡去。

    江昊把汝瑤抱到床上安睡,叫小石頭過來說:“汝瑤姐姐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不能再等下去,今晚有重任交給你。”

    小石頭這些天也急得三條腿都不能安心落地,興奮地說道:“老大,我們要動手去偷震海明珠了?我打頭陣。”

    江昊說道:“你的責任更重大,在這好好守著汝瑤姐姐。”

    小石頭急得直跺腳叫說:“說了半天不讓我去,我不干!”

    江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說:“別吵醒汝瑤姐姐,我是說認真的。震海明珠要汝瑤姐姐服下才有功效,我不可能帶著汝瑤姐姐到虛云閣頂樓冒險,所以我要把千懸絲系在你腳上,另一段系在我手腕上,萬一得手,我牽動千懸絲,你馬上帶汝瑤姐姐趕到,讓汝瑤姐姐馬上服下,讓他們沒有反撲的機會,明白沒有?”

    小石頭總算聽懂了,乖乖聽命,小跳眼珠轉個不停,也滿是關切之意。江昊說道:“你們放心,如果不能夠治好汝瑤姐姐,我就和她一起從虛云閣頂上跳下去。”

    話一出口,小石頭和小跳同時晃腦袋,江昊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能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來。他振作精神,把汝瑤窗口的紗簾放下,隔斷微風和光亮,讓汝瑤安睡。他自己的房間窗欞上,傳來輕輕敲擊聲。

    江昊替汝瑤輕輕掩好房門,走到自己窗前,月光如水,不見人的影蹤。忽而聽到一聲嬌笑,楚月兒飄身入窗,滿臉頑皮說:“怎麼樣,嚇了你一跳吧。”

    江昊當真嚇了一跳說:“你偷跑出來的?”

    楚月兒眨眨眼說:“是啊,娘這些日子都不讓我見你,看管得很嚴呢。可是……我想見你。”

    她最後一句說完後垂首低眉,真情流露,江昊心中不能不感動。他想起聶冰和自己失散前的那個夜晚,也說過類似的言語,讓他永遠銘記。他的一顆心早系在聶冰身上,又背上了救汝瑤的重負。再感激也是無奈,可是他偏偏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楚月兒見他不說話,嬌嗔道:“見到人家你不開心麼?”

    江昊強笑說:“當然開心。”

    楚月兒說道:“那還不陪人家散心去。”

    江昊聽她一口一個“人家”,語氣間情意綿綿,不由心驚肉跳說:“不方便吧,外面很多人,被他們看到怎麼辦?”

    楚月兒嘟著紅豔豔的嘴唇就在他近前,可以感覺到呼吸,嬌豔不可方物,說道:“月出更深,她們都去睡啦。我躲著她們就是了。再說只要不是娘看到,沒人敢管我。我就不明白,娘為什麼不讓我見你呢?她一定對你有什麼成見,還不信任你。”

    說到最後,她輕輕歎氣。江昊當然沒法說自己現在就要准備動手去偷震海明珠,所以才被人提防。只好答應陪她出去散心。楚月兒笑容燦爛說:“我在下面等你。”輕輕盈盈從窗口躍出。

    虛云閣七層相疊,高度總在數十丈往上,江昊說了聲“小心”,怕她跌到,跟著縱出。他見楚月兒紅色的身影在夜空中飄飄下落,急墜身體,追上後拉住她的纖手。楚月兒開始是一顫,然後緊緊握住他手再也不願放開。

    在空中沉浸在月光里,感覺奇妙。落到地面上,白云飄動,水波粼粼,楚月兒引領著江昊,給他指點虛云閣的景色。無數細碎的小星星在他們周身漂浮飛舞,和天頂上的星星相映成趣,似幻似真。對楚月兒來說,這短短一刻長久得像一生一世。

    江昊滿懷心事,耳目比她敏銳得多,聽到旁邊隱隱有飛鳥被驚動,說道:“那邊好像有動靜,我們過去看看好麼?”

    楚月兒把頭輕輕靠在江昊肩上,喃喃說:“管它呢。我要你陪我。”

    江昊尋找方法解圍,急中生智說:“剛才我好像隱隱聽到有慘叫聲,不是那邊真出了什麼事情吧。”

    楚月兒果然被驚動,慵懶著離開江昊的身子說:“不會聽錯麼?”

    江昊信誓旦旦說:“不會錯的,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轉過片花叢,在一孔清泉旁躺著個少女,滿臉鮮血,染透衣衫!正是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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