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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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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聞檀]嫡長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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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4: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第二日趙玉嬋知道了自己的丫頭被發落,自然是不依的,跑到竇氏那裡說。“她們兩個自小伺候我,哥哥怎麼能說發落就發落了?也不同我商量,哥哥這就是沒把我當回事。”

      竇氏道:“她們出言不遜頂撞你哥哥,你哥哥氣不過才罰的。你別說這話惹你哥哥傷心,他做的事都是為你好的。娘找了針線最好的媳婦教你針線,免得你以後進了夫家,連個貼身小衣都不會做。你就好好的給我呆在閨房裡,不許出去。”

      趙玉嬋自然不幹,她還約了二房的媛姐兒去折梅花枝子的。竇氏雖然疼女兒,但想起長寧的話,狠了狠心把女兒關進繡房裡,叫兩個嬤嬤在門外守著她。

      玉嬋只能在屋裡一邊哭,一邊學針線女紅。可能是哭太消耗體力了,中午還多吃了兩碗飯。

      長寧聽說後問:“她現在不想著她的兩個丫頭了吧?”

      顧嬤嬤笑道:“七小姐哪裡顧得上,她現在最怕教針線的蕭媳婦了,她要是做不好,蕭媳婦會打她手板的。現在七小姐學針線很勤奮呢,我看是基本能繡出一隻水鴨子了,還能繡出三兩隻蝴蝶呢。”

      這樣便好,趙長寧不求她懂事,但求她不添亂。

      下午長寧才收拾好了去族學,今天講‘四書’的是蔣先生,他臉上青了一塊,所以講課的時候學生一直在台下小聲笑。猜他和周先生打了一架的。蔣先生咳嗽了一聲,依舊是繃著臉講完了整堂課。

      應該是因為心裡憋了氣,所以他下午評文章的時候,語氣就不太善。將長寧的文章直接扔給了她:“你的要重寫過。”

      趙長寧拿來一看,自己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的。拱手問他:“蔣先生,學生看著疑惑,可否告知我問題所在?”

      “這有何可問的?”蔣先生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便是字不工整,重新謄寫!”

      趙長寧頓時也有些生氣,他心情不好,難道還要發洩在她身上不成?

      “蔣先生不說問題,學生卻也不知道如何改進的。”趙長寧道,“還是望您指點一二。”

      蔣先生的臉色緊繃:“你先去謄寫,字若不好看,上了考場也會被判做下等!你這樣交上來我是連看也不會看。

        趙長寧忍了下來,跟蔣先生爭辯這種問題明顯是不理智的,他是先生。若她頂撞了先生,不管她有沒有道理,都得挨一頓手板再說。

      蔣先生見她不再說話,哼了一聲:“你也別不服氣,你這次考舉人雖然是勉強考中了。但是考舉人的卷子都是謄寫過的,字跡工整不工整都不要緊。殿試的時候要當堂作答,聖上見你寫了一手爛字,難不成還能點你個狀元了?”

      說罷揮手:“我懶得多說好話,自己好生想想去吧!我瞧你這次便是去陪練的,若也能中,怕是主考官有眼無珠了!”

      趙長寧一捏拳頭,拱手道:“學生謝過老師教誨。”然後出了學舍。

      她邊走邊想,這位蔣先生脾氣雖然差,但二叔把他請過來,也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其實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她的字寫得的確不美,殿試會吃些虧,但讀書人寫的館閣體她的手腕力不夠,寫出來的確不如別人。

      還要想個辦法好生修正這個問題才是,人常說,字是如人的。見字不好,在官場上的確會有影響。

      趙長寧邊走邊想,竟然沒注意撞到了一人。正想是哪個不長眼的僕人擋路,倒是對方笑道:“長兄,你怎麼走路不看路的?要不是我還算結實,準讓你撞出個好歹來。到時候你可要賠我?”這人說話一股微微低磁的氣流掠過。

      趙長寧抬頭才看到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倒是頗有些俊朗,個頭非常高。

      這個是三叔的兒子趙長旭,平日跟她關係比較好,前段時間跟著家裡的七叔去通州辦事了。

      長寧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後退了一步。這傢伙的胸膛硬得跟鐵似的。她問道:“你回來了怎麼話也不說一聲。”

      趙長旭見他跟女孩一般,隔近了跟他說話他還不習慣呢,覺得有些好笑,卻也後退了一些:“我聽說你中了舉,這不是早點回來了嗎。”他沉重的手臂搭到了他的肩上,“你日後可是舉人老爺了?”

      幸而趙長寧長得還算高挑,承得住他這重量,跟他一起往正堂去拜見祖父。一路上兩人說了許多,趙長寧跟他倒是真的挺好,她還幫趙長旭應付先生寫過功課,兩人就有說有笑地到了正堂。

      正堂的僕人見了二人便跪地喊了大少爺、四少爺。趙長寧讓他們起了,兩人徑直去書房找了趙老太爺。

      趙老太爺正在寫大字,老太爺當年也是正經進士出身,一手大字寫得如游龍走鳳。趙長寧頗為驚奇,立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老太爺收了筆,笑道:“長寧今日這麼早過來了?”

      趙長寧每晚都要來給趙老太爺請安,再給他磨墨,做做收拾書本之類的小書以表孝心,總還可以刷刷這位的好感度。

      她這次也對這幅字大加讚賞,趙老太爺見她誇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搖頭道:“你慣是孝順的!教你說的,好像柳公顏公在世也比不得我這手字一般。”老太爺被吹捧當然也很高興,見趙長旭也回來了,讓他們坐下好生說話。

      趙長寧問了老太爺許多練字的法子,老太爺被吹捧得很高興,給他出主意:“倒有個法子可練,以石刻、玉刻練腕力,當年我便有個同窗練這個,那字當真是寫得漂亮淩厲,可惜癡迷此道荒廢了學業。而且也難練,我跟著學過,實在沒那個耐性。”

      他知道長房勢弱,其實也慣補貼長房,無奈大兒子的確無能,倒是趙長寧還能頂些事,他也希望這位長孫能把長房撐起來

      她畢竟是家族的嫡長孫,以後家族繼承,祖宗祭祀,這些是以趙長寧起頭的。趙老太爺又跟長寧說:“你還有什麼疑惑也儘管來問祖父就是。”

      趙長寧聽了這個法子雖然偏,但是行得通,趙老太爺果然是有斤兩的。

      她連趙長旭都不想理會了,便想回頭找了玉石來試試看能否有效。趙長旭跟著她出來:“長兄,我還想請你去喝酒的。你走這麼快做什麼?”把她拉住了,非要讓她跟自己去喝酒。

      趙長寧正要說自己有事,卻看到前頭不遠處的蒼松下,似乎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正靜靜地看著他們。趙長寧沒有認出那是誰,身邊的趙長旭卻立刻反應過來,對那人拱手道:“竟是七叔過來了。”

      那株蒼松下挺拔的身影才走出來,他披了件薄薄的玄色披風,肩頭有點讓雪水打濕了,雪後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俊朗的臉神色淡漠,身後跟著一眾小廝。

      原來這個就是七叔,趙長寧的確是沒有見過幾次的,不過她聽父親說過此人的來歷。

      這人名周承禮,他父親跟趙老太爺是同僚,當年被貶官至雲南,卻不幸身亡在路途中。趙老太爺眷念同窗情誼,便收養了他的獨子,並和趙家上一輩一同從’承‘字輩,仍讓他保留原姓,以讓他時時念著亡父。

      周承禮也念著趙家的恩德,與趙家親如一家人。他年二十五,任職在通州,相當的前途光明。平日很少回家。

      “見過七叔。”趙長寧對此人不熟悉,只是略一拱手。

      周承禮似乎是看了她很久,才移開目光緩緩地說:“大庭廣眾,你們二人勾肩搭背像什麼樣子。”

      趙長寧眉頭微皺,這話說得真奇怪。她和趙長旭是堂兄弟,這有什麼的?

      但是長輩訓話,也只能應是了:“七叔提醒的是。”

      周承禮似乎也還沒有打算離開,他就這麼靜靜站著,壓迫感也非常強。兩人正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又有個人從他們身後走出來,對周承禮拱手道:“竟然是七叔回來了,祖父有請七叔進去。”

      趙長寧聽到這個聲音皺了皺眉,周承禮一看竟然是趙長淮出來了,居然不再說什麼,然後朝趙老太爺的書房走去了。

      趙長淮跟趙長寧關係不好,但跟趙長旭的關係卻還可以。趙長旭極力請他去喝酒,趙長寧本來以為他不會去,沒想到趙長淮卻道:“正好,我也無事,許久未和你見過了,喝一杯吧。”

      趙長寧沉默了一下:“……你們二人真的去喝酒?”

      趙長淮卻是淡淡道:“只是喝幾杯酒暖身,祖父也不會責怪的。”

      “那還是別叫他去了。”趙長旭跟趙長淮喝酒,便不想讓長寧跟著了,男人嘛,喝了酒聊的話題總是不太和諧,這些話似乎和長兄離得太遠,他是不願意長寧聽到的。

      “我看長兄倒不如一起去。”趙長淮卻道,“男子滴酒不沾,卻也不成樣子,到時候官場應付,長兄如何做得來?”

      趙長寧思考片刻決定去……看看。的確喝酒還真是是個問題,她總得練練。她是七年沒有喝過酒了。三人便到趙長旭的院子裡擺了酒喝,因為趙長寧在,趙長旭還是很克制的,只每人倒了三、四杯,就不准趙長寧再喝了。怕他沒喝過酒會一時受不住,長寧自己倒沒什麼反應。

      趙長淮卻喝了許多,看到對面趙長旭低聲和長寧說話。這兩人有時候好得跟斷袖似的。他有些無言,又多喝了幾杯。

      等到要走的時候,趙長淮卻表示要和她同路,笑著表示:“……免得長兄路上出了什麼差池。”

      趙長寧沉默,這貨難道按捺不住,想在路上把她掐死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站起來:“那我與長淮先告辭了。”

      一路上二人走著都沒有說話,趙長淮卻突然說:“長兄,七叔這個人不簡單。”

      ……他想說什麼?

      趙長寧也沒有理他這茬,趙長淮卻繼續:“不過家裡沒有人知道。”

      趙長寧見前面到了正堂,就說:“畢竟人都很複雜。二弟告辭,愚兄就此別過了。”

      但等她回到西園自己的東廂房裡,回頭一看,發現趙長淮竟然跟了上來。香椽、香榧兩個丫頭進來,看到趙長淮嚇了一跳。二少爺這是……來掐架的嗎?

      趙長寧只微微一笑:“你們愣著,還不快給二少爺上茶。”

      等茶上來了,趙長淮好像很渴的樣子,然後喝了很多杯。

      趙長寧跟他玩冷戰,他不說話她也不說,終於她熬不下去了,走到趙長淮面前坐下,問道:“二弟可還有事,要是沒事的話,就先回吧?”

      “你這兒的茶好喝。”趙長淮說得還一本正經的。

      趙長寧額頭一抽,這貨不會是酒勁上來了,喝醉了吧?剛才不是還挺正常的?不對,他剛才也不正常。

      想到他平日對自己的諸多暗算,趙長寧突然心生一計,上手就掐了他一把。趙長淮立刻揚眉,有點委屈地說:“你做什麼掐我?疼。”
  
      原來是真的喝醉了。

      趙長寧就說:“好好,不掐你啊。隨你坐,你坐多久都行。”她懶得管他了,去淨房洗了把臉出來,趙長淮竟然已經蜷縮在她的炕床上睡著了。趙長寧幾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臉,“長淮,你起來,回你屋裡睡去。”

      趙長淮被她拍醒,卻靠著她的枕頭,又說:“你的枕頭比我的好聞,我不回去。”

      趙長寧不知道她這個一貫嚴肅狠毒的庶弟醉了之後,竟然這麼的……萌?

      宛如面對一個巨嬰,你拿他什麼辦法?趙長寧只得哄他:“我把迎枕給你,你拿回去睡行嗎?”

      “不要。”趙長淮直接拒絕,眼睛一閉就要睡了。“哥哥,你莫吵我,我頭痛,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好,讓他睡吧,等他明早醒來,表情一定很精彩。

      趙長寧拿定了主意,叫兩個丫頭給二少爺搬一床褥子出來,免得他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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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4: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長寧第二天醒來就覺得天氣冷,熱炕的那點熱氣都散了。未等叫人,顧嬤嬤就進來了,手裡抱著烘熱的夾襖:“長孫,您穿上這個。今天冬至,比前些天還冷呢!”

      長寧才想起今日是冬至:“竟然就快要過年了,讀書的日子倒是快,好似前幾天才放了桂榜一樣。”一邊穿衣一邊問顧嬤嬤:“廚房可備下餃子、羊肉湯了?”

      趙家本家是山東濟州人氏,冬至便有喝羊肉湯的習慣。

      顧嬤嬤說:“備了羊肉、韭菜和蝦肉三味的,您起床吃就是了。對了,二少爺……”

      趙長寧想到昨晚便覺得好笑:“他醒了吧?”

      “已經走了,醒來的時候一句話不說便走了。奴婢昨晚便去通稟了老太爺,倒也沒讓老太爺那邊尋。”顧嬤嬤給她整理了衣襟,“今日不用早去學堂,您也不急,多喝兩碗熱湯再去吧。”

      實際上,趙長淮一早醒來後臉黑如鍋底,前來詢問他要不要吃餃子的婢女也沒有理,徑直走出了西園。

      趙長寧住在東廂房,倒也是個獨立的小院。三間正房帶兩側耳房,由於大房的津貼比較緊張,她這裡服侍的人並不算多,貼身服侍的顧嬤嬤,香椽、香榧兩個大丫頭,兩個粗使的丫頭,還帶一個小書童四安。

      四安長了對小眼睛,好像永遠沒有睡醒一樣。倒不是趙長寧非要挑個這樣的,當初趙老太爺領了三個小書童讓他們兄弟三個挑,趙長松挑了長得最好看的,趙長淮挑了個看起來最機靈的

      小眼睛四安就被留下來了。

      後來用著用著,才發現四安倒還不錯。譬如趙長寧囑咐了他好好盯著自己念書之後,四安牢記在心。每當趙長寧鬆口氣偷懶,四安那雙小眼睛就會迅速睜大:“大少爺,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

      對盯著他這件事非常的執著。

      長寧有時候跟他說:“四安,你是被挑剩下的,你覺得需不需要給你家少爺我表現一下,免得我哪天嫌棄你了?”

      四安迷茫了好久走開了,第二天,趙長寧發現自己的書房書案上多了兩錠花生米大的銀裸子。

      那是四安攢下來的月例。

      趙長寧頓時繃不住笑得不行,只得把他叫進來,告訴他:“少爺雖窮,還不需要你的銀子。你若表現,好生聽我吩咐就是了。”

      趙長寧進門就向四安招手,她還記得昨天趙老太爺說的話:“你去找顧嬤嬤支十兩銀子……八兩銀子,去買些雕刻用的石料、玉料回來,不用太好,再要一整套刻刀。”

      她想好生練一下自己的字。

      長寧每個月有十兩銀子的月例,姐兒是只有五兩,庶出的三兩。不過她的月例其中一半都要用於買書具文房四寶,另一半還要添置東西,還是有點緊的。上次趙承義給了一百二十兩,省著些花吧。

      四安喏地應了,幾步出門去找顧嬤嬤支銀子了。

      她則坐下來繼續看前年的會試卷子,等一會兒去吃餃子。這會兒門扇被敲響了,丫頭打開隔扇讓小廝進來,原是來送東西的:“見過大少爺,小的為七老爺送東西來。”

      說罷奉上了一隻錦盒。

      周承禮……他給自己什麼東西?

      趙長寧拿過來,錦盒裡放了塊印紐,雕了駱駝,大概是個古董吧。裡頭還有一封信,拆開一讀只有寥寥幾個字,‘勿擔心科考一事,盡力即可。’

      周承禮給她送東西做什麼,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趙長寧把東西收起來,問小廝:“七叔只給我一個人送了嗎?”

      那小廝不過十一、二歲,什麼都不懂:“小的是只往大少爺這裡送東西的,別的不知道。”

      趙長寧讓丫頭打發了他幾個大錢,把他送了出去。他從通州任職回來,大概是給每個兄弟都送了禮吧,她也沒有多想。

      吃了餃子後趙長寧去竇氏那處,一行人去了趙老太爺那裡給他請安。

      今天冬至祭祖。

      祭祖的時候便只留了兒孫,按長幼次序依次給祖宗跪拜上香。趙長寧是孫輩中的第一個,她從小廝手中接過香走進祠堂,端正嚴肅地跪拜了趙家的祖先,再以她給祖宗擦拭牌位,修剪門口的松柏。

      其他的弟弟們才能次第的進去。

      等都出來了,趙老太爺還要給他們訓話。主要是再過三個月就要進入科舉的孫輩們,叮囑祖宗保佑,他們要好生讀書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讀書自然是最要緊的事。孫輩要是不能出進士,兩代之內就會大廈傾頹,一切化為烏有。

      趙老太爺說道:“你們爭氣是最要的,兄弟幾個拼著舉業,拼著先生的嘉獎,都是好的。別讓我發現你們分了心思,什麼走馬餵鷹、美婢僕從的都給我收起來。”他抬手喝了口茶,“今兒雖然冬至,下午卻也不能放鬆,繼續去族學裡讀書。”

      他這話一說,臉色不好看的主要是趙長松。

      最近府內對他們的看管日漸嚴格,趙長寧本來就苦讀,趙長淮在趙老太爺這裡,有他盯著。唯有趙長松受到的限制比較大,趙長松屋內的美婢最多,聽說都拘到了他母親徐氏那裡去。

      於是趙長松去探望母親的次數也日漸增多。

      不過這傢伙倒也是個能人,就這樣他還能中了舉,而且名次靠前。果然親爹的遺傳還是強大的。

      其實趙長松對此還是不以為然的,在他看來是老太爺管得太多,美婢如何?遊玩又如何?他還不是中了舉。

      趙老太爺畢竟活了大半輩子了,一看就知道這小子不服。放下茶杯冷哼道:“你們這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北直隸考個舉又如何,讀書人最厲害的在江西浙江二省,每年前三甲總有江西蘇杭人士。進士裡占了半壁江山都是有的。還有兩年,就是北直隸的解元也掉榜了,能進殿試的都不到十分之一!你們今年能不能中都是未必的,不過趁著熱頭努力一番罷了。”

      這話果然有效,不僅對趙長松,對趙長寧、長淮都有震懾作用。

      這年頭又沒有戶籍保護,全國舉子放在一起沖,遇到厲害省份的舉人,的確容易被沖下來。趙長寧一則出於安全考量,未發揮真正實力,實在是對家裡的二房信不過。二則她知道名聲對人的壓力很大,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她不需要這種名聲。還有一個是她的字寫得不夠好。

      一手漂亮的字在殿試中實在太重要,因字醜而掉入同進士的數不勝數。在她沒有練好館閣體之前,也不打算太出頭,免得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考科舉,其實有兩樣最重要,一是文采,二是政治敏感和治國理念。

      由於長寧考的是八股,文采的考察並不突出,句式工整後看起來都差不多。避免了她文采不足的短處。

      但後者她是有自信的。她學政治法律,也足夠聰明和努力,手頭的政治案例分析信手拈來。去年她按會試的題目寫了一篇策論,送了先生看,先生連連問她真是她所寫,到最後才信了,稱讚道“妙極,妙極,水準極高,進士文章怕也不過如此。可惜不過你一時發揮,若是考場上撞對了,那便走大運了。”然後十分可惜她沒有早生三年考這場科舉。

      但誰也不知道那會場是什麼樣的。還要回去加倍努力才是。

      趙老太爺見嚇到了他們幾個,滿意點頭。又說:“這便看出差別了,人家杜少陵來我們這裡小半月了,平時無事從不出蘆山館,都是閉門苦讀的。我看你們功夫卻還不夠。”又看了趙長寧,“寧哥兒,你是兄弟裡最大的,你記得要帶好頭才是。”

      這般把孫輩吩咐完了,才放他們去族學。把幾個兒子叫進去,繼續囑咐孫兒的事。

      趙承義連口應承下來:“甯哥兒一向苦讀,倒不用我多管,所謂勤能補拙,她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我對長寧這孩子也是放心的。”趙老太爺其實挺喜歡這個嫡長孫的,跟長子說,“大房有什麼困難的地方,來找我便是,莫讓別的事擾她讀書。”然後話鋒一轉,說趙承廉,“你該好生管著長松,他畢竟得了靠前的名次,莫要浪費了這天分。我那些話多半是說他的,太不像話了些。”

      趙承廉笑了笑。他和趙承義雖一母所出,但趙承義是由母親帶大,他卻是由祖母帶的。兩人並不親近,別說親近了,趙承廉心裡對這位大哥是有些不舒服的。他小時候覺得母親只喜歡大哥不看重他,所以發奮讀書。但等他功成名就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了。

      現看到長房衰敗,雖然也覺得大哥太不爭氣,卻也有種自傲。

      他說道:“松哥兒的確有天分,便是考不中,再兩次就可以了。淮哥兒文采好,得了經魁也不錯。可以好生教教。”

      趙老太爺歎道:“卻也如此,長寧這孩子只看他的機緣了,便是不中,回來幫著家裡管田產地產也不錯。要緊的還是你要看著長松。”

      兩人便商量著管趙長松的事,趙承義稍微有些黯然。他自然知道老太爺更重視趙長淮,為了家族考慮。

      但想到他的孩兒是因為他受累,他就為這孩子心疼。要是托生在二房,肯定能過得比現在輕鬆。趙承義只能回去給孩子加夜宵,晚上叫廚房多燉只鴿子,燉只蹄之類的給他補身子,讓他好好地學,就算考不上也要拼搏一把,能不能改變長房就看他了。

      於是在趙老太爺跟趙承廉討論管趙長松的時候,趙老爹開始想菜式了。

      ***

      兄弟一行到了西跨院的族學,趙長寧見趙長淮倒是非常的沉得住氣,看也不看她的,似乎早上的事都不記得了。

      走過趙長寧身邊的時候,他卻頓了下:“長兄今日起得晚,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長寧淡淡笑著說:“今天冬至,二弟也不吃碗餃子再走?”

      趙長淮聽出他好像在笑起來,略抬起眼皮。他今天竟然惹他?

      他平時只是懶得跟他計較而已,於是微微地側過身,低頭瞧了瞧趙長寧腰間掛的香囊,然後走近了一步,逼著趙長寧說:“我見長兄那處還有兩個美婢,覺得甚是不妥,便給長兄看著。我還聽說,曾有丫頭因勾引長兄,被大太太打了頓趕出去了。也不知道長兄是不是被美色所惑了……瞧這掛的香囊,怕也是女子送的吧?”

      說到美色的時候,看到這長兄是多麼秀致的面孔,如玉如雪。他心中頓時有了一絲荒謬的念頭。其實說美色,應該沒人比得過他這位長兄吧。

      真怕哪天不注意,叫別人捉去當了孌童。

      “這香囊自然是庶妹所贈,我身正清直,不知道二弟所指的是什麼。”趙長寧不過隨口一句,倒不想他還生氣了。她最不怕可能就是美色迷惑了,她仍然笑了笑,“二弟飽讀聖賢,應該也不會過分猜測吧?不過二弟若打聲招呼,我那迎枕倒可以送了你。”

      說罷才走入族學之內。

      這人還是喝了酒比較不那麼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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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趙長寧收拾好自己的書具,片刻後先生就走進來了。於是下午的陽光裡,竹舍裡響起咿咿呀呀的誦讀聲。

      孩童剛開蒙的時候,每晨誦讀一個時辰。但對於已經是舉人的他們來說,念書不過是為了保持語感,念一刻鐘就就不念了。

      古先生昨日佈置了題目“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拿了長淮寫的文章,給大家講哪裡寫得好,哪裡寫得不好。趙長淮文采斐然出眾,又能針砭時弊,文章寫得一流,怕在場的沒有人比得了他。

      跟所有被念範文的孩子一樣,趙長寧發現每當這個時候,趙長淮的表情就有點彆扭。特別是這篇文章的要義主要是先吹捧聖人,再吹捧當今聖上,接著表達自己願為聖上赴湯蹈火死而後已的情操。古先生還念得慷慨激昂,非常肉麻。連趙長寧都快要聽不下去了。

      後頭的堂弟們,各家的表弟,什麼姐姐的丈夫的表姑的兒子,十一二個,早已經撐不住昏昏欲睡了。今天有太陽,竹舍裡又烘得暖,不睡覺做什麼。剛從通州回來的趙長旭便用手撐側臉,攤開本書放在身前,裝作凝神看書的樣子,早便去夢了周公!

      這些小九九哪裡逃得出古先生的眼睛,他是老成精的。眼皮子一撩就沒有管後頭的。要緊的是前面四個,背景們想怎麼睡隨便吧,別太過分就行了。於是又換了賦題,給大家出了句話,以此為字腳做賦,叫下了學。

      古先生每天早上不過講一個時辰,接下來是大家自己體會學習的時間。外頭的小廝、丫頭之類的可以進來給自己主子添些熱茶,磨點墨。其實丫頭小廝們也喜歡躲懶的,主子不叫,便窩在側間烤火,一般是很少過來的。

      不過四安卻是個做事很執著的人。既然少爺吩咐過,那麼他就要幹

      於是古先生一走,提著小籃子的四安就和往常一樣,從門口進來了。以往這時候不過是他一個人,今天卻爭先恐後地從外面進來了好多小廝丫頭,四安被擠得一個趔趄,茫然地看著大家。

      ……幹什麼,怎麼了?

      他提著小籃子走到趙長寧面前,把籃子裡的熱茶拿出來,小聲地問:“少爺……今天是有什麼送茶的比賽嗎?”

      趙長寧示意了一下坐在她左側的杜少陵:“你看他那桌上。”

      杜少陵的桌上已經累計放了八盤點心,五壺茶以及三個暖手爐了,都說是自家少爺順便送的。不過那些小廝丫頭的目光黏在杜少陵身上就沒有離開過,想必是要回去絞盡腦汁給自家的嬌客描述一下,這位杜三少爺是如何風流瀟灑的。

      杜少陵的神情有些無奈,被人盯得跟珍惜動物一樣顯然不好受。他身後的兩個書童,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長寧仔細想了下,其實也理解這些姑娘家,對於她們來說,好夫婿真的太難的,像杜少陵這樣家世超級好的,又不會來找她們說親,如果不主動點,半分機會都沒有。唯一讓她意外的是,原來她們也沒她想的這麼含蓄。

      杜少陵家教真的很好,桌子上的書都擠亂了,倒也不氣。叫書童好生給他收拾了便是。

      似乎是察覺到趙長寧在看,他突然就看向趙長寧。長寧立刻移開,她並不想讓杜少陵真的以為她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情節。

      其實杜少陵當時是喝了點酒腦子不清楚,回去就想明白了,人家怎麼會是喜歡他呢。他是習慣了,看到個略顯得殷勤的就覺得人家對他有意思。何況本朝的確……有點男風盛行,聽說江南那代還有學子以紅妝、敷粉為美,簡直就是侮辱聖賢。現在看人家對自己避如蛇蠍,心裡就在苦笑,又覺得不太好意思跟趙長寧解釋。

      他的兩個書童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桌子,外頭卻進來個穿了薑黃嵌藍邊短褙子,素白撒花綾群兒,戴了只玉鎖的丫頭。這丫頭與剛才的那些全然不同,長得明眸皓齒,窈窕出眾。她進來後放了幾碟點心,又另外從錦盒裡拿了快紫檀木筆山在桌上,然後說:“杜三少爺見禮,我家主人說送一筆山給少爺,免得少爺桌上淩亂擾了您讀書,是百年小葉紫檀的料。”

      趙長寧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丫頭是趙玉婉的貼身丫頭,因為這丫頭眼高於雲,平日看人都喜歡高三分,所以她的這個角度長寧很熟悉。

      這下杜少陵身後的書童終於是繃不住,剛收拾好桌子怎麼又來一個,又瞧這個態度高傲,笑了:“我家少爺若想用筆山,金的銀的玉的,但凡想要立刻便能有。卻也輪不到別人來送!”又接著說,“少爺到這裡讀書,反倒是沒個清淨了!”

      這丫頭聽了,臉色立刻變得極不好看,她走到哪兒都是被奉承的,哪裡聽過這麼難聽的話!

      方才那些倒也罷了,但趙玉婉畢竟是趙長松的同胞妹妹,趙長松一向寵愛這個妹妹,他又跟杜少陵關係不善,聽到這處便沉下臉,然後冷笑:“杜三少爺想要金的銀的自然是有的,到我家這族學來讀書,卻也是屈就了。怕是我們這裡容不下您這大佛。”

      趙長寧聽得皺眉,那書童說話太衝,的確不好聽。不過杜少陵畢竟是客人,他這話火藥味太濃了。

      趙老太爺一向叮囑她是大的,要管著這些小的,若是不管的話,鬧出去太不像樣子了。

      趙長寧對趙長松說:“三弟,這事罷了,叫外頭的丫頭小廝不准進來就行。”又對杜少陵拱了拱手,“杜三公子擔待……”

      趙長松這兩天本來心情就不好,怒起來一腳便踢開了凳兒,指著趙長寧道:“你別給我拿著雞毛當令箭,真當你是我長兄,敢拿嫡長孫的譜了。在趙家你能算老幾?我教訓這東西你給我閉嘴!平日敬你幾分,你真當你能管我了?”

      他怒起來說話口不擇言,趙長寧本是為了維護家族顏面,聽了此番臉色也冷冰冰的,但還沒等她再說話,趙長旭聽到她被罵不服氣了,也從後面站起來:“三哥好大的威風,大哥替你收拾攤子,你反倒指責大哥的不是?不就是有幾個臭錢,撈了個官當。你真當你在家裡是霸王了?長幼尊卑都不顧了?我倒是想看看,拉到祖父面前去究竟是誰占理!”

      杜少陵當然也不舒服,他到哪兒人家不是以禮相待的?不過自己那書童也是個惹事的,忍兩下不就好了,何故要說出來。他瞪了書童一眼,書童見給自家少爺惹了麻煩,自然低頭不敢再說話了。

      趙長松卻跟趙長旭對上了,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這家裡什麼時候輪得上你插嘴了?連個嫡房都不是,你要跳出來伸張正義了?”

      趙長旭在外面也是養了一身的脾氣,立刻就揪著了趙長松的衣襟:“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是庶房出的又怎麼樣,我照樣能打你個滿天開花!”

      這邊是趙長松的表哥徐明站起來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四表弟怎麼跟那市井流氓一樣!三表弟不過是想教訓那書童,你們卻個個好像跟三表弟有了仇一般,要我說那書童說話太過分,難道還是咱們族學請了杜三公子來讀書的?”

      杜少陵見牽扯進了自己,也來了脾氣,呵地笑了一聲:“京城中的族學倒也多,未必就非得留你們家,不過是老太爺跟我父親有些交情才過來讀。沒想趙三少爺卻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咱們這恩怨該瞭解了!”

      這都怎麼了?考前太緊張,要搞點事情一個個的才舒服?

      趙長寧覺得無比頭痛,畢竟都是年輕人,如火藥桶般一點就著!

      “你們都坐下,別吵了!”趙長寧一聲喝止,但大家卻已經熱鬧了起來,根本不再聽她的。趙長旭揮手打趙長松,趙長松自然反抗,徐明又上去幫忙。而奉行‘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的杜少陵立刻讓小廝去幫趙長旭。然後杜少陵也被牽扯進了戰局。書、筆、紙的滿屋亂飛。

      丫頭小廝們看得目瞪口呆,機靈點的已經跑出去喊人了。

      趙長寧看了趙長淮一眼,這弟弟聰明得緊,一貫明哲保身,不過他是看趙長松不順眼的,杜少陵是他的朋友。因此其實是幫著杜少陵的。好像也沒有勸架的意思,反而還回頭跟杜少陵低語。

      好吧!趙長寧不勸了,打吧打吧,反正一個個也不聽她的勸,她揮手讓那些看熱鬧的趕緊出去。

      那邊徐明已經拿了個墨盤摔了,一把操起了先生的戒尺。杜少陵的小廝看到不得了,大喊一聲:“舉板凳來,這東西動兵器了!”

      這邊趙長松又摔了個鎮紙,趙長淮一揮手卻是直朝趙長寧的額頭飛過來,趙長寧後退兩步,一手護住面門,那鎮紙也不知是什麼石質,手拐處頓時便砸得生疼,總歸好過臉被砸。但趙長寧卻被砸得撞在牆上,疼得倒吸了口氣。

      好,趙長淮,當真是個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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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5: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等趙老太爺身邊的齊管事帶人趕到的時候,屋內已經是一團亂,幾位爺立刻被拉開,跟著一起來的長輩是三叔趙承守,見兒子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冷冷地瞪了趙長旭一眼。隨後去給杜少陵賠了不是:“是我家小子們對不住,他們一個個都是該打的。杜家少爺先回蘆山館休息吧,一會兒我帶著這幾個沒臉的去給你道歉

      那邊額角都被打青的趙長松立刻冷笑:“三叔,這話你自己記得。誰愛跟他道歉誰去,我可不去!”

      趙承守更氣,把這幾個鬧事的,連同趙長寧都統統壓去了正房。

      趙長寧一路上捂著手,手肘一抽一抽地疼。若是普通的力道,自然不至於這麼疼,怕趙長淮就是故意的。

      她閉了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氣。早該知道趙長淮對她狠,沒想竟然有這麼狠。

      趙長淮難道會對玉嬋這麼狠?難道會對三個姐姐這麼狠?他不會,趙長淮對趙玉嬋反倒挺客氣的,未必他能和一個女孩過不去?跟男的計較是算計,跟女孩計較就是小人,他們同是長房子孫,共同繼承長房。趙長淮不過是覺得她這個嫡長孫太弱了,擔不起這個身份。

      到了正房,老太爺今天卻還沒回來,他去昔日同窗那裡喝酒了,等在正房的是二叔趙承廉。

      趙承廉畢竟做官多年,什麼也沒說,揮手就讓連同趙長寧在內的這五個拉去罰跪。

      趙長旭卻是不服:“長兄是勸導三哥,又阻攔了我們,為何也要被罰?他又沒有打架,這事是我起的,跟長兄無關。”

      趙承廉冷淡的目光就看向了趙長寧:“寧哥兒,你是嫡長孫,弟弟們本該你管好,你便告訴我,族學裡出了事你該不該跪?”

      長寧一把攔下要說話的趙長旭,道:“二叔說的有道理,我認罰。”

      被趕去祖祠的路上,趙長旭就低聲說:“有什麼個道理,你又不是沒勸,大家不聽罷了!為何你還要跪!”

      “若我不跪,長松是唯一嫡房嫡出被罰跪的,二叔不願意看到。”趙長寧歎了口氣說,“跪便跪吧,又不是沒有跪過。”

      她對於跪祖祠也是駕輕熟路了,到了祖祠就在首位跪下來,隨後是趙長淮跪在她的旁側。

      長寧閉上了眼睛,隨後才問:“二弟方才那一下,是故意的吧?”

      趙長淮直視前方:“鎮紙向我打來我也沒辦法,一時不察傷了哥哥,倒不是故意的。哥哥見諒,傷得不重吧?”

      趙長寧聽後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天卻是跪到了晚上,趙老太爺才匆匆回了趙府,茶也沒有喝一口,便帶著趙承義兄弟三人去了祖祠。

      趙老太爺知道消息的時候簡直就是震怒,反倒是臉色陰沉得一語不發。他一邊喝茶,一邊再聽管事補充經過。

      趙老太爺不知家裡的規矩竟然壞到這個地步,女孩兒那邊他不好管,趙老太太又去得早。反倒讓幾個媳婦輕狂了起來,做出這等丟臉的事情。他臉色發青,冷聲道:“去告訴各房的太太,但凡是送了東西的,都給我關起來抄女誡,抄不足五十遍,這年也不許過了!”

      茶杯磕在了桌上,手指了指跪著的幾個孫子:“至於你們,我看是現在就打死的好!免得出去丟了趙家祖先的顏面!”

      趙承義二人立刻上前勸他消氣,趙承廉在旁慢慢說道:“此事是松兒不對在先,我先罰他十杖,寧哥兒看管兄弟不力,怕也要罰十杖,別的也一應都去領罰,不可輕饒!”

      趙長寧聽到二叔的話,頓時捏緊了手。

      趙承義聽得心裡急,他的孩兒方才並未做錯,他為何也要被罰!就是罰也不該跟趙長松一般罰十杖,這如何公平!

      他的話不說,趙長旭卻是個直腸子。“祖父,長兄是阻止了,是趙長松罵長兄「算老幾,管不到他頭上」根本不聽長兄的話。二叔這話是什麼意思?長兄是為了維護家族顏面,卻要跟挑事的趙長松一併論罰?這是個什麼做法!”

      趙老太爺霍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趙承廉。

      家裡最近風氣浮躁,不過是幾房人各自起了各自的心思罷了。只是二房的作為,讓他有些失望。

      他隨即淡淡道:“寧哥兒,誰讓你跪的。”

      趙長寧不知老太爺是什麼意思,聽剛才二叔的話,心裡冰冷漠然,偏偏她不能反駁長輩。只能說:“我未管好弟弟,是二叔叫我跪的。”

      “你是嫡長孫。”趙老太爺說,“在這家裡,也不是誰都能讓你跪的。除了我,你父親母親,誰還能讓你跪?”

      趙長寧抿了抿嘴唇,背脊挺得筆直。

      她突然就感受到一種,從未感受到的身份的力度。

      趙老太爺閉上了眼睛:“給我站起來,拿出嫡長孫的樣子!”

      趙長寧道一聲是,然後站了起來。

      “齊管家,給我請家法來。”趙老太爺看向趙長寧,“你執鞭,每人打十鞭,趙長松、趙長旭再多加五鞭。”

      “祖父,我不服!”趙長松也看了趙長寧一眼,冷冷道:“他杜少陵的書童難道沒錯?說我家族學不好,不好他大可不來,我也是為了維護我趙家。他既然什麼好族學都能去,為什麼非要屈就在我們趙家!”

      “你便是叫你父親母親給寵壞了!”趙老太爺被他一頂,冷笑道,“杜家什麼身份,你比得嗎?趙家比得嗎?他說兩句族學不好怎麼了,我告訴你,他就是罵到你頭上,你也得給我忍著!杜少陵他父親還是禮部侍郎,你瞧瞧人家,謙遜有禮,方才在路上還與我說了,這事他要占一半的錯。就你這樣的,你就是中了狀元又怎麼樣!我告訴你,再怎麼能讀,你也不過是個只會讀書的紈絝!”

      趙長松面色難看,不敢再頂嘴。

      “你還說趙長旭是庶房所出,沒資格說話。我問你,家裡哪個兄弟我不是一視同仁的?你這話究竟是從哪兒聽來的,我都不敢說看輕哪個庶出的兄弟,你就敢了?你比我這老太爺還有臉面了?”

      趙老太爺致仕前任戶部給事中,是個言官。所以別的不擅長,要說罵人可能還真的沒幾個比得過他。又指著趙長松繼續說:“你還敢說你長兄沒資格管你?長幼尊卑,都讓你吃到狗肚子裡去了?他沒資格管你?好,我今天就讓他有資格!”

      說罷又喊:“齊管家,取我對牌來!”

      取對牌來做什麼?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趙長寧心裡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光亮,她怔怔地抬頭,看著趙老太爺嚴肅、端正的臉。

      齊管事是請了家法和對牌一起來的,那對牌瞧起來並不起眼,不過是對黃花梨木,雕了小篆的‘趙府’二字。趙老太爺取在手裡,便對趙長寧招手:“寧哥兒,到祖父面前來。”

      趙長寧幾步上前,已經猜到祖父要做什麼。對牌便可指使家中管事、婆子,可罰下人,可操辦家中大小事宜、用度。這對牌一般是由趙老太爺保管的,就連兩個兒子也還沒拿住。

      他緩緩地道:“你是要讀書科考的,祖父便不讓你管事。但是對牌在你的手上,但凡哪個兄弟不聽你話的,哪個僕人不聽使喚的,你不用再向我請,直接處置就是,要打要罰都隨著你。”

      果然是要給她的!

      這邊趙承廉不說話,趙承守都坐不住了:“父親,如何能給他這個?”

      “寧哥兒,你還不接?”趙老太爺又提聲問一句,趙長寧便不再多想,立刻跪下,“謝祖父。”

      這是趙老太爺在給她的身份加籌碼,她怎麼會不知道。他要她來震懾這些弟弟,要她抬出嫡長孫的身份來。

      對牌便放在了她的手心上。隨後是一把纏了線,有些年頭的牛皮鞭子。

      “我再問問,還有沒有哪個不服的?”趙老太爺一掃剩下的三人。哪個敢說不服,趙長旭見是長兄得了好處,更笑眯眯的,“服,服,是我一時衝動。”

      “你還知道你是衝動了?”趙老太爺說,“第二個論的就是你,兄弟爭執,你也本該勸阻。你上去就火上澆油,動刀動槍。家裡的什麼事都要關起來家裡說,鬧到外人面前終究是笑話,知道嗎?”

      趙長旭伸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那長兄頭個便打我吧!”

      趙長寧把鞭子握在手裡,試了試力道。看到趙長旭牛一樣大的濕漉漉的眼睛,好像打他是件多好的事一般,心裡就一軟。剛才趙長旭也是為了維護她,不然怎麼會牽扯進來。還要打十鞭,豈不是人要打腫了?

      “祖父。”趙長寧回頭便又跪下,“長旭弟弟的十鞭,我想替他受過,若非我所起,長旭也不會牽涉其中。”

      “你代我做什麼!”趙長旭卻急了,長兄細皮嫩肉,哪有自己禁得住打啊!別說十鞭了,他在通州跟著學功夫把式,被罰是常有的事,就是打上二十、三十鞭也不要緊的。“祖父,你別聽他的,打我,打我!”

      他簡直一副迫不及待想挨打的樣子。

      趙老太爺看著趙長寧清秀淡定的臉,心裡突然就拿定了某個主意,說道:“你要為弟弟承擔責任?倒也罷,你畢竟是他哥哥。那這十鞭,你代他受過。”

      他親自拿了鞭子,不顧趙長旭的哀求,揚手就抽在趙長寧的背上,頓時就火辣辣的疼。

      長寧疼得額頭一抽,老太爺當真是沒有留手的!

      趙長旭一看就知道鞭子是十分的力道,趙長寧牙關緊咬,額頭冷汗直冒。

      他又焦急又心疼,連聲喊別打了。別的跪著的都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了。長寧挨打這個畫面,還是有十分的震撼力的,畢竟她長得好看,玉白的臉因疼痛,反而湧起幾分血色。單薄荏苒,偏直挺挺地跪著,避也不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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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趙老太爺當然知道自己手底下有幾分力道,不會把人打壞了。剩下的也不叫長寧打了,他一併全收拾了。

      那鞭子抽到身上,才知道究竟是有多疼

      趙長淮也被抽了五鞭子

      趙長松很少被打,十鞭子抽下去也疼得說不出話來了。至於徐明,因為是二房的表親,趙老太爺是沒有下重手的。只看了一眼這個敢煽風點火的,心裡打定主意不會再留他了。

      這邊動靜這麼大,幾位太太自然也聞訊趕來了。

      趙長松的母親徐氏出身名門,穿件青織金玉蘭紋長褙子,梳墮馬髻。捏著汗巾扶著丫頭的手進門,眼眶濕潤不停地擦,好歹是沒說一句話。

      她哭得還算含蓄,三嬸娘曹氏進來幾乎就是哀嚎了:“娘的旭兒啊,你怎麼被打得這麼——”哭到一半,才看到兒子完好無損。曹氏很疑惑地止住了哭聲。原來沒被打啊!浪費她哭得這麼厲害!

      竇氏則是眼淚直流,心疼得直想撲上去,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兒,正跪在那裡受苦呢!她怎麼忍得這個!但她很快被趙承義拉住了。老太爺還沒有訓完,她先別出頭的好。

      竇氏死死掐著丈夫的手,顫抖地低語道:“憑什麼打長寧,憑什麼?”

      “你稍安勿躁,回去再說話。”趙承義連忙安慰竇氏。

      這邊老太爺回過頭,握了握鞭子,又對趙長寧說:“方才打你的十鞭,是你替你兄弟受的過。現再打你五鞭,是你要受的。你畢竟是他們的兄長,就是管不了也得管,他們有事,你始終是有責任的。一家兄弟,哪個出了事,別的都要被牽連,所以更要相互幫襯。”

      趙長寧知道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但是剛才趙老太爺的一番話,卻讓她明白了什麼。

      ……只是再五鞭,她的確是受不住了,手肘還在疼。

      她低下頭,還沒等說什麼,那邊趙長旭就火急火燎地站了起來:“還打?祖父,您再打不如打我吧!打我多少下我都認了!”

      竇氏再也忍不住了,撲過去就抱住了趙長寧,兩條手臂緊緊地纏著她,哇地一聲就哭了,跟個孩子一樣,話也說不出半句來。

      趙承廉也站起來,咳嗽了一聲,這事的確還是趙長松有錯在先。他道:“父親,我看寧哥兒身子弱,不該再打了。再者這事的確不是長寧的錯,我看是長寧守禮識大體,家裡的對牌該給他管著。”

      跪在長寧背後的趙長淮則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別過了視線。

      的確……不該再打了,他還被自己打傷了。

      他真的很倔強,一句服軟的話都不會說。

      趙老太爺其實這五下本就沒打算再打了,本就是看看他們的反應,還算是有良心。他放下了鞭子,坐下來喝了口茶:“好了,都起來吧。”

      一個個才從地上站起來,趙老太爺繼續說:“都給我回去反省,反省清楚了挨個到我這裡來談話。趙長松,你再帶了徐明去給杜三公子賠禮,知道嗎?”看到這幾個點頭了,他才鬆了口氣,“自此後,長寧便握我的對牌,你們是服也好不服也罷,這事不會再改了。誰要是不順他的意思,被罰也別到我面前來訴苦!”

      然後才揮手,叫他們全部回去,這出鬧劇算是結束了。

      趙長寧卻走上前一步,說道:“祖父今日教誨,孫兒謹記”然後恭敬地行了禮退下。

      以前是她看錯了趙老太爺,這個祖父,當真心裡是清醒的。不虧是二十多年的言官出身。其實有這麼個祖父在,她大可不用顧及二房。今天雖然挨了打,祖父卻是給她立了權的。

      他們慢慢地出了正房,趙長寧由竇氏扶著,卻看到有個人在前頭等著她。

      她輕輕推開竇氏的手,兩步走上去,這人長得頗是俊美,嘴角帶著一絲笑容,不是趙長松還是誰。

      趙長松真正地把這位長兄,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然後低聲問:“長兄覺得,自己憑什麼擔得起嫡長孫的擔子,因為才華嗎?”

      “弟弟這口氣,是看不起愚兄了?”長寧微笑問他,不然何至於在這裡攔下她。

      趙長松走近了一步,盯著她的眼睛說:“以前我是沒把你放在眼裡,沒想到我這長兄,竟然是個能人。我倒想看看,三個月之後誰才能出頭。長兄可別以為仗著身份的便利,就能踩到我頭上了。”

      趙長松是那種,你一旦惹了他,他才會真正注意你的人。

      “愚兄自然等著弟弟。”長寧依舊微笑,眼裡卻也透出三分淩厲。既然遲早都是要來的,何必掩飾?難不成她不出頭,就沒有這些算計了?難道她出頭,他們還能害死她了?她倒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考上這個進士!只有她讀書好了,長房才會受到真正的重視。

      她一語不發地從趙長松身邊走過。

      長寧回了正房,屋裡的僕婦已經燒好了熱水,找了藥膏。竇氏抱著長寧哭了好一會兒,才叫顧嬤嬤先領她去擦藥,她去小廚房吩咐晚飯,長寧可還沒吃飯的。

      長寧卻看到一隻紅著眼睛的趙長旭蹲在她東廂房的屋簷下,跟條大狗一樣可憐。一見到她便圍了上來,繞著她打轉:“你為何要替我挨打?你……你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打得厲害麼?疼不疼?”

      長寧把他的頭推遠了些:“沒什麼,你等我一會兒,我要敷藥膏。”

      “我來我來!”趙長旭從婆子手裡奪了藥膏,推她進了西次間,“你快把衣裳脫了,我來給你抹。”

      這弟弟頭先對她好,卻也沒有這麼纏人的吧……

      趙長寧嘴角一抽,怎麼可能讓他來抹?還脫衣裳?“你別鬧了,我這裡婆子養著又不是吃閒飯的。出去等著。”

      “我還是在裡頭瞧著你吧。”趙長旭立刻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我娘聽說你替我受了打,也狠狠拍了我幾個巴掌,罵我不中用,習武多年還要你來替我受打。長兄,快讓我來看看你傷得重不重……”

      趙長寧已經坐下了,趙長旭卻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就要給她解衣袍,手都伸到了她的繫帶上。把旁邊的顧老嬤嬤嚇了一跳,這……這四少爺,怎麼能隨便解人家的衣裳。“四少爺,您可別添亂了。這屋裡老身幫忙就是了。你去外頭等著,一會兒好了便叫你。否則可不是越幫越忙了。”

      顧老嬤嬤叫兩個婆子強行把趙長旭給架了出去。回來便苦笑:“大少爺,您下次遇到四少爺,儘管避遠些。我瞧他也太親密了。”

      “我如何避得開他,他又沒有別的意思。”趙長寧淡淡道,“親的堂兄弟,有時候勾肩搭背的也正常,算了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但是畢竟是女孩啊!顧老嬤嬤想到這個,突然渾身一震,長寧已經決不能是女孩了,她似乎自己也沒把自己當成女孩來看,言行舉止,沒有人瞧得出來不對。當年她們的作為……不就是想毀了這個女孩的嗎。

      那她這樣混在男人堆裡,還會有多少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的名聲,她的清白……

      她不再說話了,蹲下身給趙長寧解衣裳。趙長寧望著跳動的燭火。

      祖父是想為自己收服趙長旭吧。用這出苦肉計,讓趙長旭徹底的跟她站在一起。

      顧嬤嬤卻好似碰到了她的某處,頓時一陣酸痛,長寧嘶了一聲。顧嬤嬤睜大了眼睛:“哥兒……您這裡,這裡怎麼傷成這樣了?”

      她的手肘彎處一片清淤,竟比背上的傷還要嚇人!顧嬤嬤顫抖地問她:“這又是怎麼回事?”

      “方才他們打得亂……”趙長寧順了呼吸,輕輕地說,“趙長松砸長淮,長淮趁亂便砸到了我的手。”

      “二少爺……他也太……您這要是傷到了筋骨該怎麼辦?”顧嬤嬤說了句。

      她突然反應過來,哽咽著快步走了出去,壓抑得聲音都在發顫:“去找太太,大少爺的手被傷著了。再派人青衣巷請柳大夫過來……快去!”

      如果真的傷到了手……老天爺無眼,那長孫該怎麼辦!

      西園這邊淩亂的動靜,很快趙老太爺那邊就知道了。

      趙長淮站在趙老太爺的書案面前,外頭燈影浮動,投在地上一片片昏黃的陰影。

      趙老太爺叫人進來問了,說是長房那邊還沒有傳話,不過砸傷之類的,再重應該也不至於傷到筋骨,趙老太爺才讓回話的人退下去了。

      他整個人都非常的疲憊,靠著漳絨靠墊好生地喝了一口茶水。才緩緩地說:“長淮,你一向聰明。祖父明白,他們那些個加起來,怕也沒有你一個人聰明。祖父對你最放心不下,因為你的心思也是最重的。”

      趙長淮低垂著眼睛,他不說話。

      “長松倒了罷了,但長寧是你的親哥哥。你為何要這麼做?”趙老太爺靜靜地問。

      他想起剛把這個孩子抱來的時候,他就這樣的不愛說話,在自己屋裡一坐一整天,也不喜歡討好長輩。看得人心疼。

      後來,他就這麼長大了。

      “祖父,我的確不是故意傷他的。”趙長淮緩了口氣說,“我若是真想傷他,能做得更隱秘百倍。”

      趙老太爺的目光驀然淩厲,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又不是不瞭解這個孫兒,半晌又歎氣:“……長寧必定以為你是蓄意,怕從此是真的要恨你了。”

      趙長淮沉默了一下,輕輕道:“我沒有辦法。”他就算說了,趙長寧應該也不會信。他以前的確是害過他,這次……真的是失手。

      趙老太爺叫他回去休息,把等在外面的趙承廉叫進來。

    今日提趙長寧的地位,不給二房顏面,都是想打壓一下二房,否則家裡更沒個寧靜了。也怪他以前沒注意,等反應過來已經出了大事了。“今日這事,家中女孩規矩也太亂了。你回去便告訴徐氏,好生把幾個嫡出的姐兒管起來,她要是管不好,我就來幫她管了!至於趙長松,見自己能讀兩個書了便張狂起來,我為官幾十年,還沒見過哪個這樣的人能做官的。以後他再敢公然頂撞他兄長,我定讓他跪祠堂跪爛膝蓋!”

      趙承廉心裡一凜,知道老太爺的意思:“……兒子定好生管教長松,他今天的確是太不像話了。家族裡兄弟和睦是最重要的。也怪我平日繁忙,來不及教導他,讓他母親把他寵溺壞了。”

      “我倒是還厭煩那個徐明。”趙老太爺冷冷地道,“他非我趙家子弟,跟著鬧個什麼勁兒。你同徐氏說清楚,這徐明日後便不必再來了。沒得壞了咱們家幾個孩子的舉業。”

      趙老太爺吩咐許多,趙承廉都應了下來。

      ***

      柳大夫瞧過沒有大礙,趙長寧才喝了兩盅甜湯,由顧嬤嬤服侍著睡下。今天過得太累,她反倒睡得沒這麼踏實。

      她雖然已經閉上了眼睛,但還在想祖父給她對牌的事,想舉業的事……她手受了傷,怕是要修養兩天的。屋內有盞蠟燭沒有吹滅,朦朧而柔和的光灑在她的臉上,燒熱的炕床很暖,外頭又非常的靜。

      風吹得門扇吱呀一聲輕響。

      光影晃動,細索的響動,似乎有個高大的影子立在她面前,擋住了燭光。

      旁邊有人說道:“七爺,大少爺已經睡著了。”

      “嗯。”那人輕輕地發聲,然後沒有再說話。

      長寧仿佛陷入了睡夢中,但她還聽得見聲音,卻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她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個七爺是周承禮麼?他怎麼會進自己的內室來,守夜的顧嬤嬤呢?她怎麼可能放人進來。

      然後似乎有一隻手放在她的臉上,慢慢遊移。指尖帶著點涼氣。她很想阻止,很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您看大少爺這般受氣,您也不插手麼……”同行的人遲疑地開口。

      “我能有什麼立場管?不急。”男子繼續說,“你出去,我片刻後就出來。”

      有人便合上門出去了。

      趙長寧才覺得有人靠他極近:“不是叫你不必盡力嗎,怎麼不聽話呢……”又歎息道,“這麼努力,要不要我幫你?”

      趙長寧感覺到那手已經到了她的脖頸處,落在了她衣襟的邊緣。

      燭影不停地晃動。好像過了很久,她突然感覺到,一個柔軟溫熱,帶著陌生氣息的東西落在她的額頭。

      那東西是……!

      這樣陌生的觸碰,讓趙長寧渾身一僵。耳邊則是個低沉的聲音:“好好睡吧,七叔會幫你的。”

      七叔……周承禮。他究竟是在幹什麼,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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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7-9-1 00:35: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趙玉嬋巴著指頭數數,她已經被關了五天了,五天了,她跟只猴子一樣再也被關不住了。第六天,親娘竇氏難得笑眯眯地來看她,還給了她一隻錦盒,裡頭正是她上次要的一對金蟬子,薄如蟬翼的金翅,靈巧纖細的腳。還有一隻嵌了金蓮頭的玉簪,她捏在手裡就不肯放,小心翼翼地問母親:“娘……您發財啦?”

      竇氏道:“什麼發財了!”然後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下,止不住地笑:“……沒想到幾房的嫡女都有錯,偏你這次守了規矩,什麼都沒給那杜三公子送。你祖父聽了高興,特地賞你的!說你難得懂規矩一次!還有你哥哥,手沒大礙,娘心裡也高興。”

      趙玉嬋心裡小小地心虛了一下,畢竟她其實比其他嫡姐兒更按捺不住,不過是哥哥阻止得及時而已。她巴著母親的衣袖問:“娘,我聽說哥哥得了家裡的對牌呢!我還沒見過對牌是什麼樣的。”

      “那對牌……”竇氏歎了口氣,昨夜趙承義跟她談過了,這對對牌雖在長寧手裡,實際是沒有大用的。其實是老太爺有意要抬長寧的身份,但並不代表長房的地位就此改變了。

      趙承義雖然懦弱,但總還是看得清事實的。跟她說:“只要咱們寧哥兒沒中進士,那什麼對牌都是不管用的。你是婦人沒得見識,別只看著眼前這些利害處。寧哥兒就比你清醒,你看他得了對牌便不聲不響地交給了顧嬤嬤保管,什麼都沒說過……”

      這一席話就把竇氏心裡的激動給澆滅了,總算寧哥兒沒事,她心裡稍微舒坦了些。

      她跟玉嬋說:“對牌卻也不算什麼事,娘今天帶你出去看你哥哥,以後便不准再鬧他了。他受了傷,你別給他添堵。”

      “知道啦知道啦!”趙玉嬋一聽說能出去,就跟長了蟲一樣坐不住了,“咱們快去看哥哥吧,蕭媳婦還叫我給他做了兩雙冬襪,我做得可好了,拿去送給哥哥,正好他讀書可以穿。”

      當趙長寧得到妹妹的冬襪時,只能嘴角一抽誇:“還是……挺好看的。”倒也不是玉嬋繡得太難看,而是玉嬋似乎只會繡水鴨子,所以她送給別人的繡品——全是水鴨子,水鴨子荷包,水鴨子鞋襪。趙長寧現在堆了一小箱子的水鴨子製品。繡得又胖又圓,很富態,她現在已經對水鴨子產生了審美疲勞,快不認識這種動物了。

      趙玉嬋是個簡單的人,非常好哄。難得聽到哥哥誇她,內心驕傲高興,偏要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既然你喜歡,那我再給你做件袍子,蕭媳婦說我現在可以學裁衣了。你可以穿著去讀書。”

      趙長寧差點忍不住咳出聲,還要穿著去讀書嘛……

      她跟玉嬋說:“行了,哥哥知道你坐不住了,也不必在我這裡待著,去婉姐兒那裡玩吧。”

      趙玉嬋自然早就坐不住了,跟哥哥說了聲就跑去了婉姐兒那裡玩。

      竇氏端了碗天麻羊肚湯給兒子喝,說:“你平日不是拘著不要她玩嘛,今天怎麼反而叫她過去了?”

      “估摸幾個房的姐兒現在不是在受罰就是在抄書,她正好去看看,收斂一下她的性子。”趙長寧心裡是有打算的,羊肚湯是補身子的,但有股腥味,喝了口她就放一邊了,遲疑了一下,問竇氏,“娘,您可知道七叔這個人?”

      昨夜那事一直讓她輾轉不安,今兒早問了顧嬤嬤,偏說昨夜一直守著,沒有什麼人來過。趙長寧甚至把院裡所有的小廝都叫了過來,她記得隨行的是個男人,聽聲音自然不是那傻四安,她院中兩個小廝,一聽又覺得不像。怕是打草驚蛇,就叫他們回去了。

      竇氏很疑惑:“你七叔?娘只知道他是你祖父帶回來養大的,平日跟咱們交往少,每年在家不過一兩個月,別的卻不知道了。要是說奇怪的,便是他二十七八了還未娶親吧。你祖父給他說過些舉人之女,清貴人家讀書的庶女之類的,他都推拒不娶。你祖父畢竟不是他親爹,勸也沒用,只能由他去了。給他幾個丫頭了事罷了。”

      也是,竇氏畢竟是內宅婦人,她能知道什麼。

      竇氏出去給兒子吩咐午飯了,讓她好生休息。

      趙長寧卻拿了四安給她買回來的石刻刀,挑了塊玉質不錯的田黃石,繼續練石刻。她練石刻幾天,手腕的確更有力了,特別是還能精准控制刀尖的力道,竟和練字有異曲同工之妙。見真的對控制力道有效,她自然要趁著有空多練了。免得真的因字寫的不好,而在殿試上失了機會,這的確太虧了。

      她正在刻一株蒼松,外面丫頭來通傳,說是老太爺親自過來看她了。

      他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趙長寧換了件棉袍起身,不敢坐著。

      趙老太爺一進屋便打量了一番,炕床上鋪著藏藍色厚褥,博古架上擺了不少花草,黃花梨木長幾,屋內收拾得簡單、整齊。但在他們家中算是簡樸的了。他讓趙長寧坐下:“別起來,祖父是見你不便走動才親自來一趟的。”

      趙老太爺問了她一些讀書上的事,送了她一刀澄心堂紙,一盒龍尾硯臺。算是來慰問了病人,才道:“受一樣的打,長松卻沒什麼大礙,今日特地來我那裡認了錯。我也狠狠罵了他了,你們畢竟是堂兄弟,不要因此生了嫌隙,那盒龍尾硯,便是他給你賠的禮。”

      男孩子在這個年紀爭強好勝,是很正常的事。

      “他是弟弟,我自然要包容的。”趙長寧說。她就當鍛煉自己的容忍能力了。

      趙老太爺前頭這些話都是鋪墊,接下來就歎道:“……再過兩個多月便要會試了。長淮有我指導讀書,長松請了蔣先生,就是少陵也有周先生幫他盯著。你讀書卻沒個專門的人來盯著,你雖然不說,但祖父知道你心裡是想著這事的。”

      趙老太爺也想一起教了,無奈是分不出身來。他繼續說:“正好你七叔回來了,我跟他商量了一番,他願意來指導你。你往後就去半天族學,再去他那裡半天,讓他來指導你。你可別瞧不中他,他是癸己科的進士,沒中進士前還在白鹿洞書院任教過,當時我請他指導你們幾兄弟的舉業,偏他得了朝堂的任職去了通州,因此拒絕了。這下他願意主動教你,可是一樁好事!他學問淵博,可說你二叔都比不得。”

      趙長寧聽到這裡,手已經不自覺握緊了。她淡淡一笑:“七叔來教我,我自然是願意的。只是怕耽誤了七叔的任職……”

      趙老太爺擺手:“這不必擔心,他既然答應了自然有他的辦法。你只需每日下午去他那處就是了。”

      趙長寧想起昨晚迷糊之間,聽到他低聲說的話:……這麼辛苦,要我幫你嗎?

      要我幫你嗎?

      所以這就是他幫忙的辦法?

      趙長寧沉默了一會兒,才答應了下來,畢竟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的確需要有個人帶著她讀書。

      趙老太爺這才高興了:“你好生跟著你七叔讀書,有什麼缺的就問我要。”說罷竟跟她還小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髮,把趙長寧嚇了一跳。家裡會這麼對她的人已經很少了。趙老太爺笑著說,“還是你祖母在的時候好,她為人嚴厲,家裡讓她管得服服帖帖的。有時候我都受她的管,還跟她吵,納妾,一大把年紀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她最喜歡你了,要知道你這麼懂事,不知道有多高興。”

      趙老太爺的神情突然落寞了下來,半晌才擺手。“祖父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趙長寧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光影裡,跟著的小廝馬上跟了上去。她也靜靜地看了許久。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時代真殘酷,她祖父、父親,都算是平行端正的人,卻也是姨娘一堆,而母親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但若問他們心中摯愛之人,必定還是自己的結髮妻。這個人才和他們舉案齊眉,死後同享後輩的香火。

      她不必學女紅針黹,不必紅妝,也不必十四五就算計著要嫁給哪個男人了。這個身份對她來說也許是重壓,但也是種放鬆,讓她像妹妹那樣去活,她真的做不到。趙長寧低頭看著自己平整的胸。

      十七歲了,可能是因為作息太苦,發育得不算太好,但也需要纏胸的。癸水也不穩,小半年都沒有一次。雖比普通女子長得高,卻是個虛架子。她又是一貫的男子作為和行事,就算是別人覺得她長得好看,也不會生出這是個女兒家的想法。

      當然,感謝這朝代還流行病弱美少年,比她嬌比她矯揉造作的不是沒有,雌雄莫辯,甚至江淮一地有讀書人紅妝敷粉為美,有時候她自己看了都在背後暗自……慚愧,還是這幾位比較像女人。

      到了晚上,趙長寧讓四安收拾好明日用的書具,她想著周承禮的事,如何也睡不著。

      結果香椽挑簾進來通傳:“大少爺,杜三少爺帶了禮來看您。”她和香榧二人並不近身伺候趙長寧,不過家裡但凡有點姿色的丫頭都離趙長寧很遠,生怕被大太太瞧在眼裡,也打個有進氣沒出氣。

      香椽看到大少爺靠著迎枕看書,秀麗的臉膚色毫無瑕疵,心裡自然異樣。

      不說別的,她和香榧二人是自小服侍趙長寧的,見到的男子只有大少爺,服侍的也是他,日久生情自然心生傾慕。只不過大少爺現在要讀書,二人都暗暗期待著,等大少爺高中之後,說不定大太太會允許大少爺將她們收房,所以現在表現都很出色。

      趙長寧並不明白自己丫頭妹紙的心思,她一直很喜歡這兩個業務熟練的丫頭,她又不是賈寶玉那傢伙憐香惜玉的,對丫頭一向都是板著臉,自然想不到這樣也會心生傾慕。抬頭道:“讓他進來吧。”

      怎麼來看她的人一撥接一撥的,不能約好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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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9-1 0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杜少陵聽說趙長寧被罰之後很是愧疚。

      他是看不起趙長松那紈絝,但沒想到趙老太爺竟然連趙長寧都罰,他心裡責怪這老太爺不通情理。但此事終究是因他所起的。

      於是他在蘆山館轉悠了幾圈,把鬧事的書童給趕回去了,叫小廝去外面的鋪子買了些鹿茸人參之類的補品,往西園來了。

      到門口被兩個丫頭攔下了,他還打量了一下趙長寧的小院,看著規整,花草不多,種了幾株石榴樹、海棠樹,一株高大的棗樹,感覺跟他冷冰冰的個性不搭,總覺得這傢伙會在屋裡種梅蘭菊竹之類的,以表清高。不過這時候院裡堆著雪,看不到樹木豐茂的景色。

      趙長寧在屋內,就透過隔扇看到他在轉悠,穿了件蔚藍的繭綢薄襖,長身玉立,鬢若刀裁。低聲問香椽:“七小姐還沒回來吧?”

      “七小姐還在二房那邊。”香椽知道趙長寧的意思,“奴婢一會兒在門口守著,不會叫七小姐過來的。”

      趙長寧才點頭,她真的挺怕那妹妹會色令智昏。

      那邊杜少陵已經跨進屋子裡來了。趙長寧指了凳給他坐,又親自給他倒了茶水:“杜兄坐下喝茶吧,你難得過來。”

      杜少陵把自己的禮堆在桌子上,屋內燒炭盆,其實不冷,所以趙長寧只穿了件月白的棉直裰,月白挺稱他的,臉色倒也紅潤,看來應該傷得不重。他想起上次荷包的事,咳嗽了一聲:“長寧兄,我是來道歉的。族學的事,還有上次荷包的事……”

      杜少陵看人的目光很真誠,由於是一雙桃花眼,甚至有點深情的感覺。

      趙長寧擺手:“杜兄喝口茶吧,這是今年冬至儲下的雪化成的水,我用來煮茶。”

      是嘛……這才應該是他的風格。院裡不是俗花就是果樹,這不太襯他。

      杜少陵抬手抿了口茶水,甜滋滋的。他俊朗的眉眼似乎也被茶水的熱氣化開了,握著茶杯說:“長寧兄竟然愛喝香片,我卻喜歡烏龍之類的苦茶。那一會兒我叫人給你送盒茉莉香片來,用的是寶珠茉莉為花底,窖藏信陽毛尖,再以白玉蘭提香。我只喝過一次,因嘗不出滋味,怕誤了好茶。”

      趙長寧是想自己體寒,覺得喝純茶更不妙,所以才喝香片。不過竟然用信陽毛尖這樣頂級的茶來做香片,怕也只有杜家這等大家族做得起了,她謝過杜少陵的好意拒絕了他,卻是推脫不下。

      幾杯茶下肚,杜少陵就說:“我看過長寧兄中舉的那篇文章,其實針砭時弊,寫得不乏文采。我瞧是有些火候的,平日若長寧兄想切磋文章詩詞,倒也可以來找我。若想找人指導,我已經告訴了周先生一聲,你隨時也可以去問他的。”

      他聽聞長房在趙家勢弱,有意想要幫一幫趙長寧,以彌補自己的愧疚之心。

      趙長寧聽他毫不吝嗇的誇自己就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略低著頭。抬頭的時候眼睛便只看著你,深邃如潭水不見底。

      杜少陵心裡便驀地一跳,一時間目光只停在他紅潤的嘴唇,以及微有些透明的雪白耳垂上。又覺得是屋裡的炭火燒得太足了,太熱了,從下腹便躥起一股久違的熱。他十七歲了,怎麼會半點男女之事都不知道……一時竟有些尷尬。

      “少陵兄當真不必愧疚。”趙長寧覺得這個人有趣得很,語氣柔和了一些,“我當真不在意這個。”

      趙長寧只穿了件月白棉衣,身影單薄優美,非常漂亮,應該沒什麼力量,很容易被人控制住。與他對坐也腰背筆直,只看到單薄柔軟的唇瓣張合輕閉。他可能會因此做出不好的事來……特別是趙長寧還並不防備於他。

      防備?人家為什麼要防備他?

      杜少陵咳嗽了一聲,覺得是自己很久沒見到過女孩了,以至於看人家長得漂亮,竟然有異樣的感覺。別開眼睛說:“以後長寧兄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說,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趙長寧心想正聊著就要走了?站起來準備送他,杜少陵笑著擺手示意不必送,大步走出了正堂,帶著自己的書童隱沒入黑暗中。

      來去如風,果然是名士風流啊……

      趙長寧叫了四安進來收拾桌子。

      第二日杜少陵果然叫人送了盒茉莉香片過來,趙長寧只略開蓋,就聞到茉莉和茶葉的香氣氤氳濃郁,果然是極品好茶。

      族學中的徐明被遣送回了老家大興寶坻縣,上次大力懲戒過之後,族學裡果然清淨多了。這一早上竟然平平安安的什麼事都沒有,中午送點心,進來的丫頭小廝寥寥無幾,個個垂頭喪臉。這下杜少陵那桌,就連壺熱茶都沒有人送了。

      古先生覺得是他沒好好教導這幾個讀書,快要會試了,竟然還生出這樣的事端來。板著臉把幾個人的課業都加重了,每人每天要寫三篇文章交給他,題目由他出,而且全是策論。另外每天作賦一篇。

      說來趙長寧是背過紀年表的,本朝雖也是大明,開國皇帝是朱元璋,但如今的年號卻是承元,也不知歷史在哪裡拐了個彎。本朝皇帝是個年逾五十的老頭,執政溫和,給讀書人的補貼也很多,於是在讀書人之間有‘聖賢皇帝’的名號。因此這時候的各種學派也空前發展,王陽明老先生創了心學之後,這個流派在江淮的讀書人當中流傳甚廣,由於江淮的讀書人在全國有一定的統治地位,所以目前的心學在全國都備受推崇。

      就算心學盛行,大家也是要考八股的。會試的考試試卷是從經義、四書裡分別抽出一句,或結合皇帝的話考策論,或直接讓寫見解。再加一篇賦,考考大家的文學功底。題不多,因此能出頭的非要有真才實學才行,考舉人可能還有背誦默寫一類的送分題,會試就別想了,沒點寫文章的真本事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功課太多趙長寧還有點愁,畢竟趙老太爺還另外給她請了個家教七叔,也不知道這位嚴不嚴苛。

      古先生還把趙長寧叫過去,叮囑她:“明日是初九,你回去跟老太爺商量一番,我帶你們出去祭拜孔廟。我看你們是憋在籠子裡讀書讀久了,該出去轉轉。”

      古先生在趙家族學任職前,有長期帶各種衝刺班的經驗。趙長寧拱手道:“勞煩先生費心,我回去就稟明祖父此事。”

      族學裡的學生知道能出去了,熱鬧地說起話來。初九逢單數,正好明照坊還有集市和廟會,四面八方的貨郎都要來擺攤,到時候可以趁機買些新奇的玩意兒和話本。他們已經很久沒出去放過風了。

      趙長寧其實也挺高興的,她現在娛樂活動不多,能出去轉轉已經是好的了。她讓四安給她收拾書匣子,還要去七叔那裡。

      路過趙長淮身邊的時候,趙長淮在和杜少陵說話,談笑風生,好像砸她手那件事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長寧笑容一收,神情冰冷漠然地從他身邊經過了。

      杜少陵昨夜回去念了數遍道德經,才把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邪念壓下去了。見趙長寧出去了,他對趙長淮說:“我瞧你哥哥人不錯,你又何必針對他?上次跟趙長松起爭執,他還是明事理的。”

      趙長淮笑著搖頭,慢慢說:“我這個哥哥一慣軟弱,嫡長孫他坐不得。”

      他看著趙長寧遠去的背影,稍微沉默了一下。

      趙長寧到了周承禮所住的東院,他在趙家的地位比較奇怪,平時一般是很少出面的,要說官職卻也不是太高,但趙老太爺、趙承廉等人卻對他很尊敬,一般的事不會到東院來打擾他。

      他院裡僅佈置了一座太湖石的假山,架了葡萄藤,冬日裡魚池結冰了。厚棉簾子外垂手站了幾個穿夾襖的丫頭。看到她就微笑著迎上來屈身:“大少爺,勞煩您在屋內稍等,七爺有事出去了,頃刻便回來。”

      趙長寧來之前還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他竟然不在?她撩簾子進去,屋內燒著地龍,佈置了博古架,她在長案旁坐下來,看到對面還掛了一柄龍泉寶劍,紅纓上有八個琉璃珠子。又掛了他一件日常穿的斗篷,外衣。

      他是住這個屋的?趙長寧突然覺得她在這裡學習會不會不太好。

      許久不見人回來,她先擺了筆墨寫文章。因練刻石的原因,手腕有力許多,寫字不如原來累了。當年字跡的進步並不大,書法並非一日之功,長寧知道,這三個月她能糾正自己寫得端正流暢就是好的了。

      古先生給的文章題出自《論語.憲問篇》: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這個題目直譯過來的意思是,國家有道要言行正直,國家無道要小心的言行正直。她一看這題就犯了難,這是三題中最難的一道,國有道好說,但在會試上,誰敢拿國無道來舉例子?當官的問題先放一邊,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自上次被罰之後,趙長寧心裡已經坦坦蕩蕩,下筆自然是自己真正所想。不敢拿本朝來舉例子,最好舉例的是前朝。這又如何聯繫到治國?恐怕是要從君子的修養出發,再講述為臣之道。真的去寫做人就是偏題了。

      她磨墨寫文章,不覺外頭都已經濛濛發黑了,有人端了燭檯進來,她以為是四安,就沒有抬頭說:“回去通傳大太太,我怕要晚些才能回去了。”

      燭檯輕放在了她的旁邊,朦朧的光籠罩了長寧細長的手指,還在凝眉苦思。

      “寫好了嗎?”這人淡淡地問。

      趙長寧的背脊被猛地繃直了,這個聲音……便是前夜那個男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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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這個男人就是周承禮。

      他應該是才回來,放下燭檯後解下斗篷的繫帶,裡頭只穿了件深藍直裰薄襖,手肘上竟戴著皮革護腕,走到了她的面前。

      趙長寧站起來,先拱手道:“七叔,您回來了。”

      周承禮嗯了聲坐下來:“老太爺讓我教導你,我正好有空。不必緊張。你且寫你的,有什麼不懂的問我就是了。”

      趙長寧抬起頭,他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書看。濃長的劍眉,筆挺的鼻樑,一側暖黃的光。似乎察覺到了長寧的目光,抬起頭兩人便對視上。趙長寧立刻避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這屋內除了他二人之外再無別人了。

      周承禮問她:“怎麼了?”

      怎麼不了?自然在想他那晚的作為究竟是為什麼。

      趙長寧沒有說什麼,既然周承禮都表現得如此淡定,她何必去問?她甚至覺得周承禮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他沒有說,證明這個人對她無害。她繼續寫自己的文章:“倒也不是,聽說七叔曾經在白鹿洞書院任教,所以有些好奇罷了。”白鹿洞書院是屈指可數的好書院,非常有名氣,每年從裡面出來的舉子十多個總是有的。

      周承禮笑了一聲:“哦?白鹿洞麼,那時候書院的院長是我同門的師兄,便幫了兩年。”

      天已經徹底黑了,伺候他的僕婦又端了兩盞燭火進來。周承禮看著她寫字,突然問:“你在練石刻?”

      趙長寧恭敬應道:“是在練,七叔如何知道的?”

      “你手指上的傷口。”周承禮繼續看他的書。

      因為練石刻,她的指頭的確有些細小的傷口,刻刀太利了,原來是這般看出來的。兩人又沒有說話了,趙長寧收斂心神,繼續自己的思路,倒也不覺得餓。等一氣呵成了,才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原來婢女已經把菜端了進來,菜色也不多。一盤冰糖紅燒孢子肉,冬瓜煨金銀火腿,清蒸鱸魚,淋了鹹香醬汁。再幾碟清炒、涼拌的黃瓜絲、萵苣片、白玉菜心。

      “你先吃吧。”周承禮跟她說,他自己卻先出去了。

      趙長寧見他不吃,自己身為小輩,怎麼好先開始吃。往門外看,黑洞洞的夜裡大雪如席,竟又下起雪來了,外頭的婆子在吩咐小丫頭燒熱水,周承禮似乎在和誰說話。“……我現在有事走不開……你們自己注意就行了,不用來問我……他那邊我親自去回話。”

      那邊說:“七爺煩請儘快,這邊沒您坐鎮怕是不行的。”

      周承禮卻說:“你以後不要到趙家來找我,否則也不必來找我了,滾去找別人吧。”

      誰來找他?通州縣衙?趙長寧總覺得周承禮應該私底下有動作,趙家的人都不知道。只不過和她無關的話,別人的事她為什麼要過問,周承禮只是名義上的七叔。

      不一會他又進來了,身上帶著一股外頭的冷氣,發上落了些雪。他坐下來見趙長寧還未動筷子,就招手讓婢女去取東西來。

      等那婢女進來了,遞給周承禮一隻青白瓷小瓶。周承禮接了過來:“這藥是我在江浙帶回來的,治你這等小傷好得快。”說罷看向她說,“手給我。”

      他想給她塗藥?實在是不必,手上的那些都是小傷口,還不如她的手肘疼。

      “七叔,我自己來就行了。”趙長寧如何會麻煩他。

      周承禮卻直接伸手,不容拒絕地把她拉了過來。兩人頓時靠得有些近,趙長寧就想到那夜他的呼吸。他的手粗糙微熱,趙長寧的手因為受傷了十分敏感,覺得疼,不由得就往回縮。

      “你替趙長旭受十鞭的時候,不是挺能忍痛的嗎?”周承禮能感覺到趙長寧對他的防備和避忌,有點不悅,淡淡地道。

      趙長寧笑了笑,自然不好再收,換了個話題,“七叔,我記得上次您送我一個印紐,我倒是沒瞧出來歷。”

      “你小時候在我的書房裡玩,見到我那塊印紐非要要,說了不能給你,你還要哭。”周承禮就說,“所以才給你尋了個差不多的來,是戰國的橐駝紐。就那一個紐,便頂你父親半年的俸祿了。”

      趙承義半年的俸祿是米六十石,有時候折合些布絹、燈油之類的,算下來總有六百兩。那丁點大的小紐竟然值這麼多銀子。她每月也不過十兩銀子而已。趙長寧在想要不要還給他算了,聽這個意思,肯定不能兄弟人手一個。

      周承禮捏著瓷瓶沉思片刻,突然問:“你……不記得你兒時的事了?”

      趙長寧猜測幼時的時候兩人應該關係不錯。但她根本不知道十歲之前的事情:“十歲那年我生了場病,原來的事記不太清楚了。”

      周承禮才輕輕道:“難怪……”他抬頭看著她繼續問:“那可還記得十四歲的事?”

      趙長寧這次就真的不明白了,十四歲按理說應該她記得的,但她根本對周承禮沒有印象。

      “七叔說的是何事,能否提點一二?我一時也想不起究竟有什麼事。”

      周承禮沒有說話了,靜默了一會兒後他笑了笑:“罷了,你不記得也好。”

      他把案桌上趙長寧方才寫的文章拿過來看,“好了,既然是來指導你舉業的,我開頭先多說幾句。你能中舉其實也不容易,不過舉子的功名,對於普通人是夠了,對我們來說卻還未到做官的門檻。你雖然在鄉試中排名不好,不過依往年來看,會試的變化還是有的。特別是如今皇上愛惜俊才,對於年輕舉子會更提拔一些。”

      把趙長寧的文章大致讀了一遍,周承禮的眉峰卻凝住了般,許久沒有說話。“這是你剛才所作?”

      趙長寧老實點頭,就是她剛才寫的啊。

      周承禮的眉頭越皺越緊:“你鄉試得了末尾的名次?”

      趙長寧再應是。

      周承禮放下她的文章,拿了張紙來說:“把你鄉試寫的文章大致默出來我看看。另外,我再出兩個題,你不必寫出來,只把承題、破題的思路大致寫給我看即可。”

      這水準是鄉試末尾,現在的鄉試檔次竟然這麼高了嗎?

      其實周承禮聽說趙長寧得了鄉試末尾的成績時,對她的舉業並未非常重視。如果這個人是別人,他不會幫忙的,因是趙長寧,所以他才願意教她。但是這個水準,絕對是驚豔的,不說解元,前五是肯定沒跑的。

      趙長寧知道他在想什麼,提筆慢慢地把他所出的題都寫了。筆在硯臺邊沿壓過,趙長寧還想再寫,周承禮卻制止了她:“行了,不必寫了。”他問趙長寧,“鄉試那題的破題思路,你是否有更好的思路?”

      “的確有,不過當時時間已經不夠了,加上考試的時候我思緒混亂,所以沒有寫。”趙長寧自然是在亂說了,大考小考了小半輩子了,難道她考試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調整心態?考試素質這個她都練了二十年了。

      當然周承禮也是一個字不信的,他把趙長寧的文章收起來,跟她說:“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但是原來想的肯定都是錯的。只有能看出你的天分,家族的資源才會向你傾斜。你現在就回去歇息,我立刻去找你祖父,把這些東西給他看,你可有意見?”

      趙長寧知道周承禮的意思:“我沒有意見,不過您還是跟祖父解釋清楚吧,鄉試的確是我發揮不善。”

      蠟燭的火苗燒到了燈芯結,突然暗了下去。周承禮走到她面前:“趙長寧,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家裡,還是有人護著的?”

      趙長寧淡淡道:“是我的擔心多餘了。”

      周承禮輕輕按住了她的肩:“你抬頭看著我。我知道你若是不科舉的話,沒有別的出路可走。但我會盡力護著你,這家裡你是嫡長孫,沒有人敢把你怎麼樣。”他頓了頓,“你要記住這個……還有,不要和趙長旭那些人太親近了。”

      說罷才招丫頭進來,披了斗篷,趁著夜色出了門。

      趙長寧靜靜地看著周承禮的背影,她的手微微地發抖。但不是害怕,只是一種壓制不住的戰慄。

      周承禮肯定知道的!而且他的言行之間,似乎是傾向於幫她的,但又有種莫名的曖昧。十四歲……為什麼她就沒有半點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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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5: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正房的燭火燃燒著,周承禮在裡面同趙老太爺說話。

      趙長寧站在門外已經等了很久,黑暗的夜裡大雪不斷地落下。她靜靜地站在屋簷口,大雪就落在了她的肩上,頭上,但是一直沒有人來叫她進去。直到屋內出來了一個人,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了禮:“大少爺,老太爺請您進去。”

      趙長寧嗯了一聲,解下斗篷遞給旁邊的四安,跨入了書房內。先撩袍跪下:“給祖父請安。”

      趙老太爺並未像原來那樣讓她站起來,他手裡還拿著趙長寧的文章,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在他心裡翻湧,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還是周承禮在旁邊歎了聲:“老太爺,讓長寧起來吧。”

      趙老太爺擺擺手,他走到趙長寧面前。“以前可有誰在輔佐你的文章?”

      趙長寧搖頭說:“沒有別人。孫兒寫文章,見解都是自己的,若能入祖父的眼自然是孫兒的福分……”

      趙老太爺突然把幾張薄紙拍在了案上,指著她,手指微抖地嚴厲道:“我還說長松心狠,長淮無情,你該是其中最淳厚的孩子。沒想到你們兄弟幾個,倒沒有一個簡單的啊。你在防誰?防我還是防你二叔?還是覺得這家裡全是算計,都要長房過不去?”

      就算是以前舉業最差的時候,趙老太爺都沒有用過這麼嚴厲的口吻跟她說話。長寧聽到這裡自然難受,不過也是在她的料想中的,她儘量保持著語氣的平穩:“長淮是您親手教養大的,他一向與我不和。長松是二房嫡出獨子,二叔又與我父親有隙……”

      “你住嘴!”趙老太爺氣得又拍了桌子。是的,他看到趙長寧的文章時,第一個想法就是生氣,氣他老了,家裡生得出這麼多心思,就連以為最乖巧的趙長寧竟然也不簡單。他藏實力,還不是那點心思麼!

      趙長寧怕惹得他更生氣,輕聲道:“祖父,是我錯了。”

      趙老太爺深吸了口氣,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看向跪著的趙長寧。想起那天他二叔對他的嚴厲,想起他被趙長淮砸傷的手肘,甚至是長房他那沒用的爹娘,驕橫的妹妹。最終還是惻隱心動了,幾步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趙長寧見他終於是不生氣了,心裡也鬆了口氣,又對趙老太爺一拱手:“往日的事是孫兒錯了。祖父對幾個兄弟都一視同仁,能給的都儘量給了。長寧對您是最欽佩的。”

      好話誰不願意聽,這孩子慣愛拍他的馬屁,如今已經是信手拈來了。趙老太爺當然心裡舒心不少,知道這孩子作為轉變,恐怕是因為那天他給了他對牌,願意為他撐腰的緣故。

      他蒼老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憊,才擺手道:“罷了。我和你七叔已經商量過了,他收你為學生。另外,我單獨出銀子,每月給你貼二十兩月例,我也派人去了你那裡看過了,書房位置不夠好,我重新給你佈置。不過你的事我跟你七叔決定了,倒也不往外說,畢竟離會試也不過兩個月,免得人事變動弄得你們兄弟幾個人心浮躁的。”

      趙老太爺真的對她重視了。如果他上次所為還是想壓制二房的話,這次就是真的看重她!

      趙長寧又跪下謝過,趙老太爺這次才伸手來扶:“起來吧,你有天分是最好不過的事,祖父我還等著你們幾個光耀門楣呢。”

      大雪雖還連續不斷,但東西卻陸陸續續地送進了長房。第二天一早的時候,趙老太爺派人送來了更多的東西。

      新的長書案,新添博古架,還有整套的文房四寶,甚至幾盆從老太爺的暖房裡搬出來的蘭草。原來有點壞的隔扇也重新修好,蒙了高麗紙。趙承義跟竇氏來看趙長寧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些東西搬進來,問趙長寧:“兒子,這是怎麼了?”

      “祖父送了我些東西罷了。”長寧笑著讓小廝騰了桌,方便親爹親媽坐下來。

      “送來的倒都是好東西,”竇氏觀察的主要是價錢,“我瞧那墨都要值些銀子的。該是你祖父要鼓勵你好生讀書的,我兒,你天資一般,更要好生盡力來報答你祖父才是。”

      “努力是應該的,不管能不能都要試試才行,父親已經跟小廚房吩咐好了,晚上時刻備著熱菜,免得你晚上讀書餓了吃些冷糕冷飯的。”趙承義對兒子的飲食很關心。他自己是個同進士,自然對兒子考進士這件事比較重視。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樣,生了個蛋,然後就把希望寄託在下一代了。

      趙長寧都笑著應下來,親爹親媽對她的態度分明就是“雖然這孩子看著不太行,但萬一就撞大運中了呢”的彩票心態。

      今日是要去祭拜孔廟的,親爹親媽先放她出了門。趙長寧帶著書童到趙府影壁,趙長旭已經牽著馬百無聊賴地等著她了。

      趙長寧看了一圈,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事情,大家都是騎馬,馬房竟然就沒有準備馬車……而古先生的宅子就在孔廟附近,不用從趙家出發。

      杜少陵跟趙長淮兩人也牽著馬來,趙長松落在最後面,他倒是坐的馬車,竟然還帶了兩個面容姣好的書童。

      “長兄,你怎麼不走啊?”趙長旭朝她走過來,“正好跟長淮他們約好了去城外沿河騎馬,咦,你的馬呢?”

      趙長寧嘴角微抽,淡淡地道:“我不會騎馬。”

      趙長旭一拍腦袋,是啊,他怎麼忘了,長兄因小時候被馬踢過一腳,所以自小就不喜歡馬,也沒學過騎馬。一看只有趙長松那有輛馬車,而趙長松已經把頭別過去當沒看到了,他面色一冷,回頭對趙長寧笑道:“這有什麼打緊的,來,我帶你騎吧!”

      他現在對趙長寧是無比的熱情,若不是趙長寧要趕他走,恨不得在他那裡住下來。

      趙長寧的臉快黑成鍋底了,帶她騎?開什麼玩笑呢!

      但這位大兄弟用他大狗一般的眼睛看著她,就差沒說‘難道是你嫌棄我嗎是我太差了嗎?’

      這時候再去套馬車怕會遲到了,趙長寧只能去看趙長松的馬車。雖然跟這傢伙坐一輛馬車很可能會打起來,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杜少陵最見不得趙長松,他從後面走上來說:“長寧兄,咱們同為男子,倒也沒有什麼,若你不想長旭帶你,不如我來帶吧。”他與趙長旭自一起打趙長松後就稱兄道弟,非常熟絡了。

      這根本就不是誰帶她的問題。趙長寧自然拒絕了,未等趙長松同意就進了他的馬車,然後笑著問:“三弟不介意我與你同往吧?”

      趙長松嘴角微微一抽,趙長寧怎麼突然就想跟他同馬車了?聽說他昨夜在祖父門外罰站,難不成是腦子凍壞了?他只能笑了笑:“自然不介意,長兄坐吧。”然後吩咐趕車的趕快走。

      趙長寧知道對方是不想跟她多說一句話的,自然不開口。馬車與馬便嘚嘚跑出了趙府,趙長旭用失落又陰沉的目光看著前頭的馬車,似乎恨不得把馬車盯出個洞來。他沒有親兄弟,所以對趙長寧格外的親昵。但是總覺得長兄不是很喜歡他,請他喝酒也不喝,給他擦藥他也不同意,連跟他共乘一匹馬也嫌棄。他不高興。

      趙長淮就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騎著馬還遊刃有餘地上前。“長兄固執,必定不會與你同乘。你要是真的這麼想帶人同乘,我把我書童借你吧。怎麼樣?”

      趙長旭回頭冷冷看他:“你少說風涼話!”

      趙長淮嘴角一扯,嘖,他還真的生氣了?

      等出了明照坊,到了順天府府學附近馬車才停下來,這段路是禁止騎馬的。他們步行到了孔廟門口,果然古先生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趙這個孔廟倒是挺大的,還有三進門。最近來燒香的學子越來越多,孔廟的香價錢都漲了三倍,學子無奈還得掏錢。

      趙長寧覺得孔廟裡頭煙火繚繞的不太舒服,上了香就出來了,看到這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有種錯亂的感覺。來往的行人,挑腳夫,苦行僧,非常的熱鬧繁榮。對面是筆墨鋪子,紙馬鋪子,估衣鋪子。轉角還有條巷子,挑了各式各樣的旌旗賣吃食,豌豆黃,薄皮大湯餛飩,榮記羊肉湯,李記狗肉鋪,驢肉火燒。若非親眼所見,如何知道明京城的繁榮。

      再往前走就是正覺寺了,趙長寧在驢肉火燒的鋪子前頭停下來,倒不是想吃,不過是想起了肉夾饃的滋味。正出了會兒神,眼前已經伸過來一個火燒:“你不是想吃嗎?”

      這人不是趙長旭還是誰?雖好像還在生她的氣,冷著一張臉。

      長寧當真喜歡這個弟弟,笑著說:“你吃罷,我不過是看看的!”又說,“方才的事你也別不高興,兩個男人共乘,像什麼樣子的?”說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知道這堂弟不過是十分喜歡跟她玩罷了。

      趙長旭拿著個火燒跟在她身後:“我聽說你昨晚在七叔那裡進學,七叔待你嚴苛麼?”

      趙長寧說:“尚好,你讀書不盡心,倒來關心我讀書的事了?”趙長旭在讀書上很沒有天分,他跟著七叔在通州做事,學武功把式倒還不錯,個頭眼看著也躥高了不少。

      “七叔看似嚴厲,其實人挺好的。他要是待你嚴厲,你同我說一聲,我去跟他說。”趙長旭見她不吃,自己幾口吃了驢肉火燒。她待自己依舊如往常一般好,於是又不氣她了。

      長寧覺得他的脾氣跟孩子一般。她進了旁邊的書局,選了兩本講時文的書。等她出來的時候,卻看到趙長旭跟趙長淮兩人站在門口,對面是正覺寺。只見那寺廟門口,杜少陵似乎正和一個披著斗篷的少女說話,那少女周圍僕婦圍著,穿綢帶金的,很有身份,一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閨閣小姐,杜少陵跟人家說話的時候低著頭,聲音壓得極低。

      趙長旭見她出來了,還有點興奮,低聲跟她說:“長兄,你瞧那傢伙,一出來就遇著情妹妹了!”

      “什麼情妹妹。”趙長寧笑道,“我看那就是他的親妹妹。”

      “你如何知道的?”趙長旭倒是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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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趙長寧只是笑。

      如何知道的?這還不簡單,如果是大家閨秀的小姐,怎麼會在僕婦簇擁之下,跟一個外男如此說話?只能說明這個男子是她的親人。至於為什麼她認為是杜少陵的妹妹,那是因為他們所帶的小廝是一樣的打扮,氊帽,同款式的斕邊短襖。

      杜少陵跟那少女說完,少女便扶著嬤嬤的手入了馬車。杜少陵走過來便擼了袖子,說道:“趙長旭,我老遠就聽到你胡說些話,那是我嫡親的妹妹,來正覺寺上香的。”說罷一巴掌拍在趙長旭的背上,兩人打鬧起來。趙長旭練武的,杜少陵竟然也不差,你打我我打你幼稚極了。

      一行人才沿著熙攘的街道往回走,那輛馬車從他們身邊經過,車簾似乎撩開了一下。

      等到孔廟門口,趙長寧發現趙長松的馬車已經離開了。

      趙長旭在旁邊看,倚著馬笑。他那樣子幾乎就在說:‘你現在沒辦法了,必須得我帶你走了吧。’

      杜少陵在旁邊打岔:“你也不想想你騎馬的路子多野。一會兒顛著你兄長,瞧他收不收拾你!”趙長旭方才來的路上就差點撞了人。

      趙長淮並不想帶人,不過也難得說話:“你還是讓杜少陵帶他吧,他騎得穩多了。”

      趙長旭想想自己那破馬術到也同意了:“那好吧,少陵你帶他,可莫顛著他了!”

      長寧看著空空如也的街道,深刻反省自己的為人,低咳一聲不再說什麼。杜少陵上馬後一把把她拉起來,長寧坐在他後面。杜少陵就笑著道:“你要伸手抱著我,否則摔下去了怎麼辦。”

      他話音剛落,一雙手臂就自身後繞過來來,抱住了他。杜少陵卻驀地一怔,一股淡雅的味道包圍著他,仔細聞來是墨錠、藥膏的味道都在其中。背後是衣衫摩挲,呼吸的聲音淡淡的。他原來還是坦坦蕩蕩的,不知道為何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路上幾次差點撞到人。

      趙長旭在背後喊:“杜三,你注意點人。你別顛著我哥!”

      杜少陵朗聲說:“我怎麼顛著他了?”他就沒差拉著馬走了。

      趙長寧就在他背後笑了笑:“少陵兄,不必顧及我,你走快些吧!”再這麼磋磨下去,不知道幾時才能回府了。

      等回府之後,杜少陵很快翻身下馬,趙長寧也隨之下了馬。杜少陵又在心裡默念道德經,並再次譴責自己久未與女子接觸,屢屢失態的行為。趙長寧謝過了他,他才笑著擺手:“不必客氣,你我也算是同窗之誼了。”

      倒是趙長旭跑到趙長寧那處,在她的書房裡賴了許久,要不是趕著他走,恐怕他是還不想走的。趙長寧溫書到晚上,七叔才差人來叫她過去,開始指點昨天她寫的文章。按照標準的會試程式,覺得妙的地方他就劃個圈,不好的他就和趙長寧講如何不好,例如結題部分:“講君臣之道固然重要,但你前面的觀點不用再複述了,結題若有個昇華甚好,你自己來改。”

      他把筆遞給趙長寧,長寧細細思索之後重新改寫。她發現周承禮其實很厲害,不愧是在白鹿洞書院任教過的先生,而且往往見解獨到,角度很新。被他評論完後她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落筆如有神。

      周承禮默默地看著她改文章,其實趙長寧的天分也超過了他的想像,過了會兒他叫人捧了香爐進來。

      趙長寧不知道這是做什麼,周承禮卻說:“你過來。”

      啊?這是做什麼呢?趙長寧遲疑地走到他面前,又聽到他放下手中書道:“跪下。”

      趙長寧略一停頓,雖然這位是自己的七叔,但也不必每日跪來跪去的吧。她正要說:“七叔……”

      “你不是要拜師嗎,不跪我跪誰。”周承禮繼續說,“跪下。”多少人想拜他為師拜不得,今日他難得想收她,她反倒沒什麼反應了。

      趙長寧這才跪下。拜師?她還沒有真的跪過老師呢。

      周承禮看著她有些狐疑的表情,淡淡一笑:“祖師王文成公有訓,你要切記此言: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此四句是我心學精髓,以後言行不得有失。若你日後做官為民,便是天地公允,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間,你明白了嗎?”

      趙長寧有些驚訝地抬頭。王文成公,心學!她這位七叔難怪神秘,他竟然是心學一派的。

      如今的朝代是程朱理學當道,主張的是‘存天理,滅人欲’,從後世而來的趙長寧自然不喜歡這個扒灰又口是心非的老頭,但心學則不同了,王陽明老先生後世便是她十分崇敬之人。便是他為官為民,平定叛亂的功績就足以讓後世敬仰了。可惜在京城心學並不流行,心學太放得開,自然不如程朱理學得統治者的心。

      周承禮見她的表情像是知道心學的,點頭道:“看來你也瞭解一些,我是南中王門的傳人,師承朱得之老先生。”他沒有告訴趙長寧的是,如今的南門學派以他的造詣最深,他另有一個虛號倒是在學界裡如雷貫耳,有人不遠萬里來南中王門見他,不過是他低調,少見外人而已。當然,這些就不必告訴她了。

      長寧的確很想深入學習這個學派,七叔能自稱傳人,想必也是心學的佼佼者,她立刻跪地,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大禮。心學雖然她還不瞭解,但這可是大明的頂級學說,她該有恭敬是要有的。周承禮才扶她起來,笑了一笑:“好了,你再跪拜香爐,就當是跪拜祖師爺了。”

      趙長寧也拜過了,之後去周承禮那裡便去的格外勤。但好些天他都只是指點她的制藝,並不教她心學,趙長寧等了許多天,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問他:“七叔,您看什麼時候給我講講心學?”她連參考資料都恭恭敬敬地買好了,《王文成公全書》。

      周承禮在吃她帶來孝敬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聞言看她一眼:“急什麼,你現在修為不夠。等你考了會試再說吧。”

      其實他平日都是坐在一邊看書,不怎麼說話。要不是必要的時候,對趙長寧並不算親近。要不是她清楚地記得那晚的事,恐怕也覺得七叔是個疏淡之人了。但他對她的確體貼,只要她來讀書,屋內永遠都燒著炭火,糕點也是充足的。

      趙長寧記得有晚她太累,靠著他的小几睡著了。睡夢中是他輕柔地把自己放平,吩咐丫頭婆子不要擾她的。

      趙長寧漸漸對他摒棄前嫌,對周承禮的態度正常起來了。甚至有時候跟他觀點不對,兩個人還會辯駁。周承禮說不過她的時候就只是笑,過了會兒才說:“不尊師重道,若我正經拿問你,應該打你的手板。”

      趙長寧現常和他開玩笑,隨即也說:“七叔打我手板無妨,長寧明日就給您帶過來。”次日她就把手板帶過來了。

      當然周承禮一次也沒有打過她。

      過了小寒節氣之後,就一日日地逼近過年了。只是趙府沒有人敢放鬆,家裡三個人待考會試呢。聽說二房趙長松已經接連半個月,連女子的影子都看不到,就怕他分心,趙長松讀書已經讀得兩眼發青。趙長淮住趙老太爺那裡,老太爺也專門給他辟了清淨處讀書。而長房這邊,趙承義把庶女們全部遷去了東廂房,生怕她們晚上會吵著了趙長寧。竇氏還連夜給四個姐兒開後宅大會,主題只有一個,就是保持長房絕對的安靜。

      其實根本不吵,這些庶妹比貓兒還乖的,就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趙長寧有時候看到自己唯唯諾諾的庶妹們就頭疼,身份不夠,膽子太小了。相比來說,親妹妹趙玉嬋絕對是個極端,她現在是長房唯一的嫡出姐兒,欺壓庶女都是小事,有時候還來鬧趙長寧,從她這兒順一兩本書、一兩盆蘭草走,遇到喜歡的就往她屋子裡搬。說她也沒用,下次照舊。氣得趙長寧禁止她進自己的院子。

      不久後杜少陵的妹妹,也就是那天在正覺寺門口遇到的那個姑娘來趙府探望她哥哥了。論起來,這位杜小姐的母親竟和二嬸娘徐氏有點關係,叫徐氏一聲姑母,便在二房多住了小半月。玉嬋才總和二房的媛姐兒一起去看這位杜若昀杜小姐,少來長寧這邊鬧她了。

      但這位杜小姐卻讓家裡有點不太平起來。首先,也許是太久沒有見到過女人了,某次意外相見後,趙長松對杜小姐可能有點一見鍾情。但杜小姐時常同她哥哥一起,她哥哥則同趙長淮要好,聽說杜小姐也能和趙長淮說幾句話。於是,下人便覺得杜小姐是有意於二少爺趙長淮的。

      當然,在趙老太爺的重壓之下,沒有人敢私下傳這些小話,趙長寧是聽四安說來的。她連這位杜小姐的正臉都沒見過。

      這日是臘月十五,家族要聚起來吃飯。她拿了本書來問趙老太爺,在茶間一邊看書一邊慢慢喝茶,才總算是見了那位杜小姐一面。杜小姐穿了件淡青色纏枝紋綢襖,鵝黃色月華裙,頭上只戴了珠花玉簪,面若芙蓉,清新出塵。由幾個丫頭陪著過來,見趙長寧一個外男在茶間裡等,稍微一愣。趙長寧對她含蓄一笑,自己先避開了她,她又不是趙長松,對撩女孩沒有興趣。

      誰知到外面,正好看到長淮他們幾個圍著看梅。趙老太爺這裡有株檀心白梅,十分難得。

      趙長旭見她出來,便過來搭她的肩:“長兄,你也過來了?”

      他小半個月不見他,非常高興地黏著她:“你最近在做什麼,我怎麼老是見不到你。”

      長寧知道這個弟弟不過是喜歡黏著她,竟下意識地拍了拍他的頭,反應過來才覺得不對,這又不是家裡庶出的妹妹,能隨便拍頭嗎?俗話說得好,男人的頭,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

      不過這對於趙長旭來說都是小事,他甚至一副被順毛了的樣子,享受長兄偶爾的親昵。

      倒是趙長松冷哼一聲,覺得這兩人膩膩歪歪的,非常的傷他的眼睛。

      趙長淮跟杜少陵只是邊說笑邊往前走,前頭正好一個亭子,幾株斑竹掩映著,幾個僕人正在裡面煮茶,說是小姐們方才在這裡喝茶。正好幾人也走累了,便進了亭子中,準備喝杯熱茶。

      趙長寧拿了茶具,給趙長旭先倒了杯茶,自己才倒了熱水。正是喝著,卻聽到前頭有女孩說話的聲音。

      “今日這白梅開得正好,剪些放在西次間最好了。”幾個女孩被丫頭、婆子簇擁著走過來,為首的那個是二房的趙玉婉,手裡抱了一簇梅枝,正同旁邊的少女說話。

      那少女細聲說:“白梅性寒,我是最喜歡的。”過了片刻她又問,“媛姐兒,我聽說長房還有個兄弟,是你家的嫡長兄是吧?”

      旁邊也是二房的嫡出小姐趙玉媛,她說:“是啊,他不常出來走動。你問他做什麼?”

      趙玉婉就笑了笑:“若昀妹妹,我可是聽別人說,你對二哥哥長淮十分親近的。”

      幾個女孩聊起了私話,這邊的男孩聽到了有點尷尬,又不好避開,只當沒聽到吧。不過趙長松就看了趙長淮一眼,趙長淮卻是正襟危坐,他對什麼杜小姐李小姐的並沒有什麼興趣,對杜小姐對他有興趣這件事也不感興趣。

      趙長寧也聽到了,不過她覺得不關她的事,只是喝自己的茶。

      幾個女孩在亭子外停了下來,那杜若昀杜小姐懷抱手中的白梅,想起當初在正覺寺門口驚鴻一瞥,只見是個極其清雅出眾的白衣少年,方才書房一見,對她冷淡卻含蓄有禮。當時她便心裡小鹿亂撞了,只覺得世間怎會有如此清雅的公子,別男子和他一比,竟都是些毛頭小子了。

      她輕聲道:“我與趙二公子不過熟識而已,若說喜歡……”她咬了咬嘴唇,“我聽說趙大公子年十七,倒不知道他……如此出色,是否婚配了。”

      趙長寧聽到這裡,噗的一聲,差點被茶水嗆住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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