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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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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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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36:09 |只看該作者
◎ 天下為重(下)

   我四處亂走,茫茫然不知所措,「元直!元直……元直……」

    腳下一崴,我跌坐在地,掙扎著站起身,腳下一痛,卻又跌坐在地,低咒一聲,我咬牙。

    「元直!元直!」我坐在地上,氣得亂喊一氣,揪著地上可憐的雜草。

    「娘,我在這裡。」耳邊一個清澈如水的聲音,周不疑站在我面前,他伸手來扶我起身。

    我怔怔地抬頭,看到那一個清澈如水的少年。

    他抬手替我拾去沾在頭上的雜草,「我在呢,娘。」

    我如釋重負,見他毫毛無傷,這才安下心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洩憤,清秀的臉都被我捏得變了形,他也不躲,只是瞇著眼睛笑,很好欺負的樣子,比包子好欺負,若是包子……他一定會很狡猾地大聲求饒,然後我就心軟下不了手了……

    「你去哪兒了。」我開口,聲音竟是有些哽咽。

    「公子生前說過,要送娘一雙鞋,我去買鞋了。」周不疑伸出一直負在身後的左手,他的手上,握著一雙新鞋。

    忽然想起那一日去易州的途中,包子跟孔明說的話。

    「諸葛叔叔,娘說你是機器貓!」曹包子語不驚人死不休。

    「貓?為何說我是貓?」孔明波瀾不驚地笑問。

    「機器貓是我娘故鄉的貓,它有一隻神奇的口袋,什麼都能變出來!」

    「那讓我猜猜,你想要什麼呢?」

    包子嘿嘿地笑,「諸葛叔叔果然聰明。」

    孔明笑了起來,輕搖羽扇,「你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一雙鞋子。」

    「什麼樣的鞋子?」孔明故意又問。

    「給娘穿的鞋子。」包子看了看我腳上剛剛因為踩進污水而濕透了的鞋,道。

    「娘?怎麼了?」周不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吸了吸鼻子,從周不疑手中接過鞋,心裡有了一陣暖流劃過,復而拉著周不疑的手,「快去收拾行李,我們離開相府。」

    周不疑淺笑著道,「不急,娘,你用膳了沒有?」

    「火燒眉毛了,還吃什麼啊!快跟我走!」我急了,拉著他就走。

    周不疑被我一拉,腳下一個趔趄,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蹲下身,有些耍賴地抬頭看著我笑,「娘……我餓得走不動了……」

    我微微一愣,一直懂事的周不疑,我從未見他如此撒嬌的模樣。

    「好吧,吃完飯我們就走。」我無奈地拉他起來。

    周不疑笑著了起來,「嗯。」

    回到同夢閣,周不疑腳步微微頓了頓,隨即抬頭,看著我,「娘,你做飯給我吃,好不好?」

    「要我做?」我揚眉,有些心虛。

    「嗯。」周不疑一臉的期待。

    我不疑有他,無奈地轉身,今天的周不疑感覺特別的能撒嬌,倒不像一貫的他。

    捋了袖子,我隨胭脂在同夢閣的小廚房裡做菜,這小廚房是我特別讓人準備的,因為胭脂做的菜特別的好吃。

    「裴夫人,油……放油……」

    「啊啊……好燙!」

    「天吶,要著火了……」

    「該放菜了吧?」

    「快放!鍋都要著了……」

    「焦了焦了……快快……」

    「裴夫人……求你了,我來做吧……」胭脂哭喪著一張臉,哀求。

    「不成,元直要吃我親手做的菜!」我抬了抬下巴,堅決不妥協。

    胭脂垂頭喪氣,一臉的認命。

    好不容易做了幾樣成形的菜,我心滿意足地叫上胭脂,一起上菜。

    「元直,來嘗嘗娘親手做的菜!」

    我嚷嚷著走出廚房,房間裡卻遍尋不見周不疑的身影。

    心裡微微一沉,我放下手中的碗碟,追出房門,卻見周不疑正在同夢閣的門口,背對著我。

    「元直,你在幹什麼?」我小心翼翼地上前,問。

    周不疑抬袖不知道在擦什麼,然後轉身,笑瞇瞇地看著我,「娘……」

    他的唇邊,有一絲未抹乾淨地血跡……

    在他的略顯蒼白的唇上,觸目驚心。

    「我做了飯,還炒了幾樣小菜,現在想逃來不及了,難吃也得給我吃光。」斂了斂心神,我垂下眼簾,掩住眼中的瑩光。

    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好。」周不疑乖乖的應,上前拉著我的手,一起回房。

    盛了飯,布了菜,我看著他吃。

    「好吃嗎?」我笑問。

    「嗯,好吃。」周不疑笑答。

    我們和樂融融,彷彿普天之下任何一對普通的母子。

    胭脂狐疑地望著那一團黑漆漆辨不出本來面目的菜,能好吃?

    用過膳,推開碗碟,周不疑站起身,恭敬地跪在我面前,俯身磕了一個響頭,「謝謝娘。」

    我乾笑,「一頓飯而已,幹什麼這麼大禮。」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吃到娘親手做的飯。」周不肄微微歪了歪腦袋,看著我笑。

    我的心開始疼,我拉他起來。

    周不疑將腦袋靠在我的膝上,微笑,「娘,還記得當日我與公子結拜嗎?」

    那一日,在同夢閣的院子裡,包子和周不疑雙雙跪下,對天起誓。

    「我曹沖願與元直結為異姓兄弟。」

    「我周不疑願一世追隨公子。」

    那時,包子側頭扁嘴,「不是兄弟麼?」

    「在元直心裡,公子永遠是公子,是公子,也是兄弟,但禮不可廢。」

    那一雙少年,在天地之間,起誓。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一雙少年,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周不疑輕輕開口,聲音清澈如流水一般,不含一絲雜質。

    我怔怔地看著周不疑。

    他靠著我的膝,低低地說,「其實娘在找我的時候,元直一直在旁邊看著,元直看著娘一個園子一個園子找我,每一道走廊,每一個過道,每一處角落……聽著娘喚著我的名字……本來元直已經悄悄地離開了,因為怕娘再傷一次心,可是我……我貪心地想再看娘一眼……我貪心……所以,我又要讓娘傷心了……」

    殷紅的血緩緩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閉了閉眼睛,眨去眼中的酸澀,我抬袖拭去他嘴角流下的血跡,「沒有,我沒有傷心。」

    周不疑拉著我的手,「娘,元直此生能遇見公子,能認您做娘,元直死而無憾的。」

    那一句「死而無憾」讓我的心擰成一團。

    「你那麼聰明,為什麼還要回相府來?」我看著他,失神地問。他知道曹操會殺他吧,他應該知道曹操不會放過他的。

    「我與公子是結拜兄弟,你是我娘。」周不疑回答,彷彿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娘在哪兒,我便在哪兒,天底下,沒有拋棄母親的兒子,除非……」

    我緩緩抬袖,替他抹去唇邊不斷流出的暗紅色液體,他仍是看著我,彷彿渾然未覺。

    「娘,您不要因元直的事怨恨丞相,丞相心懷天下,他也已是身不由己,失去公子,丞相也一樣的痛心……」

    我默默地試去他嘴角湧出的血,十分機械的動作,那些血,卻是越來越多……

    「娘……」他喃喃著,眼中流出淚來,那淚,是紅色的。

    ……是血。

    緩緩的,他的身子軟倒在地。

    他的眼中,鼻中,口中,耳中……都緩緩流出血來……

    我撲上前,跪坐在地,拼了命地想去拭去那些刺目的鮮血……

    可是,怎麼也止不住……

    我的衣上,袖上,全是血……

    我忙了半天,終於發現周不疑已經在我懷裡絕了氣,呆坐半晌,我終於嚎啕起來。

    「夫人!裴夫人!」胭脂來拉我。

    我怔怔抬頭看她,隨即緩緩起身,坐到桌邊,就著元直用過的碗碟,吃飯。

    「夫人……」胭脂低泣。

    「好難吃……」我看著胭脂,一臉的疑惑,「明明這麼難吃,元直為什麼騙我說好吃?」

    胭脂跪坐在地,捂著嘴啜泣。

    我茫茫然。

    三日之後,相府大辦喪事。

    因為包子被我葬在了去丹陽的途中,曹操為包子立了衣冠塚。

    與包子的衣冠塚一同入葬的,還有周不疑。

    整個許昌城都在傳流著一段感人的故事:曹沖公子生前伴讀周不疑,因深感丞相的恩德以及曹沖公子生前的厚意,效仿古人以身相殉,以報恩德……

    故事總是美好的,在整個許昌都在唏噓感概周不疑的大義之時,又有誰知道曹操賜下的那一杯毒酒?

    我身披白綾,默默地坐在車上,隨著送葬的隊伍一併緩緩前行。

    我已無淚可流了。

    當載著那兩具棺木的靈車一路從許昌大街緩緩走過的時候,街道兩人站滿了人,紛紛爭睹那兩個天才少年的遺容。

    有人當街痛哭,我怔怔地看著別人流淚。

    身披重甲的將士們莊嚴肅穆,曹操親自主持葬禮,周不疑的屍首被厚葬在包子的衣冠塚之旁。

    漫天的白幔,紛飛的紙線,我站在兩個少年的靈前,心裡空得彷彿風一吹便會「呼呼」作響。

    我看著一身素服的曹操,沒了悲喜。

    曹操,天下為重,何為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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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39:39 |只看該作者
◎ 火燒赤壁(上)

   葬禮結束,我沒有隨送葬的隊伍一起回相府,而是悄悄先行離開,因為胭脂已經駕了車在相府外等我。

    這一回,我沒有帶任何金銀珠寶,連相府的一根草都沒有帶走,隨身攜帶的只有兩雙鞋。

    一雙是包子向孔明討來的,一雙是元直買來送我的。

    「裴夫人。」見我回來,胭脂迎上前,「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嗎?」

    「送我去赤壁。」

    「赤壁?」胭脂微微一愣。

    「嗯」,我仰頭望天,一片血色殘陽。不管周瑜說的是真是假,我都想去試試。

    因為……我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待在這個時空的理由了。

    正欲上車,忽然不遠處一匹馬疾奔而來,曹操在我面前勒住韁繩,面帶慍色。

    「你要去哪兒?」薄唇微抿,曹操看著我。

    「回家。」我看著他,連眼神都是淡淡的。

    「你的家在相府!」

    「不是。」我搖頭。

    曹操躍身下馬,快步走到我面前,「你究竟怎麼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華英雄死了,包子死了,連元直也死了」,我看著他笑,「你居然認為,我會好好的?」

    「我已經懲罰了子桓。」曹操微微一怔,隨即道。

    「我看見了,好深的一道傷口」,我看著他的眼睛,「可是我的包子,他死了……他是活生生痛死在我懷裡的!」

    「你想怎麼樣?讓我殺了子桓替沖兒報仇?」

    我搖頭,失笑,「我不作此妄想。」

    「沖兒死,你以為我不曾心痛,是不是?」曹操一把握住我的肩,看著我。

    我微微有些發怔,因為我從未見他這般動怒過,他的手捏得我的肩很痛。

    緩緩挪開眼睛,我不看他。

    「我說過,你休想從我手中逃開」,曹操湊近我,在我耳邊低低地開口,「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

    他在宣示他的主權。

    「你愛我?」我揚唇,輕笑。

    曹操咬牙,「為什麼又是這個該死的問題!」

    「這是我第三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我看著我,很平靜,因為這一回,我沒有心存奢望。

    「你究竟想什麼樣」,曹操看著我,「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倔強的女人!」

    「我需要一個愛人,一個可以給我很多很多愛的人,可是那樣簡單的三個字,你說不出口」,我仰頭看他,「因為你不一樣,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女人,而且是眾多女人之一,我不要只是你的環夫人,我不要是一個一輩子都在仰望夫君的可憐女人,無關於女人的自尊,只是……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愛,而不是一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而且永遠不能確定的愛。因為,愛……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難道你要我因你而遺棄所有的女人?」曹操看著我,微微瞇起眼睛。

    我失笑,「我不會,她們何其無辜,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只能是我的」,曹操一手捏著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你只能是我的。」

    「我不是。」我很平靜的回答他。

    「就算將你鎖著,綁著,關著,你也一樣逃不掉。」曹操冷笑。

    「我會跑,會逃,除非你砍了我的雙腳。」

    「你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追回來。」

    「如果在天涯海角之外呢?」我淡淡掃過手腕上的離心扣,笑道。

    「上天入地,你一樣跑不掉」,曹操一貫的揚唇,滿眼的自負。

    「如果是你永遠也去不了的地方呢?」我瞪著他,幾乎執拗地看著他。

    曹操微微鎖眉,隨即大笑,「這天下,豈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個男子,朗聲大笑,彷彿可睥睨天下一般,那樣的自負。

    那樣自負的男子……

    那一日幾近玩笑一般的問答,以今日這般凌厲的口吻再次談及。

    我微微垂下眼簾,不語。

    曹操,終有一日,我會去到你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縱使你權傾天下,萬人之上!

    建安十三年八月,荊州被曹操收入麾下,原本依附劉表的劉備聞訊率兵南撤,九月,曹操進佔新野,並率精騎追擊南逃的劉備,在當陽長阪坡擊潰劉備的軍隊,劉備退至夏口,曹操繼續領兵南下,佔領江陵,並向江東進軍,欲一統天下。

    而我,被曹操軟禁在同夢閣。

    我每日坐在同夢閣裡,望著院子裡的那一小方天地。

    天漸漸晚了,我坐在院子裡,望著滿天的繁星,思緒忽然是從未有過的清明,我該何去何從?莫不是一輩子都要被軟禁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出征之前,曹操來過幾回,每次卻都止步於同夢閣外,遠遠地看我。

    忽然院外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卻不是曹操的腳步聲,我待在曹操身邊那麼久,久到我連他的腳步聲都可以輕易分辨出來。

    「姐姐。」站在我面前的,是昭兒。

    我抬頭看他,笑,「好久不見,昭兒長大了。」

    「姐姐,告訴昭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昭兒風塵僕僕地在我面前跪下,看著我,道。

    看得出來,他是急匆匆趕來的。

    我不語。

    「姐姐,曹丕殺了包子?是不是?」昭兒看著我,哀聲道,「是不是曹丕害你至此!」

    我看著他,仍是不語。

    「姐姐,你在怨恨昭兒,怨恨昭兒沒有在你身邊,是不是?」月色下,那個漂亮的孩子一臉悔恨,惶惶然不知所措,「昭兒以後再也不離開姐姐了,姐姐在哪兒,昭兒便陪著姐姐在哪兒……」

    我歎息,拉他起來,「與你無關的。」

    「姐姐!」昭兒扶我起來,「昭兒這就帶你離開,我們離開這裡!」

    我看著他,眼裡有著困惑,隨即我點頭,微笑:「好,我要離開。」

    我說我……不是我們。

    因為你,屬於這個時代。

    「嗯。」昭兒看著我,重重地點頭。

    昭兒拉著我,避開同夢閣的守衛,偷偷溜出同夢閣。

    我懷中抱著兩雙鞋,連跟胭脂告別的時間都沒有,便隨著昭兒一路溜出同夢閣。剛出同夢閣,腳下一不留神,我踩到一根枯枝,發出輕微的聲響。

    「誰?!」有人提著燈籠走近。

    昭兒將我推入暗處,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人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

    「啊!是司馬公子。」那些侍衛忙恭敬地行禮。

    昭兒點點頭,「我在這裡轉轉,你們繼續巡視吧。」

    「是。」

    看著他們走遠,昭兒才回來扶我出來,「姐姐,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一路順利出了相府,昭兒早已吩咐人準備了馬車。

    「姐姐,我們去哪兒?」昭兒扶了我坐上馬車,轉頭笑著問我,彷彿一如以往般的天真。

    我微笑,「赤壁。」

    「赤壁?」昭兒一臉的驚訝。

    「嗯,赤壁。」我點頭。

    昭兒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好,姐姐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一路往江南而行,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彷彿又回到之前與昭兒四海逍遙的日子一般。

    昭兒一如既往的乖巧,我也一如尋常的笑鬧,我身無分文,隨身只帶了那兩雙鞋,昭兒便把所有的錢幣細軟都交給我保管。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

    可是我知道,有一些事情,就是不一樣了。

    就如……我一直收在身旁的那兩雙鞋……

    「姐姐,到當陽了,我們借住一宿,明日一早便沿江而上,前往赤壁。」昭兒跳下馬車,替我掀開車簾,笑道。

    我笑了笑,點頭下車。

    「給我們幾樣小菜,再拿些饅頭」,尋了一家客棧坐下,我對前來招呼的酒保道。

    酒保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不一會兒,菜便上齊了。

    「姐姐,我們要去赤壁幹什麼?」咬著饅頭,昭兒問。

    「我想回家了。」我輕歎,昭兒一路都未敢問我為何要去赤壁,如今已到當陽,他才忍不住開的口吧。

    昭兒怔住,連手中的饅頭掉在桌上都不知道。

    「回……哪兒?」昭兒看著我,低低地問。

    「挺遠的地方。」我笑。

    「會帶昭兒一起去嗎?」

    我看著他,伸手越過桌去撫了撫他的腦袋,「昭兒,你現在是司馬昭,是司馬懿的兒子,就如你的先生水鏡先生所說,你絕非一個庸庸碌碌的人物,你是屬於這個時代的,我不能帶你離開。」

    昭兒拉住我的手,「我不是司馬懿的兒子,我只是姐姐的昭兒!」

    我苦笑。

    「姐姐答應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昭兒看著我,滿面執拗。

    「能不能回去,還是未知之數,你不必如此緊張的,昭兒。」我撫了撫他的臉頰,低歎。

    昭兒偏頭不語。

    吃過飯,昭兒叫住了掌櫃,「幫我們準備一間房。」

    「一間房?」那掌櫃微微一愣。

    「我們錢不夠了」,昭兒瞪了那掌櫃一眼,甩手丟下一袋錢幣。

    那掌櫃哭笑不得地收了那袋錢,「公子,這些錢可以訂下三個房間了……」

    昭兒微窘,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怕我生氣一般。

    我看著他笑,這個孩子,無非是想跟著我,然後就近看著我吧。

    「就訂一間吧。」我看著那掌櫃,笑道。

    掌櫃樂滋滋地拿了錢點頭。

    忽然想起上一回在徐州,我為了省錢也是與昭兒同住一間房,結果撞破他不是女生的事實。

    進了房間,昭兒有些侷促地看我一眼。

    我有些想笑,隨手脫了外袍掛在一旁,準備洗澡。

    「姐姐你先洗,我去外面。」昭兒立刻紅了臉,幾乎是跳著轉過身去。

    我笑了起來,不管昭兒怎麼變,害羞愛臉紅的樣子可沒變。

    洗了澡出來,昭兒不在房內,出門一看,守在門口的那個門神可不就是昭兒,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進來洗澡休息了,在門口幹什麼?」

    昭兒忙點頭去洗澡,衣服脫了一半,忽然想了什麼似的,探頭出來,「姐姐你不能偷偷離開!」

    我咧了咧嘴,笑,「春光乍洩啊……」

    昭兒一下子紅了臉,忙縮回身去。

    我微微斂了笑意,靠站窗,看向街邊,忽然當街一個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襲純白如雪的衣袍,寬大的衣袖上繡著繁雜的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妖嬈,長長的烏絲隨意用一方綿帕束起,宛如天人。

    那男子眉目如畫,絕代風華,我想不僅僅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路上回眸者比比皆是,尤其是眉目含春的女子,更是滿面愛慕之意。

    彷彿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竟是忽然側頭,衝我微微一笑。

    我僵住,他知道我的行蹤?是他引我來赤壁的!

    他引我來赤壁是何企圖?

    只覺頸上一疼,我便失去了意識。

    「想不到夫人真的聽信公瑾之言,孤身來赤壁。」耳邊,是周公瑾的聲音。

    周公瑾你個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居然又坑我!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因他一句話眼巴巴地來自投羅網了……

    上一回,他告訴我曹操被袁紹困在南阪下,重傷病危,結果我巴巴地從丹陽趕去官渡見曹操,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曹操……

    這一回,他告訴我赤壁與我的時空有所聯繫,結果我再次巴巴地從許昌趕來赤壁鑽進他設好的套子……

    第一次摔進坑裡是意外,連著兩次摔進同一個坑我簡直就是天字第一號笨蛋!簡直連我都忍不住要唾棄我自己。

    我閉著眼睛暗暗磨牙,幻想給他咬下一塊肉來。

    「夫人,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睜開眼睛面對事實。」周瑜在我耳邊輕笑。

    我猛地睜開眼睛,瞪他。

    「你有什麼企圖?」

    周瑜微笑,「曹操南下欲一統江南,主公與劉備聯盟對抗,主公任命我為左督,統軍三萬,魯肅為贊軍校尉助我,我等與劉備的軍隊會師後便準備沿江而上,與曹軍在赤壁接戰。」

    赤壁之戰……

    我蒙了。

    這隻大尾巴狼把我套來該不是要給曹操下餌吧。

    莫非我看起來長得很像蚯蚓?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喜歡拿我當餌?

    「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曹操何許人也,焉會因一個女人放棄天下大業?」我嗤之以鼻。

    「會與不會,夫人說了不算。」周瑜笑道。

    「昭兒呢?他怎麼樣了?」我想起昭兒,有些擔心地道。

    「我們的目標是夫人,司馬昭自然無恙。」

    我微微放了心,暗暗希望昭兒快快回許昌,不要趟這混水。

    「你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軍便會沿江而上了。」說完,周瑜轉身離開。

    我這才發現這裡也是客棧,只是比起我之前住的,豪華了不是一點點,起身前後看看,到處都是侍衛,守備森嚴,看來我是插翅難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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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40:55 |只看該作者
◎ 火燒赤壁(中)

  第二日一早,我便隨周瑜上了船。

    只聽前方江上戰鼓雷動,喊聲震天。

    「都督,我軍初戰告捷!曹軍敗退,駐兵於江北!」不一時,有人來報。

    周瑜點頭微笑,「很好,傳令下去,我軍駐紮於南岸。」

    那人領命而去。

    我看著眼前的少年都督,那一個定格於歷史之中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儒將形象躍然於眼前。

    「曹操初嘗敗績。」周瑜看著我,笑道。

    我漠然,「與我何干。」

    「我以為,曹操初敗,有兩大原因」,周瑜笑問,「你可想知道?」

    「想說便說。」

    「曹軍新到江南,水土不服,此其一也;主帥心有掛礙,心神難定,此其二也。」周瑜淺笑盈盈,若然不知這談話的內容,外人看來,許是以為一個多情書生在談風花雪月之事。

    「你什麼意思?」我微微瞇起眼睛,有些不悅。

    「曹操此時該是得了你失蹤的消息了。」

    我嗤笑一聲,「你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勝之不武。」

    「非此,此乃兵不厭詐。」周瑜笑得如清風般無害。

    當晚,周瑜與眾將士一眾同慶初戰告捷。

    「丈夫在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周公瑾舞劍高歌,英姿卓絕。

    眾將士齊聲叫好,面露欽佩。

    我坐在一旁,淡淡地看著,欣喜是他們的,與我無關。

    「夫人不開心?」周瑜提了酒壺,坐在我身旁。

    我白了他一眼,「你見過開心的誘餌?」

    黑色的瞳孔裡染了笑意,周瑜倒了一杯酒遞給我,「何妨一醉?」

    「就怕到時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繼續拿白眼球丟他。

    周瑜朗笑出聲,引來一片側目。

    幾日之後,有新的消息傳來,曹營將士因多為北方人,大多數不習水性,為了克服這一弱點,曹操下令用鐵索把戰索鎖在一起,上匍木板,連接成水上營寨,使人在上行走如履平地一般,稱之為連環船。

    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幾乎是無語問蒼天,我就要親眼見證那聞名歷史的火燒連環船了嗎?

    傍晚時分,天色有些暗了,我抱著膝坐在營帳後面,微仰頭著,望著漫天如火的雲霞發呆。前方,是一片波光鱗鱗的江面,那些如火的晚霞映襯得水面如同著了火一般,那般瑰麗的色彩,赤壁近在眼前,我卻過不去,那裡已是一片戰場……

    而曹操,在江的對面,正在等待一場戰爭。那個心懷天下的男人,他的身邊少了那一襲青衣的謀士,他可習慣?

    歷史上,這一戰,曹操是注定要敗在周瑜手中的。

    曹操與孫劉聯軍將要交戰於赤壁。

    火燒赤壁,那一場連綿的大火……

    曹操初嘗敗績,不得不停下一統天下的步伐,留下曹仁獨守江陵,最後黯然撤兵回北方。

    赤壁之戰,攔住了曹操一統天下的步伐,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基礎,也使那一個年輕的都督名揚天下。

    赤壁之戰……成就的是那一個即將名揚天下的年輕都督。

    曹操他,真的是因為得知我離開的消息,才會混亂了思維?我微微垂下眼簾,不相信自己會對他有什麼影響,畢竟……包子的死,他是那般的無動於衷。

    畢竟……為了他的天下,他一賜毒酒,親手賜死了周不疑。

    畢竟……他是留名於史冊的梟雄。

    畢竟……他是曹操。

    周圍,有五個身著盔甲的侍衛來來去去地巡視著。

    我還能回去嗎?或者……便要死在這一片戰爭裡了。

    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紅光,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染上了我的臉頰,我怔了怔,抬頭。

    有一個少年,手執長劍,在漫天血色中飛舞。

    速度之快,令人目眩。

    當最後一個侍衛帶著還未來得及逸出口中的吼聲瞪大眼睛倒向我時,那個少年已經收劍回鞘,飛身上前,一腳踢開那倒向我的侍衛。

    那侍衛被踢飛,重重地落地,歪著頭嚥了氣。

    「姐姐,沒嚇著吧?」那少年彎腰看我,抬起衣袖,拭去那濺在我臉上的血跡。

    我眨了眨眼睛,看清站在我眼前的少年。

    「昭兒?」

    什麼時候,那個孩子已經如此嫻熟於殺人之術?在司馬懿的教導下,他已經開始煥發特屬於這個時代的光芒。

    「我們走,姐姐。」昭兒拉我起身。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回過神來,疑惑。

    「周公瑾營裡有我的探子。」

    我呆了呆,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時的昭兒,當真已非當日的昭兒了。

    前方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我忙拉著昭兒後退一步,躲在營帳後。

    「吳大哥,你這是要去哪兒?」前面有談話聲傳來。

    「都督讓我來請夫人,說是黃老將軍來獻計,要夫人去旁聽。」

    來找我的?

    我看了一眼昭兒,他一手緊緊按著劍柄,全身都是危險的氣息,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有句歇後語叫作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黃蓋他老人家是按著歷史路線來獻計了,周瑜居然想拉我一起去旁聽。

    「昭兒,我去引開他們,你去左側的營裡等我,我脫身後來找你,記得不要輕舉妄動。」我忙湊到昭兒耳邊,壓低聲音道。

    昭兒猶豫了一下。

    「快去。」

    點點頭,昭兒終於離開。

    我看了一眼地上橫模豎豎的幾具的屍首,想了想,撿起地上明晃晃的大刀便準備狠狠心在自己胳膊上劃上一道口子,萬一被問起這些屍首,我也可以推個乾淨。

    「裴夫人!發生什麼事了?!」我手中握著刀,還未劃下,已經有人領兵衝了過來。

    我微微一僵,隨即福至心靈,搖了搖頭,冷冷丟下手中的大刀,「請代為轉告周都督,請他好好整頓手下,雖然本夫人已身為俘虜,卻也不是陪酒賣笑的姑娘,若是誰再敢放肆,本夫人就是拼著一死,大不了魚死網破。」

    領頭的將軍面色微微有些難看,隨即單膝下跪。

    我揚眉,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請裴夫人恕罪,在下制軍不嚴,向夫人陪罪了。」那領頭的將軍抱了抱拳,道。

    我上前一步,托著他的手臂扶他起身,「將軍言重,一直多虧將軍照顧,即是將軍的人,那此事便算了吧。」

    「都督那邊……」

    就等你這一句了。

    「我自然不會向都督多說什麼。」我心裡暗喜,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因為如果這件事被周公瑾知道,那隻狐狸就算沒有證據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也一定會懷疑有人來營救我,說不定還會大舉搜營,到時昭兒就算再怎麼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抵不了人海戰術。

    「多謝夫人開恩。」那將軍站起身,又道,「都督在營中,要見夫人。」

    我點了點頭,知道他說的是剛剛我聽到的黃蓋來獻計,周瑜要我旁聽之事。

    剛進營中,便見一個髮鬚皆白的老將軍在侃侃而談,此人必是黃蓋了。

    「如今曹軍勢眾,而我方兵寡,難以持久,但據我觀察曹軍軍船首尾相接,若以火攻,則可勝之……」

    那老將軍見我進來,撫了撫鬍鬚,有些防備地看著我,閉口不言。

    「裴夫人,來見見黃老將軍。」周瑜看向我,笑道。

    「見過黃老將軍。」我點點頭。

    周瑜略一沉吟,隨即又看向黃蓋,「計是好計,可是如何靠近曹軍軍船?」

    那黃老將軍掃了我一眼。

    「無妨。」周瑜笑道。

    「老夫可以苦肉計,假意投降曹操,曹操必不設防,屆時,可以火攻之。」黃蓋只得開口道。

    周瑜笑道,「此計甚好。」

    當下便選了數十艘軍船,裡面裝滿了柴草,澆上油脂,在外用賬幕包裹,插上牙旗,做好了火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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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42:48 |只看該作者
◎ 火燒赤壁(下)

  當晚,周瑜夜觀天象,預見三日後將刮東南風,當下便由黃蓋派人送信於曹操,言明歸順之意,並指明三日之後交鋒之日,黃蓋為先鋒,到時便率軍歸順曹操。

    「能不能給我看看?」看著周瑜手中的那封信,我忽然開口。

    周瑜側目看我,「你又有何詭計?」

    我撇了撇嘴,「我能如何,如今我可是俘虜。」

    從周瑜手中接過信,我大概地掃了一下。

    周瑜揚眉,「你拿倒了。」

    我「哦」了一身,重新拿正,笑道,「其實我不識字。」

    周瑜有些訝異,隨即笑道,「夫人,你是否也覺得此計甚妙?」

    我哼了哼,轉身離開。

    小心翼翼地避開耳目,我直奔左側的一處營帳,那是周瑜臨時給我用的小營帳。

    剛進帳,便感覺一把冷利的長劍按在我的頸上。

    「來者何人?」昭兒的聲音帶著森冷的氣息。

    「昭兒,是我。」

    昭兒忙放下手中的劍,「姐姐,是否可以隨昭兒離開了?」

    我搖頭,「外面戒備森嚴,你如果帶我一起出去很危險。」

    說著,我轉身坐下,急急地磨了墨,抓起毛筆,便開始鬼畫符。

    真的是抓……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毛筆應該怎麼樣來握……

    一邊用毛筆在竹簡上畫著,我一邊閉著眼睛回憶剛剛看到的那些異形一樣文字,好不容易總算完成了,我吹乾了墨跡,將信簡遞到昭兒手中。

    「姐姐?」昭兒疑惑。

    「你帶著這封信,速速去見曹操,將信交給他,他就什麼都明白了,還有,你告訴他,連環船之法弊大於利。」

    「姐姐……你為什麼還要幫他?」昭兒微微咬牙,看著我。

    「去吧,算姐姐求你。」我摸了摸他的腦袋。

    為什麼幫他,我也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

    昭兒咬牙,「那你一定要安然等我來接你。」

    「好,我等昭兒來接。」我笑著點頭。

    三日之後,黃蓋帶領數十艘戰船乘風向曹營進發,每一隻裝滿柴草油脂的戰船後都悄悄跟著一隻小船,準備放火撤退時使用。

    正在船內飲酒,前方忽來戰報。

    「稟都督,曹操忽然向前往詐降的黃老將軍的船隊發起進攻,數十隻戰船均已沉入江中,黃老將軍已被曹操生擒……」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手中的茶杯微微傾斜了一下,茶水灑了出來。

    「你動了什麼手腳。」周瑜看向我,淡淡地開口。

    我一臉的無辜。

    「你在那封信上動了什麼手腳?」

    「稟都督……曹操還放出話來……說……」來報都又道,略帶著遲疑。

    「說什麼?」

    「說要以黃老將軍向您換一個人。」

    「哦?」周瑜揚眉,「該不是要換回他的環夫人吧。」

    「正是。」

    周瑜看向我,忽然微笑,「看來公瑾還是看輕了夫人的手段。」

    我知道避不過,索性坦然承認,「做了你的俘虜,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守著俘虜的本分?」

    「你在那封信上動了什麼手腳?」周瑜又問。

    「我只是預先讓人將一封一模一樣的信先送到曹操手中,然後告訴曹操,若有人持此信來投,則有詐。」

    我終究不能親眼看著曹操落敗,可是曹操多疑,若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他定然不會相信昭兒的一面之辭,所以我才將信臨摹了讓昭兒在黃蓋之前送到曹操手中。

    「你騙我?」周瑜微微揚眉,「你說不你識字。」

    「我不識字,但我記得每一個字體的模樣。」我彎唇,笑得狡詐。

    「你能過目不忘?」周瑜微驚。

    我點頭微笑,總算被我扳回一成了,真是倍有面子哇……

    「都督,劉備的軍隊已來相助,諸葛亮領的兵。」有人來稟。

    諸葛亮來了?

    我大喜,這回有救了……

    「來人,帶環夫人上船。」周瑜應了一聲,看著我,忽然開口道。

    我傻眼。

    孔明救我……

    雙手被縛著,還沒有看到諸葛孔明,我便被帶上了船。

    那戰船一路劈波斬浪,江風吹得我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環夫人在此!」周瑜將我拉上船頭,揚聲大喊。

    我有些驚恐地發現,在自己身後跟著一隻戰船,顯然周瑜並沒有放棄火攻的計劃。

    「火燒連環船,快撤!」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我忽然對著江面揚聲大叫。

    周瑜一襲繡花白袍,他立於船頭,看著我笑,「我賭他不撤,你信不信?」

    「我不信。」我看著的,一字一頓地咬牙。

    隔著江面的霧氣,我分辨清楚站在對面船上那一襲明紫的身影正是曹操,他站在船頭,衣袂紛飛。

    透過迷濛的霧氣,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他卻沒有絲毫的退讓。

    周瑜的船越駛越近,可是曹操卻始終沒有進攻的打算。

    曹操身後兩側,皆是黑壓壓一片的士兵,每個人都引弓搭箭,只待一聲令下,我便被射成馬蜂窩了。

    雙方僵持著。

    不多久,曹操身後有人推了一個人上前。

    是被曹操生擒的黃蓋。

    「夫人可好?」隔著霧,曹操的聲音揚起,不知是否錯覺,我竟然從那四個字中聽出一抹隱藏的關切。

    「不用你管!」我咬咬牙,大喊,「快撤!」

    唉,英雄真是不好當,天知道我此時心裡有多麼的恐懼,就怕周瑜一個不留神笑瞇瞇地將我推下江去。

    雙方極有默契地準備換人,周瑜要用我來換回黃蓋。

    走到船頭,我還未站穩,腳下忽然一懸,我驚恐地回頭,看到周瑜正笑瞇瞇地看著我。

    他便那麼微微一笑,抬手將我推入水中……

    周瑜你果然好樣兒的……

    我連驚呼的力氣都沒有,冰涼的江水便覆頂而來。

    身下,是寒涼刺骨的水……可是我,墜入那河水之中,卻如小人魚一般,彷彿化作了海面上泡沫,半點重量都感覺不到……

    「笑笑!」耳邊,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那個聲音……是曹操?

    那個總是胸有成竹的男子,那個彷彿天下萬物都攏於胸間、玩於掌中的男子……我從未見他如此的失態。

    恍惚間……我甚至彷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驚懼……

    驚懼什麼?

    我的離開麼?

    那個從未愛過我的男子,那個只是一心將我禁錮的男子……為何看起來會那樣的……傷心?

    眼前一道明紫閃過,曹操竟是隨之跳入水中,「夫人莫怕!」

    「點火!」那一襲繡花白袍的年輕都督揚聲下令,談笑間,對面曹營被鐵鎖連著的戰船變作一片火海。

    東南風夾著雄雄的火勢直撲曹營,頃刻,已是一片火海,在那漫天大火之間,曹軍大亂。

    曹操抱著我,兩人濕漉漉地上了岸。

    對面江上,周瑜拉弓搭箭,直直地瞄準了曹操。

    「笑笑!」對岸,諸葛亮的兵船已來相助周瑜,但在看到我時,諸葛亮神色微微一變。

    我下意識地擋住曹操。

    周瑜引弓微垂,竟是瞄準我的左腕。

    「姐姐……」昭兒的聲音,尖銳得令我心驚。

    「夫人!」曹操的聲音。

    「鐺」地一聲響,那支羽箭直射而來,竟是射碎了我的手腕上的離心扣……

    我轉身,看向曹操,感覺自己在漸漸消失。

    這一回,我將去到你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可是我,為何沒有半分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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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44:22 |只看該作者
◎ 阿滿的等待

  快速變幻的場景,曹操錯愕的神情,我的身體在他懷中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喧鬧的人群,如流的車輛,街頭不斷變幻的霓虹……

    「就在一瞬間我們兩人眼前

    一道光出現到了另個世界

    ……

    時空換換換,分割的畫面

    輪迴轉轉轉,有一樣的信念

    我的愛從古代和你回來

    時空換換換,你回到過去

    輪迴轉轉轉,我經歷了悲喜,好神奇……」

    對面的音像店裡大聲播放著孫燕姿的歌。

    我呆呆地站在街頭,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有些破舊的羽絨大衣,寬大的黑色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背著一隻斜挎包……

    我……回來了?

    從那個遙遠的時候,回來了?

    微微轉身,商場的玻璃櫥窗裡,倒映出一個十分普通的女孩。

    二十歲左右的模樣,亂糟糟的長髮,眉目間有幾分茫然。

    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可是……那麼漫長的歲月,那些曾經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古人,全都是一場夢鏡?

    若是夢……為何又是如此的真實?

    「好巧。」一個溫柔的女聲冷不丁地在耳邊響起。

    我疑惑地扭頭,一個戴著大墨鏡的女子走上前,那墨鏡幾乎遮住了她整張臉,但我對這張臉記憶猶新,她便是那一日預言我「一臉倒霉穿越相」的安若,那個讓半仙思念了一生的女子。

    「姐姐,這只背包是我的。」一個童稚的聲音,有一隻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低頭,竟是那一日我救的小男孩。

    「纖塵,還不謝謝姐姐的救命之恩?」安若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笑道。

    那小男孩便乖乖地道謝。

    我看著那小男孩,微微有些出神,我的包子……也跟他一樣聰明可愛的。

    搖了搖頭,我笑著將斜挎包還給那小男孩。

    他接過,打開一看,「咦」了一聲,「怎麼會有兩雙鞋?而且樣子好奇怪……」

    鞋?

    我心頭一跳,忙去看。

    果然是我一直隨身放著的鞋。

    一雙是包子給的,一雙是元直送的。

    不是夢……不是夢……他們都曾經那樣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我顫抖著伸手,將那兩雙鞋捧在懷中。

    只一瞬間,竟是化作齏粉,風一吹……便散了。

    我的懷中,空空如也。

    「有些東西,是帶不回來的。」安若低歎。

    我點點頭,悵然若失,轉身要離開,忽然又停下腳步,看向安若,「半仙死了。」

    「什麼?」

    「我說郭嘉他……死了。」

    安若微微一怔,隨即彎了彎唇角,「都一千八百年了,不死便是妖怪,那個臭書生……」

    雖然她彎著唇角,可是我分明看到墨鏡下有淚滑落。

    「笑笑」,一個男子從對街走來,褐色的眼睛裡冒著火,「怎麼出去那麼久,我快被那些記者煩死了!」

    「你就這樣從記者會跑出來了?」安若撫額低歎。

    「爸爸不乖……明天又要上頭條了!」那小男孩做著鬼臉笑。

    「我不揍人已經忍得很辛苦了!」那男子瞪了小男孩一眼,怒。

    小男孩立刻躲到媽媽身後,安若無奈地比了一個「停戰」的手勢,「你們再吵,今天誰也別想吃飯了!」

    「媽媽……」

    「笑笑……」

    一大一小兩個男子漢哀叫。

    我怔怔地看著那個男子,那是華英雄的身體……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如此的幸福,我悄然走開。

    大街小巷,異常的熟悉,卻又異常的陌生。

    走過幾條街,經過一處人聲鼎沸的廣場,待我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福利院的巷口了。

    天色有些晚了,鮮艷的晚霞映襯得天空一片明艷,忽然,我微微怔住,一個坐在巷口的身影讓我微微有些鼻酸。

    是阿滿。

    摸了摸口袋裡,還有零錢,向街邊的老伯買了一袋蛋卷,我踏著夕陽,走向巷口。

    阿滿坐在石墩上,低著頭,不知道在地上畫著什麼。

    我好奇地湊上前,看看。

    滿地都是兩個字。

    「媽媽……笑笑……」

    「笑笑……媽媽……」

    密密麻麻的,都是這兩個字……

    字跡歪歪扭扭,甚是難看,可是他寫得十分的認真,一筆一劃,很認真。

    我從紙袋裡拿了一個蛋卷,伸手遞到他面前。

    他微微愣了愣,隨即抬頭看我。

    我衝著他笑。

    「笑笑!」他忽然大叫一聲,手舞足蹈起來,站起身便衝進福利院裡,「笑笑回來啦!笑笑回來啦!」

    「笑笑回來啦!我就知道笑笑一定會回來的!你們看……笑笑回來啦!」

    我正怔仲著,他已經跑回我身邊,拉著我的手,「他們都說我傻,說我是白癡,在等永遠不會出現的人……媽媽是這樣,笑笑也是……說笑笑和媽媽一樣不要我了……可是我跟他們講,笑笑一定會回來的!我告訴他們,笑笑一定會來……」他高興地抱著我,長手長腳的,我一下被他整個抱進懷裡,「笑笑果然回來了……媽媽也一樣會回來的……」

    他抱著我,如獲至寶。

    我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輕聲呢喃,「嗯,會回來的。」

    相隔一千八百多年,我不是相府的夫人,不是春風得意樓的老闆娘,甚至不是包子和元直的娘親……

    我又開始了裴笑的正常生活,找了一份工作,然後開始努力攢錢替阿滿治病。

    雖然在別人眼裡,我只是失蹤了半年又回來而已,可是我自己,卻已經在那個一千八百年之前的時空,度過了十幾年的歲月,我甚至為人妻,為人母,在那個群雄逐鹿的年代,我見識了太多的生老病死,見識了太多的血腥屠戮……

    之前放在存折裡的錢能夠租一間小公寓,我便將阿滿接出了福利院。

    盤腿坐在地上,我開始努力翻查一些招工的廣告和信息。阿滿泡了兩個杯麵端出來,他一個,我一個。

    我接過,一邊吃杯麵,一邊快速瀏覽招工信息。

    早上送牛奶,中午在快餐店打工,晚上去酒吧當服務生,一個月下來,收入也還算可觀,我可以存錢幫阿滿看病。

    「笑笑,阿滿也可以工作的。」阿滿吃著杯麵,忽然開口。

    我笑著摸了摸他的柔軟的短髮,「不用了,阿滿乖乖在家就好了。」

    阿滿皺了皺鼻子,拉下我的手,「可是你好辛苦,瘦了好多……」

    「我在減肥呢,你不覺得我變漂亮了嗎?」眨了眨眼睛,我笑。

    阿滿看著我,不語。

    「怎麼了?」眼前的阿滿的臉和記憶裡某個十分囂張的男子重疊起來,我呆了呆,隨即搖了搖頭回過神來,笑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阿滿忽然垂頭喪氣地道。

    「怎麼會,阿滿很能幹的」,我一臉誇張地喝了一口麵湯,「看,泡的面很好吃。」

    阿滿仍是看著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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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46:10 |只看該作者
◎ 神仙華英雄(上)

  「笑笑!笑笑!笑笑……」

    「笑笑,你在哪兒!」

    「笑笑……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一片霧氣朦朧間,一襲明紫色長袍的男子大吼。

    ……

    暗無止境的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有人在痛苦的呻吟。是誰?那聲音如此的熟悉。

    「笑笑,我頭疼。」一個熟悉的聲音,帶了壓抑的痛楚。

    我四下裡尋找,在黑暗裡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驟然間,一道白光閃過,白光所射之處,在那黑暗的盡頭,有一個男子坐在一處低矮的石墩上,他一襲明紫,雙手緊緊地揪著頭髮,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在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阿滿?」我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輕呼出聲。

    彷彿聽到我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看向我的方向,慘白的雙唇在輕輕顫動,卻彷彿離了水的魚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唇。

    他抬頭看我,眉目間都是痛楚,慘白的臉色,彷彿隱忍了無數的痛苦。

    心裡猛地泛起一陣疼痛,我快步上前,「阿瞞!」

    腳下的積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卻是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無論我怎麼走,都無法靠近他。

    我看著他蒼白的唇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我卻是一點都聽不見。

    我聽不見……

    我的心裡一陣酸楚,壓仰得無法呼吸,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公車上不小心睡著了,車了擠滿了人,一個顫巍巍的老婆婆正站在一旁看著我。

    「姑娘,怎麼了?」那老婆婆衝我一笑,露出缺了幾顆牙的黑洞洞的嘴。

    周圍的人都以遣責的眼睛看著我,我忙一臉尷尬站起身,「婆婆您坐。」

    那老婆婆點了點頭,坐下。

    公車裡擠滿了人,彷彿沙丁魚罐頭一般,我被擠得動彈不得。

    「姑娘,你的面相很奇特。」那老婆婆忽然有些怪異地看著我,笑。

    耳邊一片嗡嗡作響,我驚詫莫名,正好公車到站,我忙逃也似地跳下車。

    下了車,我站在路旁喘息了一陣。

    「姑娘,你的面相很奇特……」好不容易安下心,耳邊忽然又有人輕歎。

    我心下又是一驚,忙四下裡張望,在一旁的樹下,坐著一個擺攤看相的老頭,此時,他正看著我,一臉的怪異。

    還真是陰魂不散!

    精神已經接近崩潰邊緣,我磨著牙惡狠狠地走上前,「說!我的面相又怎麼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砸了你這攤子,順便舉報城管來抓你!」

    那老頭也不惱,只是一徑地笑,「姑娘您是皇后的命哇。」

    眉頭微微一挑,我冷笑,「想要騙錢就說點新鮮的來聽聽,這句話我十歲時就聽過了,至今也沒當個勞什子皇后!」

    說這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那一回被小皇帝劉協幽禁在宮中,差點立後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虛。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那老頭神秘兮兮地笑道。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什麼還沒結束?

    抬手看了看手錶,已經十點了,去快餐店打工快遲到了,沒有時候再與那老頭糾纏,我忙一路小跑著衝去快餐店。

    下午三點才收工,我伸了個懶腰,已經有些筋疲力盡的感覺了,想起晚上還有酒吧的工作,我忙又振奮了精神,拿了一些賣剩下的飯菜準備帶回去和阿滿一起吃。

    在這家快餐店工作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吃到免費的飯菜,店主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人很好,知道我的處境,常常多算我工錢。

    拎了盒飯,我哼著歌出了快餐店,忽然,我瞪大眼睛,對面街上,有一個正在派發傳單的男子。

    竟是阿滿!

    彷彿感覺到我的目光,阿滿抬頭來看到我,笑著衝我揚了揚手裡的傳單。

    一陣風吹過,他手一滑,傳單被風吹散。

    他忙俯身去撿……

    突然,有一輛轎車衝進人行道。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忽然響起。

    「砰」地一聲響,阿滿被狠狠地撞飛,重重地落地。

    我的手微微一鬆,飯盒掉落在地,阿滿最喜歡的糖醋排骨灑落了一地。

    眼前一切都變成灰白,我快步衝到阿滿身邊,他躺在地上,滿面都是鮮血。

    「笑笑……笑笑……」他喃喃著,口中有血沫。

    「別怕,別怕……我送你去醫院……別怕……」,我顫抖著拿手機撥了120,「喂,這裡出了交通事故……在南大街30號……對……快點……拜託你們……快點……」

    「笑笑……」阿滿看著我,嘴角濡動著。

    我忙附耳上前,想聽他說什麼。

    「我……我要賺很多很多錢……給笑笑買大房子……」阿滿喃喃著,口中湧出鮮血來。

    我咬了咬唇,點頭,「嗯,好,我等你賺很多很多錢……給我買大房子……」

    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有醫護人員將阿滿抬上擔架,送上車。

    進了醫院,阿滿被推進了急診室。

    我站在急診室外,看著那急診室外亮著的燈,心裡一片空茫。

    空曠的走廊,我來來回回走了幾十遍。

    「傷者顱內出血,需要動手術,誰是家屬?」

    「我!我是!」我忙走上前。

    「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我是他什麼人?

    「你是他什麼人?」護士有些不耐煩。

    「我是他……」我咬了咬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姐,請你不要浪費時間,病人多拖一秒都有危險。」那護士瞥了我一眼,道。

    我惱了,「我是他的朋友、親人,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這樣的關係夠不夠?!」

    「那你在這裡簽個字。」那護士皺了皺眉,終於還是給我一張單子,敲了敲了簽字的地方,「還有,這裡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我咬著唇,低頭簽了字。

    「小姐,請問你是傷者的家屬嗎?」護士剛拿了簽單離開,便有兩個戴著墨鏡,保鏢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問道。

    我點頭,後退一步戒備地看向他們,「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墨鏡男拿了一個信封遞給我,「這是老闆給你們的醫藥費。」

    看著他們如此輕描淡寫的態度,想到阿滿還有手術室生死未卜,我不由得憤恨。

    「我要求肇事車主作酒精測試。」沒有接那個信封,我微微咬牙,「我懷疑車主酒後駕車。」

    「小姐,這些賠償費用足夠你生活下半輩子了,何必要將事情鬧大」,另一個墨鏡男冷冷的開口,「我們調查過你的處境,況且傷者還有精神障礙,就算將此事鬧上法庭,先不論您是否付得起律師費,您先想想沒有這些錢,你拿什麼付龐大的手術費。」

    我狠狠握拳,復又鬆開。

    伸手,我接過那信封。

    「小姐果然是聰明人。」

    我看著他們離開,轉身看向還亮著燈的手術室,心裡有什麼在緩緩崩塌。

    阿滿,我在努力地讓你活下去。

    所以……你也千萬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自己……也不要放棄我……

    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我恍恍惚惚地閉上眼睛。

    恍惚間,眼前一片白霧茫茫,有泉水叮咚,四週一絲風都沒有,安靜祥和。我一襲紅衣如火,光著腳丫走在一處溪流之上,清澈透明的溪水從我腳趾間流淌而過,說不出的舒服。

    我忽然覺得這個景象十分熟悉,我似乎曾經夢到過,連著幾日,我已經快分辨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緩緩逆流而上,白霧散盡,眼前驟然開朗,一個明紫的身影站在日光之間,陽光耀眼,我微微抬手擋住陽光,卻仍是看不清他的容顏,卻依稀感覺十分熟悉,彷彿已經相識千年萬年,彷彿曾經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紅塵。」他開口,聲音卻是遙遠,明明近在眼前,卻彷彿相隔萬水千山。

    紅塵?是誰?

    我微微皺眉,他在喚我麼?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個明紫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慈愛溫和的聲音。

    「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聲音一再重複,耳邊響起梵唱,莊嚴而厚重,一遍又一遍……

    驀然間,天旋地轉。

    「心不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傷其身,痛其骨……」

    我彷彿看見一尊大佛,寶相莊嚴,無數僧侶敲著木魚,喃喃默念。

    「不動則不傷……」

    天旋地轉,心臟開始疼痛,劇烈的疼痛,彷彿被人生生地剜了心去!

    我張著口,卻叫不出聲音,我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我伸手,四周都是虛無……我彷彿被一層真空包圍,那個明紫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我知道這是一個夢,因為我在曹操身邊時,曾經做過一模一樣的夢,總是這個時候,我該醒來了……

    「紫陌……」夢裡,拼了全身的力氣,我忽然喃喃地念出一個名字。

    那一襲明紫的身影終於轉過身來。

    我瞪大眼睛,看清了那張臉……

    我驚住,那張臉竟然是……曹操?!阿滿?!

    「小姐,小姐……醒醒!」有人推我。

    我茫茫然睜開眼睛,站在我眼睛的,是醫生。

    剛剛那個……是我在做夢?

    「他怎麼樣了?」我站起身,急問阿滿的情況。

    「顱內的淤血已經成功取出,只是目前尚未度過危險期。」

    「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目前不行,病人在無菌病房,要保持絕對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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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華英雄(下)

  見不了阿瞞,我只得孤身回去租住的公寓,洗了澡,我躺下,本以為自己一定無心睡眠,誰料眼睛一閉,我竟然便沉沉地睡去。

    夢裡,是一片暗無邊際的夜。

    黑暗中,有一抹身影,那樣孤寂,彷彿一縷孤魂一般。

    他垂著頭,手中握著什麼東西,正喃喃自語。

    我好奇地湊上前,隨即訝異,曹操?

    他低垂著頭,如漆的長髮間竟是染了點點白霜,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見他手中握著一枚裂開的手環。

    那是……離心扣?

    薄唇帶著淡漠的笑,一張一合,彷彿在不停地說著什麼。

    「曹孟德!」我上前去推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他的肩。

    我只是一縷魂?

    我蹲下身,仔細聽他在說什麼。

    「我愛你……」那薄唇一張一合間,只有不斷重複的三個字。

    只有那三個字……清晰無比的三個字。

    彷彿是一段魔咒……

    我當下呆住,無法想像這三個字會從曹操口中說出。

    「你在何處……你可知道……我是愛你的……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他低喃著,「我愛你……」

    忽然,他的身子微微一繃,隨即雙手捂著頭,滿面痛楚。

    「丞相的頭風病又犯了,快去請御醫!」有侍女匆匆地道。

    「都給我滾出去!」曹操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

    眾人皆懼,無一人敢上前。

    房內……又剩下他一人。

    如一縷孤魂般寂寥……

    「你在何處!你究竟在何處!為何我找不到你!為何你可以消失得如此乾淨徹底!」

    將離心扣放在桌上,他捂著頭低吼。

    空曠的房間裡,唯剩下他痛楚的低吼。

    突然之間,那離心扣彷彿被腐蝕一般,漸漸化作一圈齏粉,有風從窗外吹進,那粉末隨風飛揚……

    「不!」曹操驀然大驚,「關窗!快關窗!關上窗!」

    可是……

    那些粉末已經消失不見……

    「相爺!相爺,怎麼了!」門外,有人衝了進來。

    曹操轉身看向他們,臉色略帶驚惶,「你們……可還記得環夫人?」

    「環夫人?」眾人面面相覷。

    「父王,環夫人不是病死了麼?」曹丕不知何時進來,道。

    「不是!不是!」曹操搖頭,「裴笑呢?你們可有人記得裴笑?」

    他說的是……裴笑?

    是我?

    我驀然僵住,緩緩抬手,摀住嘴。

    「裴笑……是誰?」眾人皆滿頭霧水。

    「出去。」曹操咬牙。

    眾人面露懼色,皆退下。

    「裴笑……裴笑……」曹操狠狠一拳砸入牆中,殷紅的血自牆的裂縫中緩緩流下,他一聲一聲低喚,如子規啼血。

    彷彿……要將那個名字融入骨血之中。

    「為什麼……連記憶都不願給我留下……」

    「為什麼……」

    我的心開始不可抑制的疼痛。

    驀然,耳邊似乎聽到一聲淺淺的歎息,似不捨,似無奈……

    華英雄?

    我猛地睜開雙眼。

    一襲雲白色長衫的男子坐在我身旁,腰佩古玉,一頭長髮直垂腳跟,眉目之間,美得不似凡人。

    「華英雄?」雖然他與華英雄長得一點都不像,可是不知為何,我感覺他便是華英雄。

    「嗯。」他微笑著輕應。

    「你不是已經……死了?」我眨了眨眼睛,想起那一日背著的腐壞屍身,我眼中有些酸澀。

    「我是神仙嘛,神仙怎麼會死呢。」他笑著抬手,撫了撫我的臉頰,我這才發現自己果然是在哭。

    「那一回,是你?」忽然想起那一日我去城牆上背下華英雄屍體時曾經平地響起的雷聲,還有耳邊那一絲我曾經以為是幻覺的歎息聲,我問。

    他點頭,「你可有看清楚紫陌的樣子?」

    想起之前的夢,我有些迷茫,「紅塵是誰?紫陌又是誰?」

    「你前世是雨師,名曰紅塵,紫陌是風神,是曹操,也是阿滿。」

    我笑了起來,「那你該不會就是雷公吧!」

    華英雄居然面色冷凝地點頭。

    我傻眼。

    要不要這麼誇張……

    「你該不是想告訴我……我們三人是一頓錯綜複雜的三角戀,你因為得不到我,一時嫉恨情敵,一怒之下把風神的靈魂劈成兩半,一半是曹操,一半是阿滿,所以一個常犯頭風,一個心智不全?」我開始發揮自己的無限幻想精神。

    華英雄居然一臉心虛地看著我。

    呃……該不是被我蒙中了?

    「咦?你果然是愛上我了。」我眨了眨眼睛,忽然道。

    「我已贖清罪過,重返天庭,此番奉命前來,是要你去修補被你自己篡改的歷史。」華英雄抬手輕咳。

    我不解,「回去修改被我篡改的歷史?」

    「嗯,因你的出現,影響了司馬昭,歷史出現了裂痕。」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再穿越一回?」我揚眉。

    「嗯嗯。」神仙華英雄點頭。

    「我不要!」我搖頭,斬釘截鐵。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再見見曹操?」神仙華英雄誘惑我。

    想起之前的夢境,我微微有遲疑。

    「你說我是雨師,與風神有宿世情緣,那為什麼曹操會喜歡安若?如果不是因為時空秩序,他定是不會忘了安若。」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那你可知道曹操第一次見安若,是在什麼地方?」

    「我怎麼知道。」我翻了個白眼。

    「是在湖邊,安若墜湖,曹操在湖邊救起她的。」

    「那又如何?」

    「曹操有沒有說過,你們跟水特別有緣?」華英雄忽然道。

    我想了想,似乎是……呃,我酒後亂性那一回……曹操似乎說過。

    「雖然沒有了前世的記憶,但曹操潛意識裡,唯一有印象的便是……你是雨師,乃天庭司水之神……」華英雄看著我,「之前你所有夢見曹操的都不僅僅是只是夢,而是因為你感應到了曹操強烈的痛楚……」

    我的心猛地一顫,能夠穿越一千八百多年讓我感覺到他的痛楚……那他,該有多痛?

    「還有包子……你不想再見見包子嗎?」華英雄加強誘惑力度。

    「包子明明已經……」

    華英雄故作瀟灑地笑道,「我是神仙嘛,無所不能的神仙……而且因為包子於九歲夭折,與歷史也有差漏,所以我可以讓包子再次投入你腹中,讓你再續母子情緣……」

    「可是阿滿……」我故意一臉的為難。

    「我會讓曹操和阿滿的靈魂重新合而為一。」

    「那曹操不會頭痛,阿滿也會恢復心智?」我揚眉。

    「嗯。」華英雄點頭。

    「你既然是情敵,又為何要這樣幫著阿瞞?」我瞇起眼睛,狐疑地看著他。

    「瞧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在贖罪嘛」,華英雄一臉哀怨地看著我。

    我大樂,點頭,「成交!」

    神仙華英雄露齒一笑,一口白牙森森,他甩了甩衣袖,我感覺一陣困意襲來便緩緩墜入了黑暗之中。

    好吧,看!我二度穿越了。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21: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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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的惡作劇(上)

  閉著眼睛,我感覺自己躺在柔軟的被褥之上。

    一定是在丞相府的同夢閣,我微微揚起唇。

    想起睡夢之中,曹操的告白。

    如果他看到我回來……會不會很開心?

    華英雄答應把包子投入我腹中,讓我們再續母子情緣……那我可以再生一個寶寶。

    這一回,我哪兒都不去,我再也不跑了,我好好守在曹操身邊。

    原來……我的愛留在了一千八百年之前……

    原來……我竟是那樣深刻地愛著他……不管有沒有宿世的情緣。

    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

    我的嘴角彎彎的。阿瞞!我來了!

    猛地睜開眼睛,我正準備嚇一嚇來人,結果自己卻被嚇了一跳,因為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是誰?」我嚇了一跳,怯怯地問。

    「元姬,你怎麼了?」那中年男子來摸我的腦袋,「你怎麼連爹都不認識了?」

    我眨了眨眼睛,腦袋有點透逗。

    「這位大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咧了咧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那中年男子立刻石化,「元姬……我是你爹……」他嘴角抽搐著。

    「元姬醒了沒有?」一陣輕咳,一個蒼白的婦人走進門來,看到我,忙上前拉著我的手,「元姬,你嚇壞為娘了,怎麼好端端的就掉進井裡去呢。」

    掉進井裡?

    我眨巴著眼睛,一臉的困惑。

    「讓娘看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那婦人看著我,滿面溫柔。

    「你是……娘?」彷彿受了蠱惑似的,我呆呆地看著那溫柔的婦人,她的手暖暖的,軟軟的。

    這便是娘的感覺?

    「元姬,你別嚇娘,是不是受了寒?」那婦人有些著急,輕咳了起來。

    「夫人別急,大夫來看過了,說元姬沒什麼大礙。」那中年男子忙輕輕拍了拍那婦人的背。

    眼前這顯然是一對夫婦,他們竟然自稱是我爹娘?

    莫非老天爺可憐我……送了一對爹娘給你?

    那婦人轉身,接過侍女遞來的湯盅,「元姬,娘親手熬的湯,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她舀了一勺,遞到我唇邊。

    我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很鮮美的味道,不由又多喝了幾口。

    「元姬好乖。」那婦人笑著撫了撫我腦袋。

    看著那婦人慈愛的樣子,我忽然忍不住伸手抱住她。

    「元姬?」那婦人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這孩子……還撒嬌。」

    一時間,我簡直如墜天堂。

    「娘……」張了張口,我輕喚。

    那婦人笑著扶我躺下,「乖了,好好睡一覺,可不要受了寒。」

    我乖乖地躺下,閉上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我居然有娘了?

    躺著躺著,我忽然覺得不對勁了,我是來找曹操的,怎麼會在這裡?

    睜開眼睛看看,那自稱是我爹娘的夫婦已經離開了,屋裡只有幾個侍女,我便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小姐,您的身子還沒好,老爺夫人吩咐您好好休息的。」侍女們慌忙圍過來,道。

    「這是哪裡?」前後左右打量一番,我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裡不是丞相府。

    「這是王府,是小姐的家啊。」侍女們面面相覷,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我心裡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忙起身,衝到銅鏡前。

    銅鏡裡,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粉雕玉琢似的可愛。

    我傻眼了,這不是一出典型的魂穿嗎?

    可是我這副樣子怎麼去見曹操?他肯定連認都認不出我來了!認清了殘酷的事實之後,我開始在屋裡團團轉。

    「我們來玩智力問答!」想了半天,我決定還是先搞清楚這是哪裡比較好。

    「什麼是智力問答,小姐?」侍女們再度面面相覷。

    「就是我問,你們答。」我歎息,道。

    「是。」侍女們忙應道。

    「第一條,我爹叫什麼名字?」

    「奴婢們豈敢直呼老爺名諱……」

    「沒有關係,是我問的嘛,與你們無關的」,我耐著性子道。

    「王肅。」一個稍稍膽大些的侍女答道。

    我點點頭,一時竟然記不起來從哪裡聽過王肅這個名字。問這幾個侍女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辦法,我只能身體力行,自己去找曹操了。

    溜出府門,大街上異常的熱鬧,我走了不多久,竟然迷路了,東看看西瞅瞅,我傻了眼。

    「駕!」遠遠的,一騎飛馬而來,撞翻了路上好些攤拉。

    我定睛一看,那騎在馬上之上,不正是昭兒?!

    我一下子高興得跳了起來,總算找著一個熟人了,而且華英雄說是因為我的出現,影響了司馬昭,因此歷史才出現了裂痕,此次二度穿越,雖然我是衝著曹操回來的,但我的主要任務卻是為了修補被我篡改的歷史,而昭兒便是我要修改的對象了。

    我正要喊他,卻見馬路中央站著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而昭兒居然揚鞭策馬,一點沒有要勒住韁繩的意思,避也不避便直直地衝上前來。

    眼見那孩子便要喪生於馬蹄之下,我忙快速跑上前抱起那小女孩滾到一邊,還好我的速度不慢,險險地避開了馬蹄。

    司馬昭的坐騎卻受了驚,他勒住馬韁,冷冷看向我。

    我微微一怔,昭兒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寒冷徹骨。

    「大膽刁民,居然敢擋司馬公子的道!」一旁,有侍衛上前,怒斥。

    躲在我懷裡的小女孩嚇得哭了起來。

    我一下子火了,一邊輕拍著安慰小女孩,一邊站起身怒罵,「狗仗人勢的東西!」罵完了侍從,我一指騎在馬上的昭兒,「你!給我下來!」

    司馬昭微微一愣,隨即躍身下馬,笑著走上前,「好大膽的黃毛丫頭。」

    黃毛丫頭?!我嘴角抽搐起來,這小子翅膀硬了啊!

    「我下來了,你準備怎麼樣?」司馬昭走到我面前,冷聲道。

    我傻眼了,昭兒什麼時候長那麼高了?

    我居然得很費力地仰視他……

    想當初……想當初他是多可愛一娃啊……

    「這裡這麼多人,你為什麼要當街縱馬!萬一傷了人怎麼辦?」我氣憤不過,掂著腳跟怒道。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司馬昭笑了起來,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你竟然視人命如同草芥?」我不可思議地瞪他。

    司馬昭抬手勾住我的下巴,湊近我,「誰家的丫頭,如此放肆?」

    「可惡!」我一掌拍去他的手。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敢反抗他,一下子被我揮開了手,左邊的袖子微微反捲起來。

    我倒抽一口冷氣,呆住,他的左臂之上,竟是佈滿了傷痕,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疤痕讓我想起了四個字。

    體無完膚……

    「是誰?是誰傷的你?!」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抬頭看他,咬牙問。

    司馬昭微微一愣,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隨即若無其事地抽回手臂,「不知死活的丫頭。」

    我嘴角開始抽搐,看來我變得有夠徹底,這小子是完完全全地認不出我了。

    「昭兒!」見他躍身上馬,便要離開,我忙大叫。他就這麼跑了,誰給我帶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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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的惡作劇(下)

  「昭兒!」見他躍身上馬,便要離開,我忙大叫。他就這麼跑了,誰給我帶路啊……

    他愣了愣,隨即拉著馬韁緩緩踱到我面前,用馬鞭抬起我的下巴,「這個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他看著我開口,表情森冷。

    我簡直氣得要跳腳了。

    「狗兒!」我乾脆破罐子破摔,閉了閉眼睛,叫囂。

    司馬昭這下子總算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半晌,他二話沒說,直接將我拖上馬背,狠狠一夾馬腹,便縱馬飛奔。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麻袋一樣趴在馬背上,放聲尖叫。

    那馬兒一路疾馳,顛得我五臟六腑都快出來了,到最後我連叫都叫不出聲來了。

    司馬昭……你好樣兒的……算你狠。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馬背上的時候,司馬昭終於勒住了韁繩,停在了一棟大宅前。

    「下來。」他躍下馬,看著我冷聲道。

    我白了他一眼,趴在馬背上一動也不能動。

    司馬昭抬手毫不憐香惜玉的將我拽下馬,扛在肩上便進門。

    我連哼的力氣都沒有了……為什麼我要淪為麻袋一般……

    為什麼我每回穿越都免不了皮肉之苦……我是招誰惹誰了……

    「二公子。」看到司馬昭,站在門口的侍衛行禮。

    看來這裡便是司馬家的府邸了。

    「說,你是什麼人?!」將我狠狠扔在地上,司馬昭蹲下身,冷冷地看著我。

    我哀啕一聲,「可惡!我是你姐姐!」

    司馬昭臉色微微一變,咬牙逼近我,「你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殺了你」,說著,他轉身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我在地上掙扎。

    半晌,大概覺得無趣,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這個傢伙該不是真的要殺了我吧?!死在這裡我簡直是太冤了!

    我正欲開口,卻見他捋起袖子,反手提著短劍狠狠劃上自己的手臂,真的是狠狠的一刀,那樣的不留餘地,殷紅的血便冒了出來……

    我目瞪口呆,隨即低咒一聲,顧不得身上疼痛,掙扎著起身,從裙擺上撕下一塊布來便替他按在傷口上。

    「滾開!」他抽回自己的手,一腳將我踢開。

    真是聖人都有火了!

    我爬起來,破口大罵,「你發什麼瘋,玩什麼不好你玩自殘!」

    他也不理我,只是低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彷彿在欣賞那鮮紅的液體汨汨流動的姿態一般……

    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蒼白起來。

    我正欲上前給他一拳打醒他,卻忽然僵住。

    因為他盯著那鮮紅血,口中在喃喃兩個字,「姐姐……」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存在時空秩序,那麼在我離去之後,在這個時代所有與我有交集的人是不是都應該不記得我了?

    「昭兒?」我小心翼翼地喚他。

    他沒有抬頭,只是蒼白著臉盯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自言自語地喃喃,「姐姐,曹丕終於要死了……雖然沒有親手替你報仇,但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將曹家踩在腳下!」

    我怔住,他說什麼曹丕要死了?曹丕怎麼會死?曹丕不是當皇帝了嗎?他怎麼會死?

    那曹操呢?曹操又在哪裡?

    這裡不是許昌?

    一連串的問題,讓我的腦袋亂成一團。

    「這裡是哪兒?是許昌,是不是?」我上前一步,問司馬昭。

    司馬昭淡淡看我一眼,大發慈悲地開了口,「洛陽。」

    我腳下微微一晃,一陣暈眩,「那……現在年號是什麼?」

    「黃初七年」,司馬昭冷笑,「不過明年就該改年號了。」

    我腦袋嗡嗡作響,今年是黃初七年?那曹操豈不是已經死了七年?腦袋裡所有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化作了泡沫。我軟軟地跌坐在地。

    華英雄居然耍我……

    黃初七年……

    竟然已經是黃初七年……

    黃初七年……我走的時候才是建安十三年,如今回來的時代,竟然已經是黃初七年……

    中間發生了多少的大事?

    曹操死了,周瑜死了,劉備也死了……伏皇后死了,曹丕逼小皇帝讓了位,如今曹丕也死了……

    時間在上蒼的手中,彷彿是孩童的積木一般,隨時可以拆開……然後重新拼裝……

    而我,穿梭了那麼久的時間,誰來給我倒一下時差?

    那個曾經口出狂言,要一輩子將我綁在身邊的男子……居然已經死了?

    而我,竟然成了一個九歲的孩童……

    命運同我開了怎麼樣一個惡作劇?

    轉身,我看向昭兒,他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小昭兒了,他長大了,我倒成了一個九歲的孩童……

    從裙擺上重新撕下一塊乾淨的布來,我替他按在手臂上,這一回他沒有踢開我,並非是他脾氣變好了,而是他失血過多,根本已經沒了力氣。

    「昭兒,對不起。」我抱著他的脖子,卻發現這姿勢倒顯得自己小鳥依人起來。

    司馬昭怔怔地看著我,「丫頭你的口氣,好像一個人……」

    我抱著他,「我就是她。」

    司馬昭有了些怒意,「不自量力的丫頭,你可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正欲開口,門已經被推開了,我忙鬆開手。

    我「爹」王肅和司馬懿走了進來。

    「這位便是令千金?」司馬懿看向我,道。

    「正是,有勞大人了。」王肅忙抱拳道。

    「子上,你為何將王小姐擄來?」見我衣衫不整,狼狽不堪,司馬懿皺眉道。

    司馬昭因失血過多,蒼白著臉不語。

    「回司馬大人,昭兒沒有對我怎麼樣,他不小心割傷自己,我只是在替他包紮傷口而已。」我忙替他開脫。

    「胡鬧,女兒家名節何其重要,你怎麼能夠如此衣冠不整出現在男子房中?」王肅微微皺眉。

    「呵呵,我看這對小兒女有些意思,不如訂下親來,等令千金長大成人之後再行迎娶,如何?」司馬懿看了看我,忽然笑道。

    王肅點頭,「大人此言有理。」

    我傻眼。

    「不要!」

    「不要!」

    司馬昭和我異口同聲。

    我們扭頭互相對望一眼,我簡直要仰天長嘯了……

    老天爺為何總要跟我對著幹,當初是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如今卻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

    我此番穿越……是來找曹操,不是來嫁司馬昭的……

    「爹,我才不要娶這丫頭……」

    「爹,我才不要嫁這小子……」

    又是異口同聲。

    司馬懿和王肅相視撫鬚大笑,「他們倒是心靈相通……」

    我簡直要欲哭無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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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54:12 |只看該作者
◎ 司馬昭之心(上)

  王肅牽著我的手離開司馬府,我看了昭兒一眼,隨他離開。

    坐在馬車上,我仍是怔怔的。

    「元姬,如今皇上病危,朝廷說不定又是一場紛亂,你以後不要隨便出府了。」王肅看著我,道。

    我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

    第二日,宮中傳來消息,宣王肅進宮。

    「爹……」站在院子裡,見王肅換了衣袍準備進宮,我忙上前開口,差點閃了舌。

    果然還是不習慣突然之間有個爹。

    「嗯?」王肅看向我。

    「我……可不可以隨爹爹一起去見皇上?」我開口,有些惴惴的,怕他不肯。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想去見見那曹丕,也許我想從他身上看到曹操的影子?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元姬,以前你不是一直不願意進宮的嗎?」王肅有些訝異。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也挺有性啊,我微微低頭,做乖巧狀,「可是如今皇上病重……」

    「嗯,皇上曾提及過你,誇你是個才女,只是一直沒有見過,如此見見也好」,王肅點點頭,讚許道。

    才女?呃……

    隨王肅一同坐上馬車,我再一次踏進了宮門。

    隨著宮人走過長長的走廊,終於走進皇帝的寢宮。

    華麗錦繡的大床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病弱而蒼白,我幾乎認不出來,他便是當日那個藍袍的少年?

    「子雍,這便是你的女兒?」曹丕看了我一眼,開口。

    雖然重病,但他的眼睛依然寒冷清冽。

    「元姬見過皇上。」我看著他的眼睛,道。

    見我沒有避開他的注視,他似乎有些疑惑,隨即微微瞇了瞇眼睛,「朕是否見過你?」

    我沒有否認。

    「皇上並未見過小女。」王肅忙道。

    「你們都退下」,曹丕忽然開口,隨即又看向我,「你留下。」

    王肅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隨一眾人等退下。

    「你……是誰?」曹丕看著我,聲音有些冷。

    「你可記得曹沖?」我彎了彎唇,笑。

    因為時空秩序的存在,其實我心裡也吃不準他是否還記得曾經住在相府裡的環夫人的真實身份。

    曹丕面色一變,「你是……」,隨即搖頭,「不可能!」

    莫非他記得?還是因為我的再穿越,換起了他們在這個時空對於我的記憶?

    「為什麼不可能?子桓。」我有些殘忍地看著他在病榻上掙扎。

    「你……你……」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突然低頭一陣猛咳,口中溢出血來,他半躺在床上,搖頭,「你不可能是她……她已經死了……」

    「權勢,真的那麼好?」我笑,心裡有某一處傷疤被揭開,鮮血淋漓。

    「朕不後悔!」曹丕忽然大聲吼道。

    我冷冷地看著他。

    他仰面躺在床上,喘息。

    「宓兒……」沉默了一陣,他忽然低低地呢喃。

    我記起來歷史上甄宓是在黃初二年被他賜死的,據說,死時以糠塞口,以發遮面,極為淒慘。

    「宓兒……」他喃喃著,忽然又睜開眼睛看向我,「宓兒至死……心中都無我……她心裡都是子建……子建……」他咬牙切齒。

    黃初七年,曹丕逝世,共在位六年。

    臨終前,命司馬懿、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建、征東大將軍曹休為輔政大臣。

    魏明帝曹叡繼位,封司馬懿為舞陽侯,次年改年號「太和」。

    曹叡是甄宓的兒子。

    這個時空,我認識的很多人都已經被埋入了歷史的洪流之中。

    在歷史的洪流之間,我忽然感覺人是從未有過的渺小,渺小得彷彿一粒塵埃……

    花了好一段時間,我才搞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我「爹」王肅是當朝極有名望的大儒,王家也是一個大家族,司馬懿與我「爹」的結親,根本無關乎小兒女的情愫,而是實現了兩個大家族的聯姻。

    而「我」,王元姬,據說從小熟讀各種典籍,且能過耳成誦,過目不忘,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女。

    別的沒什麼好吹的,過目不忘這一點,倒也是我的強項。

    據說我「爺爺」王朗還曾經發出過「可惜不是男兒」的感概,由此可見王元姬當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才女。

    這副身體的正主王元姬可能墜井時便已經香消玉殞了,我只不過是借屍還魂實現了魂穿而已。

    我終於想起來王元姬是誰了,歷史上,王元姬就是司馬昭的夫人……

    雖然與司馬昭的婚約讓我十分彆扭,但我總擔心他再度自殘,便常常去司馬府看著他。

    如此在外人眼裡看來,我根本就是認定非司馬昭不嫁了……

    「你又來幹什麼?」看到我,司馬昭一臉的嫌惡。

    「幫你上藥。」我伸手,給他看我帶來的藥。

    「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我還就跟他桿上了。

    「別以為我爹一句話,我便會娶你」,司馬昭冷冷地道。

    我開始抽搐,「小時候那麼可愛……怎麼長大就成這副德性了……」

    「你說什麼?」司馬昭狐疑地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反正我說什麼他都不會信,我也省點口水,而且冷不丁哪一日我又會突然離去,到時省得再給他添堵。

    我拉他在一旁坐下,將他的衣袖拉起,右臂一片光滑,左臂卻是傷痕纍纍。

    那些縱橫交錯的可怖疤痕,有的已經結了痂,有的卻是新傷,我低頭,小心翼翼地替他上了藥。

    怕他疼,我又給他吹了吹。

    忽然發現他半天沒動靜,不由得狐疑地抬頭,卻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

    「看什麼?」我揚眉。

    他甩開頭,不理我。

    切,裝什麼酷啊……想當初在客棧裡還不是什麼都被我看光了……我極有阿Q精神地腹誹。

    「為什麼全傷在左臂?」看著他傷痕纍纍的左臂,我問。

    司馬昭回頭看我,緩緩開口,「因為……左臂是用來記住姐姐的,而右臂……我留下來幫姐姐報仇。」

    我怔了怔,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司馬昭竟然扯了扯嘴角,笑,「不知為何,我常常感覺自己會忘記姐姐……因為害怕忘記,所以每次只要感覺自己會忘了,我便用短劍在手臂上刻下一道痕跡,讓自己忘不了……」,他看著我道,似有深意一般。

    「丫頭,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小名?」他忽然看著我,道。

    我微微一怔,「隨口說的。」

    他哼了哼,起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裡開始泛著痛,那個孩子……竟然是用那樣的方式來記住我嗎?

    太和三年,蜀丞相諸葛亮出兵攻魏,佔據武都、陰平二郡。

    太和四年,魏明帝曹叡任司馬懿為大將軍與大司馬曹真一起興師伐蜀。

    劉備白帝城托孤,阿斗劉禪繼位,諸葛孔明為報劉備知遇之恩,遂一心輔助劉禪,那一個曾經住在襄陽楓林裡的溫和男子已然成為那少年皇帝與蜀國百姓的期盼。

    司馬昭在軍中的威名不亞於其兄長司馬師,我沒見過昭兒上陣殺敵,但每回凱旋,他總是一身的傷痕。

    我強制給他包紮過幾回,後來有傷,他便也習慣了我的包紮。

    以至於後來常常主動送上門來。

    當日那一個漂亮的羞澀的少年,已經長成俊秀非凡的男子。

    太和五年,司馬家來提親了。

    令我大跌眼鏡的是,竟是司馬昭親自來提的親。

    天可憐見,我這副身體才十五歲……那要是擺在現代,整個一未成年少女啊……

    悶悶一個人坐在後園,我爬上自製的鞦韆架,來來回回的晃蕩。

    身子微微一輕,鞦韆架往前一晃,飛了起來……裙裾飄揚間,我看向站在我身後的男子。

    司馬昭。

    記憶裡,他是那一個髒兮兮的小乞兒;記憶裡,他是那一個穿著裙子的漂亮女孩……記憶裡,他是個極會臉紅的,極其乖巧的孩子……

    可是站在面前的這個男子卻與記憶裡的昭兒完全搭不上邊。

    秀美的臉龐在連年征戰的洗禮下,稍稍變得堅毅起來,黑色的長髮盤成髻,那一個男子,依然俊美出塵,可是他的性格卻已經與小時候大相逕庭。

    他伸手,幫我推著鞦韆架。

    我閉著眼睛不看他。

    「嫁給我,你不開心?」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你不是不願娶我嗎?!」我睜開眼睛,橫眉怒目地瞪他。

    「我改變主意了。」司馬昭看著我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頭頂氣得都快冒煙了……

    為什麼我總要被逼婚……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你會逃婚嗎?」看著我,司馬昭忽然開口。

    我語塞。

    司馬昭拉住鞦韆繩,我再也飛不動,只能坐在鞦韆架上,很近地看著他。

    「我曾經有一個姐姐,她答應過永遠不會丟下我,可是最後……她還是將我一個人丟下了……」司馬昭看著我,「你也會將我一個人丟下嗎?」

    我看著他,發現他其實沒有變,始終都是那個執拗的孩子。

    心裡微微酸楚起來,我緩緩抬手,撫上他的臉頰。

    他眼睛微微一亮,伸手握住我的手,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很小,被他緊緊地包裹在掌中。

    「昭兒,你會怕嗎?」看著他,我忽然開口。

    「很久以前會,後來不會了,但現在我又會怕了……」

    「怎麼說?」

    司馬昭笑著將我擁入懷中,我忽然發現他的肩膀已經很寬厚了,記得他少年時候,總是很單薄的模樣。

    那個單薄的孩子,卻總喜歡一臉認真地跟我說,「姐姐你等我長大,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保護姐姐……」

    然後……他果然長大了。

    「有人怕死,有人怕黑,有人怕孤單……很多很多可怕的東西……」司馬昭抱著我,輕聲開口,「但是害怕是因為有所眷戀,沒有眷戀的人什麼都不怕,以前,我有姐姐,於是……我很怕,我怕姐姐不要我,我怕姐姐會被人欺負,甚至怕姐姐會突然消失……可是後來……她果然還是消失了……於是,我便也無所畏懼了……」

    我心裡微微一痛。

    「可是現在,我有了元姬,所以,我就有了新的害怕,我怕元姬不肯嫁給我,我怕元姬會逃跑,我怕元姬也會……突然消失不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司馬昭輕聲道。

    我笑得無可奈何,這個孩子那麼聰明,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定下婚期,我終日無所事事,擔心阿滿的病情,不知道華英雄有沒有遵守諾言讓阿滿恢復心智……

    但我也沒有辦法回去,就算能夠回去,昭兒估計也要被我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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