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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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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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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08:33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八十八章、喚魂術 徐公子勝治

  謝小丁的神色很為難,這是一句兩頭堵啊,而且問到她的內心深處了,她確實很難回答。她從小就認為自己看見的世界比別人更真實、更清晰,不是看見了不應該看見的東西,而是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這不是不正常,而是一種超常。
  
  正是由於這種心態,這些年謝小丁並沒有精神失常,而是以一種頑皮或惡作劇的心態看待世上人,喜歡她的至親好友受得了,其他人可不一定受得了。
  
  另一方面,謝小丁有一種恐懼,她害怕自己失去這種「能力,就像平常人害怕失去五官中的任何一種感官,這對於謝小丁來說也類似於六種天生的感官。
  
  在這種情況下,這病怎麼治?她的意識深處根本不會配合任何一位醫生,而這種病症,心理上不主動配合的話,根本沒法治!假如就是嘗試種種手段強行治療這種症狀,反而容易造成精神或肉體上的創傷,還不如不治。
  
  「你們看不見,我看得見,為什麼要讓我也一樣看不見?」謝小丁沉默了半天,終於低著頭嘟嘟囔囔說出了心裡話。
  
  這話是一種潛意識的指責與反抗,帶著很明顯的牴觸情緒。也不能說她想的不對,假如這種症狀沒有不良影響,或者說影響可以克服且利大於弊的話,確實可以不治。當然了,最佳的狀態是保留這種超常的能力,同時消除對生活的不良影響,這就不是普通的醫生能辦到的了。
  
  遊方聞言暗自歎息,在他這種高人眼裡,謝小丁的「病」是非治不可,而且越早治癒越好。因為元神心像錯覺也是消耗神氣的,儘管是非常微弱在不知不覺中,但是長年累月下來對身心狀態都不好。
  
  從中醫的角度看,謝小丁此時有點氣血虛,但是並無大礙,假如去醫院做個全面體檢也查不出任何毛病來。她現在畢竟很年輕,先天元氣未衰,影響還很小,但再過幾年,不知不覺的中的影響會越來越大,身體會變得越來越虛弱,容易受到各種環境因素的侵擾,再結合她那奇異的錯覺,將會導致多病纏身、易染外邪,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會出問題。
  
  這才是遊方下定決心要斷了她的病根的主要原因,至於謝小仙所擔憂的將來沒法找對象成家過日子倒是次要的。
  
  裝模作樣的周夢莊可不清楚這些,他繼續按照「劇本」來,語氣一頓又問道:「你以前一直是真的看見的嗎?那好,你再仔細看看我,究竟能看見什麼?」
  
  謝小丁微一撅嘴:「我已經說過了,看見的就是你,沒有別的東西。」
  
  周多莊微微一笑:「是嗎?你閉上眼睛試試。
  
  謝小丁不解道:「閉上眼睛,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周夢莊的神情高深莫測:「我讓你閉上眼晴看,你就閉上眼睛看,別忘了,我是周夢莊!」
  
  謝小丁閉上了眼睛,隨即驚呼一聲又睜開了:「我看見了!像是蝴蝶又不太像,黑白的顏色,翅膀還在飛舞變化,好奇妙呀!」
  
  周夢莊也吃了一驚,轉臉瞄了遊方一眼,旁觀者看來好似兩人在交換專業意見,只有遊方明白他的意思。
  
  周夢莊也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事,只是按照遊方交待的做,沒想到這丫頭閉上眼晴還真看出花樣來了。遊方衝他點了點頭,別人看來似是讚歎之意,其實是告訴他一切順利,已在掌控之中,繼續按劇本演下去就行。
  
  周夢莊轉回身體,語氣沉穩而舒緩:「你睜開眼晴之後,還能看的見嗎?」
  
  謝小丁很興奮也很認真的點頭:「是的,好神奇噢!我本來看不見,你叫我閉上眼晴去看,我居然看見了,然後睜開眼睛,仍然看的清清楚楚,與平常一樣。
  
  周夢莊卻搖了搖頭道:「不,與平常不一樣,你看見的不是蝴蝶,再仔細看看,是什麼?」
  
  謝小丁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瞳孔似乎有點散,像是看著周夢莊又像在看著他周圍的空氣,出神而忘形,彷彿是自言自語般說道:「確實不一樣,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不斷在變化的東西,它究竟是什麼?
  
  周夢莊不緊不慢、語氣凝重而清晰的答了三個字:「是
  
  太極!
  
  這句話彷彿將謝小丁給定住了,她坐在哪裡,卻好似已經進入到眼前所見的另一個世界,喃喃說道:「是太極,真的是太極!我看錯了,那不是蝴蝶的翅膀,是太極圖裡面的陰陽魚。……原來真正的太極圖是這樣的,不像紙上畫的,它一直在動、在變化,不論從什麼方向,都在陰陽旋轉。
  
  紙上畫的太極圖只是。種示意,真正的「太極相在三維空間立體結構中想像不出來,如果勉強用文字來描述,就像謝小丁說的那樣。
  
  一旁的謝勤、龔蓉、沈四寶等人看看謝小丁、又看看周夢莊,神色中掩飾不住的震驚與敬佩,卻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打擾了周先生的治療。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謝小丁已經進入一種類似於被完全催眠的狀態,而周夢莊只是三眼兩語絲毫不露痕跡與通常心理醫生的做法完全不一樣。
  
  遊方在一旁暗自讚歎,周夢莊做的漂亮,喚魂術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所謂江湖疲門喚魂術,其實與近代西方流行的心理治療有相似的地方,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它一般不需要讓病人主動放鬆配合,在醫生的引導下去冥想,然後進入一種被催眠或暗示的狀態。施術者需要通過觀察與診斷,以某種手段開扉直入,讓病人暴露深層意識。
  
  喚魂術治療的症狀主要是傳統中醫所謂的外客沖身、中邪、魔怔等,中了什麼邪、染了什麼樣的外客、或者按民間迷信的說法被什麼鬼怪附體,需要讓「它暴露出來才好對付。如果按照近代西方心理學的解釋,就是直接進入病人的深層意識,將隱藏的「多重人格」給召喚出來。
  
  有這種症狀的病人,大多是不可能老老實實主動配合醫生的,需要施術者讓病人無意中配合自己,產生意識深處的共嗚狀態,這就是叫做喚魂」。
  
  而遊方今天借助周夢莊開口所施展的喚魂術,當然不是對付外客沖身,謝小丁也沒有中邪。她的症狀是元神心像與正常的視覺之間形成了交叉錯覺,首先需要將這種錯覺給錄離開。
  
  過程分為兩步走,既然謝小丁害怕自己失去這一能力,當她看不見周夢莊是什麼,會在內心深處極力想看見,那麼就讓她看見。但她看見的就是遊方想讓她看見的東西,從而進入一種控制元神的狀態。
  
  周夢莊讓她閉上眼睛,這樣一來正常的視覺消失了,所見就是遊方所控制的元神心像。謝小看見的是變化中的蝴蝶,說明元神受識神的干擾,就似她平常識神受元神干擾一般,這也是一種交叉的錯覺。
  
  周夢莊開口喝破「是太極,就是引導她進入深層次元神清明的狀態,將元神心像錄離出來,然後謝小丁就看了在三維空間立體結構中不可能想像出的太極元相,這也是陰陽生煞大陣真正的陣圖。
  
  遊方以周夢莊立身出處為靈樞,激應兩枚晶石悄然發動了陰陽生煞大陣,陣法展開只是讓周夢莊的週身神氣與地氣靈動相融,連沈四寶都看不出破綻來。當謝小丁說出太極元相的準確描述,就說明一件事,遊方控制了她的元神達到一種相對清明狀態。
  
  按民間通俗的、更好理解的說法,就是把魂給喚出來了!過程說起來簡單,但想成功做到這一點太難了。祝由科醫術如今都快絕跡了,因為它與裝神弄鬼幾乎沒什麼區別,只掌握一點皮毛的話,就似中世紀教堂裡很多神父玩的那一套把戲,又沒有現代心理醫生的執照。
  
  而遊方以此種手段配合喚魂術,比一般的江湖疲門中人要高明的多。
  
  接下進入到最關鍵的階段了,周夢莊也顯得有些緊張,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又說話了,語氣舒緩似乎帶著某種磁性:「謝小丁,你知道為何會看見這些嗎?」
  
  謝小丁茫然的搖了搖頭,怔怔的答道:「不知道,怎麼一會兒看不見,一會兒又在變?」
  
  周夢莊緩緩誦出了一段文章口
  
  鄭有神巫曰季鹹,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若神。
  
  鄭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
  
  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註:原文較長,在此不全部引用,讀者可自行查閱。)
  
  這段文章出自《莊子-應帝王》篇中,講的是一個「看相」的故事。鄭國有一位名叫季鹹的神巫,精通相術所斷極準,鄭國人都躲著他走。列子遇見了十分佩服,高人啊,比自己的師父還厲害,回去之後就告訴了老師壺子。
  
  壺子則對學生說——你讓他來看看我。
  
  季鹹一共來了四次,第一次說壺子生機已絕、第二次說壺子生機恢復、第三次說壺子生機不定,第四次一進門,乾脆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跑了,追都追不止。而壺子則對列子解釋,自己分別將地文、天壤、審淵、波流四種心境外現展示,而季鹹看見的就是這些。
  
  《莊子-應帝王》中的這一段,是自古相書之「經首、相師必讀的經典。當然了,就是跑碼頭混口飯吃的人可以例外,但對於傳統相學研究者來說,假如連這都不知道,千萬別說已經瞭解什麼是傳統相術的精髓,因為連門檻朝哪開都沒摸著。
  
  遊方找周夢莊來「演戲「還真是找對人了,至少他學過相術,也能將這一大段極為拗口的莊子文章四平八穩的誦出來。莊子文章讀起來就非常難懂,更何況是聽呢?現代很多人都聽說過莊子,也知道莊周夢蝶這個典故,但是真正通讀過《莊子》的人並不多,譬如謝小丁。
  
  謝小丁一臉茫然的問道:「你在說什麼呢?我一句都聽不懂。
  
  其實並不一定需要她聽懂,在這種狀態下誦出這段經文,有類似於遊方當初默誦「小雷音咒」的效果,所不同的就是並非謝小丁自己在誦咒,而是周夢莊誦咒,遊方控制她的元神定念。當然了,她如果你能懂,則效果更好。
  
  周夢莊環顧屋中,見謝勤夫婦也是一臉懵懂,但沈四寶神情明顯是欲言又止。他突然道:小四,你來講一下這個故事,讓小丁能聽懂。
  
  沈四寶也是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開口逐字逐句講解這段文章,他似乎很瞭解謝小丁的古文水平與聆聽習慣,將這個故事講解的既到位又清晰流暢。謝小丁一直在微微點頭,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清醒,又似乎處於一種出神的狀態中,分明聽見了這段話,卻又好像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謝勤夫婦看著沈四寶是一臉驚詫之色,等他講完之後,周夢莊微笑道:「很好,謝謝,真沒想到這裡是藏龍臥虎啊!小四,現在請你出去迴避一下,好嗎?」
  
  冷不丁聽人默誦一段莊子文章,就能很熟練的逐句講解,很顯然是早就背熟的,這對於一個招待所服務員來說確實很不簡單,就算在大學中文系毫無準備的突然拉一個人出來,也未必能辦到。
  
  請他出去,也是遊方事先安排的,來之前他就交待過周夢莊,進行到這一步,如果有一位叫小四的服務員在場,就找個借口將他支走。周夢莊沒有找到什麼借口,乾脆直接開口讓他出去,心理治療本就是非常私密的場合,一個服務員呆在這裡確實也不合適。
  
  接下來如果沈四寶還在場,遊方不敢保證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破綻來,因為他要運轉陰陽生煞大陣起變化了,範圍就控制在這間會客室中,遊方還不想在這種場合讓沈四寶看出自己的底細。
  
  沈四寶有些失望,戀戀不捨看了謝小丁一眼,出去了。遊方隨即將門從裡面鎖上,防止有人誤闖打擾。
  
  周夢莊站了起來,背手款步走到窗邊,轉過身來站定問道:小丁,你再看我,又看見了什麼?」
  
  謝小丁出現了驚異的神色,下意識的答道:「太極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周夢莊又問道:那你還能看見什麼?」
  
  謝小丁:「我形容不出來。
  
  周夢莊說了兩個字:「混沌。
  
  謝小丁的發散的瞳孔似乎在收縮,如夢囈般附和道:「對,混沌,就是混沌!」
  
  周夢莊忽然很突兀的高聲道:「真正的混沌,你本來就看不見!從自以為清明到混沌,再從混沌回復真正的清明,謝小丁,你明白了嗎!
  
  隨著這一聲喝問,謝小丁身體一顫,淚水刷的一下無聲無息的流來下來,龔蓉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給女兒擦眼淚,卻被遊方伸手阻止。
  
  這齣戲唱到這裡,周夢莊的任務基本完成了,遊方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很柔和,似能安撫人的神魂一
  
  「小丁,我知道你在害怕,你既怕看不見那些東西,又怕看見那些東西。世人之醜陋,你不得不看見,這感覺很不好受。但如果你看不見了,又覺得危險,你認為那不再是清晰的世界,就像摸著黑在走路,我們都怕黑。
  
  今天周先生已經證明,你的眼睛並不是真的看見了那些東西,其實是你內心對人的形容。每一個人,不論是有意無意,不論自己能否控制,都會影響到你對環境的感知,這就是印象。
  
  我聽你媽媽說了,你小時候就喜歡看各種各樣的動物畫片,從你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開始,那樣的嬰兒幼教畫片滿床都是。而你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的直覺特別敏感,能清晰感受到每一個人有意無意在環境中留下的信息。
  
  但是你見到那些東西是錯覺,並不能幫你將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你只是用了另一種髮式去表達你的感受而已,這種感受雖然很直觀,經常很準確,但也可能是錯的。
  
  就像今天你看不見周先生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根據他的名字聯想到一隻蝴蝶,於是以為自己看見了蝴蝶,但周先生當然不是蝴蝶,然後他又讓你看見了太極與混沌,你從未見過也形容不出來,就像故事裡的季鹹見到了壺子。
  
  你的錯覺是不應該存在的,它會影響到你身心,只能給你常來困擾,它們已經從你的眼前被錄離了。
  
  你現在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明白什麼是該保留的、什麼是應該放棄的。而你的直覺依然敏銳,它很寶貴,但要明白這是為什麼,不受自己的迷惑,然後才能學會更好的去運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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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09:0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八十九章、九尾狐的故事 徐公子勝治
  
  聽見遊方的話,謝小丁雙肩一陣顫抖,突然了哭出聲,大概也沒看清身前人是誰,順勢就往遊方懷裡伏,遊方一扶一讓,愛女心切的龔蓉已經一把將謝小丁摟進了懷裡。
  
  見謝小丁的樣子,顯然已經「回到」現實世界恢復了清醒,她和謝小仙不愧是一家人,不僅長得有點像,哭起來的風格也差不多。
  
  謝勤在一旁搓著手,忐忑不安的看了周夢莊一眼正要說話,遊方趕緊走過去小聲道:「謝叔,小丁的病症已經好了,但是這麼多年她眼前的世界,被人說破了、揭穿了、消失尹心裡肯定不好受。」
  
  謝勤看著女兒不無擔憂的問:「你是說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病治好之後,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遊方搖頭道:「不是適應不了,周先生已經說了,她沒有病,自己心裡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突然間的轉變會很難過,得好好哄哄。周先生的治療過程沒有傷害她的精神狀態,但是她自己如果想太多、不好受,也會有不良影響的,治療結束之後,還得好好安撫,讓她徹底緩過神來。」
  
  謝勤大步上前握住周夢莊的雙手,聲音有點哽咽,激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周先生,真是名不虛傳、妙手回春啊!……」
  
  其實一屋子人中,此刻最尷尬的就是周夢莊,他聽見遊方的話才知道謝小丁的病症已經消失了,內心中也很震驚。他從頭到尾都是按照遊方事先的指點在做,除了謝小丁把他形容成蝴蝶這一出,「劇本」
  
  裡沒有需要臨場發揮,其他的事,他說太極,謝小丁就看見了太極,他說混沌,謝小丁就看見了混沌,最後那一句喝問,謝小丁的病症居然就奇跡般的好了!
  
  謝家夫婦簡直把他當神仙了,只有周夢莊自己明白,真正給謝小丁治病的人是一直沒有顯山露水的遊方,功勞卻全成了自己的。到這裡「劇本」就結束了,遊方交待他做的事情只有這麼多,但是這齣戲還沒演完,不論心中是尷尬、震驚還是慚愧,表面上卻不能露出破綻。
  
  周夢莊握著謝勤的手道:「不必客氣,其實你更應該感謝的是遊方,沒有他,我也不會這麼巧就能來,小丁也不會這麼順利的恢復。
  
  謝小丁在母親懷中哭了半天,顯得很是傷心,良久之後才止住哭聲,坐在那裡仍然有些抽抽搭搭,不抬眼看周圍。
  
  遊方借助周夢莊暗中施展喚魂術,成功分離了謝小丁元神心像與平常視覺之間的交叉影響,同時也喝破了她成病的心因,這個過程很小,心,沒有侵擾與傷害謝小丁的元神。但是突然地轉變如大夢初醒,就算謝小丁心裡能弄明白,感覺上還是接受不了。
  
  喚魂之後應該是安神,遊方悄然展開神識安撫她同身散亂的神氣,發現謝小丁思緒挺亂的,一時之間很難恢復真正的平靜與正常的心態。
  
  這時周夢莊已經歸座,謝勤為他添茶續水,而周夢莊開口說話了:
  
  「小丁,別哭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遊方一愣,他給交待的「劇本」中可沒有這一出,這位先生給自己「加戲」了!但是周夢莊在此時說話是最適合不過了,謝家三人對周夢莊先生皆已心悅誠服,他的話對謝小丁有非常權威、值得信賴的安撫效果。最通俗的形容,這裡所有的人包括遊方,在這個環境中已經為周夢莊營造了一個充沛的「氣場」。
  
  他居然要講故事,這樣也好,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謝小丁的注意力,使她不那麼緊張,遊方才能更好的安撫、理順她外現的神氣。
  
  周夢莊的聲音聽上去似有一種柔和的磁性,謝小丁停止了抽泣,在母親懷中抬起頭道:「好啊,周先生要講什麼故事?」
  
  周夢莊面帶微笑:「其實你什麼都沒失去,這個世界也沒有因為你而改變,放棄錯覺對你是一件好事,因為錯覺也會欺騙你自己。真正有用的是你對身邊人敏銳的知覺,還有那麼直觀的想像力,真的非常可覓你剛才說我是一隻蝴蝶,不是真的而看見,只是一種想像形容。
  
  聽了你的話,我也非常希望自己能是一隻化夢之蝶,煽動運轉太極、變化混沌的翅膀。我聽說你認為自己是一隻可愛的狐狸,太形象了。
  
  小小的狐狸,毛色漂亮,有敏銳的嗅覺,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的各種信息,多疑而敏感的看著這個世界,這不就是你嗎?你看,我也能這樣形容你,我們與你其實沒什麼不同,只是你的感知更直接、更形象,現在的你還和以前一樣。」
  
  謝小丁小聲說了一句:「我是狐狸精。」
  
  周夢莊呵呵笑出了聲:「對,是狐狸精,要不然怎會化成人形?
  
  我要講故事就是關於狐狸精的。」他開口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說一《山海經一南山經》所載,上古有一座山,山陽多玉、山陰盛產作畫之丹青,故名青另有一條英水發源於青在山中,英水河畔有一種珍奇異獸出沒,名叫九尾狐。
  
  傳說中人們都認為九尾狐有九條尾巴,其實不然,它們是狐狸修煉成的精靈。普通的狐狸,不論是青狐、紅狐、白狐、黃狐、灰狐、紫狐,如果能吸取天地靈氣修煉,每過一段時間修行夠了,尾巴上就會多出一種毛色,就像裙裾上添了一絲錦彩。
  
  等到尾呈九色便是傳說中九尾靈狐,可以變化成人形並擁有不老的容顏,都是人間最漂亮妖嬈的女子,她們經常喜歡穿著長裙,美麗的九色裙裾在風中飄舞。
  
  但是狐狸修成九尾靈狐很不容易,其實她們成為八尾狐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化成人形到人間去,但此時修煉還不圓滿,只是一種幻化還不能真正變化成人,尾巴也還在。要想成為真的九尾靈狐,還需要滿足最後一個條件。……謝小丁聽的已經入迷了,臉上淚痕猶在,卻瞪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什麼條件?」
  
  周夢莊講故事的時候不由自主掏兜摸出了香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青煙冉冉在指間升起,表情似笑非笑顯得很是高深莫測。這屋裡本來沒有人抽煙,關著窗戶開著空調,周夢莊一點煙,謝勤立刻起身將窗戶開了半扇,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叫服務員到前台拿煙來,並到廚房弄一個冰鎮果盤送進來。
  
  外面有人答應一聲,不一會兒,沈四寶托著一個果盤、拿著兩盒嬌子走了進來,將果盤放在茶几上,將一盒煙打開就放在周夢莊的手邊。
  
  而周夢莊還在繼續講故事——狐狸在青丘山將尾巴修煉出八種毛色、可以幻化成人形之後,順著英水來到人間。當她遇到某一個人,則需要滿足這人的一個願望,才能在尾巴上修煉出最後一種顏色。
  
  但是她如果答應了這個人的要求,尾巴上的顏色就會少一種,修出一色又少一色,這樣一來她還是八尾狐。就這樣,有很多狐狸精在人間流浪了很久很久,直到歲月的盡頭,卻始終無法成為真正的九尾靈狐。
  
  故事說到這裡,謝小丁的眉頭皺了起來,撅著嘴很不滿的插話道:
  
  「這不公平,她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九尾靈狐,這個故事是誰寫的?
  
  怎麼可以這樣呢,作者太壞了!」
  
  周夢莊的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我也想不起來是誰寫的了,是在一篇網絡小說中看見的情節,講述的是一種似乎無法解決的兩難,我覺得和你心中的糾結很相似,所以才會講這個故事。
  
  你從小就認為自己看見的世界比別人更真實,不是看見了不應該看見的東西。這既對也不對,你看的確實比別人更直觀,但不應形成對印象的錯覺。遊方剛才說的好,世人之醜陋,你不得不看見,這感覺很不好受。但如果你看不見了,又覺得危險,內心充滿矛盾。
  
  現在你的症狀雖然治好了,但不能坦然面對這種轉變,回想起來,心裡總會很難受的,要麼為過去、要麼為現在。我就是想問問你,假如你是故事裡的狐狸精,又會怎麼樣呢?」
  
  謝小丁沉思半天,突然看見沈四寶一直站在一邊還沒走,抬頭問道:「小四,假如我是狐狸精,你是我碰到的那個人,應該怎麼辦?」
  
  沈四寶也想半天了,聽見她發問,很乾脆的答道:「這其實並不難,假如是我的話,需要你滿足的願望就是——讓你的尾巴上增添最後的顏色,成為真正的九尾靈狐。」
  
  謝小丁長出一口氣,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小四,你真聰明啊!」
  
  周夢莊哈哈大笑道:「解開這個結其實很簡單,不是聰明不聰明,而是願意不願意,放棄滿足一種願望的機會,去實現真正的願望,這就不簡單了!……小丁,其實這兩個人說的都是你,你不僅僅是狐狸精,同時也是狐狸精遇見的那個人,象徵從前的你和現在的你。」
  
  然後他站了起來,走過去拍了拍謝小丁的肩頭道:「從前的你沒的選擇,現在的你可以選擇,知道該怎麼辦就行!聽說你把你爸爸看成了一頭老黃牛,那就繼續在心目中把他當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但不必強迫自己看見不喜歡的東西,不是很好嘛。
  
  ……但是,我怎麼看老謝,也不像一頭老黃牛啊?」
  
  謝小丁提高聲調糾正道:「不是老黃牛,是可帥氣、可威風的一頭牛!」
  
  周夢莊打趣道:「牛魔王啊?」一屋子人都笑了,謝小了也趴在母親懷中咯咯笑出了聲。
  
  一見這個場景,遊方明白謝小丁已經徹底沒事了,既驚且歎,心中暗道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在朝天門遇見了周夢莊。他最後講的這個故事,使今天的治療過程非常完美,這人還真不是外行,假如裝成心理醫生在診所裡坐著也未嘗不可啊!
  
  當夭晚飯,在重慶一家著名的老字號飯店裡訂的包間,謝勤設宴答謝夢莊先生。人多熱鬧好陪酒,不僅叫上了遊方的同伴華有閒,謝勤一高興,將今天表現的令人刮目相看的沈四寶也叫上了,想在酒桌上好好問問他究竟有什麼來歷,怎會跑到重慶當個招待所服務員?
  
  不料出門的時候沈四寶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向謝勤請假,說自己的父親來重慶了,叫他去接站。著急出門陪周先生吃飯,謝勤也沒來得及多問,只說了一句來重慶玩的話可以住在招待所,反正還有乾淨的空單間,不必客氣。
  
  遊方暗中吃了一驚,九星派掌門沈慎一要來這裡嗎?那自己和華有閒可得的找個借口迴避一下,他不想在這裡被撞破了「梅蘭德」的身份,反正謝小丁的病已經治好了,自己也不必繼續留在琦綺招待所,在車上一路盤算著來到飯店。
  
  謝勤夫婦對周夢莊非常感激與敬佩,同時也非常感謝遊方,在酒桌上不斷勸酒勸菜唯恐招待不周。周夢莊的興致也很高,談笑風生之間酒喝了不少,到最後臉紅撲撲的已有幾分醉意,還拉著遊方的手差點要給他看手相。
  
  遊方很有些擔心他會說漏嘴,結果還行,周夢莊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來,晚飯之後,遊方借口送周先生回去,帶著華有閒一起走了。
  
  回到周夢莊住的酒店房間,遊方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過去道:「周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謝您了!小丁的父母問我該給多少酬勞,我說您只是順道來重慶,衝我的面子看看小丁,不必他們特意表示什麼。
  
  但他們不想讓我空手求人情,還是準備了一點心意,三萬塊,耽誤您三天時間,就收下吧,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
  
  還沒等他說完,周夢莊已經笑呵呵的把信封接過去說道:「哪有三天時間,就是一個下午而已,我又不是特意來重慶給人看病的,還真的是順便。」
  
  說著話周夢莊已將打開信封拿出了錢,對著檯燈驗了驗鈔,將一摞鈔票放在桌子上,另外兩摞遞給遊方道:「我們倆這次是合夥行醫,這診金嘛,本應該一人一半,但你我都清楚是怎麼回事。我不過演了一齣戲講了個故事而已,前前後後勞心出力的人都是你,所以你應該拿大頭,一萬歸我,兩萬歸你。
  
  至於你想不想要、怎麼處理,是你自己的事,如果這是報酬,這兩萬本來就應該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遊方說了半天,周夢莊執意要如此與他「分錢」,也將那兩萬先收了回去。
  
  周夢莊見他收起了兩萬塊,也將那一萬收到了自己包裡,滿頭銀絲卻一直笑的像個孩子般開心,轉過身又說道:「往後還有這種既做好事又能拿好處的機會,別忘了叫我,我覺得咱倆配合的挺好。……小丁的病雖然治好了,但咱倆的事情還沒完。」
  
  遊方趕緊道:「你要的小說素材是吧?我會盡快整理出一份資料,這個月底之前就發到你信箱去。……對了,還想請你幫個小忙,我和小閒有點私事要辦,想找個借口這幾天不回綺椅招待所,就對謝家說您在重慶郊縣有點事情需要幫忙,這幾知…」
  
  周夢莊一擺手:「那你就這麼說好了,反正我這位名匡是冒牌的,謝家人連我的聯繫方式都不清楚,也不可能找我問,你怎麼說就怎麼是了。」
  
  遊方:「那好,先謝謝了,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他想領著華有閒告辭,周夢莊卻拉住了他:「慢著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遊方:「您還有什麼事?」
  
  周夢莊:「你真看過我寫的小說嗎?」
  
  遊方:「當然是真的。」
  
  周夢莊:「在哪兒看的?好看嗎?」
  
  遊方只得點頭道:「網上看的,好看,真好看!」
  
  周夢莊有幾分醉意,笑的很開心,拉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小遊子啊,老哥其實也沒別的事,就是想說一句,要正版訂閱喔,看完了別忘了順手投票支持一下,月票、推薦票啥的,網站上這些都有,你看得高興的話偶爾也可以打個賞,我也高興,先多謝老弟了!」
  
  遊方哭笑不得,連連點頭道:「一定一定,我記住了,您放心好了!」周夢莊這才鬆開了手。
  
  離開酒店之後,遊方給謝勤打了個電話,就說周夢莊先生在重慶有點事找他幫忙,他這幾天和華有閒暫時就不回椅琦招待所了。這事情挺突然的,但是謝勤聽說是周夢莊的事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告訴遊方,假如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忘了說一聲。
  
  然後遊方帶著華有閒去了較遠的地方找了家僻靜的賓館的住下,洗漱完畢之後,私下交待了華有閒一些事情,讓他留在賓館裡休息,而遊方等到臨近午夜時,獨自一人趁著夜色來到了朝天門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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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09:18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九十章、潛流 徐公子勝治
  
  已是子時,但江上來往船隻亮著燈光穿梭不斷,不時有汽笛聲傳來,碼頭上隱約可見還在忙碌的人影,江畔夜未眠。古朝天門遺跡故地,遊方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靜靜的坐在花崗岩石階上,這裡與他以往夜半練功任何一處地點的環境都不同,並不靜悄,天地靈氣充滿了各種擾動。
  
  淺碧色的嘉陵江水匯入黃綠色的長江水,在朝天門所對的江心匯流。那裡便是重慶城的地眼所在。與這一片地天讓,川各處的地氣靈樞相呼應,有一種在精印谷感應整個八大處天機大陣的感覺。
  
  但此處的地氣處於一種不斷動態變化中,滲雜著千年碼頭攢動的人氣、大都市特有的煙塵氣、時令中的酷暑濕熱氣、似令人浮躁不安。
  
  若將神識延展而開融入其中,尋求那獨特的精微體驗,會感應到天地之間渾然浩蕩的生機靈動,隨著兩江流水、四野山川流轉不息,動中有靜達成微妙的平衡,宛如太極運轉。混沌中重現清明,擁有這世上最難言的滋養神妙。
  
  移轉靈樞、滋養形神,這裡是絕佳的環境,但若神識不夠精微、定念不夠深厚,便無法去蕪存膂、感應玄機,反受污濁雜擾沾染。
  
  但對於此刻的遊方來說,這裡是最適合不過的,身處其中的感覺便如游魚隱於江湖,閱歷人間種種。遊方就像一個嫌深夜躁悶、來到江邊納涼的閒人,坐在石階上,身形被旁邊的高坡擋住,毫不引人注目。
  
  實際上,就算是高人經過也不太可能注意到他並發現異常,因為他正在修習在楚陽鄉自悟的建木心法,以立月處為機樞,神識感應遙望的江心地眼,似不存又無處不存。除非親眼看見他,或者以神識發起無差別無目的大範圍擾動,否則不太可能發現他。
  
  遊方一坐下,攜兩江地氣入境,自己立刻就有感覺,此地是他尋求功力精進的最佳修煉之所,比世外名山大川、風景桃園都要合適的多。渾厚浩蕩的長江來龍靈動在此迴旋,融入這人間雜亂而旺盛的生機之中,擾中尋安便是櫻寧之境。
  
  遊方坐了很久,子時已過,他已經準備止息心法起身了,卻聽見身後高處的觀景平台邊緣有兩個人在說話,聲音非常耳熟,其中一人是沈四寶,另一人是曾在松鶴谷見過的沈慎一。
  
  遊方沒回琦琦招待所就是不想碰見沈慎一,沒想到這位沈掌門居然深夜也來到了朝天門。他們剛走近數百米開外時遊方就查覺了,身形未動仍然坐在原地,從上面觀景平台的角度是看不見他的。
  
  若論秘法修為,沈慎一當然在此刻的遊方之上,通常情況下想暗中偷聽這種高人的談話並不容易。這裡是夜半無人的空曠所在,沈家父子雖然謹慎的以神識攏音交談,但也沒想到這麼巧會撞見遊方,而且他還在習練如此奇特的建木心法。
  
  遊方習練建木心法之時,神識與環境完全融為一體,且在他神識所及的範圍之內,所發生的事情都能察覺的清清楚楚,包括沈家父子的。
  
  他們從解放碑的方向走來時說了什麼遊方並不清楚,到近處聽聞。沈慎一在向兒子講解重慶一帶特別是此處的風水地氣玄妙,達到各種修為境界時輔助秘法修煉的利弊之處,與遊方體會的玄妙有相通之處。但九星宮秘法另有一番特有的玄機。
  
  遊方很有點不好意思,這是一派掌門傳授親兒子的秘法玄機,非門中核心弟子傳人幾乎不可能聽聞,而遊方全聽見了。他倒不是特意偷聽。既然已經聽見了就繼續聽下去吧。對他也大有好處,此刻起身或者止息建木心法反倒容易暴露行跡,萬一被認出來就更不好了。
  
  結合山川地勢的靈樞運轉,沈慎一給兒子講了半個多小時,然後聊起了私事。
  
  沈慎一問道:「四寶啊,你在外行遊一走就是兩年,除了逢年過節偶爾回家看看,平時幾乎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一次這麼急把我從杭州叫到重慶,就是為了那姑娘嗎?」
  
  沈四寶有些尷尬的答道:「當然是為了小丁,但是父親來晚了一步。她的病症已經被那位周夢莊先生治好了。」
  
  沈慎一歎息一聲微微搖頭道:「我沒來晚,你以為你的秘法修為境界不足才幫不了她,其實我來了也一樣未必能有辦法,秘法高手雖能借助天地山川靈氣滋養形神,但並不是這世上的名醫,這一點你一定要明白。
  
  沈四寶點頭道:「這我當然明白,但父親您是如今江湖風門一等一的高手,這麼大的本事又見多識廣,辦法一定比我多。」
  
  沈慎一笑了:「大半年不見,一見面就拍你老爸的馬屁!我哪敢自稱一等一的高手?上次在松鶴谷見到月影仙子,她的年紀比你大不了幾歲,但修為已在為父之上,而那位蘭德小前輩,我看也和你差不多大。修為卻深不可測,更難得已有大家前輩之風,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四寶,你也是江湖風門年輕一代的傳人,將來九星派傳承希望所在,可不要讓為父和門中諸位長輩失望了。」
  
  沈四寶:「我這兩年也沒有荒廢修煉,雖沒有突破移轉靈樞之境,但閱歷積累更重要。莊子雲,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所積越厚,待到破關精進之時,所悟妙處越多。」
  
  沈慎一點了點頭:「欲速則不達。厚積而薄發,這話說的倒也不錯。」
  
  沈四寶微有些不滿道:「爸,我們在談小丁,你卻總是要談秘法修煉。你不覺得她的資質絕佳,很適合修煉九星宮秘法嗎?」
  
  沈慎一:「倒不僅僅是九星宮秘法。江湖各派的秘法傳承入門對她而言都差不多,掌握靈覺則極為神速。若機緣巧合,掌握神識也不是太難,但想更進一步成為真正的高手。達到移轉靈樞之境就不能僅憑天賦了,功力精進積累並無取巧之處,這一點你自己是有體會的。……你說這種話,難道傳授過她秘法?」
  
  沈四寶趕緊解釋道:「門內秘傳之法當然沒有教她,我只是教了她一些靈覺入門之法,希望能對她的症狀有所幫助。結果發現她天生靈覺敏銳卻不能自主控制,如果這樣學下去,神氣消耗衰弱也將不受控制。在未達到移轉靈樞之境前,恐有夭亡之憂,雖然天生資質極佳,卻不能習練秘法,所以沒敢再教了。」
  
  沈慎一不緊不慢的問道:「現在她的病治好了,你把我叫到重慶來。就是想要本掌門看看這個人。能否傳以九星宮秘法嗎?就算我點頭了。也需要她自己願意才行。」
  
  沈四寶抓住了父親的袖子:「她從小特異於常人,能見人所不能見。卻一直保持靈台清醒不昧,此等心性您也能瞭解。只要我把話說清楚了,我保證她一定願意學的。我瞭解她。
  
  沈慎一似笑非笑:「哼哼,你瞭解她?剛才還說這兩年沒有荒廢修煉。我堂堂沈慎一之子,居然跑到招待所去當一個讓人呼來喝去的服務員,就是為了人家姑娘嗎?你這樣泡妞,就算姑娘家看上你了,人家父母也未必能滿意!」
  
  沈四寶有些靦腆的說道:「老爸,你誤會了,我可不是衝她來重慶的,我三個月前剛到重慶就在這家招待所落腳找了份活,市井中安身也算是歷練自己。她是上個月才回國的,確切的說是她看上我了,而我也很喜歡她。」
  
  沈慎一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和你老子年輕的時候有點像,還是挺有魅力的嘛?」
  
  沈四寶低頭道:「老爸,你現在也不老。」
  
  沈慎一又哼了一聲:「你就別拐彎抹角拍我馬屁了,上次我想撮合你和消砂派的蒼嵐師妹,人家倒是看上你了,你卻不願意,離家出走行遊歷練。這次倒好,為一個姑娘把我叫到重慶來了。我忙的很,有什麼事你快說吧,想要你老爸做什麼?」
  
  沈四寶吞吞吐吐道:「我現在的身份吧有點尷尬,今天讓那位周夢莊先生一發問,小丁父母肯定納悶,回頭說不定要問我的出身來歷。
  
  乾脆趁這個機會,老爸去拜訪一下人家,幫我圓個場,事情也就透亮了。」
  
  沈慎一好氣又好笑道:「原來是讓我幫你演一齣戲,好吧,誰叫我是你老子呢!明失就去拜訪謝家。不論怎麼說,人家關照了你三個月。說聲謝謝也是應該的。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也去目外留學?我聽說那位小丁姑娘可是在外國唸書。」
  
  沈四寶低頭道:「去鬼子那邊看看風水也不錯。」
  
  沈慎一給了他一拳:「你師祖當年跟著地師劉黎上過戰場,平生最恨鬼子!」
  
  沈四寶弱弱道:「老爸,時代不同了,我去那邊賺鬼子的錢,享受鬼子的服務,借鬼子的地方泡妞。順便煉化山川靈氣,有什麼吃虧的嗎?」
  
  沈慎一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倒也沒什麼吃虧的,聽得我都想去了!好吧,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別忘了自己是九星派傳人就行!
  
  至於九星宮秘法,你自可親自傳授謝小丁,在她到達掌握神識門檻之前。帶她到九星派來見我,事情先說清楚。」
  
  沈四寶面露喜色:「多謝老爸。但是眼下,我得先帶您去謝家。」
  
  沈慎——揮手:「我去就是了!閒話說完了,得跟你談點正事,最近江湖不太平,你要多注意點,而我後天就要趕回杭州坐鎮九星派,不便離開太久。」
  
  沈四寶詫異道:「又出了什麼事?」
  
  沈慎一:「劉黎前輩在廣州誅殺唐朝和,那無沖派在海外明裡、暗裡經營的事業很大,在國內也控制了一批潛伏的勢力,最近有消息,他們派高手來到國內,企圖對地師劉黎以及那位蘭德先生不利,我一直命門中弟子暗中追查,卻沒有什麼線索,只知有道上的人向重慶、湖南一帶聚集,不知所謀為何?,、沈四寶沉吟道:「原來還有這麼回事,我在重慶卻毫無查覺沈慎一:「川中自古多袍哥幫會,近兩年重慶的黑勢力被清洗了一番,但冉邊暗流還有不少,他們不是秘法修煉者,你自然不會關注。
  
  ……這些暫且不提,你在重慶也一定要留意,假如發現來歷不明的秘法高手,別忘了立刻通知我。」
  
  沈四寶忽然道:「那位周夢莊先生……?」
  
  沈慎一搖了搖頭:「我已經去過酒店暗中查探過此人,這人根本不是什麼秘法高手,你想多了。」
  
  沈四寶摸了摸腦門道:「哦,難怪我怎麼也看不透他的修為破綻,還在那裡瞎猜是否已經達到了傳說中的神念合形之境,原來他就是個醫生!」
  
  沈慎一又笑了:「你小子也不笨啊。怎麼把最簡單的問題想的這麼複雜?還是因為謝家姑娘!你也想著點正經事,因為孫堂主之事,我九星派與蘭德先生有過誤會,假如你見到他,態度一定要恭謹,無沖派尋仇之舉,就算別人不管,我們也一定要幫他,這才是坦蕩做法。」
  
  沈四劊良鄭重的點頭:「我記住了!」
  
  沈慎一拍著兒子的肩胛道:「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們回去吧。
  
  「兒子呀,你很走運,我年輕的時候。怎麼就沒碰到那麼特別的姑娘呢?能成就一對江湖相識的風門眷侶!我結婚是你師祖包辦的。」
  
  沈四寶:「老爸,你說這種話,就不怕我回家告訴媽?」
  
  沈慎一:「你敢!」
  
  沈家父子漸漸走遠了,遊方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原來沈慎一是被兒子叫來的,目的是為了給謝小丁治病。沈慎一剛到重慶就聽說了周夢莊治癒謝小丁之事,已經趕到周夢莊住的酒店暗中查探過,結果發現此人並不是一位秘法高手。
  
  幸虧遊方走的早,否則說不定在酒店裡就撞見沈慎一了,沈掌門看見他非得現身拜見不可,那麼在風門同道面前,自己「遊方」的身份可就暴露了,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不是不相信沈家父子,但他們畢竟不是自己的私密親近之人。
  
  沈慎一如此謹慎也是有原因的。無沖派高手潛入國內,來者是誰毫無線索,而重慶、湖南一帶似有暗流湧動。遊方聞訊倒不是怕,最令人頭疼的是不知道要對付他的究竟是什麼人?看不見的敵人總是令人不安。
  
  但遊方也有自己的優勢,除了師父劉黎與家鄉的親人之外,沒人知道「梅蘭德」的真實身份,更不清楚他去了哪裡,來找他的人一樣沒有線索,就像兩隻看不見目標的魚,在江湖中遊蕩尋找著對方。既然是這樣,遊方則不必怕對方,「小遊子」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這種處境對他更有利。
  
  因此他更不願意顯露身份了。也沒有現身與沈慎一相見。
  
  至於師父劉黎,遊方倒不是太擔憂。這老頭比鬼還精,連他這個衣缽傳人都找不到,無沖派的人就更不可能找到了,假如老頭那麼好對付。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如今想逼劉黎主動現身,恐怕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遊方給綁架了。
  
  小遊子可是溜滑得很,聽見沈慎一的話,立刻就做了一個決定,改變了自己來到重慶的原計劃,決定暫時不去劉黎的老窩了。
  
  劉黎已經離開重慶,遊方本打算去師父的老巢看一眼,老頭在家裡都收藏了什麼好東西,他真的很好奇。但是聽說了這件事,遊方不打算這麼做了,劉黎自從解放前就住在重慶,他的老窩再隱蔽,這麼多年來也應該有人知道。
  
  就算不知道準確的地址,大概的地點恐怕也有人清楚,萬一對方就在那附近暗中守著,自己一去不等於自投羅網嗎?敵情不明沒必要玩什麼藝高人膽大,不要自找麻煩。另一方面,假如有高手在暗中守候,他們不知道劉黎老窩的準確位置,自己這一去,不等於帶路了嗎?
  
  遊方打算這段時間就在朝天門修習秘法,他的神識之力不夠雄渾一直是最大的弱點,雖然白雲山練劍磨礪神識凌厲無形,但這個弱點彌補的還不夠,借助朝天門地眼靈機習練建木心法,是他此刻最佳的修煉。不能急躁紛亂,要在櫻擾中求安寧。
  
  你們愛咋的就咋的,我在漩渦亂流中潛水不冒泡,先修我的法再說——遊方心中打定了主意。
  
  暫不提遊方,沈慎一第二天帶著兒子拜訪了謝勤夫婦,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當然也不可能說自己是九星派掌門,他是杭州四寶齋的老闆。
  
  所謂四寶聽起來很俗卻是大雅。在文房中指的是筆墨紙硯,在雅趣中指的是琴棋書畫,沈慎一的兒子叫四寶,商號也起了這個名字。四寶齋主要經營各種文房雅趣之物,檔次很高,海內外的客戶都有,每年的營業額和利潤都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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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10:01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九十一章、寶輪大殿 徐公子勝治

  沈家雖不是大富大貴豪門,但沈慎一也是一位身家頗豐的儒商,這次登門拜訪顯得非常謙恭,感謝謝勤夫婦這段時間以來對兒子的關照。至於兒子為什麼會到重慶做一個招待所服務員,沈慎一是這麼解釋的一
  
  大學畢業之後,沈四寶又去杭州美院進修,等到碩士畢業,沈慎一想要兒子回來打理家族產業,沈四寶不繼承四寶齋誰繼承四寶齋?但沈四寶卻認為經營文房字畫本身需要足夠的人文積澱,而自己還太年輕了,需要去四處走走闖蕩闖蕩。
  
  於是沈四寶就走了,到各地打工,前不久還到了重慶。沈慎一也不清楚兒子在岌岌招待所當服務員,聽說之後很是吃驚,所以立刻就趕了過來,自稱見到謝家夫婦就放心了,他們人很好對四寶也很照顧,四寶在這裡學到了很在別處學不到的東西云云。
  
  沈四寶昨天答周夢莊的話,先解莊子後解提問,謝勤夫婦當時就覺得這小伙不簡單,心中暗暗納悶,但當時的情況也來不及關注他,還沒等細問呢,四寶齋的老闆沈慎一就上門了。他們的反應一開始是驚訝,後來是,比然,然後越看沈四寶越想笑,覺得這小伙挺可愛的。
  
  謝勤則拿出了事後諸葛亮的勁頭,說自己當初一眼看見沈四寶就覺得他不簡單,要不然,那麼多人怎麼就把他請回招待所?這年輕人真的太出色了,是想當招待所經理來培養的,如此也是太屈有了云云。這話不管真假,反正大家聽著高興就圖個樂子。
  
  沈慎一上門的時間很巧,謝家夫婦正是心情大好,因為女兒多年的怪病順利治癒了,而且沒有留下丄任何不良的後遺症,這叫他們如何不開心?當天晚上,仍然是昨晚設宴的飯店,又訂包間開了一席,款待遠道而來的沈慎一。
  
  謝家夫婦對沈家父子的印像非常好,酒桌上的氣氛十分歡洽,而謝小丁和沈四寶這一對年輕人有不少悄悄話卜丁纏著四寶小聲的問這問那,語氣說到神秘處還想伸手揪他的耳朵,被謝勤板著臉喝止,而四寶一直呵呵笑。
  
  在酒桌上閒聊間,沈慎一問兒子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四寶小聲答了一句想去國外讀書,主要是為了更好的開闊眼界,然後其他人都不說話了,各有各的想法。
  
  沈慎一沉吟了半天點頭道:「本來我還是不太放心的,但看你這段時間將自己照顧的很好,趁著年輕多學多閱歷不是壞事。至於去什麼地方進修,你自己決定,需要我幫忙就說一聲。……那麼眼下呢?就算去國外讀書也不可能立刻就走。
  
  沈四寶笑著說:「眼下我還是岌岌括待所的服務員啊,至少把這個暑假的活幹完,不能老爸你一來,我就辭職不幹了,這可不是好態度。」
  
  謝勤趕緊擺手開玩笑道:,「小四啊,你太客氣了,要不,你這兩個月就做括待所經理?讓我也放個暑假休息休息?」
  
  謝小丁拍手道:「好主意!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眼珠子一轉說道:「姐夫不是到重慶來了嗎?小仙姐姐特意叮囑過要好好招他,我和四寶就陪著他一起去各處玩玩,重慶附近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四寶,你來了三個月,還沒時間出去轉吧?這也算括待所的工作,爸爸,你說是不是?」
  
  沈四寶小聲道:「遊方說了,讓你別亂叫姐夫,人家和你姐的關係還沒確定呢!你這麼叫男孩子倒沒什麼,關鍵是你小仙姐姐臉皮嫩,丄女孩家影響不好。
  
  龔蓉點頭道:「四寶說的對呀,小仙沒有明說,你就別姐夫姐夫的亂叫。……嗯,遊方這小伙確實很不錯,這次如果不是他來,也不能這麼巧請來周先生治好你的病。
  
  這頓飯盡歡而散,沈慎一這沒有住在岌岌招待所,很巧,他也住在揚子島大酒店,只呆了兩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有事飛回了杭州,小丁陪著四寶去機場送行。
  
  沈慎一走後,當天下午遊方的「事情「就辦完了,帶著華有閒又回到了岌岌招待所,謝勤夫婦還很關心的問周夢莊的情況,遊方倒沒答出什麼破綻來。
  
  最高興的人是謝小丁,拉著遊方說這幾天一定要好好出去逛逛,把小四也帶上拎包,並且很興奮的告訴了他沈慎一來拜訪的事情,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既然小丁的病已經好了,遊方本打算找個借口離開這裡,總在人家白吃白住兜裡還揣著人家給的兩萬塊錢,也不像那麼回事,自己畢竟不是謝小丁的「姐夫」。但也不好說走就走,正琢磨著找什麼借口呢,見謝小丁興致這麼高,那就先陪他們逛一、兩天吧,好歹也算人家括待過了。
  
  沈四寶和謝小丁現在是什麼關係?雙方家長心裡都有數但也沒說破,年輕人嘛,感情自己慢慢培養去吧,現在不流行包辦了。謝家父母原先擔心女兒不好找對象,現在倒不著急了,這麼漂亮可愛的姑娘,還怕嫁不出去嗎?但從他們心底裡對沈四寶的感覺非常好,現在回想起來,這小伙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在謝小丁病沒治好蘭前,就一直挺喜歡她的。
  
  第二天,遊方、華有閒、沈四寶、謝小丁這四個年輕人出去逛街,由於知道了沈四寶家裡是幹什麼的,謝小丁特意帶他們去了號稱「小重慶」的瓷器口古鎮。那裡是重慶千年繁華的一個縮影,古稱龍隱鎮,清朝初年因成為瓷器經營集散地盛極一時,故而得名瓷器口。
  
  古鎮東臨嘉陵江,距繁華的主城區僅三公里,鎮中有始建於宋代歷經千年變遷的老街,共十二條街巷,地面由石板鋪成,兩旁大多是明清風格的建築,沿街店舖林立古色古香。
  
  中午在鎮上一家裝修的很古樸的飯點裡,品嚐了特色風味毛血旺與千張皮,辣的沈四寶張嘴直吸氣,大口大口喝著啤酒,然後還接著吃,在濕熱的節氣中很能發汗。
  
  吃完飯之後四人遊覽了唐代古剎寶輪寺,這個旅遊景點如今面積不小,感應其靈氣,與重慶城一樣充滿了雜亂擾動,建築大多是近朝歷代修建的,比如明代地基、清代廊柱、民國格窗、近十年內的瓦片一類的雜燴殿堂等等。遊方最感興趣是大雄寶殿,也是這個古鎮地眼所在,地氣靈樞竟然格外的精純渾厚。
  
  此殿為唐代遺跡,正梁還刻有「尉遲恭建修」的字樣,木結構斗棒相接不用一根釘子。殿中竟有一對罕見的太極柱,兩人合抱粗細,雕以盤龍相相如生,一柱基石凸出地面尺許,地氣生發,一柱基石凹下數寸,地氣收沉,竟只在相隔丈餘之間。
  
  以此兩柱為陣樞,引天地靈機自然運轉,整座大雄寶殿竟然布成了一個半人工、半天然的陰陽生煞大陣格局。這樣也可以啊?遊方幾乎都驚呆了!
  
  陰陽生煞大陣他很有研究,因此一眼就看出來了。遊方以晶石佈陣、以神識運轉陣法自然沒有問題,但是如何在一處同時引天地間陰陽生煞輪轉,一直不得要領,此陣法最玄妙處尚未掌握。一見寶輪寺大殿,他恍然有所悟,難怪此寺名為「寶輪」。
  
  看來行遊天下見知,對一代地師來說太重要了,假如今天不是湊巧進了寶輪寺,遊方想領悟此等玄妙,自己還不知習練多久才能明白。他心中暗想,如此運轉陣法如今尚力有未逮,待到將來功力深厚,一定要嘗試習練這天地寶輪之妙。
  
  沈四寶也看著兩根柱子與整座大殿良久無言,不知他心裡想到了什麼?
  
  大雄寶殿佛爺座像前竟然還有一口井,用石鼓蓋上。把井修到這裡當然不是打水,它是標準的風水井,也是此鎮、此寺、此殿、此陣的地眼中樞,引入嘉陵江靈動之氣,才可發動此陣勢無形中天然運轉。
  
  有傳說此井可通嘉陵江灣的的「九石缸,「曾有人以鴨投入井內,事後在「九石缸」發現鴨子游了出來。傳說只是傳說,但是這靜悄悄以石鼓封口的無波古井,神識中竟然能夠感應到浩蕩的來龍水氣流轉,就像站在嘉陵江水流迴旋處一般,豈不令人駭然?
  
  遊方在朝天門習練建木心法,體會到在無數雜擾中兩江生機,動中有靜沛然無形;在寶輪寺見到這一口小小的古井,又感應到靜中有動,方寸間浩然流轉。這是他目前只能夠去想像,運轉神識還無法企及的境界,如今都切身體會到了,可以將心神融入、受其滋養。
  
  更有意思的是,大殿中這諸般神妙,遊方進寺的時候根本就沒察覺,走進大雄寶殿之後才發現,心神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難道神識化神念之功,就是需要二者相合,並以立身出為靈樞運轉此等玄妙嗎?破關精進的道路是看見了,只是自己的功夫沒到那一步啊!此時他莫名在想,假如今天與他結件同游的是向影華,交流印證的感覺又會如何?
  
  唉,怎麼又想起了她了?不是不願意再想了嗎!
  
  由於是幾人結件遊玩,不可能在此處停留太久,遊方暗中打定主意,這個地方他還會再來了,好好體會領悟其中風水玄機。有意思的是,幾人走出大殿時,沈四寶也有這個想法,他如失神一般,甚至沒有察覺到遊方的異常反應。
  
  走出寶輪寺又在鎮中閒逛,來到了古玩一條街,這裡經營各種古玩字畫、旅遊工藝品,當然充斥了各式各樣的古董,假的多、真的少。
  
  以遊方的眼力活,就算不用神識,掃一眼摸一下,什麼資色也基本上都清楚了。沈四寶在這一方面也是個內行,別忘了他家裡是做什麼買賣的,一路逛一路閒聊,兩人談的很投機。沈四寶很驚訝遊方在文物鑒賞方面的專業水平,謝小丁則拎著解釋遊方是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的在讀研究生,看樣子謝小仙沒少在暗地裡說遊方。
  
  可以看出來,沈四寶接受的這一方面教育相當正規,聊起什麼話題都是引經據典。而小遊子是野路子、正路子都走過的人,他自幼就有江湖冊門的家傳,自從認識吳屏東之後,也接受過正規的考古學教育,包括他的自學。
  
  如果談純粒的眼力活,小遊子這種人應該是最好的,他老爸可就是干「仿古的,真假分的最清楚。正經學院派出身的人大多沒有這樣的經歷,除非是周逍弦那種一流的名家,水準才不在游祖銘之下。沈四寶有家學在身,而且是掌握神識的秘法高手,對鑒賞也很檀長,卻是另一種風格。
  
  遊方是江湖派出身,卻談學問專業毫不露身份破綻,沈四寶是學院派出身,卻談江湖淘寶顯得很隨意,這街逛的倒也熱鬧。
  
  他們兩個聊的熱鬧,華有閒瞪大眼睛聽的很專心,謝小丁卻有些不耐煩了,撅著嘴不滿的說道:「你們倆水平高,我知道!也不能盡聊這些我聽不懂的啊?」
  
  沈四寶笑著道歉:「那好,我們就聊點別的。
  
  然後他們就聊起路邊各商舖中古董的真假來,各有各的用意。沈四寶逗小丁開心,特意讓她先看,自己隨後解說,似有暗中培養靈覺感應之意。而遊方恰恰相反,他向華有閒指出每一件東西的年代、真偽以及用處,讓華有閒自己感覺,就像當初在江西礦洞裡感應晶石一般,也是在暗導靈覺清晰。
  
  嘻嘻哈哈一路走一路忙,可惜這裡的假資太多而真資太少,偶爾看見的真資也就是普通的銅錢、陶罐、散碎玉器、民窯雜瓷。到最後,遊方和沈四寶乾脆聊起古董做偽來了,分析路邊各種假古董的做偽手段。
  
  謝小丁很調皮,聽了之後還跑進商舖問人家,賣的東西是不是那樣做的假?沈四寶趕緊把她拉回來,並叮囑她不能這麼胡鬧。
  
  當幾人隨意走進一家字畫店的時候,遊方與沈四寶幾乎不約而同看向玻璃櫃檯的角落,那裡面放著一幅在絲綢上手書的對聯。華有閒與謝小丁也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同時皺起了眉頭,表情有些怪,似有點感覺不太舒服的樣子。
  
  這不是普通的對聯,看內容和格式是一幅輓聯。買字畫也要圖個吉利,誰能把寫給亡者的輓聯買回去掛著呢?字畫店裡居然會放這種東西,因為它是近代名人手筆。這幅輓聯是李鴻章寫的,挽悼薛煥的側室金氏夫人,也是他的女女親家。
  
  薛煥,字覲堂,四川宜賓人,晚清名臣,官至兩江總督兼署江蘇巡撫,曾主理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潮州、瓊州、台灣、淡水各口通商事務,身後誥封光祿大夫、頭品頂戴、工部右侍郎、總丄理各國衙門事務大臣。
  
  其人的歷史事跡很複雜,早年在任上興辦洋務、晚年在家鄉興建書院。他在第二次鴉丄片戰爭中力主加強沿海防禦,京津應早做戰備迎敵;在處理通商事務中,在當時能力可及範圍內,盡量堅持主丄權利益。但另一方面,他也曾勾結英、法、美軍隊,合作圍剿天平天國。
  
  輓聯這種東西通常在祭奠之後就要燒掉的,將心意表達給在天之靈,一般不太可能留下來。如果見到這種古物,可能是逝者家人認為書寫者的身份特殊值得保留,或者是做為陪葬品放在墓中。
  
  見華有閒的神情不太舒服,遊方小聲問道:「這是一幅祭悼死者的輓聯,你自己看看,有什麼感覺?」
  
  華有閒皺著眉心道:「按我們老家的說法,有陰氣,覺得身上不舒服。!,
  
  遊方:「再仔細形容一下。
  
  華有閒想了想:「好像有東西在往外發散,玻璃都擋不住,就像冬天埋在土底下的落葉,似乎有種聞不見的氣味。
  
  遊方點了點頭:「你形容的不錯,這是從墓室裡拿出來的,出土有些年頭了,但一直封藏著,最近才被人擺出來。
  
  華有閒微微吃了一驚,悄聲道:「難道這是……?」
  
  遊方仍然無聲的點頭,默認了這東西是盜墓賊贓。感應分辨其物性,它是一幅曾隨著墓主人下葬的輓聯,出土時間應該不短了,但最近才拿出來。它只能是從金氏夫人墓中盜來的,不可能有別來歷。
  
  它出現這家店裡,被當做古玩字畫出售,看來店主人多少是個二百五,懂字畫鑒定卻不太顧忌別的。這種事情在當今混亂的文物市場中也很難去管,店主人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從鄉下收來的,反正是一百多年前的東西了,誰也說不清來歷。
  
  而那邊謝小丁拉著沈四寶的袖子道:「這對聯好怪啊!」
  
  沈四寶解釋道:「這是一幅輓聯,是為祭奠已故之人寫的,看題頭和落款,是李鴻章寫給薛煥的夫人金氏,應該是陪葬之物,沾染的陰氣比較重。」
  
  謝小丁:「難怪我看著覺得不太舒服!……薛煥是誰啊?」
  
  沈四寶還真知道,在一旁小聲的給謝小丁解釋。這時一個店員從後面走了出來,括呼道:「幾位,要買字畫啊?」
  
  遊方點頭道:「是的,我要買下這幅對聯,老闆,你開個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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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10:30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九十二章、玉翀閣主 徐公子勝治

  店員一聽就樂了:「這位先生您可真有眼光,這可是李鴻章親筆啊!看樣子你是個識貨人,就給你個實在價吧,二十萬。」
  
  華有閒和謝小丁都被嚇了一跳,這麼貴呀?沈四寶卻搖了搖頭道:
  
  「根本不值,去掉一個零還可以。」
  
  他主動幫遊方砍價了,古玩這東西定價差別很大,其實最不值錢的就是這種物件,買回去幾乎沒法掛也不能玩賞,僅僅只有文物價值,而沒有「古玩」的用處,行內賣不出價來,要不是名人手書根本沒人要,除非有重大歷史意義,更何況還是來歷不正的?沈四寶開價兩萬很合適。
  
  當然了,如果是王羲之、顏真卿的墨跡,管他寫的是什麼聯,可能一樣會爆出天價,那是另外一種情況。
  
  那店員把眼一瞪,頭搖的跟鐘擺一樣,憤憤不平道:「小伙,你開玩笑吧?不賣、不賣!」說不賣也就不賣吧,他嘴裡還說個不停:「你們可看清楚了,這是李鴻章親筆寫的!上哪兒去找?你們走遍這條街,也不可能見到這種真貨色……」
  
  謝小丁很不解的問遊方道:「遊方哥哥,你怎麼想起來買這種東西?」
  
  遊方淡淡一笑:「我對歷史研究感興趣,買回去只是做資料,倒不是當個古董。」
  
  而華有閒對店員說了一句:「還真以為我大哥不識貨呀?你們把這種東西放在店裡面,也不怕晚上鬧鬼!我大哥肯花錢買,那是幫你們!你就不覺得,大熱天站在這個屋角挺涼快的嗎?」
  
  這一句話說的正在喋喋不休的店員差點沒打個冷戰,又扭頭問遊方道:「這位先生,你真想買啊?」
  
  遊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是的,我真想買,你如果做不了主,把你們老闆叫來。」
  
  店員悄悄走到後面去了,不一會兒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有些發富的中年人,身後還跟著兩名手臂上滿了紋身的男子,狐疑的問道:
  
  「是哪位先生要買字畫?」
  
  老闆剛才接到店員的電話,以為有人想找茬。結果遊方還真是要買這幅輓聯,也不理會老闆在想什麼,慢條斯理的跟他侃價。說到最後,他在老闆耳邊悄聲講了幾句什麼,店老扳的神色變了似想發作,但又忍了下來。
  
  這筆買賣最終還是笑著成交了,遊方花一萬八買下這幅輓聯放進了背包,要開發票店裡沒有,遊方則堅決要求對方開了一張收據。離開的時候,他記住了這家店的位置以及店中所有人詳細胡形容特徵。
  
  遊方倒不是想管閒事,也不是錢多了燒的沒地方花,一方面是因為這東西萬一被外行人買去了掛在家裡確實不好,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竟然與吳屏東有關。
  
  前年在吳老家談到國際玉璽拍賣會的「盤內滾珠局」,事後有一次一老一小在一起喝酒,吳屏東第一次談及了自己的前妻。她姓薛,叫薛奇男,是薛煥的曾孫女。遊方當時印象挺深的,如今見到流落到文物市場的薛家遺物,於是就買了下來。
  
  謝小丁真是個開心果,從店裡出來就忘了剛才不舒服的感覺,反而佩服起遊方與沈四寶的侃價水平來,能從二十萬一路砍到一萬八,簡直太了不起了!遊方與沈四寶卻只能相對苦笑,與謝小丁解釋了半天,識貨的內行逛文物市場,這根本算不上侃價。
  
  又在鎮中逛了半天,淘了幾件小玩意,主要都是沈四寶淘給謝小丁的,雖不算很珍奇,幾百塊錢的東西而已,但內行人出手也都是貨真價實。天色已經漸漸晚了,大家坐車離開了磁器口古鎮,這一天玩的非常開心。
  
  還有一個小插曲非常有意思,別看沈四寶什麼都依著謝小丁,但有些事堅持起來也很囡執,出去玩的時候他不讓謝小丁拍照,連數碼相機都勸她別帶,手機偷伯更是被阻止。沈四寶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和顧忌,不知道他是怎麼對謝小丁說的,一向調皮搗蛋的謝小丁竟然老老實實的聽話。
  
  至於遊方和華有閒,那當然是樂得如此,就算那二位想拍照,遊方也得想辦法搞破壞,不能把照片留在他們手裡。
  
  第二天又在重慶市內轉了一圈,主要在中興路一帶,回來之後遊方就準備找借口走人了。吃晚飯的時候心裡正琢磨怎麼說呢,謝勤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開心的笑了,大聲說遊方很好,小丁也沒事了,萬分感謝云云,原來是謝小仙打來的。
  
  然後謝勤又把電話遞給了女兒,姐妹倆在電話裡咯咯笑著說了半天,然後小丁又把電話遞給遊方道:「小仙姐姐要和你說話。」
  
  電話傳了好幾手終於到了遊方這裡,謝小仙也很高興、聲音很溫柔,首先代表叔叔一家人感謝遊方,感謝他請來周夢莊先生治好了謝小丁的病,並祝他在重慶玩的開心。
  
  當著這些人的面,遊方只能不冷不熱,很客氣的在電話裡尋問謝小仙近況,工作怎樣、身體如何?這時謝小仙卻突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遊方,你知不知道吳教授的前妻回國了?」
  
  遊方愣了愣,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很惋惜的歎了口氣道:「她終於回來了,因為吳老嗎?」
  
  謝小仙:「是因為吳老,也因為別的事。吳老失蹤已經一年多了,雖然沒有宣佈死亡,但大家都認為他回不來了,還有,他上次協助公安機關破獲杜秀才團伙一案,事跡已經公開。部裡發給他榮譽獎章還有獎金,這只是一種形式,更重要的,不能讓他就這麼默默無聞的走。
  
  吳老的親人只有在美國的女兒,卻聯繫不上,於是就聯繫了他的前妻薛奇男。薛奇男前一陣子在整理吳老的遺物,主要是整理他留下的學術文獻、未及發表的研究成果、這些年來收集的各種考古資料,然後交給校方,他們本來就是在學術上志同道合的夫妻,可惜後來分開了。」
  
  遊方沉默了幾秒鐘,又問道:「這位薛——薛阿姨,現在在北京嗎?」
  
  謝小仙:「就在北京,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吳教授失蹤已正式立案,協查通報發到我這裡,我特意打聽到的具體消息。薛奇男要見你,好像吳教授對她提起過你很多次,還有一批遺物要送給你,吳老以前交代的。她前幾天倒是找你了,可惜聯繫不上,想讓警方協助問一聲,結果就問到我這裡來了,也幸虧是問到我這裡來了。」
  
  這一瞬間,遊方忽然有想流淚的衝動,強忍住,盡量平靜的說道:
  
  「這樣的話,那我這幾天就去北京見她。」
  
  謝小仙:「這倒不必,你在重慶等著就行,薛奇男是四川宜賓趙場鎮人,她在北京辦完事還要回家鄉一趟,將路過重慶。後天下午到達重慶機場,她已經知道你在重慶,吳老留給你的遺物也帶來了,是兩個人,還有她的外孫女,叫吳玉翀。」
  
  玉翀?聽見謝小仙的話,遊方腦海裡就冒出這兩個字。因為他知道薛奇男不僅在美國從事考古文化研究,而且還開了一家古董商行名叫玉腫閣。沈慎廣兒子叫沈四寶,在杭州開了一家四寶齋,薛奇男在紐約開了一家玉翀閣,卻給外孫女起名吳玉翀,看來都是希望後代能繼承事業的用意。
  
  「吳老的外孫女,怎麼也姓吳呢?」遊方在電話裡問道。
  
  謝小仙:「吳老的外孫女有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統,她父親是個老外,歐洲人和亞洲人混血,聽說已經去世了,母親也不管她,只在世界各地旅遊探險,她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中文名隨母姓。早知道你好八卦,我還特意打聽了一下,才瞭解的這些。」
  
  遊方:「你也夠八卦的。」
  
  薛奇男不僅是一位成功的古董商與藝術品經營者,在古文化研究領域的學術地位也是相當高的,還是「保護和恢復文化遺產國際研究中心(lccrom)的成員,該機構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的常設顧問,她本人也是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顧問。
  
  吳屏東與薛奇男這一對夫妻,若論專業素養、教學水平、為人操守,吳老是沒得話說,薛奇男恐怕趕不上他。但若論國際知名度、所謂的學術成就、事業經營上的成功,薛奇男遠遠比吳屏東更為出色。
  
  原因說起來也許比較荒誕,真論古文化考證的專業水準,中國這方面的學者整體上是遠遠超過西方的,不論是嚴謹程度、專業素養、還是各方面的經驗以及考證思路。很多人大概並不瞭解這一情況,因為國內此專業的積澱確實深厚無比,學術要求也格外嚴格。
  
  西方很多古文化考證,很多時候都是在神話傳說中找遺址附會,而國內的古文化考證,不僅需要信史印證、其它歷史文獻記錄交叉側證、同時代歷史實物比對輔證、歷史地層確認等幾方面證據,最後才會形成考證結果,否則只能是存疑推論。
  
  歐洲人根據荷馬史詩描述的古希臘神話故事,偶爾挖出了兩處遺址,不僅年代差了好幾個世紀,規模也大相逕庭,在沒有其它史料側證的情況下,就「找到」了阿伽門農迷宮和特洛伊城,還得到國際輿論的廣泛認可,成為追溯歐洲文明的源頭。
  
  這種事情在國內考古學界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國際上對於東西方文明史的判斷標準也是完全相反的態度。近代中國雖然一度衰落,但在人類文明史上無可比擬的輝煌是絲毫沒有必要謙虛的,也不需要懇求他人的認可自己才敢認可,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前不久河南發現了曹操墓,史料印證、相關考古發掘比對輔證、實物文字記錄以及埋藏地層確證,歷時幾年從幾個方面得出了結論。從考古學專業角度,這就是簡定的結論,因為我們不可能穿越歷史到那個年代實地去看,除非有明確的反證,否則這就是考古學結論。
  
  假如這樣的發現出現在歐洲,定將是一個轟動世界學術界大事件!
  
  但是出現在當代中國,卻引發了一場風波。
  
  有一位翻正、野史料搜集有關盜墓軼間編撰成書,所謂的盜墓史專家挑頭,既沒有去實地考察古代遺跡,也沒有掌握任何實物反證,更不瞭解遺跡考古的專業程序,就掀起了一場目的性很明確的質疑和責問風波,鳳凰衛視等媒體有意推波助瀾鬧的沸沸揚揚。
  
  當然了,考古結論的支持者如地方政丅府,考古結論的反對者如竭力借此事件吸引眼球媒體,各有各的考慮。多少令人感歎的是,這一場鬧劇得到了貌似廣泛的呼應和支持,多少折射出了很多東西。
  
  薛奇男到了美國之後,用了幾年時間融入當地的文文環境與學術氣氛,以她專業水準變化通達,在古文化考證方面很快就取得了突出的成果,她不僅是一位東方古文化的研究專家,在美洲瑪雅文明遺跡考古、歐洲古遺址考證方面也擁有權威的地位。
  
  從她的人生軌跡,也可以看出與吳屏東的分歧所在,但吳老有自己的堅持,他不願意按照雙重標準來左右自己學術立場,正是這一對夫妻分手的原因。但是從內心深處,薛奇男還是很敬佩吳屏東的,不得不服!而且這兩人並非沒有感情。
  
  從另一方面講,薛奇男非常有經營才能,她利用自己在學術界的地位以及人脈,經營古董及藝術收藏品生意,做的買賣利潤很高也非常有信譽,是一位相當成功的商人。紐約玉獅閭,是業內影響非常大、經營東西方藝術收藏品的權威商行之一。
  
  近幾年來薛奇男已是事業有成、名利雙收,早年那辛苦打拼之心竟漸漸有些淡了,她甚至有些後悔,曾流露出想與吳屏東復合之意,兩人之間的聯繫也挺多的,包括上次玉璽拍賣的事,吳屏東給遊方看的資料,都是薛奇男想辦法收集的。
  
  去年薛奇男就曾經回過北京,當時遊方在廣州不知道。今年薛奇男處理好在美國的事務又趕回了北京,此次還要到多年未回的家鄉處理一些私人事務,途中路過重慶,希望能見到遊方。
  
  遊方當然要去機場親自迎接薛奇男,不能等著人家來找他,哪怕有再多別的事,他也會推掉的,對於他來說天大地大,吳老的面子最大。
  
  重慶江北國際機場,國內航班到達處,遊方雙手在胸前展開一張寫著「吳玉獅」的旺打印紙,上面三個字是毛筆手書的,非常工整有力,站在那裡默默的等候。
  
  華有閒就站在他的身邊,遊方來接人,他當然也要跟著,可以幫忙拿行李什麼的。沈四寶與謝小丁竟然也站在一旁,小丁聽說了這件事非常好奇,非要拉著四寶一起來接人,也說是幫忙拿行李,哪有那麼多行李好拿?大件行李肯定是留在北京或者寄回美國了,人家只是順道回鄉看看。
  
  既然要來就來吧,人多顯得既熱鬧又熱情,他們這幾天本就說要陪遊方逛,今天陪到機場來接人了。
  
  當薛奇男乘坐的航班到港,乘客們陸陸續續帶著大件小件行李走出來時候,遊方的臉色卻突然變了,身子一晃手中白紙發出嘩啦一聲響,站立不穩,不由自主用一隻手扶住了身前的不銹鋼欄杆。
  
  華有閒與沈四寶幾乎同時伸手,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既驚訝又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是中暑了嗎?」
  
  遊方臉色發白、眼神發直,額角有一絲冷汗滲出,剛才差點都沒站穩,大熱天確實很像中暑了。但他這種高手,莫名其妙怎會有這種反應呢?除非靈台失守、神識恍惚受了很大的衝擊。遊方一瞬間有種暈眩感,差一點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元神擾動以至於此。
  
  在這世上看見任何人都不可能讓遊方有種反應,哪怕是李秋平、向左狐復生也不可能,否則還算什麼高手?但只有一「人」例外,她只存在遊方的元神心像中,世上本沒有這個人,怎麼可能大白天出現在機場呢?
  
  遊方一抬眼冷不丁遠遠看見了「秦漁」,她正推著行李車向國內到達出口處走來,恍然間就似元神心像錯感眼前所見,犯了謝小丁以前的病症,以至於站立不穩。
  
  聽見沈四寶和華有閒的問話,遊方甩了甩腦袋回過神來,答了一句:「沒事沒事,腳底下絆了一下而已。」說著話已經站穩了,舉起了手中的白紙,但眼神仍然有些發直,看著遠處走來的「秦漁」。
  
  謝小丁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突然不輕不重的踢了他的腳後跟一下,撅起嘴不滿的嘟囔道:「看見美女腿就軟!也不怕我告訴小仙姐姐?……小四,你也不許盯著人家看,瞧你那色迷迷的樣!」
  
  色迷迷?沈四寶的表情可是一點都沒有這樣!但他也不由自主的注視著「秦漁」,不僅是沈四寶,出口處等著接機的這些人,不論男的女的,此刻目光不約而同都集中在那位少女身上,注目率是百分之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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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發表於 2011-5-3 23:10:4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中部 風水奇人 一百九十三章、妖嬈 徐公子勝治  

  遊方從胸前將那張白紙舉過頭頂,視線有短時間被阻擋,他心有警醒。元神所見確實有些擾動不安,莫名有諸法如幻之感!當即沉心定氣。不僅收斂神識,而且週身內外元氣流轉如常,自然綿綿若存。
  
  當視線再度從紙後露出,他還是看向那個少女,只是目光變了,不是直勾勾,也不是色瞇瞇,而是很平和帶著微笑,就像看見了一個平常的熟人。在轉念間有此變化可不簡單。遊方這一陣子建木心法沒白練,雖然還遠遠達不到化神識為神念的境界。但基本上已經摸著了「神識隨念」的門徑。
  
  再看那少女,遊方老暗中苦笑,原來自己看錯了他這麼好的眼力。這麼清晰敏銳的知覺,這麼精微的神識,居煞會看錯了?
  
  因為沈四寶在身邊,遊方一直收斂神識處於一種似有似無的狀態,既不擾動周圍的地氣,但也時刻感應著外界的變化,訪止自己做出下意識的反應。在沈四寶面前,遊方還不想露出自己有秘法修為的底細。所以他一直這樣做。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非常麻煩,就像走路時手裡總是得提著一樣東西。雖不費力但也怪費事的,時間長了感覺也累。但是幾天堅持下來。遊方突然覺得自己能夠克服這種困擾,竟然進入了一種在日常中隨時含神識而不發的狀態,而不是刻意運轉秘法如此。
  
  內家功夫中「有觸必應,、的境界。竟與秘法修為完全融合,感覺形容不出來,但他也明白了,這便是內家功夫與秘法同時修煉到一定境界之後,機緣巧合而出現的現像,劉黎早就告訴過他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今夭終於切身體會到了。
  
  也正是如此,遊方才會莫名神識恍惚,也許是連日含神識而不發導致的錯覺吧?看樣子此心法修習還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遊方的反應很快。能夠瞬間調整到完全收斂神識的狀態。就算沈四寶在周圍窺探他,也只能看出他似中暑一般,感應不到其他的破綻。
  
  也難怪周圍的人目光都會被那少女吸引過去,她長的確實很像秦漁。特別是鼻樑、嘴唇、臉型和一種形容不出來的神氣。
  
  但仔細一看,當然不是秦漁,而且區別還挺明顯的。
  
  那人的個頭比秦漁稍微矮了幾公分,但也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女人中算是高挑的身材了。她的皮膚是奶白色的,非常誘人的嫩白,有點像混血,卻沒有白種人那種毛孔粗大總生雀斑的毛病,非常細嫩幾乎毫無癡她的眼眸是深褐色的微帶點藍色的反光,純淨中略顯深邃,如陽光下的清澈深潭,此刻還帶著幾分頑皮的笑意,微挑著嘴角隱約有幾分傲然之色。有人用「櫻」來形容女人的唇,確實非常有想像力。她的唇色緋紅鮮嫩,就似欲熟未熟的櫻桃,這種色澤很迷人但也很少見,稍深一點,從中醫望診上來看就是心臟有毛病,稍淺一點那就是氣血不足。而如此不濃不淡幾乎是完美的形容。
  
  這麼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注視她。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穿著打扮,簡直可以用「要命」兩個字來形容。
  
  她下身穿著一條牛仔短褲,繃的很緊,勾出很性感的臀部曲線,而且也很短,整條大腿都露在外面呢,白的有些耀眼。上身穿著一件似豆腐皮般質地的短袖牛仔衫,穿就穿吧,扣子也不好扣著,再仔細一看,原來這衣服只有胸前兩個扣!
  
  胸襟就那麼似敞非敞,能看見一對粉鼓鼓小白兔的上半緣,再往裡看,隱約露出黑色的胸衣,還好,她還穿胸衣了!下擺也沒老老實實的放著,兩個衣角打了個結,半截腰身尤其是那平坦小腹上圓溜溜的肚臍都露在外面。
  
  她很美,非常美,極美!推著行李車挺胸一路走來,那臉蛋、那胸、那肚臍、那腰身、那臀、那兩條光淚的美腿、那充滿自信的身姿與神態,這樣一個少女怎麼可能不引起注意?而她本人卻似乎毫不理會眾人帶著各種含義的目光,自顧自的推著車與身邊的一位長者說著話。
  
  她的確很像秦漁,尤其是膚色、五官的某些特徵、那旁若無人的無形神氣。但遊方定住心神再一眼看見,就覺得差別很大,她的美,多了幾分炫目妖嬈,少了些許含蓄內斂。
  
  遊方站立不穩被沈四寶與華有閒扶住的時候,那少女似乎也有莫名的感覺,轉頭抬眼向這邊看了過來。恰好遊方穩住身形舉起了白紙,把自己的臉給擋住了,兩人的視線沒有接觸,少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沈四寶,目光在他週身上下掃視了一圈。嘴角一翹露出笑容很是迷人。
  
  隨即她就發現沈四寶身邊有個姑娘瞪著她看,順手還把四寶的一隻胳膊抱在了自己胸前,夏天衣服穿的這麼薄也不怕被人吃了豆腐,情神彷彿在說:「小四是我家的!」
  
  少女倒是毫不介意,沖謝小丁也笑了笑,那神情彷彿在說:「我看他與看你沒區別。」這搞得謝小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識鬆開了四寶的胳膊。沈四寶忍不佳輕輕咳嗽了一聲,就像嗓子眼裡不小心卡了雞毛。
  
  少女目光流轉又掃了華有閒一眼。這才注意到遊方。
  
  遊方舉起白紙的時候,自己眼前卻看見倒過來的「吳玉翀」三個字。哦,不小心拿反了,又翻過來舉過頭頂,然後只見那少女眼神一亮。
  
  小伙看見美女會眼神發亮,與好不好色無關,自然反應而已。姑娘看見帥哥也一樣,遊方今天是特意來接薛奇男的,自然要儀容端正,他長的本來就帥,那種內斂於無形的氣質自有形容不出的風度,年紀輕輕,卻很營大家高人的沉穩勁。
  
  少女注意到他倒不僅僅是因為看見了帥哥,只見她隨即對身邊的長者說道:「奶奶,有人接我們,他手裡舉著我的名字!」
  
  漢語中,父親的母親才叫奶奶。母親的母親叫外婆或姥姥,但吳玉翀這聲奶奶,並不是普通話中的第三聲。現在的普通話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這四個音調,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漢語拼音標注的四聲。
  
  但自古有五音之說,在口語中,還有一個「入聲」調很常見。
  
  她叫身邊的婦人奶奶,發聲在「呢呢」與「吶吶」之間,與普通話「奶奶」同音不同調,發的是入聲調,輕脆短促卻帶著軟綿綿的感覺很悅耳,也是南方很多地方稱呼姥姥的口語。但遊方卻分辨不出她說的是哪種方言,只能聽出這姑娘的漢語很流利,但好像並非是母語。
  
  聽見這句話,遊方無聲而歎吶,現在是大白天又站在候機大廳裡,抬頭看不見天上的星星,但他暗呼一聲:「吳老啊,你不會在跟我開玩笑吧?您的外孫女怎麼像個美國小太妹,打扮的這麼暴露勾人,卻長的那麼像秦漁,差點晃著我的元神了!」
  
  歎息之間,那少女已經走近了。抬起一隻嫩藕般的手臂招搖著喊道:「哈嘍遊方!」
  
  人家看見了,遊方也趕緊收起白紙笑著微笑著招手,沈四寶等人這才意識到那少女就是他們要接的吳玉翀,真是太巧了!
  
  有吳玉翀在,遊方剛才沒有注意到薛奇男,回過神來才仔細打量少女身邊的長者。鋒奇男今年六十六歲了,但是保養的很好,臉上的皺紋不多身才仍然很標準,畫著淡妝沒戴眼鏡,這對於一位年長的學者特別是考古學者來說很少見,她的視力很好而且眼睛一點都沒花。
  
  她確實很有學者風度,神情恬淡中還隱約透露出一股幹練勁,以遊方的感覺,她的「氣場」相比吳屏東。沒有那麼渾厚平和,卻更加犀乖透徹。她的面貌與吳玉翀有幾份相似,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大美人,到老了猶有幾分魅力。
  
  親眼看見與想像中的幾乎完全一樣,遊方覺得薛奇男就應該是這樣,而且與吳老站在一起確實很般配,不管是年輕時還是現在。就是他們那位外孫女,實在太有視覺衝擊力了,簡直是個另類!
  
  「遊方哥哥,我就是吳玉翀,你來接我奶奶,為什麼手裡舉著我的名字?」吳玉翀已經推著行李車繞過不銹鋼欄杆,對著走過來迎接的遊方等人說話,她倒是很自來熟一點不怯生人,這聲遊方哥哥叫的很自然。
  
  遊方笑著解釋道:「長者名諱。不敢直書,只好借你的名字一用了!」然後規規矩矩的向後面走來的薛奇男鞠躬行禮,顯得很有尊敬很有禮貌,無論怎麼說,人家都是吳屏東的老伴,雖然離丅婚了關係還很好。假如吳老不走,未嘗沒有復婚的可能。
  
  薛奇男看著遊方有些感慨道:「果然一表人才啊,難怪老吳經常提起你,說你出身市井,年紀輕輕卻有大家風範,假以時日栽培,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遊方低著頭道:「吳老謬讚了,他老人家的事,我一直很惋惜,在他身邊那麼長時間,竟然不知道他已經病的那麼重。」
  
  薛奇男輕輕拍了他的肩頭一下:「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真沒想到你會帶著這些小朋友到機場來接我,他們都是誰,給我介紹一下。」
  
  人來的多還真對了,薛奇男與吳玉翀行李不少,有一個大帆布箱非常沉,還有一個稍小一號的旅行箱也不小,另有兩個旅行包估計是兩人隨身之物,薛奇男手裡還提了一個坤包,吳玉翀背後背了一個小巧的女包四個人,正好行李車上有四個包,遊方一邊與薛奇男說話,伸手想拿那個最大的旅行箱,卻被華有閒搶前一步扛了過去,這小伙身子骨不弱,雖然算不了高手但扛箱子沒問題。遊方再想拿另一個小一號的箱子,沈四寶手更快已經拿走了。謝小丁拿了一個旅行包,吳玉翀自己又拿走了另一個旅行包。
  
  搞的遊方很不好意思道:「我來接人,卻空著手讓你們拿行李,玉、翀,把包給我吧。」
  
  吳玉翀咯咯笑著把旅遊包遞給了他:「誰叫你手慢來著?他們就是來幫你接人的,當然要搬行李,這位小哥哥,好大的力氣呀,這麼重的箱子扛的輕飄飄的。」
  
  華有閒真是不經誇,臉都有點紅了:「其實一點都不沉!」
  
  吳玉翀:「你撒謊,上機前稱過,三十五公斤呢!」
  
  一邊說話一邊向外走,遊方突然問道:「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你怎麼就知道我是遊方?」
  
  吳玉翀很調皮的一指沈四寶:「我一開始以為是他,你當時拿紙擋著臉呢,然後我看見你的眼睛了,就覺得一定是你。」
  
  遊方有些陌悶的問道:「為什麼?」
  
  吳玉翀一抿嘴:「因為就你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樣,挺柔和的,既不犯傻也沒有侵略性。」
  
  遊方心中暗道幸虧你沒有看見我被你晃的站不穩的樣子,差點還以為你是修煉秘法的高手呢!而吳玉翀的話也有問題,旁邊還有兩個小伙呢,當時的眼神確實有點發直。這能怪誰呢,她也不想想自己的樣子有多打眼!一聽這話,沈四寶和華有閒乾脆把頭扭過去了,不看她總行了吧?
  
  遊方本來想稱呼薛奇男為薛阿姨的。但是吳玉翀已經叫了遊方哥哥,他再管人家的外婆叫阿姨就有點亂了,稱呼奶奶或者薛老又有點不合適,薛奇男的神態氣質看上去並不老,說是五十剛出頭也沒問題。
  
  想來想去,還是用了個很老套、很傳統的稱呼,稱她為薛先生。
  
  稱呼女人為先生也是一種尊敬,隱含著對方是自己的師長之意。
  
  聽見遊方這麼叫自己,薛奇男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又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畢竟是個考古學者,換一位阿姨或奶奶聽遊方這麼叫,一定會很奇怪的,說不定還會誤會這小伙用詞有問題男女不分。
  
  薛奇男只打算在重慶停留一天。將吳老交待的遺物交給遊方,事先並沒有通知家鄉人,免得麻煩他們跑到重慶機場來接,準備第二天再坐車趕到四川省宜賓市。來之前遊方已經把住處和行程安排好了,難得有這個機會,他是一定要接待的,薛奇男也沒有客氣到底與他堅持。
  
  總不能把人接到招待所去,遊方倒也省事,上次他把周夢莊安排到揚子島大酒店,那個地方檔次還過的去。而且就在解放碑旁邊地點也很不錯,於就是定了兩間套房讓薛家祖孫落腳。
  
  六個人,四個包,其中還有一個挺大的帆布箱子,幸虧遊方早有準備,跟謝勤借了輛麵包車,自己開車將這些人從機場接到了楊子島酒店。謝小丁挺驚訝的,詫異的說道:「遊方哥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才來重慶幾天啊,居然能把車從江北機場開到解放碑,這路是怎麼認的?」
  
  遊方只是笑了笑沒解釋什麼,身為當代地師傳人,行遊天下攜山川入境,走過的路心裡都沒數的話,還談什麼修為,心盤心盤,心中自有大地盤。
  
  到酒店安頓好,稍事洗漱,吳玉翀又換了一件衣服,還是光腿短辮。上身是露臍小背心,頭髮也隨意的披散在一側的肩上。遊方直歎氣。謝小丁說自己是狐狸精;形容的是俏麗可愛,而這丫頭,才是男人經常說的那種狐狸精呢!美國也鬧聊齋嗎?
  
  行李中最沉重的那個大帆布箱,原來就是給遊方的,小一號的那個箱子,裝的大部分都是吳玉翀的衣服以及薛奇男帶給家鄉人的禮物。
  
  在薛奇男的套房客廳裡,她打開箱子讓遊方清點一下東西,裡面是吳老留下的書籍、還有一些他在各地考察保留的資料,有些已經整理成文獻發表過了,這裡留下的是原始筆錄。有的年代已經比較久遠,顯然是吳老年輕時東西。這樣的學者與普通人做記錄不一樣,很多目片資料並不是拍照,而是用鉛筆手繪的。
  
  其中有好幾本筆記本,裡面全是各式各樣手繪的圖片,吳老在各地見到的建築結構,樑柱斗拱的形制。各種雕飾的花紋,繪製的是一絲不芶。另外還有建築周圍的環境、地勢、山川的草圖,旁邊有時間與地點的標注。學建築當然要有美術功底。吳老並不是一位知名的畫家,但看見他的遺物,此人絕對很有美學修養。
  
  吳屏東的老師梁思成就有隨時做這種筆錄的習慣,而這幾本皮革封面的繪圖筆記,便是吳老攜帶天下風景於胸臆之中的畫卷。吳屏東並不是一位風門高手,但在遊方眼裡,吳老也是當世真正的風水大師。這些東西留給他,實在太寶貴了。
  
  遊方清點那些書籍的時候,吳玉翀並沒怎麼在意,當他打開那幾本筆記的時候,吳玉翀卻被吸引了過來,也不嫌自己的樣子太親熱,坐到沙發上貼在遊方的身邊一起觀看,下巴幾乎都要放到他肩膀上了。
  
  有那麼幾頁,遊方翻的有點快。吳玉翀大概還沒有看過癮,逕自伸手就要往回翻,這時一滴熱熱的東西突然落到她的小臂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再看遊方,無聲無息中已是熱淚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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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11:00 |只看該作者
風水奇人 一百九十四章、哪吒 徐公子勝治

     遊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這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忘情而動容,只覺得眼前的繪圖變得模糊,似乎化作了吳老走過的山水實景。不知為何,他今天總有諸法如幻之感。

     吳玉翀則有些意外的直起身子看著他,欲言又止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就算你很難過……」

     遊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合上筆記本答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吳玉翀看著他眼神似有幾分好奇,甚至有不易察覺的憐憫:(遊方哥哥,你和我外公是什麼關係?」

     遊方:「我在燕園聆聽他教誨半年,可惜沒有更長的時間,玉、翀,你瞭解你外公嗎?」

     玉翀搖了搖頭:「只見過幾面,時間都不長,聽聞他的消息我很遺憾。但是你這樣的反應讓我意外,你需要平靜的看待這一切,理解它們為什麼會發生。……我父親在歐洲去世的時候,我非常難過,今天回想起來也非常遺憾,但我不會像你這樣流淚。」

     這是在勸他嗎?嗯,應該在勸他!遊方並不是自己要哭,這世上能把他惹哭的事情還真不多,流淚只是不知不覺中。聽見吳玉翀的話,看見她的眼神,他莫名卻有一種感覺,這女孩看上去外表火辣,卻是天性涼薄!她太超然了,或者自以為太超然了。

     她與吳老接觸不多,感情淡漠可以理解,但遊方的反應發自內心,她不該用這種眼神看他、用這種語氣勸他了謝小丁等人根本就不認識吳屏東,卻很能理解遊方,在一旁只是感慨並沒有說什麼。

     這也許不能完全怪她自己,她成長的環境恐怕就是如此。遊方聽說,她的父親和母親同居了幾年,她出生之後不就父親就走了。

     年紀很小的時候,母親把她送到了寄宿學校,自己平常到世界各地旅行探險,對部落文化與古代神秘遺跡非常感興趣。

     母親平時只是寄支票,很少在吳玉翀身邊,後來不知與薛奇男鬧了什麼矛盾,母親和外婆至今已經七年沒說話、沒見面,逢年過節甚至都沒有聯繫。薛奇男通過律師拿到了外孫女的監護權,從十四歲開始,吳玉翀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

     她今年只有十九歲,但已經是耶魯二年級的學生,在很多方面確實相當出色。

     在家庭中,吳玉翀與外婆的感情最好,但說句實話,恐怕還不及遊方對吳老的感情深厚,至於其他人,親情相當淡薄。她所受的教育與熏陶,與遊方的成長環境完全不一樣。薛奇男最喜歡這個外孫女,但早年她也沒有精力照顧太多,近年來才留在身邊,這兩年又送到耶魯去讀書。她已經立下遺囑,將來自己的遺產都由這個外孫女繼承。

     薛奇男看了外孫女一眼,似是微微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許無奈,拿過紙巾遞給遊方。

     當天晚上在解放碑附近吃飯,當然是地方風味。遊方本有些擔心吳玉翀受不了重慶的口味,不料這丫頭比土生土長的四川人更能吃辣的,額頭上,臉頰上、手臂上都出了密密的細汗,奶白色的肌膚現出淡淡的紅暈,煞是好看。

     飯桌上聊起了下一站的行程,薛奇男要回宜賓,首先要去李莊古鎮緬懷先師,她和吳屏東都是梁思成的學生。

     聽說宜賓風景很美,前兩年被評為「中國最佳文化生態旅遊城市」。李安電影《臥虎藏龍》中那一段竹林打鬥的外景地就在宜賓著名的「蜀南竹海」。而當地的政府也熱情的邀請薛奇男到訪,甚至想聘請她為旅遊文化顧問,因為那裡正在籌劃一個民俗文化與旅遊產業一體的開發項目,是關於哪吒的。

     宜賓據說是神話中的「哪吒故里,「哪吒鬧海的故事幾乎家喻戶曉,是當地傳說中的三江守護神,哪裡還流傳著大量關於的哪吒的故事、歌謠、戲文以及與之有關的風俗,不僅如此,還有很多附會神話的古跡。

     《封神演義》中的陳塘關,據說就在宜賓南廣鎮附近,如今在南廣河邊的硝壁上,還依稀可辨認出「陳塘關」三個摩崖刻字,下方有古代廟宇的基石殘跡。在南廣河入長江口處有一道石樑,露出水面長約一里,名叫龍脊石,據說就是哪吒斬殺的東海龍宮三太子敖丙所化。

     長江北岸有山勢綿延,狀如北斗叫七星山,山中有一處金光洞,據說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修煉之處所。江北還有一座觀鬥山,相傳太乙真人觀星象之處。臨岷江處有一座的紅色的巖峰,名叫靈鷲山,山中有個圓覺洞,相傳是燃燈道人清修的地方了

     山下壩中有一座古塔叫舊州塔,近年來被附會為鷲舟塔,傳說是哪吒追殺李靖時,被燃燈道人拋出的玲瓏塔鎮住燃火而燒,後來將玲瓏塔賜於李靖。因此李靖又稱托塔李天王,並在此處以玲瓏塔的模樣建了這座鷲舟塔。

     宜賓城西有一個天池公園,園中池水甘冽自古不涸,盛產蓮藕了傳說這裡就是太乙真人為剔骨肉還父母之後、魂魄無依的哪吒重塑蓮華化身之地。宜賓西北郊的翠屏山上,還有哪吒洞、望神坡等神話遺跡。

     其實在這片土地上,有關哪吒的傳說與地名,只要留意的話幾乎隨處可見痕跡。

     如果對《封神演義》的故事感興趣,帶著與古神話的精神源流尋找共嗚之心,來到這個地方確實有很多可尋訪流連之處。但是說句實話,就是走馬觀花心中無物,心神不能融入這種精神源流中,其實什麼都看不見、感覺不到,有些現代人工修幕的景點,還不如原始的風光。

     「哪吒故里」的說法,是二十世紀九十年初代才有的,最早是台灣嘉義市一名叫黃樟的道人所組織「尋根訪祖旅遊觀光團」發掘的,然後才引起了重視和關注,當地政府組織了一系列有關民俗文化的整理與考證。

     更早之前,宜賓儘管有很多關於哪吒的故事,但並無「故里」之說。

     「哪葉」」這個從唐代才出現的外來佛教人物名袛,本與古城宜賓的歷史毫不相干,此地種種遺跡,皆是後人附會而成。

     但它怎麼會扎根此地,形成流傳如此之廣、如此之豐富的民間故事,有這麼多歷史遺跡呢?

     已故曲藝雜技藝術家、民俗文化研究專家吳鳳棲先生曾有過專門的研究,這與地域文化、民俗文化、哪吒這一人物塑造的精神內涵有關。他實際上是遠古以來四川盆地中岷江與金沙江一帶,很多民族中流傳的、與生存條件抗爭的神話英雄形象綜合。在流傳中托哪吒之名,又被寄托了宗教化的理想、經過藝術提煉與加工,成了一個形象鮮活的道教神話人物。

     這個哪吒,除了名字之外,早已脫離了毗沙門佛經中舶來的原意,另有他的精神源流。《封神演義》是根據各種神話傳說編寫成書,而哪吒的故事是其中最精彩、最經典的一段,這與民間神話藍本中所蘊含的濃厚人文底蘊密不可分。

     如果給吳鳳棲先生的研究換一種說法,宜賓的哪吒就像遊方的秦漁。古劍的靈性是遊方養成,心像所見為女子秦漁;而哪吒是宜賓讓,水歷史人文積澱,所共同創造出的神話靈性。

     進入新世紀之後,隨著經濟增長物質豐富,精神文化相對貧瘠,於是精神需求也成了一種可以經營的產業,最典型的項目就是歷史文化與旅遊產業一體的開發,回過頭來仍然以推動經濟增長為主導目標了此時方恨以前破壞的太多,恨不能尋天搜地,看看祖先當年還留下了什麼遺產,如今尚未被揮霍?

     各地方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八仙不夠,哪吒也來湊。

     區政府、鄉政府提出,要從旅遊文化的角度出發,與國際接軌,與市場接軌,與發展旅遊文化產業相結合,借哪吒機智勇敢、伸張正義的魂來表現旅遊資源的神,塑造一個具有宜賓精神的哪吒新形象,形成旅遊品牌,作為精品工程來打造。
  這便是「哪吒工程,「據說要按照申辦世界文化遺產的標準來建設,為了將來能夠成功「申遺」做好準備了薛奇男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顧問,平時請都請不到,現在主動來了,地方政府與項目組當然要徵求她的意見,或者說想與她拉上關係。

     家鄉親族還有一件事情想求薛奇男幫忙,是關於宗族立祀、修譜,順便開發配套旅遊產業,在「哪吒工程」建設中也受點益。要知道,這是個綜合性的開發,地方上投資不小,建設的項目也不少,其中的油水自然很多。

     說的俗一點,這和修條公路的情況也差不多,工程本身就有油水,等路修成了之後,在路邊還可以開店與往來客人做生意。

     遊方一聽這些話茬,心裡就想到了這些門道。

     那一幅李鴻章手書的輓聯是薛奇男祖先遺物,遊方本打算在重慶就交給她,在酒店裡見到吳老的遺物,激動之下給忘了。等到吃飯時聽說了這件事,遊方卻改變了主意,決定暫時不拿出來,心中另有計較。

     謝小丁等人在飯桌聽見這些話題,非常感興趣,反正暑假也沒別的事,便提出來也想結件去宜賓旅遊。

     遊方早就動心了,他想去李莊古鎮,吳屏東曾特意給他看過梁思成在李莊古鎮手繪圖冊的影印本,留給他的手繪筆記風格便是繼承先師,其中也有李莊古鎮風物景致。

     而且遊方也很想趁此機會去宜賓行遊,吳屏東就是在宜賓出生、在宜賓長大,在談到「歷史人文與山川風水靈性「時,吳老曾經以哪吒的形象源流舉例,遊方的印象很深刻。

     他練劍已經到達一個境界的瓶頸,要按師父劉黎的要求將秦漁的靈性完全養成,純粒苦練是不夠的工以神識凝煉劍意靈性化為實形之感,便是將秦漁靈性完全養成的方式,他來到重慶的目的之一,別是攜天下山川入境修行。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對於秘法修煉很有收穫,但是繼續養劍的要領卻所悟不多z

     此刻他心中卻似有靈犀忽動,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宜賓,尋訪那本不存在的哪吒遺跡,追溯那沉澱於山川風水中的歷史人文氣息,是如何創造出一種鮮活的神話靈性?似憑空而非憑空。遊方倒不是去找哪吒辦事,而是去體悟這種精神靈性的共嗚,養成自己的秦漁。

     另一方面,他聽說薛奇男要帶著孫女去鄉下,很有些不放心,大白天在街上還好說,到了鄉下亂逛萬一落了單,就吳玉翀這個招搖勾人的樣子,萬一碰上歹徒怎麼辦?

     他開口提出希望陪同薛奇男一道去宜賓,什麼事都不用她操心,自己只是隨行而已,並且委婉的說,她已經多年沒有回家鄉了,鄉下的生活細節恐怕已經有些不適應,而且如今的風土人情的變化也非常大,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他這個國內的嚮導都可以幫著安排妥當。

     然後既開玩笑又認真的沖吳玉翀道:「我在你們身邊,有事還能當個保鏢使,國內的治安雖然不錯,但也不是完全太平。……玉翀妹妹呀,本來我不想說的,但你這打扮和作派,太張揚性感了,假如一個人跑出去亂逛,尤其是人少的地方,可能會有危險啊。像紐約、洛杉磯那種地方,有的街區治安很差的,在這裡也得小心點。」

     吳玉翀一攥粉拳:「遊方哥哥一道去當然很好了,但保鏢嘛,其實有什麼事我可以保護你,聽說中國禁槍,我在美國可是練詠春拳的!」

     遊方被她逗笑了:「就算你練過,赤手空拳用處也不大,有時候恐怕還抵不過幾根亂揮的鋤頭,可不像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誇張。」

     事情就在說笑間談定了,薛奇男並不介意這幾個年輕人陪她一起去宜賓,人家就是自己想去旅遊,結件而已。再說了,好多年沒有回來了,家鄉已沒有一個熟人,反倒是遊方因為吳老的關係,是她在此地感覺最熟悉親近的一個人。

     吃完飯回到岌岌招待所,謝小丁跟父母提起了這件事。女兒跑出去旅遊,謝勤夫婦本有點不放心了,和沈四寶一起去也不是那麼回事,但聽說遊方也去,而且是陪同一位美國來的長者,謝小丁的興致又這麼高,也就點頭答應了。

     想想也是,謝小丁在國外唸書,平時一個人跑出去他們也管不著,孩子長大了病也好了,況且還有行事穩重的遊方在旁邊看著呢,這麼多人一起去遊玩開心也好。要不是括待所的生意正在旺季走不開,連謝勤夫婦都想去了,私下裡叮囑遊方一定要把看好謝小丁,完全是自家人說話的語氣。


     遊方本打算將這一路需要自費的行程全部安排了,不過是他的一點心意,見到薛奇男千里迢迢送來吳老留給他的那一箱遺物,他覺得自己如何表達心意都是不夠的。但是這一趟旅遊卻沒花他一分錢,當地區政府全包了,還特意派了一輛依維柯來重慶接。


     公費旅遊,有官員陪同,遊方這個江湖小遊子平生還第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


     當天晚上,薛奇男聯繫了向他發出邀請的區政府,對方異常熱情,一定要全程接待,並且問她一行有幾人?薛奇男隨口回答有六個人,除了自己的外孫女,還有四個年輕的學生,其中包括吳屏東的學生。結果一他們就全被官方接待了。

     來重慶接的人除了司機之外還有一男一女,男的叫楊誠彬,三十出頭的接待科長,文宣部門的筆桿子出身,對當地的歷史掌故非常瞭解。女的叫艾小聰,二十多歲,性格很活潑,人長的也漂亮,更難得酒量相當好,是區招商辦的一名副主任,也不清楚算什麼級別,倒是一位很稱職的隨行接待人員。

     在路上,吳玉翀非要坐在遊方的旁邊,嬌滴滴的對他說:「遊方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遊方笑了:「有話儘管說,不要用求字。」

     吳玉翀:「我外公留下的那五本筆記,就是他在各地考察的手繪圖冊,你送給我好不?」

     遊方一愣,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反問道:「你事先不知道有這些東西嗎?」

     吳玉翀撅著嘴道:「我對外公不太瞭解,這些東西都是奶奶按照他的遺願整理出來的,有留給奶奶的,有留給學校的,還有留給其它學生的,那一箱子是留給你的。

     我也不太清楚具體都有什麼,只是翻看了幾本書,都是挺老、挺過時的中文教材,沒想到還有這幾本筆記,我真的很喜歡。

     吳老的外孫女黏在身邊提出要求,遊方真的很難拒絕,如果在北京整理遺物的時候,吳玉翀就價價扣下了,遊方也不能說什麼。但是薛奇男按照吳老的遺願,千里迢迢將這些東西送到遊方手裡,他真是捨不得再送出去,每一件都是他的寶貝呀,尤其是那幾本手繪筆記,在他眼中比得上稀世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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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11:35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中部 風水奇人 一百九十五章、無字碑銘 徐公子勝治

    吳老如果想把筆記留給外孫女,自己就給她了,何必給遊方呢,顯然是另有想法了遊方有些為難的答道:「玉翀妹妹,這些本就是你外公的東西,他卻特意留給我,可能有他的用意吧?跟你說實話,我不是小氣人,但還捨真不得了假如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複製全套的影印本,或者就是一模一樣的仿製件給你,幾乎和原物沒什麼區別。」

     吳玉翀立刻截住話頭道:「哦?你會仿製手工書冊!那我就要仿製的,要一模一樣哦,這五本筆記想要仿製,可不是一般的功夫。」

     遊方苦笑著點了點頭:「是啊,但是玉翀妹妹想要,我又捨不得給,只能這麼做了,你給我半年時間好嗎?半年後我給你寄到關國去門」

     原樣仿製這五本手繪書冊,普通人根本做不了,對於江湖冊門高手來說也是個耐心活、細緻活,只有珍貴的歷史文獻與善本孤藏才會進行這種仿製,人工成本是相當高的「遊方這種高手仿製書冊,斷斷續續抽空花半年時間,算工錢的話得是多少?

     一般文獻,做個影印本也就完了,遊方如此,一方面是為給吳玉、翀面子,自己確實捨不得給原件,所以說了一種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替代方案。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就算吳玉翀不要,他自己也決定這麼做門

     他亂學識與閱歷遠不及吳老,至少在相當長時間內,他不可能完全追隨吳老的足跡行遍這筆錄上的山水與風物景致。

     按家傳冊門之法,仿刮這五本筆記,在這個過程中感應吳老的每一處筆觸,就似件隨他人家落筆時的體悟神遊,將風物山水與吳老的見知印於心中、攜於胸襟。

     這樣旨不如實地行遊那麼全面直觀,卻另有一番凝煉的妙意心

     吳玉翀俏皮的一笑:「不用寄給我,到時候放暑假,我還會再來,這裡的感覺真好,比美國好玩多了!」

     遊方點頭:「那盧這樣說定了,真不好意思。」

     玉,翀側過臉,饒有興致的看著他:「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該拒絕就拒絕,如果要求確實很過分的話,幹嘛讓自己為難?我也不會介意的!,遊方哥哥,你好大的本事,仿製書冊可不是一般人會做的,除非是博物館專家,你是跟誰學的?」

     遊方沒有直接問答,而是說道:「你別忘了,我是你外公的學生,出色的考古工作者都要學習器物修復與展品仿製。

     經過大半天的奔波,當天下午到達目的地,區麥書記親自攜一眾官員接待了他們,並且設宴洗塵。酒桌上的話題除了向薛奇男表示苫仰之外,主要是詢問當地籌劃的哪吒工程應該怎麼做,要注意哪些問題,怎樣才能成功「申遺」等等。

     區裡舁有想法,整合神話遺跡、民間傳說、地方民俗藝術,包裝出一個「哪吒文化」來,或者籌辦一個「國際哪吒文化藝術節」進行「申遺」,如果成功的話,將以此為龍頭,帶動地方的旅遊產業、文化產業等全面發展。這是一件造福後代的好事,市裡也很支持。

     薛奇男回答的很仔細、很專業,但都是側面的,介紹了「世界遺產」的性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的工作範圍,文化遺產、自然遺產、文化和自然雙重遺產、記憶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景觀遺產的區別,申報的條件與過程,評選的程序與標準等等。

     世界遺產的評定標準主要依據《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必須經過嚴格的考核和審批程序,需要簽署這個條約的締約國列出預備名單並篩選巾報,然後才能談到文化遺產候選委員會(ICOMOS)的現場調查。——這個過程很複雜,要看以什麼目的去運作這樣的事忙,值不值得?

    從地方上一個區到聯合國,這中間的「級別」差的太遠了,地方政府雖然知道大根的程序,卻更想得到薛奇男這種專業人士的指點,她畢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顧問,這種人平時請都請不來二

     到時候真能把方案報上去,說不定還能走個後門啥的。聽說現在申遺項目很多呀,各地都在絞盡腦計找祖宗留下的遺產,試圖往這一方面努力,隊伍排的很長。——這只是開玩笑的話,但未必不是某些人的真實心態。

     薛奇男的態度很有禮貌也很明確,沒有在意對方一些想當然的過頭話,只是從自己的專業角度介紹這方面事務的程序、要求,通過什麼途徑提交,應該具備什麼條件,然後才可能有最後的評審。

     她委婉的提醒,世界遺產通過認證之前,在國內如今背景下,申請被正式提交之前就需要很大的投入。對方的想法很好,但是條件還不具備,單純在這一方面投入過大可能得不償失。

     聯合國本身是一個非盈利機構,經費來自各會員國繳納的會費心而教科文組織的所屬的世界遺產委員會重要的經費來源是其設立的,世界遺產基金,其款項除了締約國繳納的費用,募捐所得之外,就是教科文組織的各種活動收入。

     薛奇男本人還給這個基金捐獻過一筆巨資,後來才成為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顧問,當然了,這個身份與她在古文化考證界的學術地位相得益彰,也給她的藝術收藏品生意帶來很大的好處。

     也就是說,成立世界遺產委員會的目的是保護世界遺產,但是聯合國也變不出一分錢來保護誰家的遺產,羊毛到底還是出在羊身上。

     如果以申遺為標準運作這樣的旅遊項目,目的只是為了一張廣告名片,那就要計算投入是否值得?不論成功或者失敗,對此民俗文化的開發、保護、發揚是否有真正的有利?

     令遊方感到些許驚訝的是,薛奇男竟然一字不改的引用了吳老的一段話一

     遺產之所以有魅力,是因為文明積澱留下的精華,它的價值,就在於能給我們帶來怎樣的享受與收穫、怎樣的思考與啟發。它是有生命力的,也是需要保護的。通過某種形式去肯定它是一種引起重視的手段,但不論有沒有這種手段,其本質還在於我自己是否重視。

     對方最感興趣的一個問題是——依薛先生看,哪吒工程真要進行「申遺」的話,有幾成把握?

     薛奇男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著反問:「封神榜加西遊記,有多少位神仙?」

     對方卻一定要追問到底,薛奇男只能說自己也回答不了,打了個岔又談起了起一個話題。哪吒這個神話人物,目前其影響恐怕只再在華人圈中,而其民俗文化是宜賓人的精神財富,首先自己要知道該怎麼去享受其價值。

     如果想要它有更廣泛的影響力,實際上需要的是它真正具備強勢文化吸引力,這是一個很複雜的背景,不僅僅在於「哪吒,「更在於宜賓自身,引申到更大的國家範圍也是一樣的。就「哪吒文化」自身而言,首先是如何發掘其真正的價值,然後再談推廣的手段。

     車轱轆話了半天,對方還要追問,薛奇男實在沒轍了,於是半開玩笑的說道:「河南省周口市鹿邑縣,也就是古地,真源,所在,老子李耳的家鄉,有太清宮、老君台遺跡,這些年搞了,老子故里,項目,也曾有過,申遺,的想法,但目前申請正式上報的可能性不大,國內這樣的項目也比較多,諸位認為哪吒比太上老君如何?」

     席上的人都笑了,沒有再繼續追問,對方已經問了想問的問題,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酒桌上的氣氛還是要注意的,薛奇男先生也是要結交的。

    還有一個小插曲很有意思,眾人聽了遊方稱呼薛奇男為先生,有人不太明白,又有楊誠彬這種明白人小聲解釋,於是大家都稱呼她為薛先生。

     說完哪吒工程,酒桌上又聊起了家鄉的建設來,有人委婉的問起薛奇男這位國際文化產業經營者,是否有在家鄉投資的意向?藉著哪吒工程的東風,這裡有很多投資的機會。

     薛奇男只是很有禮貌的微笑,不置可否。

     酒桌上說話當然免不了勸酒,一開始還很客氣,喝了幾杯之後對方就端起杯子勸開了。宜賓也是中國著名的酒城,自古盛產美酒,號稱酒文化的發源地之一,白酒是這裡的支柱產業。客人來了,假如沒有喝好五糧液,那就是沒招待好也顯得不夠給面子。

     遊方怕薛奇男喝多了對身體不好,擋了很多圈酒。吳玉翀仗著年紀小又是薛奇男的外孫女,說什麼話大家都不能跟她計較,撅著嘴嬌滴滴的喊那個一聲姐姐,叫這個一聲叔叔,竟然在酒桌上起哄,煽動對方拼起酒來。

     這丫頭純粒是故意的,也許是第一次經歷國內的這種「酒桌文化,「很好奇,看見遊方已經擋下了奶奶的酒,而誰也不能灌她,於是想看看這些人究竟能喝到什麼程度?還帶著浴眼旁觀的笑容。

     這一喝就有點剎不住閘了,在酒桌上遊方也不好說她什麼,無奈之下只得放開酒量,差點把對方接待官員全部放倒。事後當地官員因為這件小事,居然還對薛奇男更添了一份「敬意,「這位國際知名專家挺懂國情的,來到宜賓帶著酒量如此高超的一位隨從,顯然是早有準備。

     吃碗飯從酒店出來,就連沈四寶等人都喝的有點暈乎,吳玉翀悄悄拉著遊方的袖子說了一句:「你酒量真好,我沒想到!」

     遊方輕聲的指責道:「你在酒桌上純粒是想把人都灌倒,何必呢?你沒有那個喝酒的感情,心中也沒感染到種氣氛,就不要那樣!」

     吳玉翀做了一個鬼臉:「遊方哥哥既然不喜歡,我下次就不這樣,害你喝了很多酒是麼?其實我就想看看他們究竟能喝多少,酒都是他們自己喝的,這你可不能怪我。」

     區委書記與一位副區長還有陪同的楊科長,顯然都去廁所裡吐過,勉強還能撐住場面沒有失態,只有艾小聰酒量很好,開始有保留最後還能堅持住。晚飯後還有安排,招待客人們觀看大型雜技劇《哪吒》。

     演出相當精彩,不論是現場的民樂演奏,還是舞台上演員表揚,都有非常深厚的功底與藝術表現力。遊方也是學過飄門雜耍的,當然能看出門道,演出結束時不用自主的起身鼓掌,薛奇男與吳玉翀也站起來了,然後劇場中其他人都起身鼓掌,驚醒了酒喝多了正在打瞌睡的楊科長,他也一臉歉意的站起來趕緊鼓掌。

     看完演出回酒店的路上,薛奇男問遊方:「你認為這種演出,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遊方笑道:「懂欣賞就不要太挑剔,表演已經相當出色了!」

     薛奇男搖了搖頭:「我不是挑剔的意思,結合今天酒桌上談的話題,再看這場演出,你認為怎樣的表現形式更好?」

     遊方想了想道:「劇本編排上可能有問題,這本來就是一個充滿宏大想像力的神話,不必在表演中生硬的穿插太多的現實宜賓元素,顯得過於牽強附會,沖淡了神話的感染力。……可以發給觀眾一份劇情介紹,印上幾種文字,附上宜賓的哪吒遺跡傳說,觀眾看了演出之後如果很受感染,再讀介紹上的宜賓故事,可能會更感興趣,這樣推廣的效果會更好,印象也會更深。」

     薛祟男點了點:「嗯,這就是真正的建議,老吳說的沒錯,你很有見解。」


    第二天,按照早就定好的行程,薛奇男要去參觀李莊古鎮,仍然是楊成彬與艾小聰陪同,出發之前,薛奇男還特意買了一束鮮花。

     全國叫李莊的地方很多,以宜賓城外的李莊古鎮最為著名。此地在春秋時是古老而神秘的焚人聚居地,屬古焚侯國境內,生活在宜賓的焚民族早已銷聲匿跡,只留下神秘的樊人懸棺遺跡。

     而這座古鎮已有一千多年歷史,久物古跡眾多、人文景觀薈萃,古時號稱有九宮十八廟,宏偉精緻的古建築群大體完好的保存了下來,如今還能見到明代的慧光寺、東嶽廟、旋螺殿,清代的禹王宮、文昌宮、南華宮、天上宮、張家祠等。

     除了這些宮戲祠廟,鎮中還有保存完好的街巷,錯落有致的木閣樓、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高高老式門檻、深深地天井庭院、精細生動的木雕石刻裝飾,似乎在無聲的訴說著從古至今的故事。

     幽靜的古鎮與浩蕩的長江,人工與天然之間、動靜之間竟有一種無跡可尋的和諧意境。

     遊方在朝天門感悟到紛繁中尋浩蕩靈動之靜,在寶輪寺體會到靜謐中隱奔流輪轉之動,一直在思索此二者相合之境究竟如何?而李莊古鎮的山川,風水意境,令遊方有一種似頓悟的感覺,對,就是這種神識見知!

     見知攜入胸襟,便是今後移轉靈樞的修行印證之徒,古人云讀萬卷書、行千里路,道理莫過如此。

     薛奇男並沒有直接去李莊古鎮,第一站去了李莊外幾公里處的板栗坳,據說那裡有一塊立於1946年的石碑,碑額是甲骨文「山高水長」四個字,刻有「留別李莊栗峰碑銘,「下面是很多人名,包括當時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成員傅斯年、梁思永、梁思成、李濟、夏鼐等。

     1937年,日寇侵華,北平淪陷,中國營造學杜幾次內遷,先後輾轉於武漢、長沙、昆明等地,於,怕年遷入李莊,隨同遷入的還有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和同濟大學,師生多達一萬餘人。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們在這裡繼續科學文化研究、培養人才,新中國的中科院院士中,就有數十人曾在這個古鎮教學或求學。

     梁思成就是在李莊完成了他的學術巨著《中國建築史》,這裡還保留了他與林徽因當年的故居z而李莊的山水風貌以及人文古跡,也是這位大師諸多的學術資料以及靈感來源,梁思成將旋螺殿、奎星閣、九龍石碑、百鶴窗譽為李莊四絕,尤其是旋螺殿被他贊為「樑柱結構之優、頗足傲於當世之作」。

     板栗坳中的石碑便是那一段歲月的見證,然而遊方等人並沒有見到那塊碑,它於1966年下落不明,他們只看見了一座保存還算完好的龍虎雕欄牌坊。據薛奇男介紹,碑就立在牌坊後不遠,她年輕的時候見過,第一次是吳老帶她來的,後來又來過不止一次。

     薛奇男在原先立碑的地方獻上鮮花,然後對著空空如也之處鞠躬致敬,背誦了早已消失的石碑上所刻的「留別李莊栗峰碑銘」

     「山毓靈,人文舒粒。舊家高門,芳風光地,滄海驚濤,九州蔚灼,懷我好音,愛來愛托。朝堂振滯,燈火鉤沉。安居求志,五年至今。

     皇皇中興,俠浹雄武。鬱鬱名京,峨峨學府。我東曰歸,我情依遲。英辭未擬,惜此離思。」

     出來遊覽帶著鮮花本就很少見,「參觀」的居然是早已不存在的東西,兩名陪同人員有點目瞪口呆,楊成彬作為接待科長曾迎來送往那麼多客人,這一幕還是第一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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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3 23:11:58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中部 風水奇人 一百九十六章、我不是林沖 徐公子勝治

  遊方卻在心中暗道:「既有今天之歎,當初又何苦與吳老分開呢?看上去是在祭梁思成,其實心裡更多的是在祭吳屏東吧?」
  
  同時他也很有感觸,看見楊成彬與艾小聰那目瞪口呆的表情,這塊碑真的不存在嗎?不,只是他們看不見而已!他能感覺出來,薛奇男不像在背誦碑銘,而是凝視著那空空如也處「讀」出了碑銘,這便是當今最出色的考古學家一生學養積累,無形中特有的「修為」嗎?
  
  遊方來宜賓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便是體會「以神識凝煉劍意靈性化為實形之感」的門徑,眼前這一幕看似與秘法無關,對他的震撼卻很大!甚至對心盤術的精微之處的體驗,隱約都有助益。
  
  吳老的手繪筆錄中有這個地方。也有這塊碑。旁邊還有小字標注。他繪製時梁思成先生已去世。這塊碑也無存,但他還是給畫了出來。
  
  一念及此,遊方突然「看見了」那裡有一塊石碑,恍然如真,就和吳老繪製的一模一樣,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碑上的銘文,那是吳老在鉛筆手繪圖中不可能畫出來的,他剛才還是第一次聽薛奇男背出來。
  
  他的神識一直處於含而不發的狀態,隨即就警醒過來,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自己並未發動心盤也未運轉任何秘法,怎會有這種錯覺?
  
  最近總有諸法如幻之感,難道是秘法修為又到未知關口,或者有什麼別的原因?
  
  薛奇男鞠躬致敬、誦讀碑銘之後。遊方很自然的也走上前去,朝那塊不存在的碑鞠躬致敬。他一鞠躬,華有閒二話不說也跟著鞠躬,沈四寶於謝小丁對望一眼,並肩上前鞠躬行禮。吳玉獅看著遊方等人,又發現外婆一直在看著自己,眨了眨眼睛,也規規矩矩上前深施一禮。
  
  薛奇男這才露出了笑容,在來李莊的路上,她的神情一直平淡如水。
  
  離開板栗坳去李莊古鎮景區還有幾公里的路,艾小聰與楊成彬昨天酒喝得多,又忙到很晚才回家,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帶豐來接人,此時在牟裡兩人忍不住直打哈欠。遊方問道:「你們是不是來過李莊很多次了?」
  
  楊科長有點感慨的問答:「我都記不清來過多少次了,每逢有重要客人,我都會陪他們到李莊來。」
  
  遊方:「我看你很乏,今天就不用陪我們進去了,有薛先生在,其實我們不需要導遊,你和艾小姐就留在牟上好好休息吧。」
  
  艾小聰舉手道:「我和你們進去。這次不一樣,陪帥哥逛古鎮,另有感覺哦。」
  
  遊方笑道:「你看你,眼睛都有血絲了,需要好好養養神,否則會出黑眼圈的。」
  
  艾小聰有些擔憂的從坤包裡掏出小鏡子照了照,這才對遊方道:
  
  「你對女孩子,一直都這麼溫柔嗎?」
  
  還沒等遊方回答,謝小丁搶著說道:「遊方哥哥是我堂姐的朋友,他這人對誰都很好,剛才先勸的是楊科長注意休息。」這句話是對艾小聰說的,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瞟向吳玉獅那邊。
  
  這時薛奇男開口了:「小楊、小艾,遊方說的對,你們就不用陪我們去了,好好養養神吧,這兩天確實辛苦了!……我就是宜賓人,從小來過李莊很多次,而且是為了美術寫生和古跡考證,這一次想親自給孩子們講講這個地方,不需要導遊。
  
  最終沒有讓兩位地方官員陪同,薛奇男領著五位年輕人進了李莊古鎮,楊科長領人來參觀本是不需要買票的,現在直接去拿了六張票交給他們,留作遊玩紀念。售票景區的範圍並不包括整個李莊鎮,出於古跡保護與旅遊開發的目的,原先古鎮中很多居民都已經遷到外圍居住。
  
  未進旅遊區之前訓兩旁就有很多新修仿古建築,開設了各種各樣的店舖,還有提著各種工藝品在路上與景區門口攬生意的小販。他們這一行人風采形容皆有特色,頗為不俗。走在一起非常引人注目,有很多小,販都圍了上來兜售各色紀念品。
  
  好不容易擺脫小販的糾纏在走到古鎮景區檢票處口前方,這裡比較開闊有不少遊人,或排隊買票、或拍照留念、或三三兩兩的休息閒聊、或組團集合清點人數,總之非常熱鬧。他們穿過人群正往前走,突然又被一個小販攔住了。
  
  這小販的年紀大約三十掛零。身材魁梧面皮白淨,聽口音像是四川本地人,湊到遊方身邊神神秘秘的說道:「老闆,買古董嗎?挖地挖出來的古劍,不想交給政府,識貨的話就賣給你了,好劍啊!」
  
  說著話,那人從身上挎的一個帆布兜子掏出一樣東西,手握劍柄只露出劍鞘,是一柄匕首模樣的帶鞘短劍,長短大小與遊方的秦漁差不多。
  
  靠!這種話遊方在潘家園聽的多了,儘是糊弄外行人的。有不少民間收藏愛好者聽說了很多淘寶發財故事,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幸運兒,成天就期待著賤價撿漏的事情發生,這麼攬生意就是針對這種人的心理。
  
  但是這人的生意似乎攬錯了地方,一般人不會在風景區門口淘來歷不明的「古董」,大家都是來旅遊的,不是專門逛文物市場淘寶的。除非價格便宜到與明碼標價的現代仿品差不多,才會有人以無所謂上當受騙的心理買著玩,但這樣也賣不出價來。沒什麼賺頭。
  
  這一招,只對那種剛入門、自以為內行的外行最有效,而且東西要做得像回事才行。
  
  遊方覺得有點好笑,在他面前搞這一套真是找錯人了,而且想用中外各種贗品將他們這一行人全部打眼,恐怕太難了!挖地挖出來的?看那小販的手上的繭子,也根本沒有使鋤頭勞作的痕跡啊?
  
  這些倒是小細節,想騙人也得像點樣,劍鞘顯然是新的,看工藝還不錯,挖出來的東西難道還配好了委門的現代工藝劍鞘?
  
  遊方還覺得有點奇怪,他們六個人當中最引人注目、回頭率最高的當然是吳玉獅,而他既不像最有錢的,也不像最好騙的,這人攬生意怎麼偏偏找上自己?但此刻也沒功夫跟小販糾纏,遊方做出不耐煩的樣子擺了擺手道:「不買,不買,沒帶錢!」逕自邁步向前走。
  
  那小販卻跟了上來,搶步上前道:「不騙你,真的是古董,不信你看……」他已經拔出了短劍,話沒說話卻發出「哎呦」一聲,劍已。
  
  攬生意不要緊,遊方怎麼可能讓人欄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拔出凶器呢?劍一出鞘,他伸手就把那人握劍的手腕給扣住了,低喝道:「你想幹什麼?不買就是不買,光天化日這麼多人,還想行兇打劫啊?」
  
  小販手臂一軟半邊身子都發麻,短劍握不住落下,被遊方順手接了過去,還沒等他說話,旁邊的人一齊發出「咦」的一聲。遊方伸手的同時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低頭一看。手中竟然真的是世一柄保存完好、品相不凡的古劍。
  
  這柄短劍其實就是一把匕首。劍刃不到二十公分長,在古代也是藏在袖子或衣襟裡的利器,小巧的劍鍔上有鑄成的兩個篆字「青羽」,方形直筆篆,明代器物的風格,而它的外形看上去還真有點像青色的羽毛。
  
  兩側劍刃不是筆直的,有一個很小的弧度匯聚到劍尖,保存再好的古劍,也不可能像新的一樣浮光閃閃,但卻沒有銹跡,就似蒙了一層朦朧的霧氣。仔細看劍身表面還有紋路浮現,就是通常說的「松紋」,較為明顯的紋路如波浪狀,較為隱蔽的紋路如雪花狀,要對著反光才能隱約看見。
  
  僅憑眼力活,遊方也能看出這一瓶古劍,大概是明代的東西,以神識感應另有一番發現。這東西確實是出土的,出土的時間還不長,大概只有一年不到,保存的非常好。更特別的是,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劍。而是有靈性的煞刃,秘法高手難尋的利器!
  
  曾有人用它殺過不少人,看上去好似不甚鋒利,可是劍身中凝煉了隱約凌厲的煞意,大熱天拿在手中,凝神定氣,胳膊上汗毛莫名都會豎起來,已經有了靈性。
  
  所謂器物的靈性仁般情況下當然不可能像遊方的秦漁那般誇張而匪夷所思,是打造的過程與漫長的經歷中自然或人為的積澱、凝煉出的一種獨特的物性,就似沒有生命的器物擁有了自己的性格。
  
  這柄劍的靈性很微弱,當然遠不及秦漁,但在秘法高人手中是可繼續養劍的,使之成為一件法器。這種東西很難得,不是很容易碰到。在秘法高手眼中,價值遠遠超過一般的古董,市場中看見了幾乎都不可能放過。
  
  遊方的神識處於含而不發的狀態,不主動去擾動、運轉周圍的地氣。但在環境中的地氣與各種物性發生變化時,隨即就有反應。剛才他心中先入為主認為這小販在糊弄外行。沒有太在意。,小販拿出劍的時候,劍柄完全握在手中,劍刃在鞘中,遊方也看不見它原貌。
  
  而小販顯然不可能以秘法激引劍的靈性、侵擾環境讓遊方察覺,所以他根本沒留意。等到劍拔出來。又落到自己手中,遊方當然能感應的清清楚楚,暗自吃了一驚。
  
  遊方心中一驚,神識隨即感應到手中這柄劍發出絲絲微弱的嘯音。這倒不是幻覺,而是有人以獨門九星宮秘法觸動了它,激引其靈性。沈四寶做的非常巧妙隱蔽,假如不是劍拿在自己手裡,遊方根本查覺不到。看來這位九星派的傳人,幾番試探之後,已經徹底把遊方當成了一個不會秘法的普通人。
  
  前面的薛奇男轉過身來看見遊方手中的劍,咦了一聲,脫口道:「還真是一件古物。」
  
  沈四寶也一伸手,很感興趣的說道:「給我看看。」
  
  遊方將劍遞給了沈四寶。小販揉著手腕有些不滿的嚷嚷道:「看,怎麼樣?我說是古董吧!你們也是識貨的,既然能認出來,就給個價吧。」一邊還掩飾不住有些得意的神色。
  
  遊方從額頭到腳面掃了對方一眼,仔細打量著這位小販,就像一位長逛女物市場的淘寶者,微皺著眉頭以矜持的語氣問道:「這東西哪來的,劍鞘又是怎麼回事?」
  
  小明壓低聲音道:「修房芋挖地基挖出來的,裝在一個木頭盒子裡,盒子已經爛了,這把劍還挺好的,劍鞘是後配的。」
  
  遊方:「你想賣多少錢?」
  
  小販的眼珠子瞟了瞟了兩邊,湊近了張開一隻手道:「這把劍可特別了,夜裡還會哭呢,是相當值錢的寶貝,你既然識貨,我就給你個實在價。我正在做筆生意缺五十萬本錢,這把劍就賣五十萬!」
  
  五十萬?遊方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與一個著名的古代故事有關。《水滸傳》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楊柳,豹子頭誤入白虎堂」中,林沖逛街偶遇有人出售軍器,花非常便宜的價格買到了一把寶刀。
  
  《水滸傳》中描述的情景與現在的場面很類似,當時林沖正在與魯智深逛街,有人在街邊賣刀,卻故意只盯著林沖這個「識貨人」,明明是一把寶刀,林沖用區區一千貫就買到手了。再看後面的情節,這把刀其實是個誘餌,是高衙內等人陷害林沖布下的一枚棋子。
  
  小販的要價倒底是高了還是低了?這很難說,因為古董的價格根據品相的不同差別很大。別看現在明清瓷器和古代名家字畫行情那麼火熱。基本上都是刻意炒出來的,像這種古兵器,如果是品相不太好的,在行內恐怕也只能賣個幾千塊。
  
  這把短劍保存的相當完好且品相不凡,真要出個內行價的話至少應該是十來萬,雖沒有外行人想像的那麼誇張,但已經很不錯了。其實這種東西的交易,主要還是看買賣雙方互相的心理儈位與出儈、叫價資本,成交價並不確定,從幾萬到幾十萬都有可能。
  
  要價五十萬,自然是高的離譜了。外行人不認識,內行人也不會買。但這柄劍可不是普通的古董,它是一把有靈性的煞刃,比同樣年代、同樣品相的短劍可要值錢多了,就看你識不識貨。假如是靈覺敏銳的收藏家,或者是掌握秘法的高人,碰見了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五十萬要的相當低!
  
  若是在別的地方,比如在潘家園古玩市場看見這把劍,遊方無論如何會想辦法買下來的,五十萬?心裡都不帶還價的!唯一擔心的就是怕賣貨的老闆發現可疑的破綻,反悔不賣了。
  
  這世上所謂的無價之寶,只要能放到市場上交易,其實都是有價的。就看買賣雙方的意願。就遊方而言,他絕對願意花一百多萬,只要不超過二百萬他都會很痛快的把這柄劍買下來。至於更高的價格,倒不是說這把劍一定不值,而是他承受不起了。
  
  但此時的遊方卻很謹慎,已經對這個小販起了疑心。在這個地方攔住路人兜售的東西,通常都是不會超過五十塊的廉僑工藝品,誰會花五十萬在這裡買東西?唯一看似合理的解釋,就是此人是附近的居民,不懂古董的行情與講究,真的是挖地挖出來寶貝,跑到風景區門口這外來人員以及有錢人貌似很多的地方試試運氣。
  
  但遊方顯然不這樣認為,這小販拿著一把有靈性的煞刃,那麼多人誰也不找,偏偏攔在了自己前面,而且報了五十萬這個高的離譜又低的驚人的價格。假如就當作一般的古董。自己當然不會買,假如是秘法高手,碰見這種事等於天上掉餡餅,就算小販不願意賣,他也一定會設法買到手的。
  
  這人非常有可能在試探他啊!這柄有靈性的煞刃,便是投石問路之石。
  
  假如真是這樣,這小販是在試探他還是在試探他們這些人?誰指使的、目的何在?小遊子一轉念間就想到了這麼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露出既感興趣又覺得很不值的表情道:「五十萬,你搶錢呢?最多最多。頂天了也就值五萬塊!老鄉。我可告訴你,你今天是遇到內行了,我們家就是在北京潘家園做古董生意的!」
  
  遊方這個價報的可真狠,這把劍就算在潘家園行內交易,少說也值十來萬。但有一點,此時此地,這件東西來歷不明,買回去之後還要費一番功夫處理,這是壓到了行內收貨的底價。別以為鑒定證書、什麼地方出售、配套的交易發票這些東西不值錢,那也是古董價值的一部分。
  
  假如這把劍放到紐約玉翀閭。由薛奇男這種國際知名專家點頭鑒定一下,從那裡出貨,賣個十萬美金恐怕也沒問題。但在李莊風景區的大門口,從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販手裡買,假如對方也是內行的話,就明白遊方這是一口把價給叫死了。
  
  遊方報出這個價,顯然意味著他認為這是一柄真正的古劍,但另一方面,也完全沒有把它當作一柄有靈性的煞刃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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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中部 風水奇人 一百九十七章、蓆子巷 徐公子勝治

  那人一聽這個價,就跟貓被踩了尾只似的蹦起來了,尖著嗓子朝薛奇男等人道:「你們評評理,這可是寶貝啊,怎麼才值這點錢,五十萬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了,你們既然識貨,也不能欺負我們鄉下人啊!」
  
  遊方笑了:「欺負你?對不起,它就值這個價,假如帶著包裝和鑒定證書,放到文物商店裡,開價二十萬也可以!但你就這麼拿著,什麼手續也沒有,回頭我買了連飛機都帶不上去,最多也只能出五萬。我沒有騙你的意思,這是內行話。」
  
  他還真沒「騙」那小販,而且坦白的簡直「可愛」,同時注意觀察對方的反應,小販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之色。
  
  薛奇男雖然看出這是一柄古劍,但並不是很感興趣,她做的工藝品買賣都是國際高端,這種東西一般不經手。而且考古學家與古董商看一件東西是有區別的,比如吳屏東看見一件東西,首先會留意它的文物價值,而潘家園的古玩蟲看見一件東西,心裡第一念就是能值多少錢。
  
  薛奇男應該說兼有考古學者與古董商的眼光,而且都是第一流的,已經混到聯合國那個「級別,、了,這樣的「地攤貨」還入不了她的法眼。而這柄古劍最突出的價值,是秘法高手可用的有靈煞刃。
  
  但是這種東西的物性,並非只有秘法高手才能感應到,搞了一輩子考古研究的薛奇男也有感覺,覺得這不是一般的古劍,帶有某種神秘的氣息,也微皺著眉頭沒有說話。沈四寶伸手輕輕撫摩著劍身上若隱若現的松紋,問了一句:「老鄉,你究竟想賣多少錢?」
  
  他顯然是動心了。沈四寶雖然不願意主動暴露身份,在重慶時大家也就知道他是一位招待所服務員,後來沈慎一來了,才明白他原來是杭州四寶齋的大少爺,卻沒有外人清楚他還是九星派傳人。但另一方面,沈四寶在江湖同道面前也沒有刻意隱姓埋名的必要,行走江湖用的還是原名原姓,所以不像遊方那麼警惕。
  
  小販一看這位搭茬了,接話道:「剛才不是說了嗎,就得五十萬,少一分錢都不行!」
  
  遊方在一旁「好意」勸道:,「小四,你也是個內行啊,這東西真的不值,五萬頂天了,有錢也不能那麼亂花。」
  
  沈四寶呵呵一笑:「這我清楚,但這什東西真的很特別,你們沒有感覺嗎?」
  
  遊方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嗯,是挺特別的,拿在手裡莫名其妙覺得它特別鋒利,我以前玩古董的時候也曾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東西想說話。」說出這種話來,說明他真的能將心神浸入研究的器物中,反倒更加印證了他確實是一個內行。
  
  小販不滿的嚷道:「你這小伙,不想買的話也不能說我的東西不好啊,還是這位老闆有眼光,多特別的寶劍啊!」剛才他還喊遊方為「老闆」,現在降級為」,小伙」了,而沈四寶又成了「老闆」,倒很像一個典型的市儈小商販口吻。
  
  謝小丁很好奇的一伸手:「讓我看看,嗯,是挺特別的,手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老鄉,你這東西賣的也太貴了吧?」
  
  小販一翻白眼:「一分錢一分貨,你們倒底買不買,不買的話還給我!」
  
  沈四寶又把劍從謝小丁手裡拿了過去,並沒有還給小販,沉吟著問道:「誰出來旅遊能帶著五十萬現金?就算我想買,怎麼付給你錢呢?」
  
  小販:「沒關係呀,李莊就有銀行啊,你帳戶裡有錢就行,轉給我。
  
  遊方在一旁勸道:「你還真想買啊?這價真不值,就算感覺特別,但搞古董可不能憑感覺,是什麼行情就該出什麼價。」
  
  這時華有閒小聲的說了一句:「四寶哥,你覺得咱們出來玩,在這裡買到這樣一件東西,靠譜嗎,該不會有問題吧?」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沈四寶,身為九星派掌門的獨子,陪著剛剛認識的朋友出來旅遊,身邊的人並不知他的底細,怎會這麼巧碰見一柄有靈性的煞刃?而且不是在文物市場中公開出售的,簡直就像這個小販故意送到自己眼前的。
  
  俗話說的好「事有反常必為妖,還有一句話叫「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華有閒看見這把劍的時候感覺也很特別,莫名後脖子嗖嗖冒冷氣,又聽遊方說這是真正的古董,就覺得這個小販不對勁,他可是吃過大虧的人,遇事想的多也正常。再說了,一個沿街兜售的小販,怎會以這種方式賣出這麼貴重的東西?況且他們當中有一位國際知名的考古學家,難道是故意的嗎?
  
  假如這東西的來歷有問題,鬧出笑話事小,假如是盜墓賊贓一類的東西,傳出去好說不好聽,解釋不清楚的話,甚至會招惹意想不到的麻煩。
  
  聽聞此言,深四寶也是眉頭一皺,想通了這些關節,笑了笑沖小販說道:「我的朋友說的對,在這裡開價,我最多出五萬,你愛賣就賣。」
  
  說話間他也在注意觀察小販的反應假如這小販知道此物的奧妙,故意送上門來,那就有問題了,假如小販真的不知道,就是瞎蒙高價,那還有交易的餘地。
  
  小販一撇嘴有些著急了:「你既然知道它很特別,就在乎那點錢嗎?」
  
  謝小丁不滿的嚷道:「那點錢?四十五萬啊!」
  
  沈四寶不動聲色的說道:「就五萬,你再想想。」
  
  小販伸手把劍拿了過去,轉身欲走道:「不賣不賣,堅決不賣!」
  
  沈四寶正想叫住他,吳玉翀卻喊了一句:「老鄉,十五萬,我買。」
  
  小販回頭道:「就不能再加點嗎?」
  
  吳玉翀一擺手:「就十五萬,不賣的話你就走吧。」
  
  小販看了吳玉翀一眼,而吳玉翀突然衝他笑了,形容不出的艷媚迷人,笑得小販眼神發直,突然歎了口氣道:「誰叫我急等錢用呢,就賣給你吧。」
  
  吳玉翀則調皮的問道:「老鄉,你這東西不是偷來的吧?」
  
  小販一怔,隨即面現怒容:「你可以說我的東西不好,但不能侮辱我的人!」
  
  遊方則小聲勸道:「玉翀,你真的要買這東西啊?來歷不明只怕有問題,而且出價也高了。」
  
  吳玉翀仍然滿不在乎的笑:「我覺得它值,聽你們一說這東西挺特別的,我也有感覺,與普通的古兵器不太一樣。……奶奶,您說呢?」
  
  薛奇男終於說話了,沖小販一伸手道:「老鄉,把劍給我看看。
  
  ……嗯,確實不同於一般的古兵器,似乎有一種獨特的神秘氣息、歷史沉澱的感覺。」玉翀,你真想買嗎?這東西可不是玩具,也不能放在臥室裡。」
  
  吳玉翀笑了:「奶奶放心好了,這些我都明白。假如放在玉翀閣裡,十幾萬美金賣出去沒問題吧?除了帶回去的手續費用和稅金,剩下的能算我賺的打工錢嗎?…」,有您幫忙,只要打個招呼找個門路,這柄劍我一定能帶回玉翀閣,反正人家就是當街賣,誰買不是買呢?碰到不識貨的買走豈不是更可惜。」
  
  薛奇男看著外孫女,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好吧,你想買就買吧。不過別忘了記錄這位先生的身份信息和銀行帳戶信息,假如這真是贓物的話,回頭也能說的清楚,遊方他們都是證人,能證明你是從這位先生手裡買的。」
  
  在場諸人的內心想法是不一樣的,遊方懷疑這人在試探底細,如今暗流湧動,行事謹慎第一。再說了,有沈四寶在場,遊方也懶得跟他爭,假如將來蘭德先生的身份說穿,也不至於折了前輩高人的身份。
  
  而沈四寶的表情有點苦,華有閒提醒的相當對,他懷疑這把劍的來歷有問題,也在懷疑小販的用意,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想買的,碰見這樣一件器物不容易,而且他也不像遊方有那麼多顧忌。
  
  但是吳玉翀突然插了一手,花十五萬把劍給買走了,倒是看不出小販有什麼破綻了。區區十五萬啊,在沈四寶眼裡簡直跟白揀一樣!一百五十萬都值,就算自己出不起錢,和父親說一聲,也一定會買下來的,當然有些暗暗後悔。
  
  大家陪著吳玉翀真的在附近找到一家銀行,現場轉帳付給那小販錢。出來之後,吳玉翀隨意將這柄劍往自己的背包裡一丟,顯得很是瀟灑。沈四寶湊過去有些尷尬的問道:「吳小姐,你真的打算把這柄劍帶到紐約玉翀閣出售嗎?」
  
  吳玉翀挺胸道:「那是當然,耶魯的學費很貴的,我在美國讀書,自己打工掙錢。」
  
  薛奇男插了一句:「錢不夠就問奶奶要,當然了,你自己會掙更好。」
  
  沈四寶搓了搓手小聲道:「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不必那麼麻煩了,這把劍你喜歡就先留著玩,等什麼時候想賣了,加個價直接賣給我就行了。」
  
  吳玉翀咯咯笑了,笑聲如銀鈴一般,人如花枝亂顫:「四寶哥,你怎麼不早說?原來你也想要啊,剛才為什麼……」
  
  遊方打斷了她的話道:「一起出來旅遊買東西,哪有自己人抬價的?剛才四寶當然不能加價和你搶。」
  
  謝小丁暗中伸手狠狠掐了沈四寶一把,而吳玉翀答道:「我先留著到鄉下防身,等想賣的時候再說。」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當場答應,樣子還挺得意的。
  
  華有閒在一旁道:「防身?有我和游大哥在身邊,可比那把劍強多了。」
  
  就在說話間走進了李莊古鎮,買劍的事告一段落,誰也沒有再提。
  
  那名小販究竟有沒有問題,遊方心中疑惑卻沒有證據,在這種場合他也不可能去跟蹤調查。但不論對方有什麼目的,暗中有什麼人觀察窺探,遊方的反應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一走進李莊古鎮遊覽區,薛奇男莫名歎了口氣,這裡的變化很大,遊人很多,新修了不少建築,卻沒有完全按照古鎮原有的格局,有些地方簡直不論不類。但古鎮的原貌還是大體完好的保存了下來,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沿著石板小巷一路漫步,薛寺男一邊耐心的講解這座古鎮的歷史、各處建築的特點、從當年到今天的變遷,眾人聽的都很仔細。薛奇男一進鎮就徑直走向了著名的蓆子巷。
  
  這是一條不足百米長的老巷子,只有兩米多寬,巷子兩旁清一色是木結構的二層吊腳樓,左右挑梁閣樓向外伸出,再加上屋簷,將街道上方幾乎都遮住了,簷口間只留下一尺來寬的一線天空。
  
  這樣的巷子既通風又避雨,也遮擋了外界的喧囂。假如是下雨天,可以沿著兩邊走不用打傘,雨水從簷口間留下,在石板巷中央濺起一朵朵小水花,而這裡是個多雨的地方。當年趕車拉水的、搖蒲扇乘涼的、編蓆子出售的人們如今已不在,此處是一個旅遊景點,只有來來往往遊客帶著玩賞、好奇、留連的神色走過。
  
  薛奇男卻沒有走進巷子,而是站在巷口外向前凝望,恍然出神半天沒有說話。吳玉翀搖了搖她的胳膊悄聲道:「奶奶,你怎麼了?」
  
  薛奇男回過神來,悵然道:「想當年,我就是在這裡認識你外公的。」
  
  解放後、文革前,薛奇男還是一位在縣城讀書的中學生,只有十幾歲,但是那個年代的人似乎比今天的年輕人更早熟,像這個年紀一般都可以操持家業獨當一面了。薛奇男按那個年代的話來說家庭成份不是很好,按現在話來說就是家庭條件很不錯,屬於地方開明士紳家的小姐,所以能到縣城來讀中學。
  
  也許是受家庭書香氣氛的熏陶,她很喜歡尋古闡幽,偶爾到李莊古鎮來寫生,畫當時很多人看來還十分時髦的碳筆畫。
  
  那是一天午後,剛剛下過小雨,李莊街巷上的石板被雨水沖洗的乾淨發亮,似乎帶著一種古老的溫潤光澤。薛奇男梳著兩條辮子,穿著白襯衫、黑色的長裙,打開畫夾在蓆子巷口寫生,卻微皺眉頭好半天無法落筆。
  
  「同學,你的位置的不對,從這個觀察角度,很難將這條巷子的意境畫出來。」身後突然有人說話,是個柔和的男聲。
  
  薛奇男回頭一看,是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也是學生的裝扮,小小年紀卻有一種儒雅沉穩的氣質,在學校裡還見過有印象,但不是同班的,以前也沒有說過話。薛奇男眨了眨眼睛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觀察?」
  
  少年招了招手:「到巷子外面來,從這個角度看。……其實你沒必要、也不可能在一張圖上將兩側的吊腳樓、整條石板巷、簷口的一線天全部畫出來,要讓這種結構印在心裡,讓看畫的人感覺到。……石板巷細勾近處,一線天只畫盡頭,吊腳樓從畫面兩側延伸,這樣的感覺就很好。」
  
  薛奇男走到少年指的位置看了看,突然將畫夾遞給了他,神情有些頑皮,還有些不太服氣的問道:「你會畫嗎?畫給我看看!」
  
  少年微有些意外:「真要我畫?」
  
  薛奇男故意板起了臉,點頭道:「嗯,你不能光說不練啊,我倒想看看你畫得怎麼樣,一定要畫!」
  
  少年笑了,很大方的接過畫夾,在巷口外一處牆根下的石墩上坐了下來,炭條在白紙上沙沙作響,沒有工筆細描,而是很嫻熟畫了一幅蓆子巷構圖的輪廓,畫完之後站起身來遞給了薛奇男。
  
  看著少年落筆,薛奇男眼中就掩飾不住的流露出驚訝與欣賞的神色,抬頭接過畫夾時,莫名覺得這少年的笑容好好有魅力,一時間臉突然就紅了。——這便是她與吳屏東的結識經過。
  
  薛奇男對外孫女講當年的故事,遊方打開了隨身帶的一本筆記,翻到了其中的一頁,與筆記中其他的工筆畫頁不同,這一幅是蓆子巷的輪廓勾勒,用的是鉛筆而不是炭條所畫。
  
  吳老留給遊方那一箱子遺物太沉,出來旅遊隨身帶著不方便,都留在了重慶謝勤家,遊方只拿了五本筆記中的第三本,宜賓的風物景致便在其中,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吳屏東故地重遊時所繪。
  
  遊方一回頭,便發現了吳老初遇薛奇男以及後來故地重遊時,坐過的同一塊石墩,他也坐了上去,從這裡看向蓆子巷,再看吳老那一張輪廓草圖,確實宛如印入心中的意境,就似攜景煉境之法最好的註解。
  
  這一劍,他感覺到的不再是諸法如幻,而是諸妙同源。
  
  薛奇男講完當年故事,又領著幾位年輕人緩步從蓆子巷走過,一路脈脈無語。離開這裡之後,吳玉翀見外婆又有些走神,似是為了提起她的興致,便提議道:「我們去參觀螺旋殿吧,奶奶給我們好好講講,為什麼梁思成前輩對它評價那麼高?」
  
  沈四寶隨即點頭附和,遊方也非常感興趣。來之前他就很想知道,那座小小樓閣究竟有何神妙,會被一代大師擊節稱讚不已,而在秘法高人眼中,又能看出何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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