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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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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0章 難纏的小鬼

  第三天早上,盧龍關外三箭之地的一片小坡後面,人群開始忙碌起來,白雪鏟進鍋裡,燒得熱氣騰騰,干野菜和肉乾丟進鍋裡,菜肉粥開始飄出香噴噴的味道。

  希日巴日手裡握個雪團,拈著一塊奶酪,一邊嚼一邊找到了戴裕彬:「安答,這可真他娘的奇了,不是說好昨晚交易的麼?關城上怎麼沒有打出可以通關的燈號?一會兒你帶幾個人過去探問一下究竟。」

  戴裕彬道:「好,大人不要過於著急,拉克申沒有傳出有變動的消息,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他們一次要百餘車的貨物,想必籌集車輛不易,耽擱了時間,我一會兒就去瞧瞧。」

  希日巴日道:「嗯,耽擱太久可不成,咱們帶了這麼多的貨物,因為琢磨著來了就能交易,卻只帶了兩頂帳蓬,大部分人只能睡在雪窩子裡,一晚上還湊和,時間久了都要凍出病來了。」

  正說著,人高馬大的毛伊罕披著一肩霜花送了過來:「大人,席日勾力格那老傢伙凍病了,到底年紀大了,有點發熱,精神頭兒不足,你看咋辦?」

  希日巴日皺眉道:「咱們帶了藥麼?他可千萬出不得岔子。那宮裡十分複雜,秘道中更不用說了,也不知燕王朱棣入住之後做過多少改動,如果宮室有所增減,也就只有他還能認得道路了,只是畫份圖來,咱們可找不到。」

  毛伊罕道:「防寒散熱的藥材倒是有,剛剛給他煮了碗藥湯喝,不過老傢伙身體弱,病怏怏的可未必馬上就好。」

  希日巴日搖搖頭道:「先把他移進我帳裡去,這人有大用,不能病得爬不起來。」他回頭又對戴裕彬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奶奶的。對了,那秘道中埋藏的火藥沒問題吧?這可是有大用的。」

  戴裕彬道:「縱無火藥,有那桐油也足以燒出個轟動天下來了。」

  希日巴日咬牙切齒地道:「不然,桐油火勢起來,說不定朱棣就逃了,我要把他炸死在宮裡面,把他全家炸得粉身碎骨,他死了,才最是振奮我蒙人將士的軍心。」

  戴裕彬笑道:「秘道只有席日勾力格進去過,火藥儲藏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不過聽席日勾力格說,那些軍用火藥包裝都極嚴密,木桶外面都有數層防水防潮的油紙,又封了一層蠟,估計儲放個百八十年也不會受潮失效的。」

  希日巴日欣然道:「這就好。」

  兩個人正說著,毛伊罕帶了兩個人,架著席日勾力格走來,希日巴日一看席日勾力格滿面潮紅,喘息艱難,不由皺眉道:「才一夜的功夫,怎麼病成這個樣子了?快快快,扶進帳中歇息,藥要盯上。真是糟糕,若是今夜交易,我強要帶他過去,豈非惹人懷疑?」

  他們打算以採買些生活必需品為由,過去一些參與計劃的人馬。而席日勾力格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人。可他年紀大了,這麼多壯年人人不用,非要帶一個年邁古稀之人過去,必會引起明人的懷疑,因此他們打算把席日勾力格化妝的年輕點兒,再粘一部黑鬍鬚,趁著夜色之中看不甚清,也能勉強過關。

  可他現在卻病成這樣,若是大家都在忙著搬運貨物,這兒卻有一個有氣無力動彈不得的,最後還偏要帶他入關,人家能不生疑?雖說未必就會因這疑心壞了他們的大事,可是這件事實在是太重大了,希日巴日也要親自過關主持此事,容不得半點差遲。

  戴裕彬眉頭一皺,忽地計上心來,說道:「大人,不必為此擔心。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讓席日勾力格矇混過關的好辦法。」

  希日巴日忙道:「什麼辦法?」

  戴裕彬道:「如果交易的時候他的病情還不見好,那也不必讓他辛苦喬扮了,乾脆就扮得再蒼老些,就說他是一位族中長老,生了重病,想去大都求醫問藥。」

  希日巴日大喜:「好!這個藉口想得好,的確是天衣無縫,哈哈哈,安答,到時就說他是你爹吧,孝子帶著老子過去治病,這個藉口實在是好,哈哈哈……」

  戴裕彬臉色一僵,笑容有點發苦:「弄個太監當爹?哈哈,哈哈……」

  ※※※※※※※※※※※※※※※※※※※※※※※※※※※※※※※※※※

  「什麼?他們竟然是七弟的人?七弟因為建王府的款子停了,所以搞些生意賺錢?這……胡鬧!真是胡鬧!」

  燕王啼笑皆非地坐下來,說道:「堂堂一位王爺,竟然幹這些與民爭利的商賈之事,這也罷了,偏偏還是直接插手朝廷違禁之物。那人叫什麼?」

  徐妃柔聲道:「士弘剛剛盤問過了,那兩人公開的身份叫夏潯、高昇,真正的身份叫楊旭、西門慶。一個是青州的生員,一個是陽谷縣的郎中。」

  燕王連連搖頭:「荒唐,七弟實在是荒唐。」

  徐妃道:「王爺,既是七王弟的門下,這個面子你是要給的,且不提幾次掃北,七王弟都對你助力甚大,光說兄弟情誼,為了這點小事也犯不著交惡,反正通關交易的事本來就是欲掩欲遮的,就放他們去吧。」

  燕王道:「唵?那茗兒那裡怎麼辦「小傢伙不惱麼?」

  徐妃笑道:「茗兒那丫頭哪知道記仇呀。說起那晚的事,她一路上興奮的不得了,當作一件很有趣的事,一回府就講給你的幾個女兒聽,賣弄得很呢。昨天夜裡,瞧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縮在囚籠裡凍得難過,她居然還傻傻的給送毯子過去,她不會計較這些啦。」

  燕王吁了口氣道:「那就好,叫士弘把他們帶出去吧,這事兒鬧得,七弟也真是……唉!」

  他口中所說的士弘,姓朱名能,安徽懷遠人,承襲父職任燕山護衛副千戶,負責燕王宮的護衛,夏潯和西門慶帶回宮後,就是由他進行審理的。

  徐妃又道:「他們是齊王的人,因為一時誤會,被咱們捉了來,路上很是吃了些苦頭。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就這般把他們再送出去,七王弟面上須不好看,他那人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兄弟伙裡,他是最好面子的一個人。」

  燕王瞪眼道:那要怎麼樣?莫非要本王敲鑼打鼓地送他們出去不成?」

  徐妃掩口道:「那倒不用,他們幹的事兒不甚光彩的,你自然是不便出面的。」

  她略一思忖,說道:「叫高熾送他們出去好了。有燕王世子出面,也算給足了他們面子,齊王知道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朱棣頷首道:「也好,就叫高熾把這對難纏的小鬼打發走人吧。

  夏潯和西門慶已經從柴房改為關到了一處偏殿,雖說裡邊仍是空空蕩蕩的,也沒燃火炕火盆,加上這處偏殿年久失修,有些荒涼,灰塵也多,卻已比那四處漏風的柴房曖和多了。

  西門慶跺著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咱們都招了真實身份了,照理說燕王殿下不會再難為咱們了吧?咋還不放咱們走?」

  夏潯篤定地道:「放心吧,就算那位徐國公的女兒不肯罷休1咱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西門慶道:「那個叫茗兒的小丫頭?哈哈,那就沒事啦「小丫頭心地很好,你沒看她昨天還送毯子給咱們麼。」

  夏潯幽幽地道:「是啊,是送了一條毯子,一條小郡主專用的毯子,一條好小好小的毯子,一開始你還說一人一半,睡著了就拚命地往身上纏,我只擠進去一隻腳。」

  西門慶乾笑道:「這個……哈哈哈,我睡著了是這樣的……」

  兩個人正說著,殿門嘩啦一陣響,傳來開鎖的聲音,兩個人立即站到一起,凝神看著殿門口。

  殿門一開,先進來四個王府侍衛,往那兒一站,按刀而立,威風凜凜,隨即一個大胖子出現在門口,兩個高大有力的內侍攙扶著他,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殿來。

  這個大胖子穿著一身靛青色的儒袍,頭紮儒巾,看面相方面大耳,氣度十分的雍容,只是他的身材實在是太胖了些,看著高高的個子、二十出頭的年紀,可是一身寬肥的袍子,似乎也撐不住他那肥胖的身材,還得兩個高大有力的內侍扶著他。

  夏潯心道:「記得文獻記載裡說朱棣的長子患有肥胖症,自幼身軀肥胖,莫非就是此人?」

  那大胖子臉上帶著和靄的笑容,並不因為這兩人身份的低下而露出一絲倨傲的顏色,未等護衛通報,他已拱拱手,微笑道:「我是朱高熾,燕王世子。家母率侍衛行圍狩獵於盧龍關上,見你二人行蹤隱秘,誤以為匪類,便令侍衛探明你們的身份,也是侍衛們莽撞了些,未曾查明你們的身份,便強行下手拿人,以致生出這許多誤會。兩位這一路上受苦了,這是我燕王府的不是,高熾向二位賠禮。」

  說著很辛苦地彎下腰去。

  夏潯心道:「早聽說燕王三子,長子高熾為人最是寬厚仁慈,待人至誠,儒雅仁愛,他的弟弟為奪其位屢屢在朱棣面前惡語中傷他,甚至暗中對他不利,他仍然頗為厚待兄弟,還在父親面前維護他們。如今只見一面,便覺傳言不虛,以他堂堂燕王世子身份,若非生性仁和,實在沒有必要對我們如此客氣的。」

  夏潯忙和西門慶一起上前還禮,朱高熾是燕王世子,未來的燕王,按制禮同親王,正式場合就算是朝中大員也要以臣禮叩見的,何況他們兩個最大的身份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生員,兩個急急上前叩見,口中說道:「世子千萬不要如此多禮,我們確有不是之處,否則王妃也不會生疑了。」

  朱高熾急忙道:「免禮免禮,二位無須大禮參見。」

  他又呵呵一笑道:「方纔朱千戶已問明了你們的身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恕罪。高熾此來,一則賠禮,二則嘛,就是要送兩位出府,二位若不見怪,就請隨我來吧。」

  朱高熾剛剛艱難地轉過身,就見一個一身白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進來,後邊也跟著兩個侍衛,一見夏潯和西門慶便叫道:「好哇,原來你們是齊王門下,難怪這麼大的膽子,齊王門下就可以欺負我麼?」

  朱高熾一見她來,連忙站定身子,雙手抱拳,很困難地彎下他的大肚子,莊重地向徐茗兒見禮:「侄兒高熾,見過茗姨。」

  小丫頭一閃身,就從他旁邊飄過去了,朱高熾又很困難地挺起肚子,抬頭一看,他小姨已不知去向了,朱高熾笨拙地轉過身子,才看見徐茗兒已站到了夏潯和西門慶面前,背著手,正彎著頭打量他們。

  朱高熾已經聽說了事情經過1只道小姨還要難為這兩個人,忙挪動步子趕過來,提醒道:「茗姨,這事兒全是一場誤會,父王和母親已囑咐高熾,要把他們送出府去。」

  小丫頭很神氣地擺擺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出去,我有話和他們說。」

  朱高熾為難地道:「茗嫉……」

  徐茗兒不耐煩地轉身推他:「出去啦,出去啦,我說過不會為難他們啦,我徐茗兒說話一言九鼎,絕不會食言的。」

  朱高熾的身子彷彿一座肉山,徐茗兒哪裡推得動,但朱高熾是個極方正的君子,很是注重長幼有序,徐茗兒年紀再小,那也是他的親姨,是他的長輩,朱高熾倒也不敢違逆了她,只好順著她的意思,由兩個內侍扶著,慢騰騰地挪出了偏殿。

  「嘿嘿嘿……」

  把她的大胖侄子推出殿門,徐茗兒高喝一聲關門,便轉過身來瞧著夏潯和西門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從什麼戲文裡學來的一副奸臣像,一個肩膀兒高、一個肩膀兒低,兩隻漂亮的大眼睛故意的瞇起來,嘿嘿地奸笑兩聲,威脅地看向兩人。

  夏潯和西門慶看了她的模樣不覺害怕,倒有些好笑,不過兩個人很聰明地縮了縮脖子,露出一副膽怯的模樣,徐茗兒很滿意自己的造型對他們造成的恐嚇,把腰一挺,指著夏潯道:「你說,為什麼要抓我?」

  夏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小郡主,抓你的人是他呀,為什麼郡主認準了我是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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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1章 靈犀一線

  徐茗兒開心地笑道:「哈,讓我猜著了吧?他那麼一副蠢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你出的壞主意了。」

  「西門慶一副蠢樣兒?」

  夏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扭頭一看,果不其然,西門慶的確是一臉的「蠢樣兒」準確地說,是一臉的呆樣兒,好像是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憨厚老實人。

  夏潯忽地想起昨晚徐茗兒一時好心,給他們送毯子來時,西門慶似乎也是這樣一副呆相,當時他還以為西門慶花癡到了沒治的地步,對這麼小的一個姑娘也沒有免疫力,現在看來……

  夏潯狠狠瞪了眼裝傻充愣的西門慶,轉過頭來,苦笑道:「這個」的確是在下的主意,小郡主真是慧眼識……豬哇。只因在下一見小郡主,就覺得小郡主氣質絕佳,容色無雙,必定是一個大富大貴之人,想著憑您的尊貴身份,一定可以護得我們安全離開,所以就……讓這頭豬綁架小郡主了。」

  這個馬屁拍得很有水平,徐茗兒雖然年紀小,好賴話還是聽得懂的,她粉嫩潤薄的櫻唇抿了抿,臉蛋上便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唔,我就說嘛,算你有眼力,我還以為你覺著我年紀小好欺負,那就……哼哼!既然如此,我姐姐、姐夫已決定放你一馬,我也就不難為你們了。」

  她很大度地說著,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夏潯和西門慶都是人精,連忙不住口地道謝:「多謝小郡主,多謝小郡主,小郡主寬宏大量,不與我們一般見識,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那我們……可以出去了麼?」

  「慢著……」

  徐茗兒狡黠地道:「這個過結呢,本姑娘寬宏大量,可以不計較了。不過……上一次那件事,是不是也該算算了?」

  西門慶趕緊湊上來道:「郡主是說那火狐狸皮子呀?這個好辦,小人回頭就把我那條狐狸皮子給您送來。」

  「好呀好呀」徐茗兒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一般,隨即才發覺自己如此表現有些忘形,忍不住臉蛋一紅:「我不要,我只想問清楚,他不賣就不賣,為什麼要托辭騙我!」

  夏潯苦著臉道:「小郡主,我又怎麼騙你啦?」

  徐茗兒一雙點漆似的眸子睇著他,說道:「怎麼沒有騙我?那天在謝家皮貨店裡,我還沒有想得透澈,回到王府我才覺著不對勁兒。你說那火狐皮子要送給自己至愛的人,愛嘛,有深有淺,有多有少,就像我爹,他最喜愛的女兒,那就是本姑娘我啦。你要說送給所愛的人那也罷了,既然是至愛,怎麼又是兩個人呢,喜歡了什麼人,總該有深有淺有多有少吧,既是兩個,誰是至愛,你還不是誑我?」

  「這個……」

  夏潯略一遲疑,西門慶馬上跳開一步,和他拉開了的距離,擺出一副,『我不認識你」的嘴臉。夏潯眼珠一轉,長歎一聲道:「郡主有所不知,這話要說起來……唉,那可就長啦……」

  「沒關係!」

  茗兒丫頭柳眉一挑,輕輕巧巧走到一邊,馬上有個侍衛搬過一張椅子,用袖子急急蹭了蹭,徐茗兒往椅上一坐,悠然道:「你慢慢地說,本姑娘有的是時間,什麼時候我聽明白了,你們什麼時候就可以走了。」

  夏潯咳嗽一聲,以一種深沉的腔調低低地道:「小郡主,事情,是這樣的……」

  ※※※※※※※※※※※※※※※※※※※※※※

  「高熾,人還沒有送走嗎?」

  燕王妃自廊下轉出來,見自己的兒子很老實地站在那兒,不禁好奇地問道。

  「啊,母親!」

  朱高熾扭頭一看,連忙彎腰施禮:「母親,茗姨來了,她說有話要問那兩個人,所以讓兒子候在外面。」

  燕王妃臉色一變,失聲道:「茗兒……不是要對他們濫用私刑吧,你也真是的,怎麼這般老實,讓她一個小丫頭擅作主張。」

  燕王妃一邊責備著兒子,一邊急急走上前去,剛剛走到殿門口,那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徐茗兒兩眼淚汪汪地走出來,幽幽地道:「你們可以走了。」

  燕王妃大吃一驚道:「茗兒,你怎麼了?」

  她還以為那兩個齊王門客膽大包大,欺負了自己的妹子,可一瞧見屋裡還還有六個侍衛,卻又不像,到口的話又嚥了回去。

  夏潯和西門慶走出來,一見燕王妃,連忙上前見禮,徐茗兒又對夏潯道:「你們可以走了,人家對你這麼好,你以後賺了錢發了財,可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呀,要不然那可真是喪盡天良,要天打雷劈的。」

  燕王妃莫名其妙地問道:「茗兒,你在說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徐茗兒擦擦眼淚道:「我沒事。

  朱高熾也是滿腹疑惑,不過一見小姨開了口,總算可以交差了,卻是暗鬆一口氣,他是天生的肥胖症,並不是暴飲暴食造成的,站久了還真吃不消,一聽小姨發話了,趕緊領著夏潯和西門慶往外走。

  燕王妃沒理會他們,走過去牽起小妹子的手,低聲問道:「茗兒,你哭什麼?」徐茗兒哀傷地道:「姐,這個夏潯好可憐的。他住在青州那邊的山裡頭,鄰家有個小妹子,叫小荻,和他青梅竹馬。有一回,夏潯患了重病,小荻急得不得了,就跑去為他請郎中,結果因為山裡剛剛下過雨,洪水傾瀉,寒冷澈骨,那小姑娘趟著水,走到河當間兒就走不動了,兩條腿都凍木了。

  那山中住戶少,旁邊沒有人,她走不動路,又沒人救她,就只能站在那兒,兩條腿凍得沒了知覺,過了好久,才有人經過,把她從水裡拖出來,可是她從那以後她就落下了一個寒腿的毛病,不管是舌風下雨,還是冬季嚴寒,她的腿都會又酸又疼,叫人忍受不了。有時寒痛發作,疼得她嘴唇都咬爛了,好可憐。

  他們村子裡還有個姑娘,叫小芳,比小荻還要可憐……」

  徐茗兒把夏潯講給她聽的那無比淒慘、無比可憐、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給姐姐學說了一遍,很感動地道:「難怪人家出十倍的價錢他都不肯賣那皮子,他若真是見錢眼開不計情意的人,我才真要收拾他呢。他這樣,很好!」

  燕王妃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緩緩地道:「據我所知,他是青州士紳,家裡非常富裕,位列青州十大富豪之一,絕不是什麼住在山窩子裡,時常需要左右鄰居周濟幫襯的窮人。」

  「唔?」

  徐茗兒眨眨眼,突然反應過來:「姐,我是不是上當了?」

  燕王妃忍著笑道:「你說呢?」

  朱高熾送了夏潯和西門慶離開燕王府,讓兩個內侍扶著,氣喘吁吁地走回來,剛剛走到那處偏殿附近,就聽見一個高亢的小女孩的聲音,彷彿一隻憤怒的小公雞喔喔啼鳴,正在努力喚醒晨曦:「別見我再看見你,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絕不饒你!夏潯!你這個大壞蛋!」

  「我的傻妹妹,他的真名叫楊旭!」

  「啊!連名字都是假的?連名字都是假的?夏潯,你這個大騙子!」

  朱高熾一聽這憤怒的啼鳴,機靈靈打個冷戰,連忙催促內侍道:「快走,快走,莫要讓她看見!」

  夏潯和西門慶離開燕王府,站在大街上發了一陣呆,西門慶才垂頭喪氣地道:「唉,咱們兩個被捉來三天了,那些車伕找不到咱們,現在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子,謝傳忠那裡失了消息,恐怕也是坐立不安。走吧,咱們去車馬行租兩匹馬,先去謝傳忠那兒報個信,然後快馬趕回去,希望別出什麼紕漏。」

  夏潯答應一聲,兩個人便往車馬行趕,走了一陣兒,眼看就到車馬行了,夏潯忽然沉聲道:「有人跟蹤!」

  西門慶道:「不會吧,燕王都放過咱們了,又是哪路神仙作怪?」

  夏潯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不要回頭,我左你右,速入巷中,引他出現!」

  西門慶也不是呆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兩人立即左右一分,加快腳步,急急閃出左右巷中的人群。彭梓褀悄悄綴在後邊,正想著如何面見夏潯,若他問起自己來意,又該如何說辭,正遲疑間,忽見二人分開,閃入人群不見,不由心中大急,連忙快步追上來。、夏潯反偵察反跟蹤的手段高明,繞了幾繞,反躲到了她的後面去,攸然現身,輕輕一拍她的肩頭,笑道:「兄台可是在找我麼?」

  彭梓褀一個急轉身,兩個人都呆住了。夏潯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看見她,她沒想到還沒想到妥善的理由,卻是以這種方式和夏潯見了面。

  西門慶也從人群中閃了出來,瞧見彭梓褀模樣,再瞧瞧兩個人的表情,很乖巧地道:「唔,「我去租馬。租三匹?」

  夏潯和彭梓褀都沒說話,仍然望著對方,西門慶自問自答:「瞭解,我這就走!」

  「彭姑娘,你怎麼來了?」

  夏潯已經知道她是女人,在彭梓褀離開楊府的時候,有意的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這層窗戶紙也終於捅破了,唯因如此,夏潯沒有一句的挽留,才讓彭梓褀更加的幽怨。

  彭梓褀眼簾微微垂下,低低地道:「我……來找你……」

  「找我?」

  彭樟褀輕輕揚起眼簾,滿眼都是溫柔。她沒有再說話,絲絲紅暈卻悄然爬上她的臉頰,那張臉頰頓時美麗如一朵初綻的桃花。

  夏潯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也沒有再說話,突然間他便什麼都明白了,猶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雲開見月,自然而然,突然間就明白了彭梓褀的情意和勇氣,充溢於他胸間的,只剩下溫曖與幸福的感覺。

  一線靈犀,牽起了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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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2章 夫唱婦隨

  夏潯和西門慶再次回到了盧龍關,這一次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彭大姑娘陪著。彭大姑娘還是一身男裝,至於是否嬌滴滴甜蜜蜜的,那只是西門慶的揣測。初嘗情愛滋味的姑娘,總是特別溫柔、特別熱情的,西門慶才不相信他們兩個私相接觸的時候,不會卿卿我我,恩愛纏綿,做些什麼出來。

  話說他西門家的小東嫂子,當初對他也曾有過柔情似水的時候哩。看著兩人柔情蜜情的樣子,西門慶有時候會酸溜溜地想:「別高興的太早了,你看著吧,等她一過門兒,小白兔變母老虎,她就不是她了,哼!」

  約好的貨車仍然有條不紊地在向指定地集中,那些車把式們雖然都是些小角色,可是幹這一行都很久了,經驗豐富,沒有聯繫到主家,他們也知道情況有異,可是他們還沒交易呢,如今只是趕著一輛空車,不怕任何人盤查,也不怕被人捉住把柄。反正東家已經付了一半路費,拿人錢財,忠人之事,不管主家來沒來,他們只管按照吩咐往那兒去。

  夏潯和西門慶比預定交易時間耽擱了三天,趕到盧龍關與任日上取得聯繫之後,才知道哈剌莽來部落的人早就到了,他們已經在關口外餐風飲雪的已經等了好幾天,夏潯連忙讓任日上與關口外的哈剌莽來部取得聯繫,當晚進行交易。

  到了晚間,關隘上面,副千戶沈嘉一聲令下,燈火熄滅了三分之二,整個關隘登時陷入一片昏暗,藉著那昏暗慘淡的燈光,千戶大人的親兵隊悄悄打開了關門,駝拉車載的貨物開始井然有序地運進關來。關隘裡邊百十輛大車排成了一條長龍,貨物運進來裝滿一輛駛走一輛,在西門慶的帶領下,駛向他和夏潯事先找好的山谷藏身。

  夏潯則站在關下,在任日上的配合下點收貨物。

  哈剌莽來的部落車子並不多,貨物主要是用牛馬駱駝來裝載的,因此入關之後就要卸貨,再裝到大車上去,這一來就耽誤時間了,一百車貨裝完,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好了,你們帶著牛馬駱駝回去,我們去採購些糧食、布匹。」

  戴裕彬對回去的人大聲吩咐著,又轉向任日上,點頭哈腰地陪笑道:「任大人,天氣寒冷,存糧不多,我們得採買些糧食布匹回去,過幾天就回來,到時候還要麻煩大人……」

  「好啦好啦,你們自己小心些,不要胡亂惹事,乖乖購置齊了東西,就滾回去吧。」

  「是是是!」

  戴裕彬答應著,向希日巴日等人使個眼色,一群人護擁著他們的幾輛大車隨在夏潯的貨車後面向前走。

  「慢!」

  任日上目光一閃,忽然跨前一步,攔在了一輛車前,狐疑地看著車上,伸手一指道:「這是怎麼回事?」

  正要跟著最後幾輛車子一起離開的夏潯也站住了腳步,在微弱的燈光下,他看到那輛車上躺著一個白鬚老者,身上蓋著厚厚的狗皮褥子,戴裕彬點頭哈腰地道:「大人,他……是我爹。我爹年紀大了,著了風寒生了病,部落裡的巫醫治不好,我著急啊,趁著這回入關,特意帶我爹過來看看病。」

  任日上捏著下巴,湊近了去仔細看看那重病的老人,又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掀開狗皮褥子仔細檢查了下面,確認沒有藏匿武器,這才皺眉道:「如果你們只是買些糧食布匹,周邊城鎮就成了。燒得這麼厲害,恐怕得去北平尋醫了,那裡……」

  戴裕彬趕緊道:「大人放心,北平小人以前也是進過的,我們的路引絕對沒有問題,小人就算進城也是給我爹看看病,抓了藥就走,不會惹事生非的。」

  任日上哼了一聲,對夏潯道:「夏兄,你也是要返回北平的,勞煩你幫著照應一下,如果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很麻煩的。」

  夏潯雖然交了這趟差事就打算回江南,借成親一事拖到建文登基,削藩風起,但是這生意既然是齊王打算長期幹下去的,他也不好對這「長期的」生意夥伴顯得太過冷漠,再說他是要回北平的,反正是順道,照應一下也無妨,便慨然答應下來。

  戴裕彬連連稱謝拒絕,夏潯笑道:「好啦好啦,反正是順路,眼看著天就亮了,不要推辭了,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

  戴裕彬無奈,只好答應下來。

  一路無話,車到北平,西門慶是來過幾回北平的,熟悉道路,便熱情地把他們帶到一處郎中的宅子,指著門口的幡子道:「喏,就是這裡,這位郎中醫術非常高明,在我的同行裡面……,嗯,你帶令尊過去就診抓藥吧,我們這就告辭了。」

  戴裕彬等人雖然是以為父看病做幌子,可是席日勾力格確實生了寒熱病,病得還挺嚴重,這副狀態能不能跟著他們爬管渠進皇宮很成問題,也確實需要先給他看好病,因此幾人真心地道了謝,便要把席日勾力格攙下來。

  夏潯下了馬,也上前幫了把手,把席日勾力格攙了下來,希日巴日一個箭步搶上去,從夏潯手中搶過席日勾力格的胳膊,說道:「不敢有勞,我們來就成了。」

  扮孝子的戴裕彬更是沒口子地道謝,謝過了二人,他們兩人才攙著老太監進了那郎中的宅子。

  西門慶翻身上馬,對夏潯道:「走吧,咱們去見謝傳忠,叫他立即安排水陸兩道,開始起運。」

  夏潯上了馬,看那院門處深深地看了一眼,見幾個蒙古人正在門前整頓著車馬,便踢了一腳馬腹,遲疑著向前走去。

  「怎麼,你有心事?」

  彭梓祺側了側身,輕聲問道。

  雖然他們兩個人沒有明確地表白過什麼,可是他們卻已明瞭的彼此的心意,彭梓祺用行動對他坦承了自己的情意,夏潯也用行動表示了自己對她的接納,兩個人沒有轟轟烈烈、感天動地的言行,那感情如潺涓流水,自成小溪。

  既已把他做了自己的情郎,愛情讓彭大姑娘徹底變了模樣,她開始變得溫柔、細心起來,夏潯情緒上的些許波動西門慶沒有感覺到,她卻感覺出來了。

  夏潯遲疑地道:「那個生病的老人……我覺得有點問題。」

  彭梓祺道:「有問題?我看他的病情不像是裝出來的呀,能有什麼問題?」

  夏潯搖搖頭道:「病沒有問題,人有問題。」

  西門慶勒住馬韁道:「嗯?你發現了什麼?」

  夏潯提了提馬,湊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我去扶他時,聞到一股強烈的尿臊味兒,很難聞。他們身上有腥膻味兒的話倒是好解釋,穿著這麼厚的衣裳,還有那麼沖的尿臊味兒,我覺著有點不對勁兒。」

  西門慶眼珠轉了轉,問道:「怎麼說?」

  夏潯道:「我好看閒書,以前看過一本書,裡面提過這麼一件事兒。說是去了勢的公公們因為傷了尿道,整日的淋淋瀝瀝無法控制,所以身上總有一種騷腐的味道,只得噴灑香料掩蓋臭氣,閹人又被稱做腐人,這也是個原因。」

  西門慶道:「你看的什麼書?」

  夏潯心道:「我看的是《回到明朝當王爺》,就算我說給你聽,你知道嗎。」

  西門慶倒未真想要他回答,自顧接口道:「沒想到你這人博覽群書,居然連醫書也是看過的,不錯,閹人的確有這個毛病,不過你不會就因為那人身上有股子尿臊味兒,就懷疑他是個太監吧?呵呵,草原上過來的太監,還有一個老大不小的親兒子?呵呵……」

  他笑了兩聲,笑容忽然滯住。

  夏潯緩緩地道:「雖說草原上人不怎麼愛潔,可也不致於尿在身上,如果是因為生病解手不便,尿在了褲子上那也不對,那股子尿臊味兒可不新鮮。我方才聞到那味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從書中看過的那個說法,因此著意地看了眼他的下巴。」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他下巴上的山羊鬍子,在近處仔細看,顯得很不自然,好像是粘上去的。」

  這時西門慶才說出話來:「草原上……應該也是有太監的,北元皇帝……就是用太監服侍的……」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凜然。彭梓祺看看他們兩個,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他們二人的神色,彭梓祺很聰明地閉上了嘴巴。

  西門慶想了想,又覺得這個想法實在荒唐,忍不住道:「真會有問題麼?那個人真的生了病啊。」

  夏潯道:「帶病人來求醫問藥,原本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如果那老者真的是個太監,為什麼要誑說是那姓戴的人的父親呢?」

  西門慶遲疑道:「或許……他只是因傷去勢?或許……那人確實是他去勢之前生的兒子?或許……他的確曾是北元宮中的太監,但是在哈剌莽來部落中有較高的地位,為了給他治病,又不便讓關上的人知道這人曾是……」

  夏潯接口道:「你說的都有可能,但是這些可能如果不對的話,那麼他們……就一定有大問題了!」

  西門慶道:「我覺得……你的疑心病太重了些,他們過來一共不過十幾二十人,手上又沒有什麼兵器,如果真有什麼陰謀,能掀得起什麼風浪來?」

  夏潯目光閃動,緩緩說道:「拿著刀的敵人並不可怕,一個人如果心懷惡意,手中卻又不拿刀槍,那就真的可怕了,因為你不知道他要幹些什麼出來。」

  西門慶搖頭道:「我還是覺得,你有些過於多疑。你現在其實什麼都還不知道,僅僅是聞到他身上有種尿臊味兒,就異想天開地想到了太監,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陰謀,這未免有點……」

  夏潯道:「起初,我的確是有些異想天開,心中只是這麼一閃念,冒出這麼個荒唐的念頭來,如果不是看到他鬍子的異樣,如果不是那個蒙古大漢急著從我手裡奪回他的胳膊,我就不會這麼疑心了。

  既然有了疑心,我就想找到支持我這疑慮的理由,於是我又想到……,哈剌莽來部落不是頭一回和咱們關裡的人做生意,也不是只有咱們這一筆生意。也就是說,這老頭兒既然病得這麼重,那個大孝子根本沒必要在盧龍關外頂風冒雪的多等三天三夜,非得等咱們與他交易,才把這老頭兒帶過來。如果要為老子看病,他只帶一車貨物過關的話,關上根本不會如此鄭重其事,這邊縱然無人接應,他們只要抽稅收了錢,也會放他過來的。」

  西門慶沉吟起來:「唔,你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

  夏潯沉聲道:「他們可是因為和咱們交易才混進來的,如果真的有什麼圖謀……,我做事,但求一個心安!不查明白,我不放心。」

  西門慶苦笑道:「在北平咱們也是外人,你要查他,怎麼查呢?求助於謝傳忠麼?謝老財和這些哈剌莽部的人比咱們關係還要親近些呢。」

  彭梓祺挺身而出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交給我好了!」

  夏潯和西門慶一起看向她,彭梓祺向夏潯柔柔一笑:「你要查,我幫你就是!」

  夏潯擔心地道:「這很難,也很危險,那些大漢,可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你孤身一人,要盯著他們很困難。」

  彭梓祺道:「沒問題的,我雖一人前來,可是在北平,我自有……,我彭家交遊廣闊,在北平也有一些地方勢力和我彭家有往來的,我可以求助於他們,那些城狐社鼠、地痞無賴幹別的不成,叫他們盯著人、探聽些虛實消息卻最在行不過了。」

  夏潯一聽大為意動:「這個法子不錯,這樣的話,咱們趕快去見你彭家的朋友,趁著那些蒙人正在看病,多少會耽擱些時間,請他們馬上盯緊了。」

  彭梓祺道:「那我呢,不需要我盯著他們麼?」

  夏潯道:「如果這些人沒問題,那就是我疑心生暗鬼了。如果真的有問題,本地負責與他們聯絡的那個拉克申,十有八九也有問題,西門兄知道那拉克申的住處,你只盯他一人就好,他是蒙人在本地的地頭蛇,如果確有圖謀,他必有行動的。」

  彭梓祺溫馴地道:「好,我聽你的。」

  西門慶眼紅地道:「古人云:夫者倡,婦者隨,天下至理。怎麼在我家就行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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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3章 暗中查訪

  彭梓褀先與白蓮教在北平的堂口老大取得了聯繫,請他注意幾個胡人動向。大家本就同承一脈,北平白蓮教又地處偏遠,堂下弟子出門在外時,經常需要其他地方的白蓮教組織給予照拂,這麼一件小事自然一口答應。很快,城狐社鼠,北平的流氓地痞小混混們,就把正在診治抓藥的一夥胡人看得風雨不透。

  隨後,西門慶又把彭梓褀帶到了拉克申的住處附近。拉克申寄居北平已有七八年了,為了謀生,在本地也開著一家皮貨店,只是店面極小,經營慘淡,他真正的生意是替關外的蒙人部落拉生意,是一個販私和走私商人中間的棚客,根本不是以此謀生,所以也不甚在意。

  彭梓褀認準了地方,又聽西門慶詳細說明了拉克申的長相,便在附近一家茶館坐下來,慢悠悠地喝著茶,監視著這家皮貨店的動靜1等著那些蒙人與拉克申取得聯繫。

  夏潯和西門慶則立即趕往謝府,要求謝傳忠協助將陸續運往北平城的皮貨獸筋等物安排門路運往青州。

  謝府中,謝雨霏謝大小姐穿得素素淡淡,坐得嫋娜玲瓏,手裡握著一個錦囊裝起來的懷爐曖著胸腹,一雙剪水雙眸正專注地看著桌上一本泛黃的冊子,謝傳忠和夫人黃氏則大氣也不敢喘地侍立在一旁。

  呷一口茶,品一品味道,再翻一頁冊子,過了好久好久,謝大小姐才把冊子一合,謝傳忠趕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姑奶奶,您看……如何了?」

  「唔……」

  謝雨霏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又呷一口茶,頭不抬眼不睜地道:「實物、文冊,這些天我也看過不少了,看起來是沒有問題的,從現有的資料和證據來看,你確實是我謝家這一支的子孫。」

  謝傳忠夫妻驚喜地對視了一眼,謝雨霏又道:「從你這本家譜的時間上看,你們這一支應該是元人在潮陽俘獲文天祥文丞相,押他回大都途中,被抓捕過來作為民工的,從此你們就在這裡定居了……」

  謝傳忠忙不迭點頭道:「是是是,正是這麼回事兒。」

  謝雨霏微微頷首道:「嗯,在我謝家的族譜記載中,也有過當時因為元兵亂抓民壯,家族子弟流失北方的記載,前幾天猜度你們來歷的時候,我和飛飛還念叼過這件事,如今看來被我猜中了,你就是我謝家當初失散的那支族人後代了。」

  「姑奶奶……」

  謝傳忠偌大的年級也不怕醜,他熱淚盈眶地踏前一步,擺出一副終於親人相見的模樣,真情流露。

  謝雨霏連忙退後一步,肅容說道:「如今既已證明你是我陳郡謝氏後人,你也有認祖歸宗的意思,我很欣慰。你在北平家大業大,離開一趟很不容易,可認祖是一件十分鄭重的大事,你早晚總要回去一趟,向列祖列宗祭告跪拜的。」

  謝傳忠連連點頭:「是是是,這是應該的。」

  謝雨霏又道:「來的時候,我已手錄了一份我謝氏族譜,改日你要舉辦一個盛大的儀式,做為你的長輩,我會親自把你這脈重新添入族譜,留給你,以後子子孫孫,要依序載入族譜,再報與家族以求一致。」

  舉辦盛大儀式?

  這正合謝傳忠心意,他巴不得把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當眾宣告自己顯赫的家世。

  謝傳忠眉開眼笑地答應一聲,轉身從夫人手裡接過一個錦匣,畢恭畢敬地呈給謝雨霏:「姑奶奶,這是傳忠的一點心意。傳忠身為謝氏子孫,回鄉祭祖時,怎忍見祖祠凋蔽,香火稀落呢?這筆款子還請姑奶奶帶回去,修繕祖祠,也算是傳忠這一脈失落在外多年,未能向祖先們供奉血食的一點小小補償。」

  謝雨霏將那錦匣接在手中,沉甸甸的壓得她雙手頓時一沉,她也不看其中是些什麼東西,隨手放在一旁,淡淡笑道:「這是你的一番心意,既是為了孝敬祖宗,我倒不好推辭了。」

  謝傳忠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這是傳忠應盡的本份,推辭不得的。傳忠另還備了兩份厚禮,姑奶奶回鄉的時候……」

  謝雨霏道:「這卻不必了。」

  謝傳忠道:「那可不成,這是傳忠對姑奶奶和伯祖大人的一番孝心,應該的,應該的。」

  這時管家在門外咳嗽一聲道:「老爺,夏潯夏公子和高昇高公子過府到訪。」

  謝傳忠聽了忙道:「傳忠有外客到了,這就告退了,姑奶奶先歇著,關於認祖儀式,傳忠會好好準備的。」

  謝雨霏淡淡地嗯了一聲,待他夫妻退出去,卻馬上緊張地站了起來:「夏潯?他來幹什麼?」

  隨即卻又啞然失笑:「他本來就與謝傳忠有生意往來,能和我有什麼關係?真是疑心生暗鬼。」

  雖說這麼勸慰著自己,她卻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對那個叫夏潯的傢伙,她一直有種危險的感覺,就像一隻感覺靈敏的小動物遇到了它的天敵。

  ※※※※※※※※※※※※※※※※※※※※

  「我戴家的宅子,就是剛才巷口第一家。」

  戴裕彬眼噙熱淚,對拉克申等人唏噓歎道:「先父小樓公,病逝之際再三叮囑我,有生點年一定要奪回故居,那裡可是我戴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呀。而今自家的祖居近在咫尺,卻仍遠如天涯,我還是不得而入。」

  拉克申勸解道:「不要傷心了,如果咱們大計能夠成功,還是有機會重新殺回來的。」

  戴裕彬淒然道:「可到那時,我家祖宅也要變成一片廢墟了。」

  希日巴日不耐煩地推開他道:「安答,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的,祖宅燒了,再蓋一座大一倍、闊一倍的不就成了?」

  說完又轉向拉克申,問道:「叫你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

  拉克申在夏潯和西門慶面前那種憨直忠厚、毫無心機的模樣全不見了,眸中滿是精明的神色,一見希日巴日動問,拉克申忙道:「大人放心,我分別在七處鐵匠鋪進行訂製,他們根本不知道小人訂製的東西是飛爪和抓地靴,這都需要拿回來後咱們自己進行組裝。皮衣皮褲和繩索,也都購置齊了,隨時可用。」

  希日巴日點點頭,又道:「這件事還要用到你那小妹子,你和她說過咱們的計劃了麼?」

  拉克申道:「她年紀小不懂事,我怕她早早知道了會露出什麼馬腳,所以有關計劃1的一切全都沒有告訴她呢。不過大人放心,妹妹與我相依為命,感情甚好,到時候我只要告訴她怎麼做,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希日巴日欣然笑道:「好,那就好,這件事還真離不了她的幫助呢。你妹妹叫什麼來著?喔,托婭,我記得是叫托婭吧?」

  拉克申道:「是,我妹子叫娜仁托婭。」

  「是啊是啊,娜仁托婭,我八年前見過她一面,那時還是個羞澀的小丫頭呢,就已長得很俊了,現在一定出落得更漂亮了吧?」

  拉克申自豪地道:「是,燕王府的宮女就沒有長得難看的,可是在那些宮女裡邊,我那小妹也是一朵水靈靈的鮮花兒。」

  希日巴日哈哈笑道:「好,這件大事成功了,大汗一定封為我王,到時候,你妹子少不了一個王妃的位子。」

  拉克申又驚又喜,連忙道:「多謝大人。」

  其他的人聽了紛紛湊趣,向這對剛剛結了親的人道賀道喜,嘈雜紛亂了一陣兒,希日巴日道:「這麼多人住在你這小店裡,太乍眼了。還有地方沒有,最好是分開安置,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咱們再集叢合起來,潛入燕王府。」

  拉克申笑道:「有地方,有地方,這個地方只是小人用來聯絡交易的地方,原就不在這裡長住的,一會兒我就把兄弟們分別安置好。」

  ※※※※※※※※※※※※※※※※※※※※※※※※※※

  「那個拉克申把那些蒙人接去了他的地方,然後又分別送到了幾個地方進行安頓,只留下了那個生病的老人和另一個人。」

  夏潯和西門慶去見了謝傳忠,拜託他儘管開始利用他的交易渠道發付貨物,回到悅來客棧一個多時辰後,彭梓褀也趕來了,把她看到的和眼線告訴她的消息說給夏潯聽。

  夏潯道:「慢,送下的那個蒙人叫什麼名字,可是那個姓戴的漢人?」

  彭梓褀道:「名字不知道,不過不是他。」

  夏潯睨了西門慶一眼,西門慶嘴硬道:「也許他兒子另有要事,所以拜託別人照顧……」

  說到這兒,也自知這理由太過牽強,不禁嘿嘿一蕪

  彭梓褀又道:「我一路跟著他,記下了他安頓那些人的地方,然後就見他又去了鐵匠鋪。奇怪的是,他去的不止一家鐵匠鋪,鬼鬼祟祟的拿回來許多東西,我繼續跟著他,叫我家的那些本地朋友去查他到過的鋪子,結果我跟著他轉悠了半個北平城,最後發現他還去了一趟燕王府,跟幾個採買蔬菜回去的小內侍說了幾句什麼,接著就回了他的小皮貨店。」

  「燕王府?」

  夏潯和西門慶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燕王府?如果真有什麼事,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最頭痛的就是牽涉到什麼權貴人物,如果是鳳子龍孫,那更是叫人頭痛了。這人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在圖謀燕王府,還是和燕王府有瓜葛?不弄明白這一點,糊里糊塗的就亂插手,弄不好人頭掉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這時候,門外有人說了幾句什麼,夏潯和西門慶沒聽清,那聲音既像唱,又像說,口音含含糊糊,彭梓褀聽了卻馬上站起來道:「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夏潯和西門慶靜叢坐相候,不一會兒,彭梓褀回來了,手裡捧著一捧東西,往桌上一放」丁,丁當當一陣響,竟是一堆大小不一的鐵勾鐵雅鐵釘鐵片兒,西門慶奇道:「這是什麼?」

  彭梓褀道:「這,就是拉克申分別在七家鐵匠鋪裡訂製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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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4章 剪線

  西門慶拈起一枚長著扁平大腦袋的釘子,歪著頭看看,納悶地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夏潯拿起一張鞋墊,鐵製的鞋墊,看看上面的孔,從西門慶手裡接過大頭鐵釘,往孔上一按,正好穿過去,西門慶驚咦了一聲,夏潯低頭找了找,只有這一根釘子,便取過一張鐵鞋墊「啪」地往上一扣,微微地冷笑起來:「好機巧的想法,多來幾枚這樣的釘子穿透鞋子,這就是一雙防滑的釘鞋了。」

  「什麼釘鞋?」

  西門慶從夏潯手裡取過組裝好的帶釘鞋墊,翻過來掉過去,越看越覺稀奇。夏潯把剩下的一堆零件撥到了自己面前,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卻有些猶豫起來:「奇怪,這些東西也是應該可以組裝的才對,這是什麼東西呢?有點看不明白呀。」

  彭梓褀眼神微微一動,忽地想到了什麼,於是微笑起來:「這個……我知道是什麼。」

  她往夏潯身邊一坐,撥著那些鐵製的零件拼湊起來,一個似爪非爪的東西在她手裡漸漸成形,彭梓褀用手指輕輕撥弄著那只有兩根可張可合的鐵爪的玩意兒,說道:「這還不全,至少該像手掌一樣,有五根鐵爪才結實,還需要一段柔韌耐磨的繩子,用繩子穿過這個小鐵環,繫緊,就成了江湖人專用的飛抓,這東西和軍中攻城用的飛抓不是一回事,卻更靈巧。」

  夏潯的眼睛慢慢地瞇了起來:「飛抓、釘鞋,爬高的、防滑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思索良久,夏潯抬起頭來,問道:「梓褀,這東西每樣都不全,想必是你家在本地的那些江湖朋友軟硬兼施,從那些鐵匠口中逼問出了拉克申所訂之物,又逼他們依樣打造了幾枚,是麼?」

  彭梓褀臉蛋微微一紅,這種仗勢欺人的事兒他們家以前也沒少干,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在夏潯面前卻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是啊,他們「的確是粗魯了一些,不過他們對朋友,都是很熱心、很仗義的漢子。」

  夏潯微微一笑:「嗯,有時候,做非常事,就得用非常的手段。可以拜託他們查查這個拉克申的底細麼?我們現在只知道他和草叢原上的部落一直保持著聯繫,是溝通內外,聯繫貨源的一個楣客,除此之外,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如果你的朋友們能多查到他的一些底細,說不定有助於我們判斷,他到底要幹什麼。」

  彭梓褀見他並不是歧視自己那些江湖朋友,不禁芳心大悅,立即站起身道:「好,那人還在外面等我,我去告訴他一聲。」

  西門慶「嘖嘖嘖」地把頭連搖,夏潯白了他一眼道:「你吃錯藥了?」

  西門慶連連搖頭道:「訓妻有方、訓妻有方啊。老弟,你到底有什麼好法子,教教哥哥可好?」

  夏潯哼了一聲,自得地吹噓道:「這還不簡單?我告訴你,你想讓她乖乖地做個小女人,那麼打一開始就得給她打好底子,不然她還不反上天去?男人!大老爺們,就得有個男人的樣兒,在女人面前得說一不二,你叫她往東,她不能往西,你叫她攆狗她不能打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老話兒你聽說過吧?就是沒錯,也得找錯時不時的收拾她一頓,她還敢炸毛麼?」

  西門慶的一雙眸子突然變得閃閃發亮,有一道異樣的影像在他眸中閃動:「夏老弟,真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夏潯的神色突然變了,變得異常莊重,聲音異常深情,他很嚴肅地看著西門慶,鄭重地道:「女人如花,花為君開,男人愛花,憐而惜之。女人是用來疼的,你真心疼她,真心愛她,她自然會對你柔情似水,溫情脈脈。就說梓褀吧,生得千嬌百媚,性情爽朗大方,這麼好的女孩子,打著燈籠都難找,只要以一顆真心待她,她還能不對我好麼?西門兄,不是我說你,你不要再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小東嫂子那麼好的人。」

  西門慶暗罵一聲:「這個小子,真比鬼還精,想捉弄他實不容易,奇怪,他怎麼知道彭姑娘回來了?」

  夏潯背後,彭梓褀恰好聽到夏潯的這番表白,一張粉面登時染了桃腮,一顆芳心卻是花兒朵朵,幸福得都找不到邊兒了。

  她趕緊往前站了站,站到夏潯和西門慶中間,好像生怕他把自己男人也帶壞了,變成一個像他一樣喜歡拈花惹草的壞男人。

  ※※※※※※※※※※※※※※※※※※※※※※※※※※※※※

  「彭公子,那些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消停的很,無法查到進一步的情況。只有那個拉克申,比誰都歡實,一整天東跑西跑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關於他的底細,我們查到了一些情報,他是八年前來到北平的,身邊只帶著個小妹子。

  一開始他給人家幫閒打工,賴以餬口。第二年燕王府招宮女,他的妹妹順利入選,拿了這筆賣身為僕的錢,拉克申開了一家小皮貨店,店裡生意不好,不過他另外找到了些門路,利用他熟悉關外部落的身份,為各地客商聯絡關外物產,很是賺了些錢。

  他暗中買了幢大一些的宅子,此外既沒娶妻也未置地,據說再過幾年他的妹妹年歲到了放出宮來,他要拿這錢做嫁妝,給妹子尋一戶好人家。兄妹兩人感情很好,他經常通過外出外差的燕王府中人給妹子捎話,叫她出來稍聚片刻。除此之外拉克申在本地沒什麼親戚,朋友也極少,干他們這一行的交遊雖然廣闊,卻不適宜呼朋喚友,太過張揚的。」

  物盡其用,潑皮混混也有大用,叫他們幹別的也許不成,叫他們挖門盜洞打聽消息,就是藏在老鼠洞裡的奇門消息,他們也能挖出來。

  彭梓褀、夏潯和西門慶三人聽那潑皮傳完了話,夏潯立即上前一步,塞過幾張寶鈔:「兄弟們辛苦了,彭公子也是受我們所托,倒勞累得各位兄弟為之奔波,這點錢不成敬禮,兄弟拿回去,給大傢伙兒喝口茶。」

  那人看了彭梓褀一眼,見她也在微笑點頭,這才笑嘻嘻地把錢攏在袖中,拱手道:「公子兄必客氣,我們的人還在盯著他們,有什麼新的消息,一定馬上給你們送來,告辭。」

  「兄弟慢走!」

  三人將那潑皮送出門去,夏潯說道:「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們必定有所圖謀,而且絕不是什麼見得了人的事情。但是所謀為何,我們還不得而知。再有兩天,咱們的貨物也就轉運的差不多了,咱們不能在北平一直耗下去。再說,一直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此勞師動眾,一旦被他們察覺有異,那就打草驚蛇了。我認為,不如快刀斬亂麻「」西門慶摩拳擦掌地道:「要把他們一股腦兒地抓起來?我贊成,是稟報燕王府,還是勞動彭姑娘的朋友動手?」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又來裝瘋賣傻。燕王府?你去了怎麼說?彭姑娘那些朋友打聽個消息跟蹤個把人還成,其中身手高明者卻有限,你讓他們聚眾抓人,聲勢得有多大?一旦打鬥起來,有所死傷,又沒有什麼真憑實據,豈非自陷囹圄?」

  西門慶翻翻白眼道:「那你說怎麼辦?」

  夏潯道:「拉克申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但是在這樁陰謀中,他的作用卻是最大。盯緊了他,等他落單的時候把他弄出來,用盡辦法,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彭梓褀道:「好,就這麼辦。」

  夏潯轉頭看向西門慶:「你認為怎麼樣?」

  西門慶道:「你們人多勢眾,我當然不能反對啦。」

  彭梓褀衝他哼了一聲,又對夏潯道:「我去盯著他吧,一有機會,就把他抓出來。」

  「且慢。」

  夏潯突然又想到一個主意,略一思索,說道:「先盯著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有個妹子在燕王府當差,他又恰在此時去過燕王府,與裡邊的人有過接觸,說不定這事兒和他妹妹也有關。再說,他兄妹情深,有些人自己不怕死,為了自己的親人卻是可以付出一切的,等他妹妹出來,待他兄妹相見的時候再下手,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

  彭梓褀應道:「好,那我先去盯著他。」

  那拉克申人高馬大,也不知武功如何,夏潯終是不放心彭梓褀一人行動,便道:「他今天才去的燕王府,現在天色已經黑了,不可能再與他妹妹相見,時間最近的話也應該是明天。先請你的朋友照看著,明天開始,換咱們三個人盯著,一有機會,就下手拿人!」

  又是一天,天亮了,燕王府裡走出一個小姑娘,換了平常的衣裳,很俏麗的模樣。這位姑娘姓佟,叫佟蓉蓉,這只是為了方便,起的漢人名字。她的履歷上記載的正是名稱,叫娜仁托婭,她的手臂上還挎著一個小籃子。

  燕王府的宮女可以在不當值的時候換上民裝,到市井間走動,但是她們出宮時通常都是成群結伙,這樣一個人出來的就少見了。不過宮門口當值的侍衛都是認得她的,一見她便笑道:「蓉蓉,又去見你哥哥呀。」

  娜仁托婭羞澀地笑著,答應一聲,把籃子遞了上去,侍衛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只是幾味可口的小點心,還有一雙新做的鞋子,這是娜仁托婭帶給哥哥的禮物。

  侍衛們仔細檢查了一番,便遞還給她,娜仁托婭道了聲謝,便出了燕王府的宮門。

  她來到中原已經八年了,今年剛剛十七歲,再有兩年,不是王妃身邊得用的親近之人的宮女就要全部遣散出宮了,到那時她就可以和相依為命的哥哥長相廝守了。她很滿意北平的生活,這比她顛沛流離、艱難困苦的流浪生涯強多了,那時候她還很小,但她記得那時每天的恐懼:為了缺少食物而恐懼,為了天災和野獸而恐懼、為了其他部落的擄奪和殺戮而恐懼。

  前幾天她剛剛見過哥哥,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又托人捎話叫她出來相見,哥哥也想她了吧,娜仁托婭一出宮門,就看到哥哥正站在對面街上等著自己,於是快樂地飛奔過去。

  「哥……」

  娜仁托婭喘著氣叫,臉上漾出甜美的笑容,把手中的籃子遞了過去:「喏,給你做的。」

  拉克申順手接過來,寵溺了拂開她額頭散落下來的頭髮,說道:「哥早告訴你,現在日子好過了,哥在外面想吃什麼想穿什麼都買得到,你不用給我帶這些東西的。」

  「外面做的不一樣嘛。」

  娜仁托婭跟他一邊走,一邊道:「哥,前天娘娘剛給我又加了月錢,我在宮裡面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花錢,這幾年攢了不少呢。再有兩年,我就該出宮了,到時候用這錢給我娶個嫂子回來。」

  拉克申站住腳,有些嚴肅地看著娜仁托婭:「妹子,你別忘了,咱們是草叢原上過來的人,到宮裡做事,也不過就是憑力氣掙口飯吃,人家只是拿你當個下人、一個使喚人,你可不要真的認他們做了親人。」

  娜仁托婭納悶地道:「哥在說什麼呀,妹子本來就是個下人啊,而且我是外殿的宮女,也沒多少機會見到燕王爺一家人,哪可能跟他們親近吶。妹妹在這世上只有一個親人,那就是哥哥。」

  拉克申展顏道:「那就好,跟哥回家吧,家裡有一位草叢原上來的客人,你小時候還見過他的。」

  娜仁托婭興奮地道:「誰呀?」

  拉克申神秘地道:「等你回家就知道了。哥跟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做,你一定會幫哥哥的,是不是?」

  娜仁托婭毫無機心地道:「那當然啦,哥讓我做什麼,我都去。反正哥哥不會害我就是了。」

  夏潯、西門慶和彭梓褀都改了裝扮,暗暗綴在後面,眼見二人有說有笑地前行,彭梓褀暗暗皺起了眉頭,說道:「他們走的一直是大路,路上行人不斷,咱們如何擄人?打鬥起來,一定驚動官府的。」

  西門慶眼珠一轉,自告奮勇地道:「這有何難,你們去那巷中等我,我引他們進來!」

  說著不等二人阻攔,一個箭步便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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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5章  李代桃僵

  「托婭,這麼想就對了,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能忘了咱們是草原上的人,是哈刺莽來部落的人,是長生天庇佑下的子民。哥哥和那位尊貴的客人謀劃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如果能夠成功,就能激勵現在四分五裂的草原各部重新匯聚到大汗旗下,重整旗鼓,殺回中原,到那時候……」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人影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奪過他的籃子,掉頭便往旁邊巷中跑去。

  「哎呀!」娜仁托婭一聲尖叫。

  拉克申剛剛一懵的功夫,籃子已被搶走了,緊接著妹妹又發出一聲尖叫,拉克申急忙問道:「妹妹,你怎麼了?」

  娜仁托婭雙手抱胸,紅著臉道:「他……他摸我……」

  「這狗日的!」

  拉克申這下真的怒了,大喝一聲:「小賊,休走!」便拔腿往巷中追去,路上行人見此情景紛紛聚攏過來,往巷中追看,娜仁托婭生恐哥哥有失,想要快步趕上去喚住哥哥,可只走了一步,手臂就被一隻結實有力的大手給緊緊攥住了。

  娜仁托婭扭頭一看,就看見一個戴著瓦愣帽,穿狗皮襖的大漢,頜下一部虯鬚,只露出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帶著微微的笑意對她道:「姑娘,莫要高聲。」

  「你是……唔……」

  娜仁托婭還沒說完,又一隻手攔上了她的嘴巴,整個人被極快地拖走,正關注地看著巷中一逃一追的百姓竟無一人發覺。

  西門慶跑得飛快,後面的拉克申邁開大步追得更快,西門慶東繞西繞,穿街走巷,專往荒僻的地方鑽。他的穿著和行徑,像極了一個攔路搶劫的潑皮,拉克申毫無懷疑,只想快快追上這個輕薄的小賊,好好用一雙鐵拳教訓教訓他。

  可他追著追著,前方長巷中忽然凌空躍落一人,輕飄飄如一片羽毛,讓過了西門慶,側身站定,右手慢慢平舉,手中緊握一柄黑色皮鞘,看著極是凶厲的單刀,刀柄上一隻貓兒眼,發出妖魅懾人的光芒。

  拉克申霍地站定身子:「糟糕,上當了!」

  持刀人酷酷地說話了:「你是束手就縛,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拉克申回答的也很簡煉:「廢話!」

  他從寬大的皮襖下面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彎刀,便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

  這是一處破敗的宅院,那時的北平還遠未達到寸土寸金的地步,這處宅子本就地處荒涼,這戶人家敗落下來之後,別人買他的房基地還要清理損毀的宅院,遠不如平地起樓方便,一直便賣不出去,所以就荒廢下來,日子久了,房舍倒塌的也沒剩兩間了,院中雜草叢生,成了野貓、野狗寄住的地方。

  院子裡,夏潯站在那兒,面前是彭梓祺和西門慶,兩個人都低著頭,三人半晌無語。

  過了許久,彭梓祺才鼓起勇氣道:「我……沒殺他。」

  夏潯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西門慶趕緊道:「我根本就沒動手。」

  夏潯歎道:「我知道,他是自殺的,問題是,現在怎麼辦?」

  西門慶道:「這有什麼,他寧可自殺也不肯被擒,擺明了心中有鬼了。」

  夏潯道:「這個鬼是什麼?我們知道麼?」

  西門慶揉揉鼻子,不說話了。

  三人各自沉思良久,夏潯的眼神忽然動了動,彭梓祺一直在偷偷窺著他的神色,登時帶著幾分希望問道:「有辦法了?」

  夏潯搖搖頭,又點點頭:「姑且試試吧。」

  娜仁托婭被綁在那唯一一憧還算完好的房子裡,本來很是害怕,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心又放下來,那人不像是個劫色的,自己不會受他污辱的。回頭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劫財想必也不敢了,擄走燕王府的人,在這北平地面上,他還想混下去麼?

  娜仁托婭自我寬慰著,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著一個唔唔的聲音,好像有人被蒙住了口鼻,那聲音頗有些像是自己的兄長,娜仁托婭立即掙扎起來,可她被綁著,口中被塞著一團破布,哪裡叫得出來。

  這時就聽外邊有人說道:「拉克申,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北平地面上,敢公然在大街上拿人的,能是江湖混混麼?你看這是什麼?」

  「唔唔,唔唔……」

  被堵住嘴的吱唔聲忽然急促起來,就聽那人又道:「不錯,我們是提刑按察司衙門的人,奶奶的,要不是你妹妹是燕王府的人,我們用得著這般小心,還得扮成江湖混混麼。拉克申,你的事發了,現在官爺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乖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我們聽,我們就放過你。

  你只是個給人跑腿的小人物,只要抓住了元兇,我們不會難為你的,你看我們扮成這副樣子就知道了,只要不給你落案底兒,你該幹嘛嘛去。也算是我們提刑安察司衙門賣燕王爺一個面子。」

  拉克申重重地哼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只聽那人又道:「吆喝,你的嘴還挺硬,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兄弟我了。來人啊,把他拖進院子裡,給我狠狠地打,什麼時候他肯點頭招供,什麼時候放開他。」

  娜仁托婭焦急地聽著,片刻功夫,就聽院中傳來一陣「噗噗」的聲音,夾雜著變了音的忍痛的聲音。單純的娜仁托婭對她聽到的一切全都相信了,她八歲多就入宮了,一直只是個灑掃服侍的小宮女,偶爾出宮也就是逛逛街市,見見大哥,哪裡知道這許多爾虞我詐的事情。

  「大哥做什麼事了?」

  娜仁托婭焦急地想,她隱約知道哥哥干的買賣不是什麼見得了人的生意,不過儘管她曾問起,可是哥哥從不願向她說起這些事情,耳聽得哥哥在外邊挨打,那聲聲入肉,痛在她的心上:

  「哥哥也真是的,哥哥從小就講義氣,寧肯自己受苦,也不肯牽累他人,如今被人這麼狠狠地打著,大冬天的,若是生了肉瘡凍瘡,又沒個人在身邊照顧他,那可怎麼得了。」

  娜仁托婭正擔心著,就見那個擄她回來的大鬍子一拉房門走了進來,伸手扯掉她口中的破布,娜仁托婭立即叫道:「大哥,大哥……」

  那人嘿嘿笑道:「不用叫啦,你大哥嘴硬的很,他是不見真佛不燒香吶,成,那就先吃著苦頭,怎麼時候禁不住了,爺再停手問話。

  姑娘,你是燕王府的人,原本想放你們一馬,我們這些吃公門飯的也不願意跟鳳子龍孫們打交道吶。可你大哥犯了案子,提刑按察使大人頒下令來,若不能按期破案,我們就要吃板子,沒辦法,對不住了。」

  娜仁托婭急道:「你們要問我大哥什麼?我大哥他到底做了什麼事?」

  那人隨著窗外傳來的沉悶的「噗噗」聲,和痛極隱忍的悶哼聲,悠閒地彈著手指道:「看樣子你什麼也不知道嘍?那我說給你聽又有什麼用?」

  娜仁托婭忽地想起方才大哥說過的話,不由脫口道:「啊!莫非和我大哥的那位貴客有關?」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什麼貴客呀?」

  娜仁托婭只有拉克申一個親人,她大哥講義氣,她可不想為了江湖義氣害自己大哥受苦,便急急招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剛才和我說,那人是從草原上來的,還說,我小時候也見過他。大哥只說要和那人做一樁大事情,還說要我幫他的忙,要帶我回家,見了那人再說與我知過……」

  娜仁托婭說到這裡,已急出淚來,哽咽道:「求求你們,各位官爺,不要再打我哥了,他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的……」

  夏潯觀她情狀,心中暗道:「看來這小姑娘還真是什麼都不知的……」

  於是他立即哈哈一笑,轉了口風:「當然,當然,我們也知道,你哥哥嘛,其實也就是在裡邊穿針引線,帶帶路,跑跑腿,賺幾個辛苦錢。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想私下調查,能放他一馬就放他一馬了。

  可他這人不識相啊,既然有案子在身,就算燕王府知道了,怕也不會因為你一個小小宮女袒護他了。你說說看,你哥都跟你說過什麼,一字不漏全告訴我,回頭我們去拿人,只要捉住了那個真正的罪囚,你哥哥這就算是將功贖罪,不靠著你這層關係,也沒有大礙的。」

  「好,我說,我哥說……」

  娜仁托婭把哥哥對她說的話源源本本學了一遍,夏潯思索著,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娜仁托婭毫不遲疑,全部招供,然後急急哀求道:「官爺,我都說了啊,你們去抓那個客人好了,他就在我哥哥家。求你放過我哥哥吧。」

  夏潯揚聲道:「停刑,不要打了!」

  窗戶外面,滿頭大汗的西門慶脫了外袍,一層層纏在手臂上,正在半盤殘破的石磨上練「大摔碑手」,一邊摔還一邊發出哼哼唧唧的豬叫聲,一聽夏潯這話,他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磨盤上。

  房中,夏潯道:「好,我們現在就去抓那真正的罪囚,一俟兇犯落網,請示了按察使大人,我們就放了你們兄妹。」

  夏潯轉身要走,娜仁托婭忽又喚住他,夏潯嗯了一聲,揚眉看向她,娜仁托婭有些靦腆地道:「官爺,能不能別讓我哥哥知道……是我……是我告訴你的,他……他這人很講兄弟義氣……」

  夏清注視她片刻,緩緩說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的。」

  「事情又回到起點了。」

  夏潯苦笑著道:「拉克申約他妹子出來,的確是想把她拉進來給他們幫忙,問題是,他們想做什麼,這位娜仁托婭姑娘還一點也不知道,就連那人的身份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幼年的時候,是和那人認識的。咱們忙了一溜十三遭兒,只是知道他們要做一件大事,至於他們要幹什麼,還是不知道。」

  西門慶也皺起了眉頭:「這事兒麻煩了,咱們把拉克申逼死了,卻不能跑到拉克申家裡去抓人,一會兒北平府衙的官差就該滿大街的抓咱們了,要依我說,管他娘的人家要幹啥,咱趕緊跑路吧。

  夏潯咬牙道:「我不甘心,如果解不開這個秘密,就這麼走掉的話,我這一路上別想睡個好覺了。」

  西門慶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彭梓祺,咳嗽道:「那也是應該的……」

  彭梓祺沒聽懂西門慶的話,只對夏潯說道:「問題是,我們現在陷入了僵局,拉克申死了,未必就能阻止他們的計劃,而我們卻沒有機會弄明白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看那拉克申眼看不敵受擒,立刻揮刀自盡的決絕模樣,恐怕那些人都是死士一般的人物,再捉一個來也未必就肯招供。」

  夏潯凜然道:「唯因如此,更可見他們一定有個重大陰謀。」

  西門慶眼珠一轉,忽然說道:「屋裡那位傻得可愛的姑娘怎麼樣?如果能說服她為咱們辦事,去套出那些人的真正目的呢?」

  夏潯緩緩地道:「若是娜仁托婭去了,而她的哥哥卻沒有露面,如何解釋?除了他已死掉,再無第二個理由說得過去。娜仁托婭少不更事,方才叫咱們騙過去了,若要指使她為咱們做事,不讓她親眼看看她哥哥怎麼成?如果她真的見了她哥哥,怕不恨死了咱們,還肯為咱們做事嗎?何況屍體遺在路上,並不在咱們手中,想把屍體擺成昏迷不醒的樣子矇混過關都不成。」

  西門慶又瞄了彭梓祺一眼,說道:「你方才說,娜仁托婭八歲入宮,除了她哥哥,再未見過一個族人?」

  「是」

  西門慶轉動著眼珠道:「女大十八變,何況她八歲時還是個剛從草原上過來的黃毛丫頭,這些年在燕王府不說養尊處優吧,那日子過得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變化更是大得不得了,也就是說,那些正在拉克申家裡傻等的蒙古人並不認得她的模樣,是麼?」

  夏潯心中一動:「你是說?」

  西門慶的眼神又往彭梓祺身上一睃,夏潯立即搖頭道:「不成!」

  彭梓祺也明白了,斷然道:「讓我去吧,只要小心些,不會有危險的。」

  夏潯道:「這不是危不危險的問題,而是你根本不會騙人。大哥剛死了,你要悲痛欲絕,你要驚慌恐懼,你能扮得像麼?突然見到幼年時的族人,雖說彼此已不識得相貌,可是一旦通名報姓,該有些什麼反應你扮得出來麼?要想辦法主動套他們的話,參與他們的計劃,套出他們的陰謀,這隨機應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你……」

  夏潯說到這兒突然失聲,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一言不發,狀似中邪。|

  彭梓祺和西門慶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夏潯一字一頓地道:「我突然想到一個……超級大騙子,也許……她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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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24 19:2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6章  偷天換日

  「夏潯要見我?」

  謝雨霏驚奇地再一次向南飛飛問。

  南飛飛點頭:「嗯,他說,在上次咱們說話的那條巷子裡等你,有十萬火急的事,要你馬上去一趟。」

  「來了,來了,我就知道,他哪有那麼好心,肯寬宏大量的放過我,哼!他當初故示大方,就是為了今天呀,一聽到謝傳忠要廣召友朋,正式認祖,他就來敲搾我了,這個混蛋!」

  謝雨霏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心中一動,疑道:「不對呀,飛飛,他是通過謝府家人傳消息給咱們的?」

  南飛飛搖搖頭,略顯慌張地道:「唔……,不是呀。」

  「嗯?」謝雨霏懷疑地看著她。

  南飛飛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道:「其實……是高昇讓我轉告你的。」

  「高昇?他那個油嘴滑舌的朋友?」

  謝雨霏恍然大悟:「飛飛,你……和他搞在一起了?」

  南飛飛道:「什麼叫搞在一起呀,好難聽。」

  謝雨霏頓足道:「沒想到,你……,真是的,咱們是騙人的,怎麼騙來騙去,反倒叫人家騙上手了,你……沒讓他佔了你的便宜吧?」

  南飛飛暈著臉頰嗔道:「你胡說什麼呀,哪有被人佔什麼便宜。再說,咱們騙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又不是什麼人都騙,那個高昇……其實挺好的。」

  謝雨霏瞪了她半晌,才洩氣道:「罷了罷了,我不管你。」

  南飛飛道:「那夏潯要見你,你見是不見吶?」

  謝雨霏沒好氣地道:「果真是女生外向哈,咱們倆從小長大的朋友,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幫著那高昇的朋友說話啦?」

  南飛飛嘀咕道:「我這不是怕他壞了咱們的好事嘛。」

  謝雨霏沉思有頃,把酥胸一挺,悲壯地道:「見!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我看他姓夏的有些什麼鬼花樣兒!」

  還是那條小巷,自那日之後常常私相見面的西門慶和南飛飛躲到側巷裡去說悄悄話了,夏潯則和謝雨霏對面而立。

  夏潯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已確定,他們一定在圖謀一件對我漢人極為不利的大事,既然知道了,若不想辦法挫敗他們,那怎麼成?可眼下要解開這個迷題,非得有個人冒充娜仁托婭不可,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扮好這樣一個角色,去完成這樣一件大事,夏某想來想去,普天之下只有姑娘你才能行了。」

  謝雨霏瞪著一雙杏眼道:「你這是要挾我為你做事了?」

  夏潯誠懇地道:「不,我是在請求,在向姑娘求助,絕對沒有挾私要挾的想法。」

  謝雨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淚漸漸溢了出來:「可你有沒有替我著想過?我對那個娜什麼仁托什麼婭的一點都不熟悉,很可能會露了馬腳,那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我一個小小弱女子,一定會死的,說不定臨死之前還會被他們給污辱了,你忍心把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送入狼口嗎,我只是混口飯吃而已,你就用此要挾,送我入虎口嗎……」

  說著說著,兩行熱淚已撲簌簌地流下她的臉頰,夏潯無奈地道:「姑娘,你演的有點過了……」

  謝雨霏眼淚刷地一收,很無辜地道:「你看,我連你都騙不過,還叫我去騙別人?」

  夏潯翻了個白眼道:「廢話,你還沒答應呢,我又沒綁著你去,至於哭成這樣嗎?白癡也知道你在裝了。」

  「是這樣嗎?」謝雨霏眨眨眼道:「好像是演的過了點兒。」

  她嘻嘻一笑,忽然又變了一副模樣,說道:「叫我幫你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沒有報酬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夏潯道:「什麼事?」

  謝雨霏道:「我還沒想好,不過,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想起來了,向你提出來,你不得拒絕。」

  夏潯叫道:「這怎麼可……」

  謝雨霏搶著道:「你放心,我既不叫你殺人放火觸犯王法,也不會叫你欺壓良善喪盡天良。」

  夏潯現在心急如火,人去得稍晚一些,恐那些人就要疑心大起,恨不得謝雨霏馬上答應下來,立即點頭道:「成,我答應你。」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

  謝大小姐陰森森地一笑:「夏公子,你想讓我從他們那兒,騙點什麼回來呢?」

  ※※※※※※※※※※※※※※※※※※※※※※

  拉克申的宅子。

  幸好拉克申沒有安排在他的皮貨店會面,否則店裡那兩個擺樣子的小夥計,起碼認得出這女人不是他們東家的妹妹,而拉克申的私宅只是一進三間的瓦房,外加前後兩個小院兒,他一旦出門就是鐵將軍把門,家裡沒有使喚人的。

  換穿了娜仁托婭的衣裙,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純樸天真小丫頭的謝雨霏跌跌撞撞地衝進門去,臉上猶自掛著未干的淚痕。

  希日巴日、戴裕彬等人正在拉克申家裡閒坐聊天,等著拉克申把他妹妹帶回來,忽然看見一個小姑娘進來,一個個迅速站起,打量著她,警覺地沒有說話。

  小姑娘看著他們,未曾言語淚雙流,泣不成聲地道:「你們……你們就是我哥的……朋友,來自哈剌莽來的族人麼?我哥……他……唔唔唔……」

  毛伊罕急了:「姑娘,你哥是誰呀?」

  小姑娘哭泣道:「我大哥就是拉克申,他……他……」

  夏潯已經告訴過她,說娜仁托婭六歲多就隨著哥哥流落中原,八歲入了燕王府做小侍女,蒙叢古話未必會說幾句,可她擔心這些人起了疑心會用蒙叢古話試他,自己剛才匆匆學來的幾句話未必派得上用場,所以一直把握著主動,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

  「啊,你就是托婭妹子?竟然……竟然長得這般漂亮,美若天仙呀,拉克申只說你長得俊,卻沒想到……」希日巴日讚歎了一番,才猛地醒覺,急忙轉口道:「你哥哥怎麼了?」

  ※※※※※※※※※※※※※※※※※※※※※※

  謝雨霏道:「哥哥約我今日出來,說有幼時見過的族人在家裡等我,要帶我回來見見你們,還說有一件大事要我幫忙,我剛答應下來,就有一個潑皮搶了我送給哥哥的點心籃子,還……還輕薄於我,哥哥惱了,拔腿就追,結果那小巷中還有那潑皮的同夥接應,哥哥被他們……被他們給暗算了,爭鬥之中,那些人殺了哥哥逃走了,哥哥他……嗚嗚嗚嗚……」

  「什麼?」幾個蒙人大驚,毛伊罕頓足道:「奶奶的,一個籃子有甚要緊,何苦去追,」

  謝雨霏抹著眼淚道:「哥哥不是為了那個籃子去追,是因為……因為我受了那潑皮的欺負……」

  戴裕彬冷靜地聽著,忽然問道:「然後如何?你為何棄屍不顧,反跑回家來?」

  謝雨霏道:「是哥哥臨終前囑咐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家見見族人,說你們有比他的生死更重要的大事叫我去做。我不敢耽擱,耽擱久了,官差趕來就會帶我回衙門,那樣也不知幾時才能脫身,所以我就跑來了。」

  她淚眼迷離地看看幾人,問道:「你們……就是我的族人麼?」

  希日巴日湊上前道:「是啊是啊,我是希日巴日,你還記得我麼?」

  謝雨霏退了一步,遲疑地辨認著:「啊!希日巴日大人,你……你和小時候的樣子差得好多啊,你不說,我根本認不出來。」

  希日巴日道:「是啊是啊,你的變化更大,要是你不說,我也一樣認不出來,唉,物是……物是……」

  他看了眼戴裕彬,看他沒有提示的意思,絞盡腦汁一想,說道:「物是非人吶。你躲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謝雨霏幽幽地道:「大人……大人小時候……總欺負人家……」

  這一句又讓她蒙對了,她已經聽夏潯說過那位娜仁托婭故娘長得非常秀麗,料她幼年時模樣也不會差了,這希日巴日比她大不了幾歲,幼年的男孩子也分辨得出美醜,喜歡接近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他們吸引漂亮小姑娘注意的手段大抵相同:捉弄她,欺負她。

  ※※※※※※※※※※※※※※※※※※※※※※

  希日巴日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噯,不要怕,那是小時候嘛。」說到這裡,忽地想起拉克申剛死,自己實在不宜大笑,連忙又噤聲閉口。

  戴裕彬突然用蒙叢古話說了幾句什麼,謝雨霏瞅了他一眼,用結結巴巴的蒙語回答說:「我聽不太懂你的話,我離開草叢原的時候,太小了,到了宮裡,又必須學鳳陽官話。哥哥說,你們有事,有什麼事?用漢人的話說吧。」

  希日巴日連忙把她拉到一邊,親切地道:「托婭妹子,事情是這樣的……」

  他需要娜仁托婭的配合,所以整個計劃的絕大部分內容就得叫她知道,等希日巴日說完了,謝雨霏緊攥雙拳,用她那生疏的蒙叢古語堅定地說道:「好!我會照做的!我是草叢原上的人,是哈剌莽來部落的人,是長生天庇佑下的人,哥哥是被漢人殺的,我要為他報仇!」

  希日巴日大喜,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遞給她:「你在東側殿做事,這是長生天助我們成事啊,那排水管渠的出口就在那裡,托婭,你回去之後,把這藥下在那些人的飲食裡面,今晚,我們就潛入王府,事成之後,我會帶你離開,再也不用在這裡幹些服侍人的活兒。」

  「好!」謝雨霏把藥慎重地揣好,又輕輕拍拍胸口,說道:「那我回去了,官差們一時半晌的未必找到我頭上,可是回去晚了,王府那邊會生疑的。我哥哥那邊……」

  說到這兒,她又眩然欲滴起來,希日巴日貪婪的目光在她鼓騰騰的誘人胸膛上微微掃過,說道:「我們的身份……實也不宜出面,這樣吧,我們拿些錢,托你哥哥店裡那兩個夥計去衙門認屍,操辦後事。托婭,不要太難過了,只要你辦好這件事,你哥哥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嗯!」謝雨霏鄭重地點點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大人,我走了。」

  希日巴日被她媚麗的目光看得骨頭一軟,他妻妾無數,還接收了父親的諸多妻妾,可就沒有一個如此俏麗,風情無限,若非還有大事要做,他真想把這小美人兒摟進懷裡恣意憐愛一番,當下只得收住心猿意馬,點點頭道:「好!」

  謝雨霏匆匆出了房門,暗暗地吁了口氣。

  她雖然料定縱然被人識破,也絕不會馬上宰了她,外邊又有剛剛在她面前露過一手絕妙武功的彭梓祺暗中護佑,可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可她就喜歡這種刺激,越困難的場面越喜歡,每當她用高明的表演騙過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她就特別的興奮。

  對面屋頂上悄悄潛伏著的彭梓祺暗暗鬆開了緊攥的刀柄,房中戴裕彬卻是一臉疑云:「怎麼這麼巧,偏偏今天出了事,拉克申也算極強壯的一個漢子,竟然被幾個潑皮混混活活打死。」

  希日巴日道:「安答,你的疑心病太重了,拉克申才離開多一會兒,突然就死了,這麼短的時候裡,可能有人想得出這樣的法子,找得出這樣的人來?」

  那時節通常女人是不在外面做事的,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麼一個辦法,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自始至終表現上又沒有絲毫破綻,這的的確確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戴裕彬也覺得自己是太多疑了,可是這件事如此重大,偏又發生了這樁意外叫他心生疑竇,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他想了想,說道:「派個人去拉克申的店裡,拉上一個夥計,一起去府衙看看,看看拉克申是否真的遇賊被殺。再派個人跟著托婭,如果她真的進了燕王府,那就證明沒有問題了!」

  希日巴日頗感不悅,不過仔細想想,謹慎一些也沒害處,便勉強答應下來,看看圍在身邊的眾人,挑了兩個辦事謹慎認真的,吩咐道:「你們兩個去,按我安答的吩咐,一個帶了拉克申的夥計去府衙認屍,另一個跟著托婭,不要驚動她,見她進了王府就回來。」

  「是!」兩人答應一聲,快步趕了出去。

  百密一疏,不管是夏潯還是謝雨霏,畢竟不是算無遺策的活神仙,並未想到他們會跟蹤而來。實際上就算夏潯和謝雨霏想到了也沒有用,謝雨霏是絕對不可能進入燕王府宮門的,最終還是要被人發現破綻,現在所搶的只是時間,發現真相後的時間。

  發現了真相的那個蒙人大驚失色,急急轉回拉克申的家,同樣獲知了真相的夏潯和西門慶則馬不停蹄地趕往燕王府,他們都在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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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7章 情非得已

  夏潯一俟得知消息,立即與西門慶趕往燕王府。

  燕王一死,北平被炸,很難講這種事會不會真的刺激到正在打內戰的北元各路人馬,讓他們再度萌生對中原的野心,聯起手來兵進北平,就算現在還有老朱坐鎮南京,仍然能調兵遣將把他們趕回去,必也落個生靈塗炭的下場,後果實在太嚴重,夏潯顧不得多想了。

  他讓彭梓祺帶著她那些北平朋友分頭監視著那些散住在各個地方的蒙古人,自己則帶著西門慶趕往燕王府。他帶西門慶來,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西門大官人有時候是很機警老練的,但他的性情過於輕浮,時不時的就幹些不著調的事,實在不放心留他在那兒。

  到了燕王府照壁前,夏潯讓西門慶候在外面,自己扳鞍下馬,快步走上台階,一個侍衛按刀走來,大喝道:「站住,什麼人亂闖宮門?」

  夏潯急忙抱拳施禮道:「軍爺,小民前幾日來過王府的,當時還蒙王世子親自送出府門,不知軍爺可還認得我麼?」

  這個侍衛不是那一日當班的人,並不知道這回事兒,不過一聽此人還曾被世子親自送出來過,想必是個大有來歷的,倒也不敢失禮,頓時和氣起來,問道:「不知公子有什麼事?可有王爺或世子的邀請?」

  夏潯道:「這倒不曾,不過……在下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稟報王爺。」

  「哦?」

  這樣一說,那侍衛登時起了疑心,上下打量他幾眼,神色變得淡下來,問道:「什麼事?」

  夏潯急:「是這樣,有一夥蒙古人悄悄潛進了北平,試圖攻打燕王府。」

  那侍衛的目光變了,變得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帶著些同情,還有一些奚落,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攻打?在北平?這位仁兄,你說的那些人是打算用牙咬呢還是用拳頭砸,要攻進我身後這道厚厚的宮門?」

  夏潯硬著頭皮道:「準確地說,不是攻打,而是轟炸!」

  「哦……」

  「三十年前,元人撤出中原的時候,在皇宮下面埋藏了大量的桐油和火藥,這些蒙古人就是來引燃這些桐油和火藥的。」

  「唔,這倒是十分重大的消息,可要是本官通報進去,王爺問起,他們怎麼鑽進秘道,本官該怎麼回答呢?」

  夏潯火氣漸升,大聲道:「他們從下水道進去,就是王府的排水管渠。」

  那校尉想笑又忍住:「你知道這排水管渠密如蛛網,何等複雜?別說進去一個人了,就算進去一群耗子,也找不到鑽出去的路。」

  夏潯道:「這個……他們既然知道下邊埋藏火藥的消息,必然是有排水管渠的建造圖紙的,自能按圖索驥,找到出口。」

  希日巴日沒必要把他如何鑽出下水道的理由告訴娜仁托婭,以娜仁托婭的身份只能聽命辦事,也沒有問個清楚的理由,所以謝雨霏很聰明地沒有追問,但是夏潯這個猜測倒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那位軍官雙手抱臂,抬眼望天,淡淡地道:「你這樣腦筋不清楚的人,本官懶得送你去吃牢飯,閣下可以離開了。」

  夏潯氣極,卻也無可奈何。如果換做是他,在建國三十年後,突然跑去煞有介事地對省政叢府門口站崗的武叢警說三十年前這兒地下……,現在敵偽特務要……,恐怕也得被人當神經病。可他又不敢觸怒這侍衛,萬一真把他扭送官府,恐怕就耽擱了大事。

  他忍了忍,從台階上一步步下來,繞過巨大的石獅子,西門慶牽著馬走上來問道:「怎麼樣?」

  夏潯苦笑道:「那侍衛以為我腦筋不清楚,根本不相信,這可怎麼辦?」

  西門慶眼珠一轉,把韁繩往他手裡一遞,說道:「看我的。」

  ※※※※※※※※※※※※※※※※※※※※※※

  西門慶抬手就要往下脫長袍,剛剛解開腰帶,忽地看見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圍著一條狐狸圍脖,正小鳥依人地偎在一個大腹便便的員外懷中,款款地走過來。西門慶本來想要脫下外袍來冒充包裹,一瞧見那女人,登時雙眼一亮,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就扯了下她的狐皮領子。

  那女人被他的舉動嚇呆了,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燕王府門前搶東西,以致連高聲喊人都忘了。西門慶厲聲道:「不准喊,老子是奉燕王之命搶你的狐皮領子!」

  那胖員外被嚇住了,呆呆地問道:「燕……燕王殿下為……為什麼……」

  西門慶喝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你看看這狐皮領子什麼顏色,唵!還敢問,不怕掉腦袋麼!快些滾!」說完轉身就走,捧著那狐皮領子直奔台階。

  胖員外喃喃地道:「這狐皮領子……黃色的呀,可我這黃色不犯禁吶,只有明黃色才是不許民間使用的,這怎麼……」

  他那小妾怯生生地道:「老爺,是不是朝廷改了規矩,咱還不知道?」

  胖員外大驚失色道:「那可糟了,繳了皮領子還是輕的,不抓咱去砍頭就算幸運了,快走,快走,可別叫他改了主意。」

  西門慶捧著狐皮領子跑到宮門前,點頭哈腰地道:「這位軍爺,那位軍爺,各位軍爺晚上好啊。」

  一瞧他那點頭哈腰的樣子,一個當兵的便把手指頭戳到了他腦門上,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西門慶道:「軍爺,小的是謝氏皮貨莊的夥計。這有一條皮領子,是王后娘娘和徐小郡主到我家莊子時,徐小郡主指定要做的,小郡主吩咐,一旦做好,不分時辰,一定要馬上送來。喔,對了,小的叫夏潯,郡主是知道的,還勞軍爺通報一聲,郡主聽了一定准見的。」

  那些侍衛自然知道徐國公府的小郡主來北平探望姐姐、姐夫的事,一聽她早吩咐下的,倒是不敢怠慢,立即有個士兵打開小門走進王府。王府裡也分前殿後殿,到了後殿就是內侍和宮女們服侍,宮外侍衛不准進入了,那士兵把消息告訴了一個內殿的公公,公公一聽是小郡主交待下來的事情,不敢怠慢,立即進去傳報。

  夏潯躲在石獅子後面悄悄地看著,也不知道西門慶跟人家說了什麼,就見那侍衛居然屁也不放一個立即乖乖傳稟,不禁嘖嘖稱奇。

  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一個系白綾褲兒,穿滾銀邊的白綾小襖,頭戴兔茸護耳帽的粉妝玉琢的小丫頭,踏著一雙白鹿皮的小靴子,蹬蹬蹬地從宮裡頭跑出來,往台階上一站,雙手叉腰,凶巴巴地叫道:「那個大騙子在哪兒?」

  西門慶趕緊往台階下邊的石獅子一指,說道:「小郡主,您瞧清楚,那個騙子貓在那兒呢。」

  站在大門兩側的那幾個侍衛一看,這人果然是與郡主認識的,不敢多言,連忙又退開了些。

  夏潯在石獅子後邊暗暗讚歎:「這個西門慶,高啊,居然把小郡主都請出來了。」他連忙從石獅子後邊跳出來,招手道:「郡主,郡主,草民在此。」

  夏潯一邊說,一邊蹬蹬蹬地跑上去,茗兒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好大的膽子呀,騙了本郡主,居然還敢找上門來再次戲弄與我。」

  夏潯一呆,忙問西門慶道:「再次戲弄?高兄,你是怎麼把郡主請出來的?」

  西門慶揮舞著手中那條金色的狐狸尾巴,洋洋得意地道:「我說你給小郡主送尾巴來了,哦……狐狸的。」

  這時候徐茗兒已把俏臉一沉,斥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夏潯一呆,想起那隨時可能施行的轟炸燕王宮的計劃,再也顧不及許多,向前一個探身,一把抓住了茗兒的手腕,伸手一扯,徐茗兒小小年紀,身子何等輕盈,哎喲一聲便撞進了他的懷裡,夏潯作勢去扼她的喉嚨,喝道:「快,馬上讓我進去,帶我去見王爺!」

  徐茗兒氣得跳腳:「幾回了?幾回了?你當我好欺負呀,姓夏的,不是,姓楊的,你這臭傢伙,當我沒有脾氣麼,這次我絕不饒你!」

  夏潯也不理他,只是要挾那些守門官兵,那些官兵一見小郡主落入人手,無奈之下只得打開宮門讓他們進去,剛剛追出來的兩個小宮女一見郡主被人劫持,尖叫一聲提著裙子飛跑回去報信了。

  西門慶跟在後面,失魂落魄地道:「又惹禍了,又惹禍了,有話好好說不成麼,唉!千萬不要有事啊,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燕王宮中亂了套,警訊響起,各處侍衛全部出動,夏潯挾持著徐茗兒到了燕王會見本地文武的正殿,也就是民間所稱的銀安殿時,燕王朱棣和王妃徐氏已帶著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地衝了出來。

  燕王氣得鬍鬚飛揚,大聲咆哮道:「你好大的膽子,得了失心瘋不成,竟敢挾持郡主!速速放開郡主,俺只斬你一人!否則屠你滿門,聽到沒有!」

  這句話由燕王口中說來,當真有著不容質疑的魄力,夏潯聽得心頭一震,絲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他的反應也快,一見燕王已經出來,立即放開徐茗兒,大禮參拜,高聲說道:「草民行此下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情非得已,還祈恕罪。」

  他卻不知,趁著燕王暴喝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功夫,一條輕如狸貓的人影兒攸然一閃,已鬼魅般到了他的背後,一掌如山,向他後腦狠狠拍去。

  夏潯這一跪倒高聲請罪,那人立即察覺另有隱情,堪堪擊至夏潯後腦的一掌硬生生地停在那兒,竟是只差分毫便觸及了他的頭髮。

  燕王朱棣氣得跳腳道:「苦衷?你有什麼狗屁的苦衷,你說,你說,說完了便給俺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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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8章 危在旦夕

  因為被個凡夫俗子打上門來,弄得整個燕王府一團糟的朱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時候被人當成了隱形人一般的西門慶卻在吃驚地看著在他看來真正屬於隱形人的那個人,突然鬼魅一般出現在夏潯背後的那個人。

  若是尋常人揮動手掌也能帶起微風,頭部又是極敏感的所在,是個人就能有所察覺,可那人疾如星火的一掌,偏偏不帶一絲煙火氣,這一掌堪堪擊到夏潯後腦了,夏潯竟然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這樣的掌法,必是將掌力練到了陰柔極致,可以一掌隔著豆腐拍碎青磚而豆腐完好無損的那種境界。

  他這一掌若是擊實了,夏潯腦外看來毫無異樣,腦髓必已爛成一鍋粥,當即死亡,絕無生理。這人的武功竟然高明到了如此地步!西門慶把他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一時只覺後腦勺兒直冒冷風。

  這人穿一雙青面布靴,穿一身內宦的白袍,年不過三旬,身材高大,方面重眉,面色黧黑,眉弓略高,雙眼微陷,一雙眼仁炯炯有神,頜下光溜溜的卻無鬍鬚。他收回了手掌,卻並不離開夏潯左右,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夏潯面無懼色,只把才纔他對守門的侍衛所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只是那守門的軍校不肯相信草民的話,這事又實在耽擱不得,草民迫於無奈,只得出此下策,還請王爺恕罪,請郡主娘娘恕罪。」

  徐茗兒眨眨眼,心中只想:「這個傢伙這回說的是真是假?」

  朱棣聽罷,暴怒的神色立即消失不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夏潯的身份,看夏潯現在的模樣,神志清醒、口齒伶俐,也絕不像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他在殿中緩緩踱了片刻,轉首看向妻子。

  徐妃道:「王爺,事關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朱棣點點頭,沉聲道:「朱能,你都聽到了?」

  朱千戶全身甲冑,抱拳行禮:「卑職聽到了。」

  朱棣道:「很好,你跟他去,立刻把那些人緝押起來,同時通知提刑按察使司,嚴查此案。」

  雖說事情緊急,朱棣出動了自己的人馬,但是此刻並非戰時,北平的一切軍政司法自有地方官府治理,他這個王爺也不好越俎代疱,在這一點上,他一向非常注意,從不倚仗王爺勢力壓人,以免授人把柄,因此這事兒說不得還要通知提刑按察司,由他們依法審理。

  朱棣所指的人是西門慶,朱能答應一聲,見西門慶還在那兒發愣,便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向殿外拖去。

  夏潯問道:「王爺,那草民呢?」

  朱棣沉沉一笑:「你麼,就先留在本王府中吧,此事若查證屬實,有功,當賞;若是子虛烏有,謊報軍情,有罪,當罰!三寶,把他帶下去先關起來。」

  朱棣話音一落,立即有兩名虎賁之士大步向夏潯走來,夏潯身後那個內宦向朱棣微微躬身,用帶著些南方口音的聲音道:「是。」

  夏潯這才覺察身後有人,不禁嚇了一跳。驚嚇之餘,倒沒想到這個名字是何等的如雷貫耳。

  ※※※※※※※※※※※※※※※※※※※※※※

  「燕王府奉命拿人,裡邊的人打開門,依次走出,不得有誤!」

  一處民宅被團團圍住,門外金戈鐵馬,在絮絮揚揚的夜雪中透出一片肅殺之氣。

  隱在遠處的白蓮教中人見此情景對彭梓祺道:「彭公子,官兵已經出面了,我們不便在此久留,得馬上撤出去。」

  希日巴日的人發覺消息洩露後來不及抱怨,立即開始行動,提前通知所有人員轉移位置。可是事實上離了拉克申,他們在北平根本就寸步難行。就算是戴裕彬也只在幼年時在北平待過,這麼多年下來北平形貌已改,他們在本地又別無可以援助的人,哪裡都去不成,再加上天色已晚,這裡是邊城,城門關得早,關城之後還要宵禁,到時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逃走沒有希望,也根本沒有退路。希日巴日已經砸爛了瓶瓶罐罐,隨時準備輕裝投奔蒙古大汗了!別人是未慮勝先慮敗,他則是背水一戰,不留餘地。如果就這麼回去,他這個頭人恐怕要被走投無路的族眾給亂刀砍死了。

  因此狗急跳牆的希日巴日和戴裕彬一商議,決心冒險潛入燕王府,如今也只有成功地炸掉燕王府,製造整個北平的大動亂,他們才不會白來一趟,才有機會趁著城中混亂逃回去。於是他們立即趕到皮貨鋪子,帶了養得稍稍有了些精神的席日勾力格匆匆離開。

  白蓮教在北平的組織只是一個民間幫派組織,要他們公開拿刀拿槍的與人作戰他們是不敢的,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有那個本事,而且這次是幫助官府官兵擒拿外虜,事成之後他們也必然要進入官方視線,所以他們只能暗中綴著。

  彭梓祺也沒有出手,對方人多勢眾,她一個人根本控制不過來,所以她只暗中跟著這些人,想探明他們的去處,等官兵一到,自然手到擒來,不想這些人越走越偏僻,到了西城一處荒涼的水窪附近,俯下身也不知道弄些什麼,一會兒竟不見了蹤影。

  彭梓祺大吃一驚,趕緊掠身過去一看,才發現這是一條臭烘烘的排水管道,這骯髒的地方要她一個女孩兒家鑽進去可真是難為了她,再說她身上又沒帶火具,根本不能鑽進這黑咕隆咚的洞穴,無奈之下她又飛快地趕回,監視住那些因為希日巴日走得匆忙,來不及通知趕來匯合的部下。

  等西門慶率官兵一到,彭梓祺立即向他們說明情況,終於對這幾處蒙人的匿居點來了個甕中作鱉。

  院子裡黑漆漆的,房中本來還亮著的一盞燈也熄滅了,那小旗官連喊三遍,院中不見應答,他立即把手一揮,火把飛甩入院,緊跟著緊挾槍,持盾握刀的士卒便如波濤一般洶湧而入。燕王朱棣帶出來的兵,善守更善攻,殺氣騰騰,哪還給你第二次機會。

  房中的人終於做出了表示,持著各種簡易的武器開始反抗,衝進去的官兵有條不紊,開始有秩序地殺人,他們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儘管他們一個個勇悍絕倫,刀槍銳不可當,但是他們的確是非常冷靜的。

  短兵相接之際,自己來不及抵擋格架的武器,他們視若無睹,對戰友給予了充分信任,絕不後退半步,以免己方陣形出現破綻,自己手中的兵器只管冷酷地往敵人的要害處招呼,這樣的廝殺通常三招兩式間就判定生死。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燕王侍衛開始打掃戰場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首體抬出來,藏在屋中的蒙人沒有一個活口,希日巴日親自挑選的這些人的確做到了死士的標準,寧死不降,絕不屈服。

  同樣的場面在另一處宅院上演著,不同的是,這一處地方是藏匿在房中的蒙人按捺不住主動攻擊的,他們的主動攻擊對嚴陣以待的燕王侍衛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在空曠的地方,他們更容易發揮配合作戰的優勢。

  狂野的刀光在火把的照耀下猶如一道道流螢閃爍,人影可怖地閃動,鏗鏘的金鐵交嗚,傳來利刃切割人體的聲音和按捺不住的痛呼慘嚎聲。一個被大盾架開凳腿,長槍搠中大腿,緊接著被單刀破開胸腹,五腑六髒擠出出來的蒙人打著轉,慘嚎著,無情地被包鐵的盾牌狠狠砸在頭上,砸得腦瓜稀爛,卟嗵一聲栽到地上。

  穩定有力的腳步踏著他的屍體,井然有序地移動,再度對下一個人實施了包圍式攻擊。當這裡的戰鬥結束時,燕王府侍衛活捉了三個人,其中兩個重傷,一個輕傷被及時擒獲。

  戴裕彬他們很幸運,燕王府的排水管渠仍然是元朝時候建造的,沒有做過絲毫改動,他們穿著皮衣皮褲釘鞋,又用木杖飛抓輔助,舉著火把穿梭於迷魂洞一般的地下世界,居然沒有迷路。

  這個幾十年上百年不曾有人來過的地方其實也不乏生物,老鼠、蟑螂、臭蟲,各色的垃圾,雖然這條管道主要是排放雨水而非生活用水的管道,其骯髒度也可想而知,他們臉上蒙著厚厚的毛巾也能聞到那臭烘烘的味道,幸好現在是冬季,穿得這般嚴密,也不至於把他們悶暈過去。

  「這裡,往這邊走……」

  戴裕彬在火把下看看圖紙,又對照著牆壁上用特出堆砌突出的石頭標誌看了一番,指著四條幽深的洞穴的其中一條說道。

  燕王府,一條條消息急報回來,從這些人髒俱獲的消息來看,夏潯所言果然不假。

  朱棣喃喃地道:「沒想到,沒想到,俺竟然在火叢藥堆上睡了十好幾年,元人臨走,居然在宮室下面埋了這麼一個大禍患。」

  聞訊趕來的燕王三衛左護衛指揮使張玉道:「王爺,卑職的人馬已按王爺的吩咐,包圍了整座宮城,並親自挑選了最精銳的一隊人馬進駐了宮城。」

  「咦?原來那個臭傢伙這回說的是真的呀。」一直在旁邊聽消息的茗兒眼珠轉了轉,悄悄走了出去。

  徐妃沒有注意妹妹的離開,關切地對丈夫道:「王爺,那夏潯的朋友傳回的消息說,已經有一隊蒙人鑽進了排水管渠,難保他們不能成功,這裡太危險了,王爺還是應該把王府人員全都集中起來,先到布政使衙門暫住一時,等捉住了這伙歹人才好。」

  朱棣頷首道:「愛妃所言有理,馬上令後宮所有人等全部撤離。」他心中一動,忽又想到一件事,吩咐張玉道:「那個娜仁托婭是前左殿的宮女吧?左殿加強戒備,重點安排人手,記著,把人手安排在暗處,在他們啟動機關之後再出手拿人。」

  張玉詫異地道:「王爺,這是何故?」

  朱棣沉沉地道:「得利用他們,找出那秘道的入口,不然,就算殺了他們,禍患不除,俺又豈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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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09章 意外

  黑漆漆的腥臭洞穴中傳出一個深沉的聲音:「大人,這個出口上去,就是左偏殿了,事機已經洩露,也許上面早已遍佈官兵了。」

  這是戴裕彬在說話,他們已經摸到了左偏殿的一處排水口,熄滅了火把,只能從那排水口看到外面淡淡的一縷光。

  希日巴日的聲音同樣低沉陰森:「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席日勾力格,那開啟秘道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因為體力衰竭已被身高力大的毛伊罕背在身上的席日勾力格努力回憶著,說道:「開啟皇宮秘道的機關一共有三處,三處入口針對不同的危險設計的各有巧妙,通過這排水管渠最容易接近的,就是這一處了。這排水管渠老奴沒下來過,不知道從這兒爬上去,會是什麼位置,如果這上面真是左偏殿的話,上去之後一定要辨清方位,那機關就在大殿的院門口。

  老奴記得,這處秘道的開啟機關,是左偏殿二進門口的一隻石羊,只要把那只石羊用力原地扭轉半圈兒,就能向上掀起,石羊掀起,秘道入口就會被啟動。那石羊石虎什麼的,都比實物的塊頭兒大了許多,估摸著他們不曾動過的,那機關設計極是巧妙,如果他們動過了石羊,如果方法不正確,也不會觸發秘道。」

  戴裕彬道:「這裡本是皇宮,燕王還能把這裡翻修得更甚我們大都皇宮不成?他不會對這裡大興土木的,石羊應該還在。」

  希日巴日咬牙道:「大家都聽到了?爬出去後,不管有多少官兵,一定要拚死撐住!只要咱們找到二進院落門口的石羊,順利打開秘道,哪怕只有一個人爬進去,就能引燃火藥,聽到沒有!」

  因為倉促而來,外面已不可能有人接應,為了以防萬一,這一路上,席日勾力格都在講解秘道的結構,眾人已經大致有了瞭解,一聽希日巴日吩咐,眾人紛紛答應,只是因為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再加上臉上蒙著毛巾,聲音有些悶沉沉的。

  希日巴日一聲令下,他們便脫去了防污的皮衣皮褲,搭起人梯,向排水口爬去,這處排水口在宮室長廊圍欄下的一處草叢中,上面是四四方方一塊石板,上面雕刻著吉祥如意的花紋,中間鏤刻了許多空隙,使水流下,並濾去雜物,石板的重量不過百十來斤,這些蒙古勇士個個力大無窮,第一個爬上去的人努力撼動了一陣,終於把那石板推開了。

  悄悄探頭出去,月明星稀,四處平靜,宮室各處掛著燈籠,偶爾見到一兩個內宦宮女悄然走過,那人大喜,攏著嘴向下邊低聲道:「燕王府還未戒備,咱們大有機會。」說著自腰間取出飛抓,扣在排水口邊沿,把繩索順了下去……

  一行七人爬出排水口,匍匐在草叢中,悄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席日勾力格瞇著一雙老眼四處打量,神色有些激動。這裡畢竟是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歲月,都是在這片天地中度過的,當年元順帝倉惶辭廟,北逃上都,匆匆一別三十年,他這即將入土的老人突然又置身於這個所在,往事歷歷,怎不感慨萬千?

  希日巴日卻沒他那麼多感慨,希日巴日瞪著一雙牛眼四處看看,悄聲問道:「這他娘的東南西北有點轉向,席日勾力格,你說的院落口兒,在哪裡?」

  席日勾力格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前方兩隻紅燈籠的殿門下,沙啞著嗓子道:「大人,就在那個門口,門左……是石羊,門右是石猴,扳動機關,通道就在……就在殿門口的空地上,這處機關是在外敵已包圍皇宮的情況下安排皇帝和近身侍衛們逃離時用的,所以開口下設石階,可從容步入……」

  希日巴日把手一揮,一行人便衝了出去,拉克申這些年很是搜集了些武器,藏在自己的住處,原本想等到行動的時候再分發下去,如今其他各處的人馬被殺的被殺、被擒的被擒,只有他們這些從拉克申家中出來的人身上才佩了武器。

  藉著樹叢花影的掩護,他們悄悄摸到敞開的宮門口,探頭往外看看,外面是空蕩蕩的一片平坦地面,遠處有幾幢高大的建築籠罩在夜色當中。門左門右草木掩映下各有一隻石雕,年代已十分久遠,輪廓依稀可見。

  戴裕彬狂喜:「天助我也,虧得咱們當機立斷,終於搶在前面了,快,馬上行動。」

  幾個人匆匆奔過去,有人提著刀四下戒備地看著,另外幾個則直奔門左,這時他們才知道這機關為什麼要設在這種地方,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越不顯眼的地方越安全,平白無故,絕不會有人跑到皇宮裡面去努力把一座落地生根、本不該能扳動分毫的石像移個位子。

  最主要的原因卻是這樣的機關是按著幾十年、幾百年的使用標準修建的,雖說帝王們都希望千秋萬世,但是他們必須面對現實,要考慮帝國終有衰敗的一天,要給子孫後代留一條出路。

  這樣的出路,也許過了兩三代,天下承平,子孫們就沒有了居安思危的念頭,根本不會去理會、修繕,這樣的話就必須造得堅固耐用,其開啟的機關也不是容易損壞、或者經常根據皇帝個人喜好隨意變更的東西,比如書架上一個茶碗、龍座上一個扶手,那樣小巧精緻的機關勢必難以持久。

  這石羊已有三十年不曾移動,推動它費了很大一番力氣,三個大漢在席日勾力格的指揮下兩個推一個拉,用盡了全身氣力,終於把那石羊吱嘎嘎地轉動起來,然後又合兩人之力向上抬起,石羊前腿騰空,猶如駿馬人立廝嘯。

  石羊抬起來了,地面卻沒有絲毫異狀,希日巴日忍不住急道:「席日勾力格,這是怎麼回事兒?」

  席日勾力格神秘地一笑:「大人別急,這機關開啟一次,合攏一次,不知要費多少氣力,唯其如此,才得長久耐用,大人請聽。」

  希日巴日閉上嘴巴,凝神細聽,似乎隱隱有些動靜,卻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他正要再問,身後忽然傳來隆隆的一陣聲響,希日巴日急忙扭頭一看,就見平整的地面正在微微抬起。

  原來,這機關使用的動力裝置,是可以保持千年有效的沉沙方式,掀起石羊,牽動機關,流沙開始注入管道,以重力再帶動其它裝置,最終用槓桿原理帶動兩根巨大的石柱,從而打開通道。

  希日巴日又驚又喜,顫聲道:「開了,開了,快,馬上進入秘道!」

  希日巴日和戴裕彬一馬當先,衝向那已揚起半人高、仍在向上翻起的地面洞口,剛剛奔出幾步,夜色中一聲叱喝,兩面宮殿頂上燈籠火把一起亮起,無數支火把如星雨般拋擲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箭雨。

  與此同時,鏗鏗鏗的腳步聲響起,廣場四周那黑沉沉的殿角下,排著整齊隊伍、全身披掛整齊的士兵突然出現,彷彿一堵人立的鐵牆,從三個方向向他們俯壓過來。

  「不好!有埋伏!」

  毛伊罕驚叫一聲,就地一個翻滾,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唯一的救命通道,戴裕彬和希日巴日動作更快,戴裕彬還想帶上席日勾力格,剛剛伸手去扯住他,一支利箭就貫穿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哎呀一聲慘叫,急忙翻滾開去。

  匆匆向前翻滾三圈,抬頭再一看,席日勾力格仍然站在那兒,這老太監被一枝投槍貫穿了腹腹,槍尖抵在地上,撐著他的身體不倒,可那投槍粗如雞卵,被這麼穿胸刺過,顯見是活不成了。

  利箭不斷射在石板地上,碰得火星亂冒,戴裕彬再也顧不得其他,眼見希日巴日最後一隻腳剛剛縮進那已經揚起,替他遮擋了大部分箭雨的洞窟,忙也跟著爬了過去……

  「鏗!」

  又是一桿精鐵打造沉重無比的投槍投射過來,堪堪射中錯開地面的石板縫隙,頂住了繼續打開的秘道入口,地下機關裡,流沙仍在不斷注入機械管道,而出口卻被精鐵打製的投槍卡住,石門立即發出一陣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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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潯被關在正殿後面的一處偏殿,原來這裡還是元朝皇宮的時候,這個地方是皇帝上朝中間歇息時,臨時退下來飲茶吃點心、會見心腹臣子商議事情的地方,現在被朱棣改造成了一處書房似的所在,只是朱棣自己也很少到這兒來。

  殿中灑掃的很乾淨,桌上點著燭火,夏潯並沒有被當成犯人看待。他坐在書案後面,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哈,你這個大騙子,居然說了一回大實話呢。回頭我姐夫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一身白綾襖兒的小郡主茗兒笑逐顏開地進來,擺手對兩個侍衛道:「出去吧,不用看著他了,這個傢伙確實是來報信兒的,已經捉到了活口,還拿到了他們不法的證據。」

  兩個侍衛躬身答應一聲,卻並未出去,只是往殿門口挪了挪。

  茗兒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夏潯連忙站起,躬身施禮:「小民見過郡主。」

  茗兒小瑤鼻兒哼了一聲,想要做出生氣的樣兒,卻終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個大騙子,上回又是在騙我對不對?」

  夏潯苦笑道:「郡主,小民實未想到會再見到郡主。」

  茗兒瞪起眼睛道:「那你就可以騙人了麼?」

  她歪著頭想想,又問:「那麼你告訴我的那兩個故事,到底是你瞎編的,還是你從別人那兒聽來的真事?」

  夏潯失笑道:「郡主現在還對那兩個故事感興趣麼?」

  他剛說到這兒,地面猛地一陣搖晃,茗兒一聲尖叫,向前一栽,被夏潯一把抄住,說道:「郡主小心。」同時自己的手緊緊抓住了桌子。

  茗兒害怕地道:「怎麼了,莫非地龍翻身?」

  夏潯變色道:「怕只怕是那些蒙人已經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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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侍衛見此情狀正急急向他們撲來,夏潯這句話還沒說完,地面忽地陷開,兩個人腳下一空,連著桌椅一起陷入了地面,那兩個侍衛堪堪撲到面前時,地面已轟然合攏,將茗兒一聲驚恐的尖叫硬生生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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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7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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