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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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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10章 千鈞一髮

  在夏潯和茗兒「大變活人」的同時,後宮原屬大元皇帝的寢殿中也突然發生了變動,龍床的位置轟然塌陷,再迅速合攏,原地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只不過後宮的人已經隨著徐妃一聲令下而撤離,因此沒人看到這等異狀。

  原來,那一名武將脫手擲出的精鐵投槍卡住了石門,使那石門不能完全打開,而注沙口仍在不斷注入沙土,地下的機械裝置承受的力量越來越大,卻無法作用到石門上,內部的機械裝置終究比那石門脆弱些,在這種內外兩邊傳來的強大壓力下受到了破壞,觸發了其他兩處機關。

  秘道設計者在設計逃生秘道時,考慮到了不同的危險情況的發生的巧妙。左偏殿這處入口,是皇宮已被包圍的情況下安排皇帝和宮嬪、內侍、武士們秘密轉移的入口,因此下設石階,容許他們從容進入,再自內關閉入口。

  而另外兩處機關,則是考慮到情況緊急,敵軍已攻進皇城,或者是內部的皇親國戚、權臣武將驟然發難,試圖弒君時的危機,因此秘道入口設在皇帝最常出現的地方,開合也迅疾無比,以防追兵跟入。

  這兩個秘道入口,就分別在皇帝寢宮和皇帝御書房,夏潯很有中彩票的潛質,他恰恰被三寶太監給臨時拘押在了原大元皇帝的御書房裡。

  機關出現故障,其他兩處秘道入口猝然打開他和茗兒小蘿莉就在兩個王府侍衛面前憑空消失了。

  左偏殿前,七個蒙人猝不及防之下,立即被射倒了四個,另外三個因為已經靠近了秘道,反應也快,再有半掀開的秘道入口石板替他們遮擋了一片箭雨--得以順利逃入秘道。這三個人就是希日巴日、戴裕彬和毛伊罕。

  毛伊罕背上中了一箭,卻非致命之處,眼見追兵已近,毛伊罕發起狠來,獨自立在秘道入口拚死抵擋這凶悍的傢伙發起狠來猶如一頭野獸,又佔了地利的便宜,在那烏漆麻黑的秘道入口竟被他砍死了五六個衝上來的士兵,他自己也多處負傷這才渾身浴血,氣絕身亡。

  張玉親自指揮著左偏殿的戰鬥,按照朱棣的要求,他們是要先探出秘道的所在--可他們也沒想到秘道入口竟在那空蕩平坦的廣場上,以致事先的安排不是十分的嚴密。

  眼下宮中門禁大開,宮中各色人等正在緊急疏散如果蒙人真的潛入秘道找到火藥,再引燃火藥利用這段時間,宮裡的人也能全部撤到宮外不會有大的人員傷亡,可讓他們把這燕王宮炸掉終究不美,於是張玉帶人急追不捨。

  士兵們紛紛衝入地道,馬上發覺洞中黑暗無比,立即返回來取些火把,再度殺了進去。秘道入口,悄悄伸出一隻手,拖起一具死掉的士兵屍體,趁人不備,突然拉入黑暗之中。當士兵們舉著火把在秘道裡錯綜複雜的假道、真道間不斷探索前行的時候,戴裕彬慘白著一張面孔,好像一個死人似的,卻穿著燕王府侍衛的衣服,趁著混亂悄悄向外移去。

  ※※※※※※※※※※※※※※※※※※※※※

  地窟裡慢慢明亮起來,宮燭的火光映著夏潯和小郡主茗兒有些蒼白的臉。

  這機關設計的很巧妙,同樣採用了比較笨拙,卻可幾百年都仍然有效的方式建造,陷落的這個地方,是上寬下窄,落下來的雖然迅疾,但是越往下,豎直的地窟洞壁越往內收,利用摩擦力逐漸減速,緩衝了下落的力道,所以兩個人沒有受傷。

  而且因為這緩衝,桌上的燭架倒了,三枝蠟燭只滅了兩支,另一支在奄奄待熄之際被夏潯及時搶了起來,重新點起了蠟燭,所以現在兩人不致於面前一團漆黑。

  「這是什麼地方?」

  小郡主張大一雙驚恐的眼睛問他,夏潯四下打量著,徐徐地道:「我們立身處,應該就是秘道的一處入口,至於它為什麼會開啟,我也不知道。」

  「是這樣嗎?「小郡主轉轉眼珠,覺得這個大騙子說的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可是最她最擔心的是,怎麼出去?

  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夏潯抬頭看看黑沉沉的頭頂,燭火照不亮那裡,估摸著最少也得有數丈高,隱隱傳來上面侍衛的叩擊聲,可那聲音極其微弱,由此看來,這封住洞口的石板厚度薄不了。

  夏潯舉起燭火,又朝四下打量一番,找到了出口,說道:「走,咱們去轉轉,說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我不!」

  茗兒終於知道害怕了,她雙手緊緊抓著桌沿開始耍賴:「我哪也不去,就在這等著,王府侍衛一定會來救我的。」

  夏潯道:『「小郡主,咱們兩個是歹人開啟了秘道才掉下來的1那些歹人要幹什麼你也知道,如果咱們兩個傻傻的等在這兒,萬一他們摸了進來,點燃火藥,『轟,……」

  茗兒緊張地睜大眼睛,問道:「怎麼樣?」

  夏潯道:「你也碎了,我也碎了,飛得到處都是」茗兒小臉一白,趕緊鬆開桌子跑到他身邊,揪著他的衣襟,帶著哭音兒道!「你帶我走,快帶我離開,我保證……我保證……你再騙我的話,我也不生你的氣了。」

  夏潯被她孩子氣的話逗得有些想笑,可這樣的環境中實在笑不出來,想想那些蒙人很可能已經鑽進了秘道,他的心情也十分的緊張,便拉起茗兒的小手,柔聲安慰道:「不要怕,跟我走--這裡空氣流暢,並無特別敗腐的氣味,一定有透氣孔的,找到透氣孔就能呼救,而且這樣的地方,一定會有可以從裡邊打開的門戶放心吧。」

  通道黑沉沉的,微弱的燭光只能照到身前不足三尺遠的地方,看著那種似乎能把光線都吸進去的黑,茗兒很緊張、很害怕,就像是擔心黑暗中會突然跳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魔鬼。

  夏潯剛剛很唐突地牽起了她的手儘管她年紀小,還不大懂什麼男女之情,卻也知道這是不妥的,只是因為實在不敢離他太遠--這才勉強由他握著,此刻沿著靜寂黑暗的只有兩個人腳步聲的通道向前越走越遠,前邊黑幽幽一片,後面一片黑幽幽她幼小的心靈只能把這個看起來不是那麼靠譜的男人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畢竟,他雖然謊話連篇,其實每次都是因為被自己擠兌的這才騙人脫身比起眼前的黑暗和未知的凶險--還是他這個人安全的多。於是,茗兒的小手握得更緊了她的小手掌心緊張得沁出了汗,夏潯的大手卻是有力、穩定、乾燥--感覺到他手上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茗兒的小小心靈漸漸踏實下來。

  ※※※※※※※※※※※※※※※※※※※※※

  希日巴日沒想到他胸有成竹而來,躊躇滿志地要做一個恢復大元風光的復國英雄,最終竟落到這樣一步田地,成了一個孤家寡人,悲憤之下他已不顧一切,寧可今天死在這兒,也一定要引燃火藥,把整個燕王宮付之一炬。

  他舉著火把匆匆忙忙地通道中跑著,這已是他身上唯一一支備用的火把了,他必須在火把燃盡前找到儲放火藥的地方,並且把它引燃。

  秘道很長,它的主要作用是用來在危急時刻將皇室成員送出險地的,因此只有長長的通道,不見什麼地下房舍,但他已經聽席日勾力格說過,沿著真正的通道走下去,會有一塊開闊的地方,那裡本來是儲放錢財、衣物、兵器、假的身份證明等可以幫人掩飾身份逃出重圍的東西,三十年前大元皇帝離開大都的時候在那裡儲放了大量的火藥、桐油。

  因為撤退的匆忙,當初準備引燃的火藥引子都堆在通道裡,他沿著正確的通道下去就能看見。秘道中有許多交錯的假道,但是每條道路口上面的砌石中都有一個記號,知道這記號含義的人就能沿著正確的道路走下去,他已經聽到了遠處的叫喊聲和腳步聲,知道大批的燕王護衛已經追進了地道,他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邊。

  後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仗著人多勢眾,官兵們分頭向不同的通道追下去,比他這知道秘道底細的人速度上也差不了多少,希日巴日不禁大急,腳下跑得更快了,忽然,他被絆了一下,幾乎一跤摔倒,舉起火把往地上一照,他看到了一捆東西,一盤繩子似的東西。

  那捆繩子有拇指粗細,拾起來一看,繩子是浸過蠟的,正符合席日勾力格的交待,希日巴日不禁狂喜,這「繩子」分明就是那火藥引線了,據席日勾力格交待,當時正將火藥引線向外引去,皇帝又改變了主意,於是所有人員匆匆撤離,只來得及將入口重新進行了封閉。

  他舉起火把就要去引燃火線,一看那捆堆得半人高的火藥引線,不禁一皺眉頭:「這得燒到什麼時候?」

  他立即揮刀斬向地上的引線,拇指粗的火藥引線被斬斷了,希日巴日將火把湊到被切離了一捆火藥引線的斷口上去,火線被引燃,「嗤嗤」地向遠處燃去,這時後邊的腳步聲又近了,希日巴日怕他們發現這火藥引線,立即閃身跑向岔道,同時發出一聲狂笑,引他們離開。

  夏潯牽著茗兒的小手向前走著,長長的通道到頭了,面前出現一個三岔路口,夏潯有些茫然,舉起火燭照了照,每個洞口上方都有一個古怪的符號,卻無法參詳它的含義,這三條道哪條才是出路?

  夏潯猶豫了一下,想起他以前玩《軒轅劍》闖迷宮時常用的笨辦法,一見岔路就貼著右手邊走,走不通繞回來,始終沿著右手邊,總有走出去的一刻,便斷然道:「走這條路。」

  茗兒怯生生地道:「你確認嗎?」

  夏潯把自己的主意和她簡單地講了講,茗兒讚道:「你好聰明,這個法子好,咱們走。」

  夏潯一笑,剛想舉步,忽地聽到中間那條通道中「嗤嗤」一陣響,雖然很輕微,可是在這寂暗之中卻聽得很清楚,夏潯心中一動,立即拉著茗兒追過去,黑暗中,星星之火冉冉遠去,夏潯怵然一驚:「火藥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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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27 17:1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闖北平 第111章 大叔蘿莉並肩作戰

  一看黑暗中那條「嗤嗤」的火舌,夏潯立即猜出了那是什麼東西,他馬上快步趕去,用腳連踩帶跺,可那火藥引線有拇指粗細,雖然因此使得火線燃燒的速度不及細線快速,卻更加不易熄滅,夏潯連踩幾腳,沒把火線踹滅,反而差點引著了自己的褲腿。

  他剛才還被燕王府軟禁著,身無長物,既然踩都踩不滅,可實在拿不出可以滅火的東西了。茗兒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情急之下她也伸出小蠻靴幫著踩了幾腳,結果慌亂中不起什麼作用,倒被夏潯的大腳把她踩了好幾下,疼得小姑娘腳都麻了。

  「這樣不成,這樣不成……」

  夏潯舉著燭火往前追,雖然用手攏著,洞穴中風的流動也不大,還是幾乎熄滅,光線一暗,茗兒更加害怕,提著裙子緊追在他的後面。

  「有了!」

  夏潯忽然叫了一聲,吼道:「小郡主,跟快些,快跑!」說著猛地加快速度,茗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提著裙子在後面緊追。

  夏潯超過燃燒的火線好遠,在下一個岔路口火線拐彎的地方才猛地站住身子,茗兒哎喲一聲撞在他背上,揉著鼻子尖停下來。

  夏潯一轉身,把火燭往她手裡一塞,喝道:「照著!」

  茗兒舉著火燭,呆呆地問道:「照什麼?」

  張眼一看,就見夏潯急匆匆寬衣解帶,茗兒不由尖叫起來:「你幹什麼?」

  夏潯急急地道:「來不及了,用尿澆滅它。」

  茗兒一張臉變成了大紅布,吃吃地道:「你……你……」

  夏潯道:「再有遲疑,整個燕王宮灰飛煙滅,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了。對不住了小郡主,若有冒犯之處,實在情非得已。」

  夏潯褲子一褪,長袍一撩,茗兒滿面羞紅,一顆芳心卟嗵卟嗵亂跳,早已急急扭過頭去,可那持燭的手臂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陣兒,就聽夏潯道:「郡主,請……請轉過頭去,我……我尿不出來……」

  徐茗兒又羞又氣:「人家早轉了頭啦,才沒看你……」

  「喔……」

  又過片刻,徐茗兒等得臉蛋發燙都能煎雞蛋了,一顆心亂糟糟的,還沒等到那「甘霖普降」,忍不住問道:「怎麼……怎麼還不……好?」

  夏潯道:「我……實在尿不出,要不……郡主你來?」

  徐茗兒嚇了一跳,急聲道:「我才不要!」

  夏潯苦著臉道:「郡主,大局為重!」

  徐茗兒大聲道:「我不要,毋寧死,絕不……絕不……,來了,來了……」

  夏潯一邊繫著褲子,一邊喜道:「郡主答應了麼?這才對,做大事不拘小節……」

  徐茗兒頓足道:「我說火燒過來了!」

  「什麼?」

  夏潯抬頭一看,果不期然,情急之下忽地一探手自徐茗兒手中奪過燭台,拔下了蠟燭。蠟燭本有三支,夏潯也不知幾時才能轉悠出去,為了燈火不致熄滅,所以早就拔下了兩枝揣在懷裡,這時最後一根點著的蠟燭拔下來,蠟燭往茗兒手裡一塞,自己拿著燭台。茗兒呆呆地道:「你幹什麼?」

  接下來,茗兒看到了讓她畢生難忘的驚心一幕:那火藥捻子在地上並不是繃得緊緊的,夏潯伸手一扯,便扯過來一些,他把延長的這一載盤在面前,一把扯開衣袍,袒出肩膀,倒轉燭台,向自己肩頭狠狠刺去。

  一下、兩下、三下,插立蠟燭的銅製尖釘刺入了他的肉體,眼看火頭越來越近,血流的還是太慢,夏潯咬咬牙,將燭台刺進臂膀,又向下狠狠一拉,鮮血汩汩,在那火捻上積成了血的一窪。

  茗兒用嘴緊緊地掩著小嘴,眼淚在眼圈裡打著轉轉,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終於,火線堪堪燃至腳下的時候,夏潯狠狠一腳踩下去,把火頭緊緊壓在血泊裡,火捻熄滅了。

  「你……你沒事吧?」

  茗兒戰戰兢兢地問道,夏潯剛想說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火光一閃,一個人舉著火把從岔路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三人一見面,都是一個愣怔。

  夏潯看清了那人模樣,那人也看清了夏潯的模樣,兩人異口同聲地叫道:「是你?」

  這人正是希日巴日,他引燃了火線便開始胡亂跑動,結果東繞西繞的不辨西北,竟然又跑了回來。

  看看夏潯的模樣,再低頭看看他腳下那未燃的火線,希日巴日猛然明白了什麼,他的目中閃過一絲獰厲之色,慢慢揚起了手中的鋼刀,夏潯臉上一片凝重,急忙把茗兒拉到身後,緩緩拉開了架勢……

  ※※※※※※※※※※※※※※※※※※※※※※※※

  這是一場很困難的打鬥。希日巴日身高力大,手執利刃,但他擅長的功夫是馬上劈砍,招式大開大闔,在這樣狹窄的通道裡有些施展不開。而夏潯雖然身手靈活,但是空手入白刃並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辦到的,再加上他不能退,至少不能大幅度地後退,因為對方一手刀一手火把,他還得護著地方的火藥捻子,以防對方重新點燃。

  希日巴日揮刀劈砍,逼退夏潯,火把探向地面,夏潯馬上縱身反撲,抬腿側踢,迫他回防,兩個人僵持不下,你來我往地交手十餘合,希日巴日著起急來,若讓那些官兵搜索至此,他又被夏潯這樣拖著,那他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希日巴日大吼一聲,手中刀挑撥撩刺,迫得夏潯退開,然後揮刀前指,手中火把向地面指去,夏潯見狀焦急萬分,可是他鋼刀前指,封住了自己的進攻角度,如果強攻勢必先得吃上一刀。

  夏潯扭頭一看,見茗兒就站在他身旁,立即順手一奪,脫手向前一擲,一道火星便攸地閃進了希日巴日的皮袍。

  「啊!」

  希日巴日驚叫一聲,他還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就覺袖中傳來一陣灼痛的感覺,緊接著袖筒裡冒出一股濃煙,原來夏潯把那小半根蠟燭順手一拋,竟然射進了他的袖中。

  趁著希日巴日倉惶揮袖的當口,夏潯抓住時機凌空躍起,一腳飛踢正中他的手腕,只聽噹啷一聲,那口刀不知被他踢到哪兒去了,夏潯也重重地摔落在地,希日巴日甩脫了蠟燭頭兒,也顧不得袖口還在冒煙,是否燃著了衣服,立即揮動火把,向夏潯臉上狠狠砸去。

  夏潯就地一個翻滾,雙腿一絞,把他絞翻在地,火把掉落一旁,兩個人扭打起來。這一打夏潯可吃了虧,雖說他也練過擒拿搏鬥術,可要說這擒拿搏鬥術就比蒙古人的摔跤術如何的高明卻也未必,尤其是人家那是從小就練就的本事,日常騎馬放羊,閒著沒事就要與人摔跤,再加上他身高力大,夏潯手臂上又有傷,如何能佔上風。

  茗兒雖然年紀小,看起來膽子也小,但是大事面前頭腦反而清醒,眼見夏潯吃虧,被那蒙古壯漢壓在身上,換作一般只有十歲大小、嬌生慣養的小丫頭不是嚇得哇哇大哭,就是撒腿逃去了,她居然敢壯起膽子衝上去,用她那小靴子狠狠去踢希日巴日。

  雖說這小丫頭力氣小,踢在身上不痛不癢,卻也著實討厭,希日巴日和夏潯廝打一陣,雙腿纏住他的雙腿,將他死死按在身下,自腰間摸出一柄匕首來,便向茗兒當胸刺去。

  這匕首一尺多長,就憑茗兒那小身板,還不被這一刀刺個對穿?茗兒嚇呆了,想逃,卻已來不及反應,眼見那一刀就要刺到胸前,駭得她雙眼一閉,心中只道:「死了死了,這回死了。」

  「噗」地一聲利刃入體聲傳來,茗兒卻未感覺到痛楚,睜眼一看,只見夏潯奮力掙扎,自希日巴日身下掙扎出半個身子,手臂一探,希日巴日那一刀堪堪刺中他的手臂,刀尖刺穿了他的手臂,一滴殷紅的鮮血,自那刀尖上緩緩滴下。

  希日巴日也是一怔,夏潯腰桿一振,縮回一腿,狠狠往希日巴日小腹一撞,藉著痛楚催生的力量奮力一挺,反將希日巴日壓在了身下,伸手拔出臂上尖刀,鮮血標射,濺了茗兒一臉,駭得她連退幾步,幾乎一跤跌坐到地上。

  她手腳發軟,呆呆地看著,就見夏潯揮起匕首去刺希日巴日,反被希日巴日攥住手腕,兩人互相僵持著,揪著對方的衣袍,時而你上,時而我上,在地上像一對野獸般的廝打著,但是夏潯本就比他力弱,又受了傷,一臂鮮血如注,漸漸開始不支,再度被希日巴日壓在身上,而且把他的手腕拗過去,刀尖對準了他的眼睛,狠狠向下刺去。

  夏潯拼盡全身氣力死死抵擋著,希日巴日發起狠來,一把揪住他的頭髮,狠狠地往地上撞擊,咬牙切齒地道:「給我死!給我死!你給我去死!」

  眼看如此情形,徐茗兒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麼大勇氣,她突然拾起地上燭台,和身撲上去,用了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燭台向希日巴日的後腦狠狠砸去。

  「啊!」

  希日巴日一聲慘叫,燭台上用來固定蠟燭的三枚鐵釘般的寸長尖端刺入了他的後腦,緊接著銅製的燭台也重重叩在腦袋上,希日巴日頭腦一昏,手上立即沒了力氣,正奮力招架的夏潯一反手,尖刀便噗地一聲刺進了他的咽喉。

  夏潯一把推開希日巴日的屍體,坐起來呼呼地喘著粗氣,徐茗兒手腳發軟,跪在他旁邊,呼呼的直喘大氣,頭一回殺人,真的把她嚇著了。

  就在這時,那掉在地上的火把火苗子噴吐幾下,又「噗」地一下滅掉了,洞穴中立時一片漆黑,飽受驚嚇的徐茗兒尖叫一聲,一頭便撲進了夏潯的懷抱。

  夏潯手臂傷處一陣巨痛,卻也知道這未經世事的小姑娘真的嚇壞了,強忍著痛楚,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安慰道:「乖,不要害怕,那惡人已經死了,我們安全了,不要怕……」

  徐茗兒本來還強忍著不哭,聽他柔聲一勸,反而軟弱下來,忍不住哭泣道:「你怎麼樣呀,你會不會死?」

  夏潯笑道:「當然不會,千山萬水都淌過來了,我豈能死在這裡?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強。」

  徐茗兒帶著哭音兒道:「你倒底有幾個名字呀,怎麼又叫小強了?」

  夏潯:「呃……」

  這時候,一道流星在黑暗中冉冉飛來,猶如一團鬼火。到那鬼火到了二人面前猛地頓住,火苗子才蓬地一聲暴漲起來,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原來那竟是一枝火把,只因持火把的人跑得實在太快,壓制了火苗的燃燒,他腳下是又飄然無聲的,黑暗中看去,才只覺有一點火星在飛速地流動。

  來人是個不到三旬,膚色黎黑、臉孔方正,身著內宦衣袍的人,他一眼看見徐茗兒嬌小的身影,頓時出了口長氣,可是再一看到徐茗兒身上的血跡,臉色立時又變得鐵青。

  他可不知道那血是夏潯手臂上的鮮血,雙目厲光一閃,向夏潯森然問道:「小郡主受了傷?」

  徐茗兒擦擦一雙淚眼,看清了他的模樣,忍不住驚喜地叫道:「馬公公,你來救我了麼?」

  那宦官神色又是一緩,急忙問道:「小郡主,你可安好?」

  夏潯失血過多,精疲力竭,頭又被希日巴日抓住狠狠磕了幾下,全靠一股意志強撐,這時見燕王身邊那個武功奇高的太監到了,心頭一鬆,仰面一倒,便暈了過去。

  徐茗兒見馬三寶動問,點頭應道:「我沒事,我好得很,啊!不好了,不好了,他暈倒了,馬公公,你快救他,千萬不能叫他死……」

  這時腳步聲嘈雜響起,許多官兵向這個方向追了過來,馬三寶眉頭一皺,心道:「郡主身份尊貴,無端陷身於此,還是不要被人看到的好,人多口雜,傳出些不什麼不妥的言語,可有損郡主清譽。

  想到這裡,馬三寶飛快地躬身道:「郡主,請恕奴婢無禮。」

  說著丟掉火把,一俯身抓緊夏潯的腰帶將他提起,又伸手一攬,將徐茗兒托起來,飛身閃進岔道裡去……

《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7-27 17: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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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闖北平 第112章 情不知所始

  殿角的白銅仙鶴嫋嫋地吐著獸香,滿室曖流湧動,溫曖如春。

  黃花梨木的大床上錦帳低垂,地上鋪著錦繡牡丹的地毯,不遠處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卷耳方桌,徐茗兒穿著雪綢紗裙鵝黃襦衫,月牙白的腰帶,長髮綁成兩條俏皮的長辮子,頭上結著少女特有的雙鬟丫髻,正坐在那兒看著一冊書。她的兩條小腿在凳下輕輕地悠蕩著,不時從錦盒中拈一枚杏脯兒,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顯得十分悠閒。

  忽然,錦帳裡傳出一聲低吟,徐茗兒一怔,停了手上的動作,側耳聽聽,一蹭屁股跳下地來,飛快地跑過去掀開了帷帳。

  床上躺著夏潯,一番廝打當時還沒看出來什麼,其實他身上的傷可不只是手臂一處,頭被磕破了好幾處,淤腫了一大塊,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好像印度阿三,肩胸部斜袒著,上臂被他自己先用燭台戳爛,又中了一刀的地方也被包紮好了,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用的顯然是上等的藥膏。

  他沒有醒,療傷的藥物本身帶有安神效果,他又失血過多,精神不濟,此刻睡的正香。

  徐茗兒趴在床頭,雙手支著下巴看他:「咦?這個大騙子其實挺好看的吶。」

  茗兒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雪白稚嫩的小臉一笑時居然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嫵媚:「黑亮亮的眉毛,呀,那眼睫毛好像和我一樣長哩,整整齊齊細細密密的。」

  「高挺的鼻樑,還有那嘴唇……」茗兒撇了撇小嘴:「男人的嘴唇長那麼好看幹什麼用。」

  她的目光又從夏潯胸口掠過,很健美的胸部,胸肌寬厚,充滿陽剛的美感,很遺憾,小丫頭年紀還小,對肌肉的堆積多與少還沒有什麼感覺,她的目光投注在夏潯的手臂上,那裡纏著繃帶,有淡淡的血跡滲出來。

  茗兒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摸了摸,想起尖刀刺至自己胸前,他以手臂為自己擋刀時的模樣,猶自感到驚心動魄。後怕了一陣,感動了一陣,小丫頭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開始研究起夏潯受傷的那條手臂來。

  「好粗的胳膊……」

  茗兒伸出自己的手臂跟他比了比,搖搖頭,又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然後彎下腰去試自己的大腿,一直移到大腿根上,才吐吐舌頭:「哇,比我的大腿還要粗些!」

  夏潯這時已幽幽醒來,他的鼻端先是聞到一陣幽幽甜甜的蘭草香氣,有些熟悉的味道,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軀,小姑娘正彎著腰背對著他,衣服質料柔軟貼身,青澀的、曲線還不夠圓潤的瘦削的小屁股正朝著自己。

  夏潯輕輕咳嗽了一聲,茗兒立即飛快地轉過身,一見他張開了眼睛,不禁驚喜地叫道:「你醒了?」

  夏潯展顏一笑:「我醒了。」他遊目四顧,訝然道:「這是哪兒?」

  茗兒道:「燕王府。你是為我受傷的嘛,我應該照料你的。」

  說到這兒,她臉蛋一紅,有些難為情地道:「當然啦,換衣服啦、看傷啦、敷藥啦,包紮啦、喂粥啦,唔……這些都有人做的,我只是在一旁看著……呃……,不是我不想服侍恩人,是他們不許我做。」

  夏潯嘴唇抽動了幾下,想笑又忍住:「勞煩郡主了,在下一介草民,可承擔不起。」

  茗兒擺手道:「沒什麼承不承擔的,我姐夫匯同三司衙門,正在清查北平府,以免蒙元餘孽還有漏網之魚,後宮人等剛剛搬回來,地下秘道也需要進行清理封堵,姐姐也忙得很,反正我沒事做。等他們忙完了這些,會來看你的,還會重重賞你。」

  「對了!」

  茗兒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的跳起來,往腰間一探,在那纖纖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摘下一枚金絲銀線,精心織就的香囊,下邊綴著七彩的絲線。香囊上繡著蘭枝花草,中間還有一個花朵兒似的小字,仔細看看,繡的分明是一個茗字。、

  茗兒小小年紀,家教雖嚴,卻還沒人教她男女之事,她可不懂得女孩子貼身的香囊不能隨便送人的。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三國時繁欽這首詩寫出來後,香囊就成了男女情人之間以身相許的暗語,這隨身之物,縱是兩情相悅,不到決心以身相許的時候,也是不可贈出的。不過,她不知道,夏潯同樣不知道,在這方面的知識,夏潯就是個棒槌----一竅不通。

  茗兒拿起香囊,說道:「我身上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以送你的東西,喏,這個香囊是我最喜歡的,送給你吧。」

  夏潯為難地道:「我一個大男人,身上帶這東西多不像話。郡主所賜之物,我又不好轉贈他人。」

  茗兒瞪起眼睛道:「誰要你送人了?我這香囊,徐國公府上下,人人都認得的。如果有朝一日你到應天府去,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拿它去找我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要報恩的。」

  夏潯聽了登時心花怒放:「這真是打瞌睡送枕頭,茗兒小郡主簡直就是我夏潯的及時雨、順船風吶。我正要回江南,想那楊氏一族在當地經營多年,士紳人家,潛勢力極大,若再出幾個作官的中功名的族中子弟,更加的不好對付。我正愁此番回去,能否了結小荻和肖管事父女二人的一個大心願,如今有了大明第一功臣世家徐家的助力,還怕他何來?」

  夏潯立即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像搶一樣從茗兒手中接過香囊,塞進裡懷藏好,連聲道謝道:「多謝小郡主,多謝小郡主。」

  他這一貼身揣藏香囊,茗兒才忽地意識到這東西似乎是不便送人的,可人家都揣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換一樣,只得暈著臉點點頭,故作大方地道:「沒什麼,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何況你是救了我的性命呢。」

  這時候,殿外有人稟報:「郡主,昨天那個詭稱要送郡主狐狸皮的人又來了。」

  茗兒沒好氣地問道:「他今天又給我送什麼來了?」

  門外的人忍笑道:「回郡主,他今天什麼也沒送,還多帶了一個姓彭的人,說要接夏潯出去。」

  夏潯被送出了燕王府,這倒不是燕王過河拆橋,而是夏潯的身份確實不宜留在王府養傷。不過夏潯這一離開,他所住的悅來客棧便蓬蓽生輝起來。只不過來的那些貴人都用了假身份,掌櫃的還不知道自己客棧曾經來過這許多權貴。

  第一天,是燕王大駕親自趕來探視了一次,第二天,是燕王妃和徐國公府小郡主又來探視,燕王府是這般態度,於是第三天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三司大人聯袂趕來探視,第四天比他們低上一階的權貴們接著……

  對燕王來說,夏潯是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如果沒有夏潯之前的闖宮示警,那後果可想而知,後來夏潯落入陷阱的時候,王宮中大部分人員已經撤離,即便火藥引爆也不會造成大的人員傷亡,可又因為他,護住了小郡主的性命,保護了燕王宮的周全,憑著這份恩德,他就是燕王一家的大恩人,所以於公於私,燕王都要來探視一番,徐妃和徐茗兒自然也不例外。

  濟南府三司衙門的官員更是暗暗後怕,如果那伙蒙人的毒計成功了,且不說會對北平造成多麼巨大的傷害,是否影響草原上群雄爭霸的局面,至少他們的腦袋是保不住了,燕王都出面道謝了,他們安能不來?

  夏潯就在這樣紛紛擾擾的探視中過了九天,等到第九天,最後一批貨物上路了,他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傷口已開始癒合長出嫩肉,這才決定返鄉!

  其實之前燕王探視之際,已經表露出了對他的欣賞,還通過隨行太監馬三寶之口,暗示可以招納他為己所用,奈何夏潯現在已經不是無產階級了,他家有桓產,又有美人,何苦去當造反派,刀光劍影的搏前程?與燕王朱棣有今日這份香火情誼在,他就不怕將來燕王成事後自己沒有靠山,因此自然是故作不知。

  燕王也瞭解到,他是有功名的生員,如果能考叢中進士,那才是正途出身,自己是個藩王,雖說除了長史等寥寥幾個王府屬官,自己都有權提拔任命,可對讀書人來說,畢竟朝廷正途才是光彩的出身,只道他另有大志,因此也不勉強。

  第九天的時候,夏潯、西門慶和彭梓祺踏上了返鄉之路。

  有關北平這件大事,三司衙門都是寧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事情一旦傳到執法苛厲的朱元璋耳中,即使沒有釀成巨大禍患,他也是一定要嚴懲,追究有關人員責任的。那樣一來,可能會刨出不少污七八糟的事情。

  朱棣也有他的考慮,前些天剛剛傳來父皇病重的消息,這個時候他也不願意呈上一個會讓父皇龍顏大怒的消息影響父親身體。同時,他也知道那個素以仁孝著稱的皇太孫其實遠不及他那死去的父親厚道。

  大哥朱標那是真正的厚道人,如果這事被他知道了,他絕不會落井下石,可朱允炆就不然,他一定會借題發揮,假惺惺地關心皇叔安全,然後攛掇父皇嚴懲北平軍政官員,把與與自己交好的地方官員調走,安插些跟自己和不來的人過來。

  於是在各方都有意把事情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態度下,這件事出奇的平靜,民間幾乎沒有耳聞。夏潯得了燕王的暗示,自然也不會聲張。他反倒因此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歷史上如果曾經發生過這麼一件大事,應該會有所記載的吧?為什麼從不曾聽說?

  可惜燕王成為皇帝前,有關他的記載本就少的可憐,也難保這件未曾發生的大事在他們的隱瞞下確實沒有記載。可這到底是因為自己做這樁生意,才促成了歷史上本來沒有發生的一件事發生了呢,還是歷史上也曾發生過這件事,因為其他各種原因也被挫敗了,最終又因為燕王和北平地方官員的態度而不了了之了呢?

  夏潯對此始終沒有想明白,但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裡面似乎有一個重大的關鍵所在,如果他能想明白,或許對他未來的路,有著重大的意義,可他現在還是不得其門而入。

  由於夏潯身體尚未痊癒,所以燕王府專門送了他一輛寬敞舒適的長途馬車,為了避人耳目,王府與地方官府並未公開相送,三人也樂得清靜,一行三人,自行趕車回鄉,行止如意,倒也逍遙自在。

  夏潯沒有注意到徐妃和茗兒郡主站在城樓高處正悄悄地注視著他們離去,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中目送他們「滾蛋」的謝雨霏謝大小姐長長地鬆了口氣,更沒注意到一個黃臉漢子,牽一匹黃驃馬,也混在南下的行旅客商當中,悄悄綴在了他們的後面。夏潯本該認得他的,這個人就是蒙人轟炸大都故皇宮、殺燕王的主要策劃者,也是唯一的漏網之魚----戴裕彬。

  只在西門慶注意到了人群中飛飛姑娘那依依不捨的目光,捏捏懷中飛飛姑娘送予他的那隻手鐲,西門慶悄然地點點頭,於是,飛飛姑娘微微地笑了。

  此時,北平提刑按察使司的大牢裡,已經抓了一大批涉嫌人員,正在逐一進行審訊,嚴格甄別,找出餘黨。一時間人滿為患。

  一間牢房內,據說叫王明、王思遠的一對叔侄呆呆對坐,仿如一對小鬼,一聽到遠處傳來受刑人的慘叫聲,兩人的身子便是一下抽搐。

  這兩個傢伙跟蹤夏潯和西門慶到北平而來,卻什麼也查不到,整天跟在夏潯身後跑得腿都細了,還是沒有著落,結果夏潯的底細沒有查到,他們反而落到了北平衙門和官差巡捕們收羅的眼線們手中,這次一抓嫌疑人,兩個人立即應聲落網。

  王思遠帶著哭音兒道:「頭兒,咱們怎麼辦啊?要是不招真實身份,怕是交待不過去啊。」

  王明愁眉苦臉地道:「可是仇大人交待過,這件事並非公事,如果實話實話,萬一北平府行文濟南府與仇大人對質,仇大人又不肯保著咱們,那咱們不是裡外不是人了?」

  王思遠道:「頭兒,你聽聽,你聽聽這鬼哭狼嚎的動靜,一會兒就該輪到咱們了,公門裡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

  剛說到這兒,就聽叮叮噹噹一聲響,兩人趕緊閉嘴,就見兩個壯漢又被官差們帶了來,打開牢門往裡一推,鎖上牢門走了。

  那兩人氣極敗壞,抓著牢門一通喊,最後頹然坐下,那年長的一人雙手揪著頭髮,懊惱地道:「我來自關外怎麼了?我身上好幾份不同名姓的路引怎麼了?我身揣利刃怎麼了?這他娘的倒底是抽的什麼瘋啊?我在德州吃了一頓板子,又做了十天苦役,好不容易到了這兒,怎麼又把我抓起來了?蒼天啊!我古舟到底得罪了誰?」

《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7-27 17: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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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3章 漏網之魚

    彭梓祺已換回了女裝,自打那日夏潯找人來冒充娜仁托婭,事後卻被她知道那個姓謝的女人是陳郡謝氏族人後,她就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意識。她已經問過了,那女人不是夏潯的未婚妻,陳郡謝氏開枝散葉,子孫遍天下,當然不可能見到個陳郡謝氏的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

    可是看到了這個謝雨霏的美貌,她立即聯想到,或許與夏潯有了婚約的那個女子和她一樣的俊俏,於是,完全出乎夏潯的意料之外,這一刻彭梓祺在他面前還是一個假小子,下一刻就變成了一個唇紅齒白,冉冉飄逸如同一朵雪中梨花似的俏麗少女。

    她的姿容還是帶著些英氣,不比謝雨霏的柔,卻另具一種清冷的美。這清冷只是氣質上的一種冷,當她嫣然一笑時,便如小雪初晴,桃花初綻,恰如一縷春風拂面,試想旅途之中,有這樣的美麗少女相伴,該是何等愜意?

    夏潯有傷,雖說已不影響基本的活動,但他畢竟有傷。而彭梓祺則是一個氣質出塵、清麗動人的小美人兒,這樣的兩個人怎麼能幹車把式這種粗活,於是西門大官人便成了趕車的不二人選……

    「西門大哥,你真是趕得好車,叫你跟著行商客旅一起走嘛,你非要信馬游韁,這下好了,耽擱了行程,又走岔了路,眼看天就黑了,天下起雪,這可如何是好?」

    彭梓祺自車中探出頭來,責怪著西門慶,語氣嬌嗔,倒無真的怒意。

    西門慶對美女的譴責一向當讚美聽來著,聞言只是哈哈一笑,說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一路下來,也就這一回嘛。得了,咱們就到旁邊的山坳裡歇一晚上吧,反正車上有火爐、被褥鋪蓋一應齊全,一會兒我拾些柴禾,再在馬車周圍生幾堆火驅散野獸,這樣的野外露宿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只不過……」西門慶嘿嘿一笑,向她擠擠眼道:「我也擠進車裡去,可打擾你們卿卿我我了。」

    彭梓祺臉蛋一紅,瞪他一眼道:「不跟你說了,沒個正經。」一放簾兒,便縮回了車中。扭頭看見夏潯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彭梓祺臉上更紅,不禁有些忸怩起來。

    其實她與夏潯雖已情意相許,卻始終未及於亂。當然,這並不是說夏潯這小子是個拘謹守禮的君子,一定要等到成親那天才肯洞房花燭,這麼一個秀色可餐的大美人擺在旁邊,他又不是柳下垂,該吃的為什麼不吃?反正早晚要吃的。

    他只是一直就沒時間而已。從他們相遇、訂情,一起趕回盧龍關再到現在,一直驚險重重,諸事迭起,而且西門慶這個超級電燈炮始終像影子似的跟在他旁邊,他想和彭梓祺私下親熱一下都沒時間,哪有機會偷吃?

    悲哀呀!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就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兒擺在你的面前,就像一盤清脆可口的水蘿蔔,洗得脆生生、水靈靈的擺在那兒,你想吃了她,她也願意叫你吃,偏偏就是吃不到。

    可彭梓祺不這麼想,這幾天朝夕相處,憑著一個女兒家的敏銳感覺,她常常能夠感覺到夏潯的衝動和需要,可他始終沒有太過份的舉動,即便放下車簾悄悄做些耳鬢廝磨的親熱舉止,也是點到為止。令她覺得,自己所選的郎君果然是一位至誠君子,這樣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終身啊。

    車子停好了,兩匹拉套的馬和一直拴在車後的彭梓祺的那匹馬都拴在一邊山坡的樹下,再喂些豆餅。車子停在背風的地方,車轅下支了架子,穩穩當當地成了一幢「房車」。苦命的西門慶抬頭看看越來越昏暗的天,拂拂肩上飄落的雪花,說道:「我去撿柴禾。」

    夏潯自車中走了出來,其實他的傷口已開始痊癒,創口長起了嫩肉,輕微些的活動都是不礙的,可彭梓祺生怕他弄裂了創口,還是在一旁扶著他。

    夏潯瞇起眼睛看看漸漸越下越大的雪,說道:「西門兄不要忙碌了,看這樣子今晚的雪一定小不了,下雪的時候其實並不冷,車中的炭還有兩盒,夠咱們撐一晚上的,這個地方就在路邊,也不可能會有什麼大型野獸靠近,你這一路辛苦了,還是到車裡暖暖身子吧。」

    西門慶笑道:「還是兄弟疼我,至於弟妹嘛……唉!」

    彭梓祺瞪了他一眼,在夏潯面前扮小淑女,沒有說話。

    這時候,一直尾隨而來,悄悄躡在暗處的戴裕彬終於逮到了機會,他嘴角露出一絲獰笑,自肩上取下弓來,慢慢搭上了一支箭。

    他的小臂受了傷,到現在也沒有好利索,他只能耐著性子,慢慢將弓拉開。好在這裡距夏潯他們所在的位置並不遠,即便不張滿弓,也能射中他。

    戴裕彬的箭術很好,以他百步穿楊的箭術,縱然手受了傷,縱然現在因為手臂傷處吃力而微微發抖,他自信也能射中。這張弓是他扮作官兵趁亂逃離燕王宮時順走的,箭頭上還塗了點作料,只要射中要害,他相信一定能宰了那個壞他大計的混蛋。

    「梓祺,我們下車走走吧,整天待在車裡,有些氣悶。這雪一下,很是爽利。」

    「好。」

    彭梓祺柔聲應著,身形一側,便準備下車,夏潯也向前跨了一步。兩人本來一直站在車轅上眺望山坳中雪景,這個動作對戴裕彬來說很突然,兩人轉身,移步,只比戴裕彬松弦射箭提前了剎那,戴裕彬待要再度扣住箭羽已經來不及了,反而因為下意識地突然想去再度扣緊箭弦而拉痛了傷處,他手臂一痛,箭尾便被手指微微刮碰了一下。

    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如果戴裕彬不是因為夏潯的突然動作而失措,這一箭仍然會射中夏潯,只不過會從咽喉變成肩頭,這一碰卻是真的射偏了,箭矢直奔取代了夏潯位置的彭梓祺而去……

    「嗖!」

    彭梓祺剛要躍下車去,雙膝微微一屈的功夫,本該射向夏潯咽喉的一箭便向她射來。彭梓祺只覺眼角黑影一閃,練武人的本能使她下意識地微微一閃,一枝利箭擦肩而過,「空」地一聲射中車棚。

    彭梓祺只覺肩頭火辣辣的一陣痛楚,她立即警覺過來,急忙一推夏潯,叫道:「小心,有刺客!」

    夏潯被彭梓祺一推,一跤跌進車廂裡,車廂裡西門慶正蹶著屁股烤火,被他一壓險些把一張玉樹臨風的俊臉都鑽進火爐裡去,西門慶嚇了一跳,雙手撐著車子,把夏潯頂了起來。

    彭梓祺將夏潯推進車中,立即拔刀向冷箭射來的方向飛掠過去。

    白衣飄飄,與雪同色。

    雪,突然間又驟密了許多。

    戴裕彬還想射第二箭,可他方才猝然發力,已傷了手臂,再想準確地搭弓上弦,便十分吃力,彭梓祺又哪給他時間準備,快如離弦之箭,向他藏身的方向飛掠而來,戴裕彬眼見如此,把牙一咬,起身便往山上跑去。

    西門慶在車廂裡叫道:「什麼刺客?什麼刺客?」

    夏潯三言兩語說明經過,兩個人一起搶出車廂,已不見彭梓祺的蹤影。西門慶伸手拔下斜插車棚的羽箭,一看箭矢登時臉色一變,失聲道:「雁翎箭!這是邊軍專用的箭矢!」

    原來大明軍中使用的箭矢也並不相同,出於不同的功用,箭矢有許多種。大明國內各地的衛軍,一般使用鵝翎或鴨翎箭;邊軍,用雁翎箭;御林禁衛軍,用鷹翎箭。各等箭的箭桿、矢尖、長度,也各有不同,製造的規格各有特點。

    邊軍所使的雁翎箭,箭桿是黃楊木,矢尖是長三稜狹倒鉤,這樣的箭矢容易切割鍥入,是專門對方北方遊牧民族騎兵常穿的皮製胸甲的。普通衛所官兵所使用的三角形尖鋒寬倒鉤,只能對付內地匪患或亂軍,對草原牧族武士披掛的雙層獸皮硝制的甲冑殺傷力有限。

    「邊軍所用的箭矢?」

    夏潯聽了心頭登時一沉,首先想到的就是會不會出自於朱棣的授意?朱棣的狠可是出了名的,萬一他擔心自己不能守秘,而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又或者刺客來自三司衙門,那麼恐怕絕不止一人了,梓祺她一個人追出去,萬一……

    想到這兒,夏潯急忙要鑽出車廂,叫道:「不成,我去找她。」

    西門慶一把攔住他,說道:「你還有傷,我去。」

    說著目光在那箭簇上又盯一眼,籍著掛在車頭的燈籠,發現箭簇上放出紫瑩瑩的光芒,不由暗暗一驚:「箭上還淬了毒!」

    他不敢告訴夏潯,恐他擔心帶傷追出,立即提了刀單刀,朝著彭梓祺的方向追去。夏潯哪裡放心得下,可待他返回車廂抽出自己的兵刃,再躍到車下,連西門慶都看不到了,他又擔心自己追去兩人回來看不到他亂了分寸,只得焦急地等在那兒。

    彭梓祺追上了戴裕彬,戴裕彬那雙騎慣了馬的羅圈腿可跑不過輕功出色的彭梓祺,他東拐西拐,繞著半山兜了大半個圈子,終於氣力耗盡,呼呼狂喘。

    彭梓祺惱他暗箭傷人,出手絕不容情,一個箭步追上去,揮手就是一刀,戴裕彬倉惶揚起手中長弓抵擋,那極有韌力的弓胎被彭梓祺的快刀一刀削斷,刀尖豁開他的皮襖,破開一道血痕。

    「是你!」

    彭梓祺帶著北平白蓮教的人跟蹤過他們許久,認得他們主要人物的樣貌,出了北平城的戴裕彬又未再做偽裝,彭梓祺一眼就認出他來,不禁喝道:「原來是你這條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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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4章 愛神西門

    戴裕彬雖驚不亂,他冷笑一聲,棄弓拔刀,向彭梓祺猛撲上來,他的刀法簡簡單單只有那麼幾招,馬上劈殺、疆場作戰簡單而有效,犀利無比,但是同彭梓祺這種玩刀的江湖大行家一對一地較量武技,差距可就不止一籌了。

    但是彭梓祺想要抓活的,一時不下狠手,戴裕彬靠著自己快准狠的拚命勁兒,居然也與她纏鬥了一陣。漸漸的,彭梓祺覺得自己持刀的手臂乏力,頭腦也有些暈眩,不由暗暗吃驚:「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坐了幾天車子,疏於行動,這就成了嬌小姐的身子?」

    戴裕彬發現彭梓祺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刀的準頭和速度也差了,不由大喜,急忙抖擻精神進行反撲,但彭梓祺雖然肩頭毒性發作,刀法仍然遠比他高明,只是這時已經不能像方才一樣運用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招式。

    戴裕彬身上並沒有見血封喉的毒藥,那藥物不是輕易弄得到的,這藥雖有毒性卻難致命,只能遲滯別人的行動,擴大殺傷的效果而已。可他沒想到彭梓祺這隻母老虎如此的了得,受了傷比不受傷時更加的危險。

    彭梓祺本來想抓個活口,並未對他猝下殺著,戴裕彬卻以為她的刀法本不過如此,此時運刀狂攻,彭梓祺再度揚刀反擊,因為毒素隨氣血運行,武功發揮有些失常,一刀揮出,收不住力,利刃如風一般襲過了戴裕彬的咽喉。

    戴裕彬雙眼圓睜,口中呃呃直叫,他拚命地想吸氣,卻發覺空氣根本無法吸入他的肺腑,他手中的刀徒勞地揮舞了幾下,卟嗵一聲便栽到地上,像割斷脖子的雞似的抽搐了幾下,含恨嚥氣了,至死尚不瞑目。

    彭梓祺暗暗懊惱,可人已經死了,她也無可奈何,又恐夏潯那邊久候擔心,便轉身飛奔下山。這一番急掠,等她回到車上時,感覺自己更加的乏力了。

    夏潯見她回來,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急忙問道:「可追到兇手?他是什麼人?」

    彭梓祺道:「就是那個姓戴的,哈剌莽來那夥人的餘黨,想不到他們還有活著的人,居然追到了這兒。」

    夏潯一聽是哈剌莽來那伙蒙人的同黨,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忙又問道:「西門兄呢?」

    彭梓祺一怔:「我沒看到他呀。」

    夏潯越過她的肩頭看看外邊越下越密的大雪,微微蹙眉道:「他怕是追丟了?」

    話音剛落,彭梓祺身影一晃,伸手扶了車廂一把,夏潯一驚,連忙起身扶住她道:「你受傷了?」

    彭梓祺道:「沒有,只是肩頭被冷箭擦傷了,奇怪……」

    這句話說完,她一陣頭暈目眩,一頭向前栽去。夏潯一把扶住她,見她已暈迷不醒。夏潯驚覺不妙,趕緊將她抱進車內放平身子,扯開她肩頭衣裳,只見那蹭破了皮的地方青腫了一片,高高隆起,夏潯不由驚道:「箭上有毒?」

    當下無暇多想,夏潯立即拔下彭梓祺髻上銀釵,在她肩頭劃開一個十字,將嘴湊上去努力吮吸毒血。終於,當那肩頭毒血都被吮淨,流出的血液已變成鮮紅時,夏潯才鬆了口氣,他找出一塊潔淨的白布正想給彭梓祺包紮起來,忽又想到該先敷些藥,因為創口雖然不大,可是女孩子愛美,如果留下疤痕,難免讓她耿耿於懷。

    夏潯本來是帶得有藥膏的,那還是燕王府所送的療傷聖藥,可是他離開北平的時候,傷口就已養得差不多了,這種上好的藥膏所餘不多,夏潯翻出那個小藥罐兒,將裡邊所餘不多的藥膏全都抹在彭梓祺的創處,給她包紮好,見她仍然暈迷不醒,心中極是不安。

    他想起彭梓祺是個武人,隨身應該帶著一些常用藥物,兩人現在是這般關係,也無須太過避嫌,便又打開彭梓祺的包裹檢查了一番,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包上好的金瘡藥。夏潯大喜,忙又取過茶碗,斟了一杯溫水,倒了些藥進去,托起彭梓祺,將那藥湯一口口地灌下去。

    這一碗藥灌了一半,看看彭梓祺呼吸漸漸平穩,夏潯大喜,他放下藥碗,抽出汗巾給彭梓祺擦拭了一下嘴角,搬過枕頭讓她躺得平穩一些,再看看桌上那半碗藥,想起自己臂傷還未好利索,喝點金瘡藥沒什麼壞處,便把剩下的半碗藥灌進了自己嘴裡……

    彭梓祺這包金瘡藥,正是當初她偷梁換柱,用自己的金瘡藥換了夏潯那摻了料的「催夢香」後裝在金瘡藥包裡的,她之所以留著這包東西,原是想著有朝一日拿出來當面揭揭夏潯的短兒,撒撒嬌也是一個情趣,卻沒想到今日竟被夏潯當成金瘡藥,兩人一起喝了下去。

    西門慶頂著鵝毛大雪回來了,他追出去的時候彭梓祺已經跑遠,當時雪越下越大,再加上天色已黑,西門慶追下去的時候就已走岔了,奔波了好久,他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不由心中暗驚,生怕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於是又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回到車前撩開車簾一看,西門慶嚇了一跳,彭姑娘已經回來了,夏潯也在,問題是……兩個人怎麼都倒下了?

    西門慶趕緊跳上車,趕過去仔細一查,這才放下心來,兩個人都還活著。

    這時他才有心仔細察看,發覺彭梓祺肩頭已經做了包紮,應該是夏潯所為,問題是夏潯怎麼也會暈倒呢?一路下來,據他所知,夏潯的傷已養得七七八八,身子沒這麼差呀。

    西門慶扭頭看看,小几案上有布有剪,還有一包未及收起的金瘡藥,那藥粉的顏色不大像是金瘡藥,西門慶湊近了去嗅一嗅,又伸出舌尖舔了一點點品了品滋味,臉上慢慢露出古怪的神氣。

    他看看熟睡中的夏潯和彭梓祺微顯急促的呼吸、有些紅潤的臉龐,睡夢中難耐扭動的身體,忍不住頭痛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道:「誰能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夏潯醒了,幾乎是與此同時,彭梓祺也醒了,四眼相對,夏潯立即問道:「梓祺,你怎麼樣?」

    彭梓祺摸摸肩頭,知道他為自己包紮了傷口,再試試身上的感覺,不禁甜甜一笑:「沒事了,那箭頭上淬的有毒,現在已經沒有大礙。嗯……」

    她的一雙柳眉微微顰了起來,她忽然覺得身上還是不對勁兒,那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她還未想個明白,就聽夏潯道:「奇怪,為什麼我也暈倒了?」

    彭梓祺吃了一驚,這才醒覺他沒理由也躺在車中,不禁問道:「你剛才暈倒了?可是因為體力不支?」

    夏潯搖搖頭,他只覺腹中如火,下體脹硬如鐵,要屈了身子才好掩飾,這種古怪的感覺,弄得他也是好一陣惶惑。

    就在這時,有人說話了。那人用幽幽的聲調道:「夏老弟,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給你的那包藥明明是『催夢香』,你為什麼要當成金瘡藥使用?」

    西門慶!

    夏潯和彭梓祺一扭頭,這才注意到西門慶。

    西門慶一襲白袍,頭戴笠帽,坐在車頭,大雪飄飄中,頗有一種獨釣寒江的韻味。

    夏潯茫然道:「『催夢香』?『催夢香』還好端端地放在我的包裹裡呢,什麼時候變成金瘡藥了?」

    彭梓祺這時也察覺不對勁了,她鼓起勇氣道:「你的藥,我給換了。」

    夏潯詫異地看向她:「你換了?」

    彭梓祺紅著臉道:「我……我有一次發現你身上帶著那種下三濫的藥物,所以……所以就用我身上的金瘡藥給換了。我身上那包金瘡藥,其實就是你的那包催夢香。」

    夏潯原想韋爵爺縱橫江湖,也不過是一包迷藥、一柄匕首,外加一顆聰明的腦袋而已,說不定自己這迷藥大有用處,所以一直藏在身上,卻不知道早早就被彭梓祺換過了。

    夏潯道:「催夢香不過是一種迷藥,有什麼下三濫了?」

    彭梓祺鼓起勇氣道:「可你那迷藥之中摻雜了亂性的藥物,這還不是下三濫麼?」

    夏潯急了:「怎麼可能?」

    西門慶咳嗽一聲,悠然道:「裡邊的確有亂性的藥物,那藥……是我放的。」

    夏潯愕然道:「我只向你討迷藥,你摻亂性之藥做什麼?」

    西門慶理直氣壯地道:「我還不是以為你是想對彭……彭姑娘用藥,不想她太過痛苦,一時不忍心……」

    看著二人要殺人的目光,西門慶趕緊撇清道:「不管怎樣,換藥的可不是我。正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事情鬧到今天這一步,與我西門慶可不相干。」

    夏潯突然回過味兒來,驚道:「所以,我方才給梓祺和我自己服下的其實不是金瘡藥,而是『催夢香』?」

    西門慶微笑道:「你終於想通了麼?」

    彭梓祺也吃了一驚,搶著道:「那為什麼我們還清醒著?」

    西門慶指指自己的鼻尖,表功道:「那自然是因為我已經給你們服了解藥。」

    夏潯蹙眉道:「可我怎麼覺得身上還是不對勁兒?」

    西門慶很無辜地道:「大哥,嗜睡的藥呢,自然有解藥。可是你認為會有人去研究性藥的解藥嗎?賣你你要哇?」

    夏潯急道:「那……那怎麼辦?」

    西門慶抬頭看看天色,說道:「你說的不錯,下雪的時候,天氣反而很曖和。這樣的天氣,裹一件棉袍,尋摸個雪窩子,捱一晚沒問題的。唉,我的命還真是苦哇……」

    他一面說一面下了車,又探身過來抓過他的皮襖和捲成捆兒的一套被褥挾在脅下,夏潯奇道:「你去哪裡?」

    西門慶翻個白眼:「你們洞房花燭的時候,難道肯大方得讓我一旁看著?哥哥去山裡找個雪窩子蹲一宿,明早再來鬧洞房,呵呵,再見!」

    西門慶說完,便挾著袍子蹣跚離去。

    夏潯和彭梓祺對視一眼,兩個人的臉都紅了,目光有些異樣。

    這兩人一路同車,耳鬢廝磨,早就水乳交融,只是一個出於女兒家的羞澀,一個礙於外邊掛著一盞西門牌的超級電燈泡,所以兩人才始終克制,未及於亂。如今,在這樣靜謐的雪夜中,就算沒有服下亂性的藥物,也是情難自製的,更何況現在體內慾火升騰?

    眼見得彭梓祺雙頰如火,嬌美不可名狀,一雙大眼媚波流動,說不出的嬌艷可愛,與往昔清麗的模樣一比,更有十分的誘惑,夏潯不由怦然心動。

    「我們……可是服了亂性藥物的,既然早已心許,今夜便真做了夫妻,也沒什麼吧?」

    這可不是夏潯想的,夏潯根本不需要找什麼理由,這傢伙早想偷嘴吃了,何況如今名正言順?這是正想著二姑姑的話,於是為自己找了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的彭大小姐。於是,當她看到夏潯目光灼灼地向她靠近時,她只是紅著臉閉上眼,羞答答地,一顆心卟嗵卟嗵,只差沒有跳出胸膛。

    車頭一盞燈籠,在山坳裡,在大雪下,在夜色中,輕輕搖曳著,發出迷離的幽光。

    雪落無聲。

    車上卻有聲音,呼吸聲,嬌喘聲,江南水鄉水草密集的港彎裡,挑燈夜遊時輕幽的搖櫓聲……

    動,中有靜。靜,中有動。

    動靜之間,聲色光影,構勒出迷離若夢的雪夜美景……

    天亮了,西門慶像只土撥鼠似的從山林中冒出來,走到山坳中,四下看看,有些茫然。他幾乎以為自己睡了一夜的雪窩子睡出毛病來了,難道自己走錯了路,怎麼原地看不見那輛做洞房的車子?

    左看右看,他終於發現山坳一角的樹下還拴著一匹馬,這匹馬本來是彭梓祺騎來的,西門慶遲疑著走過去,就見馬上鞍韉齊全,馬屁股後面還綁著一個馬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在馬鞍下,還露出一角紙張。

    西門慶抽出那張紙一看,只見上面只用炭寫了四個大字:「哥,你懂的。」

    西門慶愣了片刻,「嚯嚯」地大笑起來,笑得樹枝上的積雪也簌簌地落下。

    「這個小子,當真有趣、哈哈,實在有趣……」

    西門慶大笑著解開馬韁,翻身上馬,又收了笑聲,長長一歎:「率性而為,當真快活,當真瀟灑啊。老弟啊,幾時哥哥也能如你一般,把飛飛……,唉!家有悍妻,難、難、難!」

    西門慶策馬揚鞭,馳出了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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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5章 女兒情懷

  堯山,是臨朐縣境內的一座小山。

  據說上古聖君堯曾巡狩至此,登上此無名小山,後人遂以堯之名命之以此山。

  春天的時候,山上有泉,有樹木和桃花,春光爛漫。

  而冬天,這裡只有一片白雪,籠罩著光禿禿的山頭,遠遠望去像一個發面饅頭。

  那麼冬天的堯山也會有春光嗎?

  此刻,白雪皚皚中,茫茫夜色下,一輛車馬靜靜地停在山坡下,車中一男一女,春光無限。

  很寬敞的空間,至少對膩在一起的兩個人來說,足夠了。泥爐中炭火正旺,紅紅的火光,將一個雪白的身子映成了桃紅,將一身健碩的古銅映得發光,兩個人兒癡纏在一起,彷彿一具力與美的雕塑,活動著的雕塑。

  嬌膩的呻吟若有若無,寬大的手掌,將那胸前一對梨形的驕傲揉捏成了脂溢流香的粉團兒,夏潯一直有些驚訝,也有一些驚喜,他沒想到那白衣飄飄、清逸脫塵的風姿下面,竟是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具美妙胴體。

  彭梓祺微閉著眼睛,嬌喘吁吁地享受著情郎的愛撫,一路下來,歡好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已經從一個青澀的少女,迅速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已能充份體會到歡好的美妙和情慾交融時的極樂境界。

  身體柔順的線條在炭火的光線下折射出誘人的光暈,曲線跌宕,明暗相間。她的身體輕輕扭曲蠕動著,纖細的腰肢越來越彎,和光滑粉潤的後背形成一個美妙的圓弧,嬌彈彈、圓滾滾的臀部發出了抑制不住的輕顫……

  終於,夏潯禁不起她那無聲的邀請,正式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小祺祺發出一聲快意的長吟,那優美頎長如天鵝的頸子猛地揚了起來……

  夏潯可不敢有絲毫大意,身下的這個女人是一個內媚的女孩兒,她沒有動情時,會乖乖地任你擺佈,像一隻溫柔的貓兒,可是等她一旦動情,便熾烈如火,著落在她的反應上,便是從海水到火焰的巨大變化。

  果不其然,溫順的小貓兒慢慢地亮出了她的利爪,兩個人已由蟬附變成了面面相對,那雙雪白修長、粉膩結實的大腿緊緊地纏在他的腰間,夏潯卻覺得身下彷彿是一條滑不溜丟的大魚,一不小心躍上了岸,這條白魚一甩尾、一揚頭、一挺腰肢,都讓人拿捏不住,他得手腳並用,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摁住她、抵住她。

  這是一場陰與陽、干與坤、男與女的戰爭,一場甜蜜的戰爭,這場戰爭沒有勝利者,無論男與女,最終的結局只有一個:成為愛的俘虜。也不知過了多久,雲收雨住,葉落花殘……

  梓祺那發燙的粉面埋在柔滑的駝絨被中,身子仍然在一陣陣地痙攣,蠻腰上的玉肌也一下下地抽搐著,因那極樂的餘韻而不由自主地做著反應。夏潯輕輕伏在她軟綿綿的身上,舒暢地吁了口氣,輕輕撫摸著她那汗津津的秀髮,促狹笑道:「今天怎麼不住店,非要跑到這兒來山中歇宿?莫非你已喜歡了這樣放縱的感覺?」

  「才沒有!」

  彭梓祺帶著鼻音兒的聲音含糊地答道:「才沒有呢……,人家只是……馬上就回青州了,只想……只想和你再體驗一回那種天地之間只有你我的感覺。明天……,人家不捨得離開你嘛。」

  夏潯輕撫的手微微一停,臉色有些變了:「你不和我一起?你要離開?」

  「當然不是!」

  彭梓祺微微轉過身,在他鼻子尖上輕輕點了一下:「真笨!人家是一個人偷跑出來的,怎麼跟你正大光明地回青州府去呀?你……還嫌圍繞著你的那些閒言碎語太少不成?」

  夏潯這才恍然,輕輕笑道:「嗯,還是梓祺想得周到。那麼,你先偷偷回家,然後我去尊府提親?」

  彭梓祺嗔道:「又笨了不是,我雖情願跟了你,可我家雖比不得你這樣的縉紳人家,但是彭家大小姐與人作妾,你當我哥哥、我爹爹、我爺爺、我家老太公他們會答應麼?你敢上門提親,不怕他們打斷了你的腿,把你丟出去?」

  夏潯微微蹙起眉頭:「那怎麼辦?」

  彭梓祺用粉頰輕輕蹭著他健碩的胸膛,好像一隻吃飽了的小貓,懶洋洋地撒著嬌:「怎麼辦?涼拌唄。我只留書說要闖蕩江湖,可沒說跟了誰去,你就大模大樣的回青州去,他們還敢硬指你誘拐良家少女不成?」

  夏潯道:「這終非長久之計呀,難道你打算隱姓埋名,從此再不與家人相見?」

  「當然不是……」

  彭梓祺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光:「哎呀,你不要管了,我們彭家的女人,一樣有擔當的。我想做的事,我自己會去完成它!我只是想等一個更好的時機,再向家人說明,徵求他們的答允。」

  「你有什麼想法?」

  「不要你管!」

  彭梓祺微微側了身,將一個粉背香臀對著他,手托著粉腮,慵懶地臥在曖融融的駝毛毯中,回味著方纔那甜蜜的風情,嫣然偷笑。

  她已不再是一個女孩了,而是一個女人,這是一個女子一生中獲得第二次生命的一個重大轉折,雖然沒有三媒六證、沒有洞房花燭,但她覺得,自己的浪漫和幸福絲毫不遜於那些鳳冠霞帔、合衾交杯的新娘子,甚至尤有過之。

  如果她就這麼回去,家裡人當然一定會反對她和夏潯在一起的,雖說夏潯是個生員,可他的地位也還沒有高到可以把彭家的姑娘聘納為妾的地位,可是……

  彭梓祺輕輕撫摸著自己平坦柔軟的小腹,臉上露出一絲狡黠:「若等我大了肚子再回家呢,我男人教崔元烈的這個法兒,能讓朱文浩那老頭兒服軟,證明很有效嘛……」

  ※※※※※※※※※※※※※※※※※※※※※※※※※

  夏潯回到了青州,沒有人知道彭大小姐和他在一起。

  在謝傳忠的安排下,又有早知內情的燕王府的照拂,齊王採購的這些貨物已經順順利利運抵青州,由肖管事安排人員進行了接收,夏潯一身輕鬆,獨自駕著車子直接趕回了楊府。

  聽說少爺回來了,肖管事趕緊迎了出來,未等他報告接收貨物以及安排返鄉的情形,夏潯跳下馬車第一句就問收以及安排返鄉的事情,馬上問道:「小荻怎麼樣了?」

  肖管事忙道:「少爺不用擔心,這孩子皮實著呢,已經沒啥大礙了,聽說少爺回來,我馬上就趕了來,還沒來得及去告訴她,要不然她一準兒跑出來迎您。少爺走了這麼久,小荻一直念著你呢。」

  夏潯道:「這些日子,我也一直記掛著她,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傷勢是否痊癒,我先去看她。」

  夏潯返身從車中取下一個包裹,便急匆匆奔了後院,只匆匆吩咐了一句:「把車馬安頓一下,回頭我再問你這邊的情況。」

  肖管事一家人所住的小院兒。院中,一樹梅花,小荻懷中抱著一隻小狗,正在樹下癡癡發怔。

  「少爺已經離開好久了,聽爹說,少爺購買的貨物正陸續發運回來,那少爺這兩天就該回來了。少爺回來,我們就該離開,到江南去了……」

  小荻輕輕撫摸著懷中小狗柔軟的毛髮,有些留戀地看著院中的一切,聽爹意思,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這個地方,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

  少爺,其實不是她的少爺。這個秘密,是從來也藏不住什麼秘密的小荻心中唯一的秘密,這唯一的秘密卻又是如此重大,連她的親生父母她都不曾說過,只是深深藏在她的心裡。有時候,她也惶惑過,少爺不再是少爺了,當他回到故鄉,完成老爺和少爺的心願之後,她和他之間,該如何相處呢?還有爹娘越來越露骨的態度,他們每天耳提面命,不斷地和她講,勸她喜歡了少爺,可喜歡一個人也是可以由別人來說說就成的麼?

  她不知道現在對夏潯是一種什麼感情,他不是她的哥哥,似乎卻和哥哥一樣親,若說和哥哥一樣親,在他身邊又總不及當初在少爺身邊那般從容自在。她知道,夏潯是個恩怨分明、是個不為利所動的大丈夫,否則他當初大可不必去救她,大可在她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後一刀將她了斷,可他沒有這麼做,這個人值得信賴。

  她還知道,在他受傷的日子裡,夏潯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既讓她覺得溫馨,又讓她覺得甜蜜,可她不敢再多想更深一層,真的可以喜歡他麼?如果有朝一日被那個把少爺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的老爹知道,他會不會勃然大怒?還有,夏潯哥哥喜歡我麼?我喜歡夏潯哥哥麼?

  憂傷是生活的一部分,快樂讓人年輕,憂傷讓人成熟。

  昔日又蹦又跳毫無心機的花喜鵲,現在開始變得像個大姑娘了,情腸千結,腰瘦仄仄。

  原來,減肥這麼簡單。

  「小荻!」

  夏潯轉進門來,一眼看到了她,立即興奮地叫。

  小荻霍然轉身,驚喜地張了張嘴,想叫,沒有叫出來。腳下動了動,想跑過去,卻終究跑起來。只是那麼驚喜地看著他,癡癡相望,所有的心思都拋到了九宵雲外,只餘一腔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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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6章 大雁南飛

  夏潯快步迎上去,走到穿著一件及膝的碎花布棉襖的小荻身邊,一把握住了她的雙手。她的一雙小手涼涼的,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眉彎嘴小,臉頰凍得微微透著紅暈。

  「小荻,你瘦了,傷好了麼?來,我看看。」

  夏潯不由分說,便擼起了她的一隻襖袖,暖和的大手撫上了她腕上的肌膚,傷處已經長好了,只是顏色比其他部分的肌膚深一些,輕輕摸去,還缺了些柔軟。

  小荻有些惶惑地看著他,因為他親暱無間的舉動,然後小臉慢慢地紅起來,帶著些羞澀、帶著些歡喜、帶著些甜蜜,然後她便悄悄吁了口氣,乖乖地放鬆肩膀,任由他握著。

  「真的好了。」

  夏潯歡喜地說,隨即扯過肩上的包裹,笑道:「來,小荻,你看看這是什麼。」

  夏潯打開包袱,一件美麗的裘服就像吹了氣似的,攸地舒展開來,它很柔軟,也極富彈性。皮衣是白色的,潔白如雪,領子卻是狐皮的,紅如一團火焰。夏潯輕輕一抖,一件華貴的裘衣便展現在小荻面前。

  「哇!」

  小荻一雙大大的眼睛驀然睜得更大,她彎腰放下小狗,伸手想去撫摸,卻又趕緊縮回手,那裘衣太漂亮,太昂貴了,她只能看看,甚至連去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這是少爺準備送給少夫人的衣服嗎?好漂亮,太漂亮了,少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少夫人?

  夏潯當初獲贈三條火狐皮領,立即想到了小荻和彭梓祺,卻壓根沒有想到第三個女人,所以他很坦然地把第三條送了給西門家的小東嫂子,如今還是聽小荻提起,才忽地意識到自己還有一位未過門兒的正室夫人。

  此番他大張旗鼓地回江南,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這位陳郡謝氏的閨女成親,可是在他心裡,竟壓根沒有想起過這位未謀一面的姑娘,

  夏潯怔了一怔之後,啞然失笑:「不,這是送給你的。」

  「我……我的?」

  小荻吃吃地道,看著那華麗的裘衣,怯怯地搖頭:「我……我怎麼能穿這樣的衣服?不成,這太貴了。」

  夏潯這才發覺離開一個多月,小荻不止是瘦了,她的神情氣質也與以往有了些不同,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兒似乎是長大了。

  「誰說你就不能穿昂貴的衣服?才一個月不見,和我生疏了麼?」

  夏潯說著,微笑著抖開裘衣:「來,穿上試試,我估摸著給你做的,看看合不合身,若是肥了,再去裘服店改一下。」

  看著夏潯那不容質疑的目光,小荻乖乖地張開雙臂,讓夏潯把那輕軟暖和的裘衣給她穿在身上,又繫上帶子。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夏潯上下一打量,欣然讚道。

  真是人靠衣裳,佛靠金裝。只這一件裘衣上身,小荻立刻來了個大變樣。一襲雪白的皮裘,裹著一個纖巧的人兒,火紅的狐尾領子,毛茸茸的,簇擁著一張小小的瓜子臉蛋,彷彿紅花的蕊,嬌艷迷人。小丫頭馬上變成了嬌小姐。

  小荻歡喜地道:「是呀,這件袍子特別特別的漂亮。」

  夏潯笑道:「我說的是人,並不是衣服。」

  小荻一呆,臉蛋迅速地紅起來,心裡卻湧起一股異樣的情愫。

  少爺哥哥對她很大方,從不當她是下人看待,但是少爺哥哥自長大後,就再沒有給她買過任何東西,只是丟一把錢給她,喜歡什麼自己去買什麼。那樣的感覺,和此時此刻那曖烘烘的滿心甜蜜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她寧願要小時候攥著一文錢也要去給流著口水的她買糖人兒的哥哥,也不願要那個毫不吝嗇地把一大把寶鈔塞到她手裡的少爺,而這感覺,似乎在夏潯身上,她又重新體會到了。

  她垂了粉頸,羞答答地道:「謝謝哥哥。」

  夏潯也是一笑,便想去摸摸她的頭,就在這時,肖管事急匆匆地走了來,還沒見院門就嚷道:「少爺,少爺,彭公子過府到訪。」

  夏潯一怔,心道:「她不是藏在青州府外等我一同南下麼,怎麼又趕過來了,莫非有什麼急事?」

  夏潯不敢遲疑,連忙向小荻說了一聲,便向前院趕去,一進客廳,夏潯就看見彭梓祺負手站在廳中,肋下懸著那口殺氣騰騰的鬼眼刀,正背著雙手觀賞著六桃黃花梨木的屏風上那副韓熙載宴客圖。

  夏潯自廳外來,只能看見她的側臉,那個在床上柔媚可人的小女子一穿上男裝,仍然是那麼的英氣勃勃。

  夏潯急步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梓祺,出了什麼事?」

  彭梓祺緩緩轉過身來,柳眉微微一蹙,淡淡地道:「你認識我?」

  夏潯微笑道:「喔,未曾謀面,只是令妹曾多次在楊某面前提到公子,故而楊某與公子雖素昧平生,一見卻如相識多年的好友般親切,呵呵,楊某長你兩歲,喚你一聲子期,不過份吧?」

  夏潯說著,暗暗吐了一下舌頭:「我的個乖乖,原來是大舅子來了,他長得和梓祺可真像,幸好……幸好他們連名字都是諧音的,要不這一下就露了餡了。」

  子期有些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倒沒想到自己妹妹和眼前這個小子進展如此神速,居然已經做了真正夫妻,更沒想到這小子反應如此之快,居然面不改色地馬上就能圓了自己的口誤,因此接受了這個解釋,開口說道:「閣下是有功名的人,彭某一介鄉野村夫,不敢與閣下稱兄道弟。彭某此次登門,是聽說楊公子回府了,特意來向公子打聽一件事情。」

  夏潯隱隱猜到了他的目的,忙拱手應道:「公子請講,楊某知無不言。」

  彭子期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沉吟片刻,才緩緩地道:「唔,是這樣。舍妹自尊府回去後沒幾天,就……,唔,她留下一封書信,說要遊歷江湖,過一陣子才回來。一個女孩兒家,縱然一身武藝,終究不甚安全,家中長輩甚是掛念。」

  夏潯趕緊道:「哎呀,子期……啊!彭公子,令妹的去向,楊某可是一無所知啊。自令妹回府,在下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彭子期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唔……,楊公子曾由舍妹保護了三個月之久,那段時日,舍妹除了保護公子,可曾接觸過什麼人、什麼事,可曾說起過些什麼,比如透露過想去哪兒走走看看的話?」

  夏潯心道:「我過兩天要和梓祺回江南的,還是把大舅哥打發走吧,要不然說不定會壞了我的大事。說什麼呢?江南是不能說的,萬一他真跑去江南可是大大的不妥,北邊也不能說,彭家交遊廣闊,萬一去了北平府,說不定能打聽到我身邊曾有一個俊美若處子的少年,手持一柄鬼眼刀。梓祺從未去過的地方也不能說,不知道我大舅子已經打聽過哪些人,知道了多少事,如果胡謅一番,被他看出破綻,反而會懷疑到我的身上。」

  夏潯想著,蹙起眉頭思索道:「這個麼,還真沒聽彭姑娘說起過什麼,你也知道,那時彭姑娘還是以男兒之身在我身邊,平時也不大說話的。唔……,我記得在蒲台縣時,我們曾合力揪出過一個強搶民女為禍鄉里的惡紳……」

  彭子期道:「這件事我聽說過,怎麼,有什麼問題?」

  夏潯道:「倒也沒什麼,當時出於義憤,與我們合力擒凶的,還有兩位生員,一個叫紀綱,一個叫高賢寧,這兩位書生俠肝義膽,人品出眾,令妹當時對他們很是欣賞……」

  彭子期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這楊旭言外之意……,丟人吶,難道自己妹子迷上了其中一人,跟人家跑了?

  彭子期立即追問道:「那二人家鄉何處,楊公子可知道麼?」

  夏潯微笑道:「他們的家鄉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們並不在家鄉,眼下他們正在濟南府一位朋友家借讀,準備明春鄉試。」說著便將劉府地址說給了他聽。

  彭子期心道:「反正到處找不到她,既有這個消息,不妨往濟南一行,探探究竟。」於是他立即拱手道:「多謝楊公子見告,若能就此找回舍妹,彭某一定登門致謝。」說著轉身便向外走去。

  夏潯看著他的背影,心道:「我這大舅子倒是個乾脆人,只希望他來日知道了真相,不會很乾脆地打折我的腿。彭家在青州有家有業,到了濟南府絕不敢隨意對幾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動粗的,紀兄、高兄,兄弟有難,你們就替我抵擋一陣子吧。」

  第二天,夏潯去了齊王府。齊王全副披掛,正興致勃勃地要去行圍打獵,陪在他左右的正是曹玉廣和江之卿。兩個人一臉的春風得意,看到夏潯時,頗有一種新人欲看舊人哭的興致。可惜,夏潯見到他們時神情自若,絲毫沒有對二人得到齊王青睞的羨慕與嫉妒。

  夏潯向齊王匯報了北平之行的經過。他說的很平淡,與這樁生意無關的事情一概不提,最後說道:「北平方面,謝傳忠已答允今後代為聯絡貨源,做一樁長期買賣,而且因為這樁生意做得長久,他從中抽的紅利,僅二十抽一。考慮到謝傳忠要為王爺聯絡北方貨源,溝通當地官府,安排車船運輸,其實從中所獲並不多,所以小人便答應下來。」

  「二十抽一麼?其實也不算少,朝廷納稅,也才三十稅下呀。」

  齊王皺皺眉,隨即又展顏笑道:「不過,他不曉得本王才是這生意的幕後主人,你能與這地頭蛇談成二十抽一,也是相當不易了。」

  夏潯道:「承蒙王爺誇獎,王爺的事,小人盡心竭力,不敢馬虎就是了。小人近日就要返鄉成親的,此一去,不免要祭祀祖先、友好鄉里,會唔族親,整理家宅,一番忙碌下來,時日怕是不短,接下來這生意……」

  曹玉廣馬上挺起了胸膛,齊王一指他道:「這事兒,你就交接給小曹好了。」

  夏潯又是一躬身:「是,謹遵王爺吩咐。」

  齊王輕揚著馬鞭,說道:「本王正要去行圍打獵,你既有心返鄉,諸般準備定然忙碌,就不捎上你了,楊旭啊,你辦事,本王還是非常放心的,錦衣還鄉,當然要風光風光,等你家鄉事了,便攜家眷回來吧,本王還是要用你的。」

  夏潯不卑不亢地欠身道:「是,王爺的呵護之心,小人都知道。如果沒旁的吩咐,小人這就回去了,祝王爺此番行圍滿載而歸。」

  齊王呵呵大笑,一撩猩紅的披風,大步走了出去。

  夏潯退到一旁,看著齊王揚長而去的背影,心道:「再與王爺相見之時,怕是要在應天府了吧?齊王爺,你保重!」

  二月二,龍抬頭。

  黃歷上說,這一天宜齋醮、移徙、入宅、動土。肖管事鄭而重之,將楊旭楊大少爺衣錦還鄉的大日子就定在了這一天。

  二月二,龍抬頭。楊鼎坤這一房,也該有出頭之日了!忠心耿耿的肖管事摩拳擦掌地想。

  在無數有心人的注視下,曾在青州攪風攪雨卻無人知曉的夏潯,平靜地帶著一家人,二十輛大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這一路下去,他們要經臨朐、穆陵關、沂水、沂州,自徐州渡黃河,經中都鳳陽,到應天府秣陵鎮。車隊離城三十里,隊伍中悄然增加了一人,她是已換回女裝的彭梓祺。

  下人們並不奇怪少爺身邊突然多了一個漂亮的女人,他們少爺一向風流,身邊沒有漂亮女人那才叫人感到奇怪。肖管事也沒有感到奇怪,因為夏潯事先已經和他透露了彭家大小姐與自己私訂終身,要隨他一同南下應天府的事情。

  真正感到驚訝的是肖荻和她的娘親。小荻沒有想到俊俏的彭家哥哥居然是個女人,而肖家娘子卻明顯地感到了這個漂亮女人對自己寶貝女兒地位的威脅,她原本以為憑著女兒和少爺的深厚感情,這第一房如夫人的位子是絕對跑不掉的,想不到少爺北平一行,卻被那姓彭的狐狸精給捷足先登了。

  還好,她那樣華貴的裘服,自己女兒也有一件,可見自己女兒在少爺心目中的地位並不遜色於那個彭梓祺,於是這一路上,肖家娘子苦口婆心,逮住一切機會教唆……呃……教誨自己的女兒,要多和少爺親近。

  小荻很煩,可她又不敢給老娘甩臉子,於是過了徐州,她就搬去和彭家姐姐同行同睡了。

  這一來,換了夏潯笑不出來了,他也開始有點煩,有點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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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7章 有緣千里來相會

  中都鳳陽,淮陽河畔,觀淮樓。

  這是中都鳳陽最高檔的一家酒樓,菜色、服務全都沒說的,但是最大的特色就是----貴!一頓酒宴吃掉一個平頭百姓一年的收入?那還只是中檔略低的菜色。

  這麼昂貴的飯菜,便也成了地位的象徵,鳳子龍孫、勳戚權貴、豪紳巨賈若非宴客需要,也是不會到這兒來擺譜的,但是一到真的要會見什麼重要客人,那就一定要來這裡,能坐在這裡宴客,那就是地位的象徵、財富的象徵、實力的象徵。

  據說這家大酒樓是中山王徐達第三子徐膺緒的產業,徐達是大明開國第一功臣,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參軍國事,加封魏國公,並頒世襲鐵券。死後追封中山王,謚武寧,贈三世皆王爵。賜葬鍾山之陰,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一,可謂位極人臣。他的兒子在中都鳳陽置辦產業,便連那些中都的鳳子龍孫都鎮得住,這家店自然沒人敢刁難為難。

  趙梓凱正在觀淮樓上宴客,他是中都鳳陽的一個大商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大建築商人。當初朱元璋本有心以鳳陽為都城,曾遷十萬富戶於此,大興土木,後來卻因為鳳陽確實不具備作為一國都城的條件,在劉伯溫等人的勸說下放棄鳳陽,改立金陵。

  而趙家就是在那段時間發達起來的,趙梓凱的父親叫趙政魁,原是大明第一豪富沈萬三府上的一個管事,精明伶俐,學得了許多經商的手段,皇帝興建中都,十萬富戶要蓋房建屋,他看準了這個時機,辭了沈府的差事在鳳陽紮下根來,賺得缽滿盆滿,腳底流油,如今鳳陽是中都,是大明中興之地,地位仍舊超然,鳳子龍孫盡集於此,趙家仍然有得大把生意可做。只不過趙父年老,現在已經把打理生意的事情大多交給兒子去辦了。

  趙梓凱一直在注意著臨窗一對少年女子,因為很少有不為了宴客,僅僅為了一飽口腹之慾,就到這麼貴的酒店來用餐的人,而那一對少年女子偏偏就是這樣的。她們沒進雅間,在那兒要了幾樣菜,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窗外淮河邊上風景,悠閒的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

  兩個女孩兒年紀都不大,大的十五六歲,明眸皓齒,皎然如月。穿一身極素雅質料卻極華貴的衣裳,不過看那衣裳款式、頭上髮型,似乎只是一個貼身的侍女。由婢觀主人,那主人自然更加了得。這主人就是另一個年紀更小些的少女了,那看起來才只十一二歲,眉目如畫,一臉嬌憨,或許是因為家境好,吃得好,所以身體發育的比同齡的女孩子還要成熟一些,她的衣裳也是那種素雅的梨花白,晶瑩紅潤的面龐,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趙梓凱知道,這種不戴首飾、穿著素雅的風格,乃是大明皇室成員的風氣,後來蔓延開來,也只有與皇室關係密切、身份地位極高的世家才會做此打扮。這樣的人家,根本不需要靠香車寶馬、珠玉滿身來顯擺自己的地位。

  引起趙梓凱注意的並不是這兩個少女的美貌,能坐在這兒吃飯、能這般穿著打扮,那就根本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女人,中都鳳陽鳳子龍孫、勳戚權貴一抓一大把,別看他們不掌權,卻擁有著特權,要捏死他趙梓凱,和捏死一隻臭蟲差不多,他才不敢打在觀淮樓上吃飯的氣質少女。

  他在意的是,偶然聽見那位小小姐提到了莊園房舍老舊,需要翻新的話,這立即引起了趙梓凱的注意,趙梓凱就是蓋這一行的,而且他知道,那些王公貴人們的別墅中精舍別墅不多,用料建築卻極講究,而出手卻又極大方。一旦自己把生意承接下來,光是翻修維繕,就是大把的收入,再加上清理舊捨弄出來的已不再使用的名貴木料等物翻新變賣,又是一筆意外之財,所以他馬上上了心。

  「小姐,雖說這裡是中都,有中都留守司,有八衛官兵環拱於此,不虞出什麼事情,可這兒畢竟龍蛇混雜,小姐身份尊貴,獨自跑出來遊玩,撇下家人,不用車馬,終究有些不妥,若是讓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知道了,小婢一定要受斥責的。」

  那個年長些的美人兒幽幽地埋怨著那個剛剛出脫得有了小美人模樣的女孩,女孩興致勃勃地吃著東西,不耐煩地道:「成了成了,本來想去北平玩兒的,被姐姐、姐夫一天到晚的看著,好沒意思,如今到了中都,想一個人隨意些吧,你又來聒噪,再這樣我就趕你回去,我一個人出去玩!」

  小美人說著,看看那貼身侍女幽怨的表情,一雙又大又黑又亮的眸子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好啦好啦,就你纏人。這樣吧,一會兒用完了膳,咱們去寶月樓逛逛,在北平買東西,都是姐姐掏的錢,我出去一趟,總不能一點意思沒有吧,去挑幾樣首飾,回去給嫂子們。然後咱們就回莊園去。」

  「對了,說到咱家的莊子。」

  小女孩擱下筷子,很生氣地對小侍女道:「你告訴劉管事,馬上找人翻修,這才幾年沒來啊,『歸園』裡的房舍已經那般老舊了,怎麼住人啊。這事我說了算,今兒夏天我就要過來玩的,必須把園子給我修好。要不然,他就不用在這兒干了,哼!」

  「歸院?這位小小姐是歸院的主人?」

  歸院是徐國公家的產業,這位小小姐是歸園的主人?唔,聽說徐國公有一幼女,是徐老國公病(這也要和諧)逝那年出生的,算起來差不多就是這年紀,莫非這位小小姐就是徐國公府的小郡主?是了是了,剛才那俏婢說『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獨獨不提老二,徐國公生有四子,二子早夭,這可不就是……」

  難怪她們兩個在這兒隨意用餐,就連一個婢女談吐氣度都雍容高雅如同使相千金,原來是徐國公府的貴人,趙梓凱心花怒放,立即便想毛遂自薦了。

  待得客人離去,趙梓凱並不就走,見那小小姐細細緻致地用過了餐,站起來帶了侍婢就走,趙梓凱立即尾隨其後,就見那店中小二夥計對那位小小姐畢恭畢敬,連飯錢也不收,見了她只躬身說了聲:「小小姐慢走。」主婢二人便大模大樣地出去了,趙梓凱更是心中大定:嘿!人家當然不用付錢,這是她三哥開的酒樓嘛。

  趙梓凱趕緊付了帳,零頭也顧不得要了,急急忙忙追出去,就見那調皮活潑的小丫頭正興致勃勃地走上街頭,東張西望,一副看不夠的稀罕模樣。趙梓凱趕緊向自己的下人扈從車馬把式擺了擺手,提著袍襟快步追上去,長長一揖道:「咳,這位小姐,請留步。」

  「喔?」那小姑娘停住腳步,烏溜溜的眼珠轉一轉,好奇地看著他們,那美貌婢女卻跨前一步,攔在小姐面前,也不懂張,板著俏臉道:「你是什麼人?街頭搭訕,不嫌無禮嗎?」

  趙梓凱連忙陪笑道:「恕罪,恕罪,小人是中都商人趙梓凱,許多王公貴人府邸的承建,小人都有參予的。方才無意中聽得小姐說要重修歸園,小人正是從事這一行當,故而毛遂自薦……」

  那小姑娘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丫環,上下打量打量他,天真地問道:「你修得好嗎?我要修一個紅色的五角亭子,還要修一個很大的魚池,裡邊多放養些魚,我還要把原來的房子拆了,重新起建,專門修一個用最好的石料砌成的浴室,裡邊再種一些花花草草,天窗要開大一些,亮堂些,我不喜歡氣悶的感覺……」

  趙梓凱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使得,使得,只要小姐用小人去做,一定做得盡善盡美,務必讓小姐滿意。」

  「喔,這樣啊,那倒省事了,你跟著我吧。一會兒我就回去。」小小姐說完,蹦蹦跳跳的走開了,趙梓凱亦步亦趨地隨在後面,再後面是他的僕從下人以及一輛豪華馬車,行了一陣兒,來到專門經營名貴首飾的寶月樓,小小姐偷偷睨了侍女一眼,目中露出一絲狡黠得意,那侍女神色不變,輕輕扶住了她,耳語似的道:「飛飛,鎮定!」

  小小姐趕緊收斂了笑容,由她扶著,大模大樣地進了寶月樓……

  通往鳳陽的寬敞平坦的官道上,一行車輛正逶迤而來。

  「少爺,快到鳳陽了麼?」

  小荻趴在車廂裡,只把頭探出車外問道。

  夏潯騎在馬上,微笑道:「是啊,咱們剛過了固鎮,馬上就到鳳陽。在鳳陽,咱們停一停,四下看看,然後繼續南下。不過那地方皇親國戚滿街走,權貴勳戚一抓一大把,咱們可得小心著點兒,莫要惹出事來。」

  「好啦,快坐下吧。你家少爺說了要帶你去玩,這回不著急了吧。」

  小荻後邊伸過來一隻手,在她翹翹圓圓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發出清脆的一響,然後彭梓祺那張近承雨露、嬌艷欲滴的臉龐自小荻肩後露出來,向夏潯甜甜一笑。彭梓祺和小荻的兩張俏臉相依著,如同一朵並蒂蓮花。

  彭梓祺是夏潯的女人,小荻已然知道。她的少爺哥哥以前就有許多女人,她早習以為常了。身處的環境和自幼的教育,便可以塑造一個人的思想,生在這個時代的小荻對這種事從小就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並不會有所牴觸,相對來說,彭梓祺性情爽朗,和她極合得來,如果夏潯一定要有女人,她更願意是彭姐姐這樣易於相處的女人。

  一路下來,兩個性情相投的女孩相處極好,坐臥行走,如膠似漆。不過小荻後來發現,一到晚上就吵著早點休息的彭姐姐在她睡著的時候,就會拿出高來高去、形影無蹤的本事,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小荻不傻,猜也猜得出彭姐姐是去與少爺如膠似漆去了。

  「嘁,趁我睡著了溜走,天不亮又回來,也不嫌累。幾天不在一起會死呀!」

  小荻暗暗撇嘴,雖然她現在還不確定自己對少爺的情意,卻已有些酸溜溜的醋意在她心裡發酵了。醋,能滋生愛的菌,小磨菇在小姑娘心裡開始生根發芽了,終有一天,它會長成一朵可以采姑娘的大蘑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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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8章 五花八門

  鳳陽府大堂。

  大堂上亂糟糟的成了一鍋粥。

  知府大人把手中的驚堂木使勁地拍著,快把桌案都拍爛了:「肅靜!肅靜!肅靜!誰敢再大聲喧嘩,立即大棍趕了出去。」

  「閻良庭,你先說!」

  寶月樓老闆閻良庭道:「是,大老爺。事情是這樣的……」

  閻掌櫃的把他如何看到一位尊貴的小姐帶了俏婢到寶月樓來買首飾,門外如何停了車馬下人一大票,那位小姐如何選購了幾樣最昂貴的寶石、價值連城的走盤珠,之後又是佩戴又是品評,又是飲茶又是方便,最後趁其不備溜之大吉,結果他出去揪住那等候的下人,他們卻矢口否認與那小姐相識的經過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閻掌櫃的淚眼汪汪地道:「大人吶,小民可是親耳聽到那位小姐吩咐他們候在外面的,他們畢恭畢敬地應了。小民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穿著華貴,年歲未及豆寇的稚齡少女會是個大騙子呀,這姓趙的必是她的同黨無疑,求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啊!」

  知府大人把頭霍地轉向趙梓凱,惡狠狠地道:「你說!」

  趙梓凱叫苦連天:「大老爺,小民冤枉啊。」

  趙梓凱把他與那位徐國公府小郡主相識、結交的經過源源本本說了一遍,仆地喊冤道:「大人吶,這事與小民無干吶,這分明是觀淮樓的夥計與那女賊勾結,引誘小民上當,小民自始至終,清清白白,小民冤枉啊。」

  知府大人又霍然把頭轉向觀淮樓掌櫃吳萬里,和顏悅色地道:「啊,吳掌櫃的,這件事還請你解釋一下。」

  觀淮樓二掌櫃的吳萬里傲然拱了拱手,沉聲道:「知府老爺,這件事與我觀淮樓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兩個女子,這已是第二回來用餐了,她們說行經此地,要在這兒住幾天,每天的午膳,都在我家食用,事先下了單子,預付了三天的飯錢,人家用餐完畢,我們自然不能再收錢的,至於喚那女孩兒一聲小姐,人家是客人,我們是做生意的,對客人恭敬一些又有什麼不對?」

  知府大人捋著鬍鬚連連點頭:「有理,有理。」

  旁邊一人不等問話,已然踏前一步,一指趙梓凱,拔高了嗓門兒喝道:「此人一口咬定那騙子是我徐國公府的小郡主,這可大大地有損我徐國公府的令譽。我家小郡主現在還在北平燕王府中作客,這不是血口噴人麼?小民請知府大人馬上行文北平府,對質清楚,嚴懲此等造謠生事者,還我徐國公府一個公平!」

  這人叫劉清源,是徐國公府在中都的莊院歸園的管事。原來,歸園今天還真出事了。事情的起因是,歸園是徐國公早年蓋的一幢別墅,由於徐國公死的早,活著的時候也公務繁忙,其實很少到這裡來閒住。他的幾個兒子也各有官方差事,年紀輕輕的,自然沒有到這裡來養老的道理。

  而他的女兒們呢,三個年長些的女兒全都是王妃,隨丈夫定居藩國,沒有皇帝命令,連藩地藩城都不允許離開的,自然更不可能來這兒,小郡主茗兒那時還特別小,也不會來這裡住,於是……,這幢院子確實很久不修繕了,就連看守園子的人也裁減的七七八八。幾個管事平素也不在那兒待著,各自都有些自己的生意。

  茗兒郡主去北平探親途中,來歸園住過兩天,眼見亡父當年親手督造的歸園別墅凋零若斯,小姑娘心裡不大好受,就吩咐下去,叫他們張羅張羅準備修繕一番。因為茗兒規定的時間不是那麼嚴格,所以幾個管事雖然聽在耳中,也並不十分著急,只是一邊顧著自己的生意,一邊開始尋摸合適的人選。

  這風聲不知怎麼的就傳出去了,被一夥騙子知道了。中都鳳陽的騙子是最多的,因為這裡貴人富人多,偏又不像南京城那般法度森嚴,容易行騙,土壤合適,自然滋生了許多騙子。這伙騙子就打扮得衣冠楚楚地去園中拜訪,說是聽說歸園要重新修繕,特意來看看,然後估算個價格,請大管事瞧瞧,若是覺著還公道,他們願意接這個活兒。

  劉管事一聽當然願意,這種主動送上門來的人價錢不會太高的,那樣一來自己還能從中撈一筆不是?既然只是瞧瞧,又不是正式開始裝修,他只親自露面一次,陪他們去了歸園,然後便要他們擬好價格再來商議。這一來騙子們就和歸園留守的人熟悉了,買些酒肉,三杯下去也就成了朋友。

  過了兩天,他們又來了,這回還帶了好多人來,和那守園人打聲招呼就進了園子,這裡丈量、那裡規劃,像模像樣地設計了大半天,又離開了。再過兩天,他們再度來到歸園,守園人也沒在意,就放他們進去了。

  那些守園人只是最低層的僕役,並不瞭解劉管事與人約定的詳情,他們在裡邊拆起了房子,幹得熱火朝天,幾個守園人也聽之任之。結果他們拆掉了幾幢精舍,把木料等拆掉的材料準備運出園子的時候,建築商人趙梓凱和寶月樓老闆閻良庭就臉紅脖子粗的趕來了。

  他們堵住了門一通爭吵,聽說他們要與小郡主對質,守園人開始警覺起來,那拆房子的工人們還傻呆呆地站在那兒,完全不知道這通熱鬧與自己也扯上了關係,但是其中有兩個是頭一批出來聯繫活計的人,見勢不妙卻趁著混亂提前溜走了。

  守園人一聽趙梓凱和閻良庭要請見自家小郡主,當面對質清楚,哪把他們放在心上,直接就把他們給轟出去了,而且他們多了個心眼,趕緊就拆房子的事派人去與劉管事印證,劉管事一聽就急了,慌慌張張跑回歸園一看,只氣得七竅生立,當即把那些拆房子的工人扣住,帶到了公堂,到了這裡聽那趙梓凱還在污蔑徐國公府,立即跳出來說話。

  知府大人已被這連環案弄得焦頭爛額了,連忙陪著笑臉又問劉管事報案的詳情,等劉管事說完,被扣留的工頭兒就叩頭如搗蒜地喊冤:「大老爺,小民冤枉的呀。小民是良民,是本份清白的人呀。那一天,是逃走的那兩個人帶了人來找我們,說他們是徐國公府歸園的留守,國公府要重修歸園,把舊的房舍全部拆了,那些亭柱門窗桌椅全都要處理掉。

  那些木料不是金絲楠就是黃花梨,值錢吶,問我們願不願意負責清理,這些東西就折價處理給我們,價錢當然比市價便宜一些。這等好事,我們當然答應,於是就匯合了一班兄弟,跟著他們去歸園瞧瞧,點清數目,丈量長短,估算價值。等全算清楚了,我們就簽了契約,先付了一半的材料錢,剩下一半原打算材料全清運出來再付清。誰曉得他們根本不是歸園的人,我們也是受害者啊。」

  工頭兒說著,涕淚交流地從懷裡掏出摁著手印兒的契約遞上去,知府大人根本不接,他七竅生煙,把驚堂木啪啪啪地拍得震天響:「現在的騙子真是太猖獗了、手段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普通小民會受騙,公卿權貴他們也敢騙,本官一定要嚴查、嚴打、嚴辦,徹底肅清中都鳳陽奸騙氾濫成災之怪現狀!」

  一家小客棧,扮了清秀書生和俊俏小書僮的謝雨霏和南飛飛正要離開,房門一開,一個面色陰沉,留著八字鬍的男人踱了進來,門外還有幾個人,立即把房門拉上了,所以看不到他們到底有幾個。

  謝雨霏臉色一變,將肩上的包袱移到胸前,退了兩步,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擅闖他們居捨,不怕入官麼?這裡是中都!」

  那留八字鬍的中年人陰陰一笑,拱手道:「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五花八門,利在中央。兩位姑娘,是妖門中人麼?」

  「妖門?」

  南飛飛叫起來:「胡說什麼呢你,本姑娘冰清玉潔,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身,像是用色相皮肉詐騙錢財的人嗎?」

  八字鬍男人一皺眉,有些意外地道:「難道你們也是風門中人?」

  謝雨霏聽到這裡,眼神不由一動,拱手道:「這位想必是風門中的前輩了?五花八門,各具機巧,小女子才疏學淺,未曾師從名師,經皮李瓜風火除妖,八門之中不屬任何一門。」

  謝雨霏方纔所言,就是騙術八字真傳了。經者,須動筆,比如通過算命、看相、風水等方式騙錢;皮者,是賣假藥跳大神一類的騙子;李者,是變戲法、弄幻術誘騙愚昧小民的手段;瓜者是練拳賣藝招搖撞騙一類的假把式;以上四類很少觸犯刑法。

  接下來的四門則不然,風者就是竊、賭、劫、拐等涉及刑律的問題了;而火門則是黃白朮、偷梁換柱、以假亂真一類的高明手法;除者,那就涉及敲詐勒索甚至擄掠綁票殺人害命了。至於妖,就是女子以色謀財、男子騙色謀財一類的把戲。從她所言,顯然對這一行當並不陌生。

  說到這裡,謝雨霏淺淺一笑道:「小女子所行的手段,雖然大多是風門術法,於其他諸門卻也有所涉獵,雜而不精,都是皮毛。前輩如果一定要把小女子歸入一門的話,那麼……我就算是雜門吧。大家行走江湖,各展本事,各取其財,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未知前輩今日登門,所為何來呢?」

  「雜門?」

  八字鬍冷冷地道:「若是胡亂學些皮毛術法,便能於光天化日之下騙得那趙梓凱欲哭無淚,姑娘也真是天賦其材了。哼!你說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現如今,你就犯了我的河水了,這筆帳,姑娘打算怎麼跟我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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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南行 第119章 對面不識

  謝雨霏目光一冷,說道:「前輩這是什麼話?我們怎麼壞了前輩的好事?」

  八字鬍道:「我們本來精心策劃了一樁生意,事涉徐國公別園。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也打著徐國公府的幌子在中都行騙,你們順利脫身了,卻把受騙的人引到了歸園,結果打草驚蛇,害得我們的人半途而廢,這還不是你們壞了我們好事嗎?」

  謝雨霏並未問他詳情,只道:「若依前輩所言,這也只是誤打誤撞!」

  八字鬍道:「可是你們壞了我們的大計,這也是事實!」

  謝雨霏沉住了氣,冷冷問道:「那依前輩,想要怎樣?」

  八字鬍道:「依著江湖規矩,落入你們錢袋裡的東西,我們自然是不能往外掏的。你們既然壞了我們一樁事,便幫助我們做成一件事,便算還了這個禮了。」

  謝雨霏和南飛飛對視了一眼,看得出來,這八字鬍乃是本地的一個地頭蛇,否則不會有這麼大的神通,這麼快這麼準的找上門來。雙方都是騙子,對方當然不會經官,私人恩怨一定會通過江湖人的手段來解決。現在已經被對方找上了,若不答應,後果難料。就算想要脫身,也得先虛與委蛇,應付了對方再說。

  這一眼,兩個女孩兒已交換了看法,謝雨霏問道:「未知前輩有什麼事需要我們效力的呢?」

  八字鬍展顏笑道:「聰明,這麼說姑娘你是答應了麼?」

  謝雨霏不說話,只是哼了一聲,八字鬍便道:「我姓萬,萬松嶺。」

  謝雨霏拱拱手道:「原來是萬前輩,小姓謝,謝雨霏。」

  萬松嶺道:「謝姑娘。我有位朋友,在徐州的時候盯上了一頭肥羊,攜家帶口,財物足足二十大車。」

  謝雨霏的眼睛頓時亮了,搶著道:「沒問題,不過幫前輩做了這樁事,我也要從中分一杯羹。」

  萬松嶺哼了一聲道:「因為對方人多勢眾,我那朋友不敢單獨下手,探明了對方底細後,便提前一步,趕來與我商議,我們本已想出了一個偷梁換柱的妙計,可惜,因為歸園事發,露過臉的那幾位兄弟都得暫時離開中都避風頭了,這一來人手稍嫌不足,原計劃執行不了了。必須得改弦更張,另想辦法。他們馬上就到中都了,咱們得馬上商議個萬全之策,共發此財。」

  謝雨霏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冷冷地道:「前輩這是想用美人計了?很抱歉,我們兩個雖然迫於生計江湖行騙,卻絕不出賣自己的。」

  萬松嶺道:「謝姑娘,你也不要自作聰明,美人計?哼!妖門那些低劣無恥的手段,我萬某人也是不屑一顧的。」

  謝雨霏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前輩請坐,且把他的詳細情細說與我聽,咱們商量個法子出來。」

  萬松嶺欣然道:「好。」

  三人就坐,南飛飛放下包袱,給三人各斟一杯茶,萬松嶺道:「這個人姓楊名旭,青州生員。祖籍應天府秣陵鎮,此番是回鄉祭祖、娶妻成親的。」

  「啊!」

  南飛飛驚叫一聲,茶杯噹啷落地,萬松嶺微一皺眉,轉眼看向她,就見南飛飛眨了眨眼,兩眼立即淚汪汪地,說道:「茶水好燙。」

  「有麼?」萬松嶺探探茶水,詫異地道:「我怎麼不覺得?」

  ※※※※※※※※※※※※※※※※※※※※※※※※※※※※※

  中都鳳陽到了。

  此地雖非天子之都,卻也氣象森嚴,皇家氣派十足。

  城池、宮闕、鼓樓、鐘樓等等都是按照都城標準修建的,巍峨如天上宮闕。呂書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圜丘、方丘、日月壇、社稷壇、山川壇、太廟、百萬倉和功臣廟、帝王廟、國子學、會同館等龐大的建築物也遍佈城中。

  中都鼓樓,矗立於城內中央位置,這是自古以來所有都城中最大的一座鐘鼓樓,樓有九間,層簷三覆,棟宇百尺,瓊絕塵埃,規模壯麗,堪稱華夏譙樓之冠。站在城外,猶可見鐘鼓樓頂,屹立於中天,飛簷殿角,如在天際。鐘鼓一鳴,悠悠聲漫,便可迴盪在整個城池的上空。

  鳳陽衛、鳳陽中衛、鳳陽右衛、留守左衛、留守中衛、皇陵衛、懷遠衛、長淮衛、洪塘湖千戶所,每衛五千六百人,八衛一所,拱衛著這處身處大明腹心,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軍隊拱衛的城池,有此可見它在大明朝廷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夏潯一行人慢慢地進了鳳陽城,內外三道城牆,巨大的裝飾著海碗口大小銅釘的城門,將一股恢宏的氣派撲面拂來。車隊在城中行走,金水橋、金水河、午門、玄武門的所在也能遠遠看到。

  夏潯入城的時候正是黃昏,青山未老,斜陽依舊,巍峨的城樓上「萬世根本」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發出閃閃的光。藏在人群中扮成村姑的謝雨霏和南飛飛的兩雙眼睛同樣是閃閃發光。

  「哇!原來是他!他就是你男人啊!」

  南飛飛震驚之後,忍不住說起話來:「他在北平的時候怎麼叫夏潯來著?莫非是咱們的同行?不會呀,人家可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爺呢。」

  謝雨霏俏臉冷冷的,冷冷地盯著跨在馬上的夏潯,神情複雜,一言不發。

  南飛飛繼續說:「這兩年咱們走南闖北,一面賺生計,一面找你相公,卻一直尋他不著。突然就從別人嘴裡聽說他就要出現的消息,還真把我嚇了一跳。現在見到了他的樣子,我又被嚇了一跳。

  喂,他可是回老家迎你過門兒的,你怎麼辦?當初怨人家丟下你不管,現在人家來了,你怎麼一點笑模樣都沒有,要嫁就得搶在他前邊回去。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娘子整天東奔西走的,人家大戶人家規矩多,說不定就會對你生厭了。」

  謝雨霏冷哼一聲道:「他對我生厭?他不想理我,就十幾年連個死活的消息都沒有,他想娶了,本姑娘就得洗得白白淨淨穿上嫁衣在家候著?怕他不喜歡我?嘁,我願不願嫁他還另說著呢。」

  謝雨霏說罷轉身就走,南飛飛自後追了上去:「噯,我瞧他一表人才啊,家境也這麼富有,還有功名在身,你還要怎麼樣啊?真的不嫁?那麼咱還要不要幫那萬松嶺騙他財產啦?」

  謝雨霏霍地站住腳步,瞪著她道:「你瘋啦!幫著外人騙我的錢?」

  南飛飛乾笑道:「你……不是說你不嫁他麼?」

  謝雨霏凶巴巴地道:「就算不嫁,那也是我的錢,誰敢染指?哼!」

  她的心在急跳,眼睛一直有些發酸。

  一見了夏潯,得知此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多年來所受的委曲和困苦突然間就湧上心頭,她只想流淚,只想大哭一場。親眼見到自己郎君的樣子,她的心怦怦直跳。平時不管罵的再凶,可那畢竟是從她剛剛記事的時候,就已知道的這一輩子必須服侍的男人、相伴的夫君,這是深刻在她骨子裡的一個信念。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歡喜,可她哪怕面對著最困難的局面,面對著最可怕的人,也不曾這麼緊張過。然而,她高興不起來,想起曾化名為夏潯的楊旭知道她的底細,想起他那憐憫、同情的目光,她就想逃避,遠遠地逃走,最好永遠也不要讓他見到,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急急的,逃也似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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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陽龍興寺,位於鳳陽城北鳳凰山日精峰下,原名於皇寺,昔日朱元璋在此出家,因此他做了皇帝後,這座寺廟就改稱了龍興寺,並大興土木,重新擴建。鳳陽建築,規模宏大者不少,不過許多都是禁地,比如皇城、比如朱元璋父母所在的皇陵,這龍興寺同樣是禁地,卻不像那兩個地方一樣嚴禁涉足,至少除了一些重點保護的殿宇,是允許信徒出入,燒香禮香,參拜佛祖的。

  夏潯帶著彭梓祺和小荻,於第二日來到了龍興寺遊玩。入鄉隨俗,入廟拜佛,夏潯也隨著她們,請了柱香,恭敬膜禮,敬獻佛香,又在小荻要求下和彭梓祺三個人各自求了一支籤,小荻拿著三個人的簽興沖沖地找老和尚解籤去了。

  夏潯與彭梓祺走到大雄寶殿外面,五層寶塔似的黃銅香爐內煙霧滾滾而出,在大殿前繚繞升騰,男女信徒、遠近遊客就在這煙霧中熙熙攘攘,各懷目的、各有所求,也不知佛祖能滿足了誰。

  「你剛剛許的什麼願?」

  夏潯微笑著問,彭梓祺不想告訴他,含羞地掠了掠鬢邊散落下來的秀髮,岔開話題道:「過了江,就是應天府了。我有些不安。」

  「不安?有什麼不安?」

  彭梓祺道:「你那位正室夫人啊,也不知道她脾氣好不好,待人苛不苛刻,規矩大不大,原還告訴自己不要怕、絕對不用怕的,可是現在越來越近了,一想起來,心裡就慌慌的。」

  夏潯笑道:「你怕什麼,你有一身高明之極的武功,還怕了她一個詩禮傳家的弱女子?」

  彭梓祺輕啐了一口,暈著臉道:「以前……,其實我就是這麼想的。可是實際上……,一家人再怎麼樣,還能真的動刀動槍大打出手?那成什麼話,就算沒有外人看笑話,這家也不成樣子了,她若真的厲害,為了你,我也忍了吧。」

  她低下頭,幽幽地道:「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會走下去。」

  就在他們身旁兩步之遙,一個挎籃擔果兒的老婦人呆呆地站在那兒,好像巴望著遊人上前來買幾個乾果兒,一雙耳朵卻豎了起來,正在一字不落地聽著他們說話。

  「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夏潯握住了彭梓祺的手,他當然知道彭梓祺有些忐忑是真的,但是更重要的卻是因為心裡的不踏實,想得到自己男人的撫慰和承喏,這個時候不出來表態,恐怕她真要一路憂鬱下去了。

  「我才是一家之主,哪能容她囂張!你對我一往情深,單騎千里,生死相隨,我若有半點對你不住的地方,那還有良心麼?你放心,她若胸懷坦蕩,寬以待人,努力維持咱們這個家那也罷了。否則,我還治不了她麼?」

  「女人是要哄要騙的,哪怕明知你說的是假話,她照樣心裡舒坦。」

  這是夏潯當初在警校時常聽他那當擒拿教官的師傅吹噓的話,那一條凜凜大漢,十幾個人近不得身,卻因為婆媳不和弄得一籌莫展,後來也不知聽了何方高人指點,時不時的冒用老娘或老婆的名義,給對方買點小禮物,老娘和老婆分別找他訴苦的時候,他再也不想扮法官,從中分個誰對誰錯出來,總之是誰來我向著誰,和你一起嚴厲聲討另一個,總要叫你出了心頭一口怨氣才好,一來二去,居然家庭和睦了。

  這套道理夏潯深記心中,這時候自然是全力站在梓祺一邊向著她說話:「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干者成男,坤道成女。男女之別,男尊女卑。你看我像是夫綱不振的人麼?」

  彭梓祺芳心大慰,連連點頭:「嗯嗯,嗯嗯……」

  「古之聖賢說過……」

  一見彭梓祺小鳥依人,夏潯的雄性虛榮心理急劇膨脹,繼續吹噓:「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違也,故事夫如妻天,與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也。

  七出之條是什麼?一曰不孝父母,二曰無子,三曰淫,四曰妒,五曰有惡疾,六曰口多言(離間親屬),七曰竊盜(存私房錢)。她若真的不通事情,就憑這一條善妒,我就能一紙休書把她打發回家,哼!」

  一旁那挎籃兒的老村婦手臂禁不住地發起抖來,一顆芳心幾乎氣炸了,這就是她十幾年來音訊皆無的好夫君?好,真好!還沒娶我過門,先為他的如夫人撐腰,準備踢我出門了。這個該死的,好!真好!

  「你……真會為了我這麼做嗎?」

  彭梓祺感動得眼睛都紅了,抬起頭來,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夏潯輕拍她的手臂,說道:「當然。」

  彭梓祺道:「人家……可是陳郡謝氏的女人啊,我……我的出身哪及得人家……」

  夏潯道:「你看我像個靠女人出身光大自家門楣的男子嗎?我和她素不相識,哪有什麼情愫可言,如果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女子,與你友善相處,我自也不會虧待了她,若她倚仗什麼祖上尊貴、大婦身份,想要欺負你……」

  夏潯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說,我會坐視不理麼?你說,我和她,還能有咱們二人的情份之深麼?」

  「嗯!」彭梓祺甜笑著反握住他的手,那老婦人低下頭,咬一咬牙,突然疾步走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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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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