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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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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28 19:30:10 |只看該作者
第323章 除夕夜,故事多

  夏潯回城的時候,幾次擔心地摸著鬍子,還好粘得比較結實,要不然他雖不怕在唐姚舉面前露了馬腳,可是既未蓄鬚卻粘了假鬍子,解釋起來總要費些唇舌。

  夏潯回到城裡之後並沒有急著趕回百泉渾堂,今天全城人都在過年,那渾堂越大越顯空曠,一個人心性再如何堅忍,當他聽著滿街的鞭炮聲獨自守夜時,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不過夏潯並沒有料錯,城裡果然還有很多店舖開著,往年過年的時候,酒樓大部分也是關門的,但是今年在德州附近駐紮了六十萬大軍,這都是遠離故鄉的人,士兵們受到軍紀約束,不能隨時隨意離開軍營,卻不代表軍官們都這麼守規矩,尤其是過年的這幾天,離開軍營到城中酒樓打牙祭的軍官很多。

  這麼龐大的人口基數,只要有其中一小部分到酒樓飲酒,那生意得多麼興隆?所以今年過年不打烊的酒樓比往年要多得多,夏潯沒往遠去,就在百泉渾堂附近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樓,來來往往的客人,很是熱鬧,夏潯曾在這兒吃過飯,飯菜口味很不錯,他便信步走了過去。

  「哎喲,夏掌櫃的來啦,過年好啊夏掌櫃。夏掌櫃的今天特別的精神,印堂發亮,滿面紅光,來年一定會發大財吶。」

  一見夏潯,酒樓掌櫃祤破便笑嘻嘻地就迎了上來,滿口的吉利話兒,夏潯捏捏下巴,心想:「哥哪天不是印堂發亮滿面紅光了,就今天特別?難道童子尿還有這般效果,不但避邪,還能讓人印堂發亮麼。」

  受人這般恭維,總得有所回報才是,夏潯的回報就是,很燒包地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這世上什麼人都可能貪財,但是像他這種整天在生死線上走鋼絲的人,是最不吝嗇錢財的,今天是大年夜,不能委曲了自己。夏潯挑了二樓靠窗的一張桌子,還要了一個火鍋,放下心事吃菜喝酒,飲到酣處,乾脆開了窗子,讓那街上的鞭炮聲聽起來更清脆一些,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只是,心中還是空蕩蕩的,唉!梓祺、謝謝,你們但有一個在我身邊,那也好啊……

  夏潯望著疏朗的星空,只能悠悠一歎。

  同一個夜,山東蓬萊,一艘船悄悄停靠在礁石叢邊。

  船老大回過頭來,對艙中說道:「彭姑娘,已經到了。唉,我就說吧,冬季行船,得往南去,往北走,還要走這麼遠的路,不成啊。這迎風駛船,費力不說,怕你們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風浪,果不其然,唉!」

  船艙裡鑽出一個人來,穿得很厚,渾身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連臉都遮了起來,防止被海風吹得粗糙了,不過從那彎彎的眉、秀氣的眼睛,還是能看得出來,定然是個挺漂亮的女子,她的腰桿兒挺得筆直,因為穿著厚衣服略顯臃腫的腰身間,掛著一柄刀,刀柄上似乎鑲了什麼東西,只有一點光亮,便映得它熠熠放光。

  她看了看岸上烏沉沉的山,和遠方隱隱的燈火,問道:「船老大,這是哪兒?」

  船老大仰頭看看,答道:「看那山上亭子……,哦,這裡是山東蓬萊。」

  「山東蓬萊。」

  那女子喜道:「成啊,就在這兒靠岸吧。」

  說完她鑽進船艙,對捂在厚棉被下的一個人道:「謝謝,到蓬萊了,一到山東地界就不怕了,這地方我熟得很。你這風寒愈加的重了,不能再這麼撐了,咱們上岸找個地方先住下,等給你養好了病,咱們乘車馬去北平,從山東府往北平府去的路,我熟的很。」

  那棉被下的女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棉被下的女子是謝雨霏,這佩刀的自然就是彭梓祺了,彭梓祺轉身對船老大道:「接下來的路,不能通過水路走了,這麼迎風趕路,實在太慢,我妹子的病,在船上可拖不起,我帶她從陸路走,你們怎麼辦?」

  要帶她們北上,從海路是極難走的,因為冬天刮的是北風,靠人力無法長途行船,用風帆就得不斷變幻角度,走之字形路線反覆迂迴,說起來這幾個水手也是苦不堪言,一聽不用他們再往北行,船老大鬆了口氣,忙答道:「兩位姑娘不用擔心,我們幾個大男人還不好安排麼,我們就在這兒對付一宿,明兒一早就順風南下,順風行船,那就容易多了。」

  「也好,勞煩各位大哥了,我們姐妹這就走了。」

  彭梓祺回到船艙,不一會兒便扶著謝雨霏出來,二人上岸,彭梓祺回頭又道:「請代我們謝過三當家的,隆情厚意,容後再報。」

  「梓祺姐,咱先找戶人家借宿,弄些熱水沐浴一番吧,在船上這麼久,都沒洗個澡,難受死了。」謝雨霏趴在彭梓祺背上,有氣無力地道。

  彭梓祺背著她,走得雄赳赳氣昂昂的:「嘿,你自找的,不叫你來,非要跟著我來,你那身子骨嬌嬌怯怯的,禁得起海上的風浪麼,都這半死不活的德性了,你還洗澡?」

  「洗澡,一定要洗,幾天不洗澡,難受死了!」

  彭梓祺繼續發牢騷:「自作自受!再往北去,就算走陸路也不容易的,你非得跟來……」

  謝雨霏撒嬌道:「人家和你最談得來,你不在,人家在島上待的沒意思嘛!」

  「嘁!」

  彭梓祺並不領情:「你是捨不得我呀,還是想那個他呀?」

  「都想,成不成?」

  謝謝羞答答地抱住了她的脖子,彭梓祺大呼小叫起來:「喂喂喂,攢足了勁兒去摟你的旭哥哥吧,勒得我喘不上氣兒來。」

  大年夜,兩個苦中作樂的女孩兒,伴著那一陣陣的濤聲,走進了茫茫夜色……

  ※※※※※※※※※※※※※※※※※※※※※※※※※※※※※※※

  「狼愛上羊啊,愛得瘋狂,誰讓它們真愛了一場。狼愛上羊啊,並不荒唐,它們說有愛就有方向。狼愛上羊啊,愛得瘋狂,它們穿破世俗的城牆。愛上羊啊愛得瘋狂,它們相互攙扶去遠方……」

  藉著幾分酒意,踏著微醺的步子,夏潯走在街頭,肆無忌憚地唱著並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歌。大年夜,誰會理會他在唱些什麼瘋話,他難得釋放一次自己,唱的很是快意。

  快到家門口時,夏潯才收斂了狂放的情態,他走過去,摸出鑰匙正要開門,忽地若有所覺,猛地轉過身去,厲聲喝道:「誰?」

  「掌櫃的,是我……」

  蘇欣晨瑟瑟縮縮地從角落裡走出來,牙齒格格打顫,小臉凍得發青,看她穿著,竟然只是一套室內小衣。夏潯大吃一驚,趕緊脫下袍子給她裹在身上,問道:「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家守歲,怎麼這副樣子跑出來?」

  「我……格格……我……」

  「好了好了,先別說了,進屋再說。」

  夏潯趕緊打開門,把她讓進去,旁的地方都已熄了火,只有夏潯的臥室外屋灶下燜了炭火,夏潯把她讓進自己屋裡,說道:「快上炕,把被捂上,我去把火弄大一些。」

  夏潯跑到外屋,捅開燜火,又添了些柴,等火燒起來,才回到裡屋,蘇欣晨捂著被坐在炕上,因為灶裡一直壓著火,炕是暖的,所以她臉上稍稍恢復了些血色。

  夏潯把一杯溫熱的水遞到她手裡,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蘇欣晨捧著水杯,喝了兩口,才低低地道:「我姐夫……」

  夏潯眉尖挑了挑:「唔?」

  蘇欣晨垂著眼簾,期期艾艾地道:「他……喝了酒,然後……然後鑽進我屋裡,他想……我就跑出來了……」

  「老賈?」

  夏潯怔了怔,歎口氣道:「他喝醉了吧,這個老賈……也太不像話,那你……今晚先住在這兒吧,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不不……」蘇欣晨驚慌起來,連連搖頭。

  夏潯蹙了蹙眉頭:「怎麼了?你不要怕,酒後失德,只是一時失控罷了,等他酒醒了,指不定多麼羞慚呢,一家人住著,你就擔待些,呃……你不是已經被他佔了便宜吧?」

  「不是不是,不過……不過……」

  「不過怎樣?」

  蘇欣晨的頭越埋越低:「不過……他不是一時喝醉了酒才……才這樣……」

  「嗯?」

  蘇欣晨鼓起勇氣,抬頭道:「我踢他、打他、咬他,把他往外推,然後……我聽見姐姐在旁邊屋裡說話,她叫我……叫我從了姐夫,她……肯定是姐夫早就跟她說過,他……早就起了這心思,我怕……」

  「這下麻煩了。」

  夏潯在房間裡踱了半天,無奈地道:「那……你先住在這兒吧。」

  蘇欣晨緊張地問:「明天呢?以後呢?」

  夏潯攤了攤手:「你從此還不回去了麼?」

  蘇欣晨咬了咬牙:「我能自己養活自己!」

  夏潯凝視她半晌,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那麼,給我點時間,我幫你安排個去處。」

  蘇欣晨剛剛露出一絲笑意,又緊張兮兮地道:「去處,什麼去處?掌櫃的不留我在你這裡麼?」

  「這裡?這裡用不了多久就得兵災四起,我這夏掌櫃也要無影無蹤了。」

  夏潯想著,故作為難地道:「唔,我這裡……這裡就我一個男人,不太合適……」

  「掌櫃的!」

  「嗯?」

  夏潯剛一抬頭,就見蘇欣晨一欣被子,張開雙臂猛地撲到了他的懷裡,她只穿一身小衣,身子雖未長成,胸口卻已見渾圓,撐得月白色的小衣賁起兩道誘人的弧線,夏潯居高臨下,一低頭就能從她微微敞開的領口看見裡面一抹細嫩的乳溝。

  「掌櫃的,你要了我吧!」

  蘇欣晨抖得厲害,喘得更厲害,嘴唇緊張得發白,夏潯整個人傻在那兒,蘇小姑娘仍勇敢地仰起小臉,很認真地對他道:「我……我不嫌你老,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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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28 19:32:4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0-28 19:34 編輯

第324章 白蓮肇生

  「大叔知道你不嫌大叔老,不過……丫頭啊,你還小……」

  「我不小了!」

  蘇欣晨努力挺起胸膛:「我哪兒小了?」

  領口春光微微一現,夏潯努力移開目光,繼續道:「我不是說你……小,是說你……年紀小……」

  「鄰家姐姐大我一歲,現在都懷了身孕了。」

  蘇小妹的目光愈發火辣,居然小有嫵媚:「我……我會侍候掌櫃,我給掌櫃的生孩子,我……喜歡掌櫃的……」

  她一頭撲到夏潯懷裡,摟得更緊了。

  「壞了菜了……」

  年輕、稚嫩、鮮活,好似蓓蕾初綻般嬌嫩的女兒家身體,暗室之中,投懷送抱,甚至只要你想,無需承擔任何後果,有幾個男人禁得這般誘惑?又怎麼忍心拒絕她的一片情意?

  夏潯卻像被蟄了一下似的,趕緊推開她,一臉正氣地道:「夏某不敢自詡正人君子、高風亮節,但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君子不欺暗室,禮教存乎於心,俯仰無愧天地,處世磊落光明,今若私相媾和,既是不合禮法,又是趁人之危,豈是男兒丈夫該有的行為麼?」

  「嗯?」

  蘇欣晨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反正聖人吶、君子吶神馬的,你聽了之後只要覺得慚愧那就對了。

  還沒等她完全明白過來,夏潯就問道:「你吃了嗎?」

  蘇欣晨點點頭:「嗯!」

  「那就好,來,躺下,蓋上被子。」

  夏潯一按她的削肩,將她摁倒,被子掩上,蘇欣晨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他:「掌櫃的,那你?」

  「我回來取錢的。」

  夏潯突然氣憤起來:「剛才跟『蜀味香』的祤掌櫃打葉子牌,輸了,我得去翻本兒,今晚通宵,你看著吧,我一定讓他輸的當褲子,咱明兒早上見!」

  夏潯向她點點頭,然後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急吼吼地跑掉了。

  桌上的燈沒有熄,蘇欣晨躺在被窩裡,迷惑地眨著眼睛,好半天也沒想明白前一刻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和下一刻輸紅了眼的賭棍之間,怎麼就能轉換的如此神速而自然。到最後,她只能幽幽一歎:「這個聖賢書怎麼那麼討厭?我……還不如葉子牌討掌櫃的喜歡?」

  第二天早上,街坊鄰居們互相串門拜年,百泉渾堂的夥計們都來了,老賈也來了。老賈氣極敗壞地找了一宿,沒找到那個跑掉的小丫頭,及至天亮,終於想起了夏掌櫃,到這兒一瞧,果不其然,小姨子真在這兒,兩人都一宿了啊,孤男寡女的……,老賈登時毛了心。

  老賈怒火萬丈,指著夏潯的鼻子吼道:「姓夏的,我要告你,我告你拐帶良家婦女!」

  蘇欣晨怯怯地躲在夏潯身後,輕輕牽住他的衣角,夏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老賈:「那你去啊,信不信我告你個姦淫婦女、敗壞倫常?」

  「你憑什麼?你一個外鄉人,我老賈在德州大半輩子了,左鄰右舍、上上下下,誰不認得!」

  昨兒夜裡贏了夏潯好多錢,又聽他說明了事情經過的『蜀香居』掌櫃祤破站出來,似笑非笑地道:「就是認得,才一告一個準兒,我祤破給夏掌櫃的做證,昨兒一宿,夏掌櫃的都在我那兒呢,我妹夫在衙門裡當差,你說,他是信你,還是信我?」

  老賈急了:「我說祤掌櫃的,你怎麼能幫外鄉人說話呀?咱們鄉里鄉親的住著……」

  話沒說完,靳戰橫著就走過來,用肩膀一扛,把他擠到一邊,向夏潯抱了抱拳,大聲道:「掌櫃的,兄弟還得去別處拜年,先走了啊。上回那事,我跟我堂兄說了,我堂兄說,掌櫃的是個仗義人,以後要是你在這德州城裡有什麼麻煩,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為朋友兩肋插刀,皺一皺眉頭,不是好漢!」

  老賈被他這明裡衝著夏潯,暗裡衝他使勁的話給噎著了,眼見眾人都幫著夏潯,那幾個新來的搓澡大漢更是面色不善,老賈色厲內茬地道:「好,姓夏的,你等著,咱這事兒沒完,沒完!」

  說完不等夏潯回話,便擠開人群,狼狽地走掉了……

  ※※※※※※※※※※※※※※※※※※※※※※※※※

  「唐大哥,蘇小妹我就拜託你了。」

  「男兒在世,義氣為先,兄弟與我唐家恩重如山,一直想要報答,卻無以為報呢,蘇姑娘以後只管住在我這兒,我當她是親妹子一般對待,你放心,別看這地方都是些老爺們,我唐姚舉的妹子,沒人敢欺負!」

  唐家娘子也道:「是啊,兄弟,你就放心吧。以後有我們的,就有蘇家妹子的,絕不會讓她受了委曲。」

  「呵呵,大哥這麼說,我當然信。當初在蒲台,為了救大嫂,有那麼多的兄弟幫大哥的忙,如今在這工地上,我看大傢伙兒對大哥你也是畢恭畢敬,就曉得大哥在地方上必定是個仗義疏財的英雄好漢。那就多謝大哥大嫂了,這點錢,你們拿著,別跟我客氣,這是有,我才拿的,要是沒有,我一樣會求到大哥大嫂面前,嫂子你收好了,城裡還有點事兒,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等!」

  唐姚舉抓起袍子,對夏潯道:「我送你,有點事兒要跟你說。」

  夏潯又囑咐了蘇欣晨幾句,向唐家娘子道了別,便跟唐姚舉一同出去。

  「唐大哥,你有什麼話說?」

  兩個人在壕堤上走了一陣,夏潯忍不住問道。唐姚舉突然站定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楊兄弟,你現在並不是在經商做生意吧?」

  夏潯心中一驚,暗暗提高了警覺:「唐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剛才我娘子與蘇姑娘在外屋聊天,蘇姑娘曾失口稱你夏大哥,又稱你掌櫃的,而她本來是在德州城裡一處渾堂做事的,那麼,你到底姓夏還是姓楊,是行商還是坐賈呢?」

  夏潯聽了苦笑不已,讓一個小姑娘替他掩飾身份,還真是夠難的,臨行前已經再三囑咐她該如何稱呼自己,如何介紹身份,想不到看著挺聰明的一個小姑娘,還是三言兩語就漏了馬腳。

  唐姚舉又道:「昨日見過楊兄弟之後,晚上與幾位一同來自蒲台的朋友過除夕,我曾提過兄弟你的名字,有一個人告訴我,朝廷似乎有一名欽犯就叫楊旭,我多問了幾句,似乎那人年歲相貌,都與兄弟你相仿?」

  夏潯不笑了,正容道:「不錯,那個朝廷欽犯就是我,楊旭是我,夏掌櫃的也是我,因為欽犯的身份,所以有些事情,小弟沒有告訴哥哥,小弟不想牽累唐大哥,相信唐大哥也不會揭舉小弟的身份。這位蘇姑娘,與小弟並沒有什麼關係,不會連累唐大哥,如果……你還是有所擔心,我把她帶走……」

  唐姚舉注視他半晌,問道:「當初我只知道你是一個秀才,卻不知道你幾時做了官,怎麼又成了欽犯。欽犯,恐怕不是貪髒枉法一類的罪名了,你做了什麼事,好端端的就成了朝廷欽犯?」

  因為夏潯所做的事,涉及的人和事都太過機密,一旦公開他所謂的「罪行」,皇上仁慈,主動釋還燕王三子的舉動就無法自圓其說,因此官府的榜文只說此人是十惡不赦的欽犯,至於具體罪名,那是莫須有的,一句「有罪」足矣,反正朱允炆搞掉幾個叔父時,罪名都是莫須有的,區區一個夏潯又算什麼,這就弄得唐姚舉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罪了。

  夏潯搖搖頭道:「一言難盡,唐大哥知道我的為人,總之,不會傷天害理就是了。」

  唐姚舉微笑起來:「那麼你在這裡做渾堂掌櫃,就是為了逃避官府的緝拿了?」

  夏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唐姚舉會意地笑起來,連連擺手道:「楊兄弟,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拿你舉報入宮的意思。」

  「那麼,唐大哥就不要問這麼多了,德州兵馬越聚越多,恐怕這裡早晚要變成戰場,小弟選擇這裡藏身是大錯特錯,不日,我就想把生意盤出去,隱姓埋名,另覓去處,唐大哥若是念著你我兄弟情義,請妥善照顧好蘇姑娘就是了,至於小弟麼,卻不必擔心。」

  唐姚舉向他翹了翹大拇哥兒:「楊老弟,你是條漢子。年輕俊俏的小姑娘,主動投懷送抱,兄弟你坐懷不亂,不欺暗室,光明磊落,我當然不信你能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

  夏潯大吃一驚:「唐大哥一直在盯著我?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唐姚舉得意一笑:「楊兄弟別擔心,我照顧老婆孩子還沒時間呢,哪有閒功夫去盯著你,這是蘇姑娘說的。」

  夏潯氣得差點一頭跌進壕溝裡去:「我怎麼不知道……她這麼大嘴巴,什麼都可以對人說的?來之前我還特意囑咐過……」

  唐姚舉笑道:「楊兄弟,這你可是冤枉她了,不是她想說,而是我娘子想問。」

  唐姚舉傲然道:「嘿,不要說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就算她是個見多識廣油滑刁鑽的媒婆子,也休想在我夫妻面前,保得住什麼秘密。」

  夏潯的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這個唐姚舉,似乎不只是蒲台地方一位豪傑好漢那麼簡單吧?

  想到這兒,他幾乎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真他娘的昏了頭了,他的寶貝女兒唐賽兒長大以後可是山東白蓮教教首,什麼山中偶得石匣,內藏無上道法,從此學得撒豆成兵、神通廣大,那傳說也能信麼,莫不成……她老子唐姚舉,就是白蓮教中人?」

  夏潯還沒問出口,唐姚舉已漫聲吟道:「白蓮肇生,元尊始創,無生老母,真空家鄉,有難相死,有難相救。楊兄弟,既然叛了朝廷,走投無路,何不投入白蓮座下,受我無生老母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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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28 19:35:34 |只看該作者
第325 一箭三雕

  「白蓮教?」

  雖然心中已經想到,夏潯臉上還是掠過一絲訝異。

  唐姚舉微笑道:「不錯,正是白蓮教。如果不是楊兄弟如今已是這般身份,你我雖有過命交情,哥哥也不會把這件事透露給你,更不會拉你入伙。哥哥不圖你什麼,只是想幫你。可是唯有讓你成為我教中兄弟,我才可以請動教中幾位護法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改頭換面,從此活得逍遙自在,再不怕被朝廷通緝。」

  夏潯如今已經明白護法是怎麼回事兒了,護法並不像武俠小說裡的所謂護法,都是武功傑出了得的英雄人物,平時又不擔任教派或幫會中的行政職務,這才給個只有尊號的護法。其實所謂的護法就是對教會幫派貢獻較多、所以威望地位高人一等的信徒。

  唐姚舉敢包庇他,並且自信能包庇他,那麼唐姚舉所在的教壇在地方上必然已經擁有相當大的潛勢力,當地至少有些有名望有地位的鄉紳和官府中人,已經成了他們教中弟子。不過如今的夏潯可不是朝廷的緝匪專使,聞此消息只能推卻道:「多謝哥哥美意,不過兄弟並不想入教……」

  唐姚舉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怎麼,難道楊兄弟信不過我,你真認為,我白蓮教像朝廷宣揚的那樣,是什麼男盜女娼無惡不作的邪教麼?」

  夏潯忙道:「不不不,唐大哥誤會了,兄弟有家有業,有了家眷,如今早已安排在妥當的地方,過不了多久,兄弟就得去見她們,不可能再此久留的。」

  唐姚舉一聽大失所望,夏潯想了想,又提醒道:「唐大哥,只是在教也沒什麼,我知道,自南宋時候至今,白蓮教在天下各地開枝散葉,代代相傳,也未見得就一定搞出什麼事端,不過自陝西白蓮教造反之後,朝廷緝拿白蓮教徒甚嚴,唐大哥若只是傳教授徒,香火相繼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學那陝西田九成、濟南牛不野,不然,必定惹禍上身。」

  唐姚舉臉上熱切的神情冷淡下來,輕輕歎息一聲道:「楊兄弟文武雙全,我本有心接納。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我輩英雄大展身手之際,想不到楊兄弟卻要歸隱了,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強求於你。」

  夏潯臉色微微一變,急問道:「大展身手?唐大哥想做什麼?聽兄弟良言相勸,唐大哥萬勿有所圖謀,白蓮教一旦想趁亂起兵,不只朝廷方面要嚴厲圍剿,就是燕軍到了,也必然是絕不相饒,如今的亂像只是朱明皇室內部之爭,不管哪一方,他們都絕不會容許白蓮教趁火打動,動大明江山的主意,尤其是此刻,朝廷兵馬大量集結於山東府,稍有風吹草動,立即就是滅頂之災啊。」

  唐姚舉哈哈一笑:「兄弟,你多慮了,我說大展身手,只是趁著天下混亂多吸納些教眾,結眾自保罷了,哪裡是想要造反了?你沒見我把老婆孩子都帶來了,有這樣造反的麼?」

  夏潯一聽也是道理,這才釋然一笑……

  ※※※※※※※※※※※※※※※※※※※※※※※※

  「本王收到確切消息,李九江預定於明年四月再攻北平,目前,他正在德州修築十二連城,看起來,他已經不再抱著一戰功成的打算,這是要與我們長期對峙了。」

  張玉聽了朱棣所言,有些擔心地道:「朝廷富擁有四海,兵員、物資源源不斷,而我們所擁有的資源有限,一旦長期對耗,與我們大大不利。」

  「本王自然知道。」

  朱棣冷冷一笑:「李景隆沒有這樣的見識,這定是……嘿」

  他知道,這定是他的大舅子徐輝祖給李景隆出謀畫策,恨得牙根癢癢的,卻又不願當眾說出來,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明明白白地講自己的親大舅子堅定地站在皇帝一邊與他為難,終究是一件洩氣的事情。

  朱能道:「這樣的話,殿下,咱們也該抓緊時間,加固北平城防,同時,應該趁著他們還沒有出兵,盡快平定後方,免得與李景隆交戰之際,後方不斷受到襲擾。」

  朱棣頷首道:「本王正有此意,欲鞏固後方,那就有兩個選擇,一是攻打遼東,二是攻打宣府。一個東北、一個西北,都可以在關鍵時刻,在本王腹背插上一刀,此乃心腹大患,本王欲與諸位計議一番,看看,攻打哪裡妥當。」

  眾將一聽,立即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各抒己見,爭論的十分熱鬧,朱棣和道衍和尚坐在上首,只是聽著,並不言語。

  寧王朱權自恃身份,一開始也未發言,到後來見眾將相持不下,難有定論,這才對朱棣拱手言道:「四哥,我以為,咱們可以攻打遼東。遼東兵馬隨時可以出山海關,直逼北平,疾患最大。山海關雖然險不可破,但是松亭關現在卻在咱們手中,只要咱們自松亭關出塞,到了關外再東向攻打遼東,山海關移不得動不得,縱然險要,又有何用?」

  張玉想了想,卻道:「寧王殿下,臣以為,還是攻打宣府最有妥當。」

  寧王對遼東方面比較熟悉,有把握把遼東打下來,所以對張玉所言很不服氣,睨了他一眼,問道:「何以見得?」

  張玉道:「原因很簡單,遼東兵馬的給養主要依賴關內運送,殿下起兵靖難之後,已經切斷了中原與遼東的聯繫,遼東現在完全是靠以前積蓄的糧米和從女真諸部那裡盤剝來的物資維持,無力南下攻我北平,他們只有守的力量,並無攻的力量,不是當務之急。」

  寧王道:「那麼,宣府大同一帶,就是咱們的強大威脅了?須知遼東與宣府不同。遼王是主動投向朝廷的,他的舊部兵馬自然聽從朝廷調遣。宣府卻不然,如今如果代王在,由他領兵攻我北平,那才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可惜呀,代王在我和四哥之前就已遭了皇帝的毒手,現在一家老少都囚居在四川呢。

  代王在宣府的舊部,皇帝不敢用;朝廷在宣府的兵馬,又得用來制衡監視代王舊部,這種情況下,西北出兵攻我北平腹心的可能,並不比遼東大多少。」

  張玉微微一笑,頷首道:「寧王殿下所言甚是,單從威脅上來說,打遼東亦或打西北,對咱們來說,都是一樣的,臣之所以認為該打西北,是因為,打西北,好處更多。」

  寧王奇道:「打西北有什麼特別的……啊,是了。」

  寧王並非平庸之輩,實際上智穎絕頂,比起張玉,他所欠缺的是實戰的磨煉而已,話剛說到一半,他就明白過來,東北當時是貧瘠之地,駐防官兵的糧草輜重主要來自關內供應,宣府則不然,山西一帶少經戰事,中原諸雄爭霸死傷慘重的時候,西北一帶就一直太平無事,後來之所以從山西大量向山東移民,就是因為山西人口繁衍旺盛,沒有受到兵災影響的緣故。

  西北地區農耕業也比較發達,雖然不及蘇湖魚米之鄉,但是長期的太平和農耕業的發展,再加上朝廷在那邊減免租稅、屯田墾荒、救災復業,邊軍屯田,因此在糧米方面絕無問題,而制約北平方面的最嚴重問題正是糧食。

  朱棣聽了他們議論,不禁微笑起來,其實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問計與諸將,只是要通過這個辯論的過程統一眾將的認識。另外,也是他培養將領的一個方法。

  若說朝中缺少可以擔當大任的將領,實也不然,老帥上將們雖然死得差不多了,可是當年追隨他們東征西討百戰沙場的中生代將領現在都已成熟起來,其中不乏將帥之才,如果從這些人中選一個來統領那五十萬大軍,朱棣絕不會有現在這般幸運的處境。

  幸運的是,皇帝派來了李景隆,更幸運的是,李景隆五十萬大軍一敗塗地,居然沒有被免職問罪,他又成了六十萬大軍的三軍統帥,可李景隆手下那些將領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皆非易與之輩呀。

  讓燕王啼笑皆非的是,人人都想打勝仗,可他現在居然有些怕打勝仗,因為他只要再打一次大勝仗,李景隆這頭豬恐怕就很難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坐下去了,隨便換一個真正帶過兵的將領出來,倚仗如此懸殊的雄厚實力,對他朱棣都是個極大的威脅。

  反觀燕王這邊有什麼?他手下將領中職務最高的五軍都指揮張玉,原本只是統領燕山三護衛中左護衛的一個衛指揮,最多只帶過區區三千兵馬,他比朝廷那些將領更高明?此次聚集於德州的徐輝祖、瞿能、平保兒、俞通淵、滕聚,任哪一個都是比他只強不弱的老將,又擁有優勢兵力,朱棣必須一步步培養自己的將領,把手下將領都培養成能獨擋一面的名將。

  名將,沒有生來就是名將的,他們都是在實戰中成長起來的。

  見眾將已經初步達成共識,朱棣這才微微一笑,說道:「世美言之有理,那咱們就利用這段時間,一方面加強北平防務,另一方面,攻打宣府,以戰養戰。此外麼,你們就沒想到,如何利用這一仗,給咱們再爭取一些其它的好處?」

  「還有好處?」

  眾將甚為驚訝,紛紛環顧左右,卻並不見有人答得出來,道衍和尚這才呵呵一笑,撫鬚道:「諸位將軍,李景隆正在整軍備戰,準備四月初發兵攻我北平,這仗怎麼打、何時打,難道咱們一定得按他的約定來?我們攻打宣府,李景隆的兵馬最近,他發不發兵援助呢?如今天氣苦寒,牽著他勞師動眾地往西北走一圈,就算他仍能於四月發兵,到那時,他的大軍豈非疲憊不堪?」

  「著哇!」眾將如夢初醒,一個個摩拳擦掌,兩眼放光。

  朱棣笑道:「咱們出戰,也不能讓他閒著,就遛遛他李九江的腿腳,讓他跟著走一遭吧!」

  ※※※※※※※※※※※※※※※※※※※※※※※※※

  老賈氣極攻心,當面罵了夏掌櫃的,悻悻然回到家裡,剪了個小人便開始戳戳戳,小紙人戳爛了以後突然回過味兒來,那是他的衣食父母呀,得罪了人家,以後上哪兒掙錢養家餬口?

  老賈著起慌來,忙又靦著臉跑到百泉渾堂向掌櫃的說小話兒,夏潯正忙著啟用第二方案,哪有閒功夫理他,順手把他趕了出去,老賈大怒,回到家裡又剪了個紙人,繼續拿納鞋底子的大針戳戳戳……

  如是者一直戳到初七,百泉渾堂開工了,老賈厚著臉皮蹭到那兒,驚奇地發現,掌櫃的居然換人了。向旁人一打聽,老賈這才曉得,據說夏掌櫃的老父親重病,所以夏掌櫃的急急把渾堂盤出去,急三火四地趕回北方去了。老賈大樂,沒想到戳小人竟有這般奇效。

  新掌櫃的姓徐,叫徐姜,看起來不像夏潯那麼好說話,可老賈臊眉搭眼地說了一通,徐姜竟然許他在這兒上工了,老賈大喜,飯碗總算是保住了,唯一讓他惆悵難言的是:那年輕水靈的小姨子啊,一去不復返……

  德州碼頭,距德州城十里,這個地方漕運時節船來船往十分的熱鬧,行商客旅、裝卸工人,龍蛇混雜最為混亂。一到了寒冬,漕運停了,這地方反而更不清靜,遠處官道上,一隊隊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士兵來來去去,時而又夾雜著扛著鍬鎬的役夫,而碼頭上卻是價錢低廉的妓館、烏煙瘴氣半公開的賭坊熱熱鬧鬧。

  時而會有換了便服的軍卒偷些軍用物資,先到碼頭一排貨倉後邊的黑市裡換點錢,然後一頭扎進賭坊,輸了的兩手空空、沒精打彩地回營房,贏了的出了賭坊的門又一頭扎進妓院的門,最後也是兩手空空、「沒精」打采地回營房。

  「給我盯著鮑家城工地的那個唐姚舉,對!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是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地下賭坊與半掩門的妓院中間,一間小小的屋子裡,夏潯吩咐一聲,一個手下便匆匆走了出去。夏潯不放心,如果利用明軍和燕軍之間的大戰,山東再鬧了什麼響馬賊或者教匪,那就真的禍國殃民了,唐姚舉或許並不壞,但是誰要是指望那些老百姓出身的所謂義軍真的比官兵更守規矩,那就是腦袋讓驢踢了,這種事絕不能讓他發生。

  「唉,這邊正圖謀著燕王的大事,白蓮教又來插上一腳,真是添亂吶!」

  夏潯剛剛感慨了一句,就聽左邊的木板牆後邊傳來一個風騷之極、妖嬈之極的聲音:「啊、啊~~啊~~~,好哥哥,好漢子,用力,用力,奴家好快活!」緊接著右邊木板牆後邊就傳來一群男人的狂呼亂叫聲:「擲個豹子,大小通殺,殺、殺、殺!」

  「靠,這是給我找的什麼地方呀!唉,我這幫子飛龍密諜,還是缺調教啊……」

  夏潯苦笑著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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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主動出擊

  德州碼頭,小屋內,現在的百泉渾堂掌櫃徐姜正坐在夏潯對面,抑制不住興奮泛紅的神色,對他低低地描述著得來的消息。

  徐姜本是大寧南城守城的小旗,寧王收買的大寧衛官兵裡的耳目,因為獻城有功,被燕王朱棣升為百戶。夏潯成立飛龍秘諜時見他為人機警,便把他要過來,擔任了一個小頭目。要說這世上,還真是沒有沒用的人,只有放在了不合適的地方的不合適的人,徐姜衝鋒陷陣,不過是一馬前卒的人才,可是讓他做耳報秘探,卻是盡展所長,夏潯挑選出來的這些密諜正在逐漸成長起來,其中表現最出色的就是徐姜。

  「殿下是二月初兵出紫荊關的,先克廣昌城,然後兵困蔚州,蔚州守軍孤立無援,降了殿下,燕下便兵進大同,途中又分兵攻保定,保定知府雒僉獻城投降。大同咱們沒攻下來,不過沿途收剿各處城池的錢糧無數,李景隆自紫荊關入太行山,緊奔大同赴援時,殿下已經從居庸關返回北平了。

  嘿嘿!這李景隆也不曉得倒春寒的厲寒,只道冬季寒冷,眼下即將到了春天,又是急行軍赴援,所以保暖衣物、帳蓬帶得不多,這一遭走下來,又凍病了許多士卒,軍中十之二三傷風發熱,戰力大減。」

  夏潯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如此,李景隆蓄勢已久的北平攻勢十有八九得被迫夭折了,主動權將掌握在殿下手中。」

  徐姜道:「大人英明,殿下正是打算主動進攻。不過李景隆吃過一次大虧,必然不敢再恣意驕敵,殿下說,李景隆雖不善戰,但他麾下眾將個個身經百戰,如果李景隆能虛心納諫,以六十萬大軍的雄厚實力,仍然不是我們一口吃得下的,一個不慎,還要吃大虧,所以叫咱們這裡盡量搜集有用的情報,同時,盡量製造各種戰機。」

  夏潯微微頷首:「我明白,你守在百泉渾堂,洗澡沐浴的地方,人會盡量的放鬆,警惕性也會大為減弱,不自覺的便會透露許多重要信息,這個消息渠道不可放棄。我在這裡,通過往來賭坊和妓館的官兵多少,也能搜集到南軍許多重要消息,比如發餉的時間、換防的頻率,這些在關鍵時刻,都能起到大作用。」

  夏潯想了想,又問:「鮑家城那邊,唐姚舉怎麼樣了?」

  徐姜道:「鮑家城已建築完成,現在他們已經移駐何家莊。他是那些役夫的頭兒,行蹤確實有些詭秘,經常可以見到他與那些役夫神神秘秘地說些什麼,不過我們的人很難瞭解到更具體的東西,這個人有什麼問題麼?大人怎麼特別的注意他?」

  夏潯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心情很複雜,鬥爭本身是不可避免的,鬥爭的殘酷性他很清楚,他還不至於悲天憫人到那種地步,幻想一切矛盾都能通過和平手段來解決,有鬥爭必然有流血,但是如果讓白蓮教摻和進來,卻絕不是一件好事,那對南軍、對燕軍都是一場災難,如果中原大地糜爛不堪,焉知虎視眈眈的漠北蒙元朝廷不會捲土重來?

  燕王選擇進攻宣府大同而不是遼東,只說了對燕軍有利的三個原因,夏潯心中卻知道,燕王朱棣不選擇遼東,一定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對蒙元餘孽的警惕,以朱棣的雄才大略,不可能不考慮蒙元餘孽趁火打劫、興風作浪的可能,留下遼東駐軍,控制著他們的側翼,就能讓他們多些忌憚。

  歷史上,白蓮教為了成就大業,曾經有過勾結異族外敵圖謀中原的事情,雖然他們在德州兵營中一旦製造出什麼亂子,短期看對燕王是有利的,但是……這股火苗,絕不能讓它冒出來。

  徐姜又道:「對了,那個唐姚舉,把娘子、孩子都送到濟南城去了,據說孩子生了病,送去請人診治,隨行的還有他的一個義妹。」

  夏潯暗暗一驚,莫非白蓮教要有什麼異動?想到這裡,夏潯再不遲疑,便對徐姜合盤托出了唐姚舉的身份,並吩咐道:「安排幾個人打進去,哪怕只是成為他們的外圍人員,如果他們想混水摸魚,務必要把這股野火撲滅。」

  徐姜欣然道:「白蓮教?啊合,他們能攪起什麼風浪,大人何必理會他們,他們如果真的攪亂了山東府,不是正對殿下有利麼?」

  夏潯肅然道:「糊塗!燕王殿下自大寧返回北平時,寧王殿下曾向燕王殿下進獻一計,你忘了?」

  徐姜憬然道:「唔,寧王殿下說:『此去,若不敵李景隆五十萬大軍時,可棄北平,退保大寧,媾和北元,借兵再戰。』」

  「不錯,燕王殿下是怎麼說的?」

  徐姜道:「燕王殿下只說了三個字,不可以!」

  夏潯又道:「寧王殿下再言,大唐向突厥借兵,得以立國,此後雖向突厥執臣禮,納貢物,達一十二年之久,但李世民臥薪嘗膽,積蓄實力,終於反臣為主,此乃權宜之計,未嘗不可效仿,燕王又是怎麼說的?」

  徐姜汗顏:「殿下當時戟指北方,大聲言道:『靖難實因朝有國賊,起兵實因不甘就戮,安能為剿國賊,再引外賊?我大明男兒,須當記著,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死則死耳,權宜之計亦不可為!」

  夏潯展顏道:「這就是了,為剿國賊不引外賊,難道就會縱容民賊了?如果我們擅作主張,縱容白蓮教趁機興風作浪,必受殿下嚴懲!」

  徐姜肅然道:「卑職記住了!」

  夏潯道:「好,你先回去吧,這邊碼頭的官倉裡,儲放了大量南方運來的物資,要等待十二連城建成之後,才分別發付各處儲放的,殿下若主動出兵奔襲德州,一旦德州不能旦夕而下,則必缺米糧,軍中無糧,軍心必散,我得想辦法摸清這兒駐防官兵的實力、防禦的情況,殿下若攻德州,先行佔據此處的話,那便可以從容施為了。」

  說話間,左邊牆外叫床聲此起彼伏,右邊牆外賭徒們聲嘶力竭,仍是不絕於耳,徐姜忍不住笑道:「若能先奪碼頭官倉,於殿下確有極大臂助,只是……德州近在咫尺,必然發兵來奪,兩個鏖戰起來,這些在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哈哈們,可就要倒霉了。」

  夏潯聽了也不禁默然,半晌才輕輕歎道:「說無辜,誰不無辜呢?你一直在關外,應該知道,當草原上那些無辜的兔子失去狼、狐狸、鷹這些天敵之後,它們可以啃光一切,讓所有的生靈無路可走。我這個比喻當然未必妥切,我只是想說,弱肉強食,不僅僅是草原上的事,這才是道,不是黃子澄、方孝孺等人所謂的虛無縹緲的道,而是血淋淋的、現實的道……」

  「哢嚓」一聲,房門開了,左邊一幢門幾乎同時打開了,徐姜走出去,向夏潯拱拱手,那邊則走出一個心滿意足的老兵,後邊跟著一個匆匆掩著衣襟的半老徐娘,嬌滴滴地對那當兵的喚道:「大爺走好,再來呀……」

  扭過頭來,瞧見正送客出門的夏潯,那娘們立即變了臉色,向他惡狠狠地呸了他一口,不屑地罵道:「呸!死兔子,跟老娘搶生意!」說完一扭肥碩的屁股回房去了。

  夏潯囧然,徐姜卻像是撿了天大的便宜,捧著肚子狂笑而去……

  ※※※※※※※※※※※※※※※※※※※※※※※※※

  李景隆聽說大同危急,連忙率兵出紫荊關赴援,紫荊關位於易縣城西高高的紫荊嶺上,是河北平原進入太行山的要道之一,列為太行八陘第七陘,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前」之險。

  大軍出了紫荊關,在冰雪未消的太行山中走了幾日,便收到消息,燕王朱棣已經在宣府大同一帶搜刮了一遍,回程時繞過沿路明軍,從居庸關返回北平去了。

  李景隆好不喪氣,帶著大軍出去逛了一圈,還沒趕到地方,人家已經走了。燕王攻大同,一路去的都是騎兵,李景隆帶領大軍兩條腿趕路,而且還要穿山越嶺,這機動速度怎麼趕得上人家?

  李景隆沒精打采地領著兵馬原路返回,跋山涉山返回德州,一仗沒打,十成兵馬,倒有三成生了疾病,急忙將附近州縣所有的郎中都召了來,又調集了大批藥材予以治療。

  眼看軍中如此情形,李景隆很擔心不能按時完成進攻北平的計劃,他現在可是「戴罪立功」,雖說朝中有黃子澄、方孝孺、齊泰等人替他把大敗而歸的消息瞞了下來,可誰知道能瞞多久,萬一哪個人與他做對,把這消息秘密呈報皇上,他這裡只有戴罪,沒有立功,那時黃子澄等人怕也不會保他了。

  因此,李景隆求戰心切,這一次他倒是不敢狂妄了,大軍返回德州,休整不過十餘天,剛剛控制住軍中疾患,他便召集眾將領商議對策,眾將其實都有些恨他無能,奈何帥印掌在他的手中,大家休戚相關,也只得拋棄個人嫌隙,為他出謀畫策。

  眾將領圍著沙盤正在商議的當口兒,一位軍中的驛使背插三角紅旗,急匆匆闖進帥帳,向李景隆單膝跪倒,抱拳急聲道:「報,北平燕逆,親領大軍十萬,浩浩蕩蕩,直奔德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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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我們是害蟲

  燕軍南下,李景隆的反攻北平軍事會議被迫當即改為迎戰燕王的軍事會議,眾將集思廣益,一番商量之後,李景隆立刻下令現駐紮在保定等地的郭英、吳傑等與他兵分三路,合擊燕王兵馬。當即,李景隆點起大軍北上,為了壯聲勢,沿途宣傳,六十萬大軍號稱百萬,先鋒官就是平保兒。

  平保兒的父親叫平定,當年朱元璋南征北戰,以功任濟寧衛指揮僉事,攻打元大都時戰死,平保兒被朱元璋收為義子,改名平安,承襲父職,後又升為密雲指揮使和右軍都督僉事。此人與李景隆一樣都是名將後裔,但是驍勇善戰,與李景隆的徒有虛名大不相同。

  他擔任先鋒之後,率所部人馬星夜兼程,將至白溝河時,探馬送來消息,燕王的大軍就要到了。平安兒聞言立即制止大軍前進。他所部人馬約萬餘人,而燕王有十萬大軍,硬打是不行的,但是平保兒也知道,燕王的大軍雖然多騎兵,也只是相對於明軍而言,燕軍中同樣有大量的步卒,所以整個部隊絕不會十餘萬人集結在一起一同前進。

  根據這個判斷,平保兒心生一計,搶先趕到白溝河,依據地勢,將人馬掩藏起來,萬餘人要隱藏身形頗為不易,待他好不容易將人馬藏好,燕軍便到了。等燕軍欲沿蘇家橋過河時,平保兒一聲號炮,身先士卒殺入敵陣,燕王大軍一路急行,自料行軍神速,卻未料到敵軍早已趕到此處埋伏,措手不及之下登時大亂,只得急急後退。

  平保兒只知這是燕軍先鋒,卻未料到燕王本人也在軍中。燕王行軍作戰,一向身先士卒衝在最前,其實這個習慣並不好,三軍主將每逢戰事必親臨最前線,一旦遭遇不測,三軍將不戰而潰,然而燕王的這個壞習慣,卻是一輩子也不曾改過的。

  燕王見明軍突襲,本軍陣形混亂不易調遣予以反抗,又見明軍出現的突兀,擔心李景隆的大軍均已趕到,對自己形成合圍,所以馬上下令後退。平保兒率軍急追,一路斬殺無數。

  燕王朱棣首戰失利,且戰且退中,奉李景隆命令自真定趕來的武定侯郭英也到了,這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郭英聽得探馬回報,燕王先鋒部隊正與平保兒所部大戰,並沒有馬上投入戰鬥,因為緊跟著又有探馬來報,燕軍後續部隊正飛快趕來接應。郭英並不知道燕王本人就在前軍,如果他知道這個消息,定然會不計一切代價,全軍投入戰鬥,只求斬殺朱棣。

  可惜,他也以為這只是燕王的一支前軍,於是老成持重的他立即命令所部,在燕軍退路設下埋伏。他這埋伏,並不是以人馬埋伏,因為不巧的很,他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片平原,一覽無餘,人馬是無從埋伏的,但是有一樣東西卻可以埋伏,那就是地雷。

  大明朝廷一直注重火器的研究和發展,發明了種式繁多的火器,後來陸續又發明了手榴彈和水雷,而地雷發明的時間更早一些,當然,當時這種火器的名字並不叫地雷。

  郭英在燕軍退路埋下大量從保定帶來的地雷,隨即便率部撤到燕軍視線難及的地方以外,想等燕軍被大量殺傷時再實施攻擊。燕軍在朱棣本人的親自指揮下,本來退得頗有章法,平保兒雖然悍勇,也佔不到太多的便宜,實未料到,燕軍正在後撤,突然一處處地雷炸響,那時地雷威力有限,但是地雷裡邊藏了大量的鐵釘鐵片,爆炸開來可以成片地令敵軍致傷致殘。

  這一來燕軍登時大亂,以燕王豐富的戰鬥經驗,也控制不住部隊撤退的節奏了,本來他的軍隊是有序撤退,連續幾枚地雷炸響之響,三軍嘩然,旗鼓號令再也約束不得軍隊,撤退變成了敗退,一字之差,其混亂狼狽之狀可想而知。

  在此關頭,武定侯郭英率人馬殺了出來,後有平安,側有郭英,殺得燕軍潰不成軍,直至天黑,在張玉率中軍接應下,平保兒和郭英才鳴金收兵。張玉匆匆接應了敗兵回營,上下一找,混亂之中竟然不見了燕王,眾將齊齊駭然,忙又派人出營搜尋。

  燕王隨著前鋒行軍,並未打起自己的旗號,但是軍中將領自然知道殿下在此,退兵時因為發現地上埋設了大量的火器伏雷,深恐炸傷了燕王,便把燕王留在了靠近後隊的地方,等到郭英斜刺裡殺到,把燕軍一截兩半,後半截的燕軍各自為戰,人馬都被打散了。

  燕王在親兵的護衛下浴血殺出重圍,落荒而去,到了天黑竟然迷了路,這時候他的身邊只剩下三名親衛,二月天,天黑的早,燕王茫然四顧,哪兒也不認得,後來伏地聽音,循聲而來,這才找到自己的大營,被如釋重負的眾將領迎回中軍大帳。

  自朱棣起兵以來,雖然每一次都是以寡敵眾,但是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這是他敗得最狼狽的一次,如果中伏之際中上一支流矢、敗退之際趟上一顆地雷、或者突圍之時被隨意哪一個明軍士兵一槍刺中,他朱棣都要稀哩糊塗身死當場。

  盔歪甲斜、滿身硝煙塵土的朱棣被部下們迎回中軍大帳,想想今日莫名其妙的慘敗,真是羞愧難當,當即拍案大喝道:「令後隊人馬加速前進,明晨前務必趕到,天明時分,與李九江決戰!」

  眾將從未見過朱棣如此暴怒,紛紛凜然稱命,自去備戰不提。

  朱棣一屁股坐下,想起一路敗逃之際,那攸忽響起的驚雷,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對於火器,一向是南軍應用較多,北軍應用較少,對漠北民族作戰,強弓利矢、駿馬快鞭足矣,以前朱棣對火器的認識也不足,但是今日這一場慘敗,卻令朱棣對火器運用刮目相看。

  日後,永樂大帝於五軍營、三千營之外另設神機營,成立世上最早的專門的火器兵種,與他今日這番境遇,實在不無關係。

  ※※※※※※※※※※※※※※※※※※※※※※※※※

  從俘獲的燕軍士兵口中,得知燕王本人就在遇伏的燕軍先鋒營中,平保兒、張英等人又驚又悔,李景隆更是扼腕惋惜,不過他那顆已經被燕王朱棣打破了的心,卻也因此恢復了幾分信心:原來朱棣也不是算無遺策、百戰百勝的,原來他也有吃敗仗的時候!

  信心大增的李景隆那顆榆木腦袋好像突然開了竅兒,他並未對錯失斬殺燕王良機的平保兒、張英予以訓斥,相反卻大加讚揚,同時有意把這個消息在全軍傳開,以鼓舞士氣。果然,原本心中忐忑,都像揣了個兔子膽兒,時刻準備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南軍士兵士氣為之大振。

  三更時分,李景隆結束會議,返回自己寢帳。

  帳外大旗桿上,懸掛著一串的紅燈籠次第熄滅,只留了三盞,大帥的親衛指揮江海文把燈籠重新掛起,打個呵欠,對帳外的侍衛親兵們道:「好啦,不當值的兄弟都回去歇了吧,明日一早,將與燕軍決戰,好好養養精神。當值的兄弟打起精神來,不要吵了國公爺歇息。」

  東方亮看看遠處隱隱移動的火把洪流,湊近江海文,涎顏笑道:「江大哥,那邊是瞿都督的軍營吧,這麼晚了,還要換防麼?」

  江海文瞪了他一眼,總算彼此私交甚好,沒有當眾呵斥,只壓低了嗓門教訓道:「胡亂問些什麼,不懂得規矩。在大帥身邊做事,乖巧一些,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懂麼?」

  「是是是,俺這不是好奇麼,知道了,知道了,小弟這就回帳歇著。」

  江海文點點頭,不遠處幾匹馬因為遠處軍伍調動的聲音有些不安,仰天嘶叫了幾聲,江海文連忙趕過去,嚷道:「那邊,把馬匹都牽遠些,明日會戰,莫吵了國公爺歇息。」

  一個年輕英俊的小校踱到東方亮身邊,低聲道:「殿下今日吃了大虧,南軍士氣高漲,又有兵力優勢,於我軍大為不利,明日會戰,南軍必有奸謀,咱們探不到消息,怎麼辦?要不要到處生些是非,或者乾脆把……」

  東方亮微微搖頭:「此時除掉李景隆,確也有些作用,可這作用,不過是拖遲了會戰之期,換一個將領上來,對我軍將更加不利。不要總想著宰人,記住大人吩咐咱們的話,一旦做了秘諜,脫下這身盔甲,就不要把自己再當成一名衝鋒陷陣的戰士……」

  那小校心領神會,與他異口同聲地道:「我們是害蟲,我們是蛀蟲,我們藏在最隱蔽的角落裡,露出一副最無害的模樣,於無聲無息之間,專門蝕空主人家的房梁、柱子,一陣風來,叫它轟然倒塌,還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辦法,夏潯手下這幫人,機警是機警,卻沒讀過幾天書,夏潯對他們拽幾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間諜準則,他們肯定是聽不懂的,這樣淺顯易懂的話他們卻能深刻領悟,這是夏潯語錄第四條,他手下的人都能倒背如流。

  東方亮點點頭,滿意地道:「今晚你當值,豎起耳朵,張大眼睛。我回去歇著了。」

  「是!」

  目送東方亮走開,那小校回到帳前站定,目光忽然落到了帳前矗立的帥旗旗桿上,這是現場唯一一件像房梁、柱子的東西,他的雙眼一亮,忽然想到了些什麼。

  他沒有想過自己的這個奇思妙想,後來會發生什麼作用,也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在白溝河之戰中到底發生了多麼巨大的作用,只有飛龍秘諜的秘密檔案中,記下了這件事,記下了他的名字,他叫----岳俊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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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發表於 2011-10-30 21:53:38 |只看該作者
第328章 你服不服?

  翌日清晨,燕王集結大軍,準備渡河作戰,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肯虛心接受眾將建議的李景隆脫胎換骨一般,竟然搶先發起了進攻。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次燕軍上下明顯是低估了李景隆的智商,或者說李景隆的智商並沒有提高,但是他只要稍稍虛心一些,肯聽取別人的意見,他的決策就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了。

  搶在燕軍前面發起進攻的正是昨夜被東方亮發現正在移營的瞿能所部人馬,此外還有昨日立下頭功的平保兒,這兩位將軍都是能征慣戰之輩,瞿能當初攻打北平,如果不是李景隆貪功,勒令他停止前進,早就是攻進北平城,生擒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的當世名將了。

  這兩個人繞到白溝河下游,渡河迂迴,轉移到了燕軍後翼,突然發起了進攻。燕軍後營主將是房寬,驚見明軍自後方出現,大駭之下一面指揮軍隊抵擋,一面向燕王中軍發出急報。平保兒一馬當先,率軍衝破了燕軍後營。如果說平保是一柄尖刀,瞿能就是一把鉗子,指揮兩個兒子把平保兒撕開的豁口不斷擴大,燕軍後營苦戰半晌,開始呈現崩潰現像。

  消息傳到正準備渡河的主力部隊營中,眾將聽說明軍突然出現在自己後方,不由大驚失色,紛紛向燕王請求臨河拒敵,先剪除後方的敵人,燕王朱棣也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他沉住氣,在帳中踱了許久,終於站定腳步,面向眾將,沉聲說道:「不要管他,他打他的,俺打俺的,集中主力,攻擊李九江的中軍!」

  這個命令一下,連張玉都瞿然變色,他們只道燕王是因為昨日一敗顏面無光,憤而不惜一切要找回顏面,是以紛紛苦勸,朱棣大步走過去,霍地掀開帳簾,指著河對岸的明軍人馬道:「看清楚了麼,明軍早已蓄勢以待,就等我軍後退,然後趁機掩殺。一旦撤退,在李九江的優勢兵力打擊下,必然全盤潰敗,絕無幸理!」

  晨霧裊裊,朦朧中可以看見明軍大營寒氣沖宵,三軍早已整裝待發。

  朱能憬然道:「末將明白了,以攻代守,只要衝垮明軍大營,我後營危機,不解自解。」

  朱棣斷然道:「不錯,死中求活,唯此而已!傳令下去,立即渡河做戰。」

  朱棣此人平時頗能聽取他人意見,但是緊要關頭卻能獨斷專行,戰機稍縱即逝,身為主將如果總是臨敵猶豫、搖擺不定,實為大忌。朱棣將令既下,大軍如山崩河缺一般,登時向對面的明軍發起了全面進攻。

  主攻者,乃朱棣手下大將邱福,邱福正領著前軍人馬。

  邱福此人,樸戇鷙勇,謀畫智計方面不如張玉朱能,但臨敵敢戰,而且從不貪功,因此甚受部下愛戴,他知道這一戰對燕王實在是太重要了,因此脫了披掛,赤著雙膊,親自操刀領軍衝鋒。

  奈何,明軍多少萬人?以這樣雄厚的兵力居然採取守勢,邱福再如何悍勇,又豈能獨力回天,大戰自清晨戰到日上三竿,邱福部死傷無數,他本人也是數處重創,竟然不能寸進。

  不過朱棣並沒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邱福身上,他也知道,想要正面突破李景隆的中軍是何等困難,因此邱福鏖戰正酣的時候,朱棣已親領中軍,悄然轉移到了李景隆中軍側翼,想配合邱福發動進攻,可是這時候,他突然發現,他的大舅子來了。

  徐輝祖的兵馬突然出現在他的側翼,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他來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今日的戰策,多是出自於徐輝祖之手,李景隆麾下兵馬無數,何惜再派一軍予燕軍偷襲,反正不是他去冒險,因此欣然應允了徐輝祖,這一來朱棣頓時陷入絕境。

  大軍湧動,如驚濤駭浪,燕王有前後左中右五軍,也並非全都陷在敵人重重包圍之中,可是如果坐等他們突破敵軍重圍來救,恐怕屍體都要僵了,求人不如求己,本來就喜歡親自衝鋒陷陣的朱棣親自上馬迎敵,先是以箭矢疾射,箭矢用盡,便一手槍、一手劍,親自肉搏與前。

  這一戰當真是苦不堪言,朱棣的隨身寶劍斫斷了,胯下的戰馬都力竭更換了三匹,燕字大旗上釘滿了明軍的箭矢,執旗的旗手射死一個換一個,已經更換到了第十七人,好在執旗者也知道這桿大旗此刻就如同一桿招魂幡,目標太明顯了些,所以不敢離朱棣太近,否則朱棣早已萬箭穿心了。

  朱棣且戰且退,幸虧他突入敵陣不深,一番浴血苦戰,堪堪退到岸邊,冷不防剛剛解決了朱棣後軍的平安、瞿能兩個煞星又冒了出來。

  「大勢去矣!」燕王朱棣見此情景,心中大呼。

  「天助我也!」李景隆見此情景興奮欲絕,立即下令,揮動他的帥旗,下達了總攻令,明軍立即如潮水一般蜂擁而來,準備打落水狗了。

  「殿下!殿下!事不可為,請殿下立即突圍,退回北平,再圖後計!」

  張玉渾身浴血,肩膀頭上頂上一根狼牙箭,滿臉血汗地跑到朱棣面前,朱棣慘然一笑道:「世美,本王全部家底都在這裡,此戰一敗,徒余北平數萬老弱殘兵,還能濟得什麼事。」

  張玉咬牙道:「那,由末將率部來抵擋敵軍,殿下萬金之軀,不可再冒險了,請盡力退往岸邊,候我左軍右軍來援,或得一線生機。」

  朱棣心中一動:「援軍,援軍……」

  他也不知自己這計策是否可行,如今岌岌可危,總得試試方才甘心,於是立即扳鞍下馬,奔向長堤,張玉奇道:「殿下,你要做什麼?」他生怕燕王想不開,急忙追了上去。

  燕王登上長堤,手執馬鞭,向遠處遙遙招手,身姿穩定,揮手的動作更是從容無比,陽光下,那身姿動作……咳,大家都熟悉吧?

  李景隆全身披掛,手執銀槍,只想親手執殺燕王,興沖沖正向前闖,忽見燕王登上長堤,手執馬鞭向遠處招手,李景隆先是一怔,隨即臉色大變:「不好,燕王在此設有伏兵!」

  當初燕王的五千朵顏三衛精騎馬踏連營的威風他可是親自領教過的,如果這支騎兵此刻以逸待勞,就埋伏在旁邊,突然殺將出來,那死的就不是朱棣,而是他李景隆了,李景隆當機立斷,立即一撥馬頭,高呼道:「退!全軍撤退!燕逆有埋伏!」說罷不管不顧,一騎當先,絕塵而去……

  ※※※※※※※※※※※※※※※※※※※※※※※※※※※※※

  極品吖,再一次展示了他的極品智商。

  李景隆麾下那些大將都被派出去了,並無一人能在身邊給他建議,估計給他建議也來不及說出來,因為李景隆逃命的時候一向是「殺伐決斷」,根本不給敵人和戰友任何機會的。

  李景隆卷旗逃跑,其餘諸部兵馬不明所以,只道前方真有埋伏,紛紛收攏人馬以御強敵,等到雙方拉開了距離,李景隆站在三箭地外,遙遙地看著,此時霧氣已經散去,視線非常清晰,他並未發現朱棣身邊多冒出來一兵一卒。

  「莫非……上當了?」

  李景隆又仔細觀察片刻,見燕軍正在急匆匆地迅速收擾人馬,結成防禦陣形,果真沒有一個援兵,不由得惱羞成怒,立即下令道:「進攻!全力進攻,誓殺朱棣!」

  明軍得到主帥指示,正欲再度發起猛攻,這時候遠處一片塵土飛揚,一路大軍踏著滾滾煙塵,猶如沿堤而行的一條長龍,飛快地撲了過來,朱棣的援軍終於到了。這支援軍,正是朱棣視作寶貝的朵顏三衛精騎,領頭的就是他的二兒子朱高煦。

  有了這支精騎,縱然能打敗燕軍,想陣前擒殺燕王怕也難以做到了,痛失良機的李景隆怒不可遏,大聲疾呼道:「進攻,全體進攻,斬殺燕逆者本國公為他請功!」

  說完脹著一張羞紅如雞血的面孔,提馬衝了上去,氣喘吁吁地扛著大旗剛跑回中軍大營還沒顧上喘口氣的旗手聞聽主帥下令,連忙張開大旗,旋展揮動,號令三軍進攻,然後撒開兩條腿追在李景隆的馬屁股後面又向前跑去。

  「兄弟,我幫你扛一會兒!」

  岳俊弘向那旗手笑笑,不待回答,便掛好佩刀,從那旗手手中搶過了帥旗。

  「多謝,俊弘兄弟,你……你不懂旗語,緊跟著我,大帥有令頒下時,得隨時昭示三軍。」

  「好!」岳俊弘笑瞇瞇地應了一聲,扛起大旗就跑。昨夜,他就對這桿大旗做了手腳,現在要做的只是讓那動過手腳的地方發作而已,奔跑間,他已不著痕跡地解去了旗桿上動過手腳的銅束箍。

  「命令,平保兒、瞿能,纏困燕軍騎兵!命令,徐輝祖於平保兒、瞿能之後擺陣,卡住燕騎退路!」

  李景隆怒不可遏地下令。

  他跑到距燕軍一箭地外便站住了腳步,當對方不是落水狗而是急得要跳牆的狗時,他是絕對秉持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安全理念的,那旗手聽得李景隆吩咐,立即自岳俊弘手中搶過大旗揮舞起來,大旗獵獵,迎風凜凜,明軍各營旗手號兵正盯著來自中軍的旗語,那「李」字帥旗「哢嚓」一聲,斷了!

  大旗斷的很缺德,緊貼著旗幟根兒斷的,它要是只斷一小截,再把它豎起來也就是了,可它斷成這麼短的一截,舉起來還有誰看得到?

  明軍各營旗手都看呆了,帥旗放倒是什麼意思?

  一是投降,二是主帥戰死!

  曹國公此際是不可能投降的啊,那就是……主帥戰死了。

  這也不無可能,流矢漫天飛舞,主帥也沒有滿天神佛庇佑,若是不巧中上一箭……

  又等片刻,主帥營中還是沒有豎起帥旗,各營旗手紛紛打出旗語,通知所部將領:李景隆……掛了!

  其實也不用他們打旗語了,別的旗語可能比較複雜,一般的士兵看不懂,可是帥旗放倒,誰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明軍登時一陣喧嘩,數十萬大軍,哪怕只是一人倒吸一口冷氣,匯合起來都是驚天動地的一聲霹靂。

  燕王朱棣見兒子率生力軍趕到,大喜過望,連忙換上一匹馬,提槍上馬,正欲再戰,忽聽對方營中一片異動,定晴看去,李景隆的大旗不見了,朱棣先是微微一呆,隨即便知機不可失,立即縱聲大呼道:「李景隆戰死,明軍大敗,明軍大敗!」

  張玉、朱能等人反應都不含糊,紛紛高聲應和,一時燕軍齊聲高喝:「李景隆戰死,明軍大敗!」

  聲如雷霆,甚囂塵上。

  明軍將官猜疑,士卒慌亂,本來人心就是極不穩定的時候,一聽燕軍營中傳出大喝,登時便有膽氣洩喪者掉頭逃去。這種事是會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的,雖然明軍各部將領反應迅速,拿逃兵開刀,迅速斬殺多人,制止了全軍蠢動,但是善於捕捉戰機的燕王朱棣卻沒有等著他們不攻自潰,而是一面高呼,一面發動了全面進攻,此番正以朱高煦帶來的數千朵顏精騎為先鋒,直衝李景隆的中軍大營。

  明軍慌亂之中全無鬥志,一被衝垮,本來就有的逃意頓時化作了行動,這一敗,如泰山之崩,任誰也休想阻止了。

  瞿能父子本來衝殺在最前面,所以也是首當其衝地陷入燕軍重圍,恰如剛才燕王被他們圍困。奈何,燕王朱棣有一個其蠢如豬的敵軍主帥,又有一個驍勇善戰的兒子趕來增援,他們卻恰恰相反,千軍萬馬之中父子左支右絀,任他如何驍勇都是獨木難支,迅速被燕軍鐵騎拍死在洶湧的衝鋒洪流之中。

  俞通淵、滕聚等明將本來還想再戰,奈何軍心已不可為,稍一猶豫就跑不了啦,朵顏鐵騎踏營而過,見人就殺,哪管他是兵是將,俞通淵、滕聚等大將亦先後喪命於亂軍之中,其餘明將眼見勢不可為,只得各領本部人馬,惶惶逃去。

  從保定趕來參戰的老將軍武定侯郭英,眼見明軍敗得竟是這般莫名其妙,氣得幾乎吐血,當即他也收斂所部兵馬逃去。這位老兄大概是恨死了曹國公,直接領著兵馬往西逃,回保定去了,懶得再跟李景隆這個廢物廢話。

  這一敗,明軍淹死及被殺者十餘萬人,橫屍百餘里,當真是慘不忍睹。

  ※※※※※※※※※※※※※※※※※※※※※※※※※※※※

  德州碼頭,小房內,夏潯對幾個手下道:「先期趕到金陵去的人馬,已經為咱們鋪好了道路,徐石陵、張俊、蔣夢熊、王冠宇,有關的任務已經向你們交待明白了,你們四個現在就趕過去。」

  「夏大人,那您呢?」

  夏潯在飛龍秘諜中,所用的名字就叫夏潯,所有的飛龍密諜都只認這個名字,只知道這個人是他們的最高首領,這也算是夏潯對本來的自己一種變相的懷念吧。所以他屬下的人員稱呼他時,都叫他夏大人,真正知道他還有個名字叫楊旭的寥寥無幾。

  「殿下圖謀德州,本官要動用這邊的人手予以內應,到時候身份難免敗露,之後我就會轉移到金陵去,此後,咱們就要在金陵扎根了,到時候,本官會與你們取得聯繫。所以,萬事均須小心。你們記住,此去金陵,你們分開上路,到了那裡之後,你們四人之間,橫向不得聯繫,不得互向通報自己潛伏的身份。

  你們與你們的部下,也是一個接一個的直線聯繫,確保不論哪一環出現了差遲,不至於被朝廷連窩端了,錦衣衛的勢力現在雖然極為削弱,幾乎不出金陵城門,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南京城,他們仍舊是手眼通天,萬萬大意不得。」

  「卑職明白!」

  徐石陵、張俊、蔣夢熊、王冠宇四人肅然拱手。

  夏潯正在安排飛龍秘諜的精幹人員趕赴金陵,他這樣做,是因為靖難的四年時間中,明軍幾易主將,他不可能朝廷每換一名主將,都有辦法安插間諜進去。

  再說,軍中得到的消息都有很強的時效性,得到了消息未必來得及送出,送出去後未必來得及應對,如果能把諜報中心安插在大明京師,那就一勞永逸了。須知前方軍隊在戰術上不管如何變化,戰略上都必須聽從京師的調度安排,或者及時把他們的戰略部署呈報於京師。

  如果在這個緊要的地方安插有自己的耳目,那麼燕王就能隨時瞭解朝廷的戰略部署,至於具體的戰術運用,燕王朱棣還需要他來指點麼?

  當然,這個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上也合情合理,但是……夏潯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最最主要的原因卻是:他並不記得德州一戰之後明軍的討逆主將換了誰,更不記得這位討逆主帥駐紮在哪個城市,他總不能每次都在塵埃落定之後,再跟在人家的屁股後面去設置信息站,如果那樣,恐怕他這邊還沒建好,人家早就轉移了。

  這些詳細數據,他是真不記得,當初只當是歷史故事,興之所至隨便看看,此刻既沒有百度也沒有goodle,你讓他上哪兒查去?

  送了四人出門,夏潯又殷殷囑咐幾句,正要讓他們離去,忽見徐姜從遠處急匆匆走來,夏潯目光微凝,看著徐姜神情,徐姜走到面前,滿面通紅地道:「大人,殿下大捷!」

  徐姜按捺不住興奮,語音都有些微微發顫了,夏潯眼神一動,急忙道:「沉住氣,進屋再說。」四個本來要走的親信部下一聽燕王那裡打了大勝仗,也都滿臉驚喜地跟了回來。

  這時候,旁邊房裡那位姐兒端了個木盆出來倒水,一眼瞧見五個男人興沖沖地跟在那個兔兒相公後面進了小屋,登時瞪大了雙眼,這一回,她沒有羨慕嫉妒恨,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站了很久,然後像看到神一樣驚歎一聲,欽佩莫名的回了房間。

  她服了,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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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30 21:54:40 |只看該作者
第329章 亂像

  騎兵在追擊戰中充份發揮了它的長處,朱棣像一貼狗皮膏藥似的,緊貼在李景隆屁股後邊,從白溝河一路追殺下來,不斷擴大戰果。一路下來,明軍死傷又逾十多萬人,李景隆六十萬大軍,只因這一戰,便折去了三分之一。

  燕軍連續作戰,同樣疲憊不堪,但是此時作戰,已不僅僅是體力問題,朱棣深知自己較之朝廷最差的就是實力的巨大差距,眼下有便宜可撿,他哪會輕易放過,這一路追下來,所有的騎兵都派到了最前邊,只管一路追殺下去,步卒墊行於後,沿途搜羅明軍棄置各處的甲冑器帳、輜重糧草。

  李景隆馬不停蹄地敗回德州,朝廷大敗的消息立即便傳了開來,明軍第一次以五十萬大軍對燕軍五萬,大敗;第二次以六十萬大軍對燕軍十萬,還是大敗;在軍民心中,燕軍儼然已是不可戰勝的天兵天將。由來成敗論英雄,誰還理會白溝河畔燕王朱棣幾欲戰死、狼狽不堪的情形?

  百姓們聽說燕軍正沿途南下,指揮大軍殺向德州,一時間德州城內好似沸水開了鍋,百姓們深恐兵荒馬亂殃及自身,但凡有能力逃走的都攜家帶口,紛紛逃離德州,各自投親訪友去了,一時間難民絡繹於途,一片亂世景像。

  「相公,朝廷大敗啦,六十萬大軍吶,就是六十萬頭豬,也能把燕軍拱個人仰馬翻吧,怎麼就敗了?咱們怎麼辦吶,要不要趕緊收拾收拾回陽谷縣呀?」

  一個青帕包頭、皓齒明眸,俊俏的不像話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進帳蓬,對她的男人道。

  她的男人剛剛放下藥匣,筋疲力盡地跌坐在睡榻上,聽見這女孩兒說話,他高枕雙臂,苦笑搖頭道:「飛飛呀,怎麼盡說些孩子話,我是被召來德州服役的,官府中都有備案,哪能說走就走。德州是兵城,城高牆厚、兵馬眾多,外邊又有十二連城。野戰和城戰是兩碼事,燕軍再厲害,也不可能一攻即克,真要是守不住了,咱們再走也不為難吶,先讓為夫歇歇,今天醫治了不下百餘傷兵,哎喲,可累死我了……」

  這對夫妻,正是西門慶和南飛飛,西門慶是郎中,德州兵營中許多士兵都得了凍瘡和風寒,李景隆下令把山東府各地所有掛牌行醫的郎中全都弄到了德州,為兵卒醫治疾患,西門慶也在應召之列。本來,他帶個藥童學徒也就罷了,奈何南飛飛以前東奔西走慣了,如今突然過起了家居的小婦人生活,時間久了枯躁乏味的很,一聽丈夫要出行,登時興高采烈非要跟來。

  於是西門慶就讓夫人小東守著家業,帶著南飛飛到了德州,他在德州已經快一個月了,主要是診治傷風、凍瘡等疾患,今天突然全變成了缺胳膊少腿兒的外傷科病患,軍營中這方面備用的藥物竟不敷使用,西門慶又是個在婦科上有獨到之處的醫生,手忙腳亂的,可把他累的夠嗆。

  南飛飛跑過去,雙膝一屈,跪坐在榻上,攥起一雙粉拳一邊給他捶著大腿,一邊嘟起小嘴兒,不滿地道:「哼!等燕軍打到德州,,兵荒馬亂的,就你媳婦這般千嬌百媚的女人家,要是被人家搶去做了押寨夫人,你不心疼呀?哭不死你!」

  西門慶有氣無力地呻吟道:「拉倒吧你,你還真相信他們說的呀?燕軍又不是山賊,往哪座山上搶啊……」

  南飛飛窒了窒,在他腿上使勁捶了一下,嬌嗔道:「不是山賊就規矩了麼?你不在乎是吧?成,那就讓人給你戴綠帽子,一戴戴個十七八頂,綠油油的,好不風光!」

  西門慶哼哼唧唧的,沒把她的氣話當回事兒。南飛飛瞟了他一眼,賭氣道:「就你懂規矩,我告訴你,剛才我可是看見肥城來的那個郎中老張帶著他的小徒弟已經換了衣裳逃跑了,偏你不走。」

  「已經有人逃了?」

  西門慶精神大振,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有人帶頭就好辦了,你讓我歇歇,把東西收拾一下,等晚上咱們也溜他娘的。」

  西門慶話音剛落,就聽外邊一陣腳步聲響,有個粗獷的聲音大聲吼道:「散開散開,把這一片兒都給老子看緊了,這一片兒住的都是郎中,軍中那麼多受傷的兄弟,可不能讓他們跑嘍,都看緊些,從現在開始,沒有咱們的人帶著,不許一人自由出入。」

  帳中,西門慶和南飛飛互相看了看,西門慶訕訕地道:「呃……,把我的衣服拿一套出來,裁剪裁剪,你先換上,再去灶下弄點爐灰把臉抹黑了,且扮個醜男人再說……」

  ※※※※※※※※※※※※※※※※※※※※※※※※※※

  何家莊。

  服役的民工們正幹得熱火朝天,監工和士兵們來回奔走,吆喝連天:「快點快點,抓緊挖掘戰壕,我告訴你們,燕軍姦淫擄掠,無惡不做,他們最喜歡把人剁吧剁吧燉大鍋肉吃的,你們現在不賣力氣,等燕軍一到,你們全都要倒大霉。」

  「呸!」

  有人低聲咒罵:「六十萬人打不過人家十萬人,還靦著個臉說,一群吃乾飯的廢物。」

  唐姚舉踱著步子,在一個監工身邊站定,低聲道:「羅歷,這邊安排的怎麼樣了?」

  那人也壓低了嗓音道:「只我這邊,串連了百十來人,林掌櫃的那邊至少有數千人吧。」

  唐姚舉微微一笑,說道:「足夠了,事先知道底細的,其實並不需要那麼多。亂像已生,黃天當立,彌勒主天下,我等揭竿而起,正是時候,你這裡提高警覺,我去那邊看看。」

  說完,唐姚舉便向另一片工地繞去。

  林羽七和唐姚舉本來並無反意,但是朝廷打壓白蓮教徒時,他們也蒙受了不小的損失,如今眼見皇叔和皇侄打成了一鍋粥,山東府開始動盪不安,這心境就發生了變化,野心開始滋生。這就是他們有眾多的教徒基礎,一旦「氣候」合適,就能迅速轉變為不安定因素的結果了。如果只是普通百姓,除非走投無路,很難會滋生這種想法。

  他們的打算還算謹慎,準備效仿當年被征民工挖黃河的韓山童、劉福通等人造反成功的先例,在徵召來德州的民夫當中發展教徒,以他們原本的忠心信徒為骨幹,帶動更多的信徒,再裹挾發展一部分信教的士兵,從而豎起造反的大旗。

  如果他們能迅速站穩腳跟,那就於南軍和北軍之外獨樹一幟,與他們分庭抗禮,這一點他們認為希望很大,因為朝廷兵馬的大敵是燕王的人馬,不可能分重兵來圍剿他們。當然,如果萬一失敗,那就率軍去投燕王,燕王現在勢力薄弱,對他們的投靠必定倒履歡迎,到時候他們可以托庇在燕王羽翼之下,再暗暗發展自己的力量。

  正月初一是彌勒佛聖誕,本來最具意義,可惜這個日子時機不合適,那時他們還沒有被徵召到德州服役,他們本來計劃在四月初八釋迦牟尼佛聖誕之日起事,可是因為燕王南下,李景隆率大軍迎敵,帶走了他們在軍中發展的,要在起事之日開軍械庫,給他們發放武器的信徒,只得把起事時間再次押後。

  不過,現在燕軍大勝,氣勢洶洶直奔德州而來,明軍新敗,如驚弓之鳥,他們覺得此時起事,正是天時地利人合,因此決定,俟燕軍攻進德州當天,率眾起事,自立白蓮義軍。

  論英雄,誰是英雄。

  夏潯曾對寧王側妃說過,英雄,是不得已而為之,行人所不能之事,才成了英雄。用一句耳熟能詳的話來概括,其實就是「時勢造英雄。」

  不過,也有人相信「英雄造時勢」的,比如教義乃是「入世」的白蓮教:「擁有這麼多的徒眾,但有機會,我們為什麼不能做指斥揮遒、傲笑江山的一世英雄?」

  林羽七、唐姚舉之輩正做此想。

  ※※※※※※※※※※※※※※※※※※※※※※※※※※※

  謝雨霏的風寒已經養好了。

  兩個人從借宿的農家啟程繼續南行,沿途是經過青州的。彭梓祺暗中潛回彭府,去見過了自己的父兄。很幸運,她與夏潯雖然成就婚姻,但是朱允炆因為夏潯的叛逃大怒之下要誅他滿門的時候,只知道他已攜家小逃走,卻未尋索到她的娘家。

  唯一知道夏潯妻子彭氏底細的,只有那位錦衣衛指揮使羅克敵,卻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他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皇帝,或許……是因為他不願做些無用功的原因吧。

  彭梓祺悄悄見過父兄之後,謝絕了他們的挽留,與謝雨霏繼續往北走,所行路線正是章丘、濟南、禹城而至德州,這一天到了平原縣,想起當初去北平時,在此地戲弄關外參商古舟,卻因誤以為夏潯也是個登徒子,想要色誘襲擊於他,反被夏潯戲弄的往事,謝雨霏心中酸酸甜甜,說不出的滋味。

  隨口說與彭梓祺聽時,卻換來彭梓祺一番取笑,兩位姑娘打打鬧鬧間,似乎沖淡了思念之情,卻又似乎加重了思念之情,裊裊一縷情絲,誰說的清呢。

  只是,她們可萬萬沒有料到,她們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此刻就在她們旅途的下一站:德州。

  而李景隆與燕王,揮軍數十萬,正像賽跑似的,向那裡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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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0-30 21:59 編輯

第330章 所向披靡

  何謂兵敗如山倒?即便是近代,兵員素質、通訊方式與古時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一旦潰不成軍想要收攏殘兵也不是一兩天內就能辦到的事,何況是那個時代;何況是自河北白溝河一路逃回山東德州,長途漫漫;何況是數十萬軍隊。

  李景隆敗回德州,又氣又急,第二天就起了一嘴火泡,他還沒把自己的殘兵敗將點檢清楚,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就被插著小紅旗的探馬送回來了:朱棣大魔王的追兵馬上就到了,燕軍前鋒已經抵達十二連城,正與前鋒交戰。

  李景隆一聽這消息登時如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傻在那兒。

  「國公爺,怎麼辦?」

  雖說那些統兵大將都在整頓本部兵馬不在身邊,但是李景隆也有自己的副將、偏將一大幫人,這時候忽啦啦都圍了上來,向李景隆討問對策,李景隆沉默半晌,斷然喝道:「撤!」

  又撤?

  左右副將們都覺得實在說不過去了,忍不住勸道:「國公爺,咱們現在以守待攻,未必就那麼不濟呀,再撤……如何向朝廷交待?是不是……召集各部將領,一同商議一下?」

  這時候,李景隆殺伐決斷的大將風度畢露無遺,他斬釘截鐵地道:「敗將殘兵,尚未收攏,燕軍新勝,士氣如虹,此時與敵決戰,斷無幸理。撤!我們撤到濟南府去,背倚堅城,沒有了後顧之憂,再與燕軍決戰不遲。」

  李景隆不由分說,言罷立即率領本部人馬開始撤退,這一次他還算有點良心,沒有不告而別,而是把自己的決定派人分別去告訴了各營將領。要說這李景隆,還真是一員福將,在戰場上最困難的就是抓住致勝的機會和安全脫離的機會,李景隆逃的時候總是比兔子還要機警,比狗還要嗅覺靈敏,這一次他的決定未必就是一個錯誤。

  以他匆匆敗逃回未經整頓的軍隊,亂糟糟如同一鍋粥,即便他堅守德州,也很難守得住,說不定他就會成為被燕軍活捉的最高級別的朝廷將領,但是他逃了,而且通知了其他各部將領之後,根本不等回信兒,他就率領本部人馬急匆匆地逃了。

  李景隆跑逃的正是時候,在夏潯等人的接應下,匆匆趕到德州的燕軍,就像是對這裡的地形無比熟悉,他們根本不需要打探地形尋找嚮導,就如有神助地穿插進明軍散亂的防禦線,一口氣把十二連營還沒來得及築完的那六七座兵營全部佔據了。

  與此同時,燕軍又出一支奇兵,準確地切入德州碼頭守軍最薄弱的防禦環節,經過一番浴血渾戰,搶佔了碼頭,奪到了官倉裡堆積如山的米糧。

  一直藏在暗處的林羽七趁著兵荒馬亂也現出身形,與唐姚舉匯合了,在明軍將逃未逃、燕軍將進未進之際,揭桿造反。白蓮教在這個重大歷史時刻所做的舉動,沒有在史書中留下一星半點的記載,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而且是一場連浪花都沒撲騰起來就迅速湮滅了的鬧劇。

  他們只想到在明軍和燕軍兩大BOSS交戰之際揭桿造反,自己所吸引的「仇恨值」最低,卻忘了這兩大BOSS施展的都是群攻技能,而他們,正夾在兩大BOSS中間;

  他們只想到這個時候最利於自己趁火打劫、混水摸魚,卻忘了這個時候一個人最正常的反應是逃離戰場,遠離明軍和燕軍決戰的戰場,誰會耐下心來在這個時候傻瓜似的站在那兒聽他們的鼓動?

  他們只想到燕軍攻打德州,如果自己掀起的風浪太小,還可以順勢倒向燕軍以求自保,卻不想想這是家天下的年代,朱棣和朱允炆那是叔叔和侄子在爭家產,不是白蓮教的兩個香堂爭地盤,你一個外人跑過去說要幫著一個打一個,爭到地盤兩人平分,會落得一個什麼下場?

  他們沒想到燕軍攻打何家莊的人馬正是朵顏三衛的鐵騎,朵顏三衛的蒙古騎兵遠遠的還沒衝到面前就是一通亂箭招呼,接著拔出大刀就砍,這些悍兵只知道眼前這些人不是自己人,隨便殺就對了,哪裡聽得懂你們扯什麼蒼天當死黃天當立彌勒佛祖主天下,他們信奉的是長生天好不好?

  他們更沒想到夏潯早已安排了些故意仇視朝廷,熱衷迷信,結果被他們吸引入教的所謂信徒,在這個關鍵時刻卻突然從背後給了他們狠狠一刀……

  唐姚舉只是個做小買賣的,林羽七只是個開酒樓的,雖然他們暗地裡還有個幫派老大的身份,但是他們打過的最大的仗也不過是幾十上百人的團伙鬥毆,他們毫無作戰經驗,哪裡想得到戰場竟是這般殘酷?

  蓄勢已久的蒲台白蓮教起義,像曇花一現,剛剛綻放就迅速凋謝了,亂軍之中,白蓮教徒們作鳥獸散,各自逃命去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誰死誰活。

  此時,彭梓祺和謝謝乘坐著大車正往東來,她們剛出平原縣城不久,就見難民絡繹於途,紛紛趕來,稍一詢問,得知燕軍即將趕到德州,那車把式就有些心神不寧了。

  再趕一陣路,又見塵土飛煙,大隊明軍急匆匆逃來,那車把式終於慌了,立即決定,原路返回出發點濟南。對於車把式的這個英明決定,同車旅客無人反對,事關性命生死,什麼時候不能訪親探友,誰敢這個時候跑去德州冒險?

  謝雨霏微鎖雙眉,對彭梓祺低聲道:「姐姐,咱們也要跟他們一起回濟南麼?」

  彭梓祺思索了一下,說道:「如果強要去德州是不成的,咱們總不能走路過去吧,如要騎馬,我可以,你怎麼辦?你本不擅馬術,身子又剛剛痊癒。再說,德州那邊正逢戰亂,雖然咱們去找的他在燕軍一邊,可這兵荒馬亂的如何尋他?闖到那種地方去並非良策。」

  謝雨霏道:「我只擔心,濟南城高牆厚,非德州可比,咱們這一入城,一旦兩軍僵持不下,咱們就要困在城裡了,幾時才能……與他相見?」

  彭梓祺蹙眉思索了一陣,說道:「暫且退回去吧,咱不進濟南城也就是了,路上如果有機會,我就搞一輛車馬,咱們繞開雙方交戰戰場,到燕軍把持著的永平城去,到了那裡再打聽相公下落。或者,到時候直接退返青州,再做定策。」

  謝雨霏也知道亂軍之中,硬往剛被燕軍佔領的地方闖並非良策,萬一碰上些不守軍紀的士兵更是麻煩,她們現在想要搞輛車馬也是很困難的,但凡擁有交通工具的,現在都是往濟南方向逃的,你出再多的錢,誰肯把車馬賣你。思來想去也只有彭梓祺的想法還算妥當,只得點頭答應下來。

  大車裹挾在越來越多的難民中間,踏上了回程,兩個女孩兒悵望車外景像,只能暗歎一聲「好事多磨」。

  軍民混雜,大道小道都是從德州退下來的人,西門慶背著藥匣,打扮得半大假小子似的南飛飛緊隨在他身邊,正沿著一條田間小路埋頭急行,後邊突地馳來一匹快馬:「閃開,閃開,你奶奶的,長不長耳朵!」

  一個丟了頭盔、只著馬軍輕甲的明軍策馬如飛,疾馳而來,此時已是四月天氣,剛剛下過一場雨,路旁泥土肥沃,一踩一個深坑,行人都在路上,想要避到兩旁非常困難,只因閃避得慢了,那馬上騎士大怒,掄鞭便猛抽下來。

  「哎喲!」

  南飛飛猝不及防,削瘦的肩頭挨了一鞭子,疼得身子一哆嗦,西門慶一見不由勃然大怒,他有家有業有身份,所以輕易不願與官府作對,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男兒血性,他以前暗中做的那些生意勾當,原本也非一個順民,一見飛飛挨打,打人的卻是一個沒骨氣的逃將,西門慶大吼一聲,丟了藥匣,一個旱地拔蔥便跳了起來。

  那馬上明軍穿著輕甲,肋下佩刀,明顯不是小兵,至少也是個總旗、百戶一類的軍官,他勒住坐騎,一鞭子抽開南飛飛,剛想磕馬前行,西門慶就拔地而起,躍到了他的面前。

  「砰!」

  結結實實一記窩心腿,將那軍官從馬上踢飛下來,整個身子摔出去兩丈多遠,摔在路旁犁過的鬆軟泥地裡,那軍官掙扎幾下,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西門慶怒火攻心地罵道:「王八蛋,不給你點厲害,你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說著搶步過去,一把扶住南飛飛,心疼地道:「飛飛,你怎麼樣,傷了沒有?」

  南飛飛衣衫雖未抽破,肩頭卻已起了一條血痕,本來極是痛楚,但是見他如此疼惜自己,心頭一甜,便搖搖頭道:「我沒事,相公,你……你踢了那軍爺,怎生是好?」

  西門慶往田地裡看了一眼,見四下只有幾個逃難的百姓,正用敬畏的眼光看著他,把心一橫道:「管他!一不做,二不休,來!」

  他攔腰抱起南飛飛,把她放到了馬上,緊跟著自己挎起藥匣,縱身也上了戰馬,一提馬韁,策馬如飛,揚長而去。

  大約一柱香的時間之後,那軍官才迷迷糊糊地甦醒過來,他一身泥巴,掙扎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路邊,就見遠處幾匹馬如離弦之箭,正向這裡奔來,馬上的騎士卻是幾個穿著民裝的漢子,這軍官大喜,連忙迎上去,威風凜凜地站定,喝道:「站住!本官德州常豐倉守倉百戶吳筆,徵用你們的馬匹!」

  「咦?」這位守倉百戶瞪大了眼睛,忽然之間,他覺得中間那匹馬上的騎士有點兒面熟,好像是百泉混堂的夏掌櫃嘛。

  他還沒看清楚,衝在最前的那匹馬上的騎士就大吼一聲:「滾你奶奶的!」

  那人一提馬韁,駿馬抬起前蹄,「砰!」地一聲重重踢在他的胸口,吳百戶哇地一聲慘叫,噴著鮮血再次飛向路旁田野。

  「咦?這人好像現在的百泉渾堂徐掌櫃嘛!」

  他還是沒看清楚,以後他也沒有機會看清楚了,那幾匹馬急如星火,須臾不停地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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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戰地重逢

  自濟南往德州去的方向,一隊身穿鴛鴦戰襖的官兵正押運曾數百輛車子緩緩而行,路旁漸漸增多的神色倉惶的百姓,引起了一位騎馬的官員的注意。

  這位官員三十出頭,身材高大,膚色黎黑,眼窩有些深陷,鼻樑又高又挺,頜下一部鬍鬚微微有些虯曲,一雙微帶褐色的瞳孔,似乎不像是中原血統。

  他勒住馬匹,向一位扶著一個老人倉惶路的男子俯首問道:「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本官看你等神色倉惶,莫非出了什麼大事麼?」

  那男子見是一個當官的詢問,不敢不答,忙站住腳步,說道:「不好啦,燕軍打到德州去啦,德州沒守住,曹國公率領大軍且戰且退,正往這邊撤呢,緊逃吧,遲了就要被燕軍抓到啦。」

  這官員一聽,不禁大吃一驚,他又隨口喚住幾個行路人,一問之下,言語與方纔那人所說大體相同,他的臉色不冉大變,立即吩咐道:「馬上調轉馬頭,所有軍糧,押送濟南府。」

  手下人聽了說道:「鐵大人,咱們並未接到曹國公的軍令啊,要是就這麼回去,吃罪不起呀,何不繼續前行,如果我軍真的戰敗,迎上朝廷人馬之後再退不遲呀。」

  這鐵大人臉色一沉,厲聲道:「一派胡言,等到那時,人可以走得,這數百車軍糧如何走脫?豈不全供給了燕逆的叛軍?德州還沒到揭不開鍋的時候,立即調轉車頭,回返濟南,如有任何不妥,本官擔當!」,

  手下人等無奈,只得調轉車頭,隨著那逃難人群一齊向東而去。

  這位鐵大人,正是與夏潯、李景隆一齊赴東海剎海寇的那位五軍都督府斷事官鐵銹,他是李景隆副使,東海之行有他一份功勞,轉過年來建文元年,朱允炆論功行賞,提拔了他,把他派到山東府做了參政。鐵鎖在此上任已經快一年了,這一次他是奉命押運從山東地方籌集的糧草往德州去的,一聽前方大敗,當機立斷,便向濟南回轉。

  鐵待令運糧車隊壬速斟往濟南,又令幾名小校騎馬繼續向前去探準確消息,不一時小校回報,迎頭撞上朝廷敗退下來的大軍,曹國公六十萬大軍的確是敗了,現在德州恐業已失守,因為大軍正向濟南敗退而來。鐵錢聞言,立即撇開大隊,飛騎回濟南報信去了。

  鐵鋒到濟南府,沒回布政使衙門,直接衝到都指揮使司衙門去了,翻身下馬往裡便闖,迎面正碰上都指揮使司參軍高巍,一見他來,高巍奇道:「鼎石,你不是押運糧草去德州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鐵待氣喘吁吁地道:「山魁兄,大事不好,曹國公大敗,德州失守,敗軍正向濟南來,燕軍緊追不捨,我等當速速整齊人馬,部署城防。」

  高巍一聽也不禁駭然,急忙拉住他道:「快,你我同去見盛都督,若要調動兵馬,守衛城池,還需盛都督下令。」

  此時濟南城中最高軍事首腦是都督盛庸,盛都督聽了鐵鎖稟報的消息,也不禁為之大驚,立即傳下將令,開始部署濟南城脆。

  ※※※※※※※※※※※※※※※※※※※※※※

  濟南城下擁擠不堪,軍民混在一起,逡迤成一條長達數十里的長龍,爭先恐後地進城。各種車輛、牲口、行人擠滿了道路乃至道路兩旁一切可以站人的地方。

  彭樟被和謝雨靠所乘坐的大車也擠在行旅當中,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搾棋姐,那個,看那個……」

  彭樟棋順著謝雨靂目光看去,就見一輛馬車被擠在道邊田地頭上,馬車上坐的應該是一家人,穿著富貴,車是敞蓬的,車上卻不見多少大包小裹。彭樟棋問道:「看他們做什麼?」

  謝雨靠道:「你看那員外的鞋帽,再看那夫人和公子的穿著。」

  「唔……」

  彭摔棋看了一眼,隱隱覺得有些不太順眼,但是具體有什麼不妥,卻還是沒看出來。

  謝雨震道:「他們的穿著,是家裡面的衣服,尤其是那位胖夫人,明顯是一身燕居常服,而不走出門在外該有的穿戴。還有,你看他們衣服的質料,看那員外帽子上的綴玉、夫人的耳環,都是名貴之物,可他們居然只坐了一輛敞蓬的馬車,馬車上又沒有什麼包裹,這說明,他們是匆匆逃出來的,來不及帶什麼東西。」

  彭樟秩恍然道:「不錯,是這麼個道理。」

  謝雨半微微一笑道:「那麼,他們現在最愁的就該走進城之後,身上的財物不足以維持生計了。而且他們的馬車上沒什麼可以攜帶的,眼下又已到了濟南城下,這馬車的作用對他們來說已是可有可無,你說,如果咱們出錢買他的馬車,他賣不賣呢?」

  彭梓棋大喜,對謝雨震道:「你等等,我去與那員外商量。」說著縱身一躍,跨一輛驢車,一輛騾車,單足在一頭牛背!一點,大鳥一般翩然落到了最外面去。

  夏清與徐姜等人勒馬站在逃難人群一側,觀看著這甚是狀觀的人海。他們是探馬,燕王的主力可走過德州而不入,把那裡丟給了後續人馬接收,前鋒主力一刻不停追著李景隆下來的,因為燕王現在業已明白,一城一地之得失,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什麼用,他要利用這次勝利,重創明軍,讓明軍大傷元氣,從此以後再也組織不起規模如此龐大的攻勢。

  所以本就是便裝,且熟悉山東地形的夏將等人就臨時由間諜改為充當大軍的探馬了,燕王追來的人馬只有騎兵,他們不能不擔心李景隆逃到半路,突然靈機一動設個埋伏什麼的,但是明軍逃的實在是太快了一些,他們一路追下來,只能每隔一段路程,就派回一人,匯報前方情形,此刻追到濟南城下,已經只剩下夏清和徐姜兩人了。

  「呵呵,如此場面,實在壯觀。徐姜,速去回報我軍先鋒,全力衝擊,如今這場面,城中明軍無法出城接應,城外明軍無法從容入城,這一片地方,又是空曠平地,正適合我騎兵衝鋒,殲敵主力。」

  「是!」,

  徐姜二話不說,一提馬頭便向來路奔去。

  ※※※※※※※※※※※※※※※※※※※※※※※※※

  李景隆率領敗兵逃到濟南城下,只見人山人海,馬嘶牛吼,各種車輛行人把個城門擠塞得風雨不透,如果從天上看下來,那城門口就好像一個葫蘆口,而外邊的難民和軍隊不斷膨脆擴張,就好像那葫蘆口源源湧出的墨水,渲染了一片大地。

  實際上,現在這「墨水」不是往外流的,而是往裡湧的,只是由於外面不斷增加的人群,所以讓人感覺不到進入,反而有一種渲洩出來的感黨

  李景隆見此情景整個人都懵了,氣極敗壞地吼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把他們開,本國公要入城主持軍機大事!」,

  這一聲令下,百姓們忍無可忍了,咒罵聲此起彼伏:「你他娘的拿朝廷俸祿,享民脂民膏,不能保家衛國也就罷了,還要開百姓自己逃命?」

  這樣的命令那些兵士們也無顏去執行,而且你想,怎麼?除非把人全殺光了,他們畢竟是兵而不是賊,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如何幹得出來。

  李景隆眼見進不得城,只急得團團亂轉,這時探馬飛騎來報:「報,國公爺,燕軍追上來了。」

  李景隆一聽只嚇得魂不附體,剛要下令撇下濟南向南逃跑,忽又心中一動,追問道:「追兵多少?」

  那探馬道:「追兵乃燕軍前鋒,最多不過四千騎兵,他們甩開我正陸續東移的兵馬,只是緊躡在國公身後不放,馬上就追上來了。」

  李景隆一聽這話,就像一隻憤怒的公雞般,臉都脹紅起來,緊隨在他身邊的現在至少還有十多萬大軍,燕軍只有四千人,竟敢追下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李景隆厲聲下令道:「布數陣,迎戰!全殲來犯之敵!」,

  十數萬大軍立即動作起來,城下的百姓們已經知道燕軍追上來了,又見明軍擺出這麼大的陣仗,馬上就要殺得屍山血海,不由大駭,一時間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號啕聲震天,再也無人肯遵守入城的秩序,一個個蜂擁前去,拚命地搶向城門。

  果如謝雨靠的判斷,那戶富伸是倉惶逃出來的,連足夠的銀錢都沒有帶,彭摔井與那員外一番商量,對方欣然應光,讓出了馬車,收下了彭樟棋的錢,也就在這時,整個逃難隊伍不約而同,瘋狂地呼喊著向前擁去,彭樟棋被突然暴增的人流擠出去幾十步遠,那輛馬車也被人群裹挾著向前衝去。

  「靠靠,靠震!」,

  彭粹秩驚急叫嚷,可是那裡還能找到謝雨靠的身影。謝雨靠也急了,鑽出大車,抓著車棚向遠處呼喊:「樟秩姐姐,樟棋姐的……」叫不數聲,大車被蜂擁的人群一撞,她站立不穩,便一頭撞進了大車。

  就只是這麼一剎,正被復捋看在眼裡。夏清眼見大戰將起,正欲圈馬離開,不經意間,一個熟悉的倩影便躍入眼簾,夏詩身子一震,失聲叫道:「謝謝?」

  只這一驚怔的功夫,謝雨靠已跌回車中。

  「是她麼?她怎麼可能在這裡,難道是我看錯了?不可能,我怎麼可能看錯!」,

  不能確定身份,夏詩終是不肯這般放心離去,只是略一猶豫,他便策馬向那被人群裹挾著湧向城門的馬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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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圍城

    「諸營官兵按我吩咐,輪流上城戍守;城中還有多少馬匹,全部調出來,設立騎卒駐守四城,一門有救,即刻飛騎傳報都指揮使司,本官即分兵援救;滾木擂石,分佈四城,於城牆下每隔百步,埋大甕一口,諦聽燕軍動靜,以防燕軍鼠竊盜洞!」

    都牟盛庸一條條將令頒布下去有條不紊,各路將領紛紛領命而去

    濟南街頭,鐵鎖率領一隊布政使司衙門的衙差公人正在巡視,看著城中情形,也在下達命令:「點檢城中儲糧,於四城設立粥棚,賑濟難民;請本府鄉伸們主持,號召大戶捐糧濟民;天氣即將炎熱起來,一個不慎,這麼多的人,就會發生瘟疫,要在空曠寬敞的地方設置難民安置之所,徵調城中藥商、藥店、郎中,配煮防範瘟瘦的藥湯分發百姓……」

    鐵鉉在一個路口站定,看了看巷弄,裡邊橫七豎八,已被難民們佔據,做為他們的臨時居所,想要過去,連腳都插不進去,鐵鎖皺了皺眉,吩咐道:「調集人手,疏理街道」

    身邊一名衙役苦著臉道:「參政大人,城裡一下子湧進來這麼多人,咱們那點人手,根本照顧不來呀」,

    鐵鋒思索了一陣,說道:「由我布政使司衙門出面,從逃進城來的百姓中,徵調青壯,建立巡街隊,維持濟南府治安,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橫行不法再從難民中徵調些人,建立清掃隊,疏理街道,務必保證主要街道不得被百姓們佔據為住處,不然,兵馬調動、軍械運輸都成了問題」

    「是!」

    鐵鏑抬頭看了看天色,歎道:「幸虧已進了五月天氣」不然……這些百姓都要凍死街頭了」他想了想,又道:「不過,天氣熱起來,也有熱起來的問題,這麼多百姓,又是露宿街頭,不會那麼守規矩的,亂丟垃圾、隨處排泄,在所難免,如此下去」不出三日,濟南城就要臭不可聞了,清掃隊還要把這件事負起責來」

    「是!」

    鐵鋒在濟南城中巡視半晌,手下官員已經統計了城中存糧數目呈報上來,相對於德州來說,濟南是後方,軍糧已大量運輸到德州,而德州駐軍數十萬,居然旦夕破城,數百萬擔軍糧,都被燕軍佔有,濟南城又是歷經一冬,剛剛進入春夏,今秋的糧食還沒成熟,城中存糧極其有限,幸虧鐵鎖押運去德州的那幾百車糧米被他帶了回來,府庫才稍稍充盈一些」可是一旦燕王不肯退卻,而是圍城攻堅,這些糧食,最多維持一個半月

    一聽這個消息,鐵鎖緊張起來,趕緊趕去把這個消息報與與都督盛庸,盛庸聽了也是面色沉重,許久才道:「燕王自起兵以來,少有攻堅之舉,他打大同,也是一沾即走,依本督看來,他或會攻我濟南,然而數攻不下,卻未必就會長久僵持,再者,朝廷總會派兵解圍的」

    盛庸所言雖無不妥,但他現在是城中的最高軍事首腦,要守濟南,要麼寄望於朝廷援軍,要麼寄望於燕王主動退兵,這就有點顯得氣餒了若論守城防禦、調兵遣將,鐵鉉是文官,遠不及他,可鐵錢畢竟做過一段軍中的司法官,有點政工幹部的味道,他可是知道一軍主將如果自己都不能堅定信心,後果多麼嚴重

    一見盛庸有些信心不中,不禁振聲道:「盛都督,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守一城,揮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鐵鎖願與將軍一起,效唐之張巡,身與城死,以報國家!」

    其實也難怪盛庸有這些顧慮,耿炳文、吳傑、郭傑、李景隆……,一個個都是比他武職高得多的官員,統領的兵馬也比他多,卻盡皆大敗於燕王朱棣之手,他對自己當然信心不足,可是眼見鐵鎖一個布政使司的文官,卻說得出這樣豪邁的語言,心中不禁生起愧意,忙肅容道:「鐵大人說的是,不管敵強敵弱,我等晉死守濟南,以報國家!」

    鐵待欣然道:「好!有盛都督這番話,我濟南文武同心同德,燕逆斷難討得便宜鐵錢願與將軍歃血為盟,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盛庸只是此前一直沒有擔當過如此重大的責任,所以心中忐忑,被鐵鎖這番言語一激,一腔豪氣登時湧起,立即叫人取來大碗,注滿烈酒,二人歃血為盟,起誓共守濟南

    要說這盛庸,行伍出身,久領兵馬,調兵遣將指揮城防,的確是樣樣出色歷史上守濟南,其實作用最大的是他」後人走過於誇大鐵鎖的能力和作用了,鐵鎖當時只是布政使司一個參政,怎麼也輪不到他來主持濟南城防,何況用兵守城這些方面也不是一個外行說精通就能精通的

    歷史上守濟南的主將實際上是盛庸,堅守濟南三個月,迫使燕王朱林退兵,盛庸功勞第一,不過鐵鉉出謀畫策,功勞也是極大,尤其是他出過兩個主意,一個是『掛神牌』,一個是『詐降計』,很有閃光點,頗為後人津津樂道他的最大功勞,在於後勤保障和激勵人心,起的作用類似於政委

    但是守濟南幾個月,主要靠的還是正規戰鬥,指揮調度部署城防,這是盛庸的事此戰之後盛庸功封歷城侯,平燕將軍,鐵錢只提拔為布政使,並沒有爵位,就是這個原因了盛庸一代名將,鐵鍺一代名臣,此前功績不顯,成名,便自濟南使

    但是靖難之役長達四年,盛庸後來兵敗投降了,這就成了他的污點,不符合儒家的價值觀,於是他以前的功勞也被一筆抹殺,幾百年宣傳下來,倒像是當初守濟南官員全是傀儡,只靠鐵鎖一個參政主持了濟南防務似的

  
    濟南城中人滿為患,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和一隊隊來去匆匆的官兵夏潯夾在逃難的人群中,緩緩行走在濟南街頭

    城門已經關了當時盛庸、鐵錢、高巍三位大人立在城頭,眼見燕軍就要跟在逃難的百姓後面衝進城來,無奈之下只好當機立斷,喝令放箭一通密集的箭雨下去,把逃難的百姓和衝鋒在前的燕軍射死一片這才強行關上了城門

    被擋在門外的百姓只得各奔東西逃往其他州縣

    李景隆,又敗了

    他匆匆調集十餘萬大軍原地停下,要擺密集陣形的數陣迎戰燕軍騎兵,可是十餘萬大軍剛剛跑到這兒倉促之下還未來得及形成數陣,只是隱隱形成一個雁行陣,燕軍鐵騎就到了

    這是朵顏三衛,帶兵的是燕王二子朱高煦和前鋒營主將邱福,他們雖只三四千人,卻利用對方陣形混亂的機會強行突入敵陣,以騎兵快捷如飛之優勢攸爾竄東、攸爾擊西、忽一路直取中軍,未等你反應過來,又斜擊右路,忽一路騎兵又分作兩路,直削兩翼

    這樣的打法,對一支陣形還未擺好的軍隊來說,根本無法實施迅速有效的反抗李景隆又是個沒有調度才幹的人,以十餘萬大軍之眾,倒好像趕著漫無邊際的一大群綿羊任由幾隻凶殘的野狼噬咬屠殺

    李景隆見勢不妙,剛剛湧起的雄心壯志登時化作烏有立即拿出了他親自指揮作戰時使用頻率最高的一條將令:「撤!」

    李景隆往南撤了,看這樣子,他是不打算再回來了,這一跑就得渡過毒河,!溜煙兒逃回南京城去

    夏潯被關在了城內

    他一路追著那輛似載有謝雨靠的馬車,因為大家都在擁擠前進,不斷衝上來的車馬把他擠得越來越往外靠,夏詩情急之下,乾脆跳下戰馬,在一輛輛車子、牛羊、行人之間擠過去,向那大車靠攏

    等他堪堪將要追及那輛大車時,明軍在豬一樣的主帥李景隆指揮下,已是潰不成軍戰也匆匆、敗也匆匆的李景隆亡命而去」大軍一哄而散,各奔東西,殺得興起的燕軍鐵騎在朱高煦、邱福兩員悍將率領下,直接向城門處撲來,想趁亂佔據城門

    城樓上,盛庸、鐵鎖諸文武官員見勢不妙,立即下令封城,可是百姓蜂擁入城,城門哪能關閉得上,無奈之下喝令放箭,箭矢如瓢潑大雨,城門拚死傷枕籍,血流成河,城門這才關上

    夏潯當時正在城下,城頭箭雨一下,夏詩便知不妙,立即鑽進了前邊一輛牛車的車底,在一片片怵人的篤篤箭矢射入車板聲中迅速向前爬去,結果……搶在城門關閉的最後一刻,他衝進了城裡

    戰爭畢竟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並非兒戲,更不可心慈手軟從死神手裡逃出來的夏潯,至今想起方纔的驚險,仍然心有餘悸

    等他定下神來,卻發呢……那輛馬車已經不見了,城中到處都是亂成一鍋粥的百姓,天知道那輛車衝去了哪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輛馬車肯定已徑進了城

    那輛車上是謝謝吧?她怎麼到這兒來了,這樣混亂的地方,她一個女兒家,年輕貌美,萬一……

    夏潯心中先是一寒,隨即醒起謝雨靠既然到了,彭樟棋一定也在她的身邊,這才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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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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