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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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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0 19:29:00 |只看該作者
第283章 邂逅

 「這麼看起來,這個皇帝也不是很壞呀,燕王已經反了,他仍不忍殺害叔父。」

  夏潯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蘇穎大發嬌嗔:「喂,瞧你那個死樣子,你不同意我的話就說呀,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唬誰呢?」

  夏潯忍笑道:「這位皇上果然如此仁慈的話,怎麼會連個閒散王爺也不與眾叔父,偏要趕盡殺絕?宋朝諸王都是在朝閒置的,可有一個反了?何必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把那自焚的叔父還賜以『戾』的謚號,讓亡靈不安,至仁至孝啊我怎麼沒從他的行為上看出來一星半點兒?」

  蘇穎道:「話雖如此,可他的確下旨不殺燕王呀,現在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沒聽那些匠人都在大讚皇上果然至仁至孝呢。」

  夏潯突然問道:「雷曉曦死於何人之手?」

  蘇穎脫口道:「何天陽!」

  夏潯又笑,還是那副讓蘇穎氣得牙根癢癢的討厭像。

  蘇穎眼珠一轉,忽地「啊」了一聲道:「其實……自然是許老大的命令了,你是說……皇帝他……」

  夏潯道:「當然是了,如果他不想殺燕王,只要吩咐長興侯一句『勿害燕王性命』不就行了。這繞著彎子的一句『毋使朕擔上殺叔之名!』何解?只有抓到了活燕王,才需要他這個皇帝親自下旨處斬,才需要他來承擔殺叔之名。如果燕王死在戰場上,你反叛、我平叛,戰場之上刀槍無眼,生死各安天命,誰能說他個不是?」

  蘇穎微張著嘴巴,半晌才歎道:「讀書人肚子裡這些彎彎繞兒,要不是你說開來,我還真是一點都不明白。嘖嘖嘖,你們讀書人,真是陰險。」

  夏潯又是哈哈一笑。

  這時胖子麟喊道:「馬慶,兩口子晚上還親熱不夠?在那兒說悄悄話,快著點兒,過來推車!」

  剛剛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車子在泥地裡打滑,夏潯忙把挑子交給蘇穎,趕去推車了。見夏潯走遠了,胖子麟走到蘇穎身邊,慇勤地道:「蘇小娘子,這挑子重吧?來來,你個婦道人家,我來挑吧。」

  蘇穎道:「多謝林頭兒,不用了,你忙前忙後的也有挺多事兒呢,我挑著吧。」

  「別介別介,這要是壓糙了肩膀、壓粗了腰條兒,多叫人心疼呀。」

  胖子麟不由分說,自蘇穎手中搶過扁擔,貪婪地瞄了眼她鼓騰騰的胸脯兒,涎著臉道:「小娘子與那馬慶成親幾年啦?不是我當著你面說你家相公不是啊,我看這小子游手好閒的,可不像個伶俐的手藝人,跟著這樣的男人,沒少吃苦吧?」

  蘇穎笑了,那雙嫵媚的眼睛向胖子麟微微的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林頭兒一雙眼睛毒著呢,這都看得出來。唉,我家相公,家裡頭就這一根獨苗苗,從小寵著呢,哪肯讓他做事呀,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是一點也沒學著。去南京輪班應役的時候,他又不捨得花錢僱人應役,該我們夫妻兩個干的活計,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苦哇,哪比得林大哥你,技藝嫻熟,又知冷知熱……」

  蘇穎一笑,那雙眼就像五更天的月牙兒似的,彎彎的、柔柔的,輕輕一勾,便把林胖子的魂兒勾上了天,在半空裡晃蕩著不著地。

  「這小娘兒對她男人好像挺不滿意的,看樣子有戲呀!」

  胖子麟心頭一熱,便把蘇穎肩頭的小包袱也奪過來自己背上:「嘿嘿,我林麒麟哪有妹子說得那麼好,只不過是為人熱誠些,知道疼人兒罷了。要說這手藝嘛,呵呵,能做了這一營的匠人頭兒,我的手藝自然是不錯的。你個婦道人家出門在外的不容易,男人又指望不上,以後有啥難處,只管跟哥說,啊!」

  ※※※※※※※※※※※※※※※※※※※※※

  前邊眼看著就要到真定了,按照長興侯耿炳文的意見,他要屯兵真定府,在此設立北平布政使司,北平地方官署的官員們有的死了,有的降了,還有一些陸續向南逃來,都被他截到真定府來,準備在這兒搭班子和北平唱對台戲。

  先頭部隊已經越過真定府,在前邊駐紮了,耿炳文率主力部隊已經進駐真定,夏潯這些匠人營是由後軍潘忠所部押陣,往真定而來的。行至半路,前邊忽然有人喊:「讓開讓開,娘的,朝廷要剿叛,你們這些刁民跟著湊什麼熱鬧,讓道兒!」

  夏潯擦一把汗,抬頭一看,就見一長隊的車輛正慌慌張張閃到路邊,看那模樣像是什麼大戶人家的逃難隊伍。

  夏潯本來只是隨意瞅上一眼,不想身旁一輛剛剛停好的馬車窗簾兒一掀,一張宜喜宜嗔的美人兒面孔正好露出來,好一個美人胚子,年紀雖還小,已經有點禍水的意思了,愛美之心人皆有知,夏潯下意識地多瞅了一眼,這一看,他腳下一滑,差點一跤來個追尾,鑽到車底下去。

  「我的老天爺!小郡主,她怎麼在這兒?」

  徐茗兒本來只是好奇地打量這支特殊的隊伍,夏潯一露出異樣神情,馬上引起了她的注意,一雙妙目在夏潯身上一睇,徐茗兒也是大驚失色,慌忙掩住了微張的檀口,這才沒有驚呼出聲。

  兩個人就這麼眉來眼去的……,呃,是四目相對的……錯過了身子。

  這時候,路旁有一位騎馬的將軍,因為茗兒掩口的動作注意到了她,雖然粉嫩的小手掩著嘴巴,只露出一雙睜圓的杏眼和一雙柳葉兒似的彎眉,他還是覺得非常的熟悉,眉頭不由微微一皺。

  待到夏潯推著貨車過去,小郡主放下手,探頭出來追看他的背影時,那位將軍窺個分明,登時心頭劇震:「不會錯的,雖然比印象中的她稍稍長成,出脫成了一個妙齡少女,可那如畫的眉眼如此相似,還能是旁人麼?」

  那位將軍馬上勒住了馬匹,本想立即上前確認,思索了一下,還是喚過一名親軍,低聲吩咐道:「盯著那輛車子,看他們到了真定投宿何處。」

  那親兵領命而去,這位將軍提馬便向前趕去,不一時追上一位有更多馬弁護擁的將軍面前,喊道:「顧都督,末將有要事稟報。」

  顧成扭頭一看,見是自己麾下將領張保,忙勒住馬韁笑道:「是張保呀,什麼事?」

  張保擠開那些侍衛親軍,趕到顧成身邊,低聲道:「大人,大都督交代給咱們的事兒,可能有著落了。」

  顧成驚道:「不會吧,這才剛到真定,大都督不是說……」

  他撥馬與張保趕到了路邊,壓低嗓音嘀咕起來。

  原來,顧成、張保、潘忠這些將領都是中山王的老部下,此後一直隸屬於大都督徐增壽,父子兩輩打下的交情,相交莫逆。這一次燕王在北平反了,徐增壽可還惦記著自己的小妹子就在北平,而且他大姐夫還不知道,生怕妹子在北平那邊出了什麼事。

  因此徐增壽托付了這幾員心腹將領,叫他們如果朝廷一方戰事不利,就派人喬裝打扮潛進北平,想子把妹妹接出險地,如果朝廷方面勢如破竹,大姐夫根本不堪一戰,入城之後第一件事也是趕去謝府,大姐夫是皇上的目標,他保護不了,卻不能再讓妹妹也出事。

  沒想到徐茗兒竟出現在此地,因為她以前常去都督府找三哥玩耍,三哥手下這幾員愛將都是認得她的,所以竟被張保給認了出來。

  茗兒怎麼又到真定來了?

  因為燕王在北平豎起「靖難」大旗之後,東討西殺,消息迅速傳來,謝老財的基業全在北平,可把他擔心壞了,生怕自己的家業毀於一旦,可讓他趕回北平他又不敢,緊接著朝廷大軍浩浩蕩蕩北上,謝老財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本著趨吉避凶的想法,就往真定趕來了。

  真定可是大城,而且是一座重要的兵城,一逢戰亂,地主老財只有兩個地方好躲,一個是大城大阜,那裡官兵最多,相對來說更安全,另一個地方就是深山老林了。可是要想逃進深山老林,那得早早在那兒有所準備,要不然光是一大家子吃飯穿衣就成問題,所以真定成了謝老財的不二之選,於是……他殺了個回馬槍,跑到真定來觀風色了。

  後軍到了真定城下,就在城外紮營,而匠人營則被安置在城內,他們本來就是後勤部隊,平時要防著他們畏死逃跑,打仗的時候又顧不上他們,自然要置於最放心的地方。

  等到匠人營磨磨蹭蹭地往真定城裡去的時候,夏潯注意到謝老財的隊伍也趕了上來,在謝老財出示了手續齊全的路引戶籍之後,又塞了大把的寶鈔給守門的兵將,終於也順利地進了城,夏潯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兵慌馬亂的,她一個身嬌肉貴的小姑娘,又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可千萬莫要出了什麼岔子才好,既然他們也到了真定,那就不用擔心了,說不得,今夜要去悄悄會一會茗兒小郡主,且把這小丫頭安置妥當了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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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0 19:29:49 |只看該作者
第284章 夜探

  「唉,出門的時候真的是沒看好黃歷呀,我謝傳忠居然落到這步田地。」

  站在不大的房間裡,謝傳忠長吁短歎。

  他的夫人說道:「老爺別犯愁啦,凡事得多往好處想,咱們幸虧是出來了,要是在北平府裡頭,現在還不被人殺光了?我聽說,那燕軍如狼似虎,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搶,見到有錢人就抄你個傾家蕩產,現在北平城裡已經成了人家地獄啦。」

  「盡瞎說!」

  謝老財白了老婆一眼:「頭長見識短,就會跟著別人瞎嚷嚷,這一招宋忠都用過啦,結果怎麼樣?真給他自己送終了。燕王的兵是哪來的?就是原來北平的兵將,只不過由皇上的兵變成了燕王的兵,就成強盜了?那是燕王的根基之地,能讓它亂嗎?

  我倒是聽說,葛誠、李瑞、盧振這幾個私通朝廷的傢伙,在燕王舉事之際被斬了祭旗了,而且是全家老少一個不剩全都砍了,這股子狠勁兒,嘖嘖嘖,是個成大事的,非如此何以定軍心吧!想當初,你家老爺我闖蕩塞北的時候,對吃裡扒外的手下也是這麼幹的,管用,殺一儆百呢。瞧這架勢,沒準人家燕王真能闖蕩出一番局面!」

  「老爺說話小聲點兒。」

  女人膽子小,趕緊湊到門口,小心地向外看看,天已經黑了,院子裡偶爾過去幾個人也是行色匆匆,沒人站住腳聽別人的閒話,女人這才放心,回頭道:「我說老爺,要擱以前,咱家也不差那小姑娘一口飯吃,可這兵荒馬亂的,你怎麼還顧著她呀?這客棧都住滿了,大閨女和二閨女都擠到一個屋兒睡去了,還給她一個外人單獨一個房間,伺候得比咱們謝家大小姐還像大小姐,我說老爺,你不是看人家閨女長得俊,想打人家的歪主意吧?」

  「胡說什麼你!」

  謝老財又狠狠瞪了婆娘一眼,訓斥道:「要不說你頭長見識短,這眼光就不能放長遠著點兒?人家的哥哥可是在朝裡頭當官兒的,我琢磨著,北平要是一直被燕王佔著,咱們怕是回不去了,那時候不得求助於人家?有個當官兒的朋友,在哪扎根立足不容易些?

  如果燕王敗了,咱們就能隨著朝廷兵馬回北平去了,到那時候,到處一片狼籍,也不知道裡邊被你爭我奪的打成什麼樣兒了,想太太平平地收回咱們家的屋宅店舖、田產作坊,還不是得靠人家幫忙?大閨女和二閨女擠在一個屋怎麼啦?當初咱們家窮的時候,全家人擠在一個炕頭上,蓋一床被子,不也過來了?」

  謝傳忠和婆娘在屋裡頭說話的當口兒,夏潯摸清了徐茗兒的住處,已經悄然摸去。這客棧裡果真是住滿了人了,連前邊的飯堂,後邊的過道兒都是人,虧得謝老財有錢,愣是用錢砸出幾個房間來。

  夏潯也裝作住店的客人,晃晃悠悠的在茗兒門前走了幾步,看看沒人注意,一閃身,便進了房間。

  房間還沒插門,小郡主盤膝坐在炕上,身前一盞昏暗的油燈。沒錯,一推門便看見她坐在炕上,這間屋兒太小,只有一鋪炕,一張小方桌,桌上擺著茶杯茶壺,一門一窗而已,所以一進門就看見她了。

  夏潯一見郡主,立即一個箭步撲過去,掩住了她的小嘴,低聲道:「郡主莫驚,是我。」

  小郡主撲閃著一對大眼睛看他,指指自己嘴巴,夏潯趕緊放手,小郡主這才微笑道:「我都沒怕,你怕什麼,知道我為啥不插門?就是為了等你來呢。」

  夏潯一呆,奇道:「郡主算準了我會來?」

  徐茗兒俏皮地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地道:「廢話,你在道上都看見我了,能不來找我麼?對了,你又肩負什麼秘密使命了?這回怎麼又扮成匠人了?」

  夏潯又是一呆,奇道:「郡主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是朝廷欽犯了?」

  徐茗兒動容道:「朝廷欽犯,你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子了?」

  夏潯這才省起,漫說自己的案子本來就屬於秘密案件,一開始並未公開他的身份,就算朝廷公開通緝了,戰亂一起,地方官府安撫地方、集中民壯、挖戰壕修城牆的,也沒空理會他了,此刻又是在真定,距南京已遠,他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哪有可能把消息傳到這兒來。

  夏潯便苦笑一聲道:「我還能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子?我只不過……把你的三個大外甥從南京城救了出來而已。」

  徐茗兒奇道:「我的三個大外甥?啊!」

  她騰地一下跳下炕,抓住夏潯的手道:「是你救的他們?我說他們怎麼就突然在北平冒出頭兒來了,要不然大姐夫還不敢反呢,原來是你……」

  夏潯緊緊盯著她的眸子,說道:「小郡主,現在可不是過家家玩遊戲了,燕王正式打起『靖難清君側』的旗幟,朝廷討逆的大軍也集中到了真定。我現在是貨真價實的欽犯,我想知道,你……站在哪一邊?」

  徐茗兒一雙大眼睛眨動了幾下,很嚴肅地反問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站在一邊?他們老朱家叔侄倆反目爭家產,打就打唄,關我什麼事,我只是……替大姐擔心,還要我那三個比我還大了幾歲的外甥,憑心而論,這件事是皇上不對。」

  說著說著,小姑娘的臉蛋氣忿地紅起來,好像一枚紅蘋果:「我大哥是國公,三哥比他生得晚,就只能做都督。難道我大哥自己琢磨琢磨,考慮到如果三哥設計殺了他全家,就會搶了他的國公之位,便不管三哥有沒有那個心、想不想那麼幹,就搶先動手把三哥一家殺個精光?換了你是這個倒霉的三弟、倒霉的四叔,你冤不冤、你恨不恨、你肯不肯心甘情願地把腦袋交出去?將心比心吧!」

  夏潯微笑起來:「郡主明鑒!」

  徐茗兒搖搖頭,有些莫名的憂傷:「我同情大姐夫,可是,我幫不了他,連道義上的一點小忙都幫不了,我不想大姐出事,卻也不能連累了大哥、三哥、四哥,我們中山王府,畢竟是站在朝廷一邊的。」

  夏潯頷道:「我明白郡主的為難之事,往大裡說,這是國家之事,往小裡說,這是他們朱家叔侄的家務事,不管從哪兒論,都輪不到郡主一個女兒家出面摻和。我現在是朝廷欽犯,被抓了壯丁,隨軍往北去呢,我打算到了兩軍陣前,就找個機會摸去燕王那邊。

  可沒想到半路上碰到郡主,這兵荒馬亂的,郡主可不能再在外邊待著了,郡主的下落,我已經告訴大都督了,現在北平戰事一起,大都督一定更加擔心郡主安危,郡主,我勸你還是盡快回去中山王府吧,禁足府中總比丟了性命強呀,你一個小姑娘獨自在外,萬一有什麼事,恐怕謝員外也顧不上你了。」

  徐茗兒點點頭,很懂事地道:「我知道呀,可是我現在怎麼走?謝員外打算待在真定城裡哪兒也不去了,我一個女兒家,孤身一人,只好他到哪兒我到哪兒,現在倒是遇到了你,可你又成了朝廷欽犯,我總不能讓你陪我回南京,生生地害了你的性命呀,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夏潯點點頭,說道:「我剛才離開匠人營的時候,也曾替郡主想過,郡主現在要回中山王府,恐怕不得不借助官府之力了,如果郡主把身份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把郡主安全送回金陵的,當然,皇上沒準會禁你的足,可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皇帝,怎麼也不會和你一個小姑娘太過計較,過些時日讓你三哥在皇帝面前求個情也就好了。

  當然,如果有另外更好的法子,那就不用通過地方官府了,郡主的令尊可是大明第一名將,麾下不知統率過多少猛將,這一次朝廷征討燕王,出動了三十萬大軍,不知道其中哪些將領是你徐家的舊部?如果郡主去找他們,相信他們一定願意幫中山王府這個忙,把郡主平安送回去。」

  「我爹的舊部呀……」

  小郡主回到床邊坐下,歪著頭想起來,夏潯站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久,小姑娘突然眼睛一亮,夏潯趕緊迎上去,喜道:「想起來了?」

  小郡主搖搖頭道:「我大哥幼襲爵位,沒親自帶過幾天兵,我三哥可是一直做大都督的,我爹的舊部……我可記不得,我三哥的部下成麼?」

  夏潯點頭如搗蒜地道:「行行行,當然行,你且說一個來,此番隨長興侯北上的各路將領姓名,我都已經打聽到了,你且說一個來,看看可在軍中。」

  小郡主哭喪著臉道:「我……我三哥的部下,我認識很多,不過……我只認得他們的人,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夏潯一臉木然,小郡主偷偷一窺他的臉色,囁嚅道:「對……對不起呀……」

  夏潯苦笑道:「郡主哪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只是這樣的話,那郡主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官府求助了,反正你是不能跟著謝員外這麼跑來跑去的了,如若不然,真有個好歹,在下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小郡主眼圈一紅,感動地道:「你真是個好人,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惦記著我的安危……」

  就在這時,只聽門外有人道:「店家,就是這裡麼?顧都督,就是這兒了。」

  然後虛掩的房門輕輕叩了三下,有人畢恭畢敬地說道:「朝廷討逆軍後軍都督顧成、副將張保求見,不知姑娘可安歇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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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1 21:20:30 |只看該作者
第285章 迫在眉睫

  小郡主「呀」地一聲,對夏潯小聲道:「我記起來了,顧成和張保,就是我三哥的部下。」

  夏潯欲哭無淚地道:「大小姐,你不覺得現在才想起來有點兒晚麼?」

  徐茗兒奇道:「現在想起怎麼就晚了?」,

  「我是欽犯!」

  「啊!」,徐茗兒總是適應不了夏潯的身份轉變,一聽他說才想起來,不由驚道:「那怎麼辦?快!快藏起來!」

  兩人急急四下觀望,這間屋子甚小,只有一扇小窗一扇門,顧都督和張副將不可能是單獨來的,外邊至少幾十個親兵,沖是衝不出去的,這屋裡頭哪裡可以藏人?夏詩和小哪主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屋裡連隻貓都藏不下,不要說一個大活人了。

  小郡主突然跳上坑去,扯開疊得整整齊齊的兩床被,使勁地抖了抖,抖得盡量蓬鬆了,往炕上一丟,對夏潯道:「快點」快鑽進去。」

  「好!」,夏潯也顧不得客氣了,急忙鑽進被子,他一個大男人,連頭帶腳地藏在被子裡邊,凸起的形狀可不像是沒有人,小郡主急得連腳直踹:「你趴下,趴平點兒。」

  夏潯屁股上挨了兩腳,探出頭來,苦著臉道:「郡主,沒法再趴了,除非你挖個坑把我埋了。」

  張保隱約聽到房間裡有動靜,不禁奇道:「姑娘,可曾安歇了麼?詩逆後軍都督顧成、副將張保求見。」

  「哦,我……等一下……」

  小郡主一急,乾脆和身鑽進被子,只是和夏詩隔著半尺多遠,夏詩急道:「郡主,你快出去,堂堂郡主,居然臥床見客,誰信啊!」

  「對呀!」

  忙昏了頭的徐茗兒慌忙又鑽出去扭頭一看,根本不成,就算是冬被裡邊想藏一個成人也是極難,何況這是夏被,本來就薄得可憐徐茗兒急得團團亂轉:「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夏潯把牙一咬,掀開被子跳下地道:「郡主開門吧!」

  徐茗兒擔心地道:「那你怎麼辦?」

  夏詩鎮定地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果一定要死,也不能死得太寒磣了。就賭……他們不認得我吧,如果他們不認得我,郡主就說召我來探問江南情形,胡亂搪塞過去便是郡主這麼說了,料來他們不會追究。」

  徐茗兒跺跺腳,只好硬著頭皮對門外道:「請進!」

  房門吱呀一響」顧成邁步進來,一看徐茗兒模樣,不由又急又喜:「果然是郡主!」,剛要欠身施禮,忽又看見夏潯顧成不由一怔,心道:「雖說郡主還小,終究男女有別,這天色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房間裡怎麼還有個男人?」,

  顧成對夏潯著意地盯了兩眼,隱隱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他只知道錦衣衛的楊旭一手策劃了燕王三子逃出南京城的驚天大計,卻並不曾有機會見過那貼在大街上的榜文,此前也未和夏潯正面打過交道只是都督府和錦衣衛衙門挨著,夏潯代羅克敵負責宮廷禁衛安排時常常出入宮禁,進進出出的打過幾次招面因此只識其人不知其名。

  然而緊跟著進來的張保卻不同了,他認得夏潯當初夏潯和楊家打官司,徐增壽親自聽審時,他就是站班的將領,此後與陸陸續續又見過幾次面,彼此雖未親近過,夏潯的模樣他卻是認得的,這時一眼看清夏潯立在小郡主身側,張保大驚失色,「唰」,地一下拔出佩刀,厲聲道:「楊旭?!」

  「楊旭?」

  顧成一聽大驚,沒想到眼前這人就是那個朝廷欽犯,顧成二話不說,嗆哪一聲寶刀出鞘,與張保兩柄雪亮的鋼刀,彷彿張開的絞剪,架到了夏清的脖子上。

  徐茗兒急叫道:「你們不許殺他,他縱是朝廷欽犯,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若還把我中山王府放在眼裡,就不要動他!」

  「他娘的,終究叫人認了出來。」

  夏潯長長吸了口氣,臉上依舊保持著從容的神情,微笑道:「今日,楊旭若是死在兩位刀下,明日,兩位又將成為何人刀下之鬼呢?」

  ※※※※※※※※※※※※※※※※※※※

  燕王大營中,朱棣正秉燭看著簡陋堆起的一具沙盤,朱能、張玉、二王子朱高煦等將領都圍在旁邊,朱猿仔細看了許久,輕輕歎道:「長興侯不愧是俺大明第一善守的名將啊,這番佈署當真是風雨不透,無懈可擊。」

  張玉微微傾身道:「耿炳文移師真定城外,率主力駐紮在城南的濤沱河兩岸,又有大將徐凱帶兵進駐於河間,潘忠則紮營於莫州、楊松率領先鋒九千人拖守於雄縣。這樣的部署,犬牙交錯、相互咬合,進亦可攻、退亦可守,互相呼應啊!」

  朱棣領首道:「是啊,若俺一戰失敗,長興侯必如箭疾進,直插俺的腹心,以強大的兵力徹底將俺擊垮。若俺能夠取勝,他便可以就近退回真定府,憑籍雄城堅守待援,這個老狐狸,不好對付啊。」,

  朱高煦不解地道:「爹,若論守城的本領,我大明無人能出長興侯之右者,他在這般所長,為何不直接據守於真定城內呢?憑這位老將軍守城的本領,恐怕咱們兵馬再多十倍,也奈何不得他吧?」

  朱棣微微一笑,說道:「他是奉旨來征討俺這個叛逆的,龜縮在真定城裡算是怎麼一回事兒?老耿沒跟俺打過仗,眼下這番部署,他也是在試探俺的本事啊。」

  朱能沉思有頃,問道:「不知殿下和諸位將軍對此局面有何看法?」

  朱棣蹙眉道:「朝廷大軍三十萬,現在集結於真定府左右的已達十三萬,而我軍現在滿打滿算,不過三萬人馬,敵軍數倍與我,不宜與之硬捱。」

  張玉點頭道:「殿下所言甚是,依卑職之見,咱們應該避其鋒芒。耿炳文負命而來,總不能蹲在真定城裡,眼睜睜看咱們遁走的,咱們得牽著他的鼻子走,牽出他的破綻,那時才好……」

  他剛說到這兒,就聽外邊一陣嘈雜聲起,有人在帳外高聲稟奏道:「啟稟殿下,百戶煩英聞聽朝廷大軍已兵至真定城下,膽怯畏死,率領所部百餘人想要逃出軍營,現已被我們抓回來,請殿下處治!」

  朱棣一聽,臉色頓變,張玉道:「卑職去看看!」,

  朱棣神色極其冷峻,厲聲道:「不用看,都殺了!」

  百十餘人吶,張玉聽了身子不由一震,但是當他看清了朱棣鐵青的臉色,不由點了點頭,沉聲道:「卑職明白!」

  校場上,百餘士卒跪在地上,反縛雙手,頸上都壓著一口鋼刀,外圍是被號令來監斬的三軍將士,鐵甲寒衣,嚴陣肅立,槍頭的紅纓在夜風中徐揚,一把把鋼刀被篝火映得不斷閃爍血一般艷紅的寒光。數千人的校場,竟是鴉雀無聲。

  一面燕字大旗迎風獵獵,全身戎裝的張玉端立於旗下,身形挺拔如松,剛毅的面部輪廓在熊熊燃燒的火把映照下如同刀削:「軍令如山這句話,想必每一個兄弟,自打穿上這身衣服,拿起你們的刀槍那天起,就該聽過的。

  軍紀不嚴,一軍便是一盤散沙,軍威不振,則適戰必敗」身為戰士,臨戰便當有敵無我,任他千軍萬馬,強敵如林,只有向前,決不後退。退陣退縮者,即是背棄自己、背棄袍澤,似此等軍中敗類,該當如何?」

  三軍將士齊聲高喝:「斬!」

  張玉振聲道:「我沒聽清,大聲些!

  「斬!斬!斬!」,

  三軍將士以槍頓地,以刀擊甲,發出鏗鏘之聲。

  「軍令如山,煩英及其所部,畏戰脫逃,依令當斬!遵殿下所命,全都殺了!行刑!」

  吉英跪在下邊,眼珠子亂轉,還在琢磨著要挨多少軍棍,怎生敷衍過去。他知道朱棣現在兵馬有限,正在用人之際,每一個老兵都是他的眼珠子,捨不得白白犧牲的,正所謂法不責眾,卻沒想到燕王竟然下令處斬,一百多個人無論官兵主從,俱都處斬。

  「不要啊!殿下饒命!張大人,請為末將求情,末將再也來……」

  「噗!」

  執刑兵乾淨俐落,張玉ㄧ聲令下,寒光閃處,他的人頭便滾落在地,一時間校場上刀光起伏,血光迸現,片刻功夫,百餘人盡皆伏屍當場,血腥氣中人欲嘔。

  張玉冷冷地道:「朝廷不公、奸臣當道,所以殿下起兵靖難。殿下是為了匡扶社稷,大義所在,朝廷兵馬雖然眾多,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有殿下統領,我們對漠北胡虜能戰無不勝,對朝廷不義之師同樣能攻無不克,再有臨陣畏戰者、盅惑軍心者,皆殺無赦,都聽清了麼?」

  帳簾兒一掀,張玉裹著一身血腥氣走進來,帳外的風吹進來,朱棣穩穩持在手中的蠟燭不禁一陣搖曳,張玉連忙放下簾子,稟道:「殿下,卑職已……」

  朱棣一擺手,喚著他的表字,沉聲道:「世美,這一仗,咱們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不但要打,還必須要贏。這是朝廷討逆大軍趕到真定之後的第一戰,若俺朱林避而不戰,軍心盡去,兵敗如山倒,以後……也就不必打了。」

  張玉也知道三軍將士實則不是畏死,而是對朝廷正統本能的畏懼,現如今逃跑的只是須英一部,其餘諸部兵馬未必就沒有軍心大亂,這頭一仗要是打贏了,軍心就能定下來,若是避戰,雖然從戰略上來說是對的,但是做為與朝廷北伐大軍的頭一仗,打與不打顯然有著戰爭之外的重大意義。

  他神情凝重地道:「若是如此,咱們只有集中全力攻打雄縣了,如能吃掉楊松這一萬人馬,便是大捷!」

  朱能道:「徐凱、潘忠如同蟹張雙鰲,長興侯虎口大張,他把楊松獨置於前,恐怕就是意在誘我入毅,若是一著不悔……」

  朱棣蕭然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至於生死,俺朱林自靖難之日起,便已置之度外了!」

  張玉等諸將神情一肅,盡皆俯身道:「卑職誓死追隨殿下!」

  朱棣淡淡一笑」重又俯身看向沙盤,一抹不易引人察覺的陰翳卻悄然掠過他的雙眸:「耿炳文國朝老將,攻是步步為營,守更是滴水不漏,非諸葛之才怕是難以應付敵我實力如此懸殊的局面,可是俺朱棣的諸葛孔明,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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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舌戰

  「且慢!」

  顧成制止了張保的蠢動,目光一凝,對夏潯說道:「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夏潯的神色更加從容,微笑道:「小郡主隨謝家南下,困頓於此,你們也是偶然相遇,我如何比你們更先知道呢?」

  顧成臉色一變,夏潯淡淡地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燕王殿下的耳目無孔不入,朝廷大軍所有動向,乃至河北地方各處的舉動,無不在我們的掌握當中。耿炳文知己而不知彼,縱然兵強馬壯,又有幾分勝算呢?」

  顧成目光閃動著,狐疑地道:「不可能,燕王倉促起兵,以區區八百人冒險犯難,但有一處出了紕漏,早就身首異處了,豈有可能處處安插耳,形如天羅地網?」

  夏潯微笑道:「原來將軍也不相信燕王早有反意之說,那麼你也明白朝廷這是以,莫須有,之罪,強加於燕王之身了?」

  顧成哼了一聲,不肯接話。

  夏潯頷首道:「不錯,燕王的確是倉促起事,可是能以區區八百人奪下北平九城,以匆匆招附的數千降兵攻克薊州、遵化、密雲、居庸關,以步卒八千大敗宋忠四萬兵馬,生擒宋忠,難道燕王所御兵馬都是天兵天將,以一當百麼?當然不是,燕王固然勇武,卻也不可能以寡擊眾,尤其這寡兵之中,大部分還是網網歸附的降兵,你們都是帶兵的人,該知道那是何等因難。

  薊州守將兩人,馬宜死戰,毛遂投降,遵化、密雲守將更是不戰而降。

  居庸關守將王真只裝模作樣稍作抵抗,便敗退懷來,宋忠以四萬大軍迎戰燕王八千兵卒,卻是自己的兵馬陣前反戈,以致匆匆逃回城去,躲進茅廁逃生,兩位將軍難道還看不出來,燕王乃是人心所向麼?燕王有此擁戴,我們要掌握你們的一舉一動,又有何難?」

  張保不服氣地道:「這是因為燕王常戍邊防,統兵日久,在北軍中素孚人望,那些兵將都是他帶過的!」

  夏潯點點頭,強調道:「是,是燕王帶過的,是燕王替朝廷帶過的。只有戰時,他們才歸燕王節制,平時俱受朝廷調遣、食朝廷俸祿,難道不是因為朝廷不公,他們心向燕王?難道是因為戍邊兵將們以眾擊寡卻膽怯畏死?戍邊兵將面對北元犯邊之強敵時從來都是死戰不退,為何燕王以區區八百人舉兵靖難,他們面對燕王卻是不降即逃,無心戀戰?兩位將軍難道沒有想過其中的緣由麼?」

  耿成淡淡地笑道:「如今長興侯所御兵馬皆自南來,不是燕王曾經帶過的兵,這樣的好事,不會再有了。」

  夏潯正容道:「兵分南北,人心卻是不分南北的。何況,兵自然是南兵,將領們呢?將為一軍之魂,如果將領心向燕王,麾下兵卒誰有異議?兩位將軍以為,南軍將領就是鐵板一塊,一心向著朝廷?呵呵,楊某能在南京城裡、天子腳下,把燕王世子和兩位郡王從容帶走,朝廷布下天羅地網也找不到半點線索,你們以為,只憑楊某一人之力能辦得到嗎?」

  徐茗兒一直在旁邊聽著、看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時而瞟瞟誇誇其談的夏潯,時而看看神色數變的顧成和張保,心道:「這個傢伙又開始騙人了!」

  顧成和張保的臉色唰地一變,張保疑神疑鬼地道:「朝廷中,還有你的同黨?」

  顧成則更關心北伐諸將,脫口問道:「軍中已有人暗投燕王?」

  夏潯笑而不語,顧成略一思索,失色道:「莫非是江陰侯吳高!」

  這一次,朝廷出動三十萬大軍,統兵將領中龘共有三位侯爺,中軍主將就是長興侯耿炳文,御兵十三萬。右軍主將安陸侯吳傑,御兵八萬,左軍主將江陰侯吳高,御兵九萬。如果吳高真的反了,自左翼直攻中軍腹心,再有燕王正面突入,耿炳忠本來萬無一失的防禦佈署將冰消瓦解,不堪一擊。

  顧成這一問,張保臉色也變了。江陰侯吳高是湘王朱柏的老丈人,他的親生女兒就是湘王妃,女兒女婿閉宮自龘焚了,這老頭兒若真投靠燕王,那是大有可能的,一時間兩人相顧失色。

  夏潯並不知道湘王妃她老爸是誰,所以也並無意把矛頭引向吳高,方纔所言只是故佈疑陣,沒想到這兩人倒是對號入座了,夏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你們不要疑神疑鬼,此番朝廷討逆大軍中,為燕王鳴不平的大有人在,想要投向燕王的也不只一人,除了因為他們為燕王不平,更主要的是,他們看得比兩位將軍更加長遠……」

  顧成忍不住問道:「什麼長遠?」

  徐茗兒暗暗歎了口氣:「這兩個笨傢伙,你們要是直截了當地一刀下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偏要這麼追著問,問吧間吧,你們一定也要像我一樣,被他騙去賣了,還開開心心地幫他數銀子呢。」

  夏潯神色一凜,義正辭嚴地道:「藩屏封建,這是大祖遺制,是祖訓!皇上削藩,算不算是違背祖宗定制?成!他是皇上,他想改1可以,削了軍權也就是了,為何趕盡殺絕?何謂之藩?藩者,分封其地,自治其民、自領其兵。這才是藩!

  削其封地、收其藩兵,那麼藩王就只是王,而不是藩王了,囚的囚、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這是何故?『毋使朕擔上殺叔之名「皇上這句,只要死四叔,不要活燕王、的口諭,你們難道不是心知肚明?」

  「兩位將軍,天下社稷首先是祖宗的天下和社稷,是大明朱氏王朝的天下和社稷……而不是當今皇上一脈一人的二諸王是太祖子孫,先帝血脈,天生就是皇室宗親,享有王爵俸祿,而不是庶人,方、黃、齊泰等人離間皇親、迫害宗室……燕王要「清君側」難道不是大義所在?

  宋朝時候抑武揚文,常令文人直接凌架於武人之上,對他們指手劃腳,不該打的仗常常要打、該打勝的仗常常要敗致使英雄血染疆場、壯志難伸。我大明疆域比宋朝何只大了一倍,皇上對至親尚且放心不下,削了他們的兵權撤了他們的藩國還不放心,非要置之死地……試問,諸王被削光之後,他會安心坐守南京,令外姓武將統率重兵鎮守邊防遙馳於千里之外?

  不可能!絕不可能!以文抑武、以文制武,必然較之宋朝更要變本加厲,到那時候你們這些武將何以自處?如果燕王兵敗諸王被削,皇上的秀才朝廷就不只限於一座金陵城了中樞主事者皆是文人,各處軍鎮必然亦以文人掌控軍隊!」

  夏潯聲音一提厲顏疾色地道:「漠北蒙元現在仍然擁有十分強大的武裝,西域更有貼木兒王的大軍虎視眈眈,到時候在一群文人騷客的胡亂指揮下,我大明軍隊還能重現太祖時候的榮光嗎?若是讓胡虜重新進駐中原,你們今日之舉難道不是助紂為虐?你們要讓我漢人重新淪為四等人,為胡人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做千古罪人嗎?」

  顧成的聲音軟弱下來,期期地道:「皇上……皇上坐擁天下,燕王地不過一隅、兵不過數萬,能……能成什麼事?」

  復潯反問道:「燕王如今,較之太祖皇帝起兵時如何?」

  張保道:「那不同,那時候蒙元朝廷人心已失,天下大亂,豪傑並起,現如今卻是天下一統,四海歸一!」

  夏潯立即道:「你錯了!現在一統天下的只是一個門面!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門面!皇帝削藩,不但削兵,還要削人,削得四大皆空,諸王縱然不肯附從燕王一起靖難,你道他們會站在皇帝一邊嗎?

  皇帝親政,短短數月,便把兩個教書先生捧上了沒有相印的宰相之位,那些十年寒窗、自小吏做起,克盡職守、兢兢業業,希圖有朝一日成為當朝重臣的文官們都服氣麼?

  兩個教書先生統領百官、輔佐天子;其耳目心腹、股肱親近之臣儘是些只會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他們把持國器,朝野間那些追隨太祖皇帝浴血多年方打下這萬里江山的公侯勳卿、將帥豪強們會甘心麼?」

  夏潯灼灼的目光在顧成和張保臉上冷冷地掃過,沉聲道:「這天下一統,已經被當今皇上,從裡邊打得粉碎了!這四海歸心,已經被當今皇上搞得君臣文武離心離德了!」

  張保看了眼顧成,本來穩穩地指向夏潯咽喉的刀鋒慢慢垂落下來。

  其實從燕王一起兵,朝廷兵馬就成建制地一隊隊倒向燕王,不戰而降,由此就可見建文親政以來種種抑武的做法是如何的不得軍心了。

  燕王是帶過兵,可這不是他們倒向燕王的絕對理由,他們的陞遷和俸祿、非戰時的管理和統率都是朝廷而不是燕王,他們倒向現在仍然絕對弱勢的燕王,難道不是朝廷自己的問題?

  對於方黃之流指點朝綱的局面、建文削除藩王的血腥手段,朝中的勳戚武將早有不滿,徐增壽及其身邊這些武將尤其甚之,夏潯這番話直斥其心,正說到他們的心裡去了。

  夏潯看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便在他們本已搖擺不定的立場上又加上了最後一塊砝碼:「楊某言盡如此,兩位將軍如果覺得楊某說得不對,現在可以動手了。楊某此來,本就是要勸小郡主回返南京的,如今兩位將軍既然來了,楊某也就放心了,死亦無憾!」

  夏潯那一句「可以動手」一出口,徐茗兒就閃身擋在了他的面前,聽到夏潯這句話,張保很是納罕,禁不住又問了一句:「為何不是保郡主去北平?」

  夏潯斬釘截鐵地道:「因為,南京,燕王是一定會去的!」

  顧成的手抖了一下,筆直指向夏潯的刀鋒也是慢慢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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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最大利益

  房門輕輕掩上以後,夏潯長長地吁了口氣,只覺後背冷嗖嗖的,已被汗水浸透了。能不能說服顧成和張保,他實在一定把握也沒有,對朱棣靖難起兵之後發生的一切,他沒有多少瞭解,今後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你很不錯,認為對的,就堅決支持,哪怕……他幾乎沒有成功的希望,雖然你有時候很滑頭,然而大義面前,分得非常清楚,我很佩服你!」

  徐茗兒對夏潯很認真地說道,看得出來,小姑娘滿臉的欽佩是發自於內心的。

  夏潯在炕邊坐下來,定了定神,說道:「明日一早,他們就要來接郡主,有他們護送,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臨行之際,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郡主。」

  徐茗兒也在床邊坐下,歪著頭瞅他,一雙漂亮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你說!」

  夏潯的神情嚴肅起來:「我知道,郡主的三哥……徐大都督,很同情燕王的遭遇,不希望大姐、大姐夫遭遇不測,以前朝裡有什麼消息,他經常暗中通報於燕王……」

  徐茗兒只道夏潯真的早已成為燕王的心腹,對他知道這些事並不奇怪,只是點點頭,又問:「你想說什麼?」

  夏潯道:「現在,燕王正已式打起靖難清君側的旗號,被朝廷視為反叛了,如果大都督有什麼消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繼續……」

  徐茗兒恍然道:「你想讓我說服三哥,繼續為大姐夫傳遞情報?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大姐夫被逼到這步田地,我也很同情他、很想幫他,可是我們不僅僅是我們自己,我們姓徐,我們身上打著徐家的烙印,大哥代表著中山王府,他站在皇上一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兩不相幫。至於三哥,他做出什麼選擇,那是他的事,我不能因為三哥疼愛我,就讓他冒這樣的風險。」

  夏潯欣然道:「郡主看得這般透澈,那就好極了。我對郡主說這番話,並不是要郡主說服大都督繼續幫燕王殿下的忙,而是想要你提醒他,他身在朝廷、身在南京,如果繼續為燕王殿下提供消息,無異於朝廷叛逆,一旦被皇上發覺,恐怕會為他惹來殺身之禍,所以郡主最好勸他袖手旁觀,不要理會這對叔侄的家務事,身居險地而行兇險事,後果堪憂。」

  徐茗兒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好,你這番話,我會帶到。」

  夏潯搖頭道:「不,郡主不是帶話,而是要盡力說服大都督,否則……必有殺身之禍!」

  徐茗兒見他神色鄭重,禁不住心中忐忑起來:「這是……我大姐夫的意思麼?」

  夏潯搖搖頭:「不是,在下身受大都督和小郡主數番恩德,對大都督的為人品性也是感佩萬分,不想大都督出什麼意外,這是我個人的建議。不過,郡主切勿因為這話僅是出自在下之口,就馬虎大意,事關大都督生死,還請千萬慎重。」

  徐茗兒嚴肅起來:「我明白了!我會對三哥曉以利害。」

  夏潯起身道:「那就好,對了,謝員外一家,今日困頓於此,進退兩難,希望郡主能幫幫他們,他們能因在下一言,傾心照料郡主,實為不易,在下如今不宜出面,只好拜託郡主替在下還上這個人情了。」

  徐茗兒嫣然道:「怎麼能說是你欠下的人情呢,謝家於我有恩,我自當知恩圖報!」

  夏潯也是一笑:「那麼……天色已晚,郡主請歇息吧,在下這就告辭了。」

  夏潯返身走向門口,徐茗兒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喚道:「楊旭!」

  「嗯?」夏潯回頭,眉尖一挑。

  小郡主輕輕咬了咬嘴唇,輕輕問道:「我們……還會相見麼?」

  夏潯默然片刻,綻開笑臉道:「如果我不死,一定會相見的。」

  小郡主道:「那麼,你就不要死!反正,死人都能被你說活……」說到後來,她忍不住露出盈盈的笑意,俏臉在燈光下璀璨如春花。

  夏潯長長一揖,正色道:「在下遵命!」

  ※※※※※※※※※※※※※※※※※※※※※※

  帳內,夏潯和蘇穎盤膝而坐,中間只有一盞小燈,夏潯把今晚去尋小郡主,誤打誤撞說降了顧成和張保的事說了一遍,蘇穎喜道:「你能說降朝廷兩員大將,這是大功一件呀,現在要籍顧成和張保之助,去投燕王麼?」

  夏潯搖頭道:「不!本來,我是想等到了兩軍戰場,再脫身去投燕王的,不過,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如果我就這麼離開,燕王雖會感念我的恩德,也是不會予我以重用的。蠢人怎麼可以任事?」

  蘇穎奇道:「現在離開有什麼不對?你能說服兩員大將投靠燕王,這還不夠麼?」

  「不夠!」

  夏潯堅起一指道:「第一,他們今天不殺我,是一時被我所說動,同時也存了為自己留條後路的心思,他們眼下雖有投效之心,其實心志並不堅定,沒準兒回去睡上一覺,就會改變了心意。我坦然待在這裡,就會對他們形成一種強烈的暗示:我們大局在握,成竹在胸,這樣他們才能踏實下來,否則,我今天剛剛信誓旦旦,指斥揮遒,明兒一早就逃之夭夭了,你怎麼能確定他們不會心生悔意?」

  蘇穎眨眨眼道:「那第二呢?」

  「第二!」

  夏潯又豎起一指:「我跑去向燕王請功,說我說服了朝廷兩員大將,顧成和張保也不曾反悔,的確依約來投的話,的確可以大振燕王軍心,問題是,顧成只是後軍都督,所御只是長興侯耿炳文麾下一路兵馬,而且他手下的將官,也未必都願意跟著他反,他能帶走多少人?就算全都帶走了,能改變耿強燕弱的局勢嗎?為什麼不利用他們,在關鍵時刻發揮更大的作用?」

  「還有第三?」

  「第三!」

  夏潯再豎一根手指,侃侃而談。帳外,胖子麟遠遠地蹲在一具帳蓬前面,看著這對小夫妻的帳蓬上面由燈光映出的三根棒槌般粗細的手指,暗想:「莫非馬橋那話兒不行,只能用手指讓崔小娘子快活麼?」想到猥瑣處,不由心猿意馬起來。

  「所以,我留下,以安顧成和張保之心。勞煩你跑一趟燕王大營,告知顧成和張保反水的消息,請燕王擬定一個周詳的計劃,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能發揮大作用。」

  蘇穎擔心地對夏潯道:「這樣,你會不會太危險了?」

  夏潯微笑道:「我選擇燕王,本來就是極大的凶險,他越成功,我的凶險才越小,不是麼?」

  ※※※※※※※※※※※※※※※※※※※※

  「什麼!楊旭他還活著?他……竟然說服了顧成和張保來投本王?」

  燕王朱棣又驚又喜地對蘇穎道。

  燕王身後幾名侍衛正在搭建中軍大帳,身旁處處都是走動的兵馬,人喊馬嘶,喧囂非常,然而看著雖亂,其實各軍調動自有章法,所謂的亂也只是大軍剛剛趕到駐地,有的搭營建帳、有的開挖戰壕、有的設游哨布站崗,所以顯得有些混亂,其實具體到每一支人馬都是秩序井然,行列整齊,蘇穎看在眼裡,不禁暗暗點頭。

  眼下的雙嶼島雖然將傳統丟得七七八八,幾近於完全的海盜了,但是當年她父親做首領時,仍然是以軍伍規矩帶領部下,在蘇穎的印象中,她父親的軍隊軍紀最嚴明的時候,也遠不及燕王手下這些兵將,一舉一動,都有一種森嚴氣象。

  燕王此刻剛剛趕到桑婁,他已決意與耿炳文硬碰硬地打上一仗,因此調動軍隊直撲涿州,涿州知府魏春兵早在朱棣豎起靖難大旗的時候,就調動民壯又是加固城牆又是拓深擴城河,折騰的好不熱鬧,還在闔城士紳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燕王南侵,定要與城偕亡。

  結果朱棣真的來了,他的大軍還沒到,只是幾個探馬在城下溜躂了幾圈,這位知府老爺便命人胡亂放了幾箭,然後揣起大印逃之夭夭了。

  朱棣並未在涿州停留,他在涿州盡取了府庫儲放的錢糧之後,便馬不停蹄趕到桑婁,兵鋒直指雄縣,誰料這營寨還未紮下來,蘇穎便找了來,向他報告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朱棣向蘇穎問明經過後,叫人帶她下去歇息,然後馬上召集張玉、朱能等心腹將領,在剛剛搭好的中軍大帳中議事。

  朱能是個老成持重的將領,不比張玉這樣的少壯派一般聽了消息便喜形於色,他思索片刻,提醒道:「殿下,消息可靠麼?會不會是朝廷的一計?」

  朱棣搖頭道:「不會,煦兒是見過這位蘇姑娘的,認得她的模樣。」

  朱能微微一蹙眉,說道:「卑職聽說過世子他們脫身的經過,這位蘇姑娘當時獨自留下,去找楊旭了,那麼……有沒有可能他們俱都落在朝廷之手……」

  他還沒有說完,朱高煦便啞然失笑:「朱叔叔也太小心了些,楊旭救我兄弟三人離開,這是何等大罪,如果他真的被朝廷擒獲,皇上早就砍了他的頭,還會等到今日容他戴罪立功麼?朝廷自以為穩佔上風,擺出這麼一副陣仗,豈會多此一舉?」

  朱棣讚許地看了眼兒子,說道:「不錯!煦兒所言有理,如果皇上這般算無遺策,俺朱棣今日就不會站在這兒了,蘇姑娘所言當非虛假,毋庸置疑。」

  朱能點點頭道:「如此說來當無疑問了。兩軍未戰,先有敵軍來降,這是殿下之福,我們吃掉雄縣楊松部的把握更大了一些,這一戰勢必得做些改動了。」

  「何止如此!」

  朱棣臉上微笑,眸中卻是殺氣隱現:「若是俺朱棣不能善加利用這個機會,那可枉費了楊旭的一番苦心了!」

  他握緊拳頭,在地圖上真定城的位置狠狠一捶,沉聲道:「這一遭,我不但要吃掉楊松的九千兵馬,還要讓耿老將軍收回他的拳頭,再不敢妄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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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20:23:53 |只看該作者
第288章 各施機謀

  「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一束絢麗的鮮花、滿屋浪漫的燭光、幾句甜言蜜語,你就肯跟我上床,但是一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你就非要有房有車呢?」

  這是夏潯和他的班花女友秦若酒一番恩愛纏綿,趁她意亂情迷的時候提出畢業後就結婚卻遭到拒絕後提出的問題。當時秦若酒正在穿衣服,姣好迷人、光滑如緞的身子很利落地套進了那套單拐肩章的警服,然後是一條寬寬的皮帶,在那水蛇般曲線、水蛇般妖嬈、水蛇般勾魂蝕骨的腰肢上繫緊。

  她嫵媚地整理著頭髮,向很鬱悶地趴在床上的夏潯回眸一笑,反問道:「什麼叫我們女人啊,你們男人還不是一樣,只要長得還過得去的女人向你們男人勾勾小指,嘁,你們有幾個男人會猶豫要不要跟她上床啊?

  可是一到談婚論嫁,你們還有肯這麼湊和的嗎?有錢的怕人家只圖你的錢,沒錢的怕人家比你還窮,要拖累你的生活,長得太醜呢怕她拿不出手叫你的朋友笑話,長得太美呢又怕養不起她,還要擔心她脾氣不好婚後會經常和你吵架,怕她不孝敬老人總和你父母對著干……」

  她對著夏潯的臉,很誘惑地扭動了一下警褲裡面那圓潤豐滿的臀部,吃吃地笑道:「還要在意她以前有沒有過別的男人啊,能不能生小孩呀,等等等等,我覺得……我們女人在意的,其實比你們男人要少多了,只要經濟還過得去、人長得還算入眼、又對我們女人好,那就足夠了。」

  夏潯只能無語,然後跳起來,咬牙切齒地把她再度扒光,按倒在床上,用行動發洩自己的不滿,他無話可說,那時的他,連一枚像樣的戒指都買不起,他能叫若酒姑娘滿意的,只有他強壯的身體、還有那不花錢的甜言蜜語。

  上床可以,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怎麼可以不講利益?一紙婚約定終身,當然要講求能爭取到的最大利益。男女之情如是,商人政客如是,軍人同樣如是。

  所以夏潯接到燕王回信之後,就看到了燕王那極其貪婪、胃口極大的計劃,朱棣是個善於捕捉機會、利用機會,把利益最大化的人。

  夏潯冒險留在這兒,是為了他的利益最大化,他本來就喜歡冒險,而他這個喜歡冒險的打工者,恰好碰到了朱棣這位同樣喜歡冒險的大老闆,兩個人簡直是一拍即合。夏潯為朱棣製造了一個機會,頗有魅力的朱棣馬上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並且投入了全部資本,力圖於一役當中創造最大的利益,兩個人可謂是珠聯璧合。

  楊松是一員南將,祖籍閩南,他從未和朱棣打過交道,做為先鋒,他駐紮於雄縣,是唯一一支突出於耿炳文嚴密防線之外的隊伍,他知道這有以他為誘餌之嫌,但他並不在乎,他巴不得朱棣早早揮軍來戰,富貴險中求,如果他能一戰大敗朱棣,必將立即揚名於天下,成為當世名將,前途將一片光明。

  朱棣取得的一系列勝利,他也並不以為然,他同許多南軍將領一樣,認為那是朱棣多年來一直統領邊軍的原因,並不是朱棣如何善戰,如今朝廷大軍一到,其勢如泰山壓卵,燕王的區區三萬兵馬恐怕早就如驚弓之鳥了,只須一戰,就能讓他土崩瓦解。

  楊松對雄縣很是精心地做了一番佈置,把這座小城很快變成了一座處處凶險的殺人堡壘,他能被耿炳文派為先鋒,自然也有他的過人之處,他的過人之處正是耿炳文所擅長的:守!

  楊松的探馬遠出數十里,一直在打探燕王的消息,結果燕王駐軍於桑婁三天,他陸陸續續得到一些回報:每天都有燕王的人偷偷溜出軍營,逃之夭夭。

  楊松的探馬抓了幾個舌頭一問,得知燕王麾下人心惶惶,早就開始有人做逃兵了,燕王甚至為此宰掉了一個逃跑的百戶及其麾下百餘名兵卒,還是無濟於事,楊松不禁開懷大笑。他更期待與燕王朱棣的一戰了,他甚至幻想自己親自帶著士氣如虹的九千精兵,逕直殺入燕軍的中軍大帳,手起刀落,一刀砍下燕王的頭顱。

  皇上說過,莫要讓皇上來擔負殺叔的罪名。楊松很願意代勞,為君父分憂。可惜耿炳文給他的命令是守在雄縣,引朱棣來攻,而不可主動進攻,楊松只好繼續守在那兒,並且把他得到的消息飛報長興侯,希望耿大將軍能改變心意,讓他揮師進攻,一戰誅燕逆。

  ※※※※※※※※※※※※※※※※※※※※※※※※

  八月十五,中秋夜。

  朱棣於中秋之夜奇襲雄州。

  他的探馬也在行動,朱棣得到消息,他一系列的小動作終於麻痺了楊松這員南將,今天是八月十五,楊松要往知縣衙門赴宴,飲酒賞月,於是,燕王選擇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奇襲雄縣。

  雄縣知縣衙門裡,楊松正與幾名文武談笑風生,陪坐的有雄縣縣令許下以及主簿、縣丞等幾名官僚,此外還有一位知府大人魏春兵,據說魏知府在涿州率領軍民與燕軍苦戰了一日一夜,到最後箭矢已盡,擂石告磬,這才不得不懷揣大印逃奔雄縣。

  二十多名燕王府死衛以飛抓悄悄攀上矮城,在順利解決了七名巡城官兵之後終於被守軍發現,警梆敲響,立時警訊便傳遍全城,喊殺聲震天欲聾。魏知府如驚弓之鳥,吃驚地跳起來,顫聲道:「不好了,燕軍攻城!」

  楊松大笑起身,本來些許的醉意一掃而空,他扶案瞟了魏知府一眼,不屑地道:「知府大人何必驚慌,楊某精心部署,就為引燕王入彀,他若不來,本將軍才要大失所望呢。今天他來了,本將軍就叫他有來無回!」

  楊松刷地一下扯去外袍,內罩竟然一身戎甲,楊松殺氣騰騰地喝道:「來人,隨我登城!今日一戰,定叫燕逆斃命於此!」

  楊松在雄縣的部署上是頗下了一番功夫的,燕王的大軍面對這座並不算很高的小城,一時竟取之不下。箭矢流星、滾木如魚,摸進城去的二十多個燕王府死士在犧牲大半之後,好不容易才殺到城門下,將城門強行打開。

  吊橋剛一放下,全身甲冑的燕王朱棣便手握長刀,一馬當先撲向城門,緊隨其後的是數十名燕王府護衛。燕王朱棣作戰一向如此,以前統御邊軍十餘萬,迎戰北元來犯之敵時,這位殿下就從來不肯安安份份地待在中軍,而是喜歡親冒矢石衝鋒陷陣,一開始那些對他並不熟悉的邊軍部下對他這種作風還真是嚇了一跳,到後來屢勸不止,大家也就習慣了。

  帶兵的王爺多了,能如燕王這般得軍心擁戴的卻並不多,這與燕王的身先士卒有著很大的關係,那絕不是作戲,一位親王能做到這種地步,馬上就拉近了他和士卒們的距離,再加上他在北疆戰無不勝,親近與欽佩便化作了軍心與忠心。

  匆匆趕到城頭的楊松眼見燕王的人冒死打開了城門,不禁暗暗冷笑,容得燕王衝過吊橋,立即大喝道:「斷橋!」

  「嚓嚓」兩聲,他的親兵撲上去,砍斷了兩根繩索,牢牢固定在地上的軲轆哢啦啦一陣響,兩條鐵索失去固定點,在城牆上擦著一溜火星便往城下滑去,那吊橋也不知做了什麼機關,兩道鐵索一斷,吊橋突然自中間裂開,剛剛衝到橋中央的幾名燕軍連人帶馬跌下橋去,濺得水花直冒。

  「斷其退路!」

  楊松又是一聲令下,幾枚火箭便向城門處射去,蓬地一聲,烈火燃起,原來那地面鑿了坑,裡邊早就注滿了火油,火牆封住了城門,阻止燕王逃回,同時,城門洞內甕城處一聲梆子響,閃出無數士兵,對著燕王的百餘人馬攢射不已。

  朱棣圈馬回轉,手中一柄刀運轉如輪,拚命撥打著疾射而來的箭矢,左右護衛取出馬盾,不畏死地撲上前來,護在燕王左右。楊松眼見燕王入彀,不禁得意大笑,他早已打聽到燕王喜歡身先士卒的作風,這一番精密部署,甚至主動放棄一座城門,就是為了燕王,只要燕王一死,後邊就算還有十萬大軍又能如何?

  朱高煦在斷橋那邊見了不禁大驚失色,馬上命人與城頭官軍對射,燕王遇險,燕兵都急了,邊軍可穿重甲的特製箭矢,再佐以他們極其高超的騎射功夫,驟雨般的箭矢紛紛而下,一時壓得城頭兵將抬不起頭來,楊松被兩具大盾護在下邊,只聽頭頂「砰砰砰」箭矢入木聲如同冰雹般砸下來,也不禁被燕軍的射術嚇了一跳。

  朱高煦趁此機會喚人抬來幾具壕橋,搭在斷橋之上,一馬當先撲了過去。

  「砰砰砰!」

  十幾具大盾一字兒排開砸在地上,蓋住了油溝裡的烈焰,朱高煦衝進城門洞,只見燕王及其侍衛且戰且退,正躲在城門洞內以盾牌和馬屍做遮蔽,抵擋著官兵自甕城上不斷射來的羽箭,朱高煦貓著腰撲過去,叫道:「父王,快快退回,盾牌撐不得多久,火勢馬上又要起來了。」

  「楊松好手段,難怪被耿炳文委以重任。」

  朱棣笑著說,他滿不在乎地拔掉一枝斜插在護肩上的箭矢,對朱高煦道:「可惜了,楊松貪功心切,不該放俺進門。俺既不曾死於亂箭之下,他就休想如意了。既已破門,安能退卻,我兒速速組織人馬運土滅火,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中秋夜,月明明。

  夏潯騎在馬上,率領一隊扮得盔歪甲斜、臉塗血污的士兵趕向莫州潘忠駐地。

  「今天是八月十五,本來今天是我答應迎娶謝謝的日子,奈何……」

  夏潯仰起頭,眺望著天邊一輪明月,悄悄地歎了口氣,謝謝對他一往情深,這份深情,只能容後報答了。好在,讓蘇穎去見燕王的時候,已經囑咐過她,要送信回雙嶼,要不然謝謝和梓祺她們在島上,真不知要為他如何擔心了。

  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他的身上,前邊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在月色下,彷彿灑了一層冰霜。夏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所率的這隊「殘兵」,收斂了心情,雙腿一磕馬鐙,猛地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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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連環第一計

  「報!燕王夜攻雄縣,卑職奉楊將軍所命前來,請將軍馬上發乓赴援!」

  自雄縣趕到顧成駐地的楊松親兵氣喘吁吁地稟報道,顧成一身戎裝,似乎早就等在那兒,聽了那親兵的話,顧成森然道:「好!你回去告訴楊將軍,本將軍馬上出兵!」

  那親兵鬆了口氣,抱拳道:「多謝顧都督,卑職馬上回報楊將軍。

  「啊!」

  剛剛轉過身去的那名親兵一聲慘叫,頭顱斜斜摔到地上,血濺了顧成一臉,他也不去擦拭一下,只是緩緩收回染血的鋼刀,淡淡地吩咐道:「出發!」

  莫州,潘忠面前,一隊顯然是經過一番血戰才突出重圍的明軍正向他稟報著消息,說話的是個大鬍子,叫夏潯,這位夏校尉是楊松的心腹親兵,一臉的絡腮鬍子從鬢角直到下巴,襯得他那張本就英武的臉龐更加威風凜人。

  「潘將軍,燕逆夜襲雄州,楊松將軍正率軍苦戰,拖住了燕王,將軍派我來通知將軍,請潘將軍速速派兵相助,楊將軍業已派人知會顧成都督,咱們三路大軍合兵一處,燕逆今日必能喪命於雄縣城下,將軍,事不遲宜,卑職知道一條近路,可直抵雄縣城下。」

  「好,你且稍候,本將軍立即發兵,赴援雄縣。

  想到可以一戰而敗燕王,立下不世之功,潘忠心頭一熱,立即發出軍令,號角聲聲,三軍集龘合」明初軍隊的戰鬥力相當強大,被燕王派來北伐的軍隊更是其中翹楚,素來訓練有素,軍紀嚴明,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三軍便集龘合完畢,黑壓壓站滿了校場,刀槍林立,殺氣盈宵。

  潘忠頂盔掛甲,跨上戰馬,盛風凜凜地道:「夏潯,頭前帶路,直撲雄縣!」

  「遵命!」

  夏潯一撥戰馬,率先馳出轅門。

  莫州距雄縣五十里地,潘忠一路急行軍」至三更時分便到了月漾橋。月漾橋在雄縣之南十二里處,接近丘縣,又名易陽橋,一橋飛架,如同彩虹橫跨河上。

  大明剛剛立國三十年,將智兵勇,無一庸者。潘忠用兵,也是極有章法的人,雖是赴援救人,卻也不是一味的盲目急行,他觀察地形,眼見月漾橋獨懸水上,橋這邊約兩里地外一片山坡,橋對面月色之下目力也不及遠,恐燕王沒有埋伏,來個半渡而擊」因此先命一路人馬過河,在對岸穩下陣腳,中軍大隊這才過河。

  潘忠過了河便勒住了坐騎,候著後邊的人馬繼續過來,潘忠麾下三萬大軍,留守莫州的約有一萬人,其餘兩萬俱都被他帶了出來,大軍浩浩蕩蕩,眼看過去大半,派去探聽消息的探馬突然飛馳來報,雄縣城外紮下營盤無數,俱是燕字大旗,遠遠望去,但見雄縣城頭隱隱有燈火,並不見一點廝殺聲。

  潘忠大疑,喚過那報訊的雄縣將官問道:「夏潯,你來見本將軍時,城中情形如何?」

  夏潯抱拳道:「回將軍,當時燕王正在攻勢,殺聲激烈,沸反盈天。」

  潘忠思索了一下,又問自己派出的探馬:「爾等所觀情形如何?」

  那探馬道:「將軍,因那燕軍營外有游哨巡兵,因此卑職不敢靠的太近,卑職下了馬,悄悄潛近了去,只隱約聽到營中有談笑聲起,又見一些營帳前燃起堆堆篝火,似在煮食進餐,便急急趕回來稟報了。」

  潘忠聽了」佇馬原地,以馬鞭輕擊馬鞍,陷入沉思當中。

  雄縣城中,楊松熄了燈火,由兩扇大盾護著,扶著碟牆悄悄打量城下動靜,有些莫名其妙:「北城城門還在燕王手裡,全靠甕城的利箭不要錢似的潑出去,才硬生生堵住了他的攻勢,燕王怎麼突然不攻了?他在城外安營紮寨,生火煮飯的」這是要幹什麼?」

  聽說戰事稍歇,提心吊膽趕到城頭探望楊松的魏知府和許縣令看著城外動靜也有些莫名其妙,兩個人湊到一塊兒嘀咕半晌,才向楊松進言道:「將軍,攻城不易,困城卻不為難,莫非燕王是想把咱們雄縣生生地困死?」

  楊松啞然失笑:「怎麼可能?燕逆既無援軍、又無糧草,他想取我的雄縣,唯有速戰速決,在這裡紮營困城?真是豈有此理!朝廷大軍頃刻便至,燕王就算傻了,難道他手下的將領統統都傻了?瘋子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魏知府緊張地道:「那麼,燕逆必是有什麼陰險的毒計了,將軍千萬要小心。」

  楊松眉頭一皺,又輕輕舒展,說道:「燕逆舉止,有餑常理,本將軍也覺得,其中必定有詐。只不過……,哼!不去理他,本將軍以不變應萬變,待援兵一到,燕逆縱是智計百出,蛆蟬怎撼大樹?傳令下去,嚴密戒備,靜候援軍!」,

  ※※※※※※※※※※※※※※※※※※※※※※※※

  「潘將軍,我家楊將軍千叮嚀萬囑咐,說燕王集中三萬大軍強攻雄縣,城中僅不足萬人,恐難支撐良久,將軍怎麼能駐足不前擁軍不發呢,救兵如救火啊將軍!」,

  因為潘忠佇馬不前,夏潯單膝跪在潘忠面前,痛詞陳情,一副心憂主帥、心急火燎的樣子,潘忠目光炯然,沉聲道:「雄縣不必救了,觀此情形,雄縣必已落入燕王手中,燕王新勝,士氣如虹,且兵將眾於本將,方今之計,唯有先行返回莫州,再做定議。」

  夏潯「大驚失色」,連忙道:「將軍,那我家楊將軍怎麼辦?」

  潘忠回望雄縣方向,淡淡地道:「楊將軍若不曾突圍逃走,此刻怕已是以身殉國了,我們走!」

  「將軍不能走哇!」

  夏潯跳起來一把拉住他的馬韁繩,苦苦哀求道:「將軍,趁著燕軍立足未穩」此刻突然殺將過去,說不定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救出我家將軍!」

  「放層!」

  潘忠副將於之樂用馬鞭一指夏詩,大喝道:「人家連營都紮下了,飯都煮上了」你還說立足未穩?」

  於副將轉向潘忠,說道:「大人,雄縣已失,我軍不及敵眾,還是回保莫州吧,不然失了根本,恐怕大人也要受耿夫將軍處治。」

  潘忠頷首道:「於將軍所言甚是,傳令,速速退回莫州!」,

  號令傳下,潘忠大軍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開始回師莫州。雖說這支軍隊訓練有素,可是一路急行軍趕到這兒,突然之間又往回走,軍隊調動,前後轉換,也不由得一陣混亂,尤其是兵士們聽說雄縣已失,將軍不戰而返,士氣不免低落。

  正亂做一團的當口兒,陡聽一聲號炮」來時岸邊不遠處那片山坡林中突然殺出無數人馬,直向橋邊截來,潘忠大驚失色:「不好!有埋伏,過河,快過河!」

  朱棣豈是易與之輩,他當初決心攻打雄縣的時候,就已明白耿炳文數路兵馬互成犄角,相互扶持、互為照應,欺他兵少,攻勢之中所做的防禦可謂是滴水不漏,那時他就已決定派朱能、張玉兩員心腹大將各路一路兵馬,分別阻擊顧成、潘忠的人馬,而他自己則強攻雄縣,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這頭一仗,必須贏!

  不料緊急關頭夏潯給他送來一今天大的好消息」朱球大喜過望,立即對原訂計劃做了修改,他的目標已不僅僅在於雄縣一城了,他要連環施計,徹底瓦解耿炳文的攻勢,打得朝廷大軍抱頭鼠竄。

  這一來,朱林把原本打算分與朱能阻擊顧成的軍隊也集中到了雄縣城下,以確保奪取雄縣,而張玉的軍隊則仍然按照原定計劃埋伏在月漾橋畔,他的連環計,這只是第一環。

  潘忠中伏,又正值軍隊轉頭,準備撤回莫州的關鍵時刻,士氣低迷、陣形混亂,被張玉率軍一衝,立時殺了個措手不及,三軍大亂,潘忠正苦苦支撐的時候,斜刺裡又殺出一支大軍」火把照耀下那旗號看得分明,竟然是本該守在覲州的顧成兵馬。

  「顧成也反了?」

  潘忠大駭之下更加無心戀戰,立即向莫州方向突圍,主帥一逃,一時間兵敗如山倒,整個潘忠的軍隊都落花流水一般奔向莫州,跑騎的、馬步的,就看誰跑的快罷了,旗鼓刀槍棄了一地。

  潘忠伏在馬上正自狂奔,忽地發覺身邊有一匹馬一直寸步不離,扭頭一看,皎潔的月光下那一臉大鬍子,可不正是雄縣派來搬取救兵的校尉夏潯麼。

  潘忠暗歎一聲,正想說點什麼,忽然瞪大了眼睛,驚奇地道:「境?夏校尉,你的鬍子……」

  夏潯臉上的鬍子想是膠水鬆了,馬跑得又快,所以被風刮開了半邊,在風中抖動著,夏潯摸了一把,大笑著將鬍鬚扯去,說道:「鬍子沒有粘好,倒叫潘將軍見笑了。」

  潘忠大驚,脫口道:「你是奸細!」

  夏潯笑道:「將軍真是慧眼如炬!」

  他手臂一揚,也不知從掌心飛出一團什麼東西,潘忠就像被捆仙繩綁住了似的,雙臂登時被纏得結結實實,夏潯用力一扯,潘忠就離開了馬背,被夏潯摁在自己的馬鞍橋上。夏詩走馬擒將,潘都督就此糊里糊塗地被他生擒活捉了。

  渾身浴血的張玉看著垂頭喪氣被帶到面前的潘忠,對顧成大笑道:「顧將軍」潘忠既已生擒活捉,咱們可以拿他去莫州,召降那裡的守軍,搬取那裡的糧草了。」

  張玉又看向夏潯,情不自禁地向他抱起雙拳,心悅誠服地道:「楊兄弟大智大勇,胸藏韜略,勝甲兵十萬,張玉衷心佩服,這連環第二計,還要有賴賢弟促成大功了!」

  夏潯還禮笑道:「張大將軍何必客氣,在下這就去了!」

  此時,雄縣城下,已是殺聲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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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4 21:42:39 |只看該作者
第290章 堡壘潰於內部

     自雄縣往真定的路上,難民絡繹不絕。雖說燕王很重視民心的向背,軍紀嚴明,不許與百姓有所侵犯,可誰都知道被燕王佔據的城池,很快必有朝廷大軍來攻,戰事一起,天知道會不會遭了池魚之災,聽說真定除了本地原有駐軍,再加上長興侯的兵馬足有十萬之眾,料想是穩如泰山的,因此難民不約而同,直奔真定而去。

     忽然,遠處蹄聲響起,正絡繹於途的難民如驚弓之鳥,定睛看去,只見塵土飛揚,一隊官兵落荒而來,那些兵馬盔歪甲斜,身染血污,倒捲著旗幟,大約百十來人,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顯見是朝廷的敗兵了。

     「停下,停下!」

     路旁逃難的百姓中突然竄出兩個人來,攔在那隊騎兵前邊拚命地揮舞著雙手。

     「吁……」

     衝在前頭的一位將官急急勒住馬匹,怒目喝道:「大膽刁民,為何攔住本將的去路,雄縣、莫州失陷,顧成叛附燕逆,本將要馬上把這個消息稟報長興侯,爾等刁民膽敢攔路,若是貽誤了軍機,你們吃罪得起嗎?」

     「我們不是百姓,不是百姓!」

     那文文弱弱的漢子一把扯掉頭頂的汗巾,從懷裡摸出一方大印來向那馬上將軍一亮,喜極而泣地道:「本官涿州知府魏春兵,雄縣失守,楊松將軍戰死,本官與雄縣縣令許下許大人扮做百姓,這才逃出生天,我們也正要去見耿大將軍,不知將軍是哪一路人馬,還請帶我們一程,我二人俱是文弱書生,實在走不得遠路了。」

     「啊呀,原來是涿州知府魏大人、雄縣縣尊許大人!」

     那位將軍慌忙下馬,抱拳道:「末將是後軍都督顧成麾下副將張保,顧成投奔燕逆,末將孤木難支無法抵抗,又不願背棄朝廷附從燕逆,只得趁著混亂偷偷溜走,想不到竟在這裡遇見兩人大人,只是……,我這裡可沒有多餘的馬匹,只能委曲兩位大人,暫與我的親隨合騎一馬了。」

     魏知府和許縣令只求能速離險地,哪裡還計較許多,連連點頭答應,旁邊便有一匹馬上的騎士彎下腰來,向魏知府笑道:「知府大人,還請收起你的大印,且與在下同乘一騎吧。」

     魏知府抬頭一看,馬上這人年紀不算很大,頜下卻有一部虯鬚,俊眼濃眉,英氣勃發,若在平時,魏知府哪把一位副將的親兵放在眼裡,這時候卻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收起大印,伸出手去,那馬上的騎士伸猿臂只一提,便把魏知府提到了馬上去,向他笑道:「大人請坐穩了。」

     魏知府雙手抓緊了馬鞍橋,感jī地道:「還未請教,足下尊姓大名。」

     身後那人握住韁繩一抖,在他耳邊笑道:「標下乃是張將軍的親隨校尉,姓夏名旭,大人叫我小夏就好!」

     這兩位大人怎麼逃到這兒來了呢?原來守衛雄縣的九千兵馬乃是南兵中的精銳,楊松帶兵的本領確也不是稀鬆平常,只是他的援兵已經絕了,燕王集中優勢兵力,可以毫無顧忌地攻打雄縣。同時,楊松為了引朱棣中伏主動放棄了一座城門,自始至終,朱棣都不曾放棄這座城門,一直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最終,也正是這道城門起了大作用,天亮時分,朱棣的大軍攻進了雄縣。

     魏知府和許縣令久久不見援兵趕到,就已察覺不妙了,等到天明時分北城門剛一失守,兩人就趕緊溜之大吉。這兩個人是不打無準備之仗的,半夜的時候還不見援兵趕來,兩人就已悄悄回去換了一身便裝,把緊要的東西都揣在了身上。

     這時候官衣一脫就是百姓,hun在百姓之中就往南逃,燕王的兵馬進城,因為忙著控制全城,而且燕王下了嚴令,不許禍害百姓,所以也無人追趕,二人這才順利逃出。半路上,陸續有些楊松麾下的遊兵散勇趕來,從他們口中兩位大人打聽到,楊松將軍於雄縣失守之後,曾想率兵突圍趕往莫州,可惜在城門下,便遇到了燕王麾下大將朱能,被他一槍挑於馬下,以身殉國了。

     張保則講起顧成率軍投奔燕王,又協助燕王大將張玉奔襲莫州,生擒潘忠都督的事,只這一夜功夫,燕王便得了雄縣、莫州兩處的糧草輜重,招納降軍兩萬餘人,說起其中淒慘,魏知府、許縣令和張保不禁相顧唏噓。

     ※※※※※※※※※※※※※※※※※※※※※※※※※※※※※

     耿炳文先是接到了楊鬆開戰之初便派人送來的消息,知道楊松在雄縣已與朱棣短兵相接,只過了兩個時辰,又接到莫州潘忠出兵赴援雄縣的消息,不覺鬆了口氣,顧成那邊雖然一直沒有送來情報,依他預料,也只應該是信使在路上出了岔子,顧成此時業已應該出兵赴援了,三路大軍若能成功牽制燕王,他就有機會畢全功於一役。

     耿炳文的本部兵馬本來是分別盤踞於滹沱河南北兩岸的,他點起北岸兵馬,便向雄縣逶迤而來,結果剛剛走了兩個時辰,就有潘忠的敗兵倉惶逃來,帶來了一連串的壞消息:雄縣已經失守、潘忠遇伏生死不知、顧成叛變投降燕王。

     耿炳文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被一連串的噩耗打懵了:「燕王竟然這般厲害?北軍竟然這般厲害?」

     耿炳文本來就是老成之將,驟聞這般消息,哪裡還敢前行,他在滹沱河兩岸可是苦心經營良久,壕溝戰牆如銅牆鐵壁,這時既知燕王朱棣銳不可擋,耿炳文當機立斷,馬上下令退兵,重新退回滹沱河岸,在他原本的營地中紮下陣腳,嚴陣以待燕王的到來。

     結果燕王未來,叛將顧成麾下副將張保帶著百餘親兵,護著魏知府和許知縣兩個寶貝如喪家之犬般地逃來了,在張保口中,那燕王麾下將卒簡直是個個如狼似虎,足以以一當百,雄縣堅守不足一個時辰,北城門便即告破,潘忠領兩萬大軍,只一招面便土崩瓦解,唬得長興侯麾下的南將一愣一愣的。

     魏知府和許縣令做了逃兵,哪能說燕軍軟弱,他們恨不得把燕軍都說成天兵天將,來為自己不戰而逃的事實遮羞,自然是在旁邊大聲附和,添油加醋地進行補充,他們是文人,形容詞比張保這個武將豐富多了,在他們的描述之下,燕王朱棣簡直就是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絕世猛將,吼一聲雄縣城牆就垮了,刀一揮潘忠的大軍就敗了,說燕王是萬人敵那都算是侮辱了人家。

     耿炳文當然是見過燕王朱棣的,他可不認為燕王再如何厲害,便能真有萬夫不當之勇,不過眼前的事實明擺著,燕軍的戰鬥力的確是高出朝廷兵馬不止一個層次,這是不爭的事實,聽張保說,燕王南來,一路招兵買馬,總兵力實際上已經達到五萬之眾,顧成歸降後,燕王又召降的莫州守軍,現在的總兵力足有七萬,耿炳文不禁心中暗駭。

     耿炳文分兵滹沱河兩岸,本來是進可攻、退可守、遙相呼應,進退自如的,此時聽說燕王軍隊如此了得,顯然是分兵不如合兵了,耿炳文先對魏知府和許縣令安撫一番,又對張保不肯附從主將叛附燕逆的忠義大大地表彰了一番,便馬上下令,要駐紮在滹沱河南岸的軍隊立即北渡過河,合軍一處防禦燕軍的進攻。

     耿炳文為何不退,反而把南岸的軍隊都掉到了北岸?

     因為他不是當地的駐軍,而是朝廷派來圍剿燕王叛逆的,他統領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到了真定,前軍被人一口吞下,然後就龜縮真定城中,他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向天下交待?這頭一仗,對燕王來說是不能不打,對耿炳文來說,何嘗不是不能不打?只不過,原本不想打的是燕王,現在卻是主客易勢,換成了長興侯耿炳文。

     探馬絡繹,如同穿梭。

     燕王果然來了,燕王的大軍駐紮在無極城,無極城距真定不過數十里之遙,距駐紮於滹沱河北岸的耿炳文大營更是頃刻便至,耿炳文不敢怠慢,巡營排布,殫精竭慮,在這位大明第一善守名將的精心打造之下,這座本來就無懈可擊的軍營又補充了本在滹沱河南岸的五萬兵馬,達到了十萬之眾。

     十萬大軍,十里連營,浩浩蕩蕩,如鐵壁銅牆,已六十六歲高齡的老將耿炳文全身鐵甲,手按劍柄,威風凜凜地站在高高的望樓上面,肩上猩紅色的披風在風中獵獵發抖。

     老將軍白髮飄飄,俯瞰在自己精心部署之下已固若金湯的營寨多時,豪邁之氣油然而生:「燕王,來吧!老夫昔年奉太祖之命鎮守長興時,老夫守長興城十年,張士誠便攻我十年,十年功夫,他始終寸步難進,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你燕王比那誠王如何!」

     討逆軍兵營西南角,地字營中,安排著張保及其一眾親兵,魏知府和許縣令本來想請長興侯派兵護送他們去真定城,可是耿炳文忙於調兵遣將、部署防務,兩人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所以也被暫時安排在了這裡。

     營帳前邊,無所事事的魏知府和許縣令正在懶洋洋地曬太陽,張保的親兵夏旭夏校尉正對魏知府笑吟吟地道:「大人就這麼離開雄縣了?兵荒馬亂的,大人把新納的那位如夫人獨自留在雄縣,恐怕不大妥當呢。」

     魏知府正色道:「國難當頭,個人的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昔日張巡守睢陽,能殺死愛妾,煮熟了分食於眾將士,魏春兵身受君恩,豈能貪戀女色,受俘於燕逆?大不了……,剿滅燕逆之後,本官再買一妾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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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4 21:43:36 |只看該作者
第291章 一敗塗地

  八月二十三日,雄縣失落的第五天,燕王朱棣的大軍向耿炳文的營地發動了第一次進攻。攻勢並不猛烈,趁著早間大霧的時候,朱棣發動了一次偷襲,雙方只做了短暫的交手,交兵不到一個時辰,就因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雙方鳴金收兵了。

  耿炳文沙場老將,作戰經驗豐富,深知這一戰只是前戲,燕王朱棣這一次是試探性進攻,下一次就不會再這般稀鬆了,燕王的糧草不多,更沒有足夠的役夫護兵從北平往這裡起運糧草,他的補給主要靠一路南下搶奪各地官府的庫糧,所以他是不會在這裡與朝廷大軍久久對峙的,下一戰,很可能石破天驚。

  於是,耿老將軍冒暴雨巡視全營,動員全部兵力,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暴雨如注,直下到傍晚時分方才停歇,河水暴漲,聲如牛吼,咆哮著奔騰東去。

  耿炳文的軍營裡,這一夜所有士卒枕弋待旦,根本未曾入眠,連普通的士卒都知道,這一場暴雨沖毀了不少防禦工事、道路也泥濘不堪,雖然路況對雙方都是不利的,但燕王兵少而朝廷兵多,這種不利因素顯然對朝廷一方影響更大。

  然而一夜的等待,並未等來燕王一兵一卒,直到東方破曉,耿炳文才解除了戒備。艷陽當空,燕王營中比耿炳文的軍營中先一刻飄起了炊煙,耿炳文登上望樓仔細觀察良久,這才緩階而下,燕王既然不急著進攻,他是不會著急的,時間拖得越久,對燕王越不利,比起那些急於求成的年輕將領,這位老將沉穩的很。

  然而,正午時分,燕王營中三聲炮響,大軍破營而入,吶喊著、咆哮著,就像洶湧的滹沱河水,向耿炳文的軍營發動了全面進攻。

  耿炳文登上望樓,居高遠眺,指揮若定。在他的一道道命令下,令旗變幻,把一道道將令準確及時地傳入諸軍,各路兵馬在耿炳文的指揮調度之下攻守井然有序,他的軍營始終是磐石一塊,任憑燕軍如洪水一般一波波湧來,始終巋然不動。

  忽然,一道箭矢般湧來的隊伍引起了耿炳文的注意,那支隊伍中兩面大旗,一旗曰「燕」,一旗曰「棣」,耿炳文急急上前兩步,雙手緊緊扶住了望樓的板廂,喃喃自語道:「是燕王,燕王朱棣親自出馬了!」

  久聞燕王朱棣每戰必身先士卒,當初還以為是邊軍將領邀功於燕王,故意在奏捷戰報中奉迎拍馬,這時親眼看見代表著燕王本人的「棣」字大旗,耿炳文才相信傳言果然不虛。

  耿炳文的心不由自主地跳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燕王朱棣親自率領的那支隊伍,目測看來,這支人馬的兵力當在四千人左右,全是騎兵,燕王朱棣親率精騎正撲向東南角的風字營,耿炳文馬上舉手下令:「風字營,箭矢迎敵,刀盾殿後,再布槍陣,三線阻截,勿讓燕逆踏進半步,違令者,斬!」

  「呼啦啦!」

  大旗在望樓上飄動,風字營遵照主帥號令,匆匆調動兵馬,然而燕王氣勢洶洶而來,卻如蜻蜓點水一般,東南軍營中的箭雨如烏雲一般剛剛飛上半空,燕王急急湧向前方的騎卒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肉眼看不見的牆,齊刷刷地撥轉馬頭,幾乎沒有一刻停滯,便劃著一道彎刀般的弧線,鋒利地切向西南角的地字形。

  「好高明的騎術,如此整齊劃一,當真訓練有素,這一定是北軍精銳,說不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山三護衛中的鐵騎!」

  耿炳文站在望樓上看得分明,忍不住暗讚一聲,但是對燕王佯攻風字營,再利用騎兵迅速的特點突襲地點營,他是不以為然的,他的防禦陣線風雨不透,豈是這般簡單的伎倆就能攻破的。尤其是……,燕王竟然選擇地字營,地字營處於西南方向,今天刮的正是西南風,這不正利於守軍的箭矢發揮威力麼?

  耿老將軍一拋長鬚,冷峻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傳令地字營……」

  地字營中,魏知府和許縣令抄著手,站在後營高處,翹著腳兒向遠處觀望著,眼見燕王鐵騎風馳電掣而來,雖然隔得還遠,中間不知有多少層兵丁刀槍林立,映日生寒,魏知府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許知縣看看自己的頂頭上司,安慰道:「大人勿須擔心,這裡既不是涿州,也不是雄縣,耿老將軍征戰一生,豈是好相與的?再說,這裡有十萬大軍,整整十萬大軍吶,燕王怎麼可能打得過來?」

  魏知府咳嗽一聲道:「咳,本官……本官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敵軍兇猛,本官……為前方的將士們擔心罷了。」

  魏知府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唏噓道:「誰無父母,誰無妻兒?面前的,可不是外虜啊,都是我大明子民,卻鬧得兵戎相見、自相殘殺,本官……為之痛心吶!」

  剛說到這兒,就見一個大鬍子領著十幾個兵丁正朝這邊走來,魏知府一見他便招手笑道:「小夏,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走來這人正是與他同騎逃到耿炳文營中的夏旭,夏旭站定身子,向他拱手笑道:「啊哈,原來是魏大人、許大人啊,在下見燕軍洶湧而來,有心上前助戰,奈何洪指揮大人怕我們兄弟亂了他的本陣,故而沒有答應,只叫我們一旁觀戰……」

  夏旭說話的當口兒,他帶來的十幾個人已經分頭走向了附近的幾處帳蓬,這裡是地字營的後營,儲放糧草的所在,周圍幾座帳蓬不是儲放的軍糧食油,便是為全營將士造飯燒菜的伙房。

  許縣令笑道:「夏校尉有心殺敵,為國效力,忠誠可嘉呀。」

  夏潯仰臉看著站在台上的兩個官兒,叉著腰笑道:「是啊,洪指揮既然不允,在下只好自己想法子助他一臂之力了。」

  魏知府奇道:「夏校尉打算如何攘助於洪將軍?」

  夏旭笑道:「就是這樣!」

  魏知府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驚跳起來:「糟啦,起火啦!」

  只見旁邊一頂帳蓬上面,已經竄起了突突的火苗,一個夏旭帶來的士兵提著兩桶油從帳蓬裡邊跑出來,走到一旁,便向堆積如山的馬草堆上潑去。與此同時,幾處帳蓬紛紛燃起烈火,冒起濃煙,魏知府兩眼發直地看著夏旭,驚駭地道:「你……你你……你瘋啦,為何縱火燒帳?」

  一旁許知縣卻已反應過來,他一拉魏知府的袖子,恐懼地向後退去,一邊退一邊顫聲道:「你們……你們是燕王的人!」

  這時正刮西南風,事實上這幾天一直都是西南風,今天的風勢尤其強烈,那些柴草雖然蓋著雨布,可是昨日一場豪雨,讓柴草都變得十分潮濕,潑了油點火一燒,濃煙滾滾,迅速向前飄去,把個地字營頃刻間瀰漫得如同扯天幕地的一場大霧,五步之外幾乎便難見人影。

  地字營洪指揮使正專注地指揮全軍與燕軍鐵騎做戰,忽見滾滾濃煙撲來,不覺驚詫不已,他回首奇道:「出了什麼事?」

  一直跟在洪指揮使旁邊,假意觀敵了陣的張保冷不防抽出佩刀,手起刀落,隨即往煙霧中一閃,縱聲高呼起來:「洪羽反啦,洪羽反啦,洪羽投奔燕王啦!」

  地字營明軍聞訊大驚,奈何目不能視物,又聽不到洪將軍的反駁,登時軍心大亂,早已鬼影般散佈開來的張保親兵卻像一隻隻幽靈,藉著驚亂和煙霧專挑各級將官下手,一時間群龍無首,處處混亂,濃煙之中誰也不知道燕王到底混進來多少人馬,地字營的防禦不攻自潰。

  這裡的變故也被站在望樓上的耿炳文看在眼中,他立即意識到,張保早已投靠了燕王,他根本就是詐進自己的軍營,給自己來了一招黑虎掏心。耿炳文急急下令各營赴援、戒備,但是各營本來是一致對外的,倉促之間哪裡來得及調整過來?再說外面燕軍大將張玉、朱能、譚淵、馬雲、顧成等人各自率眾猛攻,豈能容你抽兵回援?而耿炳文的部署再如何嚴密,那也是對外的,各營之間豈能障礙重重?

  所以,耿炳文只能眼睜睜看著燕王的鐵騎突破地字營的防線,殺進重重濃霧之中,片刻之後便踹營而過,從側翼一陣風似的撲進了木字營,兩座營壘須臾告破,混亂和恐懼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在耿炳文原本堅不可摧的陣營中引起了連鎖反應,攻防戰已向著不可避免的肉搏戰發展了。

  耿炳文一咬牙,轉身便向望樓下走去……

  朱棣此番仍是一馬當先,衝垮地字營,突破木字營之後,他片刻不停,帶領鐵騎橫穿整個敵陣,搞得耿炳文的大營人仰馬翻一片狼籍,年過六旬的耿炳文怒不可遏,親自上馬,抬槍迎敵,此刻因為內部糜爛不堪,張玉朱能等人已先後突進耿炳文營中,張玉跨馬提槍突進敵營,正好迎上老將耿炳文。

  老不以筋骨為能,耿炳文縱然英雄了得,此刻又怎麼與人力戰?更何況張玉一身功夫,在燕王麾下那也是數一數二的驍勇之將。自古以來,七老八十還掛帥出征的名將倒是有的,可你要讓他衝鋒陷陣疆場殺敵,那就只能在評書裡邊YY一番了,戰不數合,耿炳文被張玉一槍挑飛了盔纓,大驚之下一撥馬頭,便伏鞍敗下陣去。

  「敗了!老夫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長興侯痛心疾首,且退且拒,眼見帥旗南向,整個明軍隊伍都撼動起來,奈何,他們身後就是滹沱河,滹沱河洪水滔滔,許多木橋浮橋都被洪水沖垮了,他們又能退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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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4 21:44:29 |只看該作者
第292章 陣前換帥

  「大將軍,大將軍,這裡來!」

  耿炳文軍中左副將軍李堅眼見耿老將軍伏鞍狂奔,張玉揮舞一桿大槍緊追不捨,急忙拍馬迎了上去,讓過耿炳文,率本部親軍與張玉的追兵戰在一起,夏潯此時騎著一匹馬也晃到了左近,他的穿著此刻與明軍無異,這要是被燕軍胡亂撞上一刀殺了豈不冤枉?所以一直混在明軍隊伍中追著燕王的大旗,只有到了這熟人面前,燕軍才能識得他的身份。

  奈何燕王朱棣親率四千鐵騎,馬踏明軍連營,萬馬千軍連環大營之中,衝勢只要一停,騎兵的優勢就消失了,因此燕王的四千鐵騎是一刻不停,彷彿一陣風兒早沖得不見人影了,只留下身後一鍋粥似的混亂局面,夏潯正自尋找,忽見耿字大旗招搖而來,後邊一桿大旗就在不遠處,卻是一個張字,曉得是張玉追到了,便向他這邊擠過來。

  夏潯到了近前,正見一員猛將手舞長槊,悍不可當,一連將幾名燕軍猛士挑落馬下,燕軍雖然驍勇,一時竟無人能衝進他身前五步之內,張玉使一桿長槍,急急地想要上前與他決戰,卻被十幾名明軍的刀盾手纏住,一時無法脫身。

  夏潯一見,脫手將手中鋼刀擲去。那刀嗚地一聲,幻化成一團光輪,呼嘯著直奔李堅的後心,只是夏潯並不曾練過飛刀,更不曾練過這麼大的一柄飛刀,刀擲得很準,卻是刀柄先到。「鏗」地一聲李堅的後心被刀柄重重地砸了一下,虧得他身穿皮甲,要不然後脊樑就得被砸得烏青一塊。

  後邊竟是自己人,怎麼會遇襲?

  李堅微微一怔,只這一分心,壞了正面有一名燕軍騎卒,姓薛名六,眼見自己許多袍澤兄弟被對面這名使槊的明將殺死,心中激忿不已,他大叫一聲血貫瞳仁,豁出了一死,挺矛向李堅筆直地衝來,正值李堅一怔的當口兒說時遲那時快,李堅既來不及刺殺薛六與槊下,也來不及提馬避開了,李堅大叫一聲便被薛六一矛刺中胸口,仰面跌下馬來。

  「不好,駙馬受傷了大名駙馬受傷了!」

  李堅一倒左右明軍登時嘩然,薛六惡狠狠提馬上前,正要再加一矛把這員明將活活刺死,忽地聽見明軍叫喊忙又硬生生止住了長矛,在他左右有幾名燕軍的刀盾手早已知機撲上前去,毫不猶豫地拖起李堅的腳,把他拽進了自己的陣營。

  原來,這李堅不只是討逆軍左副將軍,同時還是一位駙馬,他是朱元璋第七女大名公主的丈夫,當今皇帝的姑夫,燕王朱棣的妹夫。

  薛六也未想到自己一名小小騎卒竟能拿下一位駙馬,這可是大功一件,燕王向來賞罰分明的,斷不會少了他的好處,一呆之後不由驚喜若狂。

  李堅胸口中矛,傷了肺腑,口中溢出血沫兒,他仍凶悍不已,暴怒咆哮著吼道:「是誰暗箭傷人?是誰暗箭傷人!出來!出來!與某大戰三百回合!」

  「來人,把大名駙馬扶下去,讓軍醫好生照料!」

  張玉一生令下,就有幾名燕軍抬著怒罵不已的李堅向後跑去,張玉橫槍抬頭,就見夏潯站在不遠處,正向他招著手,肋下空空,只有一具刀鞘,張玉不由微微一笑……」

  滹沱河一戰,明軍防線先被張保、夏潯自內部打開一道缺口,然後燕王朱棣親自率領燕山三護衛中精選的四千鐵騎馬踏連營,攪得一團糟,緊接著張玉朱能等人揮軍猛攻,明軍徹底大亂,完全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局面,耿炳文精心打造的防禦陣線變成了一團散沙,尤其這一團散沙還是處在且戰且退之中,更是上下不知聞,兵將無所從,一敗塗地、一戰塗地。

  靠著僅存的幾座堅固的大橋,明軍陸陸續續逃回南岸,駙馬都尉李堅重傷被俘、右副將軍寧忠、都指揮使劉遂等高級將領也陸續被燕軍生擒活捉,踐踏至死者不計其數,棄甲歸降者逾兩萬人。要知道這場戰爭與異族人做戰不同,與異族為敵,戰士們除了本能的牴觸,以及以往積累的深仇大恨,還要考慮到投降之後身陷異族,永遠低人一等,為奴為婢的後果。

  可是投降燕王,不過是換一個旗號,仍然當他的兵罷了,其他的方面並沒有什麼改變。在一些讀書人眼中,燕王是大逆不道的,而在這些士兵們眼中,這不過是皇室叔侄間的個人恩怨,仔細算起來,還是皇上先不厚道的,再者皇上登基以來,輕鄙武人的做法也寒了將士們的心,種種因素,造成了明軍戰意不堅,一敗即降,與他們同異族胡虜做戰時的勇猛作風大不相同。

  耿炳文在親軍護衛們的捨命保護下狼狽地逃回南岸,佇馬回頭,眼見自己麾下大軍狼狽不堪,滯留在北岸的將士們仍在苦戰,蜂湧過河的士卒們不斷有人擠落河中,被咆哮如雷的河水捲走,不由得老淚縱縱橫。」

  ※※※※※※※※※※※※※※※※※

  此一戰,燕王以戰養兵,越戰越強,耿炳文卻是士氣低迷,一蹶不振,只得揮師返回真定。燕王馬不停蹄,度過滹沱河,兵臨真定城下,建造種種攻城器械,強攻真定城,耿炳文一邊堅守真定,一邊修奏表上奏朝廷,詳述戰敗前後經過情形,自請處分,並請朝廷催促安陸侯吳傑、江陰侯吳高的兩路人馬加快行程,盡快趕至,會兵一處後,再擬反攻計劃。

  當耿炳文的戰敗奏表送至金陵的時候,朱允炆還在與方孝孺論周禮。方孝孺的井田之制網一提出來,就遭到了許多文武官員包括本來與他同一陣線的大部分文官的強烈反對,他們覺得這位大儒的想法簡直是不合時宜、匪夷所思之至,但是方孝孺這位理想主義者對此卻不以為然,與群臣辯論時也一改平時的謙謙君子之風,有時聲色俱厲,怒氣勃勃,簡直與他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在方孝孺心中,恢復周禮、恢復井田之制,是解決天下一切矛盾,恢復上古傳說中那種聖明之治的唯一手段,為了他悍衛的最高理想,他是不惜一切的。奈何,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反對者太多了,聊堪自慰的是,皇上對他的看法卻是非常贊同的,兩君臣經常在一起談論上古之制,陶醉在恬淡寧靜的上古田園風情中。

  眼下朝廷第一要務是削藩,朱允炆在政治上雖然同方孝孺一樣是一隻天真的菜鳥,卻也知道此時是不宜對朝廷做出翻天覆地的大變革的,但他仍然向方孝孺孜孜不倦地學習著,他打算除掉燕王、削掉所有藩王,將權力全部集中到自己手中之後,再一步步按照孝直先生的設想去實施、貫徹、推進,最終做到天下大治,聖君無為。

  對燕王朱棣,朱允炆是從心底裡感到畏懼的,但是他對自己所掌握的武力又是盲目自信的,他始終相信在自己的「臥龍鳳雛」這兩位先生的精心策劃下,在自己授命於天、正統天子的大義號召之下,燕王之流是必敗無疑的,所以當初他下旨讓謝貴等人逮捕燕王的時候,是信心十足的,這一次讓耿炳文率討逆大軍北伐,他同樣是信心十足的。

  可是一連兩次,他都預測失誤了,耿炳文十萬火急給他送來的不是大槌的戰報,而是請罪的奏章,朱允炆從上古聖君的美夢幻想中甦醒過來,勃然大怒,拍案罵道:「耿炳文昏庸無能,將士們貪生怕死1真是深負朕望、深負朕望。」

  匆匆聞訊趕來的一眾近臣們面面相覷,耿炳文敗得太快了,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以前他們對戰事都很樂觀,一致認為朝廷大軍一到,剿滅燕王指日可待,現在他們終於意識到,削藩削到了刺頭兒,這個朱老四不是好捏的柿子。

  齊泰安慰道:「陛下勿須煩惱,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戰並不能定下全域,如今吳傑、吳高兩位侯爺的大軍正在北上,耿老將軍國朝老將,只是一時大意,中了燕逆的詭計,這才痛失先手,陛下可予嚴辭訓責,再令其戴罪立功,相信長興侯可以……」

  齊泰還沒有說完,朱允炆便拂然道:「耿炳文昏匱無能,不堪大用!朕豈能再用他?當換一員將領,統率討逆大軍,為朕誅滅叛逆。」

  齊泰變色道:「陛下萬萬不可,臨陣換將本是軍中大忌,何況,耿老將軍身經百戰、足智多謀,陛下豈可因一時得失而棄之不用,放眼朝野,堪與耿老將軍匹敵之名將還有何人?」

  黃子澄道:「誰道我朝便無名將?皇上,臣保舉一人,可為陛下分憂。」

  朱允炆忙問:「先生舉薦何人?」黃子澄道:「曹國公李景隆。

  齊泰忙道:「曹國公只曾為朝廷練兵,何曾為國征戰?曹國公出馬,只怕不是燕逆這等久在北疆征戰沙場的人物對手,若是皇上定要換帥,臣以為,魏國公徐輝祖可以繼任討逆元帥之職。一則,徐輝祖年輕時曾隨父出征,親歷戰場,有戰事經驗。再則,徐達大將軍乃我大明軍中第一帥,現在軍中還有許多徐大將軍舊部,若徐輝祖掛帥出征,軍心士氣,必然大振。」

  黃子澄道:「擅練兵者自然能征善戰,齊大人身為兵部尚書,難道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至於徐輝祖,雖說魏國公忠於王事,並不曾助紂為虐,但他的胞姐畢竟是燕王正妃,如果戰場上魏國公心有不忍,稍縱敵勢,豈不被燕王所乘?曹國公李景隆乃大將李文忠嫡子,深通謀略,堪稱帥才,是故,臣保舉曹國公李景隆掛帥出征。」

  朱允炆心道:「九江乃是朕的表兄,自然比徐輝祖更加可靠,還是先生知道朕的心意,九江掛帥,確是不二人選!」

  便一錘定音道:「就依先生,拜曹國公李景隆為討逆大將軍!」

  朱允炆「砰」地一拳捶在御案上,狠狠地道:「吳傑、吳高兩路兵馬,再加上真定城中的朝廷大軍,合計有二十五萬大軍,朕此番再予曹國公二十五萬兵,五十萬大軍啊,燕逆不敗,天理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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