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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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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4 21:45:37 |只看該作者
第293章 增壽用謀

  燕王朱棣之攻勢如猛虎,長興侯耿炳文之守如同刺猥。這一番耿炳文接受了教訓,再有什麼敗兵難民,俱都別處安置,著人看管,把一座真定城守得無懈可擊。燕王攻了三日,寸功未建,反而折損不少人馬。燕王兵少,可禁不起這麼消耗,眼見死的死、傷的傷,朱棣極是心疼,連忙命令收兵,聚集眾將商議對策。

  夏潯對燕王有兩度救命之恩,又曾救過他的三個兒子,此際儼然已是燕王心腹中的心腹了,這樣的場合當然少不了他,但是夏潯現在並非燕王麾下的統兵大將。

  自家事自己知,夏潯知道,無論如何,自己不可能是一塊領兵打仗的料,就算他在現代的時候是某軍事院校的優等生,大部分現代戰爭條件下的戰術戰法搬到這個時代也是根本沒有用武之地的,那些所謂更先進的戰略戰術,在錯誤的年代、錯誤的戰爭條件下就是一團碴。

  比如,先秦兵法中,有關於兵車的詳細運用,而對戰馬則僅僅保留在傳遞情報、刺探消息等方面,讓一個先秦名將突然去指揮一支明朝時候的步騎混和、冷熱兵器混和的部隊,他倉促間針對新的戰鬥條件所想出的策略,可能比一個平平無奇的明朝將領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當然,在類似方孝孺一類人的思維中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判斷:上古的名刀名劍,都是削鐵如泥的;上古的兵家大聖,都是無所不能的;上古的賢相名臣,肯定能解決如今世間種種矛盾的;只要是祖傳秘方,肯定比後人研究出來的藥物管用……

  而在現代戰爭條件下,一具軍事衛星,軍隊的調動幾乎無所遁形,戰略戰術的運用幾乎是在雙方軍事計劃完全透明的條件下,高科技武器的一種對決,將領們對類似於三十六計等傳統戰略戰術的琢磨、研究、運用,要說他比古代名將更加高明,那也幾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夏潯自知,如果貿然給他一支軍隊,讓他去獨擋一面,他的下場恐怕比紙上談兵的趙括還要淒慘十倍,所以,他早就想好了一番說辭,只等燕王朱棣要委以帶兵的重任時便婉言謝絕。出乎他的預料,燕王在邀他過帳詳細談過,瞭解了他的履歷生平之後,根本就沒有提出讓他帶兵的意思。

  任人唯才,絕不感情用事,這讓夏潯對朱棣的為人又多了一層認識。眼下,夏潯在燕王軍中暫時擔任軍紀官一職,相當於燕王朱棣的憲兵隊長,巡弋軍營,糾察不法,處治逃兵,這是非心腹之人不能擔任的要職,但是又不直接帶兵,眼下是最適合夏潯這個朱棣既想重用,不願寒了恩人之心,一時又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他的職位。以此身份而能參予軍機,其實就已表明了他在燕王心中的特殊地位。

  「諸位將軍,我軍攻城數日不下,耿炳文久經沙場,吃了一次大虧後已經學精了,欲用奇兵恐難得手,若以正兵相合,我們一是不能久戰,二是禁不起這樣的傷亡,諸位將軍有何計議?」

  朱棣待眾將到齊,立即開門見山地說明了眼下進退兩難的困頓局面,眾將一時都沉默不已,半晌,朱能方道:「依末將之見,耿炳文先失一局,現在他是斷然不肯再放棄真定的,我們糧草有限,兵馬也有限,強攻不得,不如暫時退卻,整軍備戰。」

  朱棣仍有些不捨,又問道:「士弘以為,我們不能一鼓作氣拿下真定麼?須知,如果我們能攻下真定,那將是對朝廷的沉重打擊,若是一戰功成,本王必聲勢大振,觀望諸王說不定也要易幟來投,這是扭轉局勢的關鍵所在啊。本王……實在不忍就此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張玉道:「殿下,耿炳文不是易與之輩,此番若是文軒製造機會,殿下善用機謀,耿炳文怎能輕易落敗?如今我軍兵馬疲憊,真定城一時取之不下,便該果斷放手,否則待吳傑、吳高兩路大軍趕到,耿炳文重施故技,步步為營,迫我決戰,那時已經取得的戰果也將毀於一旦,因此,末將也以為……當退。」

  「這個……」朱棣有些猶豫起來。

  「咳!殿下,卑職可以說幾句話麼?」

  夏潯咳嗽一聲,向朱棣問道。

  朱棣莞爾道:「正所謂兼聽則明,文軒儘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王要你參與軍機,可沒想讓你當徐庶。」

  眾將聽了都笑起來,帳中氣氛頓時輕鬆下來,夏潯笑道:「是,那卑職就說說自己的看法。殿下一戰大捷,士氣已振,軍心已定,咱們已經有了與朝廷周旋的本錢,現在著急的是朝廷了,咱們何必孤注一擲於真定城下呢?須知取下一座真定城,並不代表就是朝廷滿盤皆輸。

  再者,我軍現在降卒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殿下本來的三護衛兵馬,他們是激於朝廷不公、天子不義,才投靠殿下,卻不代表著現在殿下就能對他們如臂使指,如果我們在真定城下遭遇重挫,其中難免有人又心生異念,這是一個隱患。

  如果我們現在回師北平,休養三軍、整頓行伍呢?來日再戰時,三軍將士必以煥然一新的軍姿重新走上戰場,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何況,耿炳文大敗,朝廷說不定還要增兵,就算沒有增兵,只等吳傑、吳高兩位侯爺一到,咱們在此沒有根基,還是得退兵。殿下應該知道,咱們主動退兵和被迫退兵,不管對敵對我,其意義都是大不相同的。」、

  燕王憬然道:「不錯,還是文軒說的透澈,士弘(朱能)、世美(張玉)他們肚子裡有料,卻是說不出來的,文軒寥寥幾語,便將其中厲害說的再清楚不過了,難怪茗兒讚你有蘇秦張儀之才,口才當真是了得。」

  夏潯有些意外地道:「小郡主?她……不是回了金陵麼,殿下幾時見過她?」

  燕王笑道:「當然不是現在見過,是你當初在俺王府養傷時,茗兒那小丫頭對俺說的。」

  夏潯這才釋然,拱手謙笑道:「小郡主豈會這般誇獎卑職,想是殿下借郡主之口誇獎卑職來著,卑職實不敢當。」

  燕王笑起來:「確是茗兒誇你,只不過她的原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她說:『大姐、大姐夫,你們不曉得,那個不知道叫楊旭還是叫夏潯的臭傢伙,能言善辯、舌燦蓮花,死人都能讓他說活了,你們與他說話時,千萬瞪大了眼睛,一個不慎,就讓他騙了去!』」

  燕王學著徐茗兒的語氣把這番話學說了一遍,中軍大帳裡眾將士登時笑作一團……

  ※※※※※※※※※※※※※※※※※※※※※※※※

  南京城北的龍江驛,曹國公李景隆此刻正駐軍於此,蓄勢待發。

  不過他這勢恐怕還得多蓄一段時間,因為南京城附近的常備軍隊本來有四十萬左右,耿炳文帶走了十五萬,另從其他地方抽調了十五萬,合計三十萬大軍北上,如今損兵折將之後,只剩下二十五萬大軍。

  朱允炆發起狠來,決定再給李景隆二十五萬大軍,合兵五十萬北伐燕王,準備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那個該死不死的朱老四,可這兵卻不能再從京城的常備軍裡抽調了。

  另外有正軍就得有備軍,還得有大量的役夫,南京附近州縣的役夫已經抽調大半了,這些人也得從其他地方徵調過來,同樣需要一個準備時間,因此李景隆雖拜領了帥印,此刻卻一直駐軍於龍江驛,還未正式北上。

  這天上午,朱允炆一時性起,突然想去拜訪拜訪他的大表兄,做做皇帝親自慰問三軍的樣子,他學著宋太祖趙匡胤的樣子,事先也不通知李景隆,就領著一眾文武大臣奔了龍江驛。李景隆是黃子澄推薦的統兵大將,黃子澄擔心李景隆有什麼不當舉措,自己也要跟著失了顏面,一俟得知皇上要去軍營,卻已搶先一步,派人去通知了李景隆。

  等到建文帝趕到龍江驛大營的時候,只見旗旛招展,號炮連天,李景隆正在校場上孜孜不倦地練著兵馬。李景隆本是軍人世家,父親是當世名將,他又是最擅長練兵的,這令旗一揮、號炮一響,操練起三軍來當真似模似樣。

  朱允炆不許守營兵將通知李景隆,自領著一眾大臣悄悄趕到校場,眼前一幕確實震撼。李景隆擅長練兵,這些本來就是從各地抽調來的軍隊又都是精銳部隊,到了他的手中再稍加點撥,便是一支氣勢如虹的強軍。

  三軍一動,勢如排山倒海,刀槍一舉,氣似風起雲湧,朱允炆並不知兵,他躲在暗處,只看這演武的陣勢,便覺有一種無堅不摧的氣概,不由得龍顏大悅。這才現出身形,對大表哥讚不絕口。

  徐增壽卻在一旁暗暗撇嘴:「你說要進軍營看看,那兵就乖乖帶路,你說不許通知通知主帥,那兵就不通知了。這算哪門子的軍令如山、軍紀嚴明?當初我爹帶兵的時候,哼,哼哼……」

  朱允炆並不懂得行伍中的事情,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陣,一開始還覺得挺新奇的,過了一陣兒就覺得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在那裡舞槍弄棒的好生無聊,還是和方先生侃侃春秋典制、上古年間比較有趣,於是便要擺駕回宮。

  臨行之際,朱允炆站在點將台上,對李景隆殷殷囑咐道:「九江啊,朕拜你為討逆大將軍,你可一定要為朕爭氣。待你出師之日,朕將祭天與南郊,親自為你欽行於此,你要奮勇除奸,勿負朕之重望,朕在這裡,先祝你馬到功成!」

  李景隆全身甲冑,不能行全禮,便雙手抱拳,慷慨激昂地道:「臣必剖肝瀝膽,誅除燕逆,不負陛下厚望!」

  朱允炆微笑點頭,滿意而去,隨他前來閱兵的徐增壽雖然對李景隆的練兵之法不以為然,不過眼見那軍伍氣勢,也是暗暗揪心。

  朝廷要增兵二十五萬,集五十萬大軍之眾攻打北平,大姐夫只有那麼一點人,這仗可怎麼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徐增壽正在暗暗發愁,忽地瞟見李景隆這位三軍主帥,心中不由一動:「說不定,可以在這小子身上下下功夫!」想到這裡,徐增壽便籍故留了下來。

  徐增壽和李景隆本是密友,送走了朱允炆,李景隆便對徐增壽得意洋洋地吹噓唏道:「三哥,你看我這三軍將士,調教的可還中用麼?」

  徐增壽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要是讓我大哥帶兵,或者讓我帶兵,不見得就比你帶的兵差。」

  李景隆哈哈大笑:「得了吧三哥,你們哥倆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這五十萬大軍皇上也不會交到你們手上的,誰叫皇上對付的你是大姐夫呢。」

  他向徐增壽擠擠眼道:「咱們哥倆有日子沒聚了,走,去我帳中飲酒。」

  他搭著徐增壽的肩膀,小聲說道:「兄弟前日買了一名舞伎,姿容相貌與那叛逆楊旭的娘子謝雨霏姑娘倒有七分神似呢,哈哈哈,走走走,兄弟帶你去見識見識,不過……僅限於她的舞姿歌喉喔,那床上功夫麼,嘿嘿,可就只有兄弟我才能受用了。」

  徐增壽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什麼?你在軍中藏了女人!」

  李景隆滿不在乎地道:「噯,別大驚小怪的,平時,我都是叫她扮做男人,穿上軍裝的,有什麼打緊。」

  他聲音忽地壓低,對徐增壽猥瑣地笑道:「三哥,你還別說,這美人兒穿上戎裝,真他娘的別有一番滋味兒。昨個兒兄弟一時性起,就叫她穿著鴛鴦戰襖,披半身甲,戴紅纓盔,持槍彎腰於榻前,解了她的下裳受用了一番,那個痛快,啊哈哈……」

  徐增壽酸溜溜地道:「五十萬大軍在手,就是一頭豬,這仗也穩賺不輸了,你當然輕鬆快活。不過你還別臭美,這些兵真叫我們徐家領,我們還不願意帶呢,打好打不好都是毛病,你愛去你去……」

  李景隆一怔,馬上收起笑臉,警覺地問道:「三哥這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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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4 21:47:18 |只看該作者
第294章 趕鴨子上架

  什麼意思?

  徐增壽站住腳步,對李景隆道:「九江,咱們兄弟之間無話不可談,我才說給你聽,你可不許說出去。」

  李景隆滿口答應:「不會不會,當然不會,我李九江是那種人麼,你說。」

  徐增壽鄭重地道:「九江啊,北伐燕王可比不得西剿白蓮叛匪,東征海上群寇,這可是皇族內部的紛爭,勝負、禍福,豈是那麼容易說的清的?長興侯臨行,皇上對他說的那句話,你可記得麼?」

  李景隆頷首道:「記得呀,莫使皇上擔負殺叔之名嘛,簡單啊,那我們做臣子的代勞就好啦,此一去,我根本不要活的,抓住了燕王就地正法,就說他是死於兩軍陣前不就成了?」

  徐增壽道:「的確是成了,可是皇上直接說燕王謀逆,罪在不赦,一旦擒獲就地正法不就成了,何必說的這般委婉?」

  「這個」…」

  李景隆遲疑了一下,睨著徐增壽嘿嘿地笑起來:「我說三哥,你可別想蒙我,我李九江不傻,燕王是你大姐夫,你不想讓你大姐守寡,就拐彎抹腳地想來勸我?不是兄弟不幫你,我要真把燕王活蹦亂跳地抓回京師,豈不是讓皇上犯難?皇上為了難,心中豈不惱我?這個忙,兄弟可幫不了你,如果燕王命大,不曾死在戰場上,而是被我李某人活捉,我是一定要把他就地斬首的!」

  徐增壽啐道:「呸!老子哪有讀書人那種九轉黃河的曲曲腸子,還要和你玩心機?」

  李景隆眨眨眼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徐增壽道:「我的意思……」

  他左右看看,把李景隆扯到一邊,小聲道:「皇上說的這麼含糊,這是給他自己留退路呢。要是燕王死了,萬事太平,那就是你九江的功勞,要是燕王死了,其餘諸王擔心削藩削到他們頭上,群情洶洶,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效仿燕王造反,到那時候……」

  九江……,我雖是個武人,可整天聽他們嚷嚷什麼『七王之亂」現在我都明白什麼是『七王之亂,了,七王發兵,以『請誅晁錯,以清君側,為名,威逼景帝,景帝是怎麼幹的?他把力主削藩的晁錯殺了,以平七王怒火。其實最想削藩的人是誰?景帝唄!江山又不是晁錯的。

  可是景帝奈何不了七王,七王實際上也奈何不了他,大家總得有個台階下吧,這下好了,老劉家那些剛剛還打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叔侄握手言和,親親熱熱又成一家人了,就死了個倒霉蛋晁錯。

  要是弄不好,你李九江將來就是第二個晁錯,到時候皇上有話說啊:我沒想殺燕王啊,不是說了不要讓我擔上殺叔之名麼?這李九江曲解聖意,該殺!好啦,哪怕諸王明知道皇上當初實際上是個什麼意思,大家有個台階也就成了,誰來墊台階?自然是你李九江獻出項上人頭了。」

  「哦?」

  李景隆定定地望著徐增壽,臉色變幻半晌,向徐增壽鄭重一揖道:「三哥這番金玉良言,九江記在心裡了。幸虧有你提醒呀,要不然……還真難游,「」

  徐增壽笑道:「這就對了,畢競人家叔侄都姓朱,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人家的家務事,咱們外人那麼上心幹嘛。」

  李景隆蹙眉道:「話是這麼說,可朝廷夫軍新敗,皇上許我五十萬大軍,就是為了打出朝廷的威風來,難逍我李景隆此去就畏手畏尾的麼,那樣的話,何必還等將來如何,眼下就要被皇上砍了我的項上人頭了。

  徐增壽道:「九江又糊塗了,我何曾勸你放燕王一馬?五十萬大軍吶,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你想循私枉法,可能麼?我的意思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千萬不可以讓燕王死在你的手上,敗是不可以敗的,你看,長興侯氣勢洶洶而去,一敗塗地,如果你此去首戰失利,縱是小敗,那朝廷會怎麼看?」

  李景隆連連點頭:「那麼,依三哥之意呢?」

  徐增壽道:「依我看,九江這一去,當步步為營、穩紮穩打,逐步向北平推進,這樣一來,可以減少野戰的機會,燕王也就不容易在兩軍陣前一片混亂當中被人誤殺,而且也不致再出現長興侯那樣被奇謀所乘的情況。

  燕王的根基在北平,是他絕不能棄之不管的地方,這就是他的軟肋了,九江可以任他千變萬化,只取燕王必救:北平!待到兵臨城下的時候,五十萬大軍還攻不下一座北平城,燕王才多少人馬?北平是斷斷守不住的,到那時燕王自然是手到擒來。

  你想啊,你是破城擒拿的燕王,又不是在兩軍陣前,燕王是活的不奇怪,如果是死的那才奇怪,你不殺他,皇上也無話可說吧?等你凱旋頒師,有關燕王生死,這個難題還是交給皇上。皇上縱然有些不悅,又能記恨你幾時?」

  李景隆欣然道:「三哥,你為兄弟思慮如此周詳,九江感激不盡啊。」

  徐增壽哈哈笑道:「你我至交好友,何必客氣!」

  「來來來,咱們去吃酒!」李景隆把徐增壽讓入帳中,兩人小酌片刻,徐增壽便告辭離去,李景隆丟了粒豆子到嘴裡,一邊慢慢地嚼著,一邊嘿嘿地笑了起來。旁邊,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兵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國公爺因何發笑?」

  這小兵自然就是那位易釵而弁的舞伎了,看她姿容相貌,果然有幾分與謝雨霏神似,李景隆把她攬進懷中,大手探進她的前胸,狠狠地揉槎著,得意地笑道:「徐老三為了保他大姐夫的命,可真是煞費苦心吶。

  他也知道我這五十萬大軍一去,燕王必敗無疑,是想盡了辦法保他姐夫的性命呀。嘿!我要是把燕王活著抓回來,皇上愛惜名聲,就不好下手殺他了,那時必然厭憎於我。我豈能中了徐老三這樣的蠢計?不過……」

  李景隆扳過那美人的螓首,大嘴湊上去在她櫻唇上狠狠一吻,快意地笑道:「不過徐家不愧是我大明第一名將世家,他這隨口說出的用兵之法,例是穩贏不輸的妙策,燕王再如何智計百出,對我這步步為營直搗腹心的手段,怕也是無可奈何。哈哈,我可不能辜負了李九江的這番好意,他這煞費苦心的良言麼,本國公且聽從一半就走了,哈哈哈……」

  徐增壽策馬出了轅馬,回頭望了一眼旗旛如雲,綿綿不斷的討逆軍大營,暗暗歎了口氣:「九江這人狡黠異常斷不會聽我離間的,不過我這用兵之法,他十有八

  九是會聽從的,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待他揮師北上,再步步為營抵達北平城下對,必已是臘月寒冬,九江所率俱是南兵,希望……這段時間你們能好好準備,再利用

  南人不習慣的北方嚴寒,擊敗他們。大姐、姐夫,兄弟能幫你們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你們……多多保重!」

  ※※※※※※※※※※※※※※※※

  朱棣勒住戰馬疾聲問道:「你說什麼?朝廷撤了耿炳文的討逆夫將軍之職,換了李文志之子李景隆?」

  「是!」邱福臉色發青,聲音微微顫抖:「皇帝又給他二十五萬大軍,合真定守軍及吳傑、吳高人馬,共計五十萬大軍,不日即將北上!」

  此刻,燕王朱棣正在北返途中,還未趕到北平,便聽到了這個消息,周圍眾將一聽個個臉上變色他們既已堅決追隨燕王起兵靖難,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刻臉色大

  變倒不是驚恐畏懼,只是五十萬大軍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驚人了些,在他們以往的歲月中,就從來不曾參與過這麼多兵馬的夫會戰,他們不憚生死,卻憚勝負,聽說朝

  廷兵馬有五十萬之眾,這簡直是一個不可戰勝的龐然大物。

  眾人之中,只有一個夏潯坦然自若,怡然自得,他可是知道,五十萬大軍也奈何不得燕王,燕王最終還是要大獲全勝的。古之名將,能留名後世的,只有兩種,一種是英勇善戰的,另一種就是無能到極點的,若非以五十萬大軍,打了一場本該必勝卻是完敗的戰爭,李景隆怎能名垂青史?

  朱棣沉漠良久,飛快地一掃眾將領的臉色,突然縱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真是天助本王啊!」

  眾將領大為驚詫,齊齊看向燕王,張玉忍不住問道:「殿下,五十萬敵軍大兵壓境,殿下怎麼反而如此驚喜?」

  朱棣笑不攏嘴地道:「李九江未嘗習兵,色厲而內茬。如今授之以五十萬眾,無異於自坑。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罷了,怕他什麼?」

  他笑吟吟地看著眾將,傲然說道:「你們以為,兵馬越多就一定越好麼?錯了,大錯特錯,韓信用兵才是多多益善,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本事統領數十萬大軍的。以前汊高祖就曾坦然自承,他最多只能率領十萬之眾,再多,就超出了他將兵的能方了。

  李九江何德何能,能逾越漢高祖麼?給他五十萬兵,不用打,他自己就先亂了套了,這還不是好消息麼?」

  眾將領一聽,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不由齊齊鬆了。氣,重又露出輕鬆的笑容。

  朱棣把馬鞭輕鬆地向前一指,說道:「繼續前進,等那李九江到了,俺就打得他傾盡九江之水,也難洗戰敗之辱!」

  待到晚間,燕王北返的大軍擇地紮下營寨之後,燕王朱棣馬上屏退帳中左右,對帳外侍衛沉聲吩咐道:「速帶楊旭來見本王。」

  夏潯正帶著人巡視軍營,查看軍容軍紀,忽聽燕王傳見,連忙捨了風紀兵趕往中軍大營,夏潯唱名報進,進入中軍大帳之後,不由得便是一怔,大帳中除了燕王朱棣據案而坐,競是再無一人。

  案前燃著燭火,映亮了朱棣的半邊面孔,征微的風帶得燭光搖曳不已,朱棣的神色便也顯得陰睛不定起來,看見夏潯進來,不等他上前施禮,朱棣便沉聲道:「文軒,勿須多禮了,來,近前坐下!」

  夏潯一怔,應道:「是!」看看只有朱棣桌前有一把椅子,夏潯便走過去欠身坐了。

  朱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道:「今日邱福傳來消息,朝廷五十萬大軍頃刻北上,諸將個個臉上變色,心中惶恐不安,本王遍觀諸將,唯你一人坦然自若,這是為什麼?」

  夏潯這才明白他單獨召見自己的原因,不由笑道:「眾人之前,殿下不是已經說明了其中緣由麼?」

  朱棣正色道:「那不過是俺為了安撫軍心所發的言語罷了。朝廷五十萬大軍吶,俺朱棣如今滿打滿算不過五萬之眾,如何能與之匹敵?驟聞消息,眾將莫不失色,唯有文軒鎮定自若,想來文軒早已是成竹在胸了。本王如今是危如累卵,文軒有何妙計,還請為本王指點迷津!」

  說著,朱棣競閃身離開帥位,向夏潯長長一揖,然後直起腰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潯,那張大鬍子臉滿是期盼,夏潯……傻了!

  夏潯大刀金刀、四平八穩地端坐在椅子上,雙目炯炯,閃爍著無窮的智慧之光,那安詳的神態,彷彿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恍惚間,在他腦後似乎正有一圈圈柔和的佛光正蕩漾開來。

  以上,是朱老四此刻望著夏潯時的感覺。

  其實呢,所謂的四平八穩、大刀金刀,實際上是夏潯已被驚得呆了,坐在椅子上忘了站起來。

  所謂雙目炯炯,閃爍著無窮的智慧之光,則是因為夏潯已兩眼發直,根本無法移動眼珠了。

  而那安詳如觀世音菩薩的表情……,去他個蛋的,哥只是五官呆滯,滿臉茫然好不好?

  夏潯是真的呆住了,心中只道:「我有個屁的成竹在胸啊四哥!我還不是因為早就知道你朱四哥是小強命,怎麼打都打不死,所以才從容自若的嗎?你怎麼倒求教於我了,我……我既非大將之才,又無軍師之能,我哪有好辦法教你呀,早知道會這樣,我當時笑什麼呀我,這大尾巴,鷹充的,你去問道衍、問張玉,你……你去問算命的都成,你問我,我問誰呀?」

  「文軒,有何想法,但請直言」朱棣柔聲鼓勵著。

  夏潯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且慢、且慢,難道…歷史上本來就是我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我……我真的想得出辦法?」格嘰格嘰格嘰格嘰格嘰~~~格嘰,聰明~~伶俐!

  夏潯很想蘸點唾沫,在腦袋上畫兩個圈,妙計!我有什麼妙計?開動腦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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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5 22:10:06 |只看該作者
第295章 援兵何在!

  夏潯緊張地思索起來,眼前這個人不是朱允炆那種天真的孩子,方孝孺給朱允炆畫了一張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復周禮、復井田的美麗藍圖,炆哥就飄飄欲仙了,可棣哥不同,他很精明,故弄玄虛是唬弄不了他的,而朱棣現在面臨十倍之敵,要採用什麼樣的戰略才是正確的呢?

  夏潯慢慢理著思路,緩緩說道:「北平,乃殿下根基所在,斷不容有失,否則根基盡去、軍心盡失,殿下之敗,便也不可避免了!」

  朱棣重重地一點頭,說道:「不錯,問題就在這裡,北平無論如何,務須堅守,然則本王若苦守北平,敗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夏潯頷首道:「不錯,兵力實在是太懸殊了,朝廷五十萬大軍,就算是用人命往上填,也能堆出一條直接走上北平城牆的康莊大道,殿下若是一味死守北平,這座城早晚成為殿下的囚籠。」

  朱棣拳掌相交,「啪」地一聲響,咬著牙道:「北平不能不守,苦守又必失敗,文軒,你有什麼妙計麼?」

  夏潯道:「要解決這個問題,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北平必須死守,但殿下不能守在城中。」

  朱棣一怔,思索片刻,試探著說道:「文軒的意思是,派人死守北平,本王率軍游動於外,牟制敵軍?這個……,以俺手中的兵力……」若再分兵,恐怕……。」

  夏潯正色道:「我知道,如此一來,北平城中兵馬更少,所承受的壓力是何等巨大,那將是一場苦戰,一場苦不堪言的戰爭,但是……」必須如此,殿下的主力軍隊絕不能守在北平城中,等著李九江一點點地把它消耗掉。

  守城將會很艱難,但是這份重擔,殿下必須交出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沒有萬靈丹,也沒有只佔便宜不吃虧的萬全之計!」

  朱棣低頭沉思片刻,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夏潯,說道:「那麼,本王馳軍於外,該做些什麼?該在北平失守之前……」做些什麼?」

  夏潯道:「盡可能地消滅朝廷大軍的外圍部隊,剪除他的羽翼,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

  朱棣目光閃動,隱隱地明白了什麼,問遒:「拖延時間……」難道會有援兵麼?」

  「有!咱們有三大援軍!」

  夏潯習慣性地豎起一指,幸好胖子膦不在這裡,不然不曉得又要想到什麼脖攢畫面了。

  「第一個強大的援軍,是天時!」

  朱棣已然會意,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不錯,朝廷五十萬大軍,多是南兵,不耐北方嚴寒的,可李九江出兵時不知是信心太大,以為北平旦夕之間便可拿下,還是缺少在北方冬季做戰的經驗,沒帶太多冬衣,帳蓬更是南軍慣用的單薄的行軍帳蓬,一俟冰天雪地、寒風刺骨,戰力將大打折扣。」

  夏潯道:「咱們第二個強大的援軍,便是南軍自己了!」

  朱棣奇道:「此話怎講?」

  夏潯道:「五十萬大軍,做戰時固然駭人,可是這只龐然大物人吃馬喂,得需要多少供給?他們戰線綿長,而北方地理,殿下的兵馬卻遠比他們熟悉,只要派兵切斷他們的補給運輸線,到時候他們既無糧草,又無御寒衣袍,那將不戰而潰了」。

  朱棣連連點頭,夏潯又道:「若是李景隆分兵追擊殿下,哪怕是分兵,仍遠遠較殿下勢大,殿下不可硬攻,南軍入馬,北軍多馬,殿下當發揮北軍長處,敵進我

  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以游擊戰術拖垮敵人,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消滅敵軍!」

  這種戰術不是那位偉人的發明,卻是在他手中系統地整理歸納出來的,將古今游擊戰、運動戰的精髓發揚光大的。這種戰術,侄正適宜朱棣眼下的情形。

  朱棣自從坐鎮北平,但凡征討漠北,兵力上面還從來沒有出現在現在這樣捉襟見肘的局面,因此在他一貫的戰鬥思維中,很難一下子跳出多年形成的戰鬥經驗的禁錮,不過他的對手,那些漠北部族正是游擊戰、運動戰的高手,朱棣雖屢屢取勝,卻很難把這些敵人消滅乾淨,此刻易地而處,再去理解這些戰略戰術,實比常人更容易融會貫通。

  所以他只閉目思索片刻,便已領悟了這運動戰、游擊戰之精髓,說句不客氣的話,這游擊戰、運動戰之精髓雖是夏潯告訴他的,他的理解領悟還要遠在夏潯之上,不禁放聲大笑遒:「文軒足智多謀,實乃國之干城,有此良策,李九江五十萬大軍亦不足懼了。」

  夏潯正色道:「殿下大意不得,我們這麼做,有一個前提,那就起…北平必須堅守、且必須守住!如果北平有失,萬事休提!」

  朱棣神色凝重,緩緩點頭道:「是啊!北平……,必須守住!那麼……,第三支援軍又是什麼?」

  夏潯道:「敵軍畢竟有五十萬之眾,十倍於我,正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北平守得住,殿下也拖到了寒冬季節,自己的兵力也幾乎消耗怠盡了,那時候李九江缺衣少糧,如欲退兵,殿下還有餘力發動反攻、擴大戰果麼?如若不能,讓南軍從容撤退,我們雖然打贏了這一仗,卻並未傷及敵軍元氣,待到明春李九江捲土重來,殿下如之奈何?所以,這第三支援軍,就是真正的援軍了,咱們還需要一支能征善戰的精兵!」

  朱棣目光炯炯地問道:「兵從何來?」

  「寧王!」

  夏潯心道:「原來燕王也曾想過聯手這位近在咫尺的兄弟。」夏潯便道:「寧王沒有膽量站出來與殿下一同靖難,咱們借他的兵,為諸王抱不平,寧王總該答應吧?」

  朱棣失笑道:「文軒怎麼說出這麼幼稚的話來,十七弟若是借兵與俺,那不也成了朝廷反叛麼?他要是能借兵,就能主動起兵響應。

  夏潯笑了笑道:「殿下,這借有文借、亦有武借,可以商量著借,也可以強借,並不一定要寧王心甘情願吧?」

  朱棣一驚,一雙眼睛攸然變得黑亮,他緊緊盯住夏潯,仔細看了半晌,見夏潯不像是在開玩笑,才訝然道:「文軒倒真生了一副好膽。現在朝廷大軍壓境,本王已

  是自顧不暇,十七弟不來找俺麻煩,本王就要謝天謝地了,還能主動招惹於他?若再把這頭猛虎招來,本王的處境豈不是雪上加霜?」

  夏潯眉頭一皺,心道:「看來燕王對向寧王借兵根本不抱希望啊,難遒寧王這兵,是我給他借回來的?」

  夏潯思索片刻,說道:「殿下曾寫信給寧王,寧王雖未應允,卻也未見他將信示之於朝廷,寧王態度如此曖昧,未必就不可說服,皇上削藩,削的又不只殿下一人,諸王兄弟,囚的囚、禁的禁,寧王心中便無怨尤麼?」

  朱棣苦笑道:「怎麼可能心無怨尤?諸王之中,雖說以俺朱棣聲名最盛,實是因為俺年歲最長,現為諸王之首,又多次與漠北元人餘孽作戰,名聲響亮的緣故口其實要說真正手握重兵的,俺侄遠不及這個十七弟了。十七弟的藩國在大寧(今屬內蒙古赤峰市寧城縣),古會州地,東連遼左,西接宣府,乃兵家重鎮,帶甲八萬,革車六千,諸王之中,堪稱翹楚。

  不過,正因如此,他也是深受皇上猜忌的,去年朝廷下旨削諸王兵權時,十七弟的兵權也被迫交出去了,頭幾個月,皇上又下旨,把他的三護衛兵馬也收了,上個月朝廷還下旨,要召他回京覲見,因為俺這裡起了兵,一時顧不上他,此事這才罷了。」

  夏潯聽得怔住了:「寧王已被削了兵權,還和朱老四一樣被削的乾乾淨淨?這和我的記憶不太一樣啊,壞了,莫非我這隻小蝴蝶的翅膀扇的動作太大了,歷史已面目全非,那我還有什麼優勢可言?未來的一切,我豈不也是兩眼一抹黑了。」

  燕王朱棣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召回了夏潯的魂兒:「不過,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十七弟的藩國深入塞外,朝廷的控制力便不十分強大,尤其是十七弟麾下有蒙古三

  衛,那都是蒙元騎兵精銳,當初投奔了我大明皇朝的,十七弟對這些塞上漢子很好,同三衛首領相交莫逆,那些人,與其說是俺大明的兵,不如說是十七弟的私兵,

  如果十七弟說句話,他們還是肯聽的。」

  夏潯一聽,不由暗暗鬆了。氣,還好,歷史沒有太走樣,要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其實,這只是夏潯並不瞭解詳細的歷史而已,夏潯讀書不求甚解,看到什麼文章什麼故事只是匆匆幾眼掃過,大概有個印象,許多細節根本無從把握,在他的記憶中,就是燕王單騎入大寧,誑出寧王后以寧王為人質,將寧王的軍隊都裹挾回來

  所以在他的理解裡,朝廷削藩,應該是沒有動過寧王的,否則,燕王憑什麼把寧王騙出來,就能收編他的數萬兵馬?其實,歷史上此時的寧王,確實和被迫起兵前的燕王一樣,被削成了光桿司令,所擁有的就只剩下一座王府了,連三護衛的兵馬都被朝廷大將接管了。

  夏潯喜道:「如此就好,朝廷把寧王的兵馬削得精光,連王府三護衛都已調走,又下旨讓他進京,可見心懷叵瀏,寧王心中豈無怨尤、豈無恐懼?卑職願替殿下往大寧走一遭,若能成功說服寧王投奔殿下,則可說服寧王麾下各衛兵將一同投效,殿下必如虎添翼。」

  夏潯剛剛向朱棣獻上針對朝廷五十萬大軍的對策,朱棣把他當成了寶貝,哪捨得讓他冒險,聞言不禁動容道:「十七弟肯不肯與俺一同起兵,尚在兩可之間,若要探他心意,也不必文軒親自前去冒險。若是十七弟不肯相容,豈不害了你的性命,不如,本王再修書一封,勸服於他吧。」

  夏潯搖頭道:「若只一封書信往來,恐難借得寧王精兵,卑職此去,可以見機行事,探他心意,若有可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寧王與殿下同病相憐的,未必就

  不能遂了殿下心意,若只書信一封、遣一小吏,實難奏效。殿下關愛之心,卑職是銘感於內,但是要助殿下成就大業,這大寧,卑職一定要走上一遭!」

  朱棣猶豫道:「這個……」十七弟若想向朝廷示忠,只一言便可決你生死,文軒……」。

  夏潯決然道:「如今形勢,何處不凶險?是殿下的軍營之中,還是北平城裡?若想長太平,現在就必須得冒險,只求殿下賜一信物,楊旭願為殿下,闖一闖寧王的龍潭虎穴!」

  「好,好好……」

  朱棣喜怒形於色,是個容易感情衝動的人,眼見夏潯為了自己,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感動的眼圈都紅了,可惜自己現在朝不保夕,許人家什麼功名前程都是虛的,這封官許願的話便說不出來。又想起自己三女兒已經十歲,再過兩年也到了宜嫁的年齡,若是讓他做了自己女婿也算是一們實在親戚,奈何他又是娶了妻子的……。

  張張嘴又合上嘴,到最後朱棣只能把一腔感激之情埋在心裡,使勁地拍拍夏潯的肩膀,對帳外大聲吩咐道:來人,把塞哈智喚來見俺!」

  不一會兒就有一員虯鬚猛將大步走進帳來,這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長得直與張飛相仿,一見朱棣,他便叉手彎腰,聲若洪鐘地道:「賽哈智見過殿下!」

  朱棣對夏潯遒:「文軒既然要去,便讓俺的侍衛親兵塞哈智與你同去吧,他是蒙古人,熟悉大寧地理,又懂得蒙語,或可於你有所幫助!」

  「賽哈智……」

  夏潯心道:「前有紀綱、今有塞哈智……」第三任、第四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現在都見到了,我和錦衣衛還真是有緣……」

  塞哈智一聽朱棣的話,曉得是要讓跟隨這位大人辦差,忙又向夏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大聲道:「卑職塞哈智,謹從楊大人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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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自古華山一條路

  走出中軍大帳的時候,夏潯暗暗地鬆了口氣。

  就算只讓他紙上談筆,再多來這麼兩回的話,他肚子裡的東西也要被燕王掏空了,幸好燕王答應讓他去大寧了,要不然真把他當成軍師供起來,他可要苦不堪言了。正面戰場,他是沒有用武之地的,在這個無論哪一方勢力,對消息戰、情報戰還沒有形成足夠重視的年代,他相信自己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正是這個幾近於空白的戰場。

  夜晚,帳中,一燈如豆。

  北軍的帳蓬果然與南軍不同,雖然如今還沒有到冬天,但是他們使用的帳蓬一直是厚厚的氈帳,足以遮蔽了光線,甚至遮蔽了聲息。

  夏潯和蘇穎頭並著頭,躺在被窩裡,正在說著悄悄話。

  「明天,我就要去大寧了。」

  「大寧在哪兒?」

  「很遠,就算是人人都擁有可以日行千里的代步車馬,那裡也算是很遠的北方。」

  夏潯輕輕撫摸著蘇穎光滑的脊背,低聲說道。她的皮膚光滑如緞,既沒有肥胖的感覺,又沒有瘦瘦的骨感,絲滑如緞,彈軟柔腴:「軍中本不可以有女人,我這一走,你更不好留在這裡,再說,你真留在這兒我也放心不下,有個去處,那就是北平,但是我想你是不會去的。」

  蘇穎當然不會去,她之所以一直還沒有走,只是放心不下楊旭罷了,可是接下來的路,她肯定無法伴著他繼續走,她捨不得離開她的男人,對雙嶼又何嘗不是魂牽夢縈?那裡是她的家,那裡還有她的孩子。

  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嗯,我不去北平,我要回雙嶼。」

  「也好………」,

  夏潯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家人,現在都在那兒,天下大亂倒是海外成了世外桃源,你先回去吧,我早晚會去見你們的不會太久的。」

  說到這兒,他又深深望了蘇穎一眼,低聲道:「還是……」不考慮嫁給我?」

  蘇穎似乎有片刻的鬆動但是雙眸最後還是從迷惘中清亮起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至少現在我不會考慮,現在,「……你正在做男人們才會去做的事,也無暇慮及兒女私情,是麼?」

  夏潯笑了笑,將她柔軟如綿的身子輕輕擁進懷裡。女人嫁給男人不一定是因為愛情;女人拒絕男人,不一定是因為沒有愛情。世間很多事,不是一句簡單的是或否就能說的明白的,尤其是男女情事。

  蘇穎的呼吸忽然加重了幾下,熱熱地噴灑在夏詩赤裸的胸膛上,然後……一隻綿軟的小手就輕輕探下去,握住了夏詩的要害蘇穎的臉頰在夏潯胸口輕輕摸娑片刻,然後慢慢向上滑去,灼熱的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道:「明天,你將北去,我將南行:今晚,好好愛我………」,

  夏詩也不覺情動,雙手分開,向下探去,蘇穎合情脈脈地看著他將她的小蠻腰配合地拱起,讓夏潯的大手順利地滑到了她的身下,然後軟了腰肢重新沉下了,那圓潤飽滿的臀部便沉甸甸地壓到了他的手上。

  秀髮披散如雲,桃花綻於眉梢,因為兩人的動作,被子向一旁滑落,一對飽滿的玉峰便也粉瑩瑩,顫巍巍地呈現在夏語的面前。彼此已配合的很默契了,夏潯雙手抓緊了那豐滿、柔滑、豐腴、結實的臀瓣,將她貼向自己,然後俯下身去,緊緊吮住了雪玉雙峰頂端新刻雞頭肉的艷麗……

  蘇穎發出蝕骨銷魂的一聲嚶嚀,雙龘臀忽地脫離了他雙手的掌握,用力地向上拱起,馱起他,貼緊他,陰陽乾坤合為一體,這一夜,又是一榻春雨和凡…………

  ※※※※※※※※※※※※※※※※※※※※※※※※※

  曹國公李景隆坐在寬敞豪華的馬車上,手邊是一封書信,這是燕王朱橡得知他領兵北上,派人給他送來的。

  「……祖訓雲,罷承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領頑,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總之,所以穩當。以後子孫做皇帝時,不許立承相。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群臣即時劾奏,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今雖不立承相,欲將六部官增崇極品,掌天下軍馬錢糧,總攬庶務,雖不立一承相,反有六承相也。天下之人,但知有尚書齊泰等,不知朝起……」

  這封信洋洋灑灑,歷數朱允蟻秉政以來種種背棄祖訓之過失,申明他起兵靖難之用意,勸誡李景隆身為功臣之後,勳卿國戚,當匡扶朝綱,與他站在一起,這番話當然是對牛彈琴,李景隆不可能聽從的,不過對其中所講的道理,尤其是這一段,李景隆心底裡其實是頗為贊同的。身為武將圈子裡的人,他對朱允炆如此抑武揚文,其實也是頗有微辭的。

  但他是不會站在朱株這個注定了要失敗的王爺一邊的。

  李景隆把書信輕蔑地彈到一邊,拈起景德鎮細白雲瓷的杯子,輕呻一口,悠然看向窗外。簾籠半挑,視線不能及遠,目光所及之處,是浩浩蕩蕩不見頭尾的大軍,鴛鴦戰襖、頭頂纓帽,長槍如林,短刀鏗鏘,還有火統手、火炮手,戰車吱吱扭扭作響。

  五十萬大軍吶,想想都令人熱血沸騰,李景隆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統率這麼多大軍,父輩們有誰得此風光榮耀?徐達沒有,他的父親李文忠也沒有,這份榮耀是屬於他的,他相信今後也少有明將能統領這麼多的兵馬,說不定他是空前絕後的,僅此一項壯舉,就足以名載史冊了。

  「報!大將軍,燕王朱抹得知大將軍北上,已自真定城下撤軍,現正返回北平途中。」

  一名背插三角紅旗的軍驛信牟飛馬趕到李景隆的豪華馬車前,勒住坐騎向他稟報,馬車停下,李景隆端坐車內,聞訊大笑,胸有成竹地吩咐道:「傳令下去先鋒大營駐紮於河間,本帥井轅暫設於德州,等候各路行進的大軍趕到!」

  「遵命!」

  書堊記官急急記下李景隆略一沉吟,又道:「令,江陰侯吳高交出所領兵馬統由本帥調度,只率其本部兵馬,輕騎疾進直撲永平,命山海關耿瞅都督出兵配合,合力打下永平城,為本帥直撲北平,掃清外圍障礙!」

  「遵命!」

  書堊記官蘸一蘸墨,又是運筆如飛。

  李景隆向外瞥了一眼,又淡淡地吩咐道:「叫耿炳文自己回金陵去向陛下請罪吧,至於現在駐紮在真定的那些殘兵敗將、統統都到德州去,聽候本帥整編!」

  「遵命!」

  「繼續走!」

  李景隆「唰」地一下放下了窗簾,豪華馬車軲輾輾地繼續向前行動。

  李景隆放下酒杯,伸手一拉,原本跪伏於案下,正用唇舌慇勤服侍著他的那個美人兒便被他扯了起來,粉面桃腮,媚眼如絲如線,尤其那一對誘人的紅唇,濡濡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淫糜氣息。

  李景隆嘿嘿地淫笑兩聲,往鋪著白熊皮的寬敞柔軟的臥椅上一躺,閉上雙眼道:「美人兒,上來,讓本國公好好舒坦舒坦……」

  ※※※※※※※※※※※※※※※※※※※※※※※※※

  松亭關守軍放過一輛小車之後,又攔住了一身關外人常穿的肥大皮袍的塞哈智跟縣詩兩人:「你們,站住,出關幹什麼的?」

  塞哈智不用裝就是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理直氣壯地道:「俺們走親戚!」

  「走親戚?技身!」

  立即過來兩個兵,把夏潯和塞哈智仔仔細細撥了一遍,身上沒什麼東西,只有一張五百文的寶鈔」幾十文銅錢。

  「路引拿來我看看!」

  證件沒有問題,兩個傻小子看起來也沒問題,那校尉才擺擺手道:「快點快點,下一個!」

  「暖暖!」塞哈智憨然一笑,對夏詩甕聲甕氣地道:「兄弟,走了。」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悄悄打量著關口內的情形。要說松亭關,可能大家都不太熟悉,這松亭關還有兩個名字,一個叫獅子峪,一個喜峰口,這喜峰口,卻因國民革堊命軍第三軍團二十九軍宋哲元部在這裡奮勇抗擊日寇而為後人所熟知了,那首著名的《大刀進行曲》就是喜峰口血戰之後而為之創作的。

  兩個人扮作愣頭愣腦的傻小子,一路悄悄觀察著,待出了松亭關後,塞哈智悄聲道:「大人,從關中情形看,守軍至少三千人,關門險塞,從這裡怕是闖不過去的。」

  夏潯微微頷首道:「嗯,把地理情況都記熟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用處。」

  塞哈智納罕地道:「大人,咱們不是去說服寧王投奔殿下的麼,又不需要出兵攻打大寧,何必把這裡情形察探的這般仔細?」

  夏潯微笑道:「老哈,凡事都得多做幾手準備,尤其是你要硬拖一個人跟你一塊兒干刀口舔血的買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城下之盟聽說過嗎?」

  塞哈智撓撓頭,憨笑道:「沒,啥城下之盟,什麼地方的城啊?」

  夏潯有點哭笑不得:「什麼什麼地方的,這不是個地方,是個典故。唔」搶親你聽說過吧?」

  塞哈智精神一振道:「聽說過,這個俺聽說過。」

  夏語道:「這就走了,你搶親搶到的老婆,她也得跟你一被窩兒睡覺,也得老老實實給你生娃兒,可你說,這婆娘,當初是心甘情願就跟了你的麼?」

  塞哈智想了想,咧開大嘴笑起來:「大人,你這麼一說,俺就明白了。寧王就是那小媳婦兒,咱們殿下就是新郎官,她不願意嫁,咱就搶親,逼著他跟咱們殿下一個被窩兒睡覺、還得給咱們殿下生娃,是這麼個意思吧?」

  夏潯摔揉鼻子,無奈地道:「唔,大概差不多。」

  塞哈智連連點頭:「那俺就明白了,咱是去探探寧王的口風,他要是願意嫁,萬事皆體,他要是不願意嫁,咱就悄悄帶兵過來,搶他娘的,等他覺也睡了,娃也生了,他想不跟著咱們殿下過日子也不成了,是吧?」

  夏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連點頭道:「不錯,是這麼個意思,哎呀……」,我說老哈呀,你這比喻……還真不賴。」

  塞哈智很無辜地謙虛道:「俺這不是聽大人你說的嘛。對了大人,可是看這松亭關的險要,這新娘子怕是不好搶。」

  夏潯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嗯,硬搶不得,咱們得打聽打聽,還沒有其他的道兒。」

  塞哈智搖頭道:「怕是沒有,俺打十幾歲因為沒飯吃,就跑到北平當了兵,跟著殿下干了。不過關外道路俺也是知道一點的,長城九鎮,其中就只薊州鎮接近北平,要去大寧,更是只有這麼一條路。這裡的邊牆都是條石、青磚壘砌而成,異常堅固,城牆有三重之多,駐軍也多、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想輕輕鬆鬆地打過去,怕是不太可能。」

  夏潯沉吟道:「前有守軍、後有追兵,若是硬打,恐怕是打不過去的,不過,真的沒有別的路了麼?」

  這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夏潯只恨自己不能把這段歷史的有關資料倒背後流,以致還得處處自己摸索。他正思量無著,忽見前方那個比他們先行過關的中年漢子,正推著小車前行,因為前些時候下了場暴雨,一些山石泥巴滾落路面,車子走起來十分艱難。

  夏潯想起那人方才過關時,守軍幾乎未對他做過什麼檢查,只從車上了隨手抓了一把大棗,就擺手叫他過關了。如此說來,只有幾種解釋:一是有身份有背景;二是和守關明軍有交情:三……,就是經常行走於關內關外,守軍早就認識他了。

  看他穿著打扮、所作的販棗營生,第一各不可能了,再想想當時守軍官兵對他的態度,也不像很有交情,那麼……,夏潯心中一動,立即搶步上前,彎下腰幫那人推起了車子,隨口打個哈哈道:「老哥兒,這路可真不好走啊。」

  那販棗的漢子見他熱心相助,也不禁露出了笑模樣:「是啊,走慣了也沒啥,我看兩位兄弟,好像是頭一回走這條路?」

  夏潯道:「嗯,俺跟大哥去大寧城走親戚,頭一回去,也不認得路,人家說,只能從這兒才能過去,就這一條路,所以我們哥倆兒就打聽看來了唄。」

  那中年漢子笑起來:「去大寧啊,那就沒錯了,這條路的確是最近的一條。」

  夏潯的心砰地一跳:「的確是,最近的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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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6 22:45:49 |只看該作者
第297章 神秘女子

  燕山是古代農牧兩大民族的一道天然分界線,山北是遊牧民族的草原,山南則是農耕民族的田地,因此燕山也就成了農耕民族防禦遊牧民族入侵的天然防線,再後來,農耕帝國便沿著山勢修建了城牆,於重要的山谷通道處則修建了關隘城門以宜出入,這就是萬里長城了。

  長城上的關隘,有一些是很有名的,比如居庸關、古北口、盧龍塞……,也有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比如劉家口。劉家口是橫越燕山的一處山間孔道,有一條河流從這裡經過,於是長城經過這裡的時候,在這裡蓋了一座水關,以利河水通過。

  水關是磚石砌的一道拱門,可以行人,但是因為修建這裡的主要原因是方便河流通過,因此兩側道路狹窄,崎嶇不平,並不做為常用的人馬進出通道,所以名聲不顯,知道這裡的人不多。

  夏潯和塞哈智從喜峰口過了燕山,從那慣常出塞入塞的棗販子口中打聽到這裡還有一道並不大做為軍事用途的關塞之後,沒有直接趕赴大寧,而是先繞道來到了劉家口,劉家口關隘的牌子掛在關內一側,兩人站在關外山坡上看不到,但是整座關隘建築卻可以看得很清楚。

  這座過水關樓並不太大,磚砌的敵樓長三丈、寬三丈,高約四丈,敵樓下邊設有兩丈高的過水洞,敵台上北側城牆上敲有六個箭窗,兩側城牆上設有幾幢鋪房,塞哈智在軍中二十多年,經驗豐富,他只匆匆一瞥,便準確地告訴夏潯,此地駐軍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二十人。

  夏潯喜道:「哈兄,你看這裡怎麼樣?」

  塞哈智瞇著眼打量一番,點頭道:「這裡內側山坡不陡,水關駐兵又不過百人,雖然道路難走一些,但是從裡邊往外打,卻很容易,不過從外往裡打卻很難,一是山路崎嶇陡峭巖壁林立,二是河水奔騰而下,不管是人是馬,都不大擺佈得開。」

  夏潯點點頭,笑道:「不錯,不過還是可以行人的,你看草叢中那條小道。」

  塞哈智道:「嗯,應該是駐關兵丁時常下山吧,另外本地的山民應該也經常在這裡通關。大人你看,這坡下不遠,不就有座鎮子麼。」

  夏潯道:「不錯,劉家口,哈哈哈,想不到這裡別有洞天,道路已摸清了,咱們先下山吧,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到山下鎮上暫住,明日再上路。」

  劉家口水關外不遠,就是一座鎮子,此處依山傍水,因此便有一些維建長城的百姓、戍卒的家人陸陸續續在這裡定居下來,鎮子不大,百十戶人家,此刻已經有些人家房頂上飄起了嫋嫋的炊煙。塞哈智是個大肚漢,早就覺得飢腸轆轆了,一聽夏潯這麼說正中他的下懷,連忙點頭道:「成,咱們趕緊下山!」

  他一邊走一邊摸著肚皮道:「你不說還好,你這一說,還真覺得餓了,俺覺著,現在就是給俺一頭牛,俺也吞得下。」

  話音剛落,就聽格格幾聲嬌笑,一個清脆的女孩兒聲音笑道:「奎哥哥,追得上人家就給你親,快來呀,我在這邊……哎呀!」

  一片灌木叢後跑出一個女孩兒來,想是她也沒有料到這山坡上有人,一見夏潯和塞哈智,驚呼一聲便轉過了身子,夏潯兩人只覺眼前一亮,入目的是黑黑靚靚的眉如劍入鬢,一雙秋水湛湛的眸子、高高的鼻樑,紅潤的雙唇,驚鴻一瞥間清麗絕倫的面孔已扭了過去,然後便只是一個頎長優雅的美麗背影了。

  這時候樹叢後又跑出一個人來,身材雄壯,虎目晶亮,年輕剽悍,生得頗為英俊,他手中拿著一枝紅果兒,本來滿面笑容,一眼看見山上有人,不由攸然色變,警惕地打量了夏潯二人一番後,見二人穿著打扮極為普通,肩上還有褡褳,像是兩個小行商,神色這才緩和下來,這人也不與夏潯他們說話,只是走過去環住了那女孩兒的纖腰,柔聲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下山去吧。」

  那女孩兒點點頭,順手理了理鬢邊的秀髮,夏潯目光一凝,注意到她的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戒指通體碧綠、清澈如水,應該是翠玉,翠玉價值連城,可是玉中極品了。

  夏潯的目光又落到那女孩兒的衣著上,一領蔥白蜀錦衣,碧羅裙兒,上下兩截的衣衫,帶著些胡服風氣,小翻領兒,蠻腰束起,腳上一雙鹿皮小靴,只看背影也是貴氣逼人,夏潯的眼睛不禁瞇了起來,悄聲道:「這個女子很可能是蒙古部落貴冑,而且是已婚婦人。」

  當時中原女子還不大有戴戒指的習慣,而且只有已婚女子才戴戒指者,但是胡人當中戴戒指的卻不少,因為它還兼具扳指的功能,用以扣弦射箭。夏潯從這戒指的貴重和佩戴戒指的習慣,以及她衣飾的風格,才做出如此猜測。

  塞哈智道:「卑職沒注意那個小娘們,俺看這個男子,行姿步態頗有軍伍風氣,如果俺沒看錯的話,他該是行伍中人,至少曾經是行伍中人。」

  夏潯笑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走吧,咱們也下山,找個地方歇息,明天便趕去大寧。

  兩人下山途中,便看到那一雙男女已到了山下,山下有車子等著他們,那女子上了車,男子則上了一匹白馬,此外還的趕車的、隨行的幾個人,果然很有大戶人家的派頭。

  夏潯兩人遠遠地隨在那車子後面,到了鎮中想去尋家客棧住宿,這才發現這個小鎮子因為位置有些偏僻,行商客旅不多,所以鎮上並未開設客棧。兩人向鎮上開酒鋪子的掌櫃打聽了一下,知道此地有戶人家因為主人並不常在本地住下,所以留守的家人便常將院舍出租,賺些外快,便一路打聽著過去。

  那戶人家的房舍院落在本地算是相當大的了,不過同關內許多地方的大戶人家相比還是粗陋了許多,兩人到了門前,恰看見一輛馬車正繞向側門,想是馬車主人在正門下了車入內,因為正門有石階,所以馬車得從側門趕進院落裡去。

  這關外的小村鎮多是牛車驢車,縱有馬車也少有可行遠路的這種長廂載客馬車,這輛長廂馬車恰與夏潯方才在半山腰上時所見的馬車相同,夏潯不禁想道:「不會那麼巧吧,難道那對夫婦,恰也是借住於此的?」

  兩人在門前探頭探腦地一站,裡邊一個正要關上大門的老蒼頭看到了,便不悅地揮手道:「去去去,在我家門前探頭探腦的做什麼?」

  夏潯收回目光,叉手笑道:「大叔,我們兄弟兩個路經此處,眼見天色已晚,想要尋戶人家借宿,還請大叔行個方便。」

  那老頭兒聽了,神色便緩和下來,擺手道:「去別人家問問吧,我家的房子不與外客住的。」

  塞哈智聽了有些納罕,大聲道:「怎會如此,俺聽鎮口賣酒的老漢說,你家房舍時常租住於客人的,怎麼突然就不做生意了,俺們又不是不付你銀錢。」

  老蒼頭兒面色一緊,回頭看了看,便搶步下了台階,急急地道:「小聲些!你這兩個外地客人好生不懂道理,老漢在這裡幫主人看家,偶爾賺錢外快罷了,這幾日恰好主人過來住下,老漢哪能再招外客上門?去去去,看到那棵老槐樹了麼,那棵樹下的人家也有空房租住的,快走快走,莫與老漢招惹麻煩。」

  夏潯二人聽見人家主人來了,不做生意,也只好轉身走開,可夏潯一打眼間,忽見院中有個家人牽了匹卸了鞍韉的駿馬,正懶洋洋地橫牽過院落,那馬十分神駿,通體雪白,不見一匹雜毛,端地是一匹好馬,夏潯心中一動,隨口問道:「大叔,你家主人在此修了宅院,怎麼卻不在這兒住呢,莫非是常年經商在外?」

  老蒼頭輕蔑地瞪了他一眼,斥道:「土包子,你是做生意的,便道我家主人也是做生意的麼?告訴你,我家主人是做官的,就是那山上劉家口關隘的守關總旗官劉奎劉大人,平日戍守軍營,自然是無暇來住的,你們快走,莫要讓我家主人曉得了!」

  夏潯聽了不禁暗暗搖頭:「這位總旗在這山上山下,幾乎就等同於這裡的土皇上了,有權有勢那是一定的。可是一位總旗的俸祿,置辦這麼一個院子雖容易,想要給他的女人置辦那麼一身行頭就難了,也不曉得他喝了多少兵血、吃了多少空餉,才能賺下這麼多錢,老朱反了一輩子的貪,犄角旮旯的還是蛇鼠成群吶!」

  夏潯感慨著向那老蒼頭道一聲謝,便向他指點的老槐樹下人家行去,那戶人家果然是有房舍租住的,可惜只有一間,夏潯知道塞哈智呼嚕的威力驚人,平時都是分開住的,眼下沒有辦法只得同住一屋,兩人向那人家要了些飯食吃飽喝足睡下,塞哈智腦袋一沾枕頭就呼嚕連天,夏潯扯了兩片布條塞住耳朵,又翻來覆去折騰良久,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兩人便離開這裡往大寧趕路,離開鎮子只半天路程就遇到一個小部落,塞哈智從靴底抽出兩枚金葉子,同那部落首領交涉半天,換了兩匹駿馬回來,這一來行程就快多了,夏潯計算著馬程,只須一天一夜的功夫,便可以從劉家口趕到大寧城。

  大寧城雖是藩王駐地,卻因位居塞外,所以遠不及夏潯到過的幾座城池,較之青州城都嫌矮小了些,城牆也少有磚石,大多是黃土壘就,只有城樓、門洞位置用了磚石結構,城門口也有兵丁把守,檢查入城的牧民、百姓、課收稅賦,夏潯和塞哈智下了馬,隨著人群正耐心等候入城,忽地一輛馬車從身邊馳過,捲起一路塵土。

  夏潯摀住口鼻,扭頭向旁邊看了一眼,只見幾名騎士護住一輛長廂馬車,直趨城門處,一眼望去,只覺那車馬、隨從都有些面熟,夏潯不由心中一動:「不會這麼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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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6 22:47:17 |只看該作者
第298章 霸道

  「站住,接受盤查!」

  城門下橫擋了一半道路的拒馬和鹿角並未因為馬車的橫衝直撞而搬開,沖關的士卒反而端起大槍架在鹿角上,直指馬車,高聲斥喝。

  「混帳!」

  車把式是今年近四旬的大漢,青布包頭,一臉鬍鬚,身上結實虯結的肌肉好像快要把衫子撐裂了似的,他把手中長鞭一抖,「啪,地一聲在半空中咋了個脆咧咧的鞭花,怒不可遏地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這是寧王府的馬車嗎?」

  「寧王府?」

  夏潯對這馬車中的人物不禁生起了好奇之心。

  「寧王府怎麼啦?眼下燕藩造反,塞北動盪不安,為防奸細混入,奉衛指揮朱大人之命,嚴厲盤查過關所有人等,聽清了麼,是所有人等!」

  迎上來的是一個佩刀的小旗,面對寧王府的車駕,此人夷然不懼,傲氣凌人,夏潯見了不禁暗讚一聲,這人當真有強項令的風範,但知軍法,不知王權,不知這位衛指揮朱大人是個何等了得的人物,竟然帶出了這樣的部下,當真是軍紀森嚴。

  那車把式卻是氣得七竅生煙,守門的這小子叫徐姜,以前只要看見寧王府的車駕影子,早就把門口障礙搬開,點頭哈腰地吃著車屁股後面的塵土送他們進城了,現在可好,居然拿五拿六地充起人物了,車把式怒眼圓睜,掄起大鞭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給你三分顏色,連我寧王府也不放在眼裡了麼?」

  說著,那手中大鞭已呼嘯著抽向徐小旗,徐小旗沒想到他敢動手,倉促間來不及躲閃,急忙一個懶驢打滾,這才避過了這一鞭,只走動作太難看了些,引得一旁的百姓轟堂大笑。

  徐姜一身塵土地爬起來,惱羞成怒道:「混蛋!你不過寧王府中一車伕罷了,居然敢襲擊本官!來人啦,開弓舉槍,他們再敢妄進一步,格殺勿論!」

  「殺!」

  徐小旗一聲令下,手下兵丁大喝一聲,長槍便向前遞了一步,後邊的士卒也吱呀呀地張開了弓箭,一狠狠可穿重甲的鋒利的狼牙箭對準了馬車和旁邊護侍的幾名騎士。

  夏潯在一旁看著,臉上微微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沒想到剛到大寧城下,就看到這樣的一幕,看樣子寧王現在的處境也不怎麼樣啊。

  「誰要格殺勿論?要格殺誰呀?」

  清冽嬌脆的聲音,非常動聽,卻隱隱帶著無法壓抑的憤怒,然後一隻手就掀開了轎簾。夏潯只一瞧見那只塗著粉色豆蔻的柔荑,心頭便是一震:「果然是她,劉家口外山坡上所遇到的那個女子,她是寧王府的什麼人?」

  那只次春蔥玉指若蘭花的柔荑上,正戴著一枚翠瑩瑩的戒指!

  然後,一個十七八歲,著蔥白色蜀錦襖,碧羅裙兒的美少女便玉面含霜地踱了出來。

  夏潯站在側面,只見她白如凝脂、素似積雪的清麗嬌靨上帶著淡淡的冷傲和怒意,徐小旗一見車中送出的人,氣焰不覺短了三分,略一遲疑,拱手道:「卑職徐姜,見過娘娘!」

  「娘娘?」

  夏潯心中暗凜:「王妃!寧王妃?那︰︰那到家口山坡上的本哥哥又是怎麼回事?」

  只見那美人兒冷峭地喝道:「搬開鹿角拒馬,讓路!」

  徐姜猶豫了一下,說道:「娘娘恕罪,卑職奉衛指揮朱大人之命,勘查過往行人,未經盤查,一概不得入內。」

  美人兒歷聲道:「大膽,本妃你也要查?」

  「這……」

  「當然要查!」

  隨著斬釘截鐵的一聲回答,一今年過四旬,頜下一部濃黑長鬚的武將一步步穩穩地從城門洞裡踱了出來,徐姜及周圍兵卒一齊向他抱拳施禮道:「見過指揮大人!」

  車上美人兒冷冷地笑道:「朱鑒,你區區一衛指揮,敢攔本王妃去路?」

  朱鑒淡淡一笑,答道:「娘娘,末將眼中只有朝廷、只有王法。眼下北平燕藩造反,西北、遼東受朝廷命令,均在嚴加戒備當中。娘娘是寧王府中人,末將認得娘娘,照理說本不必搜查的,但是,今日放娘娘過去,國家法度軍紀便蕩然無存了。還請娘娘下車,容守關將士仔細查驗過了,再進城不遲!」

  車上那女子氣得嬌軀直抖,粉面鐵青地指著他道:「好,你好!」

  朱鑒微微一笑,傲然而立,顯然已不把寧王府放在眼裡了。

  雙方對峙良久,眼見圍觀百姓越來越多,對面的兵卒卻沒有一點讓路的意思,車上那女子把銀牙一咬,猛地從一旁站立的車把式腰間抽出了佩刀,朱鑒臉色一變,一把按住刀柄,厲喝道:「娘娘要做什麼?」

  車上女子並不回答,掌中刀匹練般一卷,刷地一下已將拉車的馬匹韁繩削斷,她縱身往前一躍,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一匹馬的馬背上,喝道:「隨本王妃闖過去,我看哪個敢攔!」

  說罷策馬前衝,她手下的騎士聞言,早從得勝鉤上摘下大槍,叱喝聲中,將那鹿角拒馬都挑飛到一邊,對面幾個士卒怕被拒馬砸到,都狼狽地向後退去,那性烈如火的美人兒雙腿一揣馬腹,火紅的馬鬃火焰般飛揚,棗紅馬白衣人,向城門洞中疾馳而去。

  「大膽!國家法紀,視若無物麼,把他攔下!」

  陡然於城門洞下又發出一聲雷霆般大喝,呼啦啦湧出一群士兵,將齊人高的大盾緊緊豎成一排,聯成了一座盾牆,盾緣碰撞,鏗鏗直響,盾縫間則探出了一桿桿長槍,如同盾面上長出的一狠狠尖刺,眼看馬身就要撞上這盾刺之牆,那白衣美人兒猛地一把抓住馬鬃,駿馬吃疼,希幸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那匹馬並沒有鞍鞘,可那美人兒騎術顯然極好,她的一雙長腿緊緊地挾住馬腹,居然不曾滑落下來。馬蹄一落地,那美人兒便握著刀,目光危險而犀利地逼視著前方。大寧城駐軍最高將領就是衛指揮朱鑒,可是這人竟比朱鑒還大膽,居然敢在朱鑒之上發號施令,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了。

  因為此時已近黃昏,城門洞中光線昏暗,城門洞裡兩人還未完全走出來時,面目輪廓還看不清楚,等兩人完全走出來,馬上美人兒才微微地吁了口氣,冷冷地道:,「陳都督、劉總兵。

  這兩個人她都認得,一個是薊州總兵劉真,寧王府的三護衛兵馬就是被他調走的,另一個是薊州、宣府都督陳亨,朝廷決意削藩時才調到西北成為此地軍事首腦的,原本寧王轄下的各路兵馬,就是被他接收的,兩個人都到過寧王府,她當然認得。

  陳亨不到五十,身材雖顯得有些瘦削,可雙眉一擰,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氣派,他冷冷地瞪著馬上的女騎士,聲音不疾不緩,卻是極為沉穩、莊重:「本督與劉總兵巡視邊防,來到大寧,本來見此處上下遵紀,軍法嚴明,不想破壞法紀的卻是王妃。娘娘,大寧安危,不只關乎朝廷,同樣關乎寧王與娘娘吧?若娘娘干犯軍紀國法,那麼將置寧王殿下與何地呢?還請娘娘聽本督一言相勸,下馬接受檢查,否則,休怪本督將此事如實呈報朝廷,皇上若責怪下來,不會責罰娘娘,卻必然會責斥於殿下,所以……還請娘娘勿讓本督為唉……」

  「你……」

  馬上的美人兒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僵持許久,終於覺得未必硬闖過去,而且一旦把亂子鬧大,最終倒霉的還是寧王,眼下可不是洪武大帝在世的時候了,這些皇子們還不及外人受寵呢,只是咬一咬牙,含羞忍辱地撥轉了馬頭。

  「沙寧!不要動!哪個,烏龜王八蛋敢阻本王愛妃去路!」

  遠遠傳來一聲咆哮,馬上的美人兒不由雙眼一亮,驚喜地道:「殿下!」

  就見遠處一匹烏騅馬如箭一般飛馳而來,馬上一今年青人,穿著箭袖,手中提一桿兩頭銅箍的丈二長棍,後邊還跟著一批侍衛,奈何卻沒一人跑得如那匹烏騅馬一般快。

  那叫沙寧的寧王妃鼻翅合翕動了幾下,兩行委曲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就見那匹烏雅馬風一般捲到,從陳亨和劉真中間呼嘯而過,銅棍前指,砰地一聲撞在一面大盾上,那持盾的士卒拿捏不住,哎呀一聲叫,一面大盾便飛了出去,隨即那騎士一兜馬頭,掄起大棍就砸,一時嗵嗵鏗鏗亂響,那些持盾的士兵被他砸得雞飛狗跳,紛紛棄了大盾逃之夭夭。

  馬上年青人這才橫棍於鞍,餘怒未息地瞪向還在城門洞外的幾個隨從侍衛:「混帳東西,你們護侍於王妃左右,卻讓王妃受此奇恥大辱,本王養你們這般廢物何用?」

  這時,夏潯才看清他的模樣,見此人只有二十歲上下,髮束馬尾,系一條黑色的抹額,劍眉朗目,英氣勃勃,一身箭袖輕衣,腰束七寶玉帶,胯下烏雅馬,掌中一條烏黝黝的鐵棍,兩端各有一個一尺多長的銅箍,好像金箱棒似的,那份殺氣,那份威風!

  馬車周圍的幾個寧王府護衛紛紛溜下馬來,跪倒在地,請罪道:「屬下無能,請殿下治罪!」

  夏潯與塞哈智對視一眼,心道:「這就是寧王了!難怪連燕王說起他時,言語之間都隱隱露出推崇之意,洪武大帝二十六個兒子,若只論勇武霸氣,這寧王朱權和湘王朱柏,只怕還在燕王之上!」

  「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風……」

  薊州總兵劉真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話還沒說完,寧王朱權已霍地扭頭,雙目炯炯地瞪著他,喝道:「跪下!」

  劉真一怔,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殿下說什麼?」

  朱權把大棍往他鼻子尖上一指,喝道:「本王叫你跪下!」

  劉真怒道:「本官忝為舟州總辦……」

  朱權冷笑:「還不是我朱家的看門狗!」

  一旁陳亨聽了大為不悅,沉聲道:「殿下……」

  朱權截口道:「你也跪下!」

  陳亨雙眉一挑,還未說話,朱權已厲聲喝道:「《皇明祖訓》,藩王宗親府第、服飾、車旗、儀仗禮制,只低天子一等,公卿大臣皆以臣禮事之。你敢不跪?本王一棍打爛你的狗頭,皇上也無法可說!」

  陳亨臉色一變,見朱權咬著牙根,握緊鐵棒,嘴角噙著冷冷的笑意,目中卻滿是殺氣,不由得心中一凜,曉得這位王爺真的毛了,他敢不跪,只怕這位王爺真敢一棒打下來,無奈之下,只得一撩袍子,跪倒塵埃:「臣……陳亨,見過寧王殿下!」

  朱權又冷冷看向總兵劉真,陳亨跪在地上,輕輕一扯劉真的袍裾,劉真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跑了下去。

  朱權雙手握棍,仰天大笑,笑得陳亨和劉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簡直是無地自容。朱權笑完了才把臉一沉,冷哼道:「曾二!」

  那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幾個燕王府侍衛中一人慌忙向前爬了兩步,叩首道:「卑職在!」

  朱權厲聲道:「你這個廢物給孤聽好了,若是你再讓王妃在你面前受人侮辱,你也不用活了,自己提頭來見!」

  那曾二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卑職遵命!」

  朱權哼了一聲道:「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回王府後自去審理所領受軍法,每人二十軍棍!」

  曾二等人重重地叩一個頭,齊聲道:「謝王爺恩典!」

  朱權殺氣騰騰地掃了眼那些官兵,冷哼道:「大寧是本王的藩王,本王的側妃,要進自己的家門還得接受你們的檢查?荒謬!荒唐!」

  說罷提馬上前,對那白衣女子道:「沙寧,咱們回府!」

  說罷頭也不回,與他的側妃沙寧雙騎並進,昂然直往城中走去,追上來的王府侍衛們忙散開左右,將他們拱衛在中間。

  陳亨和劉真怒氣沖沖地爬起來,對視了一眼,滿面羞惱。

  夏潯呵呵地笑起來,這一幕還真是有趣!他對自己的大寧之行更加有信心了。

  只是……看著與寧王朱權並轡而去的那個沙寧姣好迷人的背影,夏潯忽又想起了劉家。山坡上那聲甜甜脆脆的「本哥哥」 ,要想生活過得去,就得頭上帶點綠,夏潯彷彿已看到了一頂綠瑩瑩的帽子,正端端正正地戴在寧王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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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7 2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299章 誰說女子不如男

  寧王朱權策馬直入王府,府門一關,便縱身躍下馬來,側妃沙寧也自無鞍的馬上縱身躍下,朱權扶了她一把,柔聲道:「走吧,到後宮去。」說罷轉身便自頭前行去,沙寧緊隨於後,亦步亦趨,朱權負手前行,那糾糾武人之風一掃而空,神情變得極其沉穩,行姿步態更是盡顯儒雅,不帶一絲煙火氣。

  方纔在城門口那種狂躁霸道、驕橫不可一世的姿態,只是朱權的故意做作而已,朱權年紀雖輕,卻從來不是一個衝動莽撞的人,他不但心思細膩、性情沉穩,而且博學多才、足智多謀。這個人才學之廣,在朱元璋二十六個兒子裡邊排名第一,其實不只是在皇子裡邊,縱是拿去與朝野間所有博學之士相比,朱權也不遑多讓。

  這位王爺經子、九流、星歷、醫卜、戲曲、音樂、歷史、兵法、黃老諸術皆具,一生所著各個學科的著作三百七十餘部,都是極專業的書籍,有許多到了現代仍然具有極大的學術價值,簡直要諧美那位學究天人、無所不通的東邪黃藥師了。

  不過,恰似《武林外史》中的王憐花和沈浪,王憐花博學多才,聰穎遠在沈浪之上,但沈浪只專注於武學一道,而王憐花諸子百家無所不通、無所不曉,一人精力能有多少?所以他在武學上的造詣,終究要遜了沈浪一籌。寧王朱權也正是如此,燕王朱棣專攻兵法與權謀,這位博學的寧王在這方面反而要遜色於燕王了。

  此外,寧王朱權還有一個最大的毛病,他是多謀而寡斷,而非多謀而善斷,因此性情優柔、瞻前顧後,做事顧忌重重,思慮太深的結果,就是反不如燕王朱棣做事剛毅果斷,有大魄力。

  兩人到了後宮內書房,沙寧剛要開口說話,朱權便溫和地一笑,說道:「不急,一路車馬勞頓,先去沐浴一下,回來再慢慢說,我在這裡等你。」

  沙寧曉得他的脾氣,向他嫣然一笑,便轉身離去,朱權順手從書架上取過一本書,靜靜地閱讀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書本上,心神卻根本沒在那兒。

  近一年來,朝廷對他小動作不斷,先是收其兵權,接著連他的王府三護衛也調走了,頭兩個月又要詔他回京,眼看就要步周王、齊王等王兄後塵,幸好四哥反了,朝廷因此放鬆了對他的壓迫,可是朝廷要對付他的跡像已經十分明顯,大寧駐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陳亨、劉真等朝廷大員更是咄咄逼人。今天,自己的王妃要回城,就在他的藩國屬地,居然要接受部下的盤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必須得做出一種姿態了,否則就連寧王府的人都要軍心渙散。

  他如今守在寧王府中,每日撫琴練劍,極盡風雅之事,一副無為模樣,但是對於天下的一舉一動,他都在關注著,尋找著自己的生機,身為藩王,他的一舉一動都要落在別人耳目之中,他要繼續對自己的藩國施加影響,只能借助寧兒的特殊身份,堂堂皇子落到這般地步,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他的正妃是一位大明兵馬指揮使張泰的女兒。而這個側妃沙寧則是朵顏衛首領的妹妹,正是利用沙寧的這個特殊身份,做出閉門避禍姿態的朱權才能與外界仍舊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想得心煩意亂,朱權把書扔到了一邊,這時候,沙寧沐浴完畢,換了一身輕衣,款款地走了進來。一張不施脂粉的清水臉蛋兒瑩潤嫩白,一襲潔白的袍子,襯著她頎長的身段、纖美的腰身,輕盈的腳步好像漫步於雲端,顯得輕盈飄逸,優雅高貴。

  朱權微笑起來:「沙寧,這一番出去,怎麼樣?」

  沙寧在他旁邊姍姍地坐了,說道:「我先去見了哥哥,又去了泰寧衛、福余衛,送了他們的台吉夫人一些禮物,在那裡住了些時日,回來的時候還去了劉家口,見了我的義兄,打聽了一下關內的情形。」

  泰寧衛、福余衛,再加上沙寧的哥哥蘇赫巴獸所統領的朵顏衛,就是後來我們所熟知的朵顏三衛了。不過這時候三衛的實力大小是泰寧衛為首,福余衛次之,朵顏衛最小,所以當時還很少有人用朵顏三衛來代指三衛。至於沙寧所說的台吉就是福余衛、泰寧衛的首領了。

  元朝人人統治中原的時候,對許多漢語的稱呼一知半解,便胡亂使用了。比如小姐,在元朝以前是專指妓女的,可是蒙古人進駐中原後,見被稱為小姐的女子都是香車寶馬,一身錦繡,又大多生得如花似玉,以為小姐是個極尊貴的稱呼,就把它用在官員、貴族家的女兒身上了,百十年下來,大明現在也沿襲了這樣的稱呼。

  這台吉也是一樣,台吉是元朝人對「太子」的讀音,大概他們說漢語都有點大舌頭,念得不清不楚,「太子」就念成了台吉。他們不明白太子的真正含義,以為是一種很高貴的爵位,便把許多部落首領都封為台吉,搞得他們的「太子」多如牛毛,如今三衛首領都已被大明封為指揮同知,沙寧因為是朵顏衛的人,所以仍然習慣性地稱他們為台吉。

  朱權嗯了一聲,神情有些緊迫,沙寧嫣然道:「殿下放心,三衛的首領都對殿下忠心耿耿的,下個月殿下的生日,他們都會趕來祝賀。」

  朱權心中一鬆,忙又問道:「關內情形如今怎樣?」

  沙寧欣然道:「關內啊,燕王真的好生厲害,是一位了不起的巴圖魯,耿炳文十三萬大軍,可是與燕王一戰一觸即潰,就此敗退真定城,再也不敢出頭了。」

  自己的女人如此傾慕另一個男人,雖然那是他的四哥,他也知道沙寧是草原上的女子,傾慕英雄是她的本性,並非就喜歡了那素未謀面的朱棣,還是有點吃味兒,忍不住哼了一聲。

  沙寧媚笑起來,柳腰輕折,翹臀一抬便挪到了他的大腿上,環住了他的脖子:「朝廷看起來是個龐然大物,其實不堪一擊呢,燕王區區三萬兵馬,就打敗了耿炳文的十三萬大軍,我的大龘英雄,你什麼時候起兵響應呢。」

  朱權環住她的纖腰,撫摸著那圓潤柔軟、酥滑如油的美臀,問道:「耿炳文大敗,朝廷方面沒有什麼舉措?」

  沙寧在他耳垂上挑逗地一吻,柔聲道:「怎麼沒有,聽說朝廷又派了曹國公來,這一次統兵五十萬呢。」

  朱權身子一震,駭然道:「五十萬大軍?」

  沙寧嫣然點頭,朱權臉色微變,慶幸道:「幸虧我沉得住氣,要是與你大哥他們響應燕王,起兵靖難,那可壞了。」

  沙寧蹙起美麗的眉毛,有些疑惑地道:「怎麼?殿下不是說,若遇奸臣專權,敗壞朝綱,藩王有權聲討奸臣,發兵清君側麼,你叫我聯繫三衛兵馬,不也是防著朝廷步步緊逼,對殿下下毒手?如今有燕王牽制朝廷大軍,殿下只要起兵響應,山海關外要盡付於殿下了,怎麼又要反悔?」

  朱權拍拍她的屁股,微笑道:「非不得已,豈能走上這有去無回的道路。朝廷五十萬大軍吶,我四哥再如何了得,又豈是人家對手?」

  沙寧微微有些失望:「那……燕王既敗,朝廷不是還要對殿下下手麼?」

  朱權胸有成竹地道:「本來,朝廷是絕不會放過我的。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那班奸臣,蠱惑皇上,離間皇親,讓我那刻薄寡恩的好侄兒對叔父們連下毒手,諸王之中,他們最忌憚的大概就是四哥和我。可是四哥既然反了,而且還曾重創朝廷兵馬,我想……他們再蠢,也得考慮將諸王一一逼反造成的嚴重後果。

  你看,我現在已經交出了兵權,連三護衛兵馬都交了出去,對朝廷還有什麼危脅?他們目的已達,待他們消滅了四哥的兵馬之後,有此前車之鑒,還敢用極端手段逼反了我麼?我讓你哥哥和福余衛、泰寧衛首領參加我的壽宴,就是向我那皇上侄兒,還有那幾個奸臣示龘威:我朱權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不想讓我步燕王后塵,你就不要欺人太甚!」

  沙寧有些不悅地道:「殿下這是以燕王求自保了?殿下安知燕王被滅之後,朝廷不會再發兵對付殿下?」

  朱權道:「你以為,數十萬大軍,那是說動就能動的?你知道朝廷發動這麼多兵馬,要消耗多少錢糧,動用多少人力?先帝給皇上留下的家底兒再殷厚,也禁不起他這般的折騰,他真有餘力滅了四哥之後再繼續發兵對付我麼?他們口口聲聲為國為民,難道就不怕鬧得民不聊生?

  我也恨那幾個搬弄是非的奸佞,也想給皇上一點顏色看看,可是……朝廷勢大啊,與朝廷為敵,九死一生。不過我若是負隅頑抗,朝廷想動我,那也要付出巨大代價。因此,經過四哥這件事,我想……朝廷也會接受教訓改弦易張,不會把諸王再逼上絕路吧。你要兵權,我給了,容我在大寧做個太平王爺,這個可能,總比跟著四哥起兵對付朝廷而且還能成功的可能,要大上百倍吧?」

  沙寧幽幽地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神情很是失望。

  朱權睨了她一眼,搖頭失笑道:「寧兒,這是軍國大事,你不懂。這不是你們部落裡的一場那達慕大會,賽賽馬、射射箭、摔摔跤,勝出者就能成為所有男人欽佩、女人仰慕的巴圖魯,這是在賭命,丟掉不切實際的幻想吧,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

  這時候,夏潯和塞哈智已經站到了寧王府門前,塞哈智對夏潯納罕地道:「大人,你不是說,到了大寧之後,且觀望聲色,瞭解寧王詳細情形之後,再求見於他麼,怎麼直接就來了?」

  夏潯道:「今日城門前的一幕,你也看到了,寧王正在激怒之中,此時與他接洽,豈非最是妥當?咱們得像蜘蛛一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機會,稍縱即逝!」

  太他娘的有哲理了,壓根就沒讀過書的塞哈智聽了非常崇拜地道:「大人英明!」

  朱權變色道:「誰要見我?」

  王府管事又說了一遍,朱權吃驚地道:「四哥的人?不見!不見!趕快把他們轟走!」

  「慢著!」

  沙寧止住管事,對朱權道:「殿下何妨見見,聽聽燕王來使說些什麼?」

  朱權道:「還用問麼,定是朝廷發兵五十萬,四哥自知難敵,要勸我一同起兵。就算我肯應和,如何對抗朝廷五十萬大軍?若是見了他,再被朝廷耳目察覺,本王豈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見,不能見!」

  沙寧蛾眉一挑,淡淡地道:「依臣妾之見,殿下應該見一見。」

  「哦?」朱權知道,他這位側妃依著中原習慣自稱臣妾的時候,就是有點發怒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問道:「為何要見?」

  沙寧道:「殿下將籌碼全押在朝廷必勝的一方?燕王能打敗朝廷十三萬大軍,也未必就沒有再打敗他五十萬大軍的可能,如果萬一讓燕王勝了,殿下今日絲毫不講兄弟情面,那時將何以自處呢?一萬隻羊,也不是一隻狼的對手,我倒不以為,現在就可以斷定燕王必敗,殿下只是見見他們又有何妨,何必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不管怎麼說,燕王的存在,對殿下您總是有利的吧?」

  寧王在書房中緩緩地踱起步來,沉吟半晌,方勉強點頭道:「好……吧,帶他們進來,到存心殿等候本王。」

  沙寧道:「殿下,待我換身衣裳,同殿下一起去,看看他們說些什麼。」

  沙寧是草原上的女子,入宮才兩年多,自幼在草原上野大了的孩子,不大拘泥於中原禮教,朱權也習慣了她的作風,因此不以為忤,只是點頭答應下來。

  塞哈智對沙寧全無印像,這世上有些人是路盲,有些人卻是認人的記性奇差,塞哈智就是這麼一個人,只見過一次沒留下啥印像的女子,只要換套衣服、換個髮型,隔天再撞見,他就不知道曾經見過了。何況在劉家口外沙寧的容顏只如驚鴻一瞥,他的注意力又全放在了那個頗有武人風範的劉奎身上,所以根本沒有記住。

  夏潯卻不然,今日在城門口他已經確定那位寧王側妃沙寧,就是他在劉家口外山坡上所見過的那個女子,當時曾經打了個照面,說不定這位王妃也還記得他的樣子,但是對此他毫不擔心,普通人家尚且不以女眷見外客,何況是堂堂寧王?

  所以,夏潯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優哉游哉地便進了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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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難纏的敵人

     寧王府內按功能劃分為四塊區哉,中軸線自南而北是祭祀區,宮殿區、園林區、以及王府官署區。王府正殿統一都叫承運殿,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銀安殿,夏潯和塞哈智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接見的客人,所以不能在承運殿被接見,他們被引到了存心殿。

     這是一處偏殿,跨過高高的門檻兒,迎面便是一道鶴鹿同春的畫屏,繞過畫屏,水磨石磚鋪地,便是存心殿的正堂,蟠龍柱、紅木欄目桿,落地的青銅燈柱,吐著檀香的銅鶴,幔簾捲起,後邊是背倚屏風的書案,夏潯和塞哈智被引進殿中,在客座坐了一會兒,寧王和側妃沙寧才慢慢走進來。

     「臣夏潯、塞哈智,見過殿下……」

     夏潯目光落在沙寧身上,不由得一呆。她穿的仍然是一襲白色的衣裙,這是大明皇室貴冑最流習的顏色,只是款式有所不同,這是宮裝,雍容大方,外邊套一件蔥白色繡銀色絲線花紋的背子,只在黑亮潤澤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支碧玉簪子,此外再無裝飾,整個人卻晶瑩剔透的彷彿一輪明月。

     塞哈智這個粗人壓根沒認出沙寧王妃來,一見她伴在寧王身後半步,衣著打扮絕非宮婢,立即又跟了一句:「見過殿下、見過王妃。」

     夏潯這才驚醒過來,忙也說道:「見過王妃!」

     寧王只道他是被自己王妃的風采所懾,倒是未做他想,沙寧眸中卻明顯閃過一絲驚駭和慌亂。她一進大殿,就發現眼前這兩個人極為熟悉了,可不熟悉麼,他倆連衣服都沒有換。塞哈智那副模樣,分明是沒有認出她的身份,可是夏潯看到她時眼神的變化和神情的反應,則清楚地表明:他已認出了自己!

     寧王淡淡地擺手道:「起來吧,勿須多禮。」說著便向主位走去,沙寧跟在他的身側,一雙結實健美,遠比普通女孩更顯修長的大腿已經開始突突地打起顫來,她強做鎮定,看也不多看夏潯一眼,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寧王在案後緩緩坐了,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奉四皇兄之命所來?你們求見本王,有什麼話說?」

     剛剛站直了身子的夏潯忙又欠身施禮道:「殿下,皇上無道、朝廷不公、一班文臣舞文弄墨、搬弄是非,蠱惑聖上擅改祖制,更官制、削藩王,致周王流徙於雲南,代王拘禁於巴蜀,齊王囚押於鳳陽,湘王自焚於荊楚,燕王身為諸王之首,遵皇明祖訓,起兵靖難……」

     接下來夏潯說些什麼,沙寧心神恍惚的全未聽到,她只知道如果自己這位善妒的丈夫知道她在外邊有個情人,那麼不但她的義兄劉奎必定身首異處,她也必將被暴怒的寧王殺死,寧王不會因為她是朵顏衛首領的妹妹就心生顧忌。

     她的哥哥也不會因為她的生死而悍然興兵,蒙古人沒有為了女人而一怒發兵的,哪怕她是蒙古王的女人,那是被天下英雄恥笑的行為,就連黃金家族的始祖,偉大的成吉思汗都不會為了他的女人被人擄走而興兵。蒙古人同漢人的貞操觀不同,成吉思汗的女人可以被人搶走兩次,甚至懷了別人的孩子回來,仍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成為成吉思汗的皇后,而漢人卻是以此為奇恥大辱的,如果被寧王知道……

     夏潯一邊對寧王說著話,偶爾卻以若有深意的目光瞟她一眼,沙寧心中更緊張了,那貝齒輕咬著薄唇,線條柔和的唇瓣上粉紅的顏色已因緊張恐懼而稀釋殆盡。

     「皇上是天下之主,整個江山都是他的,他想削藩,本王無話可說。四哥是諸王之長,以皇考的祖訓為依據,起兵靖難,我這做兄弟的,同樣無從置評。只是,若要我起兵響應,那就好笑了。」

     寧王淡淡地道:「首先,做為臣子,對皇上的作為,朱權不該指手劃腳。其次,朱權頭上還有那麼多皇兄,雖說四哥認為當前局勢,可依祖訓起兵清君側,可是其餘諸位皇兄卻都沒有動靜,我這做小兄弟的,也不知道該不該附從四哥,萬一是四哥錯了,朱權豈不也跟著錯了?」

     「殿下,其餘諸王有心無力,能清君側的唯有燕王與殿下,殿下若袖手旁觀,一旦燕王兵敗,那時候就輪到……」

     寧王截斷夏潯的話道:「本王如今手上沒有一兵一卒,藩國內八萬駐軍的兵權,本王已交給都督陳亨了,本王的三護衛兵馬,已經交給薊州總兵劉真了,若說有心無力,本王現在比起其他諸位王爺一般無二,能幫得了四哥什麼忙呢?」

     「殿下……」

     「請兩位回復四哥,十七弟……難吶!」

     不等夏潯再說,寧王朱權已經站了起來,守在門口的寧王府管事立即走進來,微微欠身,示意二人跟他出去。

     夏潯無奈地住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衣如雪、俏然而立的王妃沙寧,向寧王長長一揖……

     ※※※※※※※※※※※※※※※※※※※※※

     「王妃!」

     沙寧在花園裡,站在一叢花樹旁,手中拈著一朵將要凋零的花兒,正在心神不屬,一個侍衛悄悄地走了過來,向她躬身施禮,沙寧一扭頭,見是她的貼身護衛曾二,連忙迎上前去,急聲問道:「小二,你都探聽清楚了?」

     這曾二本名依仁台,就是九十的意思,那時節蒙古窮人家的孩子起名也隨便的很,起名九十,是寓意長壽,希望他活到九十歲,自陪嫁沙寧到了寧王府,才改了個漢人名字。

     曾二道:「打聽明白了,他們果然沒有馬上就走,現在已在城西『長寧客棧』住下了。」

     沙寧冷笑起來:「那個姓夏的已經認出了我,他果然不死心,留宿於大寧城內,必是想打我的主意,籍由我來勸說殿下!」

     曾二道:「王妃,把柄落在人家手裡,萬一被他張揚開來……」

     沙寧銀牙一咬,冷冷地道:「不會的,他們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曾二心領神會,連忙俯身道:「明白了,小的馬上去安排!」

     「慢著!」

     曾二道:「王妃放心,小的只會挑咱們從朵顏衛帶過來的親信,不會讓王府侍衛插手其中的。」

     沙寧搖頭道:「他們來大寧是會唔殿下的,若是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兒,被燕王以為是殿下動的手腳,難免交惡於他。你去弄幾套大寧守軍的軍服和軍刀,這個惡名,不能叫殿下擔當。」

     曾二道:「明白了,小的馬上去辦。」

     關外客棧與關內不大相同,在這裡,走親訪友住客棧的很少,也少有走親訪友的,經過這裡的人,大多是草原大漠上的行商客旅,動輒幾十上百號人,車馬駝騾,浩浩蕩蕩,所以這裡的客棧都非常大,而且房間少、院落寬廣,為了不同的行商隊伍能夠分隔開來,免得混淆了車馬、遺失財物,所以客房和院落大多是分開的,用半人高的土坯牆分隔開。

     夏潯和塞哈智的住處,就是這樣的一處院落。三間稻草黃泥坯的房子,一個極為寬大的院落,院落兩旁倚牆還各有一長排的馬廊,這個院落早上剛有一支駝隊離開,也未怎麼打掃,地上還有駝糞和散亂的稻草,房間裡空空蕩蕩,一大鋪炕硬梆梆的,只有兩床骯髒的被子,連褥子都沒有,唯有炕鋪夠大,在上邊翻跟頭都沒問題。

     晚餐是在客棧裡吃的,夏潯吃了碗湯泡饃,小半塊羊腿,食量如牛的塞哈智卻把一整條羊腿都啃得乾乾淨淨,到最後還把夏潯沒有吃完的半條羊腿揣了回來,說要當成夜宵。

     天氣進入十月,已經非常冷了,晚上的時候風尤其大,刮得灰土迷人雙眼,院子裡空空蕩蕩的也沒什麼好欣賞的,所以不多的客人早早就都回房睡了。

     二更天,長寧客棧突然闖進來一群官兵,因為防風沙,臉上還都蒙了羊毛織就的毛巾,一個個只露出雙眼,殺氣騰騰。在問明了夏潯和塞哈智的住處之後,留下兩名官兵看住了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其他人便直撲夏潯的住處。

     獨門獨院的客舍倒是很容易實施抓捕,房舍四周都被團團圍困起來,然後他們便破門而入,提著鋼刀衝了進去。

     火把「撲喇喇」地燃燒著,幾個官兵把三間四壁皆空的房子搜了個遍,根本沒有人影兒。

     一個身著校尉官服,肋下佩刀的高挑個頭兒的武士蒙面背手,昂然站在房子中央,冷冷地問道:「是不是找錯了房間?」

     「不會呀,我事先就打聽過的,剛才又察看了客人入住的帳簿子,沒有錯,就是這個住處!這裡還有一床被褥呢。」

     那個負手而立,只露出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目光的校尉微微錯動了一步眼神:「一床被褥?」

     他立即舉步進了旁邊的臥房,其他幾名士卒都跟進來,高高舉起了火把,把炕上照得通明,只見炕上其實是兩床被,現如今被人一床做了褥子,一床做了被子,那蒙面校尉彎下腰,探手往被窩裡摸了摸,寒聲道:「被窩還是熱的,他是聽到動靜躲起來了,人沒走遠,給我搜!」

     「不用搜了,我在這裡恭候閣下多時了。」

     幾個士兵好像中了箭的兔子,騰地一下跳轉身來,一手舉刀、一手火把,向發聲處照去,只見夏潯坐在房樑上,悠蕩著兩條小腿,正用手中啃得只剩下骨頭的一條羊腿向他們笑嘻嘻地搖晃著。

     有人惡狠狠地叫:「捉他下來,把他砍成肉醬!」,這是曾二的聲音。

     那蒙面校尉冷冷地道:「你們出去!」

     曾二一怔,失聲道:「王妃!」

     蒙面校尉冷斥道:「蠢貨!這裡只有一人歇著,你還沒看出來麼?人家早就等在這裡了,會怕你殺?滾出去!」

     夏潯丟掉羊骨頭,拍掌笑道:「王妃真是冰雪聰明,在下佩服的緊!」

     蒙面校尉又冷冷地道:「滾下來!」

     「來了!」

     夏潯笑嘻嘻地一挺腰桿兒,便從房樑上縱身跳了下來,雙足輕盈地落在地上,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曾二等人都把目光看向那蒙面校尉,蒙面校尉擺擺手,他們便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然後,那蒙面人便伸手輕輕解去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張比花解語、卻滿面寒霜的俏臉,果然是寧王側妃沙寧,在劉家口外山坡上見到她時,她笑得天真爛漫,在寧王府裡見到她時,她雍容優雅,仿若仙子,而此刻,她的目光銳利得,卻彷彿一頭隨時撲向獵物的雌豹。

     「你的那個同伴麼?」

     「在下知道今夜必有佳人造訪,我那同伴是個不解風情的粗人,所以我把他打發開了。」

     沙寧眉宇間殺氣一現攸隱,冷冷地道:「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你死得不能再死,所以你最好不要對我油嘴滑舌!」

     夏潯神情一肅,答道:「回稟王妃娘娘,臣那同伴已經躲起來了,如果臣活得好好的,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否則臣那同伴就會去殿下面前告狀,說娘娘在外邊有了男人,卻被我兄弟二人看見,所以把在下殺人滅口了。」

     沙寧冷笑:「殿下會信?」

     夏潯一本正經地道:「會!男人嘛,這種事情,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其實娘娘也知道,殿下一定會信的,否則娘娘何必勞動玉趾,屈尊來到這麼一幢破房子裡來?」

     沙寧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強抑怒氣,然後才緩緩張開,盯著夏潯道:「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娘娘幫忙,說服殿下出兵擅助燕王。」

     「殿下已無兵馬可用。」

     「我知道,但是福余、泰寧、朵顏三衛舛傲不馴,眼中沒有皇帝,只有寧王,寧王一句話,再許之以一些好處,他們就將成為寧王殿下的馬前先鋒。」

     「今天殿下對你已經答覆的很清楚了,燕王已走投無路,可是我們殿下還沒有走到那步田地,你們成功的希望太小,殿下不想冒這個險,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夏潯笑了笑,說道:「娘娘真的那麼在乎寧王殿下?我記得在劉家口……」

     沙寧眉尖微微一挑,冷笑道:「那又怎麼樣,所以我就會犧牲寧王來保全自己?你錯了!劉奎和我從小就在一起,用你們漢人的話講,是青梅竹馬,但他只是一個平民,我愛他,我可以把自己給他,卻不能嫁給他。我們蒙古貴族,可以娶平民女子,卻不可以嫁平民男子,所以我的父兄為我選擇了寧王。寧王是我的丈夫,我當然要關心他、維護他!」

     「我……不能理解……」

     沙寧冷笑:「你當然不理解,你們漢人把女人都養成了綿羊,哪懂得我們草原上的女人。你不要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不會受制於一個外人的危脅,圖謀我的丈夫,大不了,同歸於盡罷了……」說著,她的手已緩緩探向腰畔的刀柄。

     「身子可以給別的男人,但是不能做對不起丈夫的事?這叫什麼理論?」夏潯的腦袋一陣混亂,固有的價值觀念和邏輯思維開始短路,眼見沙寧纖長的五指握緊了刀柄,馬上就要發飆,他趕緊安撫道:「且慢,且慢,娘娘請勿動手,這事……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沙寧的手停住,一雙杏眼狠狠地瞪著他道:「如何從長計議?」

     「這個……我還沒有想好……」

     沙寧的手又探向刀柄,夏潯趕緊道:「娘娘何不容我考慮一個兩全之策?何必非要鬧得兩敗俱傷,如果我死我了,我那位兄弟一定會把娘娘的事告訴寧王殿下。」

     沙寧冷冷地道:「六耳不同謀,我的母親告訴過我,如果那不是你們共同的秘密,就只有自己才能保守秘密,否則你根本不要妄想會有人替你守住秘密。我不相信你的承諾,也不相信你這個人,如果我一定要死,我會先殺了你,親眼看著你死!」

     夏潯冷汗都有點要下來了,趕緊道:「娘娘,這個秘密,我敢保證,現在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如果你殺了我,它才真的不是秘密了。」

     沙寧一怔,疑聲道:「你那個同伴呢?」

     夏潯道:「我只給了他一封信,吩咐他只有我死了才可以打開,我可以保證,只要我活著,這件事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沙寧盯著他,目光閃爍不定,夏潯咳嗽一聲,用最誠懇地語氣說道:「娘娘可以相信我,夏某,是一個正人君子!」

     沙寧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鬼話,只要有生的希望,人總是不想死的,方才只道對方兩個人已掌握了她的把柄,又想脅她為傀儡,逼迫她去做自己不情願的事,一時心生絕望,這才想同歸於盡。可是夏潯見勢不妙,趕緊鬆了鬆絞索,又說事情可以好商量,又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個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沙寧也不禁動搖起來。

     「娘娘?」夏潯小聲地、試探著叫了一聲,怕把這個心思琢磨不透的女人給激怒了。

     沙寧的眼神詭譎地一閃,手慢慢離開了刀柄,面無表情地道:「好,從現在開始,我派人跟著你,直到你想出所謂的兩全之策!」

     「娘娘!」夏潯沒想到反客為主,反而被沙寧控制住了,其實他預料的一切都很好,唯獨錯估了眼前這個女人的性格,他想追上去,幾柄鋼刀卻堵住了他的去路。

     沙寧快步離開那個院落,將面巾重又遮住口鼻,向跟上來的曾二吩咐道:「找到他那個叫塞哈智的夥伴!」

     曾二試探道:「然後?」

     「然後把他們宰了!」

     沙寧淡淡地道:「我總覺得這個人不可靠,我不能讓他一輩子抓著我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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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8 20:34:14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給力的老闆

  夏潯穿著一身軍服,胯下一匹好馬,腰間佩刀,肩上荷弓,打扮與邊軍戍卒有七分相似,他現在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寧王府的侍衛親兵。在他前後左右,有許多寧王府的親兵,把他裹挾在中間,夏潯無法反抗,他肩上有弓有箭,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卻是用不了的,而且他的箭術……,他肋下有刀鞘,卻只有一個刀柄卡在上邊充門面,如果他敢妄動,相信五六把刀就得劈頭蓋臉地砍下來。

  寧王府中耳目眾多,如果被人看見他的存在,稟報給寧王知道那就壞了,寧王府是寧王的,就連寧王正妃張氏,在宮裡的權力也比沙寧大得多,沙寧可不敢冒險把夏潯關在宮裡面。

  好在,她是王府裡最自由的人,不但出於政治原因,經常代寧王離開大寧城,而且因為她是草原上的女子,耐不住宮中的寂寞生活,寧王禁不住她的纏磨,早就特許她隨意離開王宮,沙寧動輒出城打獵,一去三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隨時可以離開。

  這個女子,就是一匹拴不住的野馬。

  前邊眼看就到城門口了,一見寧王側妃又帶著她的親信心腹招搖而來,城門守軍神色很是複雜,當兵的也是有自尊心的,上一次被寧王夫婦強闖城門,弄得他們灰頭土臉,很是難堪,時隔一天,寧王妃又來了,如果馬上拉開鹿角拒馬這些障礙物,未免臉上無光,可要是再阻攔她……,昨天可是連陳都督、劉總兵都被迫得當街長跪的……

  正猶豫間,夏潯眼前一亮:「脫身的機會來了!」

  他的手垂到馬鬃側下的馬頸上,趁寧王府侍衛都瞪向滿懷敵意的大寧衛軍時,突然拔出刀柄狠狠刺了一下,他身上的佩刀是被人扼斷了的,前邊斷碴很短,但是很鋒利,健馬吃痛,嘶叫一聲便向前衝去,夏潯趕緊還刀柄入鞘,在馬上做出驚慌模樣,失聲叫道:「馬驚了,馬驚了,快閃開!」

  說著,馬已衝出隊伍,撞向大寧衛軍小旗徐姜,徐姜又驚又怒,只道他們是故意挑釁,身子不退一步,昂然喝道:「大膽,寧王府就可以視我大寧衛軍如無物麼?」

  夏潯那馬是自近處衝出來,速度並不快,眼見不能強行衝出去,把心一橫,便要把事鬧大,他一俯身,抬手就是一巴掌,一個響亮乾脆的耳光扇在倒霉的徐小旗臉上,怒罵道:「混帳東西,知道我們是寧王府的人,還敢棍兒似的立在這裡,誰給你的膽子!」

  一個寧王府的親兵也敢這般狂妄了,好歹老子是個小旗,管著十幾個人吶,你只不過是一區區校尉,也太囂張了!徐姜悲憤交加,只氣得渾身發抖,血氣上湧,也顧不得對面還有寧王妃了,嗆啷一聲就拔出了佩刀,血貫瞳仁地吼道:「兄弟們~~~」

  夏潯心中暗喜:「鬧吧,鬧吧,鬧大發一點兒,老子就有機會脫身了。」

  一絲奸計得逞的詭笑剛剛從他嘴角逸散開來,便從天上落下一個圈圈,非常準確地套在他的身上,夏潯只覺雙臂一緊,整個人就騰雲駕霧地被拖離了馬背,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本王妃還沒有說話,幾時輪到你來作威作福了,不懂規矩!」

  沙寧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雙素手中,正攥著一條套馬索,細細黑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織就。

  「目無尊上,按王府的規矩,打他五棍。曾二!」

  「屬下在!」

  曾二一偏腿便躍下地去,他可沒帶軍棍,大步走到旁邊的大寧衛軍士兵面前,劈手奪過一桿大槍,倒轉槍頭充作軍棍,掄圓了「啪」地一聲落在夏潯屁股上,旁邊早跳下幾名騎士,手按刀柄虎視眈眈地盯著夏潯,他可不敢再玩花樣了,只得忍著疼受著。

  一桿大槍被曾二舞得風車一般,「啪啪啪」五記軍棍打罷,夏潯整個屁股都麻木的沒了知覺,被人提起來重新扔回馬背,屁股一挨馬鞍,這才痛呼一聲。

  沙寧把套馬索慢條斯理地纏回手上,悠悠說道:「大寧衛的兵不懂規矩,我們寧王府的人可不能跟著他們學,以後再有擅作主張,惹事生非的,本王妃一概不會放過!」

  說著妙目一橫徐小旗,冷冷地道:「搬開鹿角,本王妃要出城狩獵。」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徐小旗也不知道是該喜該怒,眼見這位王妃妙目含嗔,馬上就要發作,好歹她的人已經挨了打,也算是找回了顏面,便賭氣似的一揮手,吼道:「搬開鹿角!」

  沙寧淡淡一笑,提馬向前馳去。

  「夏潯,你最好本份一些,下一回,可不只是五軍棍那麼簡單了。」

  沙寧淡淡地威脅,她挺直背項坐在馬上,蜂腰長腿,剛勁有力,跨鞍打浪的動作隨著戰馬起伏極其的柔軟協調,充滿一種優美的動感。

  夏潯呲牙咧嘴地坐在馬上道:「在下只是……馬術不精……」

  沙寧回過頭來,向他啟齒一笑:「再多挨幾棍子,相信你的馬術就會好起來了。」

  夏潯乾笑兩聲,道:「王妃這是要帶在下去哪裡?」

  沙寧馬鞭前指,說道:「從此下去,離城三十里,有一處山坳,我常在那邊狩獵,僻有小屋數間,這幾天,你就住在那裡!」

  ※※※※※※※※※※※※※※※※※※※※※※※※※※※※

  「報!殿下,南將吳高、耿獻、楊文率領大軍攻打永平,永平守軍傷亡慘重,不敵退卻!」

  燕王與同樣一身戎裝的徐妃正巡視北平城頭,城上城下,到處一片忙碌景像。北平曾是蒙元帝都,本來就是城高牆厚,其險尤勝朱元璋苦心經營的南京城,此刻在燕王的打造下,更是固若金湯。

  「永平失守?」

  朱棣聞言臉上變色,回首對徐妃道:「夫人,永平失守,李九江的大軍可以從容不迫直趨北平了,而遼東兵馬更可以揮軍南下,旦夕可至,李九江用兵,也算頗有章法。俺本想把這北平城打造成銅牆鐵壁,再跳到外圍,與南軍糾纏,看起來,俺得馬上就走了,永平必須奪回來,否則敵軍南下北上暢通無阻,咱們卻要腹背受敵了。」

  朱棣已把他與夏潯計議的戰略告訴了手下眾將和道衍和尚,隨行於側的眾將領都知道燕王本就要率軍離開北平,因此並無異議,只是對燕王率軍攻永平,眾將各有想法,朱能忍不住問道:「殿下,吳高、耿獻、楊文三路大軍合攻永平,現已佔據了永平城,若要攻之,恐非一日之功,如果李景隆此乃一計,有意誘使殿下前去,拖住殿下,再使輕騎精兵斷殿下後路,將殿下困頓於絕境,那該如何是好?末將願請纓出戰,率一路兵馬,奪回永平。殿下還是依著前議,跳出李景隆的包圍圈,在外圍做戰,更加妥當。」

  朱棣搖搖頭道:「不然,本王親率大軍,集中主力,全力攻打永平,這就是集中優勢兵力了,若再分兵,你縱然打得下永平,一則曠日持久,二則傷亡慘重;李九江現在還在德州擺威風,如果本王集中全力攻打永平,他或可來得及派一支騎兵趕來支援,卻是來不及對本王形成包圍的,他唯一明智的選擇,就是攻打北平,攻本王必救,迫本王回師決戰,那就正遂了本王的主意。」

  「再者……」

  朱棣站住腳步,扶著碟牆,出神地看著城下絡繹於途的搬運擂石、滾木、拓寬開掘護城河的士兵、百姓,看了半晌,回頭向王妃、道衍和眾將微微一笑,說道:「楊旭已經出關,能否求來強援,現在尚未可知。前有耿炳文十三萬大軍,俺那十七弟按兵不動,今有李九江五十萬大軍,他就肯痛快地參戰了?俺不信!所以俺要打永平,不但要打,還要打得威風八面!」

  徐妃和張玉疑惑地道:「殿下之意是……」

  一旁道衍和尚卻已含笑點頭,他這和尚於人心人性遠比普通人看得透澈,燕王這話一出口,他就曉得燕王用意了,不禁贊成地點起頭來,如世尊拈花,微笑示眾。

  朱棣欣然道:「大師明白俺的心意了?」

  道衍雙手合什,唸一聲佛號,說道:「縱有蘇秦張儀之才,若無秦國之強大威壓,蘇秦何以能說服六國合縱,令秦兵不敢窺函谷關十五年之久?若無秦國之強大威壓,張儀何以能連橫諸國,讓六國貌合神離,最終都成了秦國的階下之囚?什麼得道者多助,呵呵!若你全無實力,縱然一身都是道理,誰來助你?助,終究是助,自力不濟,旁人如何相助?」

  朱棣微笑道:「不錯,李九江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聞者莫不忐忑,如今永平既落入他們的手中,本王不但要把永平奪回來,還要打得他們丟盔卸甲,這不只是給李九江一個下馬威,也是給正在關外的楊旭增加一份說服十七弟的力量,所以,本王才要親自去永平!」

  這廝竟懂得弱國無外交的道理,夏潯投了這麼一個大老闆,可算是他的福氣。

  朱棣看看徐妃,又看看道衍,微微拱起雙手,沉聲說道:「俺馬上就要親率大軍趕往永平,夫人、大師,北平,俺就托付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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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8 20:34:57 |只看該作者
第302章 各留後手

  都督耿瓛是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炳文生有三子,長子耿璇,娶的是朱標的女兒,是朱允炆的親姐夫,現在正在京裡當駙馬;三子耿瑄,是個五品的京官,官職不算太高,卻也是個肥缺;耿瓛是他的二兒子,也是唯一一個繼承了父業,身在軍伍的。

  耿瓛先於耿炳文一步,早在年初朱允炆欲對燕王下手的時候,就被派到山海關,統兵三萬,鉗制燕王手足了。不過這一次李景隆取代其父任討逆大將軍後,又給他空降了一個上司:江陰侯吳高。吳高是侯爺,不管是軍職還是爵位都遠在其上,耿瓛只得將帥位拱手相讓,做了副帥。

  李景隆的將令到達之後,耿瓛摩拳擦掌,在三位將軍之中鬥志最為高昂。他老爹是敗在朱棣手中才被削去討逆大將軍之職的,耿瓛很想替父親報這一箭之仇。一俟得到將令,他立即點起本部人馬,與江陰侯吳高、遼東總兵楊文一起星夜兼程,撲向永平城。

  三位將軍合兵一處後總兵力逾六萬,一座小小的永平城駐紮的燕軍不過數千人,自然不在話下,三位將軍調動大軍晝夜攻城,第二天黎明便把永平城攻了下來,燕王的敗兵逃向北平,三位將軍則進駐永平,一面安排防務,一面把捷報呈送德州李景隆的大營。

  誰料戰報剛剛送出去,追著燕王的敗兵往北平去的探馬便飛騎來報,燕王大軍正向永平方向飛馳而來。吳高大吃一驚,對耿瓛和楊文道:「燕逆反應好生迅捷,敗兵剛剛逃回去,他的援軍便出發了!」

  話音未落,第二道探馬又來稟報:「報,大將軍,燕王援軍正星夜兼程趕來永平,估計他的兵力約有五萬。」

  耿瓛吃驚地道:「怎麼可能?燕逆怎麼可能出動五萬大軍?曹國公正秣馬厲兵,準備攻打北平城,燕王派出這麼多軍隊,是不打算堅守北平了麼?」

  楊文奇道:「怎會如此,若是燕王棄城游戰,那倒好了,失去了根基之地,他燕王怎麼還算是燕王?軍心士氣必然渙散,五萬大軍?這幾乎是燕王當下能夠調動出戰的極限了,不可能!其中一定有詐,說不定是燕王虛張聲勢,故佈疑陣,多張旗鼓,多立飯灶,故意惑我耳目,再探!」

  探馬剛剛離去,第三道探馬又到了,這一次不但仍然堅稱燕軍至少有五萬之眾,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統兵大將就是燕王朱棣本人。

  吳高、耿瓛、楊文三人面面相覷,半晌,楊文才莫名其妙地道:「豈有此理,曹國公數十萬大軍壓境,北平岌岌可危,燕王置之不理,傾巢出去來奪永平做什麼?難道這永平比北平還要重要?燕王用兵,當真是神鬼莫測,簡直毫無道理可講!」

  江陰侯吳高面色凝重地道:「不管如何,恐怕消息不會假了,永平城低池淺,不宜固守,數萬大軍堅守城內,反而擺佈不開,若是出城做戰,燕王親揮大軍而來,士氣高昂,兵力上面又不比咱們稍遜,兩位將軍當謹慎以待了。」

  耿瓛冷笑道:「侯爺、楊總兵大人,你們還沒看明白麼,燕王這是以強凌弱、各個擊破之計呀,他的手段和當初對付家父如出一轍,他是想解決了咱們這一路兵馬,解除後顧之憂,再全力對付曹國公,同時也是籍由咱們之敗,打擊曹國公的軍心。依我之見,咱們能成功挫傷他的銳氣,便是大勝了,咱們六萬大軍擠在一座小小的永平城裡,根本擺佈不開,燕王兵力既然還稍遜於我等,不如我等在城外列陣,背城一戰。」

  吳高不以為然:「永平城小牆矮,六萬大軍的確擺佈不開,不過背城一戰,先聲奪人,確也太過莽撞了。楊將軍,你立即率領本部人馬在北城外紮營,多挖戰壕、多布荊棘,你的本部人馬來自遼東,俱是騎兵,燕王來者不善,一旦咱們守不住,就要靠你本部人馬打前鋒,退回山海關了。」

  耿瓛不服氣地道:「侯爺,咱們的人馬比之燕王,至少還要多上一些,何況又是以逸待勞,未交戰而先慮敗,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吳高年老成精,心懷氣度不是年輕人可比的,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氣惱,說道:「未慮勝而先慮敗,這才是為將之道。何況,燕王此來,分明是想甕中捉鱉,全殲我永平守軍,以達先聲奪人之效。前番,燕王以三萬兵,大敗令尊十三萬大軍,可見燕軍戰力不可小覷,本侯這般小心,也是無奈之舉。

  須知燕王狗急跳牆,我們卻不需要負隅頑抗,如果真的抵敵不得時,只要咱們成功地把人馬突出重圍,退守山海關,那就是插在燕王腹背處的一根刺,總要叫他坐臥不安的,這也就達到了咱們的目的。耿都督,你的兵馬……」

  吳高把他父親抬出來,不陰不陽地刺了他一下,耿瓛不覺大怒,不等吳高說完,便冷笑道:「末將兵馬,自然列陣與東城城外,燕王五萬兵馬,大半都是降兵,能有多少戰力?上一次被他僥倖獲勝,全是使奸行計,這一遭我倒要看他還有什麼伎倆!」

  說罷也不待吳高說話,扭頭就走出去了,把個吳高氣得吹鬍子瞪眼,奈何他是空降來的主帥,還真奈何不得耿瓛這個實打實的總督,只得捏著鼻子忍了這口惡氣,自去安排本部兵馬守城。

  ※※※※※※※※※※※※※※※※※※※※※※※※※

  寧王妃沙寧所謂的三間小屋,當真只是三間小屋,中間是膳堂,左邊是沐浴房,右邊是臥房,臥房中按著草原部落的習慣,鋪著地墊,矮几高帷,彷彿是在帳蓬裡邊,在外邊,房屋四角都駐有帳蓬,那是侍衛的住處。只有一處小屋,一間臥室,顯見這小屋就是沙寧的住處了。

  夏潯笑道:「原來這是本是娘娘寢居之處,在下能住在這裡,真是榮幸之至。」

  沙寧一雙大眼狠狠地瞪著他,說道:「我現在雖不會殺你,但你再敢如此油嘴滑舌,信不信我敢割了你的舌頭?」

  夏潯微笑著說道:「娘娘,您的眼睛不瞪就已經很大了。」

  「哼!」

  沙寧氣得牙根癢癢,拂袖回首道:「看緊了他,如果他敢逃走,格殺勿論!」

  曾二高聲答應一下,冷冷地瞪了夏潯一眼,把他那裝樣子的佩刀以及弓箭都取了下來,夏潯負手在房中逡巡了一圈,見沙寧還站在房中,冷冷地盯著他的舉動,便笑吟吟地對她道:「娘娘,這裡眼下就是在下的住處了,娘娘既不回城,莫非要留在這兒做客麼?」

  沙寧冷哼一聲,出門上了戰馬,卻不馬上回城,而是策馬向山中馳去,只有三個親兵隨她同行,其他人都留了下來,顯見是夏潯的看守了。

  夏潯負著雙手屋前屋後地轉悠了兩圈,再想往外走,卻被瞪著一雙牛眼的曾二給攔了下來,夏潯很好脾氣地停住腳步,在草地上隨意地坐下,曬著暖洋洋的陽光,對曾二笑道:「曾二哥,看樣子,你不是漢人吶?」

  曾二把鞍韉從馬背上卸下來放在地上,一邊撫著馬鬃,一邊說道:「不錯,還算你有點眼力,我是朵顏衛的人,小姐嫁給王爺,我們這些親隨才隨小姐一起到的王府。」

  夏潯道:「哦,那就難怪了,原來是娘娘的心腹,我聽說,泰寧、福余、朵顏三衛之中,朵顏衛的部落實力最弱,貴部首領把妹子嫁給寧王殿下做側妃,也有借助寧王之力扶助朵顏衛的意思,是這樣麼?」

  曾二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瞪著夏潯,臉紅脖子粗地罵道:「放屁!福余衛、泰寧衛,只是族人比我們朵顏衛多一些,牛馬比我們多一些,往日爭奪草場水源,偶爾衝突,我朵顏衛的勇士可也沒有輸過,怎麼就弱於他們了?小姐嫁予王爺,那是因為王爺喜歡她,我們首領與王爺是最要好的朋友……」

  「原來福余、泰寧、朵顏三衛之間也常起衝突,果然,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呀。」夏潯雙眼一亮,又道:「這樣麼?那麼……,劉家口守將劉奎是怎麼回事?」

  曾二臉色一僵,這才冷冷地答道:「劉奎本是我家小姐自幼的玩伴,原來就生活在我們部落當中,只是……他是一介平民,平民是不可以迎娶貴族的,小姐雖喜歡他,也不能違反規矩嫁給他。姓夏的,你最好看緊你的舌頭,不要胡說八道,否則的話,恐怕你的腦袋要連著你的舌頭一齊丟掉了。」

  曾二一邊說著,一邊牽馬走開,去飲馬餵食了。

  夏潯笑笑,將軍帽往臉上一蓋,枕著雙臂在草地上躺下來,心裡盤算:「沙寧這個女人,和寧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再加上這麼潑辣的個性,想用她的私隱威脅她,叫她做有損寧王利益的事,恐怕她是不肯了。

  寧王鼠目寸光,對朝廷和他那個好侄子仍舊抱著一線僥倖的希望,不到生死絕境他是下不了決心的,想裹挾他起兵,更加的很難。幸好……幸好哥哥我還留了一手,沒有完全寄望於這個剽悍的女人和那個優柔的寧王,我這算不算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呢?」

  曾二飲了馬回來,見夏潯翹著二郎腿,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囚徒處境,正在很快樂地哼著歌子:「我和你吻別~~~在狂亂的夜,我的心等著迎接傷悲~~~」

  曾二啐了一口,笑罵道:「這個沒心沒肺地東西!燕王怎麼派來這麼個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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