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0713100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1
發表於 2011-11-13 19:26:50 |只看該作者
第363章 騷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四司?」

  隨著聲音,月色下,但見一儒衫軟帽、身姿飄逸的書生一手持杯,立在小舟之上,悠然蕩向圓台,乍一看去,彷彿青蓮居士從墳頭裡又爬出來了,正在水面上飄呀飄呀,這樣的出場,實在拉風,四下裡噪雜之聲刷地一下不見了,人人都向台上望去。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小船在圓台沿上輕輕一碰,那人便舉杯登台,大袖瓢飄,一步一句,真個風雅無比,待他在台間立定,將身形一轉,夏潯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人正是那偷羊兒的黃真黃御使。

  黃御使風騷無比地擎杯在手,眉開眼笑道:「諸位大人,諸位新科進士,承皇上恩准、禮部承辦,我等今夜以詩佐酒,共歡於莫愁湖上。正值朝廷大軍在北方節節取勝、捷報頻傳之際,我們在此歡聚一堂,讓我們首先一起恭祝…,哎喲,誰拿東西丟我?」

  黃真忽地一聲喊,便以手掩頭,李景隆沒好氣地罵道:「是老子我!」

  他手中還拈著一個核桃,躍躍欲試的罵道:「本國公還道是來了哪處院子的歌舞大家,要一展清歌妙舞,你個老匹夫跑上去胳噪什麼?今宵詩酒會,不過是為了慶祝新科進士們魚躍龍門,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罷了,扯那許多有的沒的理由!」

  李景隆一聽北方捷報頻傳,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剛剛拿過一瓣炒核桃,劈手就丟了過去。方孝孺臉色一沉,冷斥道:「黃御使是朝廷大員,今晚主持詩酒盛會,在座的不是公卿大臣便是新科的進士,曹國公不嫌自己太過孟浪失禮了嗎?」

  李景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曬然道:

  「礻u禮是個什麼東西,能當飯吃?能當衣穿?還是能當兵使?」

  方孝孺勃然大怒,拍案道:「禮者,國之本也。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你是當朝國公,如此失禮,成何體統?」

  李景隆也不惱,笑嘻嘻地拱手道:「妙極,妙極,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景隆受教了。」

  方孝孺沒想到他肯這麼痛快接受自己教訓,先是微微一怔,但見一位國公被自己訓得認錯,卻也有些愉快,便把大袖一拂,說道:

  「罷了!黃御使,請你……」

  「慢著!」

  李景隆架起二郎腿,得瑟著腳脖子,悠然說道:「我李景隆,原來不知禮,冒犯了黃大人,這兒,給你黃大人陪個不是。」

  「啊,啊六,黃真站在台上,想作揖,酒還滿著,舉舉酒杯,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很是有些尷尬。

  李景隆揚聲問道:「孝直先生,現在朝中位居何職呀?」

  方孝孺現在是文學博士,正五品的官兒,雖是實際上的當朝宰相,大權在握,但是官職還未至人臣。方孝孺拱手道:「承蒙皇上信任,方某如今忝為文學博士,當朝五品。」

  「著哇!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我李景隆受教了。」

  李景隆一拍桌子,睨著他冷笑起來:「我李景隆是當朝一品,爵封國公。本國公比你晚來,你大模大樣坐在那兒,不見你這五品官兒起身相迎!本官就坐,已經這麼久了,不見你這五品官兒上前問候!禮儀何在?請問方博士,這又成何體統呢?」

  李景隆越往後說,聲音越大,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李景隆不學無術,也不知記得對是不對,如若不對,還請你方大博士指教。依我大明禮制,官員相見,品秩相差越四等者,卑者拜下,尊者坐受,有事則跪白。方大博士,請您以身作則,現在行禮吧!」

  徐輝祖惱了,跳將起來道:「李九江,你不要胡鬧!」

  「胡鬧?」

  李景隆兩眼隱隱泛起厲色,獰笑道:「魏國公,禮者,國之本也。本國公這是在守禮呀,怎麼就成了胡鬧?」他橫了方孝孺一眼,沉聲道:「方孝孺,你拜是不拜?你若不拜,禮就是個屁!從此以後,不要口口聲聲與本國公說什麼禮了!」

  眾目睽睽,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方孝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無地自容。

  他官職雖不高,但是一向受皇上器重,儼然當朝宰相一般,誰不對他敬畏七分,如今就連魏國公徐輝祖對他不也是畢恭畢敬的?他剛剛到京的時候,在這些小節上,還是比較注意的,見到比自己品秩高的官員,還知道側身避讓、行禮,時間久了,他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的阿諛奉承,如今以五品官同公侯伯爵、一二品的大員們坐在一起,也絲毫不覺侷促,反而視之為理所當然,如今李景隆突然翻臉,弄得他臉上火辣辣的。

  他剛剛還教訓李景隆「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如今,這禮,他守是不守?

  徐輝祖見他的面子李景隆都撅了回來,氣極之下狠狠瞪了徐增壽一眼,徐增壽把這貨請來,只是為了噁心人罷了,李景隆鬧這一出,可不是他慫恿的,鬧到這一步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徐增壽忙扯扯李景隆袖子,低聲道:

  「九江,你別川,李景隆把手一甩,正色道:「三哥,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吶,這罪,你吃得起嗎?」

  「呢…」

  徐增壽也傻眼了:「李九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驢了?」

  當初方孝孺黃子澄利用李景隆排擠徐家,他被利用得是心甘情願,但是後來這兩人棄卒保帥,把他李景隆當大鼻涕一樣地擤了,李景隆心中已是恨極。他反正已經這樣了,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怕得罪方孝孺麼。他此時的心態,與被逼到絕境時的寧王頗為相似,佯狂裝顛罷了。

  明初,等級十分森嚴,連官紳百姓穿什麼衣服戴什麼帽子、衣服袖子長短都有嚴格規定,方孝孺又是剛剛堂而皇之教訓了李景隆的,現在李景隆說的有理有據,他能怎樣?

  方孝孺咬咬牙,脹紅著一張臉走過去,往李景隆面前一跪,拜了四拜,從嗓子限裡憋出一截聲音:「下官方孝孺,拜見曹國公。」

  李景隆把袍裾一抖,俯視著腳下的方孝孺道:「方博士,可有事情稟報?」

  方孝孺咬著牙道:「下官只因見曹國公大人在此,故而上前拜見,並無事情稟報。」

  「哦!」

  李景隆點點頭,滿面春風地道:「起來吧。今日官民同樂,自回座位賞詩品樂去吧,莫擾了本國公與同僚好友談笑的興致。」

  「謝國公!」

  方孝孺又一叩首,再爬起來時已是臉色鐵青,回到座位便道:「方某偶感不適,今夜詩酒會,參加不得了,諸位周僚,告辭。「徐輝祖急急起身道:「孝直先生…,方孝孺拂袖而去,迎而還來的,只是一拂清風。

  徐輝祖呆呆地站了片刻,便快步跟了上去,禮部尚書陳迪一看,忙也跟上去相勸,這三人一走,那黃真站在台上,準備的滿腹風騷詞兒都表現不出來了,趕緊簡短潔說一番,匆匆結束了他的講話,讓教坊司的歌伎舞者上台,這詩酒會便草草開始了。夏潯很開心,他到京之後,就已經瞭解到李景隆兵敗後被自己的文官盟友們拋棄的經過了,此刻看到李景隆與方孝孺針鋒相對的情況,更堅定了他策反李景隆的念頭。李景隆在軍事上或許很無能,但這並不代表李景隆這個人毫無能力,或者說李家毫無能力。

  如果李家不是有自己的派系和部屬,有足夠大的勢力,黃子澄哪有能力扶他上位,取代中山王府?再者,李景隆雖然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可他是和燕軍實打實地打過幾仗的將領,朝中但有什麼重大軍事計劃,還是會把他找去參詳的,他是有機會參預軍機的人,一旦策反成*…夏潯越想越興奮,竟沒注意到徐輝祖怒不可遏地回來,又把徐增壽喚走。

  徐輝祖追上了方孝孺,可方孝孺也是個性如烈火的人物,若他還是漢中府學一個教授,或許不覺得什麼,可他現在儼然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滿朝文武誰敢不敬?官升脾氣長,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就是李景隆在眾目睽睽之下加諸於他的莫大羞辱了。

  如今他卻被李景隆那個廢物緊緊扣住「禮」字不放,叫他行了拜首禮,方孝孺視之為奇恥大辱,哪還有臉在眾同僚和他的門生們面前坦然就坐飲酒。徐輝祖雖然追上來一陣低聲下氣地賠罪,他仍負氣而去。

  徐輝祖限見婿和文官的計創失敗,甚爾經此一事,彼此芥蒂將更深,把個徐輝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怒氣沖沖返回船上,沉著臉便喚老三跟他走,李景隆今天倒是光棍的很,方孝孺那個實權人物他都得罪了,還怕徐老大麼?你是國公,我也是國公,大家都是倒霉蛋,誰怕誰。所以他也大大咧咧地跟了去。

  懷慶駙馬擔心徐增壽受到激怒之中的徐輝祖斥責,又擔心李景隆驢性發作,跟魏國公大吵大鬧,所以也跟了上去,等到夏潯對策反李景隆的事情在腦海中稍稍構勒出一個輪廓,醒過神兒來的時候候,這幾個人已經統統不見了,船上其他人已是杯籌交錯,異常熱鬧起來。

  大人物們總覺得自己是宴席上不可或缺的重要點綴,其實在一般人眼中,最不喜歡的就是他們在場,他們只要在場,別人就算不是端著酒杯,時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是不是剛剛喝完一杯,看他是不是酒興正濃,以便找個最好的時機上前敬酒,也得裝模作樣地坐在那兒,誰還能喝得盡興暢快?

  他們這兩撥人一走,那些小官小吏、新科進士都大大地鬆了。氣,你舉杯我斟酒,你吟詩我作對,當真是好不輕鬆快意。

  孟侍郎那一桌的大人物都走光了,他乾脆和幾個進士並作了一桌,這幾個進士可不是一般人,今科頭甲前三名,狀元、榜眼、探花都在這裡。

  孟浮生撚鬚道:「本官當時正在接迎日本國與山後國使者,不曾在殿上看你們奏對。事後,倒是看過了記載,呵吼…,胡靖,你那一句,臣固以聖賢仁義之道,為陛下始終而敷之。伏願陛下不以臣言為迂,而加意篤行,則其效將有不止於今日矣。,確是點睛之筆,難怪被點為今科狀元了。」

  胡靖面有得色,連忙捧杯道:「晚生哪敢當得老大人這般讚譽,侍郎大人,請酒。」

  一旁王良聽了便有些異色,因為今科頭甲頭名,本該是他,會因為他長相不及胡靖周正,被皇帝把他們倆個的位次顛了個個兒,現在聽見孟侍郎誇獎胡靖,王良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孟浮生宦場多年,何等老辣,一眼瞥見,又誇道:「王良,你那句,臣聞天下以一人為主,人君以一心為本。人主之心有定向,則力行以副之。,也是妙極,堪稱佳句呀。「王良淡淡一笑,拱手道:「大人謬讚了,比起胡靖才學,晚生還是遜了一籌,否則,何以屈居傍眼呢。」

  這人性情方正,不大會說話,孟浮生聽了便有些不憂,探花李貫察顏觀色,忙打圓場道:「口阿!晚生也聽說了,侍郎大人當日正在接迎藩國使臣,故而不曾在場。*…旁邊那兩席,可就是日本國和山後國的使節?晚生聽說,彼國人士,久慕我中土文化,亦曾習我中土詩書,今夜詩酒盛會,看他們只在飲酒,未免名不符實,咱們何不請兩國使節也賦詩一首,以佐酒興?」

  孟浮生欣然點頭,他剛才已經到那兩桌敬過酒了,不過各席上的客人都在吟詩作賦,唯有那兩桌客人只在喝酒,未免與眾人格格不入,他正覺得有些冷落了外國客人,想再去敬一杯酒,一聽這個提議大為欣悅,讚道:

  「好,好好,李貫吶,你這個提議非常好。」

  孟浮生舉杯走到島津光夫和何天陽身邊,微笑道:「兩位貴使,今晚詩酒盛會,以詩佐酒,以酒助詩,兩位貴使只飲不吟,那怎麼成,呵呵,不如就請二位備吟詩作一首,如何?」

  島津光夫聽了,眉上兩個黑點一動,雙手按桌,瞪圓眼珠,緊張地道:「納尼?」

  何天陽嫌那杯子太小,正換了大海碗在狂飲,一聽吟詩,也把大碗一放,大著舌頭道:

  「哈……啥啥?」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2
發表於 2011-11-13 19:27:52 |只看該作者
第364章 肩上蝶

  島津光夫很緊張,緊張的原因不是他不會作詩。他縱然做不出極好的七言五言,順口溜似的詩還做不出來麼?問題是他不敢做詩,因為他的前任,就是因為一首詩,得罪了洪武皇帝。

  足利義滿在洪武朝時曾經派人來過,使節上朝納貢時,朱元樟隨。問了一句:「你們國家,風俗習慣是什麼樣的啊?」

  這位使者就信口作了一首詩,來答覆中國皇帝:「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銀甕儲清酒,金刀膾素鱗。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陽春。」我們那兒跟您的中土上國一個樣,衣冠禮樂都是跟你們學習的,我們兩國一衣帶水,源遠流長啊。

  可惜,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史載,聞此詩後,「帝惡其不恭,絕其貢獻,示欲征之意。」

  朱元樟為什麼龍顏大怒呢?那位使者這麼說倒是想拉關係,表示親熱,可朱元樟卻視之為奇恥大辱,因為他根本瞧不起日本人,在他的《僂扇行》那首詩中,他是把日本人比作跳樑小丑的,現在這位使者卻說我們和您的臣民是一樣的,朱元樟豈能不惱。

  那位使者卻不知道為什麼得罪了朱元樟,再加上沿海僂寇劫掠不休,朱元樟幾次下詔,令日本方面剩滅盜寇,而日本正忙於冉戰,無力剩匪,所以朱元樟很是不快,如今再有這首拍馬拍到馬蹄子的詩,朱元樟連貢禮都沒收,就把他轟走了。

  島津光夫在事隔十餘年後再度來中土朝貢,對前任外交失敗的事情當然得瞭解一下,拍馬屁、表親近的詩都能惹得人家龍顏大怒,他哪知道這詩怎麼做才能不觸怒中國皇帝?所以一聽做詩,這位使節本能地就感到緊張。

  何天陽訕笑道:「你們的使節,不會連首詩都做不出吧?」

  何天陽有恃無恐,他打算萬不得已時,就讓他的承直郎尋夏出面應對,反正自己這一方是丟不了人的,眼看日本國使者為難,巴不得落井下石。此時其他幾席的賓客也都靜了下來,好奇地看向這裡。

  新右衛門眼見貢使為難,忽地靈機一動,起身鞠躬道:「在座的都是中土上國科舉高中的才子,我們作詩,會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不如,就由在下說一個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吧,為大家以助酒興。」

  這船上留下來的人,大多是新科進士,才子佳人的故事,正是他們津津樂道的,一聽新右衛門這麼說,眾人紛紛叫好,島津光夫見新右衛門解圍,也不禁鬆了口氣。

  夏潯也很好奇,不知道新右衛門要說什麼故事,眾人都靜靜地聽著,唯有其他船上的喧嘩笑鬧聲隨風傳來。

  新右衛門說的故事是,一位姑娘身染重痾,藥石無救,她的戀人,一位武士,日夜向佛祖祈求。佛祖感動了,承諾要治好他的戀人,代階是他要化作三年蝴蝶。武士答應了。姑娘的病好了,可她的戀人卻「消失」了,只有一隻蝴蝶常常停佇在她的肩頭。

  她到處尋找自己的郎君,卻始終不知道他的下落,為此悲傷了許久,直到兩年後,她才接受了另一個武士的追求,成了他的戀人。那個化蝶的武士非常悲傷,每天看著兩人卿卿我我,直到三年期限已到,佛祖要讓他重新化人,他拒絕了,他願意永遠做一隻蝴蝶,守候在他的愛人身邊,哪怕她並不知道自己所為她做的一切。

  故事娓娓動聽,如果不是新右衛門那月代頭的造型,而是剛才很拉風地走上舞台的黃真御使的模樣,還能給這故事再增加幾分感染力,可惜,就像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那首詩一樣,這故事……大傢伙兒不愛聽。

  因為在中土,這時候講究的是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嫁二夫。在愛人付出這麼大的犧牲之後,那個女人居然移情別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女的應該浸豬籠!應該點天燈!應該……罪過,罪過,幾個道學先生連忙控制住自己的憤怒。

  如果新右衛門把這個故事裡的男女主角對調一下,讓那女的為這男的無怨無悔地付出,想必這些位在座的先生、學生們一定會非常非常感動的,說不定還會為這美人兒一掬同情之淚。

  可是,茗兒聽的很感動,她的眼睛都濕潤了。

  徐增壽被激怒之中的徐輝祖喚走,小茗兒樂得輕鬆,她還留在船上,恰好聽到了新右衛門講這個故事。當她聽到那個武士對佛祖說,願意永遠做一隻蝴蝶,守候在他的愛人身邊,哪怕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為她所做的一切,無怨無悔。

  茗兒心弦一顫,險些掉下淚來,她的心裡真的好難過啊……

  為什麼以前也聽過一些淒婉的愛情故事並沒有什麼感覺,現在卻這麼傷心,難道是因為……長大了麼?

  這時候,夏潯說話了:「,這個故事,不知閣下想說明什麼呢?」

  「這個故事……」

  夏潯打斷他道:「當姑娘奄奄一急的時候,武士用化蝶來換取了她的生命。既然可以祈求神靈的相助,那麼那位姑娘找不到他的時候,這位姑娘為什麼不付出些犧牲,去祈求神明的幫助呢?是不是說,這位姑娘愛那個武士,不及武士愛她愛得深沉?」

  新卉衛門瞪圓了眼睛,他正被自己的故事感動著,他從來沒有聽人從這個角度問過問題。

  夏潯又道:「請問,佛祖知不知道武士對姑娘的真情呢?」

  新右衛門挺起胸道:「當然,佛祖神通廣大,知道過去未來,怎麼會不知道武士對姑娘的真心。」

  夏潯道:「那麼,佛祖為什麼不直接答應他的請求救活姑娘,讓他們幸福地在一起,卻讓他化蝶三年,硬生生地分開他們?佛祖想證明什麼呢,想證明武士的付出不值得?想證明愛情沒有天長地久?想證明善無善報?多麼操蛋的佛啊!」

  一旁早就耿耿於懷的眾夫子、進士們一齊點頭,那姑娘是故事裡的,想把她浸豬是辦不到了,他們現在只想把這小矮子點天燈。

  新右衛門吃吃地道:「這個……這個,種善因,得善果,也許,佛祖是想考驗他的真誠,那麼等到來世,他們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夏潯伸手一拉,旁邊一位姑娘便哎呀一聲,有些羞窘地道:「你……你做什麼?」

  這位姑娘,正是剛剛被何天陽偷偷擰了一把屁股,栽髒給島津光夫的那個俏婢,忽然被夏潯拉到身邊,看著這個昂藏七尺的男人,姑娘面紅耳赤,卻又生不起翻臉的勇氣,男人生得英俊一點,總是不太吃虧的。

  「喏,請閣下看看。我與這位姑娘以前素不相識,今天晚上,我見到了她,她也見到了我。如果過些時候,我們相愛了。那麼她的前世是誰?我的前世是誰?我們的前世如果是誰,和現在的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能感覺到前世的我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麼?前世的我們能分享現在的我們之間的快樂與幸福麼?」

  「這個……這個……」

  當今皇帝受方孝孺影響,是排斥佛教的,這些讀書人是儒家學徒,講的更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對夏詩這一套質問更是頻頻點頭,甚至有人高聲叫好,島津光夫急了,眼巴巴地看著新右衛門,希望他能反駁夏潯的話。

  「種前世因,得今世果,種今世因,得來世果。前世你我,與今世你我何干?今世你我,與來世你我何干?靈識不存,記憶全失,所謂靈魂謂之何物?我佛慧眼,明明知道他們彼此相愛,何必毀今世而就來世?這就是我佛的慈悲嗎?你這是歪理邪說,如果我佛真的存在,你這就是辱佛!」

  眾進士紛紛叫好,新右衛門快哭了,作首詩吧,朱元樟那老頭兒不高興,講個故事,你們又不開心,我們到底要怎麼樣做才對呀?

  夏潯語重心長地道:「學佛,修的是心性,不是寄望於虛妄之說,我聽說,古時候有人為了拯救親人,寄望於神明,為了表示自己的虔誠,自殘的、跳崖的……親人有難,當盡全力救助,寄望於神佛,親不得救,反毀了自己,你講這樣的故事,這是誘人往何處去呢?足下,不要打著神佛的幌子,誘人往邪路上走啦。」

  新右衛門欲哭無淚,脹紅著臉道:「這個故事,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結果,所以,要珍惜所得到的。」

  「哦!」

  夏潯驚詫道:「你用一個荒謬絕倫,根本說不通的故事,來證明你的道理嗎?」

  「我……我……」

  「我認為,這是一個乍一聽非常感人,實際上狗屁不通,不但辱佛,而且誤人的故事,用中土上國的話來說,就是……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諸位才子,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呀?」

  四下裡轟堂大笑,有人舉杯道:「山後國使節說的好,來來來,為了這番道理,當浮一大白!」

  島津光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極敗壞地道:「鄙國武士獻醜了,那麼,就請貴國使節吟一首詩來,讓大家品鑒一番,如何?」

  茗兒小郡主懊惱地瞪著夏清:「這個大鬍子好可惡,本姑娘聽著本來好感動、好傷心的,現在只剩下恨如來佛祖了……咦?」

  小姑娘眨眨眼睛,再仔細看看夏清,心中突然警鈴大作,好像真的有一隻蝴蝶落在她的肩頭,輕輕扇著翅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這個大鬍子,好熟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3
發表於 2011-11-13 19:28:5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3 19:31 編輯

第365章 大鬍子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夜色深沉,岸上是流動的燈火,湖上是洵麗的燈光,岸上與湖中的光線,一齊倒映進水裡,遠看波光鱗鱗,近看則是交織的金蛇亂舞。

  當幾名丟了身份證明和裝錢的荷包,以致未能參加詩酒盛宴的進士,氣極敗壞地跑到應天府衙去報案的時候,扮作舉子登船的飛龍秘諜們已經開始在各條船上丟下許多封信,而岸上,也開始有人四處散播揭貼。

  這種小抄類似於朝廷的邸報,邸報在層層下傳的過程中,會被地方上進行削減,只抄錄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或者與本地有關的東西,常常傳到最下面一級官府的時候,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張紙,甚至只是一張紙條。此刻秘諜們在岸上傳遞的就是這種薄薄的一張紙,他們並沒有公開散發,而是利用摩肩接踵的機會,塞到別人襟懷裡、筐籃裡,然後迅速閃身離開。

  最先發覺揭貼的是一條畫舫上的進士,那人剛剛離座向另一席的同年們敬了酒,返回自己座位後,就發現桌上端端正正地擺了封信,既沒有題款也沒有落款,舉起來高聲喊了幾遍,沒有人來認領,便好奇地打開,這一看,不由攸然色變。

  信中不但揭穿了朝廷所謂的大捷、實際的失敗,還再度重申了朝中奸臣當道,皇帝違背祖制,擅自削除諸藩,燕王起兵靖難的前因後果,一面抨擊別人的不公,一面樹立自己的正義。莫小看了它的作用,正如羅克敵在那個中秋之夜對劉玉玨一語道破的:皇上也許什麼都沒有,但他有正統的身份,就這一個身份,就是擁戴、就是力量。

  如今這傳單上不但揭破了朝廷在軍事上一連串的失敗,而且直斥皇帝慕改祖制,故而燕王遵循「皇明祖訓」起兵靖難。謊言傳播一萬遍,它就是真理,何況燕王朱棣起兵確實是有依據的,朱元璋規定朝有奸佞則藩王可以起兵清君側,那麼奸佞的標準是什麼?燕王給出的答案是『篡改祖制」

  這就是一個理,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誰的理正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信誰的理。許多士子父人之所以不肯投向朱棣,未見得就是對朱允墳如何的忠心耿耿,只是他們從小所受的教育,讓他們的行為準則必須堅守一個道,如果他們認同朱棣的道,便不再存在心理上的障礙,這是爭取人心的很厲害的武器,刀槍辦不到的事情,它可以辦到。

  所以當那進士失聲驚呼,繼而被一名官員發現後,他的臉色馬上變了。

  這時候,劉玉玨也發現了有人私下散發傳單的舉動:「燕王果然有秘諜在京師活動!」駭然之下,劉玉玨馬上就想採取行動,但是,談何容易!

  為了維持今夜盛會的秩序,明裡暗裡的確有許多公門中人混跡在船上和岸上,其中有五城兵馬司的人,也有應天府的人,明巡暗捕,游弋其間,但是劉玉玨無權調動,他甚至不能讓這些衙門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依照劉玉玨的意思,岸上可以暫不去理會,只要先控制住所有的船隻,不許一艘船移動就足夠了。對方既然能在船上發放傳單,只要逐一盤查下來,就不信他們的身份沒有一點破綻。可惜,那位官員看到傳單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聲嘶力竭地下令立即取消詩會,疏散群眾,搜檢傳單,以防事態擴大。

  劉玉玨關注的是如何抓住燕王的密諜,但他手中沒有權力;掌權的官員在乎的是臉面和影響,唯恐事態擴大,醜聞傳開,所以劉玉玨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艘艘畫舫向岸上靠攏。忽然間,他就理解了那一晚羅克敵醉酒之後為什麼會那麼的憤懣無奈,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心情。

  「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船上沒有一個熟識的人,夏潯樂得放開一把,說到最後一句時,他還張開了懷抱,激情洋溢。夏潯吟完了,官員、進士們面面相覷,出於禮貌,他們應該鼓掌,不過…那也太昧良心了吧?對仗駢儷,統統沒有,合轍押韻,全不講究,既不應情,也不應景兒,這叫什麼玩意兒?

  孟侍郎眨眨眼睛,突然擊掌讚道:「好,好啊。這個……,這個……,很有古風。唐以前,楚辭、樂府詩,就是這個樣子的,不講對仗、不講韻角,塞上胡人詩詞,似乎也是這樣的,想必-一--這是貴國的詩詞風格吧?詩作內容地很好啊,祝願諸位都有一個錦繡前程,面朝大海,說的好啊,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嘛!」

  「是啊是啊,很好,很好!」

  這位大人好辛苦地給夏潯圓了回來,進士們馬上帶著言不由衷的笑,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紛紛鼓起掌來。夏潯一笑,還未坐下,就有人跑上船頭,急急叫道:「所有船隻統統靠岸,詩酒會取消了,收到燕逆秘諜散發的揭貼的,統統繳上來!」

  那圓台上,黃真也急匆匆地跑上台去,他正在教坊司的船上,嗅著脂粉甜香、膩著衣寰鬢影,眾香國裡,美不勝收,忽地聽說燕王秘諜潛到船上,正向進士們散發傳單,不由得大驚失色,忙也衝上舞台,轟著眾舞伎道:「散了,散了,統統散了!」

  陳東和葉安一俟發現有人散發傳單,馬上就開始行動了,他們不僅僅是合格的殺手。兩人迅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起來,警覺地打量著每一個人。婦人、孩子是首先被他們忽略過去的,之後就是拉家帶口一家人出遊的,他們重點看的,是男人,尤其是單身的男人。

  陳東發現了一個輕快的身影,好像一個偷兒似的,與人肩膀一擦,手便飛快地縮回來,陳東立即加快了腳步,那人非常機靈,一俟發覺有人追蹤,這一路下去,便在這個男人身上掏一把、那個婦人腰間蹭一下,有意地加重了力度,引起人們的注意,一時間人人吶喊追賊,陳東擠在人群裡面急得跳腳,等他推開眾人衝上前去,哪裡還有那人身影。

  與此同時,四下人群裡小偷小摸、趁機占女人便宜的登徒子似乎突然多了起來,到處都是叫罵聲,到處都有人打架,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衙門的公差四處制止,亂作一團。葉安緊緊盯著前方一個可疑的人影,眼看就要追上了,前邊突然閃出兩個人來,肩並肩地擋在他的面前,葉安一急,伸手去推,就聽「嘩愣」一聲,頸上已多了一副鐵鏈,抬頭一看,就見兩個差官跟門神似的站在那兒,皮笑肉不笑地挪揄道:「你小子跑這麼快,幹了什麼虧心事了?」

  「車馬呢?快些快些,兩位貴使,快請回驛館去,此地有歹人作亂,以免誤傷!尚書大人呢?魏國公在哪裡潛?」

  孟侍郎急得團團亂轉,把饒有興致地看著熱鬧的島津光夫和何天陽送上車後,便扯著脖子喊起來。

  「你們先走!」

  夏潯忽然感覺到有人跟蹤,猛一回頭,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機警地往人群中一閃,夏潯戒心大起,對何天陽和萍女低語一聲,便跳下車子,混到了人群當中。

  「被人盯上了?當時那船上,已經沒有熟識的人了呀!」

  夏潯暗暗緊張起來,他記得當時船上並無一個熟識的官員了,卻沒想到,偶一露面,還是引起了別人注意。夏潯登時殺機暗起,不管這人是誰,殺了他,絕後患!

  徐茗兒閃動嬌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極其靈活地穿梭著,忽地,一隻有力的臂膀勒住了她的喉嚨,徐茗兒連一句話都沒叫出來,身子就騰空而起,被那人挾著,快速地拖走。

  好像騰雲駕霧似的,迅速脫離了湖邊熱鬧的人群,到了一條寂靜的小巷,徐茗兒雙腳還沒落地,就被夏潯提溜著衣領粗暴地轉過身來,好像一個布偶娃娃似的,任人擺佈,全無還手之力。

  「呼!」

  還未來得及呼喊,一隻缽大的鐵拳便奔著她的鼻尖衝過來,徐茗兒駭得一縮脖子,一下子閉上了眼睛。

  拳風撲面,但是緊接著就該傳來的巨痛卻半晌沒有感覺。徐茗兒小心地張開一隻眼睛,然後是兩隻眼睛。

  這是一條矮巷,皎潔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注意到那人有一臉的大鬍子,還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

  徐茗兒雙腳離地,還被夏潯拎在空中,夏潯已經不知所措起來:「是小郡主?」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是不是他?」

  小茗兒不怕了,她盯著發呆的夏潯,忽然大著膽子問道。

  夏潯心裡一跳,有些慌亂,壓低嗓門道:「我是不是誰?」

  茗兒歪著頭看看他,忽地伸出了雙手,夏潯眼看著她的手伸到自己臉上,也不知該不該阻擋。

  「噢……」夏潯一聲慘叫。

  徐茗兒揪住他的大鬍子使勁地往下拽了拽,驚歎道:「哇!居然是真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4
發表於 2011-11-14 19:24:21 |只看該作者
第366章 鬥法

  夏潯瞪起眼睛,凶狠地道:「你想死?」

  「不想!」

  徐茗兒眨眨眼,衝他甜甜地笑:「你就是他!對吧?」

  「我就是誰?」

  夏潯凶巴巴地舉起了拳頭,威脅道:「信不信我一拳下去,就能把你的頭打成爛西瓜?」

  「我信,但你不會動手嗒。」

  徐茗兒一點也不配合,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頭,把夏潯那缽大的鐵拳輕輕撥到一邊,笑瞇瞇地道:「行啦,行啦,別裝啦,再裝就沒意思了。」

  夏潯的拳頭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軟綿綿地垂了下來:「我不但瘦了許多,還留了一臉大鬍子,你怎麼認出來的?」

  「你先放我下來好不好?」

  「哦!」

  夏潯這才發現自己還揪著人家的衣領把她抵在牆上呢,忙把她放下來,下意識地還想幫她整理一下揪亂了的衣襟,手還沒拍到她胸口,就被徐茗兒狠狠地拍了一下,看見人家小姑娘有些羞慍的神氣,夏潯這才醒悟過來,不禁訕訕一笑。

  「想知道我怎麼認出你來的麼?很簡單。」

  徐茗兒慢條斯理地道:「其實,我根本就沒認出來你來,只是有些眼熟罷了。」

  夏潯聽到這裡,已經在後悔。

  徐茗兒又道:「如果我跑到你面前去,指著你的鼻子問你是不是楊旭,你也一口否認,再帶上點詫異吃驚的模樣,那麼,我就不會懷疑你了。我只是左右無事,上了岸跟來瞧瞧,是你自己太小心了,你不抓我,我怎麼確定是你呢?」

  「所以……」

  徐茗兒理直氣壯地道:「不怪我啊,是你草木皆兵,把我抓來。該開打的時候你又不打,看我的眼神,又那麼古怪,我要是還認不出來你是誰,你當我是瞎的麼?」

  夏潯歎了口氣道:「是啊,我很笨,是不是?」

  小姑娘心好,柔聲安慰道:「也不是啦,你只是……從來沒把我當成敵人,相信我不會害你,對吧?」

  夏潯揉揉鼻子,無奈地道:「你堂堂郡主,扮成這副模樣幹什麼?眼下你失蹤了,中山王府指不定有多著急,還不趕快回去?」

  徐茗兒道:「不成!沒看到你也就罷了,既然看到了你,哪能叫你這麼走掉?」

  夏潯苦起臉色道:「那你還想怎麼樣啊?」

  徐茗兒道:「我不管你到金陵來又想幹什麼壞事,反正我不會說的。不過我眼下有了麻煩,你可要幫我!」

  夏潯左右看看,拉起她道:「這兒也不安全,快要搜過來了,邊走邊說。」

  徐茗兒走在他旁邊,把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大哥逼我嫁,可我不想嫁。我答應給你保密,你得答應我,如果我大哥逼得緊,你得救我出去。」

  她盯了夏潯一眼,說道:「你那麼大本事,我大姐夫三個寶貝兒子你都救得走,龍潭虎穴,直若無物,要救一個小女子,不困難吧?」

  夏潯心中一動,不期然地想到了雙嶼島,如果小郡主真想離開,把她送去那兒,倒是個極安全的所在,不過……

  夏潯想到這裡,說道:「郡主,要救你走,倒很容易,不過朝廷與燕王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你突然失蹤,不管你去了哪兒,朝廷都會認定你投靠了燕王殿下,這對中山王府……,郡主可曾想過麼?」

  「我想過!」

  徐茗兒很認真地道:「朝廷對我徐家,早就是百般戒備了。我若走掉,大不了我徐家再也領不得兵,還能怎麼樣?掌握權力,就那麼重要?」

  她站定腳步,看向夏潯,月色下,小臉非常嚴肅:「為了家人的安危,我徐茗兒不怕犧牲自己;可我不會為了大哥頭上的烏紗,出賣我自己。三哥做的事比我更危險,他可以有他的選擇,我為什麼不可以,就因為我是女兒家嗎?」

  夏潯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因為她換了一身男裝,像個半大小子,夏潯沒有注意她長大了多少,可是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神情,夏潯忽然意識到,當初那個穿一身毛茸茸的白,好像一隻小白兔似的小萌丫頭,如今真的已經長大了,她已經有了她的想法。

  夏潯也嚴肅起來,像對著一個大人似的承諾:「好!我答應你,一旦魏國公迫你出嫁,我就助你離開!」

  徐茗兒剛剛綻開笑臉,遠處就有一隊巡檢追著一個人從巷口大呼小叫地跑過,夏潯趕緊打個手勢,二人繼續往前趕路。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

  「你說。」

  「你當初告訴我的話,我已經告訴三哥了。可是,他不以為然……」

  徐茗兒很為難地道:「我知道,這麼要求……有些難為了你,可我真的怕三哥出事,能不能……請你盡可能的幫我關照他,如果我三哥真的出了事,而你又能幫得上忙的話……」小姑娘倒是個通情達理的,沒有強迫夏潯答應她什麼。

  夏潯心中一動,忽地想到他的秘諜組織還沒有在上層打開門路,能不能把徐增壽吸納進來呢?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原因無它,就因為徐增壽是燕王朱棣的小舅子、燕王妃的親弟弟。如果要打他的主意,連策反都不用。問題是,如果他一旦因此出了事,誰能保證他背後那一大家子不會遷怒於自己?

  何況,由於他和燕王朱棣的親戚關係,現在他幾乎沒有任何參預軍機的機會,他能得到的情報本來就有限,而且錦衣衛的使命就是偵緝背叛君主的重大不法事,雖然朝廷早就撤消了錦衣衛的這項職能,只保留了他們的儀鸞司,可是羅克敵從未放棄這項神聖的使命。

  如果他正派人監視著徐老三的一舉一動,自己與他接觸,豈不是……,收益與付出太不成比例了。想到這裡,夏潯打消了本來的想法,只是輕輕點點頭。

  徐茗兒開心起來,凝視著他道:「楊旭,謝謝你!」

  夏潯笑了笑,剛想客氣一下,徐茗兒就像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啊」地一聲輕呼,說道:「對了,我還有一件事!」

  夏潯的臉好像包子一樣地揪起來:「大小姐,你還有完沒完了?」

  ※※※※※※※※※※※※※※※※※※※※※※※※※※※

  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

  羅克敵盤膝而坐,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劉玉玨道:「卑職已經查過了,有人扒竊了幾份禮部頒發給進士的『告身』,以假身份登船赴宴,籍機偷偷散發了揭貼。只是……,禮部官員發現之後,驚慌失措,擔心事態鬧大,所以趕緊收繳揭貼,取消詩酒會,轟人上岸,以致……不能對那些人逐一進行排查。」

  羅克敵冷冷的目光又轉向陳東和葉安,陳東從懷中取出幾份揭貼,訕然道:「大人,卑職只得到這幾份揭貼,本來,卑職看見一個人形跡非常可疑,想把他扣下查問清楚的。只是……他一路逃去,故意鬧出許多事來,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差人胡亂抓人,結果……被他趁亂逃掉了。」

  羅克敵寒著臉伸出手,陳東趕緊把那幾張揭貼遞上去。

  羅克敵接在手中,並不去看內容,他只是輕輕捻了捻紙,紙張微微發黃,表面略顯粗糙,這是用竹筋、草筋製成的竹紙,是當下印刷坊裡使用最普遍的一種印刷紙。

  而那字是雕版印刷的,看那形體筆劃,應該是元朝書法大家趙孟俯的趙體,趙體字曾風靡一時,號稱「上下五百年之間,縱橫一萬里之地,無人可與匹敵「的書法,這正是元末明初最為流行的印刷體。

  「最普遍的用紙、最普遍的印刷字體,想要查其源頭,無異於大海撈針,看來對方做事很小心吶!」

  羅克敵伸出一根手指,在紙上蹭了蹭,然後伸直了仔細看看,說道:「這是松煙墨!玉玨,你去查一查!」

  劉玉玨躬身道:「卑職遵命!」

  羅克敵瞟了他一眼,問道:「你打算如何著手?」

  劉玉玨欠身道:「是,紙張想必是從造紙坊進的,雕版的筆體也是民間最流行的趙體,要查,並不容易。但是,每一家印刷坊的煙墨,大多是自己造的,煙墨或深或淺,多多少少總會有些差異,卑職打算從這方面著手,找出相近用墨的印刷坊來,然後逐一排查,總有機會把他揪出來的。」

  當時印刷主要用油煙墨和松煙墨,油煙墨製造不易,價格昂貴,民間使用的大部分書籍仍是松煙墨。所謂松煙,就是用松木燒,刮取煙囪上沾著的黑灰,然後拿麵粉拌成膏狀,再用酒醋等秘方調配好,埋起來發酵,這種墨墨色如漆,久不變色,愈久彌香;對印版和書又具有防蛀作用,而且印刷時紙張不會收縮,墨也不會把紙印得揪起來。各家書坊的印刷煙墨大多是自己造的,書坊後院裡經常埋著數十口大缸,用來發酵煙墨。劉玉玨是讀書人,這種事他也很瞭解。

  羅克敵伸出食指搖了搖,說道:「煙墨本身,只是可查的一點,還有一點,是時間。」

  劉玉玨微一錯愕,不解其意,便垂首道:「請大人指點。」

  羅克敵道:「這裡是天子腳下,有家有業的人,很難這麼快就被他們拉攏過去的。所以,他們的耳目只能是最近才安插到金陵城來的,這樣的話,他們是來不及自己制墨的,松煙墨至少要埋在地下三年才能使用,他們只能從別人那裡買。

  所以,時間才是最重要的線索。你先把半年之內金陵城裡所有剛成立的、剛換了主人的印刷坊、書齋、甚至文房四寶店,統統都羅列出來,再與它們的出版印刷之物校對煙墨痕跡。用時間,鎖定盤查的範圍;用油墨,鎖定可疑的人,嗯?」

  劉玉玨心悅誠服地道:「是!」

  羅克敵擺擺手,三人趕緊退了出去。

  羅克敵雙手按膝,沉默半晌,輕輕地笑起來:「楊旭,是你來了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5
發表於 2011-11-14 19:26:5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6 19:12 編輯

第367章 斷尾

  金陵城內北極閣,東北端的山峰上,就是雞鳴寺。

  這座寺廟原叫同泰寺,始建於南朝梁武帝時期,為了建造該寺,梁武帝四次到同泰寺「出家。」迫使大臣們為他贖身,共籌得錢幾億枚,得以建造了規模宏大的寺廟。可惜,二十年不到,該寺就遭雷擊,燒燬了大半。

  等到朱元璋當了皇帝之後,這位做過三年小和尚的草莽皇帝飲水思源,下令重建,這才改名為雞鳴寺。本來雞鳴寺香火極為鼎盛,但是朱允墳登基以後,這個叛逆的小孩兒處處和他祖父對著幹,不但朝廷制度來了個翻天覆地的大變樣兒,而且祖父崇佛,他偏抑佛。

  平頭百姓不管那些,信佛的依舊來上香禮佛,可是金陵城裡的官員士紳們家大業大,即不能不考慮皇帝的看法,尤其是非常厭惡佛教的方大博士的看法,因此雞鳴寺冷清了許多,大香主們輕易不來了,這香油錢就少了許多。今天卻是個好日子,一大早兒的,雞鳴寺方丈晚空和尚就聽說應日本國使節和山後國使節所請,禮部要引領兩國使節來游雞鳴寺並參拜佛祖。

  晚空和尚大喜過望,連忙叫知客僧安排一切,小沙彌們到處灑掃,把個雞鳴寺整理得乾乾淨淨。

  待禮鄯侍郎孟浮生領了島津光夫和何天陽一行人來到雞鳴寺,晚空和尚身披大紅袈裟,頭戴毗盧帽,盛裝出迎,搶了知客僧的生意,親自引領兩國貴使遊覽雞鳴寺。

  為了歡迎兩國貴使,晚空和尚精心做了一番安排,特意隔離了一些重要地段,禁止普通香客進入,引了兩國使節進了大雄寶殿,島津光夫立刻畢恭畢敬地跪倒在蒲團上禮佛,何天陽和萍女便也有樣學樣,請了柱香,一同上香禮佛。

  上過了香,晚空便領著他們同游寺廟,不時停下,親自為他們解說一番。逛到胭脂井時,晚空指點道:「此井本名景陽井,又稱辱井。當年,隋兵南下,陳後主叔寶與愛妃張麗華便是藏在此井中,結果被隋兵發現,生擒活捉。」

  「納尼?」

  島津光夫一聽很有興致,連忙往前蹭了蹭,探頭往井中看去,可惜井中沒有美人兒,只照出一個鬼影兒似的東西,把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認得是他自己。

  就在這時,那位被方丈搶了生意的知客僧突然領著一行人往這邊走來,一路走一路指指點點,眉開眼笑的。晚空一見,白眉一皺,登時不悅起來口他連忙向孟侍郎等人告一聲罪,便雙手合什,匆匆迎了上去。

  「師弟,師兄正陪同禮部侍郎和兩位異國使者遊覽寺廟,不是告訴了你,其他香客暫且……。」

  晚空話還沒說完,知客僧就興衝衝地迎上來,小聲道:「師兄啊,這一位來頭也不小,這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啊!」

  「啊?」

  一聽是位郡主,晚空大師臉上的不悅之色登時一掃而空,定晴望去,果不期然,人群簇擁下,是一個髮結雙鬟丫髻的妙齡少女,身穿湖水綠的窄袖上衣,下身著一件翠綠色的襦裙,細細的一條帶子,在腰間纏出非常動人的纖柔曲線。

  不施脂粉,不戴首飾,清湯掛面,卻自有一種責氣撲面而來,小姑娘一雙妙目正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晚空和尚連忙稽首,高宣了一聲佛號,臉上便堆出了親切祥和的笑意。於是,方丈大師親自接待的貴客,便又多了一位客人:中山王府的小郡主。

  九層浮屠七層塔十面金佛,這一座雞鳴寺遊覽大半的時候,偶然邂逅的中山王府小郡主徐妙錦和山後國王世子妃萍女,一見如故,成了極好的朋友。觀音殿內,大士面北而坐,殿門的猛聯上寫著:「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徐茗兒笑靨如花,拉著萍女的手道:「萍女姐姐,你我今日得以相識,是莫大的緣分。不如,你我二人就在觀音大士面前,結成異姓姐妹、金蘭之好吧。」

  今日這番遭遇,其實是出自於徐茗兒的要求。她要與山後國王世子妃萍女結識並義結金蘭,今後也就有了機會與她來往,那麼萬一徐輝祖真和方孝孺達成合作,夏潯想把她偷偷送走的機會也就多了。

  徐茗兒的這種擔心並非沒有可能,方孝孺有皇帝的信任,缺乏的是在朝中的根基,而徐輝祖在朝野間擁有龐大的人脈、雄厚的根基,欠缺的只是如方孝孺一般的皇帝的寵信,兩個人如果締結聯盟,對彼此都是大為有益的。這不需要是一個多麼成熟的政治家,方孝孺只要略有眼光,就不會拒絕徐輝祖的好意。

  一旦締結聯盟,方孝孺將得到一個極為強大的盟友,獲得極大的助力,他所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個與徐家結親的門生罷了,而他的權力將因此更加鞏固,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負都將有更大的貫徹實施的可能。他會不答應麼?

  事關一個女兒家的終身幸福,夏潯不敢大意。他現在已經察覺,左右天下大勢的不是他。但是左右天下大勢的那些人,他們的命運正在一定程度上受著他的左右,他可不敢保證自己這隻小蝴蝶的翅膀,就不會影響方孝孺和徐輝祖,從而干涉到徐茗兒的未來。

  萍女早已得了夏潯的囑咐,聞言立即欣然說道:「我與妹子一見如故,也正有此想呢,就依了妹妹,請觀音大士為你我做個見證,結成金蘭姐妹吧。」

  二人歡歡喜喜拜倒在觀音大士面前,等到二人起身,晚空和尚一臉笑容上前道賀,二女笑著還禮,不經意間,徐茗兒一雙妙目便在夏潯臉上定了一定,那眉梢兒微微地一挑,嬌憨中隱隱透出一抹得色。

  ※※※※※※※※※※※※※※※※※※※※※※※※※※※※※※※※

  莫愁詩酒會的第八天了,散佈「謠言」的歹徒一直沒有抓到,應天府尹和五城兵馬司的主官三天兩頭被朱允墳喚進宮去訓斥一番,兩個人灰頭土臉地出了宮,便要在民間大肆搜捕一番,弄得雞飛狗跳,除了進一步擴大了燕王秘諜所造成的影響外,毫無用處。

  坊市間做生意的人還是比較擔心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應天府的慕人或者五城兵馬司的巡城兵丁就會抽瘋似的跑來一通盤問搜檢,張俊的「松竹梅四寶店」卻要清靜的多。

  他這家店,開在貢院角門旁,在一條巷弄裡,不大起眼。角門一開,裡邊就是書院,學生們出了角門,正對面就是繪著歲寒三友圖畫的很雅致的一副匾額,走進去,墨香撲面,便是張俊這家文房四寶店了。

  天已經漸漸冷了,江南的冬天,是濕冷的。並不非常凍人,你永遠也感覺不到那刀子割肉似的寒風,但那潮濕的、陰冷的空氣,粘粘的叫人難受。

  一個穿著青色棉夾袍的書生,就在這濕冷的天氣裡,舉步走進了「松竹梅」。

  

  「這位公子,你瞧,這方硯台,泥質細膩,色澤淺黃,造型新穎,紋飾古樸大方,看,硯額處這橢圓處就是硯池,多方便,您要是買了,再贈您一方漆盒兒,您看這方玉色的漆盒兒怎麼樣?」

  正在買東西的那個書生明顯是個窮書生,穿著單薄,陰冷的天兒,凍得臉色有些青白,被張俊一番忽悠,他終於咬咬牙,摸出了那攥得冒汗的一串銅錢。張俊麻利地給他打包裝好,這書生便抱著硯盒寶貝似的走開了。這時,後邊那個穿青色夾棉袍的書生才笑吟吟地上前。

  張俊笑呵呵地道:「這位公子,你想買些什麼,父房四寶,咱這店裡樣樣齊這。。。。。。」

  那個俊俏的公子淺淺一笑,說道:「我不買文房四寶,只是想印點兒東西。」

  張俊一怔,答道:「不好意思,小店只賣父房四寶,不印東西。」

  「呵呵,只是簡單的幾篇東西,雕一次版不值當的,印坊書店都不肯接這買賣,我看貴店倒還清閑,真的不接這筆買賣麼?」

  那位公子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輕輕向前一推。

  張俊拾起來一看,登時臉上變色,那張皺巴巴的紙,正是莫愁詩會當晚散發的揭貼。對面,那位公子已經不笑了,薄唇一抿,眼中透出凌厲的殺氣。

  張俊大喝一聲,抬腳一踹,一張書檯都被他踢得飛了出去,那書生早已有備,側身一避,一張書檯嘩啦一下撞在對面牆上散了架兒,與此同時,幾個錦衣衛的大漢已經撲進門來,張俊退了一步,一貓腰,便從擱放叉房四寶的架子下面抽出一柄狹鋒單刀。

  那英俊書生輕輕退了兩步,背負雙手,淡淡地道:「要活的!」

  「聽說,松竹梅,出事了!」

  「怎麼著,張老闆是燕王的人?」

  「朝廷叛逆?沒看出來呀,挺和善的一個人,不是說,燕王麾下的兵,都是塞外的野蠻人,個個凶神惡煞嗎?」

  最先傳出消息的,是巷弄裡經過的兩個做小生意的,然後巷子外便跑進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很快,他們就看到身上帶血、五花大綁的張俊被人押出了「松竹梅」父房四寶店,隱隱的可以看見店裡面還有幾個人正像拆房子似的搜檢著。

  張俊被生擒了,他垂頭喪氣地被人押著,一步步走出巷子,路邊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中一個賣「狀元糕」的小販,正把他挎著的籃子悄悄對準了張俊,籃子上有一個小孔,但是誰會注意到他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6
發表於 2011-11-15 19:35:5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6 19:14 編輯

第368章 解腕

  核桃補腦、紅豆補血,狀元糕就是以核桃和紅豆為主料,再加上其它一些提神醒腦的食物做成的。考生入考場時,經常就帶些這易於食用又提神醒腦的東西,因為要防止夾帶,這糕點入考場時都要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時間久了,平時在街上賣糕點的,也都切成這麼大小的一丁。

  在貢院附近賣「狀元糕」的小販很多,人群中有這麼一個看熱鬧的,誰也不會注意。

  「卟!」

  張俊腿上微微一麻,正精神恍惚、滿腹懊惱的他沒有注意,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眼前一黑,腿下一軟,一下子跌跪在地。一個錦衣校尉粗魯地一揪他的衣領,喝道:「裝甚麼死,起來!」他一揪衣領,張俊的脖子便軟綿綿地一仰,那錦衣校尉定睛一看,只見張俊眼神渙散,口鼻中都溢出血漬,不禁驚叫道:「總旗大人,劉總旗,這人服毒自盡了!」

  走在後面的劉玉玨一個箭步竄到面前,一看張俊模樣,俏臉頓時變得鐵青。

  張俊還沒死,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離死不遠了。

  彌留之際的張俊,腦海中依稀幻現出夏潯那冷肅的面孔:「不要以為,你們所做的,就是吃吃喝喝、聽聽消息,你們比在殿下身邊衝鋒陷陣時將更加危險,在戰場上,一旦失敗,你們未必就死,但是在敵人的心腹之地,一旦失敗,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相信你們每一個都是忠於殿下的,都是不怕死的,但是這世上,有許多事比死更加可怕,錦衣衛的十八般刑法,絕對可以讓一個根本不怕死的人,為了求死而供出一切。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咱們的人,有機會落入錦衣衛手中,包括我自己。不願意去的,現在退後一步!沒有人退後?那麼,你們記著,從今天起,你們的命,就交給我了!」

  「原來,頭兒在這裡還安排了別人!」

  張俊想笑,但是肌肉已經僵硬,留在他臉上的,就只剩下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著非常詭異。

  劉玉玨直起腰,冷冷地掃向人群,人頭攢動,許多人踮著腳兒往這裡看,後邊還不斷地有人擠向前來,哪裡還找得到那動手的人。

  錦衣衛的大牢裡,血鏽斑斑的大鐵床上,躺著張俊赤條條的屍體。

  這張大鐵床,一般是用來「刷洗」罪犯用的,一邊提著大銅壺,把沸水淋在犯人身上,一邊用鐵刷子向下刷洗,於是血塊和著腐肉,就會一片片地掉下來。有時候,還可以在床下架上炭火,像烤炙肉似的,把人光溜溜地綁在上面,直到飄出撲鼻的肉香。用刑的大爺們如果想找點樂子,還可以把人綁好了,然後抽腸,用鉤子從**裡把人腸子抽出來,拖得老長老長,那時人還沒有斷氣……

  眼下,張俊已經是一具死屍,不需要用刑了,這張一床多用的鐵床,現在唯一的用處就是擱放屍體。

  羅克敵在死屍大腿上烏青的一處點了點,說道:「在這裡,是見血封喉的毒針!」

  他沉吟道:「這個人,孤身一人經營父房四寶店,連夥計都沒有一個……,唔,店裡可搜出了什麼?」

  一旁的劉玉玨答道:「沒有,連那塊雕版都已被他毀去,不過,相同的紙張、煙墨,卻已找到了。除此之外,沒有搜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曾經那個受了委曲就想哭鼻子的父弱書生,也許已經見慣了生死,面對著鐵床上的屍體,劉玉玨已面不改色。

  羅克敵冷冷一笑,說道:「孤身一人,身在金陵……,一個人,是很難忍受孤獨的,對,松竹梅,附近居住的百姓、經常游弋於此的商販逐一盤查,問一問這個張俊平時都去哪兒吃飯,還去哪些地方,查!只要再找到一點線索,我就可以向皇上請求,由我錦衣衛接手此案!」

  「是!」

  ※※※※※※※※※※※※※※※※※※※※※※※※※※※※※※※※

  「張俊被發現了,不過…他還沒有機會供出來什麼!」

  夫子廟潑皮大哥蔣夢熊的密室內,夏潯沉著臉,緩緩踱著步子。

  「張俊平素和你們之間可有來往?」

  蔣夢熊搖了搖頭:「除了上次蒙大人召見,我們平素並不來往。」

  他想了想,又猶豫道:「不過…」

  「嗯?」

  夏潯目光一厲,如箭一般盯向他,蔣夢熊瑟縮了一下,吃吃答道:「張俊……,經常……經常去徐石陵的花船……」

  「怡紅舫?」

  夏潯瞇起了眼睛:「你們也經常去麼?」

  蔣夢熊臉色有些發紅,可是在夏潯的逼視下,卻不敢隱瞞:「是嗮,我……我和張俊,的確經常……,不過…不過,我們平時去的時候,只是扮作普通客人,並不與徐石陵接觸…」

  夏潯森然道:「你要找女人,非得去怡紅舫麼?還有那個張俊,他一個經營父房四寶的,小本經營,比得上你這潑皮大哥財大氣粗?居然也上怡紅舫!」

  蔣夢熊臉紅脖子粗地道:「我們不是核計……肥水不流外人田麼……」,

  夏潯氣極,厲喝道:「混帳之極!」

  蔣夢熊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暴怒,不禁嚇了一跳。

  夏潯卻顧不得再向他發火了,匆匆說道:「你的身份,出入怡紅舫也罷了,張俊的身伽…,恐怕徐石陵也不安全了,得馬上通知他轉移。王冠宇……沒有去過吧?」

  蔣夢熊道:「是,冠宇這人,不大喜歡女色的,除了上次大人召見,從不曾往怡紅舫去。」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不服氣地道:「大人,朝廷未必就能查到張俊去過怡紅舫吧?他的筆墨店打了烊之後,哪兒不可去,誰會注意…六

  夏潯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一次,他們不就憑著一張紙,找到了張俊?」

  蔣夢熊狠狠地道:「大人,要不要動用人手,幹掉他們一些人,免得他們肆無忌憚。」

  夏潯冷冷地道:「你給我本份著些,咱們的目的,不是刺殺幾個不痛不癢的人物,我有大事要做,不要亂了陣腳。」

  「是!」

  蔣夢熊答應一聲,見夏潯走向門口,忙跟上來道:「大人要走了?如果有急事,卑職往何處去見大人。

  夏潯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有事,我會找你。」

  蔣夢熊心中一凜,連忙點頭,他根本不知道夏潯在金陵城的真正身份。這些天,夏潯神出鬼沒,每次都是主動找到他們,每一次喬扮的身份、穿著的衣服都不同。

  這一次,夏潯扮的是個賭徒,到了這地下賭坊後,他還在外邊很認真地賭了幾注,輸光了。袋裡的幾十父錢之後,才找機會與他聯繫的。對夏潯的小心謹慎,蔣夢熊

  一直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他終於意識到小心無大錯、一錯誤終身了。※※※※※※※※※※※※※※※※※※※※※※※※※※※※※※※※※

  「張俊暴露,你亦危險,速離!」

  徐石陵不知道是誰給他送的消息,但是上邊的密押清清楚楚地表明,這是來自夏老闆的命令。

  按照夏潯事先規劃的部署,人員撤離和隱藏,在各個機構設置之初就已經安排好了。他可以從容撤離,如果錦衣衛真的找到這裡時,他早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但是他沒有走,他沒有馬上走,因為他不捨得。

  他原本只是燕山護衛中的一名小校,為人機警幹練,作戰敢打敢殺,可是一夜之間,他成了闊綽的大富豪,錦衣玉食、美女如雲,這樣的日子,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他從不覺得,在這裡開開花船,聽聽消息,會比戰場上的槍林箭雨還要危險,得到消息之後,他馬上開始動作了。

  他首先把一切能夠轉移的資產全都轉移了,這其中有夏潯撥付的經費,也有他經營花船之後自己攢下的私房,同時,他還要把微蓮安排好。

  微蓮是他接手這艘畫舫時一塊接收下來的姑娘,美麗、大方、溫柔,善解人意囗

  一個刀頭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男人,忽然遇到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女人,他如何能夠不愛呢?他愛上了這個女孩兒,不再要她做些賣笑生涯,雙宿雙棲,儼然夫妻,他已經決定娶她了。他要把微蓮姑娘安置妥當,才能放心離開。

  臨行之際,他把自己的身份向微蓮姑娘合盤托出,然後拿了些金銀細軟給她,陪她先去城中尋了一處房子租下,與她約定了相會的日期,這才依依不捨含淚吻別。他接到指令的時候剛過晌午,等他安排完這一切,急急返回畫舫時,已是華燈初上,星月滿天了。

  徐石陵帶齊了一切能夠帶走的財物,正打算按照事先部署好的撤離方案離開。可他剛剛背上兩個包袱,就有四個黑衣人登船了。弄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徐石陵放下了手中刀,鬆口氣道:「我已經接到大人的指令了,這正要走,怎麼又派你們來幫忙了?」

  他有些好奇,他以為夏潯在金陵只安排了他們幾個人,可是這四個人他從來都沒見過,而且看起來這些人都是直接受命於夏老大的人。他自己的身份就已經夠隱秘的了,看起來這些人的身份比他更隱秘,夏老大在金陵到底安排了幾撥人?

  四個黑衣人沉著臉,其中一人森然道:「你早該走了,可你還沒有走!」

  徐石陵辯解道:「這些財物,就這麼放棄了麼?時間還來得及,大人只是擔心錦衣衛會找上門嘛,哪有那麼快呃…」

  黑衣人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軍令如山,你有任何理由,都該馬上執行軍令!」

  徐石陵失笑道:「四位老弟,這兒並不是戰場……」

  「這就是戰場!這就是軍令!」

  徐石陵忍怒道:「好吧,我……會向大人請罪的,咱們趕快走吧。你們這麼大剌剌地登船,恐怕秘密是守不得了。」

  那黑衣人眼中露出嘲弄的笑意,冷冷地道:「財,你捨不得!女人,你捨不得!這世上,有這麼多你捨不得的東西,還有什麼秘密是你能夠保守的呢?」

  徐石陵變色道:「什麼意思?」

  黑衣人將手探進懷中,緩緩地道:「戰場上,違抗軍令者,是甚麼下場?」

  徐石陵猛地退了兩大步,直到後背貼到艙壁上才臉色蒼白地吼道:「你們想幹什麼?我是殿下的親兵,為殿下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們不能動我!帶我去見大人,我向大人請罪,我向大人申辯,我……」

  「晚了!」

  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一揮手,掌中亮起一抹寒光。

  徐石陵沒有死不瞑目,因為官兵比他預料的來得還要快一些,以致於那四個黑衣人都來不及確定他的死亡,就匆匆跳水逃生了。徐石陵是北方人,他不會水,他也

  不知道神通廣大的夏大人,從哪兒找來一幫水性這麼好的人,他伏在船頭,看著他們躍入水中,就像一條條魚兒似的,攸忽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彌留之際,徐石陵看到許多雙官靴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其中只有一雙是女人的腳。一雙很纖細的、很美麗的腳。他曾經無數次在燈下賞玩,又怎麼會不認得那是微蓮姑娘的腳。脫去鞋襪,你將看到骨肉均勻,指塗丹潛,晶瑩別透,如同玉筍的一雙美足,令人銷魂。

  他還能聽到微蓮的聲音,那聲音依舊甜絲絲的,彷彿恩愛纏綿時在他耳邊春風一般溫柔的暱喃,只是她此刻說出來的卻是:「官爺,就是他,他就是燕逆的奸細!」

  「在戰場上,你們都是悍不畏死的英雄豪傑,在這裡,你們以為就只是笙歌曼舞麼?錯了!這裡,比戰場更殘酷!不能成器者,便做棄子!」

  這是徐石陵死後,潛伏在金陵的每一個飛龍秘諜都收到的夏潯的一句話。

  羅克敵躊躇滿志地進宮了。

  莫愁湖畔,他被擺了一道。

  今日,他又扳回一局。

  誰勝,誰敗?

  他相信,夏潯還會出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7
發表於 2011-11-15 19:36:4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6 19:15 編輯

第369章 隨風潛入夜

  金陵城裡,一場暗戰開始了。

  在兩個情報點相繼被破獲之後,盛怒的飛龍秘諜們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要以牙還牙,投毒、縱火、刺殺……」在金陵城裡展開一系列的恐怖活動,讓朝廷曉得他們的厲害,這個苗頭馬上被夏綺嚴厲制止了。

  他們在金陵展開的是一場特殊戰鬥,與錦衣衛、應天府、五城兵馬司之間的貓捉老鼠的遊戲只是表像,任務的實質是對正面戰場提供有益的幫助,其主要手段是情報的刺探和人員的策反。

  針鋒相對地展開報復行動,殺幾個衙門的胥吏巡檢、公差捕快,除了在對耗中把自己苦心部署在金陵的潛伏力量消耗殆盡,還有任何益處嗎?

  投毒、縱火一類的把戲更不能用,這是大明的內部鬥爭,是大明皇室之間的一場鬥爭,如果那樣做,他們的確可以把朱允墳統治下的金陵城搞得人心惶惶,卻也要徹底失去民心民意。

  朱妝能以懸殊的實力支撐到現在,甚至逐漸壯大,正是因為除了一小撮朝廷上的既得利益者和部分唯正統是尊的讀書人視之為寇仇外,士農工商乃至軍隊的大部分成員對朱林並沒有強烈的敵意和牴觸,飛龍秘諜豈能做些與敵有益、與己有害的事情乙

  在松竹梅文房四寶店和怡紅航畫船相繼被錦衣衛破獲之後,潛伏在金陵的飛龍秘諜們徹底偃旗息鼓了。在這段時間裡,夏綺對秘諜主要做了兩件事情,一是糾正他們的思想,他的這些部下底子並不差,能在萬馬千軍中成為虎卉精銳的戰士,各方面素質又豈能差了?他們所差的,只是還不能適應這種特殊的戰鬥,一遇到事情,總是用戰場上狹路相逢的思維觀念去解決問題匕

  夏詩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嚴肅「軍紀。」嚴肅身為一個秘密間諜應該遵守的紀律。在這個特殊戰場上,傳統戰場上的紀律是不適用的,夏濤精心炮製了一份秘諜人員應該遵守的紀律和注意事項,藉著張俊和徐石陵之死,搞了一次十分嚴格的整風運動,對一些進入金陵之後,迷失於花花世界、於紙醉金迷之中忘乎所以的害群之馬,甚至進行了鐵血清洗。

  在此期間,他允許部下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斷散發傳單,撒在大街上、塞到門縫裡,不斷抨擊朝廷的偽善,揭露戰場的真相,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有存在感,要讓金陵城裡的士農工商各個階層,始終意識到燕王的存在。

  當他的內部整頓告一段落之後,行動開始升級。

  他的人開始利用各種場合,散佈真真假假的各種消息,引導和左右民意。

  夏詩安插在三教九流中的密諜細作們,竭力鼓吹朝廷討逆大軍的第三任統帥盛庸是當世名將、戰無不勝。在他們的鼓吹下,盛庸被吹捧成了大明第一名將,朝廷鼎柱之材,似乎沒有盛庸,朝廷大軍將不堪一擊、一潰干裡,種種戰績、全賴盛庸一人。

  北伐諸將,吳傑、平安、朱榮、劉江、鄧戩、陳鵬……」資歷最淺的都不在盛庸之下,如果不是盛庸守濟南一戰成名,資歷比他們甚至還要低一些。這其中吳傑老侯爺爵高輩尊,資歷遠在盛庸之上;平安驍勇善戰,功勳赫赫,同樣猶在盛庸之上,這種對盛庸一人的鼓吹,傳到他們耳朵裡會有什麼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詩的造神運動,表面上是有益於朝廷的,因此在瓦子勾欄、坊市酒肆間傳播這種消息,很難引起官府秘探的警惕和懷疑。

  民意是很容易盲從的,很快,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推波助瀾的行列。於此同時,夏詩的人也不忘抨擊嘲諷李景隆,盛庸打的勝仗越多,李景隆就顯得越無能。

  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群眾的惡趣味也是無窮的,夏詩的人只是開了一個頭,他們就能自發地添油加醋,把李景隆嘲弄成了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無能大將軍。甚至還編出了諸如河南發了大水,只消把李景隆扔進去,就能堵塞決口,因為曹國公大人是天下第一大草包之類的笑話。

  兵無常勢,朝廷兵馬自然也有打敗仗的時候,朝廷打了敗仗的時候,李景隆更是受到了無數人的唾罵,勝利的榮耀是屬於皇帝的、是屬於皇帝身邊那些輔政大臣們的,是屬於英明神武的盛大將軍的,可是失敗呢?失敗是屬於李景隆的,因為李景隆兩次大敗,令得朝廷元氣大傷,所以朝廷才會失敗。

  朝廷打了勝仗,李景隆就被當成小丑牽出來,以證明他是廢物,被大家嘻笑怒罵一番;朝廷打了敗仗,李景隆就被當成替罪羊牽出來,還是證明他是廢物,如果不是他的過失,朝廷怎麼可能打敗仗?於是,可憐的李大帥哥就會被大家再一次狠狠唾罵一番。

  能有一個出氣筒轉移朝野間對朝廷的攻許,提升百姓們對朝廷大軍的信心,這無疑是對朝廷有利的,更是對因為鄭村珼和白溝河兩番大敗不得不引咎辭職的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等人有利的,牟以朝廷對這種民間風向,採取了默許甚至縱容的態度。

  在如此強大的輿論攻勢下,李景隆千夫所指,他的臉皮再厚、心理素質再好,也吃不住勁兒了。原本用佯狂裝顛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和羞愧的李景隆,慢慢地消失在公眾面前,他很少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了,又過了些天,他病了。

  李景隆不是裝病,長期的心情壓抑,他真的病了,病來如山倒……。

  除了徐增壽和屬於曹國公一脈的勢力,會悄悄地去探望他,再也沒有一個朝中大臣登他的府門,大人們很愛惜自己的羽毛,都怕沾上他的臭名,成為大家潮弄的對像。

  李景隆心情鬱鬱,纏綿病榻的時候,羅克敵的心情卻非常之好。

  當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還在狗拿刺猥無處下口的時候,羅克敵帶著搗毀燕王兩處秘諜機構的詳盡資料入宮了。不出羅克敵所料,當他把資料擺到御案上時,建文帝意動了。

  一向堅決不允許錦衣衛再插手朝政,把他們的職能只拘限於儀鸞侍衛上的黃子澄、方孝澄、齊泰也做了讓步,儘管只是很小的讓步。

  他們允許錦衣衛在京師偵緝燕王密諜,在緊急關頭,可以調用應天府巡檢司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員。但是錦衣衛的職權和偵緝範圍僅限於此,因為錦衣衛這頭猛虎的可怕,他們仍舊受著種種限制。

  羅克敵卻很樂觀,現在,隨著前線戰事的節節失利,吏部尚書茹常已調任兵部尚書,茹常是主和派,一向反對削藩、主張與燕王談和的,這就是一個信號,皇帝對黃子澄、方孝孺和齊泰等人的信任顯然也不是毫無條件的;還有,即便同是削藩派的景清、練子寧等人,上次李景隆大敗而歸的時候,他們也曾因為方孝孺、黃子澄等人一連串的決策失誤而怒不可遏地上表彈劾過他們,顯見削藩派內部同樣不是鐵板一塊。

  他相信,當他取得更多戰績的時候,皇帝就會意識到錦衣衛的重大作用,到那時候,皇帝就會撇開方黃之流的意見,重新啟用錦衣衛,只要皇帝點將,將再也無人能阻擋錦衣衛的東山再起。

  水混了,他就有機會。

  所以在飛龍秘諜偃旗息鼓期間,最失望的人就是羅克敵,他非常希望夏語能幹出點轟轟烈烈的大事來,那樣,他出山的機會才會更大。

  夏詩的確在圖謀大事,但他的大事是戰略層面的,而非戰術層面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他的大事注定了不可能轟轟烈烈。他硯在所作的一切,都不是直接針對朝廷的,甚至對朝廷、對皇帝、對執政的那些大臣們是有利的。

  他的目標是李景隆。就像一個懷春少女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她暗戀的情郎,夏詩現在全部的目光都投在了李景隆身上,對他的一切瞭如指掌,因為李景隆的身邊,已經安插了他的人。

  這牟人,就是徐姜。

  為了讓徐姜打入李府,夏濤煞費了一番苦心。

  他首先查到,李景隆新納了一房妾。這個妾就是曾被他在德州的時候利用過一次的那位江南紅舞伎一濁。

  上一次,夏詩利用一濁,在李景隆身邊安插了幾個親兵,臨陣毀了帥旗,以致李景隆唾手可得的大捷變成了一敗塗地。李景隆被調回京師問罪時,那些士兵都被盛庸接管了,重新安插到各營,做了普通的士兵,已經失去了做為秘諜的重要作用。

  這一次,夏濤還想利用一濁做突破口,因為從她與李景隆出雙入對的情形來看,眼下這個女人無無疑是最受李景隆寵愛的。

  夏詩首先查到了一濁贖身前所在的青樓,從老鷂子那裡查到了一濁姑娘賣身為妓前的資料,據此找到了她的本家,一個窮困潦倒的堂弟。然後,由徐姜出面,和他變成了酒肉朋友。接著,徐姜「偶然」聽說好友的堂姐發達了,成了曹國公的寵妾,就慫恿他去投親。

  於是,徐姜做為一濁堂弟的患難之交,和他一起到了金陵城。

  一濁的堂弟找到了自己的堂姐,在她央求之下,李景隆把她的堂弟留在曹國公府做了一個內宅小管事,徐姜自然也順理成章地混進了曹國公府。

  有這個耳目在,夏綺瞭解李景隆的一舉一動就不奇怪了,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瞭解到李景隆每天吃多少飯、罵過幾次娘,對他心態的變化,自然也就把握的清清楚楚。

  夏濤覺得,是時候與李景隆進行接觸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8
發表於 2011-11-16 19:10:0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6 19:15 編輯

第370章 夢想與希望

  在得到大明朝過願意對日本重開朝貢之門的承諾後,日本國使者興沖沖地回國了。

  這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

  兩天,從雙嶼島傳回來消息,日本國歸國的兩艘使節船一出杭州灣,就被雙嶼島的人截住了,海盜們登船之後大肆劫掠一番,把島津光夫從大明採購的貨物連著大明朝廷賜給足利義滿的禮物,統統搜刮了個乾淨。

  因為何天陽在口信中的特意說明,海盜們還惡作劇地把日本使節團的衣服都扒了個精光,只給他們留下了該國唯一的重大發明:兜襠布,也就是至今還留在相撲力士們那碩朋無比的臀縫裡的一塊小布片。

  何天陽聞訊之後,捧腹大笑。

  此刻,山後國王子和王世子妃的寢室裡,桌上正擺著一對紅燭,地上跪著一雙男女,旁邊站著夏潯和徐茗兒,門緊緊地關著,這是鴻臚寺安排給山後國貢使的住處,獨門獨院,未經通傳,是不會有人進來的,包栝鴻臚寺的人,但是他們仍舊很小心。

  何天陽和萍女雙雙跪在地上,沒有鳳冠霞帔,沒有狀元袍子,萍女就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何天陽則在帽上插花,身披紅綬,一樣的滿堂喜氣。

  「皇天后土在上,今日何天陽與萍女結為大妻,從此不離不棄、同生共死,若違此誓,人神共憤!」

  話是何天陽很鄭重地請教過夏潯之後,硬生生地背下來的但他一字一句,念的非常認真。

  萍女頭上,以一塊紅色的手帕代替了蓋頭,手帕太小,遮不住她的容顏,那眉眼盈盈,滿臉的喜氣,幸福的容光煥發著奪目的光彩,她也重複了一遍何天陽說過的話,然後彼此相視一笑輕輕把手握在一起,意重情深。

  今天,他們成親了。

  在夏潯和徐茗兒的見證之下。

  他們不能不成親了,因為萍女腹中已經有了孩子。

  孤男寡女,夜宿一室,而且時間已經那麼久,只要何天陽不是柳下垂,就算他是個守正不阿的君子也早禁不得誘惑了,何況男的是個視禮教如狗屁的海盜,女的是個早已對他芳心暗屬的海島少女呢。

  徐茗兒站在一旁看著,鶴頸般修長圓潤的手腕一動一動的,因為她蘭花般的小手正藏在袖下,用衣袖的一角緊緊纏起了白得微帶透明的玉、指,纏起,放開再纏起再放開,以此渲洩著那新奇、緊張和興奮的感覺,但是她的臉上仍是不由自主地帶起了一抹異樣的紅暈。

  她參加過別人的婚禮,但是當時還小只顧玩耍,她還從來沒有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中,親眼見證一對新人的誕生。

  異樣的感覺悄悄在少女心中滋生,從來不曾有過的神奇力量,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心房。

  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好美、好美……。

  不管是那嫣然帶笑的新娘,還是這簡約靜謐的新房男女的結合,竟是這般的奇妙。

  今晚,她還是伴娘呢…

  「祝你們舉案齊眉、白頭攜老。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就不打擾了。」

  夏潯微笑著祝福,白徐茗兒使個眼色。

  小伴娘今天也穿了身紅衣裳,被那紅光一映,俏臉說不出的雅致秀麗,彷彿一朵欲綻的桃蕾。

  「啊!」

  還在出神的徐茗兒被夏潯喚醒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也向新郎新娘致辭祝福一番,然後慌忙隨著夏潯走出去,掩上門。

  「噯……。」

  徐茗兒幸福地歎了。氣,微笑著道:「真好。」

  微微帶著羨慕的語氣如夢似幻,還有一絲少女的迷離稚氣。

  夏潯微笑道:「呵呵,小郡主來日大婚的時候,一定更加喜慶的!」

  徐茗兒開心地點頭,小巧細緻的下頜用力地點了兩點,突然才醒悟到夏潯在說什麼,不禁羞得滿面通紅:「才沒有呢!」

  徐茗兒羞紅著臉否認,哪有女孩兒盼嫁的,還對一個男人議論自己將來的婚禮如何。她羞窘地瞪了夏潯一眼,說道:「我……,天色不早了,我回府去了。」

  不待回答,她就害羞地跑掉了。夏潯看著她的背影,那貼身的粉紅色的比甲,掩不住她那腰如約素,走動間長腿錯落,蠻腰款款,體態極其優美,讓人賞心悅目。小丫頭就像抽條的柳枝,青春少女的那種明艷靈秀,已經出脫得不能再掩飾了。

  夏潯吁了。氣,正想舉步回到自己的臥室,身後「吱呀」一聲,新房的門開了,何天陽探出頭來,鬼頭鬼腦地一看,便鑽出來,小聲叫道:「大人留步,我……,有話對你說。」

  夏潯的房間裡亮起了燈,燈下,何天陽猶豫著,對夏潯說了許多許多。

  他的文化水平有限,要說自己的心事,很多地方辭不達意,但他翻來覆去的,卻總算是表達出來了。

  一番話說完,夏潯還沒怎麼樣,何天陽自己已累出滿頭大汗,他長長地鬆了。氣,忙不迭抓起夏潯桌上的茶壺,便咕咚咚地灌了起來。

  何天陽說的話,一共有兩層意思。

  第一件事,他和萍女已經成就夫妻了,萍女的腹中還有了他何家的骨肉,所以,他不放心萍女繼續留在這裡乙他何天陽可以出生入死,只希望大人能讓他的老婆孩兒回雙嶼島去。

  第二件事,他不想做海盜了,他希望夏潯能接納他,讓他成為飛龍秘諜的一員。他不在乎做不做海盜,更不在乎這個身份是否卑賤,可是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個小海盜,尤其是孩子的娘,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國公主,所以,他想求一個出身。

  成親,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一生中的又一次成長,從這一天起,她才會從女孩兒變成女人,身份和觀念,徹底的來一個大變樣兒,離開父母兄弟,與一個男人建立自己的家庭,從此相夫教子。

  而男人,成了親也是個長不大的男孩,他照樣玩心甚重,照樣認識不到家庭之重,直到他有了自己的骨肉,他才能脫胎換骨,意識到一個男人應該擔負起的責任和義務,他才能從一個男孩兒,變成一個男人。

  何天陽,現在已經意識到他應該擔負的責任和義務了。

  他不否是一個只知道用蠻力和刀子解決問題的人,他開始思考、也開始打算,開始計劃自己的人生。

  夏潯答應了他,他很理解何天陽的心情乙

  彭梓棋和謝謝一文一武,一個武功精湛、一個天生就是做秘諜的材料,如果她們能隨他來金陵,將是他最大的臂助,但是兩個人不管是軟語溫求、還是佯嗔威脅,不管怎麼死纏爛打,他都堅決不答應。

  出於和何天陽同樣的原因,他可以為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事業而去打拼,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去打拼,卻不能讓自己的女人身蹈險地。所以他強迫兩個人留在了海島,為了避免兩個人陽奉陰違,像上次乘船北上去尋他一樣,再偷偷跑來金陵,他還給兩人鄯署了一件讓她們不能脫身的任務。

  他從飛龍秘諜中抽調出了一鄯分精銳,再由蘇穎親自為他物色了一批可以信任的沿海居民以及有意脫離海盜的人員,統統交給了他的兩位愛妻。由彭樟棋指點這些人武功,由謝雨霏教會他們易容改扮、潛伏匿蹤、察言觀色、刺探情報的種種本事,在飛龍秘諜這個機構之下,再建立一支更核心的潛龍隊伍。

  她們本來就是最好的老師,更重要的是,她們因此不能脫身了。在經由這兩位名師的培訓之後,第一批匆匆培訓完畢的人員已經潛伏到了金陵,成為由他親自掌握的第二支力量,上一次被他派去清除徐石陵這匹害群之馬的四個黑衣人,就是來自潛龍秘諜。

  兩件事,夏潯都很痛快地答應了何天陽。

  要讓萍女離開很容易,只要告訴禮部,說王世子妃懷了身孕,山後國國王和王后急切盼望媳婦回國就成了,至於何天陽這位冒牌王子,經過這麼久,在萍女的指點下已經能夠獨擋一面,禮鄯也熟悉了他的風格和作派,不會露出什麼馬腳,他要繼續留在大明學習上國文化、觀光遊覽錦繡河山、結交王公大臣,禮部求之不得。

  第二件事,他也答應了,不過何天陽不同於普通的盜眾,何天陽是雙嶼幫大頭領許滸的心腹,在島上是個頭領,如果要然答應下來,未免有撫人牆腳的意思口夏潯答應他,先安排萍女離開,再把他的意思透露給許滸,只要許滸肯放人,他一定接納。

  何天陽聽了夏潯的答覆,歡歡喜喜地回房陪他的新娘子去了。

  想必,今夜枕邊,他會把這兩個好消息告訴他的娘子,一雙鴛鴦肩並著肩地躺在那兒,做一夜憧憬的好夢吧。

  何天陽離開之後,夏潯獨自一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便微微地笑了。

  再卑微的人,都有他的理想,都有他對未來的打算,尤其是當他肩負著責任的時候,就算何天陽這樣一個海盜都不例外。

  那麼,曾經因為戰功赫赫,父親被追封為隴陽王,自己被追封為岐陽王,謚號武靖、配享太廟、大明開國功臣排名第三的戰神李文忠,他的兒子李景隆身上肩負著父祖兩代郡王的榮耀,肩負著李氏家族乃至眾多門生故舊的期望和責任,他會甘心李氏一門就此敗落,自己也永遠做一隻受人嘲弄的過街老鼠麼?

  夏潯吸了口氣,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靜靜地站到了門廊下面。

  須臾,一道黑影悄悄地站到了他的身側,躬身施禮。

  夏潯眼望前方,輕輕地說道:「明日,安排與李景隆一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69
發表於 2011-11-16 19:16:38 |只看該作者
第371章 喜化軍心悲作士氣

  翌日一早,何天陽向禮部提出要去見駕陛辭,送王世子妃回國,孟侍郎聽了,忙帶了何天陽一起上朝。

  待到早朝時候,依著規矩,首先要處理的就是外地進京見駕和京中陛辭出京人員,孟浮生閃身出了班列,向建文帝抱笏躬身道:「陛下,今有山後國王子賀天羊,陛辭離京,請陛下恩准。」

  朱允炆訝然道:「山後國王子曾說,要見識我中土風物,學習上國風俗,至少要在金陵住上一年,這就要走了麼?」

  孟浮生道:「陛下,非是賀天羊要走,而是王世子妃萍女有了身孕,彼國國王、王后聞訊十分欣喜,掛念著兒媳,要求讓兒媳早歸,賀天羊傾慕我天朝父化,還要繼續留在金陵的。」

  朱允炆哈哈大笑道:「好!這是一件喜事呀,山後國王世子妃在我大明帝都有了身孕,這子調也要沾染我率都靈氣的,既然如此,還當再賜些禮物充作我天朝賀禮,禮部要妥善安排,朕准其王世子妃歸國了,要他上殿來面君謝恩吧。」

  孟浮生答應一聲,心中暗暗奇怪:「今天早朝,皇上好像特別高興呀。」

  旨意傳出去,早就候在金水橋外的何天陽便領旨上朝,這邊朱允炆笑容可掬地掃了眼滿朝文武,著意地盯了眼新任兵部尚書茹常,吩咐道:「奏事吧。」

  已然改名木恩的小林子把拂塵一揚,高聲唱聲:「皇上有旨,百官奏事,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聲音網落,兵鄯尚書茹常便把笏板一舉,高聲道:「臣,有本奏!」

  何天陽步入朝堂,未及見駕,便聽得茹常朗聲道:「皇上,東昌大捷!」

  何天陽瞿然一驚,連忙站住腳步,就聽茹常奏道:「皇上,燕軍南下,在東昌與我朝廷大軍發生激戰,盛庸將軍佈陣於城下,火器、毒弩齊發,重挫敵軍,燕騎損傷慘重,數員大將殞沒於此役。燕逆本人得其大將朱熊與其子高煦相助,倉惶殺出重圍,一路退至館陶,又因平安、吳傑兩位將軍已然佔據真定,截斷了他的退路,只得敗走深州,繞道逃回北平去了。此一戰我軍大獲全勝,斬敵數萬,尤其是,燕逆麾下大將張玉,陣亡於此役,我軍聲勢大根…」

  何天陽聽得暗暗驚駭,朝廷在軍情奏報上多次造假,諱敗為勝。但是卻從來不敢妄言斬敵大將,因為這是最容易被戳穿的謊言。張玉原本名不見經傳,朝野間無人知道這個燕山三護衛中的左護衛千戶。可是如今隨著燕軍氣勢越來越盛,張玉儼然當世名將了,這可是燕王麾下第一勇將,他…竟然戰死了?這個消息,應該不是假的。

  茹常一番話如平地一聲雷,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人人振奮,慷慨莫名!許多官員交頭接耳,整個朝堂上亂作一團,但是這是大喜之事,朱允恢面有得色,對君臣的失禮之舉絲毫不以為意。

  等到眾父武都消化了這個消息,一起膜拜與地,高呼萬歲,頌讚皇帝聖明之後,朱允炆這才洋洋得意,高聲宣佈道:「傳旨,詔告天下,東昌大捷,並論功行賞,褒勵三軍。還有,詔令在京五品以上父武、公卿、勳戚,午時齊集午門,隨朕於太廟將大捷消息祭告祖宗。

  未時三刻,宮中擺酒,大宴群臣!」

  朱允炆微笑著看了何天陽一眼,說道:「山後王子,你也一同參加吧。」

  「臣遵旨。」

  何天陽連忙答應一聲,心中暗暗叫苦:「糟了,南軍大勝,這種情形下,大人他……還能策反成功嗎?」

  何天陽剛剛退下,文臣班中又閃出一名御使,高舉笏板,躬身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朝廷兵馬大捷,陣斬燕軍第一驍將,這是陛下英明神武,前線將士竭誠用命所致。不過…」

  他話風一轉,又道:「這也說明,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三位大人輔政得法,前番兵敗,全是李景隆一人無能,累及三軍,使朝廷蒙羞,今我軍既獲大勝,皇上賞罰分明,那麼方黃齊三位大人,也該官復原職,重新起用。」

  茹常瞟了他一眼,認得這是方孝孺一派的官兒,茹常沒有說話,心裡卻不大舒服。盛庸是在他任兵鄯尚書期間打的勝仗,好嘛,現在有功了,沒他嘛事兒。

  再說,方孝孺、黃子澄重新起復也就罷了,齊泰原來是兵鄯尚書,他下了台我才擔的此職,吏鄯尚書那麼肥的差事,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占座了,你現在讓他官復原職,那我去哪兒?

  朱允炆正在興高采烈,他心知肚明,這實際上是朝廷兵馬打得第一次勝仗,而且是這麼漂亮的一場大勝仗,若不是謹記著君王的威儀,他早就手舞足蹈了,有關這此人事安排,哪還有心細想。哪位御使一說,朱允炆便欣然點頭,笑道:「愛卿言之有理,傳旨,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馬上官復原職!」

  於是,朱允炆率文武百官太廟祭祖的時候,站在朱允炆身後的六鄯尚書就變成了七鄯尚書,其中兵鄯是兩個主官,一個姓茹,一個姓齊酬

  朱棣淒淒惶惶地回了北平。

  這一次燕軍大敗,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輕敵。一連串的勝利,在燕軍上下,形成了一陣驕兵的氣焰,不只士兵如此,就是燕王和他麾下的將領們也是如此,朝廷這個龐然大物,在他們眼中已是不堪一擊的形像,結果終至遭受慘敗。

  上一次奇襲滄州成功後,朱棣信心大增,與前後兩次領兵都超過五十萬的李景隆相比,對這個原本只是長興侯耿炳父麾下區區一參將的盛庸,他根本不當回事。故克滄州後,朱棣的兵馬尚未做修整,積存在滄州的大量軍用物資正運往北平,他就馬不停蹄地再度南征了。

  這一次,他撇開盛庸和平安、吳傑等各路敵軍,直取德州,原本北征的明軍唯恐根基有失,急忙返回,反而躡在了他的後面。燕軍自館陶渡河到了東平之後,盛庸等各路南軍也追上來了,屯兵於東昌。

  朱棣聞訊後,突然殺了個回馬槍,棄德州而攻東昌。戰端剛開,過於輕敵的朱棣便率自率鐵騎攻向盛庸的左翼,結果數擊不動,只好繞出陣前猛衝中堅。盛庸看出朱棣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所以故意開陣,佯做戰敗,誘其深入。

  待燕王率鐵騎突進敵陣後,盛庸立即合陣將他團團圍住,驅動各路大軍拚死搏殺,燕軍右路軍主將主能見勢不妙,急忙拚死突入,把朱棣救了出來,南軍急追不捨,幸好朱高煦也率鄯趕到,兩下裡合兵一處,護著朱棣倉惶逃去。

  可是左路軍主將張玉由於訊息不靈,卻不知道朱棣已被安全救出,眼見燕王有難,張玉也率部殺進了敵陣,朱棣和朱能一走,張玉正困在敵陣之中,他本來有機會逃走,可他只以為朱棣還身陷敵營,是以在陣中沖蕩,奮不顧身,終至力竭,喪命於亂軍之中。

  朱棣這一路逃,一路上不斷遭到圍追堵截,如果不是因為夏潯在京師中對盛庸的著意追棒,已經令明將之間產生了嫌隙,盛庸、平安、吳傑諸鄯將領都想搶這殺死朱棣的頭功,彼此之間配合不夠默契,以致包圍圈出現了漏洞,朱棣恐怕就不能生還北平了。

  朱允炆率文武百官,勳戚公卿赴太廟祭祖已罷,擺駕回宮準備大張酒宴,君臣盡歡的時候,朱棣正披麻帶孝,在北平郊外祭奠陣亡的三軍將士。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呼嘯的寒風嗚咽著刮過平原,三尺凍土築成的招魂台上,魂幡飄揚,朱棣頭上的孝帶也隨著寒風不斷的起伏,他站在台上,遙望東昌,只喊了一聲:「世美,魂加…歸來…「便泣不成聲了。

  朱棣是真的傷心了,張玉在他還是一方藩王的時候,就追隨著他塞外征戰,及至靖難起兵,張玉也是毫不猶豫,忠心耿耿,這一次更是為了救他,才冒險陷陣,力竭而死,朱棣怎能不為之傷心?

  朱棣流著淚道:「勝負乃兵家常事,不足為慮。然艱難之際,失去世美如此良輔,可悲、可恨!這都是孤王之過呀!」

  「殿下,節哀!」

  一旁同樣為陣亡將士披麻戴孝的朱能連忙扶住他,朱棣以三杯水酒祭奠了陣亡將士,又一回身,已因追隨他一路征戰屢立功勞而被他賜名鄭和的馬三保托著一個漆盤走上前來,盤中盛著一件血跡斑府的戰袍,這是此役中朱棣身穿的那件戰袍。

  朱棣取過戰袍,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支火把,將它引燃,望天長吟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雖其一絲,以識余心!」

  「阿彌……陀佛!」道衍和尚雙手合什,低誦了一聲佛號。

  台下三軍將士見此情景,一齊振聲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雖其一絲,以識余心!」

  萬千條長槍同時頓地,萬千具盾牌同時被鋼刀敲打,那聲音悲憤豪邁,氣壯山河,因為兵敗而剛剛在軍中瀰漫開來的悲觀、頹落的氣氛,因這一言,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凜冽沖宵的殺氣,映日光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70
發表於 2011-11-16 19:17:30 |只看該作者
第372章 天花亂墜

  從太廟回來,朱允炆先去正心殿歇息片刻,更換衣服,再召開國宴。文武百官也是一樣,總不能穿著太廟拜祭時的隆重冠服參加宮廷宴會,不過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沒回府,因為兩條詔命是同時頒下來的,官員們早就準備了衣裳,從太廟回來,入宮前到自己的車駕中換上也就走了。

  就是利用這段時間,何天陽回到自己的車中,把他在宮裡聽到的會昌大捷的消息告訴了夏潯。夏潯此時還不知道並軍戰敗的消息,這個時代沒有電話電報,要想經過朝廷控制區與前線保持聯絡,隨時瞭解戰局的變化,那是不現實的。

  夏潯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也是大吃一驚,他又仔細詢問了許久,把何天陽在朝堂上聽到的消息全郜瞭解了一遍,便蹙眉沉吟起來。何天陽擔心地道:「大人,這樣的話,咱們策反李景隆的事情,是不是押後再說?怎麼也得等咱們打一場大勝仗,要不然,恐怕李景隆是不會就範的。」

  夏潯思索良久,問道:「今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同拜太廟,入宮參加慶功宴,這其中可有李景隆?」

  何天陽道:「那是自然,大明現在還剩下幾個國公?這其中當然是包栝他的。」

  夏潯點了點頭道:「沉住氣,一切……仍照原定計劃!」

  何天陽擔心地道:「大人……」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無妨,照我的吩咐去做!」

  盛大的慶功宴會一直到傍晚時分才散,宮門開啟後,大臣們陸續地走出來。李景隆走在最後一個,大臣們邊走邊議論紛紛,仍對前方戰事樂道不疲,他不得不放慢了腳步。站在人群中也不會有人與他搭訕,時不時還要聽到別人的譏笑,何苦來哉。

  在戰場上輸了,還有袍澤兄弟拚命來拉你一把,在官場上輸了,就只能被徹底孤立和拋棄。

  戰場雖然殘酷,還有溫情和熱血,官場比戰場更冷血、更殘酷,這裡只有爾虞我詐、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之爭。

  當李景隆慢吞吞地走出宮門的時候,宮門在他身後悄然閉攏,他抬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色,帶著陰沉沉的臉色,舉步走向自己的車駕。在他掌心,正緊緊地攥著一個紙團,那是在宮裡面時有人悄悄壓到他杯盤底下的,上邊只有一句話:「閣下車中,故人相候!」

  在宴會期間,他只是向皇帝祝酒道賀時,才離開過一次座位,等他回來,紙條就出現了,他很很好奇是什麼人在車中等他,更好奇的是,消息怎麼能在宮裡傳給他。

  「老爺!」

  一見李景隆回來,馬伕趕緊放下踏板,正在牆根底下曬太陽的侍衛們也連忙翻身上馬,紛紛趕來。如今還對他李景隆畢恭畢敬的,只有他自己的下人,不管他在朝廷上如何失意,不管他在朝野間受到多少譏諷,唯有這些人,不可能改變對他的態度,因為這些人是靠他吃飯的。

  李景隆踏上車子,手指觸到轎門兒時微微地停了一下,裡邊真的有人嗎,還是別人和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如果有人,他會是誰,也是參加了今日慶功宴的一位官員嗎?

  他睨了眼站在車下的馬伕,馬伕因為他的遲疑,正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看神色,馬伕不像是知情人。李景隆笑了笑,心中忽地生起一個怪誕的想法:「裡邊,不會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狐女吧?神通廣大的狐女、落魄失意的書生……」

  李景隆臉上侷促緊張的神情消失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都落到人人喊打的這步田地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一拉車門,便鑽了進去……

  馬車轆轆,漸漸慢下來。

  李景隆掀了下窗簾,看到那熟悉的街景,曉得快到自家府邸了,便吩咐道:「不急著回府,四處轉轉。

  馬伕呆了呆,問道:「老爺,往哪裡去?」

  「隨意!」

  李景隆放下窗簾,又復看向坐在一旁的夏潯。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的人,甚至想過是不是曾經落井下石的黃子澄重又起了拉攏他的心思,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端坐在車中的竟然是夏潯,一個他絕對沒有想到過的人。

  也許他這時只要喊上一聲,夏潯就會血染當場,甚或把他生擒活捉,送給皇上。但是李景隆沒有這樣做,夏潯只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

  夏潯泰然端坐,微笑著只說了一句話:「在下這條小魚兒,在皇上眼中一父不值。國公爺如果現在正需要朋友的話,那麼,我就是國公爺最好的朋友!」

  就因為這一句話,李景隆安安份份地坐到了座位上。

  李景隆放下車官,對夏潯淡淡一笑道:「李景隆只是一個廢物而已,燕王殿下找我做什麼?」

  夏潯微笑道:「鄭村壩一戰,國公一是敗在驕兵,二是敗在天時;白溝河一戰,若非國公的帥旗被風吹折,殿下就折在國公手上了。朝廷只以成敗論英雄,但燕王殿下不會,殿下曾與國公對壘沙場,對國公的本領,自然是最為瞭解的。

  殿下很欽佩國公的本領,殿下曾對我說:,九江虎父虎子,所欠缺者,只是戰陣經驗罷了」前後兩番,若非國公戰場歷練有限,時機把握的還不夠好,而殿下又受到上天的庇佑,先是嚴寒、後是大風,都對我燕軍有利,我燕軍已一敗塗地了。」

  被人嘲罵無能、蠢貨、窩囊廢,罵得臭大街的李景隆,聽到夏潯「轉述燕王朱棣的這番公允之語。」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他不想讓夏潯看到自己的窘態,連忙扭轉了頭,強忍半晌,才冷笑道:「上天庇佑麼?那麼這一次殿下怎麼大敗了,連他麾下第一大將張玉都陣亡了。」

  夏潯反問道:「難道國公以為,盛庸比你強麼?」

  當然不會!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肯承認別人比自己強,尤其是一個家世、資歷、地位都遠不及自己的人,尤其是一個像李景隆這樣自負、驕傲的人,但他不能說出來。

  夏潯也沒等著他承認,繼續說道:「殿下這次失敗,同樣是因為驕兵的緣故!在殿下看來,國公乃我大明戰神李父忠將軍之子,胸懷韜略,謀算無數,麾下又有雄兵六十萬,殿下既然打敗了曹國公,哪還會把他盛庸放在眼裡,正因如此,方才失敗。」

  夏潯歎了。氣,惋惜地道:「盛庸此勝,非其善戰,實在是…國公您……成全了他呀!」

  李景隆深以為然。

  已經熟知前方這場大捷詳情的李景隆聽到朱棣甫一交戰,便親自率軍攻擊盛庸左翼,數擊不破便繞回正面對決,被盛庸詐敗誘進大陣的時候,就知道朱棣是敗於輕敵了。

  讓他李景隆調兵遣將,應付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他確實平庸了些,可是若論對軍事理論的掌握,讓他坐而論道,他卻比大多數人強的多。

  朱棣類似的戰術,在白溝河一戰中,就曾經對他施展過,那一次若非帥旗折斷,朱棣已然折在他的手中,這一次朱棣重施故伎,就不怕再蹈覆轍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朱棣根本沒把盛庸放在眼裡,他這一敗,確實是敗在狂妄輕敵上了。

  而這一切,可不正是他李景隆為盛庸鋪就的麼?結果,僥倖得勝的盛庸被人吹棒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他李景隆,卻成為別人更加奚落嘲諷的無能廢物。

  嫉妒和不服,就像一條毒蛇,狠狠地噬咬著他的心,李景隆緊咬著牙根,半晌才平抑了心情,冷冷地道:「不管怎麼說,燕王的確是敗了,這一敗損兵折將,連張玉都戰死沙場,燕軍元氣大傷,而我朝廷兵馬士氣大振,他叫你來,想幹什麼呢?要我李景隆投靠他這敗軍之將麼?」

  夏潯道:「殿下這一次,的確是敗了。可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敢斷言,僥倖取勝的盛庸,從此就戰無不勝?燕王殿下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李景隆當然不信,也不願意相信。

  他是敗於燕王朱棣之手才落得這步田地,可是在他心裡,並不恨朱棣,他恨的是對他落井下石的黃子澄、方孝孺、齊泰,他恨的是籍由他的失敗鋪墊的條件而大敗朱棣驕兵,卻讓他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受盡世人嘲諷的盛庸。

  夏潯微笑著,就像一個蠱惑別人出賣靈魂的魔鬼,用充滿誘惑力、煽動力的語調道:「燕王殿下還有得是翻身的機會,而國公您呢,皇上不會給你這機會,方孝孺、黃子澄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他們給你的,只有牆倒眾人推,只有落井下石。可是燕王殿下願意給你一個翻身的機會,國公你……要不要呢?」

  夏潯開出的條件,不由他不動心。李景隆就像一個馬上溺死的人,就算有人拋來的只是一根稻草,他也想緊緊地抓住;就像一個迷路在沙漠中的旅人,哪怕明知道別人送給他的只是一杯鴆酒,他也想先灌下去,滋潤滋潤那噴火的喉嚨。

  因為李景隆身上背負著的,不僅僅是別人的羞辱,還有沉重的壓力,來自於家族和從屬於他的利益集團的壓力。他有自己的勢力派系、有自己的人脈關係,有附庸於自己的勢力,他的失意,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他的家族、他的整個勢力集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榮。

  如果他繼續這樣沉淪下去,李家遭受的來自朝堂與民間的全方面的打擊,將讓李家日漸沒落,最終淪為下流階層的普通豪門,更甚至連普通豪門的地位都難保。這種不上不下的政治地位,隨時可能覆滅在朝堂的權力傾軋之下,隨時都可能樹倒猢猻散。

  李景隆就像一個標準的、輸紅了眼的賭徒,狠狠地瞪著夏潯道:「那麼,燕王殿下,想讓我做什麼呢?我李景隆如今這般處呃…還能做什麼呢?」

  話一出口,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嘶啞、淒愴的聲音,真的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麼?

  夏潯悠然道:「國公真的覺得,你在朝堂上已經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麼?你真的覺得,滿朝父武,都已棄國公如敞履了麼?」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夏潯諄諄善誘地開導他:「方孝孺、黃子澄,一個漢中府學的教授,一個國子監的先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你真以為,像他們這樣兩個人,得了聖寵就能一手遮天了?就能滿朝父武莫不誠服了?天大的笑話!就連同為削藩主戰派的景清、練子寧、卓敬等人,政見雖然相同,對他二人的作為和能力、對他們爬上這樣的

  高位便心悅誠服麼?

  更有茹常、郁新、高巍這些反對削藩的主和派官員,乃至軍中大批的反戰將領,這股力量一旦團結起來何其龐大,他們現在之所以一盤散沙、各自為戰,那是因為他們缺少一個地位尊崇的領頭人,這些……可都是你潛在的盟友啊…」

  李景隆的眼睛漸漸亮起來,他原來就像一隻蝙蝠,飛禽視他為走獸,走獸視他為飛禽,結果他就成了雙方共同嘲弄奚落的對像,可是這兩派之間,才是有著真正不可調和矛盾的對立派。反對削藩的主和派,在朝堂上正缺少一個強有力的帶頭人,如果他肯旗幟鮮明地站出來,不需要主動去招納,這些人自然而然地就會站到他的旗幟之下,他李景隆在朝堂上擁有了話語權,還會是一個任人嘲笑的小丑麼?

  籍由這個契機,他不但可以維繫、壯大他的勢力,而且……還能打擊方孝孺、黃子澄,他永遠也忘不了被這些冷血的政客殘忍地當成棄子,聲嘶力竭地要他去死的時候,那種羞辱、悲涼和絕望,只要有機會,他一定要報復。

  李景隆覺得喉嚨有些發乾,他艱難地嚥了。唾沫:「燕王,是想讓我……讓我投靠他麼?」

  「當然不是!」

  夏潯義正辭嚴地道:「國公是皇上的臣子,燕王殿下也是皇上的臣子,殿下從來沒有想過反對皇上,只是朝有奸佞,殿下遵照祖訓,不得不起兵靖難清君側罷了。同為皇上的臣子,殿下又怎麼會招納國公為己所用呢?只不過,戰端一開,受苦的終究是百姓,徒使地方糜爛,宇內不安。

  殿下是希望國公能站出來,帶領群臣,最終達到懲辦奸佞,雙方議和,以父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夏潯微笑著,又為他的話加了一句註解:「當然,為了幫助國公達到這一目的,殿下會在戰場上盡力予以配合,殿下的勝仗打得越多,方黃之流的日子就越難過,國公在朝堂上說話也就越有份量。所以,為了讓國公的主張能夠得到更多的擁戴,為了達到和平解決爭端的最終目的,我想……國公也不介意向殿下透露些消息,讓盛庸吃上一點小虧,一切都是為了朝廷!」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6 22:5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