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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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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19:29:41 |只看該作者
第353章 朝覲

  科闈今天正式放榜,頭甲三名剛剛新鮮出爐。禮部尚書沒有來迎接兩國的使者,就是在忙這件事呢。

  見對面來的人是吏部尚書帶隊的外國使節儀仗,興奮狂呼的學子們倒也不敢衝撞,連忙讓到了一邊。孟浮生是禮部侍郎,對今科科舉的情況也特別關心,他勒住了馬,向簇擁著中榜者誇馬遊街的學子們詢問了幾句,再回到山後國的隊伍中時,便嘖嘖讚歎起來。

  萍女見街上許多儒衫學子。再加上圍觀的百姓,怕不棄上萬人。這樣壯觀的場面前所未見,好奇之下問了下夏潯,已經知道這就是中土上國科舉中榜時的情形,但她還是頭一回看見,心中不免好奇,一見孟侍郎撥馬回來搖頭擺尾的,心中更加好奇,便問道:「侍郎大人,何事驚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十多年前日本貢使來朝覲洪武皇帝的時候。當時還是禮部小官的孟浮生就接待過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尊容是什麼形像了。可他都適應了十多年了,因為這個時代的日本貴族美得實在是驚世駭俗,他還是接受不了。

  相反,對這些山後國人,他看著還是非常順眼的,一見這位美貌的王妃向自己詢問,孟侍郎忙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啊,今科我朝參考學子數萬人,取士僅一百一十人,可就奇了頭甲前三名,狀元、榜眼、探花,都是江西吉安府人,二甲頭三名中狀元和探花也是吉安府人。前六名中吉安人佔了五席,其中那二甲狀元吳溥還是會元,如此集中前所未有啊。」

  鼻女聽了聳然動容,驚歎道:「萬人科舉,百人中舉,百人之中又佔魁首,而且都集中在一地。貴國地域廣闊,這是非常難得的事情吧?。」

  孟侍郎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前所未聞!」

  夏潯在一旁聽了,也是暗暗驚訝,他馬上想到了洪武尊的南北科考案,心中只想:「前六名,五個吉安人不會有人鬧事,再來一出『南北榜案』吧?」還真沒人鬧,因為南北已經分榜,已經充分考慮到了地域差異。盡量做到了公平。南榜的學子們也都知道,如今南方學風最濃的確是吉安府。本科秋闈主考官是方孝孺方孝孺是淅江寧海人一直在漢中府做府學教授,就算他有偏袒。也該偏袒家鄉父老或者他在漢中府的學生才對。而這兩個地方中舉的學子並不多。

  在當時吉安府的確是人傑地靈,冠絕天下。到後來永樂二年科舉比這一次還要轟動,那一科共取士四百七十二人,這麼多的人。頭甲前三名、二甲前四名都是吉安府人,內閣大學士共有七人,其中有五個也都是吉安府人,可見當地文風之盛。

  萍女嘖嘖讚歎,夏潯面有驚容,唯獨一個何天陽,左顧右盼,對什麼讀書中舉一點反應都沒有。孟侍郎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暗自腹誹:「這位王子妃,對我中土文化。似乎頗為瞭解,倒是這個一臉大鬍子的王子,好像是個不學無術的東西啊……」

  ※※※※※※※※※※※※※※※※※※※※※※

  兩國使節沒有馬上見駕,而是被接進了鴻臚寺專門安置外國使節的地方。讓他們住下,然後由禮部安排人員教授他們在朝堂上到進退禮儀,以免君前失儀。

  這個就沒夏潯什麼事兒了。何天陽苦著個臉,跟在一個禮部小吏後面亦步亦趨,行禮鞠躬,三天下來苦不堪言。

  日本國使節和山後國使節被安排在了左右跨院,中間隔著一座正廳,一個正院,彼此相安無事。互不往來,在這三天之中倒是沒有再起什麼衝突。夏潯這三天也沒有與他的人取得聯繫,剛剛來到南京,正是引人矚目的時候,此時不宜有所動作。

  一晃三天過去了,何天陽學禮學的也差不多了,那些繁文縟節。起碼比劃下來已經似模似樣,這日一大早,便由鴻臚寺引著,直奔皇宮。

  王子妃也要進宮的,卻不必朝堂見駕,自有皇后在後宮接待,夏潯這身份上不了朝堂,只能在午門外候著,他看看何天陽,見何天陽坐在轎車裡,兩眼發直,嘴裡唸唸有詞,還在背著上朝見駕的一些禮儀,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他想了想。便囑咐道:「天陽,禮儀上面,你不必過於拘束,只要顯出恭謹誠服的態度就行了。禮制上哪怕出點小錯兒也不要緊,你要知道,在我朝官員眼中,四方蠻夷,都是不開化的。所以你哪怕是懵懵懂懂的出點岔子,也沒人笑你。反而會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動作粗魯一些,沒有關係。

  語言粗俗一些,也沒有關係,只要注意。你是邊陲小國,對上國心存敬畏就行了。記著,有兩件事是必須說的。一個:是你這次來,是想與大明建立朝貢關係,請大明皇帝賜下勘合再一個,你是遠道而來。久慕上國文化,想在京城逗留逗留,學習上國風土文物,謝謝教你說的那番話,都背下來了吧?」

  謝謝給他擬定的那番話,雖然已經盡量口語化了,在何天陽聽來,仍舊有些文謅謅的,好在這是從離開雙嶼時起他就每日必定要背誦幾遍的。倒是真的死記硬背下來了。何天陽擦把汗,對夏潯點點頭。勉強咧開嘴巴笑了笑。

  一見他緊張的滿頭大汗。夏潯急了,不放心地又問:「那國書,你也背下來了吧?你是不識字的,千萬別把國書拿倒了,或者念錯了。」

  萍女不忍自己心儀的男人這般為難,便替他說道:「大人放心。萍女每天都要考較天陽哥幾遍這些話,他都倒背如流了。」

  何天陽又擦了般不斷冒出來的洋珠,訥訥地道:「是,是啊,我……我都背得流了。別打斷我,我……我只要起個頭兒,就能一。氣背到尾。要是說到一半被人打斷了,那,那就想不起來了。」

  夏潯想笑,可這樣關頭如何笑得出來,他略一思索,便道:「你放心,朝堂上,是不會有人輕易打斷別人說話的,如果真有人打斷了你到話叫你想不起來怎麼說,你就扮得異常恭謹的,從頭再說一遍,人家只道你是不願對上國天子失禮,頂多笑你拘泥不化倒不致於有其他想法的。」

  何天陽使勁點頭,也不看他們倆,只是喃喃念道:「天啟大明。萬邦悉被光賁:海無驚浪,中國茲占泰平。凡在率濱,孰不惟賴。欽惟大明皇帝陛下四聖傳業三邊九安威加宇內,四海賓服。貢節不入,固緣敝邑多虞,路途遙遠今山後臣王。特遣世子仰視國光。伏獻方物……」

  萍女掏出手帕。給他擦擦鬢邊汗水,對夏潯埋怨道:「大人,你就別說了。看你把他逼得……」

  「好好好,我不說了。」

  夏潯苦笑一聲。退到了一邊,心中忐忑:「這貨,倒底行不行呀?」

  ※※※※※※※※※※※※※※※※※※※※※※※※※※

  建文帝坐朝,同時接見了日本和山後兩國的使節。

  率先見駕的是日本國使節修理大夫島津光夫,何天陽沒跟他搶。島津大夫見搶了先機,得意洋洋上前見駕,向朱允炆說明足利義滿想與大明重建朝貢關係的意願,並呈上了禮物名單,計有金千兩、馬十匹、扇百本、屏風兩雙、劍十腰、刀十柄、硯篤一合。

  朱允炆是頭一回見著日本國貴族的打扮,一俟看見島津大夫的形像,朱允炆的眉毛眼睛便一齊亂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暴笑的衝動,故作端莊肅穆地坐在上邊。輪到山後國時,見這山後國的王子不管衣著打扮、還是相貌模樣,都與大明人相仿,先就生了三分親切,看著七分順眼了。

  何天陽雖將那國書背得滾瓜爛熟,可是因為擔心出錯,越這樣想越緊張。所以「念」得磕磕絆絆。日本國使節在一邊不斷地撇嘴,嘴角都快撇到耳丫子上去了,在朱允炆和滿朝文武眼中,卻覺得理所當然。話說得磕磕絆絆?這不正說明蠻夷小邦見了上國威儀心存敬畏友;舉動有些粗魯?蠻夷麼,還未開化的,能這樣就不錯啦。

  到了最後,何天陽倒沒忘了夏潯的囑咐。也提出了朝貢貿易,這是必須要提的,否則你所為何來?如果不提不免要讓人起疑,接著就提出要在大明多住些時日,接受大明風物的熏陶。我中土人士一向好為人師的。哪有不允之禮。

  等到兩國使節見駕已畢,建文帝便當堂還賜禮物。迎客亭外那場風波,茹常和孟浮生等人已經向他做了稟報。為了不使兩國使節再起爭執,朱允炆一視同仁,不管他們進貢的禮物薄厚,兩國都賜了同樣的東西,計有紗帽一頂,金相犀帶一僚,紅羅衣服一副。獰絲四匹。羅四匹,絲布一十足。因為山後國王太子妃也一同來了,所以額外又賜了她真絲四匹,羅四匹,細布十匹。

  當然,這些禮物,比兩國上貢的禮物要輕的多,不過既然答應了他們與大明貿易,他們就不會吃虧。以後他們從中國隨便劃拉些貨物回去,就能賣出很好的價錢。

  何天陽很開心,楊大人的吩咐,他總算是圓滿完成了,接下來的日子,不就是吃吃喝喝、遊山玩水嗎?這種「苦差事。」他很喜歡。可誰知道。問題恰恰就出現在了吃吃喝喝上。

  龍顏大悅的朱允炆興猶未盡,一時興起,臨時決定要設國宴款待兩國使節。宴會上,左邊坐的是陪宴的大臣,右邊坐的是朝貢的使節。上首自然是皇帝陛下。如今來的是兩國使節。誰坐前邊?誰坐後邊?事關國體呀,外國人也一樣在乎國體的。

  站在酒席宴前,島津光夫與何天陽對視了一眼,目光交織,一串火花登時「劈嚦啪啦」地炸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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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19:30:25 |只看該作者
第354章 好一個海盜

  「陛下,在陛下面前,外臣是小國之臣,可是這個什麼山後國,卻不應該欺壓在**本國之上。外臣島津光夫的個人榮辱是算不了什麼的,然而……事關**本國體,若讓外臣屈居於山後國使節之下,外臣不敢受命。」

  「呃……」

  朱允炆也有點後悔,怎麼一高興就忘了他們之間爭名鬥氣的事了?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硬著頭皮道:「島津使者,山後國使節是該國的王子,所以……」

  島津光夫把眼一瞪,嗔目喝道:「陛下,山後小國,聞所未聞。就算是琉球島上的山南、山北、中山三國,也不過是彈丸之地,不值得放在眼裡的,何況是這個什麼山後小國。該國的國王,在我們日本,還不及征夷大將軍麾下一個小吏,陛下若讓他上座,豈不是羞辱我們麼?」

  何天陽謹遵夏潯的吩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本來一直老實本份地站在那兒,等著人家請他入座。說實話,他還沒吃過宮廷御宴呢,看著滿桌盛宴還真有點饞。誰坐前誰坐後,他並不在乎,可是島津光夫誇誇其談,他一直默不作聲,那些大明官員看著他,眼神已微微露出輕蔑之意,他可就有點受不了啦。

  尤其是島津那小矮子越說越慷慨激昂,後來竟躥到他的面前,仰著頭,指著他的鼻子嘰哩呱啦地一通講,唾沫星子都濺到了他的臉上,何天陽真的火了,那股海盜的剽悍勁兒上來,登時把夏潯的囑咐拋到了爪哇國去。

  「嚷什麼呀,你嚷什麼呀?」

  何天陽瞪起眼,瞅著眼前的這個日本國使:「你瞅瞅你那眉毛,那是眉毛嗎?眼睛上邊畫兩個點,我還以為是眼屎沒擦掉呢。你看看你那臉塗的,還有你那一口牙,本來就不齊,難看的要命,染黑了裝看不見是吧,你說你這樣的坐在前邊,你讓大明皇帝陛下看了還有胃口吃飯嗎?」

  朱允炆臉憋的通紅,可他不能笑,絕對不能笑,他手下的大臣……也都在忍笑。

  要說起拌嘴損人,何天陽可不打怵,再說他縱橫東海,日本和琉球都去過,對那裡的人都比較熟悉,平時偶爾談起這些異域他國的風俗習慣、穿著打扮,雙嶼島的人打趣說笑,曾有許多調侃的話,現在都被他給利用上了。

  「你大膽,我……」

  「我什麼我,口口聲聲**本國,**本國,你日本國怎麼了?皇帝陛下、各位大明的官員閣下,你們知道他們日本國的婦人都梳什麼髮型嗎?是椎茸頭,知道什麼叫椎茸麼?椎茸就是香菇。本來是只有貴婦和女官才能梳的,可現在許多民間女子也在效仿。請皇帝陛下和各位大臣足下想像一下,街坊間,一堆香菇招搖過市……」

  「噗哧!」

  黃真沒繃住,一下子笑出了聲,他趕緊往後一躥,躲到了孟侍郎身後去。

  「豈有此……」

  何天陽把腰一掐:「什麼七有八有的!皇帝陛下,曾經有海盜劫了他們日本國的商船,到我們琉球來販賣,小臣當時看了就奇怪,哎喲,這是什麼盔甲呀,怎麼都是小孩子穿的呀,這不是唬弄人麼,今天見著這位日本特使,小臣才知道,敢情那海盜沒唬人吶,可不就得做小孩子衣服麼,做大了穿不了啊。」

  明國眾大臣忍不住了,不知誰躲在後邊,吃吃地笑了起來,這一笑,便引得許多人開始發笑,只有朱允炆不能笑,強忍著,快要忍出內傷來了。

  島津光夫勃然大怒,氣喘吁吁地道:「你這個……小小的……小國的王子,竟敢對**本國使者如此無禮,我……我……」

  何天陽得理不饒人:「你什麼你,本王子說錯了嗎?我是蠻夷之邦,你也是蠻夷之邦,你比我高貴到哪兒去了?我們國家的貴人,喜歡學習中土上國,中土上國的貴人坐轎,我們那兒也是坐轎,你們日本國那兒沒區別吧?不也學著中土上國坐轎子嗎?可你倒是學得像一點兒呀。

  皇帝陛下,各位大人,你們知道他日本國的轎子是啥模樣,有多麼大嗎?就一口窗都沒有的黑匣子,拉開門兒鑽進去,一根槓子兩頭一抬,哎喲,那個小呀,跟雞籠子差不多,小臣從福州上岸,一路往京師裡來,沿途中看見貴國鄉下大丫頭出嫁,坐的花轎都沒這麼難看!」

  「哈哈哈哈……」

  吃吃的低笑聲變成了哄堂大笑,其實大臣們很想給日本使節一點面子,可是這位琉球王子損人實在是……,他們想不笑都不成。朱允炆也忍不住了,只好把失笑很快地轉成溫和善意的微笑,勸和道:「二位貴使,都不要吵了,朕……」

  島津光夫氣得臉色煞白,憤憤地道:「陛下,非是外臣不遵皇命,實是這小邦蠻王不知禮儀,外臣是來朝覲陛下的,他這般羞辱外臣,那也是對陛下不敬,陛下應該治他的死罪!」

  「姓島的,你可別胡說!」

  何天陽越說越來勁兒,大聲嚷嚷道:「你說不敬中原天子,誰不敬中原天子?我們有自己的服裝、語言、打扮,可是一旦要朝覲中原天子,一定要依著中原的規矩來,你再看看你,倒底誰敬誰不敬?我們國家自己沒有文字,我們就學中土文字,學中土文字,那就得學全了,這也是尊重,哪像你們。

  你瞅瞅你們學的,聽說是把中土的字兒拆開了,缺胳膊少腿的就當文字用了,這叫什麼來著,畫虎不成反……反類犬。對,就是這麼說的,可還別說,你們那兒的人倒是挺認真的,雖說是畫犬吧,畫的還一本正經、鄭重其事的。」

  「你……你……,八格牙魯!」

  「你不用變著法兒罵人,我……本王子聽得懂。誰八格?我八格還是你八格!我聽說就你們那邊,那個什麼什麼天皇,是什麼權力都沒有的,掌權的是大將軍,對吧?」

  這句話島津倒不否認,他傲然道:「不錯,那又怎樣?」

  何天陽可逮著理了,馬上對朱允炆等人道:「陛下,您聽聽,眾位大人,你們都聽聽,這叫人話麼?不管是大明國也好,還是我們那異國小邦也罷,那都是要尊王崇聖的,他們那兒弄個皇上,居然一點權都沒有。我們國的商人去他們那裡,回來說,你們的將軍大人一年收入幾百萬石,可是皇上呢,才幾萬石,弄得天皇的侍從經常混到吃飯要加幾成糠的份兒上,這叫什麼道理!」

  朱允炆一聽,馬上變得很不爽了!

  因為燕王朱棣的事,他忌諱的就是以下犯上,不敬君王,雖然他聽見日本人把他們的國王稱作天皇,對此很不滿意,不過眼下卻不想追究這件事了,他只是覺得,這個征夷大將軍,幾近於亂臣賊子,竟然把皇帝做了傀儡,這和奸雄曹操有什麼區別?

  朱允炆的臉色冷下來,淡淡地道:「兩位使者,今日是朕設宴相請,你們再爭執下去,就是對朕不恭了。你們都是番邦使臣,在朕面前,一視同仁。賀天羊是山後國王子,你是日本國修理大臣,理應請賀天羊王子上座。入座吧!」

  島津光夫眼睛都紅了,咆哮道:「陛下,你這是……你這是對外臣的羞辱!」

  何天陽嘴不饒人地道:「你覺得羞辱,你覺得羞辱你死去啊,對了,好像你們那兒的人就喜歡自殺,在肚子上橫著這麼一刀,『嗤啦!』一下大腸就出來了!哎喲皇上,咱們今天吃的菜,沒有肥腸吧?」

  「陛下,外臣……忝為……日本國使者!」

  島津光夫快氣暈過去了,臉色已經由脹紅變得慘白,他的嘴唇哆嗦著對朱允炆道:「代表著日本國體,外臣……外臣無法接受這樣的羞辱和安排。外臣不能赴宴,就此告退!」

  說完,向朱允炆深深一鞠躬,又無比怨毒地瞪了一眼何天陽,沉聲道:「你,羞辱了我們日本國,你記住,我們日本國,要對山後國,開戰!」

  說完不待何天陽回答,便倒身退出大廳,揚長而去!

  夏潯躺在車上,臉上蓋個草帽,翹著二郎腿,似乎十分的悠閒自在,其實耳朵一直豎著,注意著宮中的動靜。

  忽然,宮門開啟,有人出來了,緊接著旁邊車馬移動,那是日本國使節的車駕,夏潯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

  定睛看去,就見日本國使節從宮中一蹶一蹶地走了出來,新右衛門帶領侍從們正迎向前去,夏潯再往島津身後看看,宮門又合攏了,何天陽和萍女還沒出來,夏潯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跳下馬車趕過去。

  鳥津光夫挺著一張茄子色的大臉正憤憤登車,夏潯跑過來,笑容可掬地道:「請問這位使者,我國王子殿下和王子妃殿下為什麼還沒出來呀?」

  島津光夫激烈地揮舞著手臂,嘶聲吼道:「八格牙魯!死啦!統統地死啦死啦地有!」說完一頭撞進了車去。

  車馬絕塵而去,夏潯站在外邊呆呆地發怔:「死了?莫非身份敗露了?那怎麼……沒人出來抓我?」

  他看看緊閉的宮門,再看看遠去的車輛,莫名不知所以。

  宮裡面,何天陽正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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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發表於 2011-11-9 19:25:36 |只看該作者
第355章 秦淮

  夏潯焦灼地等在宮外,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但是到了日暮時分,竟然見何天陽和萍女從宮裡走出來,旁邊還有孟侍郎陪著,夏潯見此情景,只得捺住性子,直等「王子」上了車,這才鑽進去詢問:「天陽,你怎麼這麼晚才出來?」

  「哈哈,大人,這宮廷御宴還真是豐盛啊,我看皇上和那些大官都不怎麼吃,我不管那個……」

  何天陽打個酒嗝,噴著酒氣道:「為啥這麼晚,皇上請喝酒啊。」

  他把今天發生在宮裡的事得意洋洋地說了一遍,說到後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一下子變得精明起來:「不對,不對呀!我看那個姓島的臨走的時候滿眼殺氣,這老小子明的不行說不定會來陰的,大人,咱們今兒晚上得小心一些。」

  夏潯一怔,問道:「你說他們可能夜襲?」

  仔細一想確實不無可能,這個島國的人看起來是天底下最重禮節的人了,對禮節的注重繁瑣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可是伴隨著這禮儀的,卻是他們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發的獸性。依稀記得,似乎歷史上就曾有過兩個日本使團同時到大明朝貢,為了爭奪朝貢權,在大明的疆域上一個逃、一個追,殺了個天翻地覆的。

  那還是同一國人的身份,如今他們受了何天陽這個在他們眼中極其弱小的小國王子羞辱,不想找回場子那才奇怪。

  何天陽想了一想,冷笑起來:「大人,今兒晚上,咱們好好安排一下,如果他們真的打咱們主意,不管來多少人,都叫他有來無回!」

  萍女是島國部落的公主,最崇尚的就是這種力量型的英雄好漢,一聽他這麼說,美目中瞪時放出傾慕的光來。

  「不行!絕對不可以。」

  夏潯一口否決,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弱國,這麼幹,只有在比你弱小的多、要仰你鼻息過活的國家才行。

  夏潯沉聲道:「不要忘了我們的本來目的,和幾個東瀛矬子較什麼勁?你在宮裡面損了他們一通,皇帝和大臣們只會當笑話看,可是如果咱們在大明的驛館裡動刀動槍大打出手,不管誰死誰傷,那都是不把大明放在眼裡,羞辱的是大明帝國的臉面,無理的一方固然要受到大明皇帝的嚴懲,有理的一方也會被驅逐出境。」

  何天爺道:「那怎麼辦?如果他們真的衝過來動手……」

  夏潯道:「回去之後,和鴻臚寺說一聲,他們負責款待,一旦打鬥起來,他們也脫不了干係,一定會增派兵丁,控制局面的。」

  何天陽心有不甘,悻悻地道:「好吧,為了咱們的大事,我就裝一回孫子。奶奶的,他們要是真敢亂來,現在我忍了他,回頭也要知會雙嶼的兄弟,讓他孫子回不了日本國。」

  夏潯展顏笑道:「呵呵,你要在海上動手,想怎麼教訓他我都沒意見,把他們扔進大海喂王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這兒,他們是客,我們也是客,咱們這兩個客,欺不到大明這個主人頭上去。」

  何天陽重重地嗯了一聲。

  誰想回去之後,何天陽還沒來得及知會鴻臚寺官員,驛館裡邊就驟然增加了許多兵丁,在左右跨院間的正廳正院裡,足足駐紮了五個小旗的兵丁,把兩邊堵得嚴嚴實實的。

  原來孟侍郎在回來的路上業已想到了雙方發生衝突的可能,如果雙方真的在驛館大打出手,甚或被倭國人把山後人殺個精光,那大明朝顏面何存?以大明之強,斷然不可能做班超三十六武士刀下的鄯善王的,到那時把兩國使節殺的殺、關的關,餘者掃地出門,一件好事慘淡收場,他這官兒不用別人彈劾,也得捲鋪蓋回家了。

  所以孟浮生一回驛館,第一件事就是多派兵丁,把兩邊徹底隔開,根本不給他們見面的機會。

  ※※※※※※※※※※※※※※※※※※※※※※※※※※※※※※

  傍晚時分,鴻臚寺的司賓官張熙童捧著一壺茶,坐在儀賓館正堂裡,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正在自得其樂。

  他特意搬到兩國使團住處中間來,就是怕兩邊有什麼衝突。正哼哼唧唧的,忽見一個穿了儒士長袍、虯鬚如墨的人從山後國使節的院落裡出來,張熙童定睛一看,認得是山後國的那位儀衛使尋夏,忙站起來笑道:「尋使者,這是往哪裡去?」

  夏潯站住,向他拱手笑道:「哦,在下久慕大明風光之盛,物產之豐饒,夜來無事,出去走走。」

  「啊,貴使到我中土,人地兩生,京師之地,雖然不致生了什麼岔遲,你又說得一口漢話,不過,還是不要走得太遠才好。」

  夏潯笑道:「省得,省得,有勞大人囑咐,在下也不往別處去,就是……隨便走走。」

  說到這兒,他湊近幾步,一副有些心虛、不好啟齒的模樣道:「呃……,大人,在下,想跟大人您打聽打聽道兒。」

  剛剛坐下的張熙童忙又站起來,捻著頜下鼠鬚笑道:「貴使有話請說。」

  「這個……」

  夏潯左右看看,壓低了嗓門,吞吞吐吐地道:「請教大人,這秦淮河,怎麼走呀?」

  「你……,哦!哦……」

  張熙童忽地明白了什麼,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笑容:「尋使者,你出了這個門兒,往右拐,一直往前走,有一座橋,下了橋,你往左去……」

  張熙童唾沫橫飛地給他解釋了一番,想一想,又道:「貢院正對面兒,就是雙金下處,左邊挨著,就是全樂坊,再往前去,就是月來居,生意最是紅火,價錢也公道,姑娘們更是沒得說。一般就在岸邊垂楊柳下,還會停著幾艘畫舫燈船,去畫舫主要是邀三五知交,飲酒作樂,只是找姑娘的話,去那兒就不合算了,到燈船上找個船娘,卻也別有韻味。」

  「哦哦哦,省得了,省得了,多謝大人。」

  「噯噯噯,回來回來,我還沒說完呢,看你這急色的樣兒,嘿嘿!」

  張熙童眉飛色舞地道:「你記著,別說自己是外鄉人,反正你的漢話說的非常流利,要不然沒準人家會坑你。還有,老鴇子要是給你推薦十三歲的雛兒,別要,風月場上,這有個說法,叫做試花。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年紀尚小,雲雨起來不得暢快取樂,別糟蹋那冤枉錢。十四歲,謂之開花,女兒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當時了。到了十五歲,姑娘家才知情趣,男歡女愛,兩相得宜,這叫摘花,找個大一點的姑娘,不但會服侍人,纏頭之資還比那年紀小的便宜。」

  夏潯汗顏道:「呃……,多謝老大人,老大人真是……真是博學多才。」

  張熙童謙虛地擺手道:「談不上,談不上,老夫只是……,呃……朝廷不許官員嫖妓,老夫可沒去過呀,這都是……聽說的,聽說的。」

  夏潯連忙點頭:「在下省得,不會亂說話的。那麼……,在下就告辭了。」

  夏潯不敢再聽他賣弄,逃也似的出了鴻臚寺,向右一拐,揚長而去。

  京師的道路,他當然熟悉,可是如今扮的是異國使者,就要裝裝樣子了。夏潯一路東張西望,走走停停,直到確定無人跟蹤,這才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當中……

  ※※※※※※※※※※※※※※※※※※※※※※※※

  金秋十月,秦淮河上卻是一片春光,其中最繁華的地帶就在貢院附近。江南貢院東起姚家巷,西至貢院西街,南臨秦淮河,北抵建康路,其中明遠樓的四周為考生應試的號捨,共計兩萬多間,貢院對面一河之隔就是官營私營的大小妓院。

  每逢春闈秋闈,數萬考生雲集京師,一俟考試結束,紛紛光顧,便成了這銷金窟最大的主顧。此時正是秋闈放榜之後,無數的考生都往秦淮河上尋歡作樂,人群如織,熱鬧非凡。河上,燈船暢遊,時不時的便有學子在岸邊招手一喊,船兒靠岸,那船娘溫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頭燈,又自岸邊盪開,便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兩岸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絲障,珠簾曼卷。這些妓家屬於更高一檔的存在了,屋宇精潔,花木蕭疏,進門狗兒吠客,鸚哥喚茶;登堂則鴇母相迎,讓你如沐春風,其後便有美人盛裝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擲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畫舫,畫舫沿河暢遊,燈光儷影、絲竹雅樂,船上綺窗大開,三五知交憑窗而坐,一邊欣賞燈光水色,一邊飲酒談笑,看那美人兒歌舞不休,情至酣處,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兒,到那雅間裡去恩愛一番。

  此時,在橋邊河畔,正停著一艘畫舫。河邊幾株垂柳,將淡淡的影子和著燈光在水裡搖曳著,柳枝彷彿美人兒纏繞在男人身上的玉臂粉腿,舒蕩搖曳,時松時緊,陣陣絲竹聲從畫舫中傳來。這是一艘兩層的畫舫,幾條踏板並成一具長梯,直搭到岸上來,船艙中隱約傳來談笑聲,顯然是已經有客人光臨了。

  夏潯遠遠在一棵樹下站定,看了一眼畫航上掛的那串紅燈上的名字「怡紅舫」,是這裡了。他再次警覺地左右看看,便舉步向畫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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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驗收

  十幾條大漢簇擁著兩個人到了畫舫前,看這些大漢,都像是打手一般,都十月份了,還穿著半袒臂的短褐,臂上肌肉虯張,臉色冷厲嚴酷,叫那些讀書的士子一見便生退避三舍之念。

  大漢們中間兩個人,其中一人彷彿比這些保鏢打手們還要雄壯一些,穿著一件挽了袖子的葛黃色大袍,露出一雙蒲扇似的大手,粗壯的手腕,他袒著胸,胸前一條青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另一個穿著比他齊整些,身材比較削瘦,可是顧盼之間,一樣的神情剽悍。

  在秦淮河上混的人大多認得這個袒胸大漢,此人綽號「人熊」,是個拳頭上站人、胳膊上跑馬的潑皮好漢,大號喚做蔣夢熊,夫子廟一帶的潑皮混混全都是他的兄弟。

  夫子廟一帶原來的潑皮大哥叫甄二野,綽號雙頭蛟,控制這一帶的碼頭、花船、妓坊、酒樓和店舖,從店家那裡收月錢、充保鏢,肥得放屁流油。這人熊卻是後來的,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他這裡卻不適用了,這頭人熊能打,他帶來的十幾個兄弟也能打,一夜的功夫,甄二野及其心腹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接著就潛伏無蹤了,過了五天,甄二野才從秦淮河下游冒出頭來,雙頭蛟已經泡囊了。

  從此,夫子廟換了老大,就是這蔣夢熊。

  藉著船頭紅燈一照,看清來人是夫子廟一帶心狠手辣的潑皮大哥,兩個迎客的丫頭連忙迎了上來。左邊一個月櫻,右邊一個鳴鶯,同時挎住了他的手臂,嬌滴滴地叫:「熊大哥,今兒怎麼有空光顧我們怡紅舫了?」

  蔣夢熊對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倒是從不動粗,所以幾個丫頭雖然畏他,卻還不致駭得花容失色。蔣夢熊笑道:「這個,是我兄弟,叫徐姜,別冷落了他。」

  「徐爺~~~」

  月櫻嬌軀滴溜溜一轉,便靈活地轉到了徐姜的身邊,挎住他的胳膊,嫵媚撩人地道:「徐爺是頭一回來我們怡紅舫麼,如果沒有相好的姑娘,要不要小妹給你介紹一個呀?」

  蔣夢熊粗聲大氣地道:「不忙不忙,爺們先談點生意,安排一間安靜上房,沏壺好茶,把你們掌櫃的叫來。」

  到秦淮河上找粉頭兒的,一半純為尋歡,另一半則不過是以酒色為媒了,鳴鶯一聽蔣夢熊有正事要做,卻也不敢糾纏,連忙答應一聲,便上前去,為他們掀起了珠簾,月櫻則乖巧地挎著徐姜的胳膊,把他們引到了一間上房。那些保鏢大手往船上船下四處一散,抱臂站定,一時唬得許多想往這艘船上的讀書人都另尋了別處。

  一進船艙,比在外邊明亮許多,一些散客坐在桌前,品酒聽樂,談笑交談。徐姜這才看清那月櫻丫頭,一身小青衣,年約十四五,容貌雅妍,秀髮垂鬢,新月籠眉,春桃拂臉,意態幽花未艷,肌膚嫩玉生光,只是一個迎客的丫頭,竟也這般貌美,徐姜不禁多看了兩眼。

  蔣夢熊瞧在眼裡,便吃吃地笑:「你若有意,叫她今夜陪了你吧。這裡的丫頭,只是歌舞技藝差些,所以才做了迎客灑掃的事情,也肯陪客的。」

  徐姜老臉一紅,訕訕答道:「談生意,咳!談正事要緊。」

  那月櫻丫頭羞答答地瞟他一眼,挎著他的胳膊更緊了,還在自己晶瑩酥嫩的胸膛上蹭了兩下,把徐姜這不曾經歷過風月滋味的漢子窘迫得手足無措。

  臨窗有張小桌,夏潯獨自坐在那兒,瞟著他們經過,聽著他們說話,只是淡淡地一笑。

  蔣夢熊和徐姜進了雅間,茶水奉上,見二人有正事要談,並不留她坐下,月櫻便姍姍施禮,退了出去。徐姜這才鬆了口氣,笑道:「這才多久不見,你老哥怎麼變成拉皮條的了?小心讓大人知道,狠狠整治你一番。」

  蔣夢熊嘿嘿笑道:「大人說的,咱們要扮龍像龍,扮虎似虎,我如今扮的是潑皮混混,酒色財氣,當然離不得身,怎麼就成拉皮條的了?」

  正說著,徐石陵一掀門簾走進來,笑吟吟地道:「在說什麼?」

  蔣夢熊指著他笑道:「瞧,說曹操,曹操到,真正拉皮條的人來了。」

  原來,蔣夢熊、王冠宇等人到了金陵之後,各執一業,蔣夢熊弄死了雙頭蛟甄二野,佔了這夫子廟的渾渾大哥,徐石陵則買下了這處妓舫,成了怡紅舫的大掌櫃,做個大茶壺,聽聽牆角看看春宮,一身的風流。秦淮河上利於交通,風月場所中達官顯貴來來往往,消息靈通,情報易得,而且內河連著外秦淮,還兼著撤退潛逃方便。

  本來夏潯是規定他們對下均以直線聯繫,彼此之間也要互不往來的,可是蔣夢熊做了稱霸夫子廟的潑皮頭頭之後,與買下這條妓舫的徐石陵不期而遇,愣裝不認識……那不是掩耳盜鈴麼。再說,當時夏潯出了事,無端端地失蹤了三個月,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燕王那邊做了最壞的打算,命令金陵這邊的秘探以他四人為首,有事自行商量解決,四人之間就更沒有必要相互隱瞞身份了。

  三人笑談了幾句,徐石陵便肅容道:「徐姜老弟,你從北邊來,那裡現在情形如何,快快說與我們知道,我們在這邊,消息可不算太靈通,整天只聽朝廷胡吹大氣,今兒打了個大勝仗、明兒又打了個大勝仗,這心裡急得慌。」

  徐姜剛要說話,蔣夢熊道:「急什麼,沉住氣,等夏老大到了再說。」

  徐石陵道:「老大真的沒事吧?聽說連著三個多月,都沒人知道他的消息,我還擔心……,誰知道前不久竟又接到了老大從歷城傳來的消息。」

  蔣夢熊嘿嘿笑道:「自然是沒事的,你死了,老大都不會掉一根汗毛,也不想想,老大做過多少大事,經過多少大場面,是那麼容易被人設計的人麼?今天,不就是老大召集咱們來的麼?」

  徐姜道:「老大現在是什麼身份?」

  蔣夢熊和徐石陵一起搖頭:「我們也不曉得,也不知道老大在哪兒,我們只是接到老大的命令,趕來這裡,知道的並不比你多。」

  正說著,張俊和王冠宇也先後趕到了,這兩個人做的生意和蔣夢熊、徐石陵就不同了。張俊開了一家油米鋪子,王冠宇就在貢院西角門兒開了一家文房四寶店,兩人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五個人濟濟一堂,剛剛落座還未及詳談,艙門兒一開,一個大鬍子便站在了門口。

  夏潯在德州的時候,也是一臉大鬍子,只不過那時的鬍鬚是粘上去的,但是容貌與現在比起來,卻也不是相差太多。只是在濟南城三個月,他實在是削瘦太多了,所以五人雖有先入為主之念,認定了他必是夏潯,還是怔了一怔,這才跳起身來。

  王冠宇讚歎道:「老大,你這易容術……實在是太高明了,別人頂多畫畫眉毛、粘個鬍子、換身衣裳,你連臉型都變了,若不是早知是老大你,冷不丁一瞧,我是絕不敢認的,這等易容之術,實在是神乎其技,令人歎為觀止,什麼時候老大也傳兄弟兩手。」

  王冠宇是讀過書的,雖無功名,字還是識得的,所以他開這文房四寶店,卻也不是非常為難。夏潯聽了啼笑皆非,沒好氣地道:「這易容之術,不用教,把你弄到一個地方,每天一碗稀粥、半個饅頭,幹活累到躺下就睡,三個月後,你就能跟我一樣了。」

  張俊乾笑道:「怎麼會這樣,啊!三個月,三個月,老天爺!老大當時……在濟南城裡?」

  夏潯擺了擺手,在給他留下的居中的座位坐下,臉容一肅,先看向了徐姜:「我剛到金陵,今晚本來是見見他們幾個,卻沒想到,你正好趕到,先說說,北邊情形如何?」

  徐姜正容道:「殿下九月中旬返回北平。盛庸繼任討逆將軍之後,整個諸部兵馬,準備再攻北平。」

  夏潯微微皺眉道:「眼看天氣又要冷了,去年李景隆吃了敗仗,一大半是因為這酷寒天氣,看來這一次,盛庸已經準備充份了?」

  徐姜道:「是,盛庸這一次已經準備了充足的冬衣,看來,他是不想給殿下以喘息之機。不過,殿下這一次並沒有等他進兵,而是主動出兵反擊了。當時,平安、吳傑駐守於定州,盛庸坐鎮於德州,徐凱、陶銘駐守滄州。盛庸為了北征,派出了大批探馬,殿下為了掩人耳目,暗地裡派徐理、陳旭兩位將軍在直沽架設浮橋,自己則領兵誓師,說要掃平遼東。

  殿下揮師向北,到了夏安店,突然就折向南來,經直沽猛撲滄州,日夜兼程三百里。滄州守軍全無防備,只道我軍奔著山海關去了,結果一戰即潰。嘿嘿,主帥徐凱、都督程暹、都指揮俞琪、趙滸等人均為殿下生擒,降卒數萬。」

  聽到這裡,眾人都振奮起來,蔣夢熊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這些天就聽……」

  夏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蔣夢熊忙壓低了聲音:「這些天就聽朝廷胡吹大氣了,原來殿下又打了大勝仗。」

  徐姜也笑吟吟的,說道:「卑職趕來時,殿下正將儲放在滄州的大量過冬物資運往北平,接下來,還要看朝廷方面的動作才能決定,畢竟,咱們現在還沒有南征之力。」

  夏潯點了點頭,戰場瞬息萬變,誰也不曉得盛庸是否就會依照他記憶中模稜兩可、不甚準確的資料來行動,他就是記得什麼,也不能蠢蠢的扮先知,何況具體下來的進展,他也不甚瞭然。

  他吸了口氣,對蔣夢熊四人說道:「殿下自起兵以來,迄今未逢一敗,這是好事。不過朝廷勢力雄厚,我們這邊多搜集些情報,對殿下那裡就有十分大的裨益。好了,你們四個現在說說吧,赴京以來,都有哪些成就,搜集到了什麼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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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教訓

  新右衛門按著刀,在院子前邊走過來走過去,逡巡良久,可是有兩排高大的京營衛兵擋在那兒,彷彿一堵牆似的,他踮著腳尖也看不見對面的情形,只得憤憤作罷。

  「蜷川君,你在做什麼?」

  島津光夫發覺新右衛門房堊中還亮著燈,推門一看,幾個武士殺氣騰騰地坐在那兒,立即警覺地問道。

  他回來以後,已經把在宮中所受的羞辱說與新右衛門等人知道了,幾個武士氣憤不過,果然想要夜襲山後國的住處,找回這個顏面。

  島津光夫聽罷他們的打算,勃然大怒,訓斥道:「混蛋!絕對不可以!大明物阜人豐,與我們日堊本國做不做生意都不要緊,不與我們東洋做生意,還可以與南洋諸國做生意,可是我們不能得到大明的貿男,對將軍閣下的統治將大大的不利,所以,我們要忍辱負重,絕不可以激怒大明朝廷。」

  說完,他陰陰一笑,又道:「讓他們得意一時又算什麼,等我們回到日堊本,可以發兵攻打他們,他們會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價的。」

  新右衛門不服地道:「島津閣下,昔日琉球三國互拍攻伐,大明皇帝便下旨不許他們互相征戰,如今山後果已向大明稱臣,大明會允許我們侵犯它的屬國麼?」

  島津光夫狡黠地笑道:「大明帝國也答應了我們重開朝貢貿易,等我們回去,將軍閣下就可以遣使正式向大明遞交國書,那麼,我們也是大明的屬國了。同為大明屬國,彼此發生爭端,就不會侵犯大明的顏面。

  這幾天,我仔細瞭解了一下大明京師的消息,今日進宮覲見大明皇帝,又親眼見到了他們的皇帝和大臣們,奏對之中察顏觀色,發現皇帝陛下只是一個誇誇其談、不務實務的人,這樣的人,不是朱元璋那樣的猛虎,他只務虛名,很容易對付!」

  新右衛門疑道:「島津閣下這番話,可有依據?」

  島津光夫道:「當然。我們從杭州灣一路過來,就聽說坐鎮北方的燕王造反了,從江南抽調了許多兵馬、役夫,還打過大敗仗,可是我們到了京師,見到的是什麼?民間歌舞昇平,朝廷坐而論道。

  大明國今年的秋闈科考是因為北方的戰爭才延後的,我們到京之日,恰好頭甲三名誇官遊街。我已經打聽過了,今科頭甲三名,第一名本來是王艮,可是就因為他貌相不夠英俊,所以降到了第二,把本來是第二的胡靖提拔到了第一,這還不是皇帝陛下徒務虛名、不重實際麼?

  最最重要的……」

  他掃了眼凝神細聽的幾個武士,說道:「我對中原人的科考,非常瞭解。他們由皇帝親自面試的時候,只由皇帝出一道時策題。嘿嘿,北方正在兵荒馬亂,這時策嘛,就算不不問軍事,也該問問對削藩的見解吧?

  可是這位大明皇帝出的題是『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新右衛門茫然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島津光夫道:「這是四書裡面的話,意思統統是說,你們要忠於皇上,要謹身修己。這個,算是時策嗎?全民聖賢,呵呵呵,遙不可及的夢想,迂腐!皇帝如此迂腐,對皇帝提出這種時策題而不能提出反對甚至贊成,主考官方大人一樣地迂腐。他們,不是做事情的人」

  島津光夫說到這裡,掃向眾人的目光開始凌厲起來:「中原人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你們不可以圖一時之快,壞了將軍閣下的大計!山後國人加諸於我們的羞辱,我們會用他們的血來洗清的,但是,不是現在」

  「嗨依」

  幾個武士心悅誠服地立正,俯首。

  ※※※※※※※※※※※※※※※※※※※※※※※※※※

  夏潯一隻手擱在桌上,輕輕轉動著手中精緻的小茶杯。

  蔣夢熊、徐石陵、張俊、王冠宇四個人筆直地坐在那兒,雙手按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完全恢復了軍伍中的習慣。過上許久,他們的眼珠才稍稍移動一下,用餘光捎一眼夏潯,然後趕緊歸位。

  氣氛的凝重,讓一旁的徐姜也開始感覺不自在了,坐姿不知不覺端正起來。

  外邊絲竹雅樂、靡靡之音不絕於耳,隱隱還有男女打情罵俏的嘻笑聲,夏潯歎了口氣,目光轉向蔣夢熊:「你,一天之內就解決了夫子廟附近的潑皮頭子雙頭蛟,佔了他的地盤,控制了這裡許多的妓坊青樓、店舖買賣、包括碼頭,麾下數千潑皮,好不威風」

  蔣夢熊咧開嘴道:「老大誇獎!」

  夏潯輕輕一拍桌子,斥道:「我誇你呢?」

  蔣夢熊趕緊坐正,重又繃起面孔。

  夏潯又轉向徐石陵:「你也不錯,買下一座青樓,鶯鶯燕燕,群雌粥粥,每天聽牆根,聽人家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我心……,洞玄子三十六技,你大概都學全了吧?」

  徐石陵咧咧嘴,尷尬地笑了一下。

  夏潯又轉向張俊:「你呢……」

  張俊趕緊低頭道:「卑職無能,如今……如今也就開了一個糧米鋪子,其他的……什麼都沒做。」

  夏潯哼了一聲,又轉向王冠宇,似笑非笑地道:「正值秋闈,你那兒,生意不錯吧?」

  王冠宇乾笑兩聲,求饒地道:「老大,我們……我們以前都是提刀殺人的,幹這個……實在是趕鴨子上架,我們不是不想做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事。本來,指望著大人到了金陵,能指點我們一二,誰知大人又突然失蹤…………

  「三個月啊,你們還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

  夏潯歎息一聲,仰起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王冠宇一見趕緊閉嘴。

  夏潯以指輕叩桌面,過了半晌,才又慢慢張開眼睛,坐直了身子,似乎心頭的火氣已經被他壓下,變得和顏悅色地道:「我講幾個故事給你聽。」

  「啊?」蔣夢熊有點發呆。

  夏潯沒龘理他,對徐姜道:「你也一起聽著,回去之後,再把這故事講給你們手下的人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能有多大造化,就看你們自己的領悟了。

  「是是是」徐姜趕緊往拼湊了湊,蔣夢熊四人也微微向前傾過身來。

  夏潯咳嗽一聲,緩緩說道:「這是異域番邦的幾個小故事,你們仔細聽著。第一個故事,喝酒。」

  幾人對視一眼,趕緊側耳傾聽。

  夏潯道:「有一個國家,叫美國,同另一個國家叫德國的發生了戰爭,德國精心策劃哼了一次行動,要在一個叫做凡爾登的地方發起進攻,如果這一戰成功,他們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參與這個計劃的一今天官,參加了一個酒會,哦,就當是花酒吧,席間有很多人,有官員也有士紳還有腰纏萬貫的商賈,那個大官喝醉了酒,就對大家隨口說了一句:『大家都可以放心,敵人是一定會失敗的,我們將在凡爾登,終結他們!,」

  「其中有個商人,其實就來自美國,他聽到這句話以後,覺得一定隱瞞著一今天大的秘密,便馬上把這個消息報告了自己國家,最終,因為美國有了提防,德國發動的這場戰役失敗了,從而導致他們全面的潰敗」

  幾個人聽了,若有所思。

  夏潯又道:「這第二個故事,叫掃雪。也是兩個國家,正派兵交戰,但是對彼此的兵力和兵員的部署並不瞭解。有一天,下了大雪,其中一方的將軍就忽然想到,戰壕裡積滿了雪,士卒移動不便,一定會掃雪,而掃出的雪,一定會堆到戰壕外面去,這樣掃起的積雪,顏色肯定和正常落下的雪有所不同,於是馬上命人觀察敵方動靜。果然,他們從積雪的顏色,判斷出了敵軍主要埋伏在哪條戰壕,而積雪顏色毫無變化的陣地,則只是敵人虛張聲勢故佈的疑陣,從而打贏了這一仗。」

  幾個人的神色更加沉靜了。夏潯沒有急著再說下去,他喝了幾。茶,讓他們消化了消化,這才接著道:「第三個故事,叫養貓。你們也知道,有些大官喜歡養些貓、狗,北方的大將還喜歡養鷹。我說的這個國家,是喜歡養貓的。同樣是兩軍交戰,陣地對壘,雙方都隱藏了自己的主力和主帥的位置。」

  夏潯說的是現代戰爭中的幾個例子,比如隱藏主帥位置,這在古代是不大常用的,因為三軍將士需要看到的,就是主帥的所在,但是道理是相通的,蔣夢熊等人只是粗人,卻不是蠢人,已經明白夏潯是在告訴他們,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如果仔細琢磨,可以從中判斷出多少本來費盡心機也打聽不到的機密情報,所以無人面露疑色,只是耐心聽著。

  夏潯道:「結果有一天,一方陣地上的人,在另一方的一處陣地上,忽然發現一隻貓兒跑過,而且不是野貓,而是極其名貴的波斯貓。他們據此判斷,敵軍主將,很可能就藏身在這裡,所以集中兵力攻打這裡,擒賊先擒王啊,把對方的主帥一舉幹掉,這仗,誰輸誰贏,還用我說麼?」

  看看默不作聲的五人,夏潯又道:「最後一個故事,是燈光。兩個國家交戰,其中一方派了奸細,潛伏到了對方的城市,就住在對方的將領、官員們的官署附近。他細心觀察,發現衙門裡每天晚上,都有幾個地方固定地有燈亮著,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發現整個衙門幾乎是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人,他感到,對方一定要有很大的行動,於是馬上把情報送了回去。你們想想,一方有備,另一方以為對方無備,這場仗,誰吃虧?」

  五個人緩緩點頭,若有所悟。

  夏潯道:「這些,不只可以直接用在兩軍交戰的戰場上,用在我們這兒,同樣合適。喝酒、掃雪、養貓、燈光,這些事情,哪一個是直接關係到對方的軍事行動的?可是你夠聰明,你就能從中揣測出對方的意圖,而不是你非得從對方的高官口中,親口聽他說出他要做什麼,這才叫情報!」

  「是」五個人一齊低下了頭。

  夏潯又道:「夢熊,你混黑道,別的不說,你在碼頭上的多少耳目?他們每天運來運去的,都運了些什麼,運了多少,運往哪裡,從哪裡運來,運給什麼人,只是這些事情搞明白了,你將知道多少有用的情報?」

  蔣夢熊興堊奮的滿面通紅,連幾顆隱隱的麻子都頂了出來:「是是是,老大,兄弟明白了。」

  夏潯轉向徐石陵:「酒席宴上,杯籌交錯,談天說地,指斥揮道,是最容易洩露機密的地方。你買這妓舫沒有錯,問題是,你的勁兒用錯了,孤男寡女,脫個精光,有幾個會在床上談論國家大事的,嗯?放過那些女人吧!多抓抓你的小二」

  徐石陵抹著汗道:「是是是,我怎麼沒想到。對呀,店小二才是最合適的耳目,我以前真蠢,只想著上了床,是他們毫無顧忌的時候了…………

  夏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張俊:「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你以為,我讓你來經營糧米鋪子,只是讓你有個隱藏的身份?你想直接打探情報,上哪兒打聽,嗯?你看看糧米是漲價了還是降價了,來買米糧的人發些什麼牢騷,口袋裡是闊綽了還是拮据了,這不就是情報嗎?」

  張俊吃吃地道:「我……我本來是想,聯繫一些官宦人家做主顧,送米糧上門兒,就有辦法從他們的僕從下人那兒,聽到許多消息。只是,他們大多都有用熟了的糧米店,我現在……現在還沒聯繫到幾戶人家。」

  夏潯道:「你這法子,當然是不錯的,只是見效太慢,總算……你們他們兩個還聰明些,我只是告訴你,打探情報的法子,不只一種、不只一個。」

  「是是是。」

  「還有你,冠宇啊……」

  王冠宇把胸一挺,興奮地道:「老大,你不用說了,我全聽明白了,我知道怎麼做了。」

  夏潯瞪眼道:「你們吶,都煩死我了,再這麼煩下去,我就走,這回……可不只是消失三個月那麼簡單了」

  心有靈犀地,中山王府,小郡主的閨房裡,徐茗兒此時正掩著耳朵,對徐輝祖、徐增壽道:「你們吶,都煩死我了,再這麼煩下去,我就走,這回……可不只是消失大半年那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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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逼婚

  「我再過一個多月才剛過十四呢,幹嘛要嫁那麼早呀,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出門嗎?」

  徐茗兒哭哭啼啼地開始發揮眼淚攻勢。

  「哎鋒,我的心肝寶貝兒,你別哭啊!」

  徐增壽三十好幾的人了,這個小妹子比他大兒子還小,雖說是妹子,其實一直當親女兒一樣疼呢,一看她哭,徐增壽登時慌了手腳,趕緊解釋道:「妹子,只是訂親,只是訂親而已,咱不急著成親。能娶咱中山王府的小郡主,這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是什麼都是咱們家說了算?

  大哥其實就是帶你去看看,你看上哪家的青年才俊了,只要悄悄指給大哥知道就行了,大哥找人給你說親去,先交換婚書,訂下婚約。至於洞房花燭之期,那還不是你說了算嘛,你想什麼時候成親就什麼時候成親。」

  「老三,有你這麼寵著她的嗎?小妹就是讓你給慣壞了!」

  徐輝祖擺出一家之主的派頭,沉著臉訓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女兒家自己做主了?」

  他又轉向徐茗兒,訓斥道:「還說大哥不疼你,大哥要是不疼你,就直接給你指定一個夫婿,你還敢不嫁,嗯?我這不是要帶你去,叫你自己看嗎?你到時候扮作大哥身邊一個童子,仔細地瞧瞧,瞧瞧哪個新科舉子合你的心意,你告訴我,大哥為你定親。」

  朱允炆為了昭示太平,下旨由禮部主持,召集這一屆秋闈高中的舉子們泛舟莫愁湖,舉辦一個盛大的詩酒會。徐輝祖便動了心思,想帶妹妹同去,看看那些新科舉子,國堊家精英。這新科舉子當然並非都是少年人,五六旬的老人有,風華正貌的少年也有,兒女繞膝的已婚者有,迄今單身的青年也有。

  徐輝祖是想讓妹子親眼看看,相中哪個合適的男子,便為她把親事訂下來,到明年就把妹子嫁出去,他知道老三和妹妹關係最好,持意把他也拉了來,誰想為了這事,惹得正要上榻體息的小妹子哭啼起來,老三在一旁也沒起什麼好作用,小妹還沒提條件,他已經開始一步步退讓了。

  徐輝祖不容質疑地道:「就這麼定了,父親早逝,長兄如父,你的終身大事,當然我來做主。後天,莫愁湖詩酒會,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果你還是這麼不聽話,那為兄就給你做主了,等我為你找了人、訂了親,你再想反悔,那是萬萬不能!」

  說罷,徐輝祖把袖子一拂,對徐增壽道:「老三,走了。」

  「哦哦哦,大哥,你先走,我再勸勸她。」

  「哼!」徐輝祖沒好氣地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徐茗兒一見大哥走了,便從椅子上憤憤地跳起來,跑到床邊,一掀被子,整個人便和衣鑽了進去,因為她還穿著鞋子,腳摞在床邊,被子沒蓋嚴,把個屁股和雙腿都露在外面,只藏住了自己的頭面,典型的顧頭不顧腚。

  徐增壽看了不禁想笑,可妹子正哭著呢,他可不敢笑,否則非把小傢伙惹惱了不可。徐增壽走到床邊,拍拍她肩膀,徐茗兒猛地掙了一下,不理他。徐增壽揪了揪自己的大鬍子,反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記,說道:「裡邊去,給三哥留點地方!」

  徐茗兒負氣地扭了下身子,算是給他留出巴掌大的一點地方。徐增壽便把一個碩大的屁股挨著床邊蹭下,算是坐上去了,這才歎口氣道:「小妹啊,要說呢,你三個姐姐,嫁的都是王侯,就你嫁個進士,的確是委曲了你。」

  徐茗兒猛地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回頭嬌嗔道:「誰要嫁王侯了?那樣的人家,我還嫌悶呢!」說完嗖地一下,又把腦袋縮進了被裡。

  徐增壽忙不迭點頭:「就是呀就是呀,王侯有什麼好的,你看看那些鳳子龍孫,讓皇上給整治成什麼樣兒了?咱不稀罕。小妹啊,這莫愁湖詩酒會,到會的可都是今科中舉的各地才子呀,一個個學識不凡,其中更是不乏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吶。

  你還彆拗氣,說不定到了那兒,一眼相中個人家,就會沒羞沒臊地催著大哥趕緊嫁你過去呢。嘿嘿,這女兒家呀,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什麼不願嫁呀,你三嫂嫁過來的時候,哭得那叫一個厲害,抱著她娘不撒手啊,眼都哭腫了。後來你大侄子都出生了,她才跟我說,那走出嫁的時候眼睛上摸了蔥汁。」

  徐茗兒藏在被子裡,聽他說的有趣,忍不住「唔」地一聲笑,又趕緊忍住。

  徐增壽道:「大哥這麼做,也是想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嘛!」

  「我還小呢!」

  徐茗兒的腦袋又是一伸一縮,說話就鑽出來,不說話就藏進去,引人發噱。

  徐增壽連忙道:「嗯,你不想現在嫁,那好辦吶。這件事包在三哥身上,你只負責選人,相中了哪個,三哥給你說親去。你要是嫌十四小了,那就十五嫁,成了吧?你三嫂嫁我,就是十五。其實十四也勉強啦,三哥那幾個妾,有兩個都是十四進的門兒。」

  看徐茗兒沒有說話,徐增壽只道已經說動了她,又趁熱打鐵道:「怎麼樣?你同意了?你啊,天下才俊,聚集莫愁湖,還挑不出一個合你心意的?別看你現在不高興,說不定呀,等你選中了如意郎君,以後感謝哥哥都來不及呢。」

  徐茗兒把被子一掀,忽地坐了起來,小臉神情十分嚴肅:「三哥,你現在是不是還給大姐夫偷偷遞送情報呢?」

  徐增壽怔了怔,見小妹神情嚴肅,方才答道:「唉!如今三哥已經靠邊站了,兵權旁落,真想打聽,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另外,這種事,我只能使喚幾個親信的家將,要是叫他們追在大姐夫身後往戰場上跑,想找到大姐夫實在不容易,所以偶爾能打聽到一點消息,我也是送往北平交給大姐,有沒有用處,那就兩說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徐茗兒認真地道:「三哥,楊旭讓我捎給你的話,你還記得吧?不管你送去的消息有沒有用、有多大用,一旦敗露,必有殺身之禍。現在大哥又逼我嫁人,莫不如咱們一起逃了吧,咱們去北平」

  「胡鬧!」

  徐增壽翻個白眼兒,哼道:「旁人的話不見你聽,那個楊旭說的話,倒被你當成了金科玉律。我又不是著意地去打聽,聽到點什麼是什麼,派去送信的也是自家心腹,皇上怎麼可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了,咱徐家有免死鐵券,那是太祖高皇帝賜下來的,那是太祖高皇帝的遺詔,要是太祖在,說不定還能收回他自己頒發的鐵券。當今皇上是太祖的孫子,他敢違背太祖遺詔嗎?他最多把我抓起來,在大牢裡關一輩子,有咱中山王府做靠山,真關起來我又能吃什麼苦?妹子,咱們徐家有免死金牌呢!再說,三哥就是想走也不能走啊!」

  徐增壽歎了口氣道:「三哥一走,大哥必受牽連。他是魏國公,是中山王府的主人,是咱們徐家的當家人。大姐夾那邊勝仗打得越多,我們哥幾個處境越是尷尬,大哥如今的處境本來就不好過,我再一走,他就是雪上加霜,那怎麼成?」

  徐茗兒嘟起嘴來:「那。我也不嫁,我不喜歡那些之乎者也、滿口酸氣的讀書人。」

  徐增壽笑道:「哈哈,不愧是咱中山王府的閨女,咱家以戰功而而封爵,咱家的女子們喜歡的也都是赳赳武夫。就是咱大姐,飽讀詩書,當初在金陵有女諸生,之稱,喜歡的一樣是武人。不過文人之中,也有豪邁之士啊。

  徐茗兒嘟起嘴道:「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徐增壽苦著臉道:「那,我去跟大哥說說。」

  徐茗兒大喜,抱住他手臂歡呼道:「我就知道,三哥對我最好了。」

  徐增壽瞪了她一眼道:「你就吃定了你三哥!那你睡吧,我去跟大哥說說,要不然,在勳卿武將班中,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嗯,說起來,我的舊部中,就有幾個還未成婚的,相貌人品都還不錯。」

  「啊?」

  徐茗兒垮下小臉,大發嬌嗔道:「三哥,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呀,我的意思是,我不要嫁,我現在不要嫁!那些武將滿口粗魯之言,為人做事莽撞,動不動一身臭汗。」

  徐茗兒捏著鼻子道:「我在你身邊又不是沒見過,虧你把他們誇成了一朵花。」

  徐增壽佯怒道:「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什麼樣兒的才合你心意?三哥只答應幫你說服大哥,給你找個勳戚功臣家子弟為夫婿,可沒說幫你說服大哥不嫁人吶。不許得寸進尺,你先歇了,我去找大哥。」

  「噯!」

  徐茗兒剛叫了一聲,徐增壽已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徐茗兒恨恨地一捶被子,嘟囔道:「逼我嫁,我就走」

  「噹噹噹!」

  書房門兒一叩,不等裡邊回答,徐增壽便一堆房門走了進去。他本來到後宅去找大哥了,結果一問才知道,大哥還沒歇下,便又回到前院兒,在書房找到了他。

  徐增壽進屋,把小妹的心意和徐輝祖說了一下,徐輝祖聽了登時拉長了臉,不悅地道:「老三,小妹年紀小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犯渾!嗯?你還在這兒瞎摻和,你怎麼就不明白大哥的一番苦心?」

  徐增壽奇道:「小妹找個夫婿而已,她歲數確實不大,晚兩年又怎麼了,這有什麼苦不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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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0 19:36:17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剖心

  徐輝祖讓他坐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了他半晌,見他的確是一副懵懂模樣,這才無奈地道:「自從皇上決意削藩,咱們徐家便處境尷尬了,現如今,你、我,還有正在外地的老二,咱們兄弟三個,都是大權旁落,成了擺設。徐家,現在就剩下一塊牌子,對我徐家的未來,你就沒有一點想法麼?」

  徐增壽瞪眼道:「皇上心意如此,我能有啥想法?再說,這不是還有你麼?」

  徐輝祖瞪了他一眼,說道:「本來,皇上起用曹國公李景隆,就是有意要用他來取代我中山王府,讓他成為武將班中第一人,削弱我徐家的勢力,因為我徐家後面,連著三位藩王,皇上不放心,這個,你也有察覺吧?」

  徐增壽「唔」了一聲,臉色漸漸沉靜下來。

  徐輝祖對自己兄弟,當然可以推心置腹,他接著說道:「揚李而抑徐,這就是皇上的目的,把兵權、把我徐家在革中的影響都轉移到他所信任的李景隆手中,皇上才安心。而力薦李景隆的黃子澄呢,他有他的打算,他的根基實在是太弱了!

  原本,黃子澄只是一個御使,兼著國子監的一個教授,從五品的官兒。方孝孺呢?則只是漢中府學一個教授,一個從九品的官兒,兩個人一步登天,凌駕於滿朝文武之上,又有幾個十年寒窗、兢兢業業的父臣們肯服氣的?

  黃子澄力薦李景隆,讓他立下大功再利用戰功把他推上武將第一人的地位,他就可以通過李景隆,間接控制武臣的力量,從而制衡對他不服氣的父臣,做到真正地掌控朝綱,即便不依仗皇上的信任,他也可以一人之言,言之九鼎。

  在這一點上,文官們肯定看得出來,對他也是有排斥的。但是皇上抑武揚父這是所有父臣的共同利益所在,黃子澄是帝師,其中出力最大,他們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對黃子澄的野心,也只能做些讓步。畢竟這是符合所有父官利益的。

  可惜了,李景隆八十萬大軍,居然一敗塗地。這個時候文官們和朝中的武將勳戚便又成了盟友,共同的目標就變成了方黃二人,父武百官彈劾奏章如雪片一般,要把這兩個腐儒轟下台。皇上雖未懲治他們,在這般聲勢之下,他們也無顏繼續立於朝綱之上了,現如今他們已經請辭了大鄯分的職務,似乎是只領俸祿不涉政事的閒人了。

  可是他們仍舊是皇上的股醃仍舊是大權在握只是公開場合不便露面,一些權力不得不與其他父官們分享罷了。文官們與方黃二人的最終利益是一體的,他們雖不滿方黃之流受帝恩簡拔一步登天,卻更不願讓武將再有機會和文官分庭抗禮。

  這個時候再繼續打壓方黃,就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了,所以這一步目的達到之後父武之間脆弱的聯盟關第馬上就破裂了。勳戚武將只是被父官們當了一把槍使,現在文官們任命盛庸為討逆主帥,盛庸雖是武將,卻非勳戚也非哪一門勳戚派系出身,根基太淺威望太淺,且有鐵鉉這個文臣制衡著他,他的功勞立得再多,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中山王、第二個曹國公,不可能把武將勢力全都團結到他的旗下,你明白了麼?」

  徐增壽試探地問道:「大哥的意思是……,?」

  徐輝祖淡淡地笑了笑:「老三呵,武人失勢,已是不可避免了。文臣們利用削藩,削弱了藩王們對朝廷的影響力;利用討逆,讓我徐家這勳戚之首靠邊站;利用李景隆之敗,進一步削弱了所有勳戚在朝堂上的力量;現如今,則利用簡拔盛庸、以鐵鉉制衡,瓦解了武將們的力量。」

  他往椅上一靠,意興索然地道:「你看著吧,只等燕王一敗,藩王們被徹底消滅,那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了。當初主張削藩的,是文臣;主持朝政指揮討逆的,是文臣。

  有大功的,將都是文臣,百戰軍功不及一篇錦繡文章啊,燕王授首之日,就是父臣們彈冠相慶,全面把持朝堂、驅武臣如走狗的時候了。」

  徐增壽聽得慫然動容,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是一個莫大的機會,不禁試探道:「大哥,要真是這樣,咱們應該……,應諉站在燕王一邊才是。」

  「胡說!」

  徐輝祖怒視了他一眼道:「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徐增壽縮了縮脖子,不服氣地嘀了咭兩句。徐輝祖怒道:「老三,燕王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甚至大敗朝廷八十萬兵馬,可那只是因為李景隆這個主帥蠢愚無能,並不是他朱棣有通天徹地之能,有本事力戰十倍與己的大軍。

  燕王,乃至所有的藩王,是不可能成功的,他早晚必被陛下的大軍消滅,你懂嗎?文臣勢壓武臣之上,不但把特文政,而且把持軍政,這已是不可逆轉的必然,你懂嗎?放下這些不說,最最重要的一點!」

  徐輝祖霍然立起,神情激動地道:「父親為保大明,忠心耿耿,戰功赫持…」

  一聽他提起父親,徐增壽忙也站起,徐輝祖慷慨激昂地道:「父親被太祖高皇帝譽為大明開國第一功臣!我大明功臣,身故之後,都是由翰林官制文,立神道碑,只有父親,是太祖高皇帝親自撰寫碑文,為父親立碑,神道碑比太祖高皇帝自己的神道碑還要巨大。

  如此殊榮,大明功臣,唯此一家。太祖高皇帝更賜我徐家三世皆王爵,子孫世有爵祿,與國同休於無窮,我等身受國恩,怎能對皇上生起一絲一毫不恭之意!不管皇上要怎麼做,我們只能服從,這才是為臣之道!」

  徐增壽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兒,說道:「大哥,既然這樣,那你還說那麼多幹什麼呀?咱把權一交,守著咱這中山王府,靠著先帝賞賜的田產莊院,靠著朝廷的俸祿,做個富家翁就算了唄!」

  「你呀你,你就不能用你那豬腦袋,多想點東西嗎?」

  徐輝祖怒瞪了三弟一眼,說道:「皇上的旨意,咱們做臣子的,不可以違抗。但是父親為大明戎馬一生,輔佐太祖高皇帝打下這萬里錦繡江山,這才到了你我兄弟二代,就甘心讓中山王府沒落不明,從此絕跡於朝堂?」

  徐增壽道:「大哥,我這可就不明白了,你說了半天,到底想說什麼?」

  徐輝祖道:「還沒聽明白麼?藩王們,要完蛋了!勳戚們,要靠邊站了!武將們,要供父人驅策了!未來主掌朝堂、把持朝綱的,必是文臣,叉臣之中,必以方黃為首。我讓小妹在今科舉子中,為她自己擇選一個乘龍快婿,就是為咱徐家,擇選一條乘龍之道,明白了麼?」

  徐增壽遲疑道:「大哥,你是游…咱們主動往文臣那邊靠?」

  徐輝祖吁了。氣大氣:「老三吶,你總算是明白了。今科主考官,是方孝孺,今科中舉的天子門生,同樣都是他的門生。他和黃子澄依舊受著皇上寵信,但凡大事,莫不問計於他們。只等朝廷打上幾次勝仗,便是他們重新凌駕與百官之上的時候乙

  我徐家,現在雖然大權旁落,往昔在朝中的人脈還有、威望還在,要扶持一個新科進士,讓他在仕途上順暢一些還不容易?咱徐家的女婿,將是皇上最寵信的文臣方孝孺的門生,咱們就可以籍由這層關係,和方孝孺搭上線,通過他的座師、同年,和朝野間的無數父官搭上線。

  那時候,燕藩已經被消滅了,諸王也都被削光了,皇上對咱徐家也就不會這麼忌『か了,籍由與文官們的結盟,咱們徐家,將仍然在朝堂上佔有一席之地,而不僅僅是一個有職無權的擺設。為兄用心如此良苦,你明白了麼?」

  「我明白了!」

  徐增壽一雙大眼中露出極其怪異的神情,好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我當然明白了。小妹過了年才十四,根本不急著嫁,你這麼迫不及待,只是搶在日落西山之前,再搭一條線,搭上方孝孺這條線,搭上叉官這條線,以便固寵,是麼?」

  徐輝祖臉上一紅,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不當這個家,當然不需要考慮那麼多。我又不是不管小妹的終身幸福,這不是要帶她一起去,叫她自己選個如意郎君麼?一舉兩得,有什麼不好?」

  「你只是良心不安罷了!」

  徐增壽氣唬唬地摞下一句話,扭頭就走。

  徐輝祖大怒,拍案道:「混蛋!給我回來!」

  回答他的,是「咣」地一聲巨響,徐輝祖氣得渾身發起抖來。

  一夜無事,次日一早,夏潯正在院中活動著身子,司賓官張熙童忽然走進院來,一見夏潯便向他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尋使者真走了得,昨兒夜裡那般辛苦,大清早的就這麼精神。」

  夏潯乾笑兩聲道:「大人說笑了,一大早兒的,王子殿下還沒用餐呢,大人有什麼事嗎?」

  「喔!」張熙童忙把手中的請柬遞上,笑吟吟地道:「禮部奉旨,明兒晚上,於莫愁湖上召集今科中舉士子,辦詩酒盛會。侍郎大人特意關照,邀請兩國貴使一同參加。

  夏潯聽了忙雙手接過,笑道:「在下這就呈報殿下,侍郎大人美意,我們殿下必定欣然赴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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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1 19:33:40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醞釀

  「……懷慶駙馬、都督陳暉,還有……李景隆……」

  徐增壽斟酌良久,在他的宴請名單上寫下了幾個名字。莫愁湖詩酒盛會是皇上下旨、禮部主辦的,可是用的地方卻是徐家的。徐家要協辦盛宴,自然也可以自己邀請一些人去。

  但徐輝祖沒有邀請任何親朋友好友,因為徐家的親朋友故舊不是武將勳戚就是功臣世家,而他已決意向文官們示好了,他不想給文官們一個錯誤的訊號:「他仍舊在拉攏舊部,試圖抗衡文官勢力。」

  徐增壽明白大哥的心意。忠,是大哥心目中的大前提。大哥不會放棄對朝廷的忠心,而這朝廷,在大哥心中就是建文皇帝。徐輝祖的一切行動,是不會逾越「忠」這個前提的界偎的。但是忠,並不影響他對徐家的責任,他要在不違背對皇帝「忠」的前提下,想方設法地讓徐家一直屹立在朝堂之上。

  所以,大哥順勢而動。既然皇上信任的是文臣、重用的是文臣,他就主動向文官們靠攏。而徐增壽則不然,他並非不想維護徐家的威勢,但是在他心中,權勢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親情、友情,在他看來彌足珍貴,所以他對大哥拋棄多年來的朋友、部屬,甚至連妹妹的婚姻都要做為政堊治籌碼非常不滿。

  儘管,許多豪門大戶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千百年來都是這麼做的,女兒家,向來就是權貴之間締結聯盟的紐帶。而且妹妹在這個大前提下找到的夫婿也未必就不能稱心如意,婚姻幸福,可大哥根本的用意讓他心寒。

  昨晚兄弟兩人談崩之後,大哥馬上加強了對小妹的看管,似乎是怕他幫助小妹逃出家門。其實大哥不這麼做,他也不會慫恿小妹逃走。上一次小妹逃之天天,兵荒馬亂中一直下落不明,已經讓他擔驚受怕了許久,如果幫助小妹逃走,逃到大哥找不到的地方,那就不能沾惹與徐家有關的一切勢力,那樣的話,他也無法保證小妹的安全。

  他有他的辦法。他今天特意邀請了一些人,一同赴莫愁詩會。宴請這些人,一方面是為了聯絡舊友之間的感情,同時也是希望這些人在徐家的出現,能破壞大哥與文官們的媾和。破壞了大哥的計劃,小妹的婚事,自然也就不用再提。

  他不是一個智計百出的政客,但走出身豪門世家,於權勢鬥爭自幼耳濡目粱,又豈是一個粗魯無知的匹夫?大哥一廂情願地以為,以中山王府的權勢地位,如果看中了哪個新科進士,對方一定受寵若驚,這親事必定能夠定下,果真如此嗎?仕途光明的舉子進士,可是連公主都不願意娶的。

  他記得與懷慶駙馬王寧泛舟莫愁湖時,曾經聽他說過一件事,是關於晚唐才子李商隱的。據說這李商隱不只有詩名,而且滿腹經綸,甫一出道,便受到朝廷重臣令狐楚的賞識和提拔。但是,令狐楚死後,他卻投奔了涇原節度使王茂元,還娶了他的女兒。

  兩件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李商隱的一生前程卻因此盡喪,從此顛沛流離,再不得志。因為令狐楚是牛僧孺一黨,王茂元卻是李德裕一黨,那時候牛李兩黨爭權,在朝中勢同水火。

  李商隱是趨炎附勢,還是政堊治白癡?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會如此選擇了,也許他是因為深愛王氏女吧。這種舉動,在牛黨中人看來,是忘恩負義、卑鄙小人,從此對他百般打壓;而李黨中人也大多認為此人首鼠兩端,不可重用,李商隱的一生前程就此毀掉。

  那些中了進士的讀書人哪一個不是滿腹經綸、七巧心思,他們會不知道這些事?會不知道眼下朝中文武勢力此消彼漲?只要他在那些新科舉子們面前巧妙地擺出一副徐家仍舊是勳戚武將班首的姿態,哪個舉子還敢為了可能的錦上添花而甘冒仕途盡毀的風險,接受他徐家的女兒為妻?

  懷慶駙馬王寧,他是要請的。王寧此人最好吟詩作賦,乃是一個風雅人物,這樣的盛會他一定會欣然前來。文官勢力大張之後,武將勳戚都靠邊站了,懷慶駙馬本來與建文帝是登基之前的知交好友,可是當初燕王三子是利用他逃出金陵的。那時,朱允墳並未太過計較他的過失,可是隨著燕王的勢力逐漸擴大、不斷地打勝仗,朱允墳追本溯源,便開始不待見他了。

  朱允恢一開始之所以寬宏大量,是因為他認為朱高熾等人逃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就算燕逆因此毫無顧忌,果真扯旗造反,朝廷大軍一到,也將平定於旦夕之間,因此對這位懷慶駙馬樂得大方。可是隨著燕王一次次取勝,朱允恢這心裡頭越來越堵得慌,便開始遷怒於王寧了。

  王駙馬現在日子不好過,在朝堂上也屬於邊緣人了。

  王寧,是勳戚的代堊表。

  都督陳暉,這也是要請的。京師禁軍分內外兩場,四十八衛,陳暉本是外場二十四衛統兵都督,既是他的老部下,也是他過從甚密的朋友,身上是打著徐家烙印的,徐家靠邊站了,他現在也被調離原職,做了閒差,一直悶悶不樂,這人得請,不能寒了舊部的心。

  陳暉,是武將的代堊表。

  至於李九江……

  世上沒有永遠的盟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李九江或許曾是取代徐家,競爭武將班中第一人的最有力人選,可是掌兵權的不管是徐家還是李家,變動的只是他們兩家之間的位次、勢力、兵權,對整個武將勳臣集團的利益並沒有什麼損害,現在呢?他們是休戚與共,同病相憐,而且李九江現在的處境比他還要不堪。

  李九江,是功臣的代堊表。

  勳戚、武將、功臣,統統出現在他徐家的宴會上,那些心思縝密、善於鑽營的文人還敢沾惹徐家,得罪聖眷隆盛、權勢如日中天的方孝孺、黃子澄?

  名單擬完,徐增壽反覆看了幾遍,嘿嘿地冷笑起來。

  徐輝祖想利用莫愁湖詩會向文官們拋出他的橄欖枝,而徐增壽就坐在他身邊,「嚓嚓嚓」地磨他那柄锃亮鋒利的鋼刀。試問,誰敢伸手?

  明天山後國王子要應邀參加莫愁湖詩酒會,所以今天禮部沒有給他安排什麼行程。王子給隨從們放了假,三五成群的自去金陵城中遊逛,遠到中土上國一回,誰不想給家人親朋友帶點中土的禮物回去呢,這是人之常情。

  夏潯獨自一個人,在秦誰河畔逛了一陣,然後在雞籠山下一家小吃鋪子裡坐了下來。要了幾樣小吃。不多時,旁邊也坐了一個大漢,吃相比夏潯難看多了,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把鞋脫了,光著腳丫子踩在另一邊的長凳上,美滋滋地搓著。瞧他那窮形惡相的模樣,其他食客都厭惡地躲得遠遠的,誰也不肯到他面前來。

  這人正是歷城縣老戴的寶貝兒子,現為飛龍秘諜的戴裕彬。

  復潯輕輕地道:「口行蔣夢熊、徐石陵他們都做好準備。明兒晚上,莫愁湖是對市民百姓開放的,介時不止湖上,整個莫愁湖畔,必定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咱們不必拘泥於形式,要採取一切手段打擊敵人,朝廷不是控制了官方喉舌嗎?那咱們就利用民間輿論。,

  戴裕彬用剛捏完腳丫子的大手抓起筷子,低聲道:「大人放心,蔣統領和徐統領已遵照大人吩咐準備著呢,只等明晚,便大顯身手。,

  夏潯嗯了一聲,挾起一隻蟹黃包,一看戴裕彬又去捏腳,又毫無胃口地丟回屜中,隨意地攪著鴨血湯道:「小林子那裡,可已聯繫上了?」

  小林子,就是侍奉御前的那個小太監,復潯為了和他拉上關係,頗費了一番手腳,他先讓戴裕彬和他妹妹取得了聯繫,這才和小林子搭上了線。戴裕彬的妹子是宮女。明朝的宮女,待遇相對來說還是不錯的,如果皇帝看不上,還有出宮的一天,要是唐朝就慘了,一入宮門,紅顏白髮,再也離開不得。

  戴逸萱是個小宮女,極難有機會出宮,她也沒想過要出宮,她在金陵城裡沒有親人,吃穿用度都是皇家的,她也沒有必要去逛街坊,她是個很節儉的小丫頭。

  可是忽然有一天,巾帽局的一個公公找到了她,說是她的親戚到了京師,要見見她,巾帽局的那位公公收了人家好處,倒也肯用心辦事,只過了兩天,便找個機會把她帶出了宮,在西角門外,見到了她的哥哥。

  御前內侍小林子的家世,就是她告訴哥哥的。

  「是,約摸著他下羊能回宮一趟,我會見見他的。,

  復潯道:「好,你不要急於行事,一步步來,皇帝對讀書人優渥寬容,對內宦太監們卻極為嚴苛,動輒打罵乃至毆死,御前內侍小付子是他親眼看著被活活打死的,兔死狐悲呀。從你瞭解的情況看,他的乾爹御膳房的唐總管也是被皇帝下令打死的,這更是個好機會。你要示之以恩,讓他把你當了最親的人,那時再慢慢試探他的心意。

  他是御前的小內侍,多少總能聽到些機密消息的,如果能把他變成咱們的人,那咱們就等於在皇帝跟前,安插了一個耳目。所以,耐心一些,付出多少,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是,那卑職這就走了。」

  夏異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戴裕彬端起碗,風捲殘雲般喝個精光,然後站起身來,一抹嘴巴,風風火火地去了。

  夏潯挾起蟹黃包,蟹黃包湯汁濃郁,味道醇美,一口下去,齒頰留香。可是夏潯鼻端似乎總覺得有股子戴裕彬腳丫子的味道,張了張口,始終沒有勇氣咬下去,他苦笑一聲,丟下包子起身走了。

  ※※※※※※※※※※※

  小林子悲淒淒地出宮了。

  他是京師人士,兄弟兩人,父親早逝一全靠老娘給人做針線活把他們拉扯長大,後來老娘一場大病,兩眼瞎了,弟弟則因為母親懷孕時正值父親過世,悲痛憂傷之下落下了胎裡帶的毛病,自幼體弱多病。小林子還小,撐不起這個家,狠狠心,便淨了身入宮了。

  這些年來,宮裡發的月例錢他都省吃儉用地攢起來,托人捎出宮去幫襯家裡,老娘和兄弟就靠他賺的這點錢辛苦度日。可是昨兒個,他忽然聽人捎信回來,給他捎回一個晴天霹靂似的消息,自己兄弟久病不愈,死了。

  做太監的人自殘身體,傀對祖宗、慚視他人,最重視的就是家人,尤其是他入宮以來,林家香火全仗兄弟傳承,而今他所有的犧牲都成了泡影,瞎了眼的老娘獨自在外,又該如何生活?

  小林子哭了整整一個晚上,一大早便紅腫著眼睛去向職司太監求假出宮。這樣的事情,任誰聽了不為之唏噓感歎,職司太監幫他尋了個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的理由,找了替班小太監,准了他半天的假,小林子趕緊收拾收拾,因為還未發月例錢,又向相好的太監、宮女們借了點錢,便急匆匆地出宮了。

  小林子走出皇宮西角門的時候,錦衣衛衙門,羅僉事的面前正站著劉玉玨,還有當初隨夏潯「行刺燕王」的陳東和葉安。陳東仍舊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卑微的彷彿一個見人就哈腰的店小二,而葉安則一臉的老實木訥,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青衫,盯著自己腳上那雙千層底的針納布鞋。

  羅克敵淡淡地吩咐道:「明兒晚上,莫愁詩會,許多朝廷大員、新科舉子,乃至勳卿權貴都會去,你們三個去瞧瞧,有什麼舉動消息,都注意著些。尤其是……」

  羅克敵的目光銳利起來:「燕王若果真成立了一支秘諜隊伍,不會不來京師,若來京師,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你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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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夜莫愁

  小林子穿著一身尋常百姓的衣裳,打一進巷子就低下了頭。雖說入宮好幾年了,街坊鄰居們未必還能認出他來,可他還是擔心,自己一個閹割了入宮做太監的人,羞見父老啊。

  這條巷子裡住的都是貧苦百姓,幾年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這種地方,也許一百多年前都是這副樣子,沒什麼變化。只是感覺著,似乎這一家碎石砌的牆頭更破舊了,那一家門前的大棗樹又粗了幾分……

  這牆頭,那棗樹,都是他小時候最美好的回憶。

  爬那牆頭,是在清霜似的月下,他和街坊家的孩子,用破布戳兩個窟窿蒙在臉上,扮作劫富濟貧的江湖大俠,在一堵堵牆上爬來爬去,惹得雞飛狗跳,不時有這家的大娘、那家的大嬸兒,跑出門來叫罵兩聲。

  還有那棗樹,是在天高雲闊的金秋時節,綠葉掩映間,一顆顆紅通通的棗子就像一粒粒紅瑪瑙,他踩著小夥伴的肩膀爬上樹去,先擼一把揣進懷裡,再揪一顆塞進嘴裡,這才一邊嚼著那脆生生甜絲絲的棗兒,一邊揮動竹竿往下打棗兒,直到鄰居大爺高聲罵著小兔崽子從屋裡大步流星地趕出來,這才拚命往下一跳,哈哈大笑著跑開。

  這才幾年,卻彷彿隔了一世那麼久。

  一路走過,一路回憶,時而酸、時而甜,他腳下的步伐在加快,到家了,前邊不遠,就是他的家了。

  一間破舊的茅屋,只有一堂屋和一幢臥室。臥室有一扇窗子,木窗已經沒了,用磚石瓦塊壘起來,露了一個巴掌大的氣孔。小林子推開門,一進院兒,就看見房門大開,只是一具小小的薄棺材就把堂屋塞得滿滿當當,小林子眼淚登時就像泉水似的湧出來,號啕道:「娘,娘啊……」

  戴裕彬一掀破簾子,從裡屋走了出來,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道:「你是……」

  ……

  郊外一片山坡上,戴裕彬指揮著幾個幫忙的鄉親:「成了成了,把牌子立好了,土踩實點兒,瓜果香燭呢?拿來拿來,快點擺上。」

  小林子扶著因為早衰而頭髮花白的瞎眼老娘呆呆地站在那兒,他很小就入宮了,只會侍候人而已,這些事兒,他都不明白。他不知道如果不是這位熱心的戴大哥幫忙,他就算回到了家,除了和老娘抱頭痛哭,又能幹些什麼。

  老娘摸索著他手道:「兒啊,多虧了你戴大哥呀,小彬這孩子熱心腸啊,要不是他,不止你兄弟的喪事沒人管,就是你這瞎眼老娘,也要活活餓死了。」

  小林子擦擦眼淚道:「娘,戴大哥是咱們家的鄰居麼?」

  老婦人道:「不是的,小彬是前門大街上張家糧米鋪子的夥計。那家的糧米價錢公道,你兄弟常去那兒買糧,有時候,你的月例錢來不及送來,你兄弟跟人家一說,人家也就賒給咱了,掌櫃的也厚道著呢。頭些日子,你兄弟去買米時咳了血,小彬這孩子見了,就扛了米袋子把你兄弟給攙回來了,打那以後,常來幫忙。」

  老婦人一雙乾涸的眼睛彷彿能看見似的,往兒子的墳頭兒看了看,又對小林子道:「你弟弟後來病得不行了,也是小彬給張羅著請郎中、抓藥、煎藥,兒啊,人家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吶。」

  小林子一聽,走過去,忙戴裕彬身前一跪,淚如泉湧道:「戴大哥,我……謝謝您了!」說著一個頭便磕到黃土地上。

  戴裕彬訝然道:「哎呀,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小林子直挺挺地跪在那兒,眼含熱淚,哽咽道:「戴大哥,我聽娘都說了,這些日子,虧著戴大哥您了。我兄弟死了,我是宮裡的,不能在我娘身前盡孝,丟下一個瞎了眼的老娘,可怎麼活呀。送進養濟院吧,我娘還有我這個不孝的兒,進不去。我厚顏求您了,戴大哥,以後我這月例錢,都托人給您捎去,也不求您別的,就是一日三餐,給我老娘送點兒吃的就成,求您了!」

  小林子一邊說,一邊不住地磕頭:「但有機會,我就會出來探望娘親的,可這平時,就得求您照料了,戴大哥,我也知道冒昧,還請您答應了我,您的大恩大德,我今世難以為報,唯有來世,結草啣環。戴大哥啊……」

  送進宮裡的小太監,有人專門教他們識幾個大字,以便在御前侍候,小林子能調到御前,整天跟內書房打交道,還是識些字的,說起話來,倒也不像個大字不識的粗漢。

  戴裕彬一聽,趕緊拉他起來:「兄弟,快別這樣,鄉里鄉親的,我哪能不管呢,你放心吧,以後,你的老娘,我就當自己的親娘一樣照顧,有我吃的,就不會虧待了老人家。你是……叫小林吧?」

  小林子感激涕零,又向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含淚爬起來,抽噎道:「我這名兒,是我爹起的,本來上頭還有個哥哥,才出生就夭折了,後來……又有了兄弟……。現在,我的兄弟都去了,偏就留下我這麼個廢人,既不能盡孝與母親膝前,又不能傳宗接受代延續香火……」

  戴裕彬趕緊安慰道:「小兄弟,可別這麼說,我很敬佩你呀,你娘、你兄弟,要不是你,怎麼熬到今天吶,誰說你不孝順,我看,你是天下至孝之人。」

  小林子感激地道:「戴大哥,我是個苦命人,自殘入宮,愧對祖宗,自打入了宮,這姓兒都不敢用,怕先人蒙羞啊。如今,我的兄弟也絕了,獨木不成林,我就拆了自己這名字,從此,我就姓木。

  我再給自己取個名兒,就叫恩!名兒是我爹取的,拆林成木留一半,是記著我爹的生育之恩;取個名兒為恩,是念著您戴大哥替我奉養母親之恩。戴大哥,我木恩對天發誓,來日但有一點出息,絕不會忘了您天高地厚之恩!」

  ※※※※※※※※※※※※※※※※※※※※※※※※※※※※※

  夜秦淮,從來都是舞醉笙歌的,而莫愁湖卻像一個凜然不可侵犯的仙子,白天固然少有人去,夜晚更是一片寂寂,因為這裡是中山王府的私產,自打洪武皇帝把它賜給了徐達,平頭百姓便少有人敢到湖邊來了。不過今夜是個例外,禮部借用莫愁湖辦詩酒盛會,遍邀今科舉子,皇帝還下旨今夜開放莫愁湖,與民同樂,這莫愁湖就熱鬧起來。

  湖面的鱗波一閃一閃的,一陣微風徐徐吹過,晃動著遠遠近近稀稀疏疏的燈光,給人一種恍惚迷離之感。一艘艘畫舫燈火通明,遙遙可以看見船頭有盛裝女子翩躚起舞,如月下仙子,又有歌樂隱隱傳來,許多遊客,也趁此機會到莫愁湖畔,一賞月下莫愁風光。畫舫凌波,漿聲燈影,一幅如夢如幻的美景……

  岸邊,又來了三個人。

  中間一個,一襲白袍,唇白齒紅,那容貌俊俏的彷彿一個美麗的女兒家喬裝改扮,害得一位帶著使女乘興遊湖的小姐貪看俊俏郎君,險些走進湖水裡去,惹得她那使女在後邊吃吃笑個不停。

  俊俏哥兒後邊那兩位,可就連綠葉都算不上了。

  左邊一個,總是微微欠著腰,臉上帶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彷彿一個店小二似的短打扮。另一個,五官周正,兩道八字鬍兒,頭頂一塊方巾,一臉的木訥,像個鄉下私塾的冬烘先生。

  「真的很熱鬧啊!」

  美少年輕聲笑笑,吩咐道:「我去船上走走,你們兩個,四下轉轉。」

  「是!」店小二和教書先生閃身進了人群,不管是穿著還是相貌,他們都太普通了,往人群裡一撒就不見影兒了。那兒子用折扇把垂在肩頭的軟帽飄帶向肩後一挑,便向停靠在岸邊的一般小船走去。

  今夜,岸邊停了小船,莫愁湖開放了,可是除了邀請的客人、中舉的進士、教坊司的樂師舞女,卻是不允許普通遊客入湖的,這岸邊擺渡的船夫都接到了官府的命令,得驗看了身份,才能擺到畫舫上去。

  那美少年倒是真有證明的,只見他從袖中摸出一件東西,擺渡的船夫就在船頭高挑的紅燈下看了看,便陪笑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原來是今科高中的老爺,這麼年輕,又一表人才,真是難得,請了,請了,快請上船。」

  那少年微微一笑,正要舉步登船,忽見一頂官轎抬了過來,前後跟著十幾個僕從,一律的青衣小帽,簇新衣裳,極有排場的,不由微微地站住了腳步。

  這個時代可不比後來,只要有錢,管你是行商坐賈、青樓的娼妓,人人都坐得轎子,這時節非得是三品以上京官兒,才有資格坐人抬的轎子。

  那轎子在岸邊停下,轎簾兒一打,裡邊便走出一個醉醺醺的人來,三十歲上下,俊目星眸,行止飄逸,那美少年不由又是一笑:「原來是我金陵城的大笑話到了,今晚京中不只許多官員們來,今科中舉的一百多名進士更是全都到了,他這沒羞沒臊的傢伙,也敢來露臉兒?」

  旁邊百姓也都在議論,有那不認得的還在四處詢問這位大氣派的公子是什麼人,有那認識的早就不屑地冷笑起來,有的還撇著嘴與人低語幾句。

  李景隆腳下虛浮地站定,轎中卻又鑽出一個嬌俏的人兒,七分的姿色、十分的身段兒,燈下一看,份外妖嬈。一出轎子,她就扶住了李景隆,李景隆把眉頭輕浮地一挑,向前一指,笑道:「喝,今兒晚上,這莫愁湖還真是熱鬧,什麼阿貓阿狗,扁毛的畜牲,都到了哈。」

  「公爺……」旁邊那美貌女子嬌嗔地喚了他一句。

  李景隆嘿嘿一笑,也不理旁邊眾人悻怒的臉色,搖頭晃腦地道:「走啦,今天徐老三請客,咱去喝個痛快。」

  國公爺乘的當然不是一般的小船兒,岸邊早停了幾艘大船,是專門迎候指定客人的,李景隆搖搖擺擺地上了船,便向湖面上最大的一艘畫舫劃去。那俊俏少年微微一笑,舉步上船,吩咐道:「跟著那艘大船!」

  ※※※※※※※※※※※※※※※※※※※※※※※※

  徐茗兒穿青衣、帶小帽,膚白如雪。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兒,不笑的時候,頰上也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兒,往那畫舫邊上一站,很萌。

  桿子上掛著一串紅燈籠,緋紅的燈光映得她的小臉蛋粉撲撲的,每一個從她旁邊走過去的好男風的官老爺或者進士書生都被她萌得一顆心亂七八糟的。本來不好男風的,也突然覺得,如果嘗嘗這種據說很時尚很優雅的遊戲似乎也不錯。

  不過,沒有人敢去朝他搭訕,因為小書僮前邊還站著兩個英氣勃勃的大漢,都是身穿窄袖、腳上趿靴,腰間抱肚,側懸兩塊金牌,左邊那個大漢胸口繡著一隻麒麟,右邊那個大漢胸口繡著一頭獅子。

  胸前繡麒麟,不是公侯就是駙馬,胸前繡獅子,這武將不是一品也是二品,誰敢跑他們倆後邊去撩閒?尤其是那頭麒麟,雙眼好像正在噴火、鼻孔好像正在冒煙……

  鼻孔冒險的麒麟自然就是徐輝祖了,老三根本沒告訴他還請了其他客人,他出來是因為聽說禮部尚書到了,所以親自出來迎一下,誰知道懷慶駙馬居然也一起到了,徐輝祖恨得直咬牙,卻不能否認這客人不是他請的。所以,旁邊那頭獅子就笑了,笑得很暢快。

  站在他們身側後方的那個小書僮沒龘理他們,他只是嘟著任誰見了都想親上一口的酥嫩唇瓣,點漆似的雙眸瞅著那些上船來的客人,越瞅越不開心。

  「啊,游年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啊,我看過榜單,你是二甲二十七名,實在是佩服、佩服!」

  「哎呀呀,茹貝賢弟,聽說你是三甲十六名?已經進了翰林院吶,不錯不錯,恭喜、恭喜呀!」

  「慚愧,慚愧,游年兄是進士及弟,小弟只中了三甲,同進士出身,愧對故人、愧對故人吶!」

  徐茗兒撅著小嘴:「看他們一舉手、一投足,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怎麼這麼的討厭?要是嫁這麼一個男人,不得把人悶死!」

  其實讀書人說話本來就是這個調調兒,再說了,十年寒窗,一朝中舉,做上三年庶吉士,就能做編修、檢討、各部主事,或者外放地方成為七品正常的知縣老爺,大好錦繡前程已經鋪開,稍稍有點兒小得意,眉開眼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誰逢喜事精神不爽啊?

  但是徐茗兒看的就很不爽,她覺得這些人很假,說話假、聲音假、連動作都透著假,真虛偽、虛偽得叫人噁心!那個連做夢都可能在說假話的楊旭,瞧著都比他們順眼。

  徐茗兒憤憤地想著,山後國使節和日本國使節的船,已在孟侍郎的引領下,向這裡緩緩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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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2 19:11:33 |只看該作者
逍遙游 第362章 亂像

  今晚這個詩會並不是非常的正規,因為朱允炆很想利用這麼一個活動,給外國使節、新科進士和臣民百姓們種國泰民安、祥和安樂的印像。但是,或許是因為他對前方一連串的大勝真相心知肚明,所以有點心虛,又或者是有點釋持,不願叫人看出他的本來目的,所以羞羞答答的,雖著禮部操辦、中山王府協辦,卻並沒有對這次詩會賦予太多的官方烙印。

  這一來,禮部也好、中山王府也好,就可以放手施為,把這次盛會操辦得熱熱鬧鬧,卻又不拘一格,確實有那麼點與民同樂的味道了。

  莫愁湖中央,搭了一個圓檯子,估計是下邊立了支柱,所以穩穩當當,並不隨船舶湧動激起的波浪而晃動,檯子邊緣擺放了一圈燈籠,台上空空,看樣子是一會兒要有表演的。因為已經傳出消息來,禮部為了操辦這次詩酒會,特意從教坊司調來了大批的歌舞伎。

  明朝不許官員嫖妓,但是允許歌舞助興。

  官辦的教坊司,尤其是帝京城裡的機構,主要職能是舞樂,並非出賣皮肉的所在,也就是民間所說的賣藝不賣身了。

  六艘畫舫都圍著圓台停下來,呈現出一副花瓣的形狀,其中一艘畫舫上有許多綵衣舞伎正在忙忙碌碌地做著準備,船艙裡還有調試聲樂的聲音。

  夏潯上船的時候,他所在的這艘船,前方甲板上已經擺開了許多桌椅,布上了許多酒菜,不斷有人站起相迎,不斷有人落座,寒暄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孟侍郎把日本和山後兩國的使者安排好,便繞去前邊見尚書陳迪了。夏潯看到,方孝孺已經到了,雖然因為前方戰事的失敗,他和黃子澄都辭去了朝中的大部分職務,現在為人處事比較低調,可是因為仍舊受著皇帝的寵信,所以他看起來仍舊過得很滋潤。

  有幸登上這條船的新科進士們聽說座師就在這裡,不禁欣喜若狂,趁著盛會還未正式開始,三五成群便來拜見,方孝孺端坐椅上,舉手虛扶,便是答禮,若是對誰隨口問上幾句,輕笑勉慰幾聲,那人便喜氣洋洋,骨頭都要輕了三分,這可是御前第一紅人吶。

  李景隆和徐增壽、懷慶駙馬等人坐在另一桌,夏潯看到這一桌時,注意到同席的還有一個武人,此人雖著一身尋常布衣,但是坐在那兒肩背挺直,神情冷峻,顧盼之間,頗具威嚴。只有在徐增壽、李景隆等人與他說話時,他才會露出一絲笑意,其他時間則目不斜視,時不時舉杯喝酒。

  因為徐增壽邀請客人,是為了和他大哥打擂台,所以名單事先並未公佈,夏潯也不知此人就是京師外二十四衛原大都督陳暉,只覺此人能與徐增壽、李景隆等人同席,地位定然不低,而他神情鬱鬱寡歡,顯然別有心事,便暗暗記下了此人模樣,以備隨後查他身份。

  徐增壽桌上,幾個人談笑風生,尤其是李景隆,好像根本不曾遭受大敗,根本不曾受到打壓排擠,他擁著自己那個插貌姣好的小妾,談話聲音極大、笑聲更是誇張,肆無忌憚,令人側目。同一席上,只有夏潯不知名姓的那員武將神情落寞而已。

  而旁邊一席,則是徐輝祖陪著方孝孺、尚書陳迪、侍郎孟浮等人,這一席上,本來談笑風生,其樂融融,但是看見鄰席到了一個懷慶駙馬後,方孝孺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緊接著李景隆、陳暉陸續到場,方孝孺更加不悅,也只有他的門生到面前拱揖施禮的時候,他才肯露出一點笑模樣。

  「放在兩年前,你便是諂媚賠笑,我魏國公又豈會把你一個九品腐儒看在眼裡!」

  見了方孝孺那不鹹不淡的模樣,徐輝祖也不覺暗惱,可形勢比人強,這個人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第一紅人,皇上對他言聽計從的主兒。徐輝祖按下氣惱,不由又恨了兄弟:「這個老三,請了些什麼狐朋枸友,誠心給我添亂是麼?」

  因為方孝孺明顯的冷談,徐輝祖本想借談笑之機請他作媒,從他今科錄取的門生中為妹妹擇一佳偶的話一時便不好說出來。

  夏潯站在所謂的山後國王子何天陽的背後,冷眼打量著船上眾人,自然不會有人去在意他的存在,同樣的,他也沒有注意站在徐輝祖身邊的那個小書僮。這時候大多數人都是面朝船頭而站,夏潯縱然看去,看到的也是徐茗兒的背影,哪能想到此人竟是小郡主。

  日本國使節和山後國使節的酒席是挨著的,主持桌椅擺放的是徐家,他們又不知道雙方不合,等孟侍郎到了,也只好將錯就錯。在孟侍郎看來,雙方雖然不合,也絕不會在這種地方大打出手,不管怎麼樣,他們畢竟是代表一個國家,不會當眾做出有損國體的事來惹人笑話。

  日本人雖然看山後人不滿,卻也真的不曾想過在這種場合向他們發難。奈何,何天陽實際上是個海盜,並不是真的什麼國家的王子,你跟一個海盜講禮,豈非對牛彈琴?

  何天陽瞪著島津光火,島津光夫瞪著何天眼,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咣當咣當」的。最後冷冷一哼,各自翹起下巴,做不屑一顧狀,何天陽眼神亂轉,便開始琢磨怎麼戲弄這個挫子。

  「小妹,呶,你看那個,怎麼樣?」

  徐增壽正跟李景隆打著哈哈,忽地看見一個白衫公子沿前邊船舷而過,燈光月下,恍若玉人,不由得雙眼一亮,連忙扭頭對茗兒小聲說道。雖說他邀了陳暉、李景隆和懷慶駙馬等人來赴宴,就是為了噁心他大哥,破壞大哥為小妹撮合的婚事,可是真看到能入眼的文人舉子,卻也不介意讓妹子瞧瞧。

  這位白袍公子俊美如玉,能高中進士,才學自然也是有的,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讓妹妹瞧瞧。

  徐茗兒被大哥的「拉郎配」搞得很不開心,正站在那兒生悶氣,聽三哥小聲問詢意見,便硬梆梆地道:「我不喜歡!」

  「噯,你倒是先瞅瞅呀,我看這人挺俊的。」

  徐增壽有點著急,連忙又喚過一個家丁,對他耳語幾句,叫他去打聽打聽那人身份,那家丁聽了吩咐便急忙離開了。那人正是劉玉玨,他可沒想到有人看上他了,在船上晃悠一陣,見這艘船上沒什麼可能,便登上踏板往另一條船上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瓜果盤兒的青衣侍婢尖叫一聲,手中的盤子一翻,一盤甘瓜(哈密瓜)都扣在新右衛門頭上,周圍喧嘩聲立刻靜下來,這條船上侍候酒水的都是從中山王府調撥過來的侍婢,一見那位姑娘闖了禍,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連忙趕過來,怒聲『斥道:「怎麼這般不小心?」

  一面說著,一面抽出一塊汗巾,新右衛門懊惱地接過汗巾,在頭上臉上胡亂擦起來。

  那位姑娘膘了坐在新右衛門旁邊那人一眼,有些委曲地道:「三管事,他……,他捏我……,好疼……。」說著,輕輕揉著臀部。

  「哦……」

  四下裡,不管是官員還是進士,亦或是其他人的僕從,個個恍然大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那個正襟危坐的小矮子。

  島津光夫也同大家一樣,一臉鄙夷不屑地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發現大家都在瞅著自己,一張白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眼睛上方兩個黑色的圓點驚詫地往上一跳,蹦起來,雙手連連擺動道:「納尼?不是我!不是我!」

  坐在道路另一側的何天陽把二郎腿一翹,撇著嘴道:「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吶……。」

  「八嘎!真的不是我!」

  何天陽不屑地道:「你九嘎!你十嘎!你跟人姑娘說去,跟我說什麼勁兒呀,我又不是你來…」

  島津光夫怒不可遏,就想躥過來拚命,被那管事一把攔住,息事寧人道:「好啦好啦,人多手雜,說不定是哪個登徒子佔人家姑娘便宜,貴使請坐,今晚我家大老爺、三老爺邀請眾位嘉賓同赴詩酒盛會,可別掃了大家的興致才是。」

  說著向那侍婢遞個眼色,那侍婢狠狠瞪了島津光夫一眼,一扭身子走了,把個島津光夫臉都氣成茄子色了,可又不知該怎麼解釋,只是憤憤地坐下,吹鬍子瞪眼睛,想要找人拚命都不知道找誰。

  何天陽得意洋洋地笑著,手指在袖子裡捻了捻:「嘖嘖嘖,滑滑的、香香的,這味游…不錯呀……,嗯!」

  正眉開眼笑,何天陽突地瞪直了雙眼,一旁萍女端莊俏麗地坐著,目視前方,手卻從袖下滑到他腰畔,狠狠地擰著。夏潯一旁看著,已經知道是何天陽在搗鬼,看他被萍女收拾,夏潯只是輕輕一笑,又將目光投注在李景隆身上。他忽然覺得,李景隆的談笑風生、放蕩無忌,似乎都是一種偽裝。尤其是那像吃了興奮劑似的表現,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似乎帶著些顛狂的味道。

  他是故意的!

  夏潯恍然:李景隆是在用這種表現,掩飾他心中的悲傷和失落,曾經高高在上,受人遵崇的曹國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可以無能,也可以無恥,卻很有自尊。不管是鄙夷還是嘲弄,對他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而這恰恰是只要他出現在公眾面前就必須去承受的。所以,他用他的放蕩不藕、滿不在乎來掩飾他心中的羞辱和難堪。

  「李景隆……」

  夏潯凝視著他,眼中漸漸露出貪婪的、攫取的光芒。

  就在這時,清歌雅樂聲起,畫舫環繞中的圓台上,出現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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