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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07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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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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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30 08:33:48 |只看該作者
第542章 夜未央

  夏潯離開皇宮,便馬不停蹄地直奔輔國公府,距離謝謝的預產期經過了一個月了,他已經知道謝謝生了,母女平安,生得是個小丫頭,消息是他通過潛龍的人打聽到的,謝謝沒有主動給他送來消息,如果是個兒子,恐怕她早就像報吉告訴他了。
  
  想必謝謝是有些失望,這也可以理解,這個時代的人不管男女,也不管多麼的通達、多麼的明事理,卻少有不重男輕女的,這是時代的侷限性,夏潯也沒辦法。他能做的,只是表現出自己對女兒的疼愛,減輕謝謝的心理負擔,母女平安就好,至於兒子,以後可以再生嘛。
  
  京裡以如此盛大的儀式歡迎夏潯,輔國公府怎麼可能還沒得到消息,一家人早在前院等著他了,夏潯的身影剛一出現在府門口,裏邊就得到了傳報,一家人迎了出來。
  
  跑在最前邊的是肖荻。
  
  「小荻!」
  
  「少爺!」
  
  「梓棋!」
  
  「嘿嘿!」
  
  梓禧的笑有點傻兮兮的樣子,挺可愛的,不風……真的有點傻。
  
  夏潯來不及奇怪,因為謝謝出現了,懷裡還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這就是我的寶貝女兒?快,讓我看看!」
  
  夏潯欣喜地迎上去,先往謝謝杯裡看看,一個小小的人兒正躺在梓棋的懷裡甜甜地睡著,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小回嘴微微地嘟著。已經滿月了,孩子已經長開了,白白回嫩龘嫩、粉嘟嘟的小回臉心……
  
  夏潯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抱到自己懷巾,小傢伙一被挪動,似乎睡醒了,她先張開小回嘴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奮力挺直了身子抻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才張開一雙黑寶石似的眸子。
  
  睜開眼睛,發覺抱著自已的人不是熟悉的面孔,小傢伙先是定定地瞧了他片刻然後便把眼睛一閉,哇哇大哭起來。
  
  「來吧,快把孩子給我!」謝謝趕緊上前接過孩子,眼見夏潯對孩子的疼愛發自真心,謝謝的心事放下了許多,她是真擔心看到夏潯不高興的神色,不需要指責埋怨,只要露出些許不快就夠她難受的了。還好夏潯似乎並不在意生的是女兒那高興、珍愛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這份眼力,謝謝是有的。
  
  「我一走兩個多月,家裡一切都還好麼?」
  
  「嘿嘿,好!」
  
  一家人往庭院裡走,夏潯順口問了一句,正在低頭逗弄著淚痕未乾的寶貝女兒的謝謝沒有回答,梓棋在旁邊笑著答應了一聲嘴巴有點合不攏的樣子。
  
  「寶貝起名字了麼?」
  
  夏潯看見女兒不哭了,忍不住又有些手癢,拿手指輕輕刮了刮女兒的臉蛋因為躺在媽媽懷裡,小丫頭這回沒有大哭。
  
  「你不在家裡,誰來給她起名字呀。」謝謝瞟了丈夫一眼,溫柔地道。
  
  「唔,那好,我來起。她已經有兩個姐姐了,名字裡都有一個思字,咱們三妞兒也用思字起名吧。」
  
  夏潯琢磨了一下,低頭問謝謝懷裡的小傢伙:「寶貝兒,你就叫思雨,怎麼樣?」
  
  「思雨?相公沒嫌棄我生了個女孩兒,對我和孩子還是很寵愛的。」謝謝心裡一甜,逗弄著女兒的小乎,柔聲道:「爹爹給你起名字了,叫思雨,楊思雨,多好聽的名字呀,來,給娘回親笑一個。」
  
  小傢伙睜著一雙純真無邪的大眼睛,真的甜甜一笑,逗得大家也都笑起來。
  
  夏潯又鞍向梓棋,笑道:「等你有了孩子,就叫思棋,哎呀,我真是天才,這取名兒隨口就來。」
  
  彭梓棋撅起小回嘴,不依地道:「你怎知道人家也是生女孩呀?」
  
  夏潯道:「男孩女孩,叫思棋不是都很好聽麼?」
  
  彭梓棋一聽這才轉嗔為喜:「嘿嘿,好!」
  
  夏潯禁不住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奇怪,這妮子什麼時候掛了這麼句口頭禪,開頭就先「嘿嘿」呀。
  
  聽著一家人說得熱鬧,肖氏娘子偷空兒根狠瞪了女兒一眼,小荻飛快地瞟了夏潯一眼,悄悄垂下了頭。這一幕,恰好被夏潯看在眼裡……自覺也是該給小荻一個交待了,眼看著,人家可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呢。
  
  進花廳的時候,夏潯有意慢了一步,在小荻耳邊道:「告訴你回娘,最遲今秋,你就是少爺的人了。」
  
  小荻猝不及防,啊地一聲輕呼,又驚又喜地看他一眼,臉蛋已是一片緋紅。
  
  再過一陣兒,肖管事和娘子忙裡忙外的時候,都是一副笑不攏嘴的模樣,看樣子小荻已經把少爺的承諾告訴他們了。
  
  「嘿嘿!」
  
  不知道謝謝和梓棋說到了什麼,梓棋又笑了,夏潯忍俊不禁,笑道:「梓棋,才兩個多月不見,你怎麼喜歡這麼笑了?老是嘿嘿的,感覺很是奸詐!」
  
  「嘿嘿!」
  
  梓禧向他扮個鬼臉,得意地道:「不告訴你!」
  
  吃罷晚飯,陪女兒和兩位嬌妻膩過了,眼神有些灼熱的夏潯想要跟著梓棋回房休息的時候,終於知道梓棋為什麼總是嘿嘿地笑了。
  
  梓棋有孕子!
  
  本來,幾個月獨守空枕,終於回到家,見到了自己的嬌妻,夏潯的欲回望也有些難遏,可是兩個嬌妻一個剛剛生產一個多月,一個正有孕在身,夏潯哪能不管不顧地胡天黑地一番,於是他便轉回了謝謝房間,兩夫妻守著睡在中間的小女兒嘮了許久,倦意上來也就睡了。
  
  晚上,夏潯做了個夢,梓琪仇給他生了個女兒,不爽,小荻他給他生了個女兒,獺磐叫思荻,五個女兒,五朵金花,五個貼心的小棉襖,圍在他的身邊,從心裏邊往外舒坦吶。結果,蘇穎不開心了,說只有她的女兒名字裡沒有她的名字,而且只有她不常在夏潯身邊,沒良心的就不知道想她。
  
  夏潯就得意洋洋地笑:「你看我這不是挺能生的麼,沒甚麼了不起的,咱們好好努力,再生個寶貝女兒取名就叫思穎,嘿!這個思字用得真是好,配什麼名兒都貼切!」
  
  然後,一個幽幽的聲音道:「那人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呀?」
  
  夏潯抬頭一看,朦朧霧氣中突然走出一個翠衣羽裳的俏回麗少女,輕回盈而來,翩躚若仙。
  
  「茗兒!」
  
  夏潯呼地一下站了起來,驚喜地一拍額頭不好意思地道:「對呀我怎麼竟然最重要的一個忘了茗兒是我老婆,是我的大老婆,哈哈哈哈!茗兒,你生的小寶寶,當然叫思茗啦!」
  
  茗兒慧黠的大眼睛向他眨了眨,調皮地問道:「一個名字,怎麼給這麼多小寶寶用呀!」
  
  夏潯茫然道:「啊!咱們有多少個寶寶呀?」
  
  茗兒一轉身,拖過一口大筐理直氣壯地道:「喏,你自己數數!」
  
  筐裏邊七八隻肉回乎回乎的小白兔,毛茸茸地擠在一起正在抱頭大睡,夏潯吃驚地叫道:「怎麼會是小白免呢?」
  
  「人家生得小寶寶,不是小白兔是什麼?」
  
  聲音從天上來,夏潯猛一抬頭,眼前的俏回麗少女不見了,天空飄著淡淡的雲霧,大如車輪的明月裏邊似乎有個影子在動,影子越來越近,一直飛到他的面前,竟然是個穿白衣系白褲、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的白色遮耳帽的小姑娘。
  
  小始娘明眸皓齒,肩上扛著一根藥杵似的大木棒,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嗔道:「臭相公,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認了麼?」
  
  夏潯驚叫道:「咦?你是小時候的茗兒麼,怎麼變成三瓣嘴了!」
  
  「臭傢伙,說誰三瓣嘴!」扮小白兔的小姑娘生氣地舉起藥杵,往他腦門上狠狠一敲。
  
  「哎喲!」,夏潯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竟然站到了月球上,被這一棒子打得騰雲駕霧地摔向無底深淵。
  
  「砰!」落地了,夏潯也醒了,茫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睡在地上,原來是怕壓著孩子,睡得太靠邊了些,不知怎地一翻身,就滾落到了地上。
  
  床裡,謝謝撐起了身子,褻衣滑下,胸前露出一抹晶瑩的嫩白,看著他好笑地問道:「摔著沒有?」
  
  ※※※※※※※※※※※※※※※※※※※※※※※※
  
  「可惡!可惡!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我的妹妹,怎麼可以嫁給我徐家的大仇人,叫他們動手,馬上動手,無論如何,給我殺了他,「
  
  昏暗的房間裡亮著一盞燈,這裡是徐回輝祖被幽禁的地方,雖然皇帝並未禁止徐府的人與他,但是原則上,他是不可以離開這個院落的。徐回輝祖怒不可遏,臉色鐵青,他已經知道妹妹要下嫁楊旭的事了,這是他無論如何無法容忍的。
  
  他始終不知道夏潯從未策反過他的三弟,而是他的三弟主動幫助朱棣,在他看來,是楊旭利用了他毫無心機的三弟,成就了楊旭自己的功名、成就了朱棣的霸業、毀了他的皇帝、害得他淪落至此!一切,都是這個楊旭的錯,楊旭只有死,才能消除他心中恨!
  
  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自己做錯了事,卻總把過錯歸咎到別人身上;總有那麼一種人,把別人的幫助認為是施捨、是羞辱,卯足了勁兒想要反咬一口……」徐回輝祖沒有勇氣面對他自釀的苦果,已經入了魔障,執意地把一切過錯,都推諉到夏潯的身上。
  
  徐回輝祖忠心耿耿的大管事徐福勸道:「老爺,杭州行刺失敗,現在風聲很緊,咱們現在不宜妄動……」
  
  徐回輝祖瘋狂地道:「什麼不宜妄動,難道等我妹子嫁給了他再動手?那就遲了!他已經害了我三弟性命,不能再讓他誤了我幼妹的終身!殺了他!立即殺了他!你明天一早就動身,叫他們立即部署,必殺楊旭!」
  
  孝陵衛,通往京師的要道旁有一座農莊,臨村口的一處宅子,這是安立桐的大哥安立柏的一處宅院。
  
  房間裡燈火通明,窗上卻沒有燈光,因為有一床被子釘到了窗上,幾個便裝漢子正在裏邊賭著錢。
  
  坐在上首的一個漢子突然道:「時辰到了,祁天行、吳寒,該你們兩個換班了,去,喬三他們換回來。」
  
  兩人不情願地趿鞋下地,發著牢騷:「都知道刺客是孝陵衛的人了,抓起來一問不就結了麼?什麼人在咱錦衣衛的刑罰之下還能守住秘密的,何必這麼大費周章?折騰的兄弟們都不得歇息!」
  
  坐在上首的那個漢子嗤之以鼻:「你懂個屁!刺殺欽差,刺殺國公爺,是幾個軍漢就能幹得出來的事麼?這後頭有大魚!抓人誰不會?怕就怕,這些小卒子也不知道在替誰辦事,你把他拆散了,他也招不出來。少說廢話,給我打起精神,盯緊了!有個什麼閃失,紀大人能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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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發表於 2012-1-31 23:36:2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1-31 23:39 編輯

第543章 水落石出

  孝陵衛曾經是朱無璋旗下極精銳的一支部隊,把守孝陵這樣的大事永遠交付給這樣一支軍隊,並且賜給他們諸衛之中最多的土地,面積幾近於四分之一的南京城,這就是朱元璋對他們的信任和恩寵。
  
  朱元璋心目中的理想國度,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上古田園生活,他認為,給了這些將士土地,永遠鎮守在這方土地上,就是一個人最大的追求和夢想了,就是他們最想要的生活了,可事實如此麼?
  
  不然,就守在六朝金粉繁華之地,守在發財和陞官最容易的地方,而自己則注定了要永遠做一個看墳人、一個農夫,孝陵衛的官兵是非常失落的。人都有欲回望,他們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大明已經立國三十多年了,當年的戰士早就做了父親,有的還做了祖父,曾經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大家子。
  
  這時,僅靠土地收入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生活,於是他們悄悄地開始了自謀生路,讓家裡的余丁做做生意、跑跑運輸,接著就開始摻和進更多的江湖事務,他們本來就是行伍出身,有紀律、有武藝,這一行對他們來說更容易賺回錢。
  
  就像任何一個標榜光明的國家,都有一支掌握黑暗力量的特殊部隊一樣,一個權力集團有時候想要達到一個目的無法用正常的、公開的手段,也會需要特別力量。尤其是軍隊的大佬,他們要動腦筋,大多會從軍隊內部想辦法,而任何一個衛所,突然少了幾個人都是會引人注意的事,唯有孝陵衛「
  
  孝陵衛歷經三十年演變,已經不是一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了,他們平時只需派出些兵丁巡弋孝陵,抓抓跑到山根底下打豬草的老百姓,除此別無事務,因為自謀生路在孝陵衛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誰家突然少個人,離開一些時日甚麼的,也不會有人在意,更不會有人追問,於是孝陵衛中的一些人,就被他人所網羅,這些人中,就包括喪命在杭州梅園的三個刺客。
  
  夏潯早就安排潛龍調查通政司張安泰等人的幕後黑手,可惜因為他們行蹤詭秘,又利用公職的便利,把一些聯絡、碰頭摻雜在公務接觸之中,很難被人查覺。但是夏潯並沒有放棄,他知道但有行動必有馬腳,只要用心去查,早晚會發現事情的真相,所以他的調查任務始終沒有取消。
  
  漸漸的,夏潯的人發現了一些珠絲馬跡,尤其是夏潯去日本以後,這些藏在陽光之下的人戒心大減,行動開始大意了……所以當他們動用了孝陵衛的殺手趕到杭州佈局的時候,就已在夏潯的人嚴密監視之下,夏潯剛上登岸,就已接到了秘密報告。
  
  但是潛龍的人至此依舊不知道這些人的最高指揮者是誰,於是夏潯決心將計就計,故意放走一個。非常時刻,任務失敗者很可能放棄正常的聯絡渠道,直接同高級指揮者取得聯繫,可惜夏潯的人一路追蹤到京師,直到他們進了孝陵衛,就此便沒了下文。
  
  夏潯至此才決定讓錦衣衛摻和進來,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個隱秘的敵人很可能是軍隊系統中的高級將領,潛龍的人之所以始終無法更近一步,是因為這支力量完全是他的私人力量,無法明目張膽地動用公器,而錦衣衛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紀綱已經消停了一陣子,正覺得無聊之極,陡然有了這個機會,頓時大喜過望,馬上派他的八大金剛裏邊最有心許的本家紀悠南負責此事,帶人對孝陵衛的嫌疑人進行了嚴密監視。
  
  翌日上午,徐府管家親自到孝陵衛來了,驚聞幼妹與楊旭將要成親,徐回輝祖方寸大亂,急於刺殺楊旭,於是派心腹繞過正常的聯絡渠道,直接同孝陵衛的人取得了聯繫。
  
  徐福趕到孝陵衛,進了一個副千戶的家門,過了半日之久,才匆匆告辭離去,兩方面立刻都成了錦衣衛的重點監視對象。消息送到錦衣衛都指揮使衙門,紀綱立即決定:「抓人!」
  
  跟蹤的人已經弄清了徐福的身份,以前不肯抓人,是因為紀綱無法確定要抓的人是否知道更高一層的秘密,如果貿易動手抓些小卒,只能打草驚蛇,而徐福……中山王府大管事,比宰相門前的七品官權力還要大得多,他還不知道真正機密的話,那這幕後主回使就再也休想抓出來了。
  
  與此同時,徐福把消息也送到了輔國公府,夏潯得到通報,第一反應也是馬上抓人,得知紀綱已經動手,夏潯欣然點,了點頭。
  
  送走了來報信的錦衣衛千戶袁江,夏潯的心情便沉重起來,徐福涉入案中,徐回輝祖還能跑得了嗎?夏潯忽略了,連他也忽略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早就被禁足府中,已經淡出朝野視線的徐回輝祖,竟然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後主回使。
  
  他擔心的不是徐回輝祖,他不是武松,可徐回輝祖現在也只是一隻沒牙的老虎,一旦發現了徐回輝祖的行藏,他什麼都不是,他擔心的是茗兒,馬上就要完婚了,這時候,她的兄長卻會出事,儘管因為她三哥的事,她一直不肯原諒大哥所做的一切,可畢竟是骨肉至親,新婚大喜之際,讓她知道這件事,伽……
  
  夏潯憂心忡忡地在廳中踱起了步子。
  
  ※※※※※※※※※※※※※※※※※※※※※
  
  徐福招子!
  
  他不怕死,真的,當他突然被幾個便裝的漢子撲昏在地,迅速拖進旁邊經過的一輛棚牟,速度快得甚至沒有引起幾個路人注意的時候,他還有點發懵,等他從側門進了衛,才知道大勢只安,他的第『反應就是自殺,問弼哽錦衣衛的人不但擅長把人往死裡整,而且有本事叫你想死都死不了。
  
  隨後,他就被送進詔獄,開始上刑了。
  
  他以前只是聽說過,卻從不知道上刑的痛苦可以讓人發瘋,如果現在把鋼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脅要殺了他、要殺他全家,他也不會供出主人的隻言片語,但是他的忠誠並不能讓他的神經堅韌到可以無視酷刑的折磨,那種無盡的痛苦,幾乎可以摧毀一切。
  
  當他一遍遍地承受痛苦,經過兩個時辰的時候,他的意志終於被摧毀了,這個時候,就算讓他招認他老媽偷人,他只是一個野種,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無論如何,先讓我死了再說!」
  
  錦衣衛的酷刑就有這樣的效果,可以讓一個求生意識極強的人,恨不得自己死掉。
  
  「魏國公、長興侯……」
  
  拿到口供的錦衣衛八大金剛之首朱圖連手上的血跡都來不及洗,就興沖沖地趕去見紀綱了,紀綱一聽眼睛都藍了,一個公爺、一個侯爺,這兩個人一旦落網,牽連之下,又得刨出多少官員來?這案子一辦,他的權勢名望將又上層樓,同時私囊也……
  
  紀綱馬上從朱圖手中搶過沾著血跡的供辭往袖裡一揣,吩咐朱圖立即派人監視中山王府和長興侯府,然後便迫不及待地進宮去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曉諭楊旭知道,中山王府郡主徐氏妙錦,自幼與你識得,也算姻緣天定,妙錦今已成年,蟬鬢娥眉,出挑美麗,該當談婚論嫁時候,俺看你相貌品性,倒也般配,便把妙錦許配與你,願你二人伉麗情深,恰似鴛鴦,雙回飛並膝,花顏共坐,恩深愛重,二體一心。
  
  再曉諭楊家兩位娘子知道,妙錦性情脾性都是極好的,性資敏慧,通情達理,淑德溫良,既為楊旭之婦,斷不會為難了你們,你們也當禮敬尊重,切莫怨結,更莫相憎,一家合睦,皆大歡喜,若反目生怨,殊為不美,俺做得媒人,臉面上也難看。今封你二人,俱為一品誥命……」
  
  木恩宣罷旨意,楊旭與兩位妻子叩頭謝恩,接旨,謝謝和梓棋早知楊旭與小郡主有情,只是由皇帝下旨賜婚,昏是有些意外,而且事到臨頭,難免有些忐忑。可自己二人原本只是一品夫人,如今皇帝下旨誥封,那就是皇封欽回定的一品夫人,雖然還是一品,可是只加了誥命兩個字,那區別就像進士和同進士,在官回場夫人們交際裏邊地位大不相同,這又是沾了人家郡主的光了,看樣子皇家也不想仗著郡主娘家的權勢欺侮她們,這樣舉動是極大的恩惠,一時間也不知是喜是憂,悄悄瞟一眼夏潯,滿腹心思難以言明。
  
  木恩宣罷聖旨,雙手交與楊旭,拱手笑道:「國公爺,娶得嬌妻,恭喜、恭喜呀!」
  
  夏潯正擔著心事,卻不好叫木恩看出來,忙也打起精神,道謝兩聲,然後請他坐下待茶。木恩笑嘻嘻地應了,沒口子的道喜,說著吉利話兒,屁回股剛剛沾著椅子要下,肖管事急匆匆地又跑進來,對夏潯說道:「老爺,宮裡又來人傳旨了,宣老爺馬上進宮,謹身殿見駕!」
  
  夏潯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皇上這是要就徐回輝祖一事徵求他的意見了,國事家事,恩怨情仇,該當如何決定?一時間,夏潯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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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
發表於 2012-1-31 23:40:10 |只看該作者
第544章 情決

  「輔國公,請!」
  
  徐景昌走到書房門口,肅然讓客。
  
  丘福黯然離京之後,五軍都督府裡,國公級的大都督就只剩下成國公朱能和定國公徐景昌了,朱能是個很中庸的人,不大計較爭權奪利的事,也不在乎讓一個後生晚輩與自己平起平座,徐景昌實權在握,已然漸漸挑起了徐派勢力中興的擔子,頗有些春風得意。
  
  而這一切,離不了夏濤的幫助,夏濤與丘福的鬥法中獲勝,這好處才落到他的頭上,徐景昌對夏濤是由衷感激的。他們原本只是盟友,現在關係更不同了,大姑姑已經把他叫進宮去吩咐過了,他的小姑姑徐妙錦馬上就要嫁給楊旭,叫他用心安排婚嫁之事,以後輔國公楊旭就是他的姑丈,這關係當然又親近了一層。不過眼下尚未成就婚姻,總不好見面就叫姑丈,所以還是按照原有的稱呼。
  
  「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方纔州迎了夏濤進府,徐景昌就察覺對方神色凝重,似有要事相商,所以沒有請他在客廳相見,而是進了書房議事,夏濤坐定,把徐輝祖的情形一說,徐景昌不由瞿然變色。
  
  夏濤嘆道:「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如果這只是個人恩怨倒也罷了,但是聯繫前前後後種種事端「你知道,這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的!」
  
  徐景昌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當然清楚這種作為意味著甚麼,這是在試圖動搖今上的統治說他是謀逆也不為過,如果不是自己的父親早就和大伯分道揚鑣,自己又已和大伯分家,且當今皇后就是自己的姑母,他眼下最擔心的事該是連自己也要受到株連了。
  
  徐景昌趕緊問道:「皇上打算怎麼做?莫非要對大伯他。」
  
  夏濤輕輕搖了搖頭:「有皇后在,我也竭力求懇……皇上決定,此案秘密處置,不予公開,相關人等,也只有魏國公,算是法外施恩了。可……死罪雖免,皇上卻也不能再坐視他為所欲為,皇上會隨便編排個罪名給他,奪其爵祿,徹底幽禁對他施以『屋圈,之刑,至死不准他再見一人!」
  
  圈禁刑罰之中,「屋圈」比「牆圈,、更狠,「牆圈」至少還有一角天空可以在院子裡散散步,見見天日,一旦「屋圈」那真是終生不見天日連光線都看不到幾許了。可是對一個帝王來說對一個犯了謀逆大罪的人,即便他是皇族屋圈也是極大的恩賜了,不得不說,因為愛妻的緣故,朱棣對這個大舅子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徐景昌默然不語,他生父的死,大伯難辭其咎,可是作為封建時代的一個大家族的子弟,他又無法對自己本族的族長產生刻骨的痛恨。如今天下已定,君臣名份已定,得到皇帝優待的大伯不甘寂寞,竟然又幹出這樣的事來,皇上只是幽禁了他,還能怎麼說呢?
  
  夏濤輕嘆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呀!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囑咐你,這件事,千萬不要讓茗兒知道。」
  
  說到這裡,夏濤臉上微微一熱:「你也知道,皇上下旨賜婚,我和茗兒……」
  
  徐景昌頷首道:「是,我知道,大姑母已經交待過了,不日……兩家聯姻,輔國公就是我的姑丈,兩家永成姻親。」
  
  夏濤笑笑,又輕輕一嘆,說道:「是,令尊當日身故的時候1茗兒很傷心,這件事對她傷害很大。如今,魏國公冥頑不靈,又做下這許多事來,茗兒聽了必然更加傷心。皇上雖然法外施恩,只是施以幽禁之罰,可骨肉至親受此刑罰,我恐茗兒……我不想茗兒再有傷心難過,所以特意來囑咐一下,這些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
  
  徐景昌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我明白!」
  
  ※※※※※※※※※※※※※※※※※※※※※※※
  
  「小姐!」
  
  巧雲站在門口,背著雙手,歪著頭看著茗兒笑。
  
  夏濤求親,皇帝賜婚的事,姐姐已經告訴茗兒了,小妮子又羞又喜,自從知道消息,這一天都有些神思恍惚的,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兒,有些歡喜,又有些待嫁的忐忑,大概這是每個將要為人妻的少女待嫁時的通病,歡喜、興奮之中,總有一絲莫名的緊張。
  
  神思恍惚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其實只是坐在那兒發了一陣呆而已,腦子裡什麼都沒想。
  
  巧雲看著小姐的模樣,覺得好笑,不禁喚了一聲,茗兒回過神來,揚眸看見巧雲促狹的眼神,便有些不自在地道:「幹嘛這樣子看我?」
  
  巧雲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走進來,說道:「小姐,我們家姑爺到府上來了。」
  
  茗兒奇道:「什麼姑爺?」
  
  隨即她便恍然,登時臉紅紅地嗔了一句:「死丫頭,胡說甚麼呀你!」
  
  巧雲笑道:「人家先這麼叫著唄,省著以後叫著不習慣。」
  
  茗兒的臉更紅了,笑罵了一句:「還說,討打是麼?」心裡卻甜絲絲的,便忍不住問道:「他來……做甚麼?」
  
  巧雲道:「我哪兒知道呀,是定國公親自迎進來的,然後兩人就進了書房,神神秘秘的,不過……也不用問啦,這時候姑爺登門,肯定是和定國公商量與姑娘的婚事唄。」
  
  「不對!不可能!」
  
  茗兒突然心生警兆,徐景昌雖然自立門戶,相當於徐家的另一個掌門人了,可他是自己的晚輩,他可以為自己的婚事跑前跑後的張羅,卻不可能做為與男方商議婚事的女方代表,而且楊旭也不可能自己出頭露面,到女方家裡來商議婚事,即便他家中沒有長輩了,也該托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代為出面才成。
  
  那麼,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他跑到定國公府來做甚麼?
  
  女兒家終身大事就是最大的大事,實不想再出什麼意外,節外生枝,茗兒一旦察覺有異,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思索片刻,便吩咐道:「巧雲,你去前邊盯著,輔國公一走,便叫景昌來見我!」
  
  巧雲只道自家小姐牽掛郎君,哧哧地笑著答應一聲,便往前廳跑去。
  
  ※※※※※※※※※※※※※※※※※※※※※※※※※
  
  徐欽匆匆走進徐輝祖的居處,垂手道:「父親,您叫我!」
  
  徐輝祖臉色有些異樣,看了兒子一眼,徐輝祖便沉聲吩咐道:「欽兒,你立刻離開府邸,帶著顯宗,去定國公府找你小姑姑。」
  
  顯宗是徐輝祖的孫子,剛剛出世,還是個未滿百天的孩子。
  
  徐欽聽了父親的吩咐,不禁奇道:「父親,是要接小姑姑回府來住麼,帶上顯宗做什麼?」
  
  徐輝祖有些惱怒地看了他一眼,叱道:「蠢貨!」
  
  「是!」徐欽家教甚嚴,一見父親發怒,不禁有些心慌,連忙垂下頭:「可……孩兒真的不懂……」
  
  徐輝祖輕輕吁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去見你小姑姑,求她帶你入宮去見你大姑姑。」
  
  「是,然後?」
  
  「你大姑姑會明白的,只要見了你,她就會明白的,快去!」
  
  徐欽滿面茫然,還待再問,徐輝祖兩道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徐欽心中一慌,連忙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徐福一失蹤,徐輝祖就發覺不妙了,本來他心中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可是當他身邊的人在府邸周圍看見身著飛魚服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公開出現,逡巡不去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勢已去了。他知道自己完了,皇帝已經饒了他一次,還會饒他第二次麼?以謀逆之罪,就算是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他,唯今之計,只有儘量保全家人了。
  
  徐欽不明所以,但是見父親如此慎重,預料必有凶險加身,當下不敢怠慢,回到後宅抱了幼子,便急匆匆向大門口行去,剛到府門口,數騎快馬來到府前,徐欽一看馬上來人,不由大為驚愕,失聲叫道:「小姑姑!」
  
  來人正是茗兒以及幾名侍衛,茗兒一俟發現有異,徐景昌又怎可能在她的盤問之下保守秘密。
  
  茗兒俏臉如罩寒霜,縱身下馬,說道:「帶我去見你父親!」
  
  徐欽期期的道:「姑姑,父親大人讓我……,讓我帶顯宗去見你……」
  
  茗兒道:「我知道了,一個大男人,抱著孩子站在這兒做什麼,叫外人看笑話麼?回府去!」
  
  說罷當先行去,徐欽莫名其妙,只好跟在她後面又回到府中。
  
  徐輝祖在房中枯坐半晌,悠悠地嘆出一口濁氣:「輝祖,輝祖,君不能保,家不能全,我做人還真是失敗啊,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對我寄予厚望的父親呢?」
  
  「父親,小姑姑來了!」
  
  門口忽地傳來徐欽的聲音,徐輝祖身子陡地一震,想要轉過身去,可那頸項好像鐵鑄的一般,竟然堅硬得扭不動了。
  
  「你來幹什麼?」
  
  徐輝祖這句話出口,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聲音澀得就像一口生了鏽的刀緩緩拔出刀鞘的感覺。
  
  徐茗兒冷冷說道:「你讓徐欽去見我,又為什麼?」
  
  徐輝祖不說話了,他能說甚麼呢。
  
  徐茗兒噙著淚水,痛心地說道:「大哥,我還以為,你已經修行到了六親不認、四大皆空的境界,原來,你也知道保全自己的親人!」
  
  她吸了吸鼻子,昂起頭道:「你讓徐欽去見我,可是擔心皇上雷霆大怒,對你一門趕盡殺絕,想要徐欽去求我們,求我們這些被你傷透了心的親人,為你保全一絲骨血?你問我來做甚麼?我來,是要告訴你,徐輝祖!請你不要再傷害……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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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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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只爭朝夕

  「你的親人?」
  
  徐輝祖身子一震,終於轉過身來。他的形容憔悴了許多,以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不見了,眼窩有些陷落,龔邊的白髮也多了一些。
  
  「你的親人?誰才是你的親人?」
  
  徐輝祖憤怒了,身子禁不住哆嗦起來。縱然他有再多不是,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徐家的忠良之名,小妹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他是徐家家主,就算皇上把他軟禁在家裡,又強行把三房分割出去,這個權威也無人可以挑釁。
  
  徐茗兒卻挺起胸膛,凜然不懼地說道:「誰是我的親人?三哥是我的親人!難道會是領兵與大姐夫婦作對、親手綁縛兄弟送死的你嗎?三哥重情重義,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親人,他為姐夫通風報信,只因為那是大姐的丈夫;他明知道留在中山王府非常危險,卻執意不走,是不想讓本就處境尷尬的你在朱允炆面前更加窘圍不堪!
  
  誰是我的親蘆江大姐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通風報信,被朱允炆毫不猶豫地殺了。可你呢,你一再領兵與大姐夫做戰,白溝河險喪大姐夫性命,燕軍破金陵城,唯有你一人領兵力拒,卻因為大姐的緣故,只剌你在家中享清福,連爵位都不曾剝奪。如今,你竟恩將仇報,做出這種事來,依舊是我大姐,為你跪地求情誰是我的親人?楊旭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報訊,全是因為親情使然,他不是姐夫的密諜,是心甘情願這麼做的。當初,楊旭在金陵城為間,他本不需要為了從我那冷酷無情的大哥手裡救我三哥而冒險,只因為我一語哀求,他便慨然出手,冒著生死之險闖入徐府!
  
  而今,我就要嫁人了,從我嫁進楊家門兒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楊家的人!楊旭是我的男人,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害他,就是害我的親人!你說誰是我的親人?、徐輝祖如遭雷碰,他定定地看著茗兒,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茗兒的聲音放緩下來,輕輕說道:「不只大姐一直為你求情,就連楊旭,這個你一再想要謀害的人,皇上問起他心意時,他也請求皇上放過你,他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只因他不想我傷心難過!這,就是情,你懂麼?你根本不懂!做你的建文忠臣去吧,只是不准再害我的親人,我不答應!」
  
  茗兒霍地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正衝進許多人來,領頭的是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站在最前邊的正是紀綱,看到茗兒郡主,紀綱擺手止住了手下,向她欠身問好。
  
  徐輝祖坐在堂屋椅上,怔怔地看著徐茗兒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紀綱進來了,似乎說了一道皇上的口諭,但是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著,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隨後,紀綱退了出去,又跑過來一群匠人,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著,眼神也不錯動一下。
  
  匠人們麻利地忙活起來,前窗後窗,所有的窗子有匠人忙碌著,砌上了一塊塊磚。門扉被卸掉了,門檻被撫下去了,地上也開始起造著一堵厚厚的牆,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不知什麼時候,整座屋子已經被封得嚴嚴實實,只在門口的位置留下了一尺見方的一個孔洞,光線就從那個孔洞照進來。
  
  外面,似乎紀綱正在安排侍衛警戒的事,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他失去了他的君,現在,他又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永遠幽禁在這幢房子裡,一直到死。
  
  眾叛親離的感覺,好冷……
  
  ※※※※※※※※※※※※※※※※※※※※※※※※※
  
  翌日,左都御使陳瑛,突然彈劾長興侯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鞋,僭妄不道」皇帝龍顏大怒,下旨問罪,陳瑛馬上領旨,趕赴長興侯府。
  
  長興侯府早已被錦衣衛控制得風雨不透,皇帝要拿人,又不想暴露建文舊臣結黨搆陷朝臣這件證明永樂新朝尚不安定的事情,所以只好另尋理由。什麼「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鞋,僭妄不道」是個人都不相信,就茸一個正春風得意的寵臣,也不敢明目張膽行此僭越之舉,何況是一個失勢的老臣。可是,皇帝並不需要你信服,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殺人的理由。
  
  「耿炳文呢,叫他出來接旨!」
  
  「從今兒早上起,老爺就緊閉房門,連我們也不見」老管家怯怯地跟在大搖大擺的陳瑛後面解釋道,陳瑛上前一推房門,房裡從裏邊插著,陳瑛喚道:「耿炳文,出來接旨!」
  
  連喚三聲,不聞回答,陳棋立即退後幾步,向隨行而來的侍衛一敵嘴,那侍衛跳起身形,奮力一腳踹去,「咋嗪」一聲把房門踢開了。
  
  「啊!老爺,老爺!」
  
  耿府管事驚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衝進門去,耿炳文只著一身白色的小衣小褲,披頭散髮,自懸樑上,已然自盡了。
  
  「大人,屍體都涼了!、那侍衛近前模摸耿炳文脈搏,又仔細辨認了他的身份,返身走到陳瑛面前說道。
  
  「晦氣!」
  
  陳瑛狠狠地啐了一口,返身便走:「走,去江都公主府!」
  
  江都公主是懿文太子朱標長女,朱允炆稱帝以後,她就成了長公主,她的丈夫就是耿炳文之子耿璿。公主是住在十王府的,並不在公主府中,此刻,對父親所為一無所知的耿塔正請了一班朋友,看戲班子唱大戲,陳瑛率武士踢開府門直接闖進去,宣佈了其父的罪行,把他脫去去駙馬袍服,押上囚車揚長而去,驚得耿塔一眾朋友目瞪口呆。
  
  十王府,江都公主跪在地上,聽著木思傳旨,因為公公和丈夫大逆不道,貶江都公主為江都郡主,即刻搬出十王府。江都公主惶惶然地叩頭謝思,領了聖旨,回到房中便號啕大哭起來。
  
  孝陵衛,紀綱領著紀悠南和朱圖兩大金剛,逕去秘密會見了孝陵衛都司木三水。木三水養尊處優慣了,一身的肥肉。他的屁股也談不上多乾淨,可是做刺客亡命,謀害大臣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卻不曾參與,一聽紀綱所言,唬得他面無人色,立即披掛起來,跑到校場擊鼓聚將,召集三軍。
  
  這孝陵衛如今松怠的很,一年也就聚兵三兩回,平時人馬根本不全,而且聞得鼓聲雷雷,號角聲聲,士兵們鬆鬆垮垮,毫不緊張,把個木都司急得一腦門的白毛汗,偏偏當著紀綱的面又不敢叱罵。
  
  估摸著能有大半個時辰,校場裡才站滿了將士,就這樣,也根本不夠花名冊上的人數,木都司不敢唱名點兵,只管依著紀綱所點的人名,將涉嫌刺殺欽差大臣楊旭的副千戶馮江吳等幾個將領喚出行列,立即使早已得了吩咐的親兵把他們綁了。
  
  這事兒還沒完,紀綱把人帶走了,押進詔獄便開始審訊,一俟拿到什麼名單,馬上就有人趕到孝陵衛拿人,把個木都司折騰的欲龘仙欲死。木都司整天擔驚受怕的,生怕自己受了牽連,一直直過了小半個月,前前後後從孝陵衛抓進去一百多人,這事才告一段落,木都司也從三百多斤的大胖子,變成了一個兩百斤出頭的瘦肉型品種。
  
  其實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只是從一個孝陵衛已經抓不到什麼大魚了,陳瑛和紀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所以,對孝陵衛的後續處置,只是由五軍都督府下了一道軍令,責斥孝陵衛諸軍將治軍不嚴,軍紀渙散,把以木都司為首的一干腦滿腸肥的軍官全部貶職,打發到遼東戍邊去了。
  
  ※※※※※※※※※※※※※※※※※※※※
  
  夏潯這些日子也很忙,他知道正兒八經的成親,會比較繁瑣,卻沒想到會這麼繁瑣,按照他的估計,這場婚禮是兩位國公家聯姻,當朝天子的主婚,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想做甚麼不夠快呢?
  
  他特意請了鴻驢寺的司賓官張熙童張大人為他策劃婚禮,依照雙方的身份以及主媒的身份,張熙童大人回去之後精心策劃了三天,廢寢忘食、嘔心瀝血,終於炮製出一份婚禮策劃。可夏潯只聽張司賓解釋了一炷香的時間,就「震精」了,依著張大人這份婚禮策劃,他這場婚禮得從現在就開始操辦,馬不停蹄地辦,一直辦到明年開春,才有可能入洞房。
  
  夏潯連連搖頭,他畢竟出身低微,後來做了官,兩房妻子也早娶進門了,而且壓根就沒舉辦過正式的婚禮,哪知道其中這麼多規矩,以他現在的身份,要辦一次婚禮,還真得從現在開始一直籌備到明年開春,僅以女方身份來說,若是馬虎了,縱然女方不在乎,旁人也要非議,更別說大媒人是當今皇帝了。
  
  夏潯雖嫌繁瑣了些,可這事兒又確實不能馬虎了,再說皇后娘娘聽說男方請了鴻艫寺司賓官張熙童做婚禮司儀,特意把他喚到宮裡去,好生地囑咐了一番,真要太簡約了,皇后那邊也不答應。
  
  於是在夏潯的再三央求之下,張大人只得回去重新擬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能精簡的儘量精簡了,能齊頭併進的事情儘量一塊兒辦了,刪刪減減反覆斟酌,終於重新擬定了一番程序,再次趕到輔國公府,一見夏潯,他便哭喪著臉道:「國公爺,最快!最快最快,也得四個月之後,到九月初才能正式成親,這已經是最精簡的了,實在是沒辦法再減啦!」
  
  夏潯對這麼複雜的婚禮頭痛不已,只好苦笑道:「張大人,真是委曲你啦,四個月就四個月吧,好歹沒拖到冬天去,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時間緊迫,拖一天短一天吶。」
  
  張熙童心道:「這位國公爺是沒見過女人還是怎麼著,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入洞房麼?」
  
  夏潯磋磋手道:「嗯」我心裡確實一點頭緒也沒有,那依張大人,咱們應該先幹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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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1-31 23:47 編輯

第546章 納徵之禮

  要說親,就得先有媒人。
  
  鄭重的婚事,要有三媒。夏潯的主媒是皇帝,男女雙方的媒人就不能太差了,再說以兩家都是國公這樣的地位,媒人也不能是個等閒之人。
  
  定國公府近水樓台,直接從五軍都督府把成國公朱能拉去當女方媒人了,男方媒人可就成了難題,地位、資歷得能跟女方媒人般配才好,地位高輩份低的不成,輩份高地位低的也不成,逼得夏潯幾乎要跑去開封請周王救駕了,可藩王不得擅離藩國,為了給人說回親就回京,楊旭這譜兒也未免太大了。
  
  後來夏潯終於想到了茹常,論爵位茹常只是伯爵,可他是太子少保,曾在六部之中三個最重要的衙門做過尚書,在文官中資歷地位最高,要不是因為靖難有功,朱能比人家差著十萬八千里呢,而且茹常的兒子茹鑒剛和秦王第二女長安郡主訂親,地位更重了一些,夏潯便提了禮物跑去茹府請媒人了。
  
  輔國公如今威名赫赫、如日中天,茹常豈有不允之理,茹常欣然應允下來,這三媒湊齊,才開始進行正常的議婚步驟。當然,這是男女雙方必須溝通交流的部分,彼此內部還要做著種種準備。
  
  夏潯忙著籌備婚禮的時候,陳瑛和紀綱比他還忙,夏潯忙著娶人,陳瑛和紀綱則忙著抓人。
  
  因為徐回輝祖、耿炳文這些建文舊縣謀逆之舉,朱棣戒心大起,下秘旨令陳瑛和紀綱進行徹查,陳瑛和紀綱一個忙著彈劾,一個忙著抓人,配合的天衣無縫。在朱棣入主南京時一個多月的犬清洗中,絲毫沒有受到牽連的建文朝勛戚武臣們,拜徐回輝祖、耿炳文所賜,開始倒霉了。
  
  先是陳瑛彈劾長興侯耿炳文有僭越之罪,耿炳文心知肚明為啥抓他,很聰明地搶先自殺了。接著,從對耿炳文和徐回輝祖的親信重刑盤問之下得到的口供,又抓到了「四人組」的第三個主回謀:駙馬梅殷,控之以邪謀罪名。因為他是駙馬,帝命勿治,孰料梅殷下朝時,卻因群臣擁擠,「失足」跌落金水橋活活淹死。
  
  緊接著陳瑛又彈劾都尉胡觀強取民間女子,娶娼為妾,見宥不改。其實胡觀有點倒霉,因為他並不是徐回輝祖、耿炳文的人,實際上他是站在朱高煦一邊,支持朱高煦爭嫡的,但是他和駙馬梅殷走得很近,許多證據都牽涉到他,對於謀逆大案,陳瑛也不敢包庇,只得找個輕點的罪名呈報於皇上。
  
  同樣,胡觀也是駙馬,朱棣照例下旨不予究治,只令其閉門反省,可沒兩天,紀綱又上報胡觀「怨望」,也就是在家裡發牢騷、罵皇帝,總之是不尊敬的意思,於是下獄。
  
  之後,陳瑛又彈劾歷城侯盛庸怨誹、當誅,盛庸聞訊驚懼自殺。紀綱則密奏曹國公李景隆之弟李增枝多置莊產,多蓄佃僕,其意叵測,下獄法辦,抄沒家產,李景隆也被軟回禁家中,待參。
  
  李景隆聞訊嚇破了膽,他情知再這麼下去,昏霉的就該是自己了,於是反守為攻馬上宣佈……」「絕回食謝罪!
    
  楊旭此時正跟著大媒人茹常往定國公府送聘齊匕,這是納徵,納徵之後這門親事就算是徹底定下來了,小回美人兒從此就是板上釘釘的楊家人了。
  
  定國公府裡出迎的是茗兒的二哥徐膺緒,如今只能由他來做為徐家家長給妹妹主持婚事,所以急急趕回京來了,他身邊還帶著侄子徐景昌,以及那位其實對於婚儀一竅不通的女方媒人成國公朱能。
  
  徐家大開府門,三人迎了出去。門外捧著、抬著各色禮物的侍者排出去足有一里地去,茹常和夏潯站在最前邊,一身盛裝,徐膺緒連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問道:「兩位因何而來呀?」
  
  茹常笑著拱手道:「輔國公楊旭,以伉儷情重,率循典禮。有不腆之幣,敢請納徵。」
  
  朱能瞪著一雙熊眼站在那兒看熱鬧,跟沒事人兒似的,徐景昌急了,趕緊用胳膊肘兒拐了拐他,朱能一扭頭,徐景昌已佯裝無事地把眼望向他方。朱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是一棵高大的楊樹,樹上一個鳥窩,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便奇怪地問道:「定國公,你要老夫看甚麼?」
  
  「咳!」
  
  徐景昌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掩著鼻子小聲道:「國公爺,該您說話了。
  
  「哦?」
  
  朱能慌了:「我說什梨……」
  
  徐景昌小聲提示道:「輔國公饋以重禮,徐都督敢不拜受。」
  
  朱能啊了一聲,立馬跨前一步,橫眉立眉,以他在戰場上養成的豪邁嗓門大聲說道:「輔國公饋以重禮,徐都督敢不拜受?」
  
  這一嗓門把賓主雙方都嚇了一跳,看他那橫刀立馬的架勢,這哪是請主家受禮呀,給他手裡塞一口大刀,徐膺緒敢不受禮,他就典曬勿劈下去似的。
  
  徐膺緒哭笑不得,便依著他的話向茹常答禮,雙方對拜一拜,並肩行進府去,後邊送禮的鮮服侍衛們絡繹不絕,魚貫而J、。
  
  遠遠的,一處高閣,離得還遠,主賓雙方又目不斜視的,本來不虞被人看見,可那閣上仍是只挑起半扇簾籠,一個眉目如畫的俏回麗少女掩身在簾籠之後悄悄看著,一見楊家送了這麼多的禮物,前邊的使者都進了二堂了,抬送禮物的侍者依舊長龍一般,還不見尾,不由頓足嗔道:「這個呆回子,他做國公才幾天,家底很殷實麼,這般折騰!」
  
  茗兒替自家夫婿心疼了,這聘禮送出來,可是不能隨著姑娘再抬回去的。
  
  身後不遠,桌旁坐了一個美回婦,正是徐家長姐皇后娘娘,聽見妹妹的話,徐皇后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這丫頭,還沒嫁過去,就向著人家說話了,徐家白養你這許多年。」
  
  「姐姐!」
  
  徐茗兒羞得臉蛋通紅,回頭嗔笑道:「這不是姐姐教給人家的,婦德,麼,姐姐對姐夫難道不好?」
  
  徐皇后笑嘆道:「你呀,真不知他給你灌了什麼迷回藥!」
  
  看著妹子幸福的模樣,一股暖意緩緩有上心頭。雖然當初作梗,壞了妹子一回好事,可那也是因為她想維護妹子的利益和幸福,妹子嫁個稱心如意的夫婿,她當然也為之高興。眼看著妹子那又羞又怯的模樣,徐皇后突然想起了自己當初的模樣,與今日妹子的表現何其相似。他來府上納徵,自己躲在屏風後面,悄悄地看伽……
  
  徐皇后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又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茗兒,納徵之後,名份上,你可就是楊旭的人了,好好待在家裡待嫁,洞房花燭之前,可不能再見他的面了。」
  
  「人家知道啦……」姐姐都說了八百回了!」
  
  茗兒拖著長音應付著,一雙妙眸可是瞬也不瞬地盯著遠處那個正要步入大廳的人兒,滿心的歡喜。
  
  徐家正堂外,主賓雙方站定,相對一拜,舉步入堂,入堂站定,再一拜,相對致辭,然後交換函書,再相對一拜,各自轉身將函書交給身邊的人收好,這納徵之禮便結束了。
  
  雙方都放鬆了,坐下談笑起來,所說的事情大多都和婚禮有關,新房的佈局,傢俱的顏色、宴請的賓客等等。不過這些都是茹常和徐膺緒在說,時不時的朱能會插一句嘴,而夏潯則把徐景昌叫到了一邊,兩個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顯得十分神秘。不過看兩人臉上的笑容,說的話題應該十分輕鬆。
  
  納徵之後一般最快也要過兩個月才能迎親拜堂,加上其他一些準備,就得排再九月初了,其實這時間挺好,如果時間太早,江南天氣濕熱,趕上盛夏時節成親,新郎新娘及賓客們都要揮汗如雨,十分遭罪,而且那時候成親,採購的大量酒肉食物也不易保存。
  
  今日是納徵禮,夏潯一方不宜待得太久,雙方談笑一陣,喝了杯茶,夏潯和茹常便起身告辭,徐膺緒和徐景昌把他二人隆而重之地送出府邸,便一撩袍裾,急匆匆趕到後宅去見皇后姐姐,向她彙報今日納徵經過和說到的一些婚禮話題去了。
  
  因為龐大的侍從隊伍太顯眼了些,離開定國公府之後,夏潯就打發他們先回去了,自己與茹常帶著十幾個侍衛緩步而行。六月天,天氣濕然,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剛剛轉過街角兒,路旁衝過一人,隨即就被夏潯警覺的侍衛們攔住。
  
  那人跳著腳道:「我要求見輔國公,我有急事,要求見輔國公!」
  
  茹常見此情形,對夏潯微笑道:「國公,我先行一步。」
  
  「有勞大人了!」
  
  夏潯向茹常拱拱手,目送他縱馬遠去,方扭頭看向路邊那個管事打扮的人,說道:「叫他過來!」
  
  那人急急撲到夏潯面前,翻身拜倒在地,叩頭乞求道:「國公爺,我家老爺請與國公一見!」
  
  夏潯皺眉道:「你家老爺是何人?」
  
  那人悲泣道:「我家老爺是曹國公啊,國公爺,救救我家老爺吧,我家老爺已經絕回食十日,水米未進了!」
  
  夏潯嚇了一跳:「已經絕回食十天?……曹國公還健在麼?」
  
  「承蒙國公動問,我家老爺還活著!」
  
  夏潯登時無語了,這麼熱的天,李景隆一連十天水米未進,居然還活著,這等根骨不去做忍者,實在是太糟蹋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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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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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一石數鳥

  夏潯隨著李景隆的管家來到曹國公府,只見門口站著兩個錦衣衛的人,他們倒不阻止曹國公府的人進出,但是一雙蛇一般陰冷的眼睛,卻會冷冷注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叫人不由自主的心裡發寒。
  
  再往裡去,便見重重門戶處都有錦衣衛的人把守,現在李增枝正在受審,作為他的胞兄,李景隆眼下也受到了控制。本來夏潯還以為李景隆所謂絕食乃是一場把戲,如今看來卻是不假,若他偷偷進食,或者有人給他偷偷送些食物,只怕瞞不過這些錦衣衛的耳目。
  
  到了李景隆的住處,裏邊已然得到消息,一進院子,幾個女人便迎了出來,見到夏潯便跪例地上,哭泣著連連求他救命。如今夏潯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若是他肯出頭,自家老爺這條命自然就保住了。
  
  這幾個女人是李景隆的夫人和幾個侍妾,內中便有一濁,此刻也是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年約三旬、形貌端莊的那個婦人就是李景隆的正室夫人,一品誥命,此刻也顧不得自家身份了,跪在夏潯面前連連叩頭。
  
  夏潯連忙虛扶一把,說道:「夫人萬萬不可如此,快快請起。」
  
  請李氏夫人起身,又請李景隆的幾位侍妾起來,問道:「曹國公而今安在?」
  
  李夫人哭泣著道:「就在房中,老爺說對兄弟管教不嚴,犯了國法,是以絕食請罪,如今都十天了。」
  
  夏潯抬頭一壽,門口還站著兩個錦衣衛的人,夏潯擺擺手,對李夫人道:「夫人及諸位女眷且請迴避一下,我去見見曹國公。」
  
  「好好好,多謝國公,多謝國公。」
  
  李夫人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雖因丈夫絕食顯得手足無措,這時人已經請到,例還沉得住氣,忙連聲謝著,率領一眾女眷退出了院子。
  
  夏潯獨自舉步向前,到了門口看看兩個錦衣侍衛,兩人居然認得他,連忙躬身施禮:「小人見過國公爺。」
  
  夏潯眉頭微微一皺,問道:「皇上可有旨意,不允曹國公進食麼?」
  
  那兩個侍衛嘴角牽動了一下,忍笑道:「回國公爺,絕食請罪,是曹國公自作主張,皇上沒下這樣的旨意。」
  
  夏潯瞭然,點點頭道:「我可以進去看看他麼?」
  
  兩個侍衛道:「奉紀大人命令,在案情未明之前,我們只是控制曹國公府,不許曹國公擅離府第而已,並不禁他行止,國公爺請!」
  
  兩個侍衛左右一閃,夏潯便韓開房門走了進去。
  
  正堂空著,夏潯左右看看,舉步進了右側房間,進房又有桌椅畫屏,再繞過屏風,便是一張黃花梨的雕花垂幔大架子床,李景隆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像已經氣絕身亡了似的,夏潯唬了一跳,疾步走過去把帷帳一挑,探頭仔細看了看。
  
  李景隆雙眼閉著,胸膛時而起伏一下,似乎還沒斷氣,夏潯放下心來,在床邊坐下,輕聲喚道:「曹國公,曹國公?」
  
  李景隆聽見呼喊,慢慢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由驚喜若狂,連忙掙扎著坐起來,一把抓住夏潯的手臂,淚如泉湧:「輔國公,輔國公救命啊!雖然說,昔日景隆多有不是,可自建文末年,景隆情願扶保當今陛下,在金陵城裡也曾為輔國公您,提供了不少軍情秘報呀,還請輔國公念在這點香火之情,千萬救我一命!」
  
  夏潯在燕王兵困濟南城的時候,也曾見過許多飢餓至死的人,餓了十天水米不進,說話還能這麼連貫的前所未見,還別說,這李景隆的生命力真夠旺盛的,大概是他平時好東西吃多了,底子比較紮實吧,不過看得出來,他的臉色灰敗,握住夏潯的手也是又軟又涼,確實虛弱無力了。
  
  據說迄今為止,絕食最長時間的人是奧地利人米哈維克。他在一九七九年四月的時候因為一起交通事故,被奧地利警察關進了政府大廈的監禁所,然而警方轉眼之間就忘記了這事,以至他在牢中滴水未進,整整餓了十八天,被人發現時已奄奄一息。如果今天夏潯不來,不知道李景隆能不能打破米哈維克的世界紀錄。
  
  夏潯連忙道:「曹國公,莫急,莫急,皇上又不曾令你絕食,你……你這是做甚麼?」
  
  李景隆也顧不得丟臉了,慘然說道:「輔國公啊,當著真人不說假話,你也知道,我那兄弟算個甚麼東西,誰會尋他晦氣?紀綱抓他,那就是衝著我來的。落翅的鳳凰不如雞,我這個國公,現在在皇上眼裡,可不及他這個三品指揮使有份量啊,我能不怕麼?」
  
  李景隆幽幽嘆了口氣,囁嚅道:「我本想著,主動絕食請罪,皇上知道了,說不定心一軟,就放過了我,誰知道……弄巧……成拙……」
  
  夏潯看看他蓬頭垢面的模樣,多日不曾進食,眼神都黯淡了,忍不住問道:「如今天氣炎熱,你十日不食,或還可以活命,十日不進飲水,你竟也撐過來了?」
  
  李景隆靦顏道:「這麼熱的不喝水,哪兒成啊,我一一一一一一我把續屋裏屋外,所有的穩糊裏邊的水全喝光了……」
  
  夏潯問道:「現在餓麼?」
  
  李景隆搖搖頭:「沒感覺了,就是呤,沒力氣……」
  
  夏潯聽得心頭一陣寒意。
  
  李景隆道:「不知皇上因為何事,最近接連有勛戚武將倒霉,梅駙馬死了,胡駙馬入獄,長興侯、歷城侯……」國公啊,我李景隆對當今皇上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吶,到底什麼事兒牽連到了我,我實在是死都不明白,輔國公若不肯救我,我李景隆真的要死不瞑目了,國公……」
  
  李景隆說著,就要下地跪下。
  
  夏潯心道:「還不是因為你和那幾位駙馬來往密切,招了嫌疑。」可這話他不能說出來,夏潯按住他的身子,蹙眉一想,說道:「你不用問什麼,要我救你,也難!可你要自救,卻不難!」
  
  李景隆登時精神一振,顫聲問道:「國公,我……如何自救?」
  
  夏潯道:「現在你弟弟李增枝被抓起來了,可皇上不是還沒問你的罪麼?你自己絕的什麼食?我想……你絕食的事兒,恐怕紀綱根本就沒向皇上稟報,你要真死了,報你個暴病而亡又能如何?不要絕食了……吃點東西,養養精神,明天是大朝會,你穿上朝服上朝去,到了朝堂之上,你只要……
  
  夏潯對他低低說了一遍,李景隆怔道:「當真?這樣……這樣我就能逃過一劫?」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李兄若信我,便照我的話去做!」
  
  「好,好好!」李景隆顫顫巍巍下地,就要給夏潯跪下:「輔國公救命之恩,沒齒不忘!只要景隆得脫此難,今後但有所命,李景隆絕不推辭,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夏潯哪能真讓他跪下去,連忙把他攙起,說道:「國公千萬不要行此大禮,快些躺下,趕緊吃點東西才是正經。
  
  李景隆一聽,早已停止活動多日的腸胃蠕動起來,還真的有點餓了,他哆哆嗦嗦的就要喊人,夏潯一旁又輕笑著囑咐道:「對了,你絕食多日……時不可吃得太多,先叫夫人煮些稀粥來,再喝盅參湯補一補,等你稍稍緩過勁兒才好多吃東西,要不然堂堂大明國公,吃東西撐死,你想不名垂青史都難了!」
  
  ※※※※※※※※※※※※※※※※※※※※
  
  夏潯給李景隆出的主意就是上書皇帝,請立皇儲。
  
  丘福黯然北上,離開了權力中心。而夏潯如今卻是如日中天,又和皇帝做了「連襟」,許多中立的朝臣都覺得這是一個訊號,皇帝重新看重大皇子朱高熾的訊號。
  
  而徐輝祖、耿炳文、梅殷等人落馬,牽連了大批的勛戚武將,朱高熾的班底是哪些人?主要是文官集團的人,他在武將勛戚裏邊的力量屈指可數,迄今為止,也不過是夏潯、徐景昌、陳暄等寥寥數人,這些人裏邊夏潯和徐景昌雷打不動,眼下的地位穩如磐石,陳暄在淅東也是如魚得水,受牽連的官員多和朱高熾一派有交集。
  
  縱然是沒有牽連的官員,在這個風口上,也不敢拋頭露面再多事了,還有比這個時候再次發動立嫡更好的機會麼?別看李景隆一副倒霉德性,可曹國公一系當年可是大明朝廷僅吹於中山王府的勢力,只不過這一次對手是皇帝,才會混得這般悽慘,把他拉過來,讓他充當立嫡的急先鋒,將是一大助力。
  
  現在朱高煦一派元氣大傷,自保尤嫌不足,朝臣一旦涉及立嫡,他們是不敢肆意打擊的,李增枝現在在錦衣衛手裡,而紀綱實際上又是朱高熾的人,一旦李景隆成了立皇儲的急先鋒,紀綱保他還來不及呢,還會對付他麼?
  
  可以說,夏潯只這一著推手,不但救了李景隆,而且對方方面面,都可造成相當大的變化。
  
  當然,夏潯敢做出只要李景隆主動擔當立儲先鋒,必定可以安然無恙的判斷,主要原因還在於永樂皇帝的態度。徐輝祖、耿炳文一案的爆發,已經讓朱棣警覺到爭儲的危害:居心叵測者太多,皇儲久不決定,將成為朝廷不穩定一個主要因素,只是從這一點出發,朱棣也不能容許爭嫡再繼續下去了。何況,朱高煦的種種表現,令朱棣很是失望,現在朱小胖應該從防守轉為反擊了!
  
  夏潯離開曹國公府的時候,面噙微笑,一身輕鬆,立嫡之事有曹國公這個重量級人物去當先鋒,他就可以安心操辦婚事、迎娶新娘、共度蜜月、雙宿雙棲了。家事國事,都要兼顧嘛,「治水九年,三過家門而不入娘子給他生個大胖小子……的那種勞模,他可不想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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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喜築愛巢

  迎娶正室夫人,對普通人家概是一樁大事,她是一個家庭的內主,既要相夫教子,又要奉養老人,終日與娣姒妯娌相處,還有絲麻布帛之事,是否具備,婦順,的德行,和順上下,關係到家庭的穩定和興盛。所以《昏義》上說:「是故婦順備,而後內和理,而後家可長欠也。」
  
  而對王侯公卿們來說,正室夫人則有著更多的職能和作用,不可不慎。
  
  楊旭這邊緊急籌備當中,定國公府作為茗兒的娘家,也在做著種種準備。而茗兒郡主也須每日進宮,由宮中女官進行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等方面的最後培訓。
  
  當然,還有侍奉夫君的義務,有關床笫之間的事情,本來一般是由母親傳授的,茗兒如今卻只有長姐。這位姐姐又是當今皇后,大明國母,總不好拿幾張春宮畫兒,跟妹子指指點點的教她這些東西,也只好一併發付嫁過人的女官來傳授。所以小茗兒最近春宮畫實在沒少看,也不知道晚上做過春夢沒有。
  
  終於,大婚的日子到了。
  
  九月初三,宜祭祀、齋醮、裁衣、合帳、訂盟、嫁娶、入宅、會親友、祈福、求嗣、上樑
  
  尾星造作主天恩,富貴榮華福祿增,招財進寶興家宅,和合婚姻貴子孫,男清女正子孫興,代代公侯遠播名。
  
  一大早兒,輔國公府上上下下就開始忙碌起來。禮部一大半主管禮儀的官員都趕來幫忙了,方方面面,把個夏潯忙得昏頭轉向。這一天,說是新郎和新娘是主角,可這兩個主角卻只能任人擺佈,哪怕夏潯位高權重,茗兒身份尊榮,現如今一個區區從九品的小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媽子說句什麼,也能指揮得兩人團團轉。
  
  日上三竿,夏潯的迎親隊伍等到吉時,終於出門了。
  
  本來,張熙童大人是打算按照古禮來舉行婚禮的。婚禮,昏禮,是要黃昏時候才迎娶的,君不見《聊齋誌異》裏邊也常有描寫公侯世家迎親,從役僕人在新郎倌的馬前持燭炬開道照明的描寫麼?不過嚴格遵循古禮麻煩太多,尤其是像夏潯這樣的身世地位,賀客如雲,還有許多從外地趕來的賀客,這婚禮要是等到晚上才舉辦,無論賓主都能堪其擾。
  
  這個時代已經有許多人家改在白天舉行婚禮了,嚴格遵循古禮晚上迎親的並不多,所以對妹子婚禮甚為重視的皇后娘娘也沒有反對。
  
  徐家稱廟,設著供奉先父徐達神靈的席,右面放著供神靈憑依的幾。茗兒一身大紅嫁衣,鳳冠霞帔,頭頂四角綴著明珠壓風的紅蓋頭,靜靜地站著,人一動不動,可是那顆心已經擂成了一面小鼓。
  
  喜娘站在茗兒右邊,輕輕扶著她的手,平時侍候茗兒起居的丫頭侍女們都是陪嫁,都穿著新衣裳,整整齊齊地站在茗兒身後,過門之後,還是這套原班人馬侍候自家小姐,這也算是茗兒執掌楊家的心腹班底吧。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了起來,茗兒的蓋頭微微動了一下,一雙柔荑在袖底攥成了一團,茗兒緊張地想:「他來了!」
  
  禮樂鳴響,歡快無比,徐府今天也是披紅掛綵,無比喜慶。茗兒又在稱廟裡也不知站了多久,才聽到聲音漸漸傳到門口,她蓋著蓋頭也看不到人,只聽聲息,知道是二哥引了楊旭進來,先拜過了徐大將軍……又向徐家的長輩行禮,又是忙活了半天,喜娘輕輕一推茗兒的右臂,茗兒知道這是該出去了,便由那喜娘扶著,小步向前走去。
  
  過門檻,二哥致喜辭,邁台階,由趕回京來參加小妹喜事的二姐代王妃為她系小帶、結佩巾,出院門兒,由三姐安王妃給她掛絲囊,披罩衫……
  
  紅氈鋪地,鮮花飛舞,夏潯引著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個時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婦兒送上婚車,自己坐到馬伕的位置上,也不揚鞭,只把韁繩一抖,四匹太平馬緩緩邁步,車輪只轉了三圈,夏潯便勒韁、下馬,把韁繩交給真正的馬伕,自己跨上披紅的駿馬,飛騎返回家門,在家門口迎候新娘,送親隊伍吹吹打打地上路了。
  
  輔國公府賀客雲集,毫不客氣地說,就算永樂皇帝開大朝會,人都沒有這麼卉
  
  婚事是皇上賜的,皇上就是理所當然的主婚人,滿朝文武,不管哪個派系的,就算是不給楊旭這個面子,也不能不給皇帝這個面子,所以滿朝文武都來了,下了早朝,直接就一股腦兒奔了楊家。除了滿朝文武,平時不需要上朝見駕的勛戚公卿,同樣一個不拉的到了楊家。
  
  齊王、周王自己離不開封國,也都派了王子趕來祝賀,寧王的兒子還小,便派了王府大管事,攜賀禮前來。幾位皇子應該算是娘家人典雞一方面他們與夏潯又算君與臣的關係,所以也一個不掰瞪型都來了。成國公朱能也是一樣,既是女方媒人,又是朝中同僚,所以也趕來恭雜
  
  每個人送的禮都很重,送禮送得最重的是曹國公李景隆。李景隆依著夏潯的囑咐,再度挑起立儲的話題,而且勒緊餓癟了的褲腰帶,勇不可當地衝在最前線,果然化險為夷,平安度過險關,而且在朝堂中的影響,似乎較以前更大了一些。
  
  眼下,皇帝還未就立儲一事做最終決定,不過皇帝已經開始給大皇子朱高煦安排了一些具體的事務做,這就是一個明確的訊號,如果沒有別的什麼意外,很快立儲一事就要水落石出,到那時候,他就成了擁立儲立的頭號大功臣,這份恩情,當然要算在夏潯的頭上。
  
  所以,李景隆不光金珠玉寶送了無數,還把自己在棲霞山的一幢精舍,以及山下近千畝的上等水田,都一併送作了賀禮。
  
  至於解縉、楊榮、鄭賜等一班大學士和尚書大人,送的東西就要雅得多了,多是詩詞歌賦,這些東西現在看好像不值多少錢,可要放上幾百年……」夏潯對這些極具保值和升值潛力的收藏品是很在意的。
  
  紅辜紅鸞帶,飄蓋美嬌娘。
  
  拜堂成親的盛大儀式無需贅敘,茗兒姑娘拜堂之後送入洞房,接下來就是楊旭設宴款待各方來賀之賓了,虧得他把結婚的時辰定在了白天,這場婚禮一直持續到月掛高空,輔國公府綵燈高掛,照得一片通明,負責替夏潯代酒的陳暄、赤忠、李逸風、許滸、紀綱等一共八個大漢喝得酩酊大醉,這場婚宴才算了了。
  
  夏潯雖未喝醉,卻得裝著醉了,被人扶回後宅,也有那親近的同僚想要追上去鬧鬧洞房,早受夏潯囑咐的劉玉玨立即領著一群扮作家丁的錦衣衛大漢出現了,把個後院入口堵得嚴嚴實實,笑嘻嘻地擋著他們,說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台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
  
  「各位大人,酒興到了就好,要是再想鬧洞房,小心明兒輔國公不肯相饒啊,啊哈哈,留步,留步,還請回前庭,再多喝幾杯,今兒晚上曹國公李大人和忠誠伯茹大人代表輔國公款待諸位老爺,不醉無歸啊哈哈……」
  
  舉步邁進了洞房,似乎前庭的喧囂也一下子被隔絕在外了,看到婚床前靜靜而坐,一身紅衣的人兒,雖然除了那雙靜靜擱在膝上,戴著翠玉鐲子的纖柔玉手,渾身上下再看不到一寸肌膚,夏潯的心還是一下子踏實下來。說安靜,其實並不安靜,跳得很快,但是又說不出的充實。
  
  「新郎倌兒來了,快著快養,快跟新娘子一塊兒坐下。」
  
  慈眉善目的喜娘迎了上來,這是特意找來的一個兒女齊全,而且多子多孫的老婦人,她笑盈盈地迎上來,不由分說拖了夏潯去與茗兒並肩坐了,夏潯感覺到茗兒的嬌軀似乎一縮,有些緊張,兩隻柔荑也絞緊了。
  
  老婦人則返身從桌上捧過一個托盤,裏邊盛著棗、栗子、桂圓、花生,撒向寢帳和他們兩個身上,笑吟吟地念頂著:「撒個棗、領個小兒,撒個慄、領個妮兒,一把栗子,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
  
  夏潯茫然坐了片刻,才省起事先得過囑咐,應該兜起衣襟去接,接的越多,表示將來生得兒女越多。他剛要伸手,忽地發現蒙著蓋頭坐在那兒的茗兒,身子雖然未動,兩隻小乎卻早悄悄地牽起了衣角兒,或許是害羞,生怕夏潯看見,動作不太明顯,只把兩隻修長的手指挑起了衣襟,將那灑來的栗子大棗兒都接住了,不禁會心地一笑。
  
  「新郎倌兒請『脫纓』。」
  
  一桿秤遞過來,輕輕佻起了紅蓋頭,露出一張令人驚艷的面孔,肌膚潤玉,嫩臉新眉。心形的發鏈自髻旁垂至額頭,懸著一粒翠瑩瑩的水滴狀的寶石,一雙秋水明眸含羞帶怯地向他盈盈一瞟,清而秀,魅且麗,佳色世上稀。
  
  未容他多看,喜娘又道:「新郎新娘,請『合髻』。」
  
  一口剪刀遞到夏潯的手上,「嚓」地一剪,一綹頭髮,緊接著茗兒接過,又是一綹秀髮飄落手中,喜娘笑盈盈地接過兩縷秀髮,合結在一起,放進了茗兒腰間的絲囊,向兩人祝福道:「祝願新人長相廝守,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多子多孫。老身告退了,請新人歇息!」
  
  喜娘邁著輕快的步伐退了出去,房門一關,新房裡,便只剩下夏潯和茗兒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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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良宵美景

  「茗兒……」
  
  凝視著眼著姿容嬌美的少女,夏潯輕輕拉起她的小手,心情一時激盪無比。
  
  眼前的少女身著一身紅妝,鳳冠霞帔,頭上的珠飾佩著烏黑亮麗的秀髮,把她宜喜宜嗔的俏靨襯托得更加不可方物。眼前的這個少女,在她還是一個黃毛小丫頭的時候,夏潯就已認識了她,坎坎坷坷、風風雨雨,眼看著她出挑成了一個美麗大方的姑娘,而今,她就坐在自己身畔,滿面嬌羞,即將成為自己的新娘。那種擷取的滿足和愉悅,實在是前所未有的。
  
  「夫……夫君……」
  
  只結結巴巴地叫出這一聲讓她既覺歡喜甜蜜,又覺羞不可抑的稱呼,暈紅便悄悄爬上了她的俏臉:「夫君……客人還沒走,夫君應當去陪著客人,免得失了禮數,奴家……奴家等夫君回來,再侍奉歇息。」
  
  夏潯心中一蕩,輕輕勾起她的下巴,讓她含羞閃爍的眼睛無法再逃避:「要叫旭哥哥,自稱茗兒!」
  
  「可是……」
  
  「這是咱家的規矩!」
  
  「是,旭……哥哥,哥哥還是先陪客人吧,奴……茗兒候著。」
  
  「不用理會他們,咱家長輩少,我請九江和茹大人代為款待著呢。」夏潯呵呵一笑,輕輕一拉茗兒的小手,說道:「來!」
  
  夏潯站了起來,順勢把茗兒也拉了起來,茗兒更緊張了,這裡是個全新的環璋,今後和夏潯將是全新的關係,今夜將是她金新的經歷,如此種種縱然這一刻是她早就期盼的時候,還是不免緊張萬分。尤其是看過的那些叫人臉紅的春宮畫兒……那些動作姿勢忽然無比鮮明地浮現在心頭,更是讓她眼眼餳耳熱。
  
  幸好她還記著自己新嫁娘的責任宮中女官有關婦德、婦言的諸般教誨都已銘記心頭,眼見夏潯將她拉起,只道郎君迫不及待地要與她登榻共赴巫山之夢,一顆芳心雖然緊張得都快要跳出腔子了,卻不願失了新婦應盡的義務和禮節,忙含羞道:「夫君,啊……請讓茗兒侍奉夫君寬衣!」
  
  夏潯神秘地一笑:「寬什麼衣呀,來,跟我來!」
  
  「啊?」
  
  茗兒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便被夏潯拉出了房間門外竟有下人早就提燈候在那兒,一見夏潯和新婦出來,欠身喚了一聲「老爺、夫人!」轉身便頭前引路去了。
  
  夏潯握著茗兒的小手,跟在那家丁後面,逕直走向側門,這一路下去,院門兒都開著,一直出了西角門,門外又有一輛華麗的馬牟四角懸著明燈,帷幔低垂,香牟寶馬,夏潯把茗兒送進車去時,只見牟座上都撒著花瓣芬芳撲鼻。
  
  茗兒有些慌了,洞房花燭,居然跑安了宅子,相公這是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問道:「夫君,我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夏潯笑道:「娘子只管安心坐了,相公帶你去個洞天福地的好去處!」
  
  說罷,轉身坐上馬伕的位置,一抖馬韁,駟馬高牟揚蹄而去。
  
  遠遠的,似乎有人策馬拱衛著夜色裡也看不太清反正近處是絕不見一人的,茗兒坐在牟中,茫然看著已經成為自己丈夫的那個男人興高采烈地揮著馬韁,一時有種如夢似幻的感如……
  
  ※※※※※※※※※※※※※※※※※※※※※※※※
  
  「到了娘子請下牟!」
  
  夏潯停住馬牟,笑吟吟地伸出手攙住茗兒的皓腕。
  
  「這是……」莫愁湖?」
  
  茗兒走到牟邊,看著眼前湖色,訝然叫道。
  
  夏潯一把攬住了她的纖腰,將她抱下了牟,嗯,小妮子香骨姍姍,輕盈的好像一片羽毛,一股子少女的幽香沁人心脾。夏潯在她嬌嫩的頰上輕輕一吻,低笑道:「不錯,這是莫愁湖,來,跟相公來!」
  
  茗兒滿腹疑問,本待問個清楚,卻被夏潯一句「跟相公來」說得心中甜絲絲的,只管牽住了他的手,隨著他走向游邊。
  
  莫愁湖並不是黑寂寂的,莫愁湖周圍的林中都掛著五顏六色的綵燈,映得一片絢麗,湖邊勝棋樓上也是綵燈高掛,美輪美奐,彷彿天上宮闕,湖中有一葉葉小舟,舟上都掛著數盞極亮的燈,映得那小船兒遠遠望去彷彿美麗的月牙兒似的。
  
  夜下的莫愁湖,被這些燈光映照得比當年建文帝在莫愁湖召集當科舉子開詩酒大會時還要美麗。
  
  茗兒驚笑道:「相公,你這是在做什麼?」
  
  夏潯笑而不答,牽著她的手徑直奔到湖邊,那兒早有一葉小舟,夏潯將她扶上船去,叫她坐好,便抄起了竹篙,小船兒悠悠,離岸而去,茗兒壓著裙裾,坐在鋪了軟墊的船上著自只的男人左一篙古,篙……將一隻小船兒飛快蟹陛去。
  
  湖中岸上,風光無限,耳邊傳來丈夫撐篙時蕩起的嘩嘩水聲,遠近的燈光在湖水中交錯成一片片金的、銀的、紅的、綠的鱗光,新奇、浪漫的感覺漸漸漸漸湧上了茗兒的心頭,這個洞房花燭夜,相信她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了……
  
  船在湖心島下泊岸了,夏潯停好船,微笑著牽起茗兒的小手,柔聲道「娘子,請~~」
  
  島上也到處掛滿了綵燈,雖然一個人也看不見,但是茗兒確信,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部置這些事情,只不過,旁人都不會出現,打擾這寧靜的氣氛罷了。
  
  茗兒提著裙袂,隨夏潯登上島去,走過海棠花林,竹籬院內,木屋曲廊,也是到處一片明亮,到處飄來一陣花的芬芳,那應該是桂花的香氣,芬芳撲鼻,可是似乎又有別的香味兒。
  
  當她踏進自己在島上住時慣住的那處閨房時,一下子目迷五色,被那滿室點綴著的鮮花驚呆了,小兒手臂粗細的龍鳳紅燭,把房間照得無比清晰,到處都是鮮花,桂花、紫薇、茉莉、鳳仙、海棠、長春、月季……」鮮花把她的閨房裝飾成了童話般的世界,牆上的喜字也是由鮮花組成的……
  
  「相公,這……這……」
  
  茗兒被郎君費盡心思的安排打動了,亮晶晶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
  
  「今夜,這島就是我們的新房,這鮮花環繞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婚床。」
  
  夏潯握住了茗兒柔軟的小手,她的掌心已經熱了起來。
  
  這番安排,夏潯確實是動了一番心思。茗兒是他愛著長大的,從一個天真可愛的黃毛丫頭,出落成一個漂亮乖巧的大姑娘,雙方年齡差距有十多歲,對她的愛很有些寵溺、呵護的感覺在裏邊,另一個,她成親的年齡太小,眼下還沒過十七歲生日。
  
  雖然茗兒這年紀在這個時代成親很正常,可是對夏潯來說,卻有一種娶了個小小新娘的感覺,總覺得她的身心還沒有發育成熟,不免有些誠惶誠恐,新婚初夜,想儘量讓她放鬆下來,能多體會一些男歡女愛的樂趣,而不是緊張痛楚。所以他才別出心裁地安排了這麼一出,在茗兒熟悉的地方,又佈置得這般浪漫,讓兩人的新婚之夜更加完美。
  
  果然,在茗兒熟悉的地方,又是滿室燭光和鮮花,四面環水,又不用總是想到前庭那些杯籌交錯的賀客,茗兒的心踏實下來,開始恢復了她的溫柔與活潑,當夏潯把她抱上婚床的時候,她環住夏潯的脖子,脈脈含情地問道:「旭哥哥……」
  
  「嗯?」
  
  「我喜歡你!」
  
  「嗯!」夏潯正在低頭研究著她的紅妝,琢磨著怎麼把它扒下去,所以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旭哥哥!」
  
  「嗯!」
  
  夏潯繼續琢磨:「這是腰帶,這有個扣兒,解開了,這是從上邊脫還是從下邊脫的呢?」
  
  茗兒摟的更緊了些,揚起一雙滿是憧憬的眸子,甜甜地問道:「你說,下輩子,我們還會是夫妻麼?」
  
  「我的小娘子,你上輩子就是這麼問的。」
  
  茗兒聽醉了,環著他脖子的雙手好像酥麻了似的,軟軟地鬆開,暈陶陶的闔上雙眼,羞紅著臉任他剝去自己的衣衫,渾然忘記了該由她服侍丈夫來寬衣的事了。
  
  「不要……」
  
  「別人家都這樣的。」
  
  「熄……先熄燈……」
  
  「熄什麼燈,別人家都這樣的。」
  
  「不行!給我被子……」
  
  「給什麼被子,別人家都這樣的。」
  
  「女官……女官不是這麼教的……」
  
  「她說的不對,聽相公的……!」
  
  就在這樣的對話當中,小郡主被剝成了小白羊兒,夏潯驚呆了!
  
  屏風六扇,帷幄低垂,燭光透過兩層過濾照上婚床,已然柔和了許多,雙手掩著臉蛋,指縫間露出的肌膚都是玫瑰色的茗兒,週身細膩如脂,其白如玉,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那玉、體在燈光下隱隱泛著潤澤的暈光,他今夜總算是看到了,這才是玉人,玉也似的人兒!
  
  白嫩光潤的身子,透入肌骨的細膩嫩潤,仿若透明的肌膚,溫潤瑩澤的肉光,如同水靈瑩潤的羊脂美玉雕成,這樣一個誘人的身子,已經完全不需要其他任何的點綴了,可那水滴狀的滑膩雙峰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纖細圓潤的小蠻腰,平坦的小腹、性感的香臍,修長柔韌的粉腦……
  
  天生尤物,無處不媚,久曠的楊旭快噴鼻血了。
  
  茗兒羞不可抑,又搶不到被子,只好扭過了身子羞處,汝一側身,腰背的曲線圓潤如水,兩團班蜘圓翹的臀瓣充滿青春少女所獨有的驕人彈性,映現在夏潯的面前。
  
  天上一輪明月,湖中一輪明月,榻上,又是一輪明月!
  
  夏潯的暇……直了,某個躍躍欲試的大家說……也直了……
  
  遠處,若有若無的音樂傳來,似乎是龜茲音樂,曲調柔媚動人,能夠喚起人更多的興奮感覺,卻又不致狂風……
  
  「別碰我的腳,好癢好癢……」粉可愛的腳趾頭蠶寶寶似的蜷起來。
  
  「別碰我的胸,不成不肛……」小手想去掩胸,卻又還想蒙臉,手忙腳亂中。
  
  「別碰我的……」
  
  當她被夏潯撩撥得酥爛如泥、香汗淋漓的時候,夏潯正欲提槍上馬,小妮子突然又恢復了力氣,一把抓住他的雙手,楚楚可憐地問道:「哥哥……」
  
  「嗯?」
  
  「會不會很疼?」
  
  「不會啦,別人家都這樣的。」
  
  「哦!」
  
  「啊!好疼!別動!好疼!你又騙人!大壞蛋!你是大壞蛋!」
  
  不知過了多久,抗議聲漸漸變小了,茗兒的眼中好像含著水氣兒一般,殷紅的小嘴吐出呻吟一般柔媚的呢喃:「你個大枷……啊……唔……唔,唔唔……」
  
  ※※※※※※※※※※※※※※※※※※※※※※※※
  
  清晨,夏潯支著下巴,靜靜地凝視著猶在甜睡的茗兒,小妮子柔柔的蜷成一團,很舒服地貼在他懷裡,赤裸的胸口感覺著她細細的呼吸,有種癢癢的感覺。
  
  忽然,她的身子動了一下,躺平了,慢慢張開眼睛,夏潯看著她那雙慧黠漂亮的大眼睛,本想看到她第一眼瞧見自己時的嬌羞,可是小妮子卻只是望著帳頂花瓣的喜字,眼神,凶像失去了焦距似的,迷迷濛濛半晌,又轉向夏潯,還是迷離撩人的樣子。
  
  夏潯忍不住失笑出聲,雖然昨夜只要了她一次,看來小妮子還是禁不住伐撻,看這模樣,剛剛睡醒的她神志顯然還沒有恢復清醒。夏潯的一笑總算把茗兒弄醒了,她看清身邊的男人,才算意識到今天醒來和往常不同,這一夜過來,她已成人婦了。
  
  茗兒哎呀一聲,羞紅著臉就想找東西遮掩自己,可是夏潯的大手剛一握住她胸前正堪一握的水滴狀飽滿,茗兒就彷彿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整個兒酥軟了。
  
  「我的寶貝兒,醒了?」
  
  茗兒偷看他一眼,長長的睫毛害羞的眨著,羞紅著臉把頭拱進他懷裡,低聲道:「夫君……閉上眼睛。」
  
  「做律麼?」
  
  「人家……該著衣起床,行,成婦禮,的呀。」
  
  夏潯在她膩脂似的小臉蛋上輕輕親吻了一下,說道:「我的父母雙親亡故的早,家中也沒有其他長輩,不需要早起奉茶,行『成婦禮』呀。」
  
  「哦!那……我該做什麼?」
  
  看起來,小傢伙的神智依舊沒有完全清楚,夏潯道:「一會兒呢,我就使人去請你二哥上島來受茶,吃『會親酒」然後陪你『回門」行『成婿禮』。」
  
  「唔,然後呢?」
  
  茗兒柔柔地問著,蔥指似怕又想地輕輕摸著夏潯的胸口,摸得夏潯獸性大發,某個部位又隱隱躍了起來,可憐的茗兒猶不自知。
  
  「然後啊,我們兩個去棲霞山,那兒不是有李九江贈的一處精舍麼,在那兒住一天。」
  
  「去那做什麼?」
  
  「植『子孫林』吶,這是鴻臚寺的張熙童依古禮給咱們擬定的章程,我挑水,你植樹,植樹成林,子孫福延無盡。」
  
  「嗯,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回自家府邸……」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你得親自下廚,給為夫煮碗湯麵吃啊!」
  
  「哦,然後呢?」
  
  茗兒貼在夏潯胸口,繼續溫馴地請教,夏潯的雙眼已經開始泛起侵略性的光芒:「娘子,三日之後的事,三日之後再說,咱們還是先說眼下吧。」
  
  「嗯,眼下要做什麼?啊!不可以,大白天的……唔……」
  
  櫻桃小嘴被堵住了很長的時間,然後變成了嚶嚀般的嬌喘:「壞蛋!騙子!你又欺負我,上輩子,你是不是就這麼欺負我的?」
  
  辛勤耕耘著的夏潯回答道:「下輩子,我還要這麼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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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女主內

  飛雪飄零,末及落地便化了。
  
  空中的雪花,輕盈的就像少女的舞姿,隨著微風,婀娜起舞。
  
  冬天的棲霞山,另有一番景象,比起春夏的蒼翠,染了一層凝重。
  
  忽有笑語盈盈,幾名殊麗的女子,輕羅飄飄,從山間精舍裡走出來。這幾個女子,身上都罩著「一裹圓」,有的短些,稱之為帔,有的長些,稱之為斗篷,行在中間那個婉麗脫俗的少女,披的是一件虛設雙袖的玄領長披風,頭上戴著昭君帽,腳上一雙鹿皮靴。
  
  這個女子本就生得秀媚靚麗,再被這玄領紋鶴的披風一襯,更顯雍容尊貴。這是茗兒,時至冬日,山間春色已被一片蕭索所取代,可是她一出現,棲霞春光似乎都凝聚到了她的臉上,杏臉桃腮,春山淺黛,秋波宛轉,如同海棠醉日,梨花帶雨一般令人驚艷,幾個月的愛情滋潤和閨中雲雨,把她澆灌成了一朵嬌媚無比、含水凝露的花兒。
  
  在她身後,緊緊隨著兩個異族美人兒,金髮高鼻,藍眼深邃,肌膚如雪,身量頎長,比她高出半個頭去,好像兩個明艷照人的女保鏢,這自然就是讓娜和西琳兩個龜茲美人兒了。
  
  餘下幾女也都玉臉素芋,苗條細腰,身姿婀娜、氣質嫻雅,俱都是人間絕麗,這幾位就是夏潯的幾位嬌妻愛妾謝謝、蘇穎和小荻了,梓棋因為有孕在身,漸顯身懷,所以只在家中休養,不曾隨之一起出來。
  
  小荻已經如願以償,成了夏潯的妾室而蘇穎,現在業已長住輔國公府了。本來蘇穎是每年過來住上三兩個月,其他時間自在島上居住,夏潯對她一向縱容也就允了,可是茗兒持家以後,豈肯容得這般散漫。
  
  夏潯本來還想和稀泥,但是茗兒卻又不同的看法:
  
  「蘇家姐姐算不算是夫君的妾室?如果不是,只是相公在外拈的野花惹得閒草,我不管你!可是這樣女人,絕對不許再登我輔國公府的大門兒!府裡頭上上下下千多口人,豈能盡瞞他人耳目,傳揚出去,於你是個什麼名聲?就這一條若被有心人利用,就足以彈劾得你罷官奪爵了,胡駙馬前牟之鑒,你還不知自醒?人家不動手,只是你的帝寵正如日中天,不想輕舉妄動罷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你能保證自己一生一世不歷風雨坎坷麼?
  
  若她是我楊家的女人獨自在外,還帶著兩個女兒,倒底是你不盡撫養之道,還是她不守婦人規矩?你去向滿天下的人一一解釋麼?春夏秋冬,四季祭拜公婆神主重陽、元旦,祭掃祖先墳塋,她是楊家的女人,都可以置身事外麼?亂了規矩,楊家門風如何端正?」
  
  一連串的問話,問得夏潯目瞪口呆,這個時代,約束家庭、家族的整個傳統道德體系,他瞭解的終究還是不夠,或者說即便瞭解了因為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凡事自己做主,一直也就沒往心裡去。更是忘了這個時代對君子的要求「修身齊家然後治國平天下……」,他這點家事完全可以做為重大的道德瑕疵被人當成把柄。
  
  梓棋出身江湖大豪人家,父兄長輩們養外室的也不少,她是不大當回事的,而謝雨霏其實於夏潯對蘇穎母女的安排也早有微辭,只不過這是夏潯同意了的,她沒有底氣去管,如今茗兒入了楊家的門,做了楊家的當家主婦,這事她若置若罔聞,那就是內主失職了,她卻不能不管。
  
  茗兒又問:「思潯和思楊是不是夫君的骨肉?你讓她們隨著母親常年居住在海島上,這算是盡到了父親的責任嗎?現在她們還小,只圖玩耍,那也就罷了。待得家歲稍長,豈能對你沒有怨尤?再者,她們是女孩兒家,倒不必考舉人中進士,卻也不能不讀書識字,不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廚藝吧?難道你的女兒長大了也做一對跑船行海的江湖人?」
  
  父母在,不遠遊,這是對男兒家的要求,對女孩兒家其實要求就更嚴格。別看茗兒這丫頭性情溫柔、人情通達,可是既然做了楊家的內主,在涉及楊氏家族的事務上,不能通融的她絕不能通融。做了楊家主婦,可不是只管侍奉丈夫、生育子女,操持柴米油鹽的家務事,這些都是後宅的事,她必須得負起責任,若只做個老好人,那就沒有盡到為人妻子的義務。
  
  夏潯汗顏道:「可風……她執意如此,我也不想難為了她……」
  
  本來神情十分嚴肅的茗兒忽地嫣然一笑,柔聲道:「相公也莫要為難,這是妾身該管的事,交給妾身便是了。」
  
  閨房之中夫妻恩愛的時候,夏潯讓她叫好相公也罷、情哥哥也罷,茗兒是百依百順,柔情似水,自稱的時候也順著他的心意叫自己「茗兒」,可在人前絕不肯胡亂稱呼,用她的話說,這叫立規矩。丈夫現在有妻有妾,楊家人丁千餘口,將來還不知繁衍成多麼龐大的一個家族,沒有規矩,家宅不寧,子孫後代也必然多出不肖,或為世俗所不容的悖禮狂人。
  
  夏潯仔細想想,茗兒所言不無道理,不能融入這個世界的人,必將為整個世界所排擠、拋棄。一直以來,他都在外奔波忙碌,對家裡的事操心是少了,而梓棋和謝謝隨著自己顛沛流離的,也沒在這方面有所把握,自己和這幾個女子都有很深的感情,這才維繫著夫妻一直恩愛,家庭一直紅紅火火,若換一個人家,恐怕早不知鬧出多少醜聞了,所以便預設了慕匕的主張。
  
  也不知茗兒與蘇穎說了些什麼,把蘇穎和兩個孩子從海島接回來後,茗兒與蘇穎單獨長談了一個下午,蘇穎居然就此留在了楊府,不再長居海島了。
  
  「咱家這千多畝田地,明春還是種稻米絲茶桑麻的確獲利豐厚,可這千畝肥田,種植了這些東西,就有點糟蹋了一旦碰上動盪不安時節,絲綢茶葉是遠不及糧食用處的,想再伐樹種糧食,那就不可能了。把沿山這一片兒坡地和山嶺也都買下來,植桑養蠶栽茶樹,可以在這坡地和山腳下。」
  
  茗兒對小荻吩咐道,小荻點了點頭,楊家管理府邸、別莊、下院以及田地方面的事,一向都是由肖負責,現在小荻順理成章便管理了楊家這方面的滯隙。小荻成了夏潯的人才只一個多月的時間,俏臉上淡施些少脂粉,顯得明艷而清麗,那眼神明淨澄澈,似乎還帶著些稚氣,已經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可是比起小她四歲的茗兒,似乎茗兒更成熟一些。
  
  「山東那邊,彭家已經趟開路子了吧?」
  
  茗兒扭頭又問西琳,西琳答道:「是,夫人,彭家得了勘合,已經跑了兩趟船,獲利頗豐,路子也趟開了。」
  
  茗兒點點頭,說道:「好,棋姐正有孕在身,這事且不著急,等禧姐生產之後再說吧。至於內銷之事,老爺交待過了……要交由西門家負責,這事兒你再交待一下。」
  
  彭家如願獲得了勘合,跑了兩趟朝鮮和日本,獲利頗為豐厚。這條航道,只憑彭家的財力和人力當然吃不下,山東地面上的豪族紛紛開始插手,輔國公府這麼大,不能坐吃山空,光靠夏潯的俸祿也撐不起來,必須得另尋財路。
  
  其實豪門世家大多都有自己的生財門路,只不過手段極為隱秘,外人只看見這些豪門世家錦衣玉食……擲千金,卻不知道他們的生財之道,若是沒有自己的生財渠道,就算想做個大貪官,也禁不起這般折騰,何況朱棣反貪的力度絲毫不在其父之下,做一任貪官,賺個缽滿盆滿或還可以冒冒這死生之險,豪門世家可犯不著因小失大,再者,他們不是直接掌權作官的人,也收不了多少賄賂。
  
  夏潯有幾千石的俸祿,以前不過是兩位夫人,幾十個下人,勉強養活得起,現在輔國公府千多號人,光是張嘴吃飯就得多少錢?更別提迎來送往的花銷以及豪門世家該有的排場所需要的花費了,夏潯雖有一條走私渠道,可那是為了供應潛龍的經費,貼補不了自家多少,這持家理財的事,自然就要著落在茗兒身上。謝謝聽了茗兒的話,忍不住說道:「要說海市貿易,最興旺的當屬廣東、福建、浙江,咱們為何獨選山東呢,比起那幾個地方,山東那邊的海市貿易可差得遠了。」
  
  茗兒微笑著解釋道:「這話是不錯,可是一個已經形成的局面,外人想插手,那就難了。要在這些地方打開局面,勢必得動用相公的權力,而這些生意,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即便以咱家的勢力,強行打開局面,斷了人家的財路、搶了人家的生意,人家就肯善罷甘休?以相公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求暴利,只能求穩。
  
  山東方面則不同,那裡只是剛剛興起,只要發展起來,未來的空間也是最大的,而且有資本就可以加入,不需要動用相公的權力,有彭家和西門家做外圍掩護,相公也能更加清白。這事兒,不能叫人知道有咱楊家摻和呀。」
  
  茗兒哈了哈小手,讓娜馬上遞過一個溫著的水袋,茗兒接過來攏在袖中,又道:「皇帝從各省不斷向北京移民,看來對這龍興之地他是情有獨鍾,依我看,將來北京必成我大明數一數二的巨城大埠,無論是人口還是繁榮,都不會比金陵差多少的,咱們搶先佔了山東的海港,逐漸向北京滲透,海運、陸銷,大有賺頭。這還沒算在兩廣、閩浙經營長途運輸過去的損耗和本錢呢。」
  
  茗兒用自己的陪嫁,在金陵城裡也購置了多處店舖,經營各色商品,這些生意都是交給謝雨霏打理的,謝雨霏在楊家可以說是僅次於她的會持家的人,有她幫襯,茗兒可是省了不少力氣。不過謝謝也有點急功近利,在這一點上就不及茗兒著眼全局的眼光了。
  
  茗兒做任何動作,首先是求穩。一是求眼前的穩,這些事兒不能讓楊家的人直接出面,大族世家,千百年來,自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經營運作手段,簡要地說,就是既要把財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又絕不親自干涉,一旦有事,隨時斷指,而不影響根基!
  
  二是求未來之穩,暴利但是有風險,會有可能影響楊家現在的生存或者給未來楊家帶來致命打擊的事情,不可以做。楊家現在的財富,足以讓一家人一生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了。如此處心積唐,還不是為了子孫後代考慮,誰不想為子孫多積累些家業?自從成家立業、生育子女,這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做父母的人心中的一份責任。
  
  繁衍,不僅僅是生命意義上的繁衍,這正是父母的偉大之處、祖先的偉大之處。做子女的,孝敬父母、緬懷祖先,也正因為,他留給你的,不僅僅是生命的傳承。若僅限於此,飛禽走獸,乃至一花一草,都可以擁有人類對子女一樣無私偉大的愛了。
  
  「咱們回去吧!」
  
  茗兒把曖袋交給讓娜,向謝謝回眸笑道:「眼看著要過年了,掃宅、祭祖、拜訪人家,諸般事務,你還得多幫我想著點兒。」說完攬過蘇穎的手臂,親熱地道:「慈姥山下的別莊正趕工起建著呢,等開春了,咱們一家過去小住些時日。那兒有山有水,思楊和思潯一定喜歡。」
  
  小荻聽了開心地道:「那老爺也會一起去麼?」
  
  茗兒把小嘴一翹,那副雍容優雅的神韻被嬌憨和調皮所取代了:「那個懶傢伙呀,遊手好閒的,一天到晚沒有事做,當起了甩手掌櫃的,什麼事兒都讓咱們操心,叫他陪著咱們出去散散心,他還敢不答應,你說,咱們能饒得子他麼?」
  
  「啊嚏!」楊家的甩手大掌櫃打了個噴嚏,忙把披風裹緊了些。
  
  此刻,他正匆匆走在去往皇宮的路上,他本來正跟朱能、徐景昌幾人在家中吃酒,忽地一道急詔,便把他調出來了,這酒還沒喝透呢,夏潯暗自尋思著:「眼瞅著就要過年了,皇上能有啥急事。莫不是要問問大報恩寺的工程進度?偌大一座寺廟,不亞於一座皇宮,沒個五七八年根本完工不了,皇上急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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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簡單任務

  夏潯到了皇宮,依舊是謹身殿見駕,這兒是朱棣下朝後批閱回奏章、會見外臣最多的地方。一進大殿,就覺熱流湧動,大殿兩旁已支著好幾口炭火盆兒,燒得旺旺的,紅彤彤的炭火,似乎要竄起了火蒂兒。
  
  朱棣在北方落下了很嚴重的風濕病,而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冷,卻又潮又濕,這是朱棣很難適應的,一到冬天,他幾乎是天天都要經受病痛的折磨,所以殿裡置了特別多的火盆,不但提升溫度,還能讓空氣乾燥一些,這樣才能舒坦一點兒。
  
  「皇上,楊旭到了。」
  
  「叫他進來吧。」
  
  「遵旨!」
  
  木恩退出殿堂,對候在外殿的夏潯道:「皇上有旨,楊旭覲見!」
  
  夏潯進了內殿,赫然看見裏邊Q就有人了,這人夏潯有些面熟,似乎當初冒充山後國使節的時候,曾經在禮部見過。
  
  只聽朱棣對那人道:「毒鳳麟,行人司裡,你的學識算是極淵博的,又是閩人,特別熟悉東南事務,此番南下,行人司司正特意舉薦了你,聯看過你的履歷,你是洪武三十二年的進士吧?」
  
  那人三十出頭,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頜下一部微髯,向朱棣躬身道:「皇上說的是,臣是洪武三十二年二甲二十九名進士。」
  
  朱棣微笑道:「嗯,出仕也沒多久麼,好好做,此番事情做好了,提你個司副還是容易的。」
  
  那黃鳳麟連忙道:「多謝皇上。」
  
  行人司也就是外交部,行人司的行人都是外交官,一向唯有進士可以充任。掌管捧節奉使之事,凡頒詔、冊封、撫諭、徵聘諸事皆歸其掌握。在京官中地位雖低,但聲望甚高,升轉極快。初中之進士,都以任此職為榮。
  
  「好了,你去做事吧。」
  
  「是,臣告退。」
  
  那黃鳳麟飛快地瞟子楊旭一眼,向朱棣拱手退至殿門,這才轉身行去。
  
  夏潯連忙上前見駕:「臣楊旭見過皇上!」
  
  「起來吧,賜坐!」
  
  論公,兩人是君臣,論私,卻是「連襟」,這不是朝堂上,無需太客氣的,夏潯謝過了皇上,在一個小內侍搬過的椅子上坐了,笑問道:「皇上要遣派使節,去南方諸國巡遊麼?」
  
  朱棣道:「聯讓他去安南走一遭。」
  
  夏潯心中一動,他隱約記得永樂朝時,曾經跟安南打過一仗,便問道:「安南如今不太平麼?」
  
  朱棣道:「安南王如今換了姓胡的,說是陳氏王族已然絕嗣,而今的安南王胡漢蒼乃陳氏先王的外孫,故而受國民擁戴稱王,如今派使節進回京,向聯求封,禮部認為事關重大,安南情況不明,不可聽信一面之辭,詳加考證之後才可予以賜封,聯覺得言之有理,特意安排往安南一行,驗證其言真假。」
  
  朱棣對安南王其實也沒甚麼好印象,漢唐以來,安南一直是我中國屬地,五代以後,趁著中原大亂,無力約束,方獨立稱國。元末戰亂……安南趁機發兵,一度超越元朝所立定界銅柱二百餘里,霸佔了丘溫、慶遠等五縣。朱元璋稱帝后,以明代遠故,下旨令安南歸還丘溫五縣。
  
  當時安南陳氏懦弱,本要應允,不過當時國相黎季麓掌權,他脅迫國王稱兵拒命。朱元璋因為當時國內未平,戰略目標主要放在北方,而南方煙瘴之地,大軍擺佈不開,如同泥沼一般的所在,輕易不敢兩面開戰,這五縣之地就一直沒要回來。不過安南國面子功夫還是做得十足,新王登基一律向大明請封,以臣屬自居,朱元璋也就忍了這口惡氣。
  
  安南國內一直不太平,洪武四年,國王陳日堅被他伯父陳叔明逼死,因為懼怕明朝反對,陳叔明不敢篡位自立,就陳日堅之弟陳瑞為王,陳瑞在入侵佔城時負傷戰死,又由其弟陳偉繼位。如此反覆,王回權更加微弱,整個安南以徹底落入國相黎季擎的掌握,他便殺掉陳弗,改立陳耳昆為王。
  
  建文元年,趁著靖難之役打響,中原大亂,無暇南顧,黎季麓又把陳日昆殺了,次年,滅陳朝,自稱是帝舜的後裔,改國號為大虞,自己改姓為胡,名一元,這時他仍舊不敢自己稱帝,因為兒子胡漢蒼是陳明宗的外孫,沾了點血緣關係,就說陳氏已絕,外孫繼位。
  
  胡漢蒼登基以後曾經遣使來過大明一次,可朱允墳正被朱棣打得焦頭爛額,沒空理他,朱棣登基後,胡漢蒼再次派人跑來朝賀,同時舊話重提,請求冊封,雖然已經登基四年了,可是沒有大明的承認,他們終究有點心虛。
  
  夏潯不是明史研究專家,對這段歷史不甚了了,在他看過的東西裡面,一般提到朱棣功績的時候,也只是說一句「曾征安南……」沒有更詳細的介紹,事關國家大事,他也不敢胡亂賣弄自己那點隱隱約約的知能力……便不再發表意見,只是小心翼翼地道!」削絲留經來……莫非…就是與安南有判……」
  
  朱棣搖頭笑道:「那例不是,你正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俺若讓你去安南,一來一回還不得大半年麼,茗兒豈肯饒俺?不過,確實是有點事情交待你去辦。」
  
  夏潯連忙起身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皇上但請吩咐。」
  
  「坐,坐下說!」
  
  朱棣的神情嚴肅了些,說道:「西域極西之地,有一個王國,其國主叫貼木兒,你可聽說過?」
  
  夏潯神情登時一震,貼木兒大帝的事,他當然聽說過,他當年閒暇時候測覽論壇,曾經見過不少比較貼兒帝國和大明帝國軍力的貼子,假設兩國如果真的交戰,勝敗誰屬的問題,所以對這個極西之地的國家,他的確是知道一些。不過他知道的是未來的一些事,說到對這個帝國眼下情形的瞭解,他還是不如朱棣的。
  
  朱棣道:「這貼木兒本是無朝駙馬,後來自立稱帝,國都在西方的撒馬兒罕,受群臣尊號曰『成吉思可汗」其國家疆域極大,不遜於我大明,國中控弦之士七十餘萬,論兵力亦不遜於我大明,其勢非同小可。」
  
  夏潯聽得暗暗稱奇,他本以為這個時代國與國之間消息閉塞之極,想那日本近在咫尺,大明卻連對方誰是國王都不知道,可是如今朱棣說起極西之地的一個國家,竟然如數家珍,豈非咄咄怪事。
  
  朱林看見他神色,不由笑道:「你奇怪聯為何對這貼木兒如此瞭解,是麼?」
  
  夏潯道:「是,這個王國……臣也是南來北往的多了,偶爾聽人提起過一次。平素在朝野間,幾乎從不曾聽聞過這個國家的情形,所以……」
  
  朱棣呵呵笑道:「聯知道這個王國,是因為他們同我大明打過交道,那時你還年少,還在青州讀書科考呢,自然不知此事。洪武二回十回年的時候,貼木兒就遣使來過我大明,西域王國之中,帖木兒是第一個承認我大明,並遣使納貢的王國,所以太祖高皇帝對彼國很有好感。洪武二十七年的時候,他們第二次遣使東來……」
  
  朱棣在桌上翻了翻,抽回出一封奏章,遞給夏潯道:「你看。」
  
  夏潯連忙雙手接過,卻是一份貼木兒王再的國書,一看內容,夏潯便訝然道:「用漢文寫的?」
  
  一般來說,各國國書都是用本國文字寫的,李白醉酒、高力士脫靴的傳說,就是因為在本國的行人司裡找不到認識該國文字的通譯,而貼木兒這封國書,是用漢文和該國兩種文字寫成的,在貼木兒身邊,定是有精通漢文的人,說不定貼木兒對東方的大明帝國非常瞭解。
  
  朱棣顯然也想到了,微微一笑道:「看下去!」
  
  這封國書是洪武二十七年的時候,貼木兒汗再次遣使來明時遞呈的,國書非常客氣,以臣子自居,國書中寫道:「恭惟大明大皇帝受天明命,統一四海,仁德洪布,恩養庶類,萬國欣仰。
  
  咸知上天欲平治天下,特命皇帝出膺運數,為億兆之主。光明廣大,昭若天鏡,無有遠近,鹹照臨之。臣帖木兒僻在萬里之外,恭聞聖德寬大,超越萬古……」
  
  夏潯看罷,抬頭笑道:「這貼木兒對我大明倒也恭順客氣的很嘛。」
  
  朱棣哼道:「此一時,彼一時呀,到後來貼木兒伐滅西方國家無數,便日漸猖狂起來。洪武末年,我朝曾遣行人傅安到過撒馬爾罕,貼木兒扣押了他,一路征戰,都把他帶在身邊,遍歷西方諸國萬里江山,以誇其國廣大。
  
  緊接著你都知道了,靖難之役打起來,朝廷無暇顧及對該國詰問懲罰,貼木兒以此認為我大明軟弱可欺,今年,他們又派了使者來,竟然見駕不拜,託辭說『該國無此風俗」只向聯鞠了一躬了事。聯若再置若罔聞,恐怕那貼木爾汗愈發囂張,就要率兵打過來了!」
  
  夏潯神色一動:「皇上的意思是?」
  
  朱棣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地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們不是帶著傅安,遍歷征服的諸國,已誇域疆域之廣,武力之強麼?聯要你帶著該國使節,也往各處走走,在德州再閱閱兵,叫他見識見識我大明之富饒、軍威之強盛,聯例要看看,他們回來的時候,是否還敢如此狂妄!」
  
  夏潯聽了,心中頓時一寬:「這趟差使輕鬆啊,遊山玩水地逛上一個月兩月的也就回來了,這的確是個簡單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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