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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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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0 21:28:52 |只看該作者
第502章 探路

  輔國公楊旭被任命為節制五省剿倭總督的消息一經宣佈,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朱高熾一派的人,以幾位大學士和六部的尚書、侍郎大人們為首,立刻站出來表示贊成,這是他們攫取軍隊權力的第一步。至於失敗的後果,很顯然,昨夜夏潯與朱高熾溝通之後,朱高熾也連夜向自己的得力門人們通了氣,他們已經打消了這方面的疑慮。
  
  而朱高煦一派的人則旗幟鮮明地表示反對,包括一些中立派的武臣都表示了相當大的疑問。
  
  的確,丘福剿倭失敗了,但是丘福當了一輩子兵、打了一輩子仗,沒有人因為這一次的失敗就把他看得一無是處,諸葛亮還在大意失街亭的時候,誰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百戰不敗呢?可是丘福不行,難道換上輔國公楊旭就行了?
  
  如果是派成國公朱能這樣的老將,大家是沒有疑義的,哪怕是低一輩的那些將領,如陳暄之流,大家也沒有意見。可是讓楊旭去,人人都知道,這位國公壓根就沒領過兵,那些驕兵悍將他管得了麼?如果他再敗了,那就是大明一連兩位國公出馬,全都鎩羽而歸,好說不好聽啊。
  
  可是朱棣在謹身殿裡所表現出來的掙扎和猶豫,你在金殿上是絕對看不到的。朱棣不是一個算無遺策的完人,他面對一個取捨和選擇……也有一個考慮思索、掙扎猶豫的階段,但是這種軟弱和動搖,他只在私下裡表現,當他走到公眾面前時,他永遠都是一個英明果斷的帝王,對自己的決定從不露出懷疑的態度。
  
  一句斬釘截鐵的話,從朱棣口中斷然傳出:「此事勿庸再議,朕意已決!」
  
  所有嘈雜的聲音立刻都消失了,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朱棣就是這樣一個強勢的皇帝。當然他的威信和氣場如果比起他的父親來還差得很遠,還需要繼續錘煉。朱元璋在的時候,這種爭執壓根就不會出現,老朱只要抬起眼皮冷冷地一掃金殿上馬上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楊旭!」
  
  「臣在!」
  
  夏潯出班,躬身站定。
  
  朱棣道:「朕允許你在五省之中,自主調動軍隊。
  
  同時,你可以向朕要求任何一支水師,調撥到你的麾下,組建出海剿倭之艦隊。早朝之後,你就可以向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查詢各軍將士資料,兵部及五軍都督府要全力配合楊旭不得遲貽!」
  
  「回奏狸下臣已然有了人選!」
  
  「哦?」
  
  朱棣有些意外他看子夏潯一眼,問道:「你要調誰?」
  
  夏潯道:「臣要三路人馬。」
  
  「葬!」
  
  「第一路人馬,雙嶼衛!」
  
  「准!」
  
  這一點早在朱棣預料之中,雙嶼衛現在就相當於夏潯的親軍衛隊,任是哪一位大將領兵出征,中軍一定要有一支絕對忠心於他的力量,夏潯的選擇很正常。
  
  「第二路人馬,巢湖水師河間郡公俞家。」
  
  朱棣挑了挑眉毛,依舊說道:「准!」
  
  「第三路人馬,福建水師領兵統帥指定為指揮僉事赤忠!」
  
  「准!」
  
  夏潯吸了口氣,又道:「朕還要從錦衣衛南鎮調一個千乒,此人叫陳東。」
  
  這回朱棣真的感到奇怪了:「哦?錦衣南鎮裡面,還有擅長水戰的將士麼?」
  
  夏潯道:「回皇上,南鎮將士,並無擅長水戰的,臣請調的這個陳東,是專司情報偵楫的。我朝廷大軍前番之所以失敗,非我將士不肯用命,實因倭寇狡猾,有他們收買的奸細通風報信,可以屢屢逃脫我朝廷大軍佈署的包圍,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臣要這個人,就是專司情報收集的。」
  
  「准!」
  
  夏潯從錦衣衛南鎮調人,其實只是為了給自己的潛龍秘諜做掩護。潛龍的存在,連皇帝也不知道,而飛龍現在唯一的使命就是滿天下的搜索建文帝朱允炆,只要涉及這件事的,他們擁有絕對的權力,可以調閱一切檔案資料、可以查所有人、必要時甚至可以隨時調動一個千戶所以下的兵力為他們所用。但是這絕對的權力,僅限於與建文帝有關的事情,夏潯向錦衣衛要人,既掩護了潛龍的存在,也是在向皇帝表明,我不會動用飛龍的力量,他們唯一的使命,依舊是陛下您最關心的一件事情。
  
  朱棣臉上緊繃的線條果然柔和下來,說道:「楊旭,朕賜你王命旗牌,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此去東海剿倭,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臣,一定不負聖望,大破倭寇,凱旋而歸!」
  
  夏潯的回答擲地有聲,朝班列中,有幾個人卻同時露出叵測的笑意。
  
  最難打的仗是什麼仗?是有內部掣肘的仗。
  
  多少名將壯志難伸、折戟沙場,不是敗在敵人手上,而是敗在自己人那把殺人不見血的刀上。
  
  不風……」有皇帝的絕對支持,有自己獨立的戰區和先斬後奏的絕對權威,這種情況下,內部的掣肘還能起多大作用呢?這還是個未知數。
  
  「小姐小姐,輔國公到咱們府上來了。」
  
  後宅花廳裡面,女眷們正打著葉子牌。
  
  茗兒與徐增壽的夫人劉氏、劉氏的兒媳定國公夫人張氏以及徐景昌最寵愛的妾王氏四人坐在桌面,茗兒身前已經堆了一堆的籌碼,看來沒少贏。小丫頭玩得眉開眼笑的,打葉子牌她可是高手。屋裡面架著四個火盆,燒得熱流滾滾,所以小妮子寬了比甲,禱襖而解開了兩個鈕子,露出了頸下一痕粉嫩。
  
  別人不知她的心意,做為她的心腹丫頭,巧雲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心思的,一聽輔國公來了,她馬上興高采烈地跑來跟自家小姐報信兒了。可是當著嫂子和侄媳婦兒,茗兒哪好意思表露自己的心意,於是茗兒坐在那裡一臉不以為然,淡淡地道:「來就來了唄,你這丫頭咋唬什每,一天沒點安靜時候。」
  
  說著回過頭來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狠狠剜了巧雲一眼:「死丫頭,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巧雲吐了吐舌頭,忙又說道:「不是呀,輔國公送來兩個美貌的胡姬,金髮碧眼,希罕著呢,輔國公說,這兩個胡姬多才多藝尤擅音樂。咱們國公說請小姐您去瞧瞧要是喜歡,就送到小姐房裡侍候著……」
  
  茗兒愈發地拿翹起來:「行了,人都已經收下了,那就得空兒再看吧,我這把牌手氣好,馬上就贏了。」
  
  嘴裡說著,茗兒心中卻想:「美貌胡姬?莫非就是我上次見過的那兩個藍眼睛的妖精?」
  
  定國公夫人張氏一聽就著急了,自己丈夫可不是一隻不吃腥的貓兒,所謂轉贈予小姑姑,大概只是在外人面前的一句客套話吧。眼前這小祖宗要是真不要,那等輔國公一走,沒準兒他就領到自己房裡去了,他才二十出頭,家裡都四房妾了,再來兩個狐媚子,還不把他吸乾了麼?
  
  張氏趕緊道:「小姑姑,這是輔國公一番美意,也是你侄兒的一番孝心,你該去瞧瞧的,反正輔國公常來府上走動,也不算是多遠的朋友,見一見也無所謂。」
  
  說著,她的腳在桌子底下就輕輕踢了踢茗兒的腳尖,雖然她比茗兒差著一輩兒,可她比茗兒還大著五六歲,兩人一向好得姊妹倆似的,這點小動作就帶著央求的意思了。
  
  茗兒懶洋洋地放下牌,挺不情願地道:「那好吧,我就去看看,喜歡呢,就收到我房裡。」
  
  徐景昌的寵妾王氏趕緊道:「這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小姑姑房裡的使喚丫頭本來就少,乾脆直接留下吧。有不會做的事讓巧雲教一下就成了。」
  
  張氏夫人滿懷感激地瞟了眼茗兒,向她遞個眼神兒,茗兒就跟嫂子說了一聲,喚了旁邊一個正在繡鴛鴦的徐景昌的妾來替她,那些籌碼也都給了她,把她開心的不得了。
  
  茗兒慢吞吞地出了花廳,腳下速度就快了起來:「把人送給我,送給我做什麼?喔……」怕我吃你的閒醋,拿她們來討我歡心麼,等我嫁去你家,再把她們當陪嫁帶回去,就成了你的通房丫頭是吧?嘖!打的如意算盤!不對,他是送給景昌的,景昌轉送於我的,如此想來……怕是我誤會了他。這兩人本是朱高煦送給他的,這都多長時間了,難道他還沒收房麼?」
  
  茗兒胡思亂想著,便到了前廳,正陪夏潯閒坐聊天的徐景昌一見她來了,連忙起身笑道:「姑姑,輔國公聽說姑姑喜歡音樂,特意送了兩個胡姬來服侍姑姑,閒暇時候,可以與姑姑演奏音樂,消遣時光。她們是以音樂享譽天下的龜茲古國後人,據說音樂造詣頗深。」
  
  「指定送給我的?」茗兒瞄了夏潯一眼,恨恨地想:「我轉手就把她們送人,哭死你!」
  
  「郡妾!」
  
  夏潯微笑起身,對一旁兩個面蒙薄紗的藍眼美人兒道:「西琳、讓娜,這位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以後你們就是郡主的人了,還不上前見過!」
  
  兩個女孩兒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她們倒不介意跟著一位女主人,而且眼前這位明眸皓齒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好脾氣的女孩,不會虐待她們,兩人見慣了別人臉色,這一點倒看得出來。可是……自家女主人也是待嫁閨中的小姑娘,那自己兩人的未來就不算是固定下來。楊旭主人脾氣好、人生得俊俏,官又做得大,本是個極好的歸宿,誰知他……
  
  兩人滿懷幽冤地上前見過茗兒,茗兒淺淺笑道:「嗯,倒是挺不錯的兩位姑娘,多謝輔國公,我看著很喜歡。巧雲,你帶她們下去安置一下。」
  
  巧雲答應一聲,領著兩位姑娘走了,看得出來,她對這兩個長相殊於中原人的女子挺好奇的,剛一出門兒就聽見她連珠炮似的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麼到中原來的呀,龜茲古國我聽說過,現在還有這個國家嗎?你們那兒的人都是長成這副樣子嗎……」
  
  夏潯對茗兒笑道:「這是別人送苒,她們音樂造詣頗深,留在我府上當個丫環有些大才小用了,若只讓她們閒在那兒,整日獨處一憧小院,難得與人接觸,瞧著也實在可憐,說起來也是一對苦命的女子,我聽說,定國公這裡養著一班女樂,鄄主喜好音樂,常聽她們彈奏演唱,就把她們給送過來了。」
  
  茗兒對他這個理由可是半信半疑,便似笑非笑地道:「哦,國公今日來,就是為了送我這兩個龜茲女她……啊,女樂麼?」
  
  夏潯臉色一正,說道:「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此來正是為了答謝郡主對楊某的照拂,只是楊旭也不知送些什麼才稱郡主的心意,偶然聽定國公說過,郡主非常喜歡音樂,我把她們送給郡主,希望能為郡主排遣寂寞,對她們來說,也是得其所哉了。」
  
  夏潯這番話倒是真話,他此去東海,一時半晌是回不來的,送茗兒些禮物,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可是人家是待嫁閨中的少女,如果貿然贈予禮物,於理不通,可是送兩個人給她那就沒人能說三道四了。再者,這兩個龜茲女孩兒在府上比較孤立,人是群居動物,整日無所事事又不與人接觸,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瞧著挺可憐的,給她們安排一個合適的去處,也算是夏潯同情心氾濫吧。
  
  茗兒聽了,嫩臉卻是一熱。
  
  夏潯若是說這句話衍生的成語「投桃報李」,那就不致讓人浮想連翩了,可他偏偏要說「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句原話,這句話的下一句是什麼?是「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這是夏潯赤裸裸的表白和挑逗,而且還是當著她侄兒的面,偏偏還說的冠冕堂皇、一本正經,真是羞死人了。
  
  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夏潯真正在說的是什麼。
  
  夏潯的目光從又羞又喜、強作鎮定的茗兒身上移開,又轉向徐景昌,笑道:「當然,此來也是為了拜訪一下定國公。這次我向皇上點將,特意了福州水師的赤忠將軍,聽說赤將軍是徐家的舊部,與增壽公交情莫逆,此番我要借赤忠軍出海一戰,等赤將軍奉調進京,少不得要請定國公助助勢,我在軍中毫無資歷,這樣的老將,我怕指揮不動啊。」
  
  徐景昌笑道:「輔國公說笑了,輔國公、五省總督,王命旗牌、尚方寶劍!任他是誰,安敢不聽將令啊。」
  
  夏潯笑笑道:「聽,那是一定要聽的,都食朝廷俸祿嘛。不過,往耳朵裡聽,和往心裡聽,卻大不相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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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發表於 2012-1-10 21:29:45 |只看該作者
第503章 女將

  徐景昌點了點頭,將門之午,哪怕他沒打過仗,這句話還是挺的懂的。
  
  三人重新落坐,徐景昌道:「輔國公這次主動請戰,確實出乎滿朝文武的預料,愚意以為,是莽撞了些,倭寇難纏,難就難在,波濤萬頃就是他們最好的保護,直取其巢穴雖然是個辦法,可是其巢穴都在日本國附近島嶼上,我大明水師頂多有過近海作戰的經驗,遠洋外海,雖然我不擅水戰,料想也不僅僅是戰爭本身那麼簡單,如果指揮失措,縱有皇上的全力支持,怕也要鎩羽而歸。打敗國公的,未必是倭寇,也可能是天災!」
  
  夏潯頷首道:「定國公金玉良言,楊某銘記在心。不過,此番請戰,我已深思熟慮,我現在想要的,就是確保我的軍隊能同心協力,鐵板一塊。內部不出問題,我才能考慮外部的問題,否則,這一仗確實不用打了,必敗無疑!」
  
  茗兒瞟了他一眼,又道:「赤忠是家父舊部,與我三哥也是相交莫逆,這邊你不用擔心,等他到了京城,讓景昌出面設宴款待,幫你們熟絡一下。畢竟,你要讓他為你指揮全軍的,一旦失敗,於他也沒有好處,切身的利益、再加上我徐家的關係,赤忠這邊不會出大問題。」
  
  徐景昌也在點頭:「輔國公請放心,我必全力相助。至於巢湖俞家,國公有何打算?」
  
  夏潯道:「巢湖俞家,只好等他們的人進了京再進行接觸了。我想,俞家既然在朝中獨樹一幟,與其他派系的官員一向沒什麼瓜葛,只要我待之以誠,傾心結納,想來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他們是水師世家,也要愛惜羽毛的,若是吃了敗仗,與俞家的名聲又有什麼好處了?」
  
  徐景昌大搖其頭:「國公,你這麼說可錯了。赤忠這邊你無需擔心,俞家,才是你該重點爭取的人,你別看俞家不大摻和朝中的事情,可我大明水師,就是起自俞家,如果俞家肯為你所用,水師上下,敢搗亂的人就不多了,而俞家若不服你,呵呵,也不需要故意搗你的蛋……支尾大不掉、指揮不動的艦隊,就夠你頭疼的了。」
  
  夏潯動容,急忙問道:「此話怎講?不瞞你說,於軍隊這一方面,楊某確實涉獵不多,以前也沒有特意瞭解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還請定國公多多提點。
  
  徐景昌見他對俞字世家確實一點不知道,便解釋道:「是這樣,俞家之所以被人談起的時候比較少,是因為俞家的人一直不在朝中任職。實際上,俞家的地位和權勢非常大。
  
  當年,俞氏父子率死士投奔太祖,此後戰巢湖、戰和陽、戰裕溪口、鱭魚洲,侍駕渡江,奪採石礬,取太平山,先敗元軍中丞水寨、樓船,再敗淮帥陳也先二十萬之眾於方山陸寨,定策取金陵,太祖據此方開基江左,這等功勞,無人能及啊。
  
  太祖開國之後,已然戰死的俞廷玉追封為河間郡公,他的三個兒子,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淵,分別封為虢國公、南安侯、越嵩侯,賜丹書鐵券。一門父子四人,兩公兩侯的世襲權貴世家,此等尊榮自古罕有,這等恩籠比我徐家也不遑稍讓。
  
  輔國公,你不是外人,說句冒犯的人,只怕你輔國公再加上一個五省總督的頭銜也鎮不住他們。當然,他們未必會給你難堪,不過恰恰因為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也不需要賣任何一個派系的面子,一旦出現調動不靈的時候,必將嚴影響你的威信,將帥無威而令不行,將令不行……」後果可想而知。」
  
  夏潯一聽就知道今夭這趟沒有白來,若不是早早得了這個消息,真要出了外海才發現問題所在,那就要出大問題了。
  
  徐景昌的話他已經聽懂了,他是在說,雖然徐家是大明功臣第一世家,但是徐家也不是包打天下的,在水上,俞家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世家。這就好像徐家是陸軍元帥,而俞家是水軍元帥,兩家還都是開國元勳,談不上誰高誰低。
  
  而且由於俞家的特殊性,俞家的門人、故舊、下屬、隨從,幾乎全部集中在巢湖水師,自成一個獨立王國,刀插不進、水潑不入。皇上下旨單獨調俞家的人去打仗沒有問題,把俞家的人調來聽從他輔國公楊旭的冊遣,很難很難。
  
  這個問題何止是古代,就算是現代軍隊,無論是軍隊的紀律性還是思想素質都提高了一大截,你空降一個從來沒在軍隊中待過的人做統帥,去指揮一群戰功赫赫、資歷老、地位高的將軍,他的情緒上本能地就會進行牴觸,不需要什麼確切的目的,不服你,這就足夠了。何況這俞家的勢力,這種老牌的開國元勳世家,他一個新晉貴族,鎮得住?
  
  夏潯擔心的正在於此,朝中的掣肘他不擔心,他擁有沿海五省的最高指揮權,有皇帝的支持、有生殺予奪之威,軍需後勤又主要掌握在文官手裡,而文官派系又是大皇子朱高熾的人,二皇子朱高煦一派就算恨不得一人一口龘活活咬死他,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否則一旦有把柄落在皇帝手裡,一錯再錯,就真的不能翻身了。
  
  夏潯最擔心的就是軍隊,他本來以為名不見經傳的俞家與朝中各派系全無瓜葛,是個好對付的,沒想到卻是最難對付的。俞家之所以同朝中各個派系全無瓜葛,不是因為他們的力量不夠資格,恰恰相反,人家俞家就是一個獨立的派系,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
  
  緊接著,徐景昌又提了一件更叫他頭疼的事。
  
  「咳,輔國公,還有件事,想必你不知道。當今聖上靖難之時……曾在白溝河有一場大戰,那一戰慘烈無比,朝廷折損數員大將,其中有一位將領,就是俞通海。」
  
  夏潯一驚,失聲道:「竟有此事?」
  
  徐景昌道:「不錯,俞廷玉Q在追隨太祖征戰天下的時候就戰死了。三個兒子之中,虢國公俞通海、南安侯俞通源如今業已已身故,開國名帥俞廷玉的親生子中,老三越葡侯俞通淵是碩果僅存的一個,而他,就死在白溝河一戰,死在皇上的靖難大軍手中。
  
  當時各為其主,俞家倒不會因此怨恨皇上什麼,可這俞通淵畢竟已是俞氏家族中輩份最長者,事情發生才三兩年功夫,俞氏子孫一旦碰到靖難系的功臣,難免心存芥蒂,再要靖難功臣系的官員來指揮他們……」輔國公,俞家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要說軍隊上下將校之間的關係,沒有比俞家更親密的了,這支軍隊用好了,將是你最得心應手的一支力量,用不好,那就適得其反了。」
  
  他苦笑著看向楊旭,問道:「國公啊,到底誰給你出的餿主意?選誰不好,偏選俞家。」
  
  茗兒的俏臉倏地一紅,一雙大眼睛先狠狠地剜了懵然不知的徐景昌一眼:「這麼說你姑姑,回頭再找你算帳!」然後便瞬也不瞬地盯著夏潯。
  
  夏潯神色一正,肅然說道:「替我出主意的這人,聰明慧黠、智計無雙。定國公方才也說,這只軍隊用得好,將是我的最大臂助,可見,選擇俞家是沒有錯的,至於其中種種難處,我想,也許是這位智者故意考驗我吧,如果我連這些困難都解決不了,又如何解決那大明痛疾,東海倭寇呢?」
  
  夏潯說到一半兒,茗兒已是笑靨如花了,誰不喜歡心上人的讚美?
  
  茗兒雖然年紀小,可是冉於家世地位不同,起點就比一般的女孩兒高,你若讚她容色無雙、性情溫柔這些一般女孩兒最喜歡聽的話,她未必歡喜,可是讚她才學出眾、謀略超人,就算是她這樣的天之驕女也是從心底裡喜歡的。
  
  尤其是……」他當著自己的面恭維自己,蒙著自己的傻侄子……」「這個大騙子,又在騙人了,呵啊……」,這一次,那感覺是甜絲絲的。
  
  徐景昌道:「嗯,景昌自然相信國公的能力,只不過我擔心時間不等人吶!」
  
  徐景昌現在也是大皇子朱高熾一派的人,對楊旭本就親近,現在更是無需忌憚,便道:「要想得到俞家的認同和支持,恐怕不是一時半晌的事。如今爭嫡之風已傳揚四海,俞家不會不知道,本來可以請大皇子修書一封的,可大皇子身份未定,甚至在與二皇子的爭奪中並未見多少上風,我怕大皇子出面的話,反而弄巧成拙。」
  
  「咳,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出面,其實女人反而更加妥當!我在京中正覺煩悶,想要四處走走,不如就讓我陪伴國公往巢湖一行吧!」
  
  心上人這麼維護自己,可不能再叫他著急了,本來就比自己歲數大,愁白了頭髮,那站在一塊兒不就成了……」再說,當初獻計之時,茗兒已然有了這公器私用,可以與心上人名正言順待在一起的打算。所以茗兒挺胸……挺身而出了。
  
  「姑姑?」徐景昌訝然道:「姑姑,你一個女兒家,同俞家那些目中無人的漢子如何打交道?」
  
  徐茗兒笑瞇瞇地道:「誰說我要去見的是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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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發表於 2012-1-11 21:30:47 |只看該作者
第504章 難念的經

  夏潯沒想到江南的春天來得這麼早。
  
  他在江南也待過幾年了,可這還是頭一回,可以在早春時節,認真的感覺春的每一絲氣息。楊柳的嫩綠還帶著點點新黃,和煦的春風在水面蕩起漣漪,那水冬天也是不結冰的,可是吹拂在水面上的是春風還是寒風,一目瞭然,春風的柔和與溫暖,似乎透過那漣漪波紋的不同就能表現出來。
  
  燕子歡快地飛翔,一口一口啄著春泥,築造自己的新巢,清澈見底的溪底,一條條快樂的小魚歡樂地游游弋,那水草也褪去了深綠的顏色,重新換上了春天的生機。
  
  夏潯沒想到自己的春天來得這麼早。
  
  鄉間小路上,老者牽著牛,壯漢扛著犁,回娘家的婦人挎著籃子,不時嗔罵著那時不時跑到路邊草叢裡去撲蜢蚱的淘氣兒子,伴著哞哞的牛叫聲,非常悠閒。而他的身邊,卻伴著一個俏麗的少女,漫步在這田園氣息濃厚的鄉野間,快活似神仙。
  
  雖然,兩人的未來還有許多變數,可是彼此間情許終身,不再隔閡,便不必時時糾結,折磨自己,那心境自然大為不同。
  
  今天夏潯穿得只是一襲普通士子的青衫,雖在鄉農村婦間也算是老爺一類的貴人,卻也不嫌如何乍眼。茗兒的穿著也很普通,一條交領孺襖,淺飾荷紋,一條淺綠色的裙子,紋飾若有若無,腰間還加了一條短小的腰裙,顯得俏皮可愛。
  
  她的頭髮梳成了「把子」,也就是江南女子,尤其是未婚少女和丫環們習慣梳成的雙螺髻,走在夏潯身邊,步履輕盈,談笑風生。
  
  要去巢湖,要從金陵出來往西走,經採石礬過江是最方便的路線,恰好經過慈姥山。夏潯和茗兒曾經在這裡共同度過了一段時光那段日子,侍弄田園,養雞養鵝,扮作叔叔和侄女如今想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小妮子起了遊興,夏潯自當奉陪。
  
  左右不過耽誤半天功夫,還能不叫小美人兒遂了心願麼?
  
  吳語水鄉、慈姥山下,翠竹繞青梅。
  
  這個地方,有著他們很多的回憶,美好的回才乙。
  
  站在沒馬蹄的淺草叢中,看著遠處的院牆紅杏,茗兒大發宏願:「等將來我要把這一片地方買下來建一處別莊。尤其是咱們那幢破房子要包括在內,那後院的櫻桃樹是我親手栽的呢,我種的樹、你施的肥,你看,已經開花了呢,等到今秋,一定會結好多櫻桃。」
  
  春風捲來一片片杏花桃花,瓣瓣如蝶撲在她的身上,小茗兒神采飛揚。
  
  夏潯輕輕牽起她的手,眺望著田野上空幾隻紙鳶柔聲道:「好啊,到時候咱們有空兒就過來住,還帶著小小茗兒去山上摘竹筍。」
  
  茗兒嘟起小嘴道:「人家不小啦,偏你越叫越小。」
  
  夏潯眸中帶著笑:「我說的是小小茗兒,又不是你!」
  
  「哪有小小……啊!」
  
  茗兒的臉蛋忽然紅了,眼中卻放出羞喜的光,她的小手放在夏潯的大手裡,就那麼靜靜地站著,感受著心底那種溫馨安寧的感覺,許久,才恢復了常態,瞟一眼夏潯,促狹地道:「老實交待,人家跟你上山采竹筍的時候,有沒有對人家起邪念呀?」
  
  「當然沒有!」
  
  夏潯一勇正人君子的嘴臉:「那時候人家可是一個大叔,再說……地位相差那麼懸殊,哪敢覬覦小郡主的美色呢?」
  
  「才怪!」
  
  茗兒俏皮地皺皺鼻子:「你偷偷盯著我看,別當我不知道。壞大叔!」
  
  夏潯心中一蕩,手便收緊了些:「小寶貝兒,再叫兩聲!」
  
  「叫什麼?」
  
  「叫大叔呀!」
  
  茗兒好奇地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臉紅了,抽出手,在夏潯身上輕輕打了一下,嗔道:「壞蛋,不叫,就不叫!」
  
  夏潯伸手去抓,小姑娘蠻腰一擺,躲開了他的魔手,格格笑著跑開了。
  
  ※※※※※※※※※※※※※※※※※※※※※※※
  
  慈姥山並不高,對見慣了崇山峻嶺的人來說,稱它為一座土丘也不為過。可這土丘畢竟不是土丘,就像江南的園林,雖然地方遠不及北方地方豪伸仿若皇宮般寬廣宏大的宅院,但若論起精緻優美、靈動秀氣,北方三百畝大小的一座莊院,也不及南方三畝大小的一座園林。
  
  慈姥山不高,卻會給人一種垂崖峻絕,層巒疊嶂的氣勢,回首望去,片片金黃,連天接地,那是綻放的油菜花地,慈姥山就像一隻懶洋洋地臥在那兒的大貓,貓頭就枕在江岸上,看那滾滾東流,咆哮而去。
  
  夏潯眺望長江,看著那江水中來去匆匆的船隻,目光又慢慢遠望,看向長江對岸,悠悠說道:「下午,咱們就要過江了。俞家……咱們給俞家準備的禮物,是不是少了點兒?」
    
  茗兒白了他一眼:「你家有多少寶貝啊,打算都送給人家才成麼?」
  
  夏潯嘿嘿笑道:「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口……」
    
  茗兒搖搖頭,說道:「送禮的講究多得很,初交還是舊識、對方與你的地位誰高誰低、是你有求於人家還是只想聯絡交情、是試探性的接觸還是已然結成同盟,這其中的學問多的很,若是禮物準備的不恰當,先就叫人家看低了你,還容易做出誤判,拒絕合作、或者向你提出更過份的要求,讓你更加被動。行啦,你別管了。這事兒,就交給我好了。」
  
  夏潯有些驚奇地看著她,失笑道:「看來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淘氣貪玩的小丫頭,想不到你懂得這麼多!」
  
  茗兒洋洋得意地道:「那是!這可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從小就要教授女孩兒的知識。要不然……」
  
  茗兒說到這裡,嫩臉忽然一紅,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向長江一方,深深地吸了。那蕩漾著鮮花芬芳的新鮮空氣。豪門大戶家的小姐,哪有可能只是教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待人接物、算帳理財必須要學的很實用的學問特別多,因為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子,將來嫁的也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一個當家奶奶的責任就只是管理後宅維護好妻妾間的關係,使得後宅和睦麼?就算一個家裡只有百畝的地主婆都不會那麼簡單。
  
  說到這裡了,夏潯不免就要提起自己的擔心。
  
  「茗兒,此去,你有多大的把握?我原來也沒想到俞家這麼複雜,如果俞家真的這麼叫人頭疼,我還不如另擇一支水師了。本來,陳暄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他的水師有太多的人和浙東水師有這樣那樣的關係有些事,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如果真的有人搞出什麼麼蛾子來,反倒傷了我跟他之間的和氣,說到其它水師,目前除了浙東和福建,卻又想不出合適的隊伍來。」
  
  茗兒道:「人人都知道巢湖俞家自成一派,外部勢力根本滲透不進去。人人都知道俞家是開國元勳大明水師之鼻祖,目高於頂,旁若無人。正因如此旁人便會忽略了許多東西……」也許不能說是忽略吧,只是沒有機會去瞭解,哪怕它是俞家內部盡人皆知的事。」
  
  夏潯心中一動,說道:「茗兒,你是說……」
  
  茗兒回眸一笑,那燦爛的笑容春花般絢麗:「旭哥哥,北元是我大明的敵人,可北元內部同樣鬥得你死我活,為了內鬥,他們甚至放棄了利用我大明削蕃靖難之機而南侵;朝鮮,小小島國,如今這一任國王是坑害了幾個兄弟、侄兒,軟禁了上一任國王才登上的王位;日本,南北兩個國王,一直糾纏到現在,我聽說安南那邊也不安寧,內部爭權奪勢,越來越厲害……」天下哪有一塊淨土。旭哥哥,你說是不是一股勢力,只要強大到一定程度,這種爭權奪勢,就是不可避免的呢?」
  
  夏潯有些明白了,雙眸開始閃閃發亮:「茗兒,你是說,這俞家內部也有爭權奪利的矛盾,可以被咱們利用?」
  
  茗兒向他扮個鬼臉,嫣然笑道:「不然,我哪來的那麼大把握,能說服又臭又硬、目中無人的俞家為你所用?」
  
  夏潯心中大石落地,迎著和煦的春風沉思了一下,又問道:「那咱們,要爭取的哪一家」
  
  茗兒道:「長房,俞家長房,金花公主!」
  
  夏潯道:「對了,曾聽你說過一句,俞家長女曾受封為金花公主,當時未及多問,郡公之女,怎麼成了公主?」
  
  茗兒道:「龍鳳十二年的時候,俞廷玉長子俞通海與敵軍交戰,曾兩度重傷。
  
  次年秋,他自知病重難逾,便向太祖皇帝告假,攜獨生女返回巢湖探親,歸途中於裕溪口受風阻,擔心不能生還故鄉,就把女兒許給了一個叫周大三的鹽商,以托終身。
  
  第二年,太祖皇帝在金陵稱吳王,並親往巢湖探視俞通海病情,俞通海當時病疾復發,奄奄一息,臨終之際耿耿於懷者就是沒有兒子,斷了他的香火。太祖皇帝次年稱帝后,便親口御封俞通海的女兒為『金花公主」並為她和鹽商周大三主婚,令周大三改俞姓入贅,以續俞氏之宗。」
    
  夏潯微笑起來:「我明白了。若是一家絕了子嗣,找人入贅以延續香火、繼承家產也沒什麼。可俞家還有二房三房,長房招婿入贅,依舊佔著長房的位置,本該升為長房的二房恐怕是不大情願的。三房之中,本來只有三房還剩下一位耆老,論輩份三房現在應該是最高的,偏偏長房的閨女是公主,壓了他一頭,三房怕是也不大開心的。俞家以武建勳,只重武力,而長房只剩下一個女子,女婿又是個商人,在家族裡面難免……」呵呵,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事兒是挺複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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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 21:33:06 |只看該作者
第505章 嫁雞隨雞

  巢湖水面上,一支水師艦隊正在訓練。
  
  旗艦上,一道道指令發出去,各種艦隻便按照主帥的命令向假想敵迅速包抄、分割、攔截、靠幫作戰。
  
  堅固的撞角、密集的炮口,碗口統、迅雷炮、火龍噴筒、弩箭、火箭,火磚,自然是不能隨意浪費發射的,不過從那些操作動作,也能讓人感覺出,一旦投入實戰,他們將會對敵人造成多麼巨大的殺傷。
  
  遠方又有一支艦隊駛來,似乎是在湖心深處演武歸來,巨艦一艘艘駛來,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旗艦上一員年輕的武將微微蹙了蹙眉,迅速下達了將領,已經擺出合圍攻擊陣形的戰艦隊伍馬上收縮起來,給對方讓開了一條道路。
  
  遠遠歸來的這支艦隊看起來比正在演練的這支艦隊更加龐大。這些戰艦幾乎都是最小也能容納百人的大船,高大如樓,船首前昂,尾部高聳,武器更加密集,船測還有護板,堅立如垣。風帆鼓足了勁道,推動湖水激起數尺高的浪花。
  
  行到近處,還可見到那船上還有在明軍水師正式裝備裡已然消失的拍桿,拍桿的勁頭都懸掛著巨石,彷彿一塊擴大了數倍的磨盤,只不過它的上頭是圓的,下頭卻是尖的,這麼巨大的石頭只是自然下落威力已然驚人,如果利用槓桿加大力道,一艘小船幾乎一下就能拍得粉碎。
  
  「哈哈,逸風,又在練你的水師啊,還別說,動作挺靈巧的,要是躲慢了,哥哥這大船停不住,就要把你的船撞得粉身碎骨了。」
  
  來船中最大的一艘巨艦與這支水師的旗艦擦肩而過時,那艘戰艦上的主將向這邊高聲吆喝起來,話音未落那邊船上便傳出一陣轟笑聲。這艘旗幟上的主將臉上微微泛起氣惱的紅色,卻沒吱聲。那船駛過,激起的水浪晃動得他的戰艦一陣搖動,看起來確實是不堪一擊。
  
  剛剛過去的艦隊是南安侯俞通源的孫兒俞正龍的水師,而此際正在演練的卻是長房金花公主的女婿李逸風的艦隊。金花公主是俞廷王……長子俞通海的女兒,俞通海沒有兒子,朱元璋憐惜這員這老將,稱帝之後,立即封了他的女兒為公主,視為皇女般對待,又親自為她主持了婚禮。
  
  因為皇家的寵愛金花公主俞氏長房的地位始終無人能夠撼動可是地位有時候與勢力並不能成正比。金花公主不能統令水師她的丈夫周大江又是個鹽商,俞氏長房的艦隊就此沒落下來,等到金花公主的兒子長大,因為身體孱弱,性格上也不是一個喜歡舞槍棒的人,所以依舊未能振興祖父遺下的水師,他對經商更感興趣。
  
  金花公主拿這寶貝兒子也沒辦法,幸好兒子不爭氣她還有女兒,她給女兒招了個好女婿,就是這李逸風了。李家是當年追隨俞家起兵並投奔朱元璋的,一直也在軍中為將,只不過始終是在俞氏水師的系統之內。金花公主招了這個女婿,也就等於把李家這一系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是即便合自己父親留下的水師,再加土李家掌握的力量,也不足以同二房、三房手中的強大水師所抗衡。在家族裡你要能說得上話,就得擁有和你的地位相對稱的勢力,金花公主對自己這一房的水師可謂下足了力氣,利用丈夫做鹽商賺來的大把銀子,努力要把自己這一房的水師發展得最為壯大。
  
  可她這個女婿很古怪,他竟然對祖上傳下來的戰船、戰術有諸多異義,執意要對自己的水師艦隊做些改變,也不知他是怎麼說服的岳母,金花公主居然同意了,任由他折騰。結果他折騰來折騰去,俞家長房投進了大筆的金銀,他這艦隊不見擴大,反而越改越小了。
  
  為此,李逸風沒少被二房、三房的人給笑話,可他依舊不改初衷,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傳統水師戰艦一直信奉的是以大勝小以多勝少,所以造船總是越大越好,每艘船上配備的武力越強越少,李逸風卻別出心裁,對他的艦隊進行了非常複雜的改造。傳統的大艦戰鬥力極強,但是速度也因之變得極慢,要驅動這麼大的戰艦,唯一的動力只有風,靠搖櫓是動不了的。
  
  李逸風認為這就是個極大的缺陷,他沒有能力發明更強勁的動力系統,就盡量摒棄巨型戰艦,在他的戰艦群裡,大型戰艦隻保持了極少的數量。當時的水師將領大多最關注船是否堅固、是否巨大,船上的武器是否強勁,還很少有人把動力系統當成一個重要的戰鬥因素,而李逸風恰恰把它上升到了一個極高的重視程度,這自然被堅持傳統戰術的俞氏子孫所恥笑。
  
  為了加強船的靈活性,李逸風的戰艦群就沒有安裝一支拍竿,拍竿的威力的確不小,可是其長度大於力臂,不易操作,一拍之後,必須拉回本船原來的位置,才能再次施放,因而兩次施放之間有一段停頓、準備的時間。敵船利用這段時間,已經足以完成靠幫、進攻的的過程,李逸風認為保留柏竿所帶來的對敵艦的破壞力,遠不及給己艦帶來的遲鈍危害更大,所以他的戰艦已經拆掉了所有拍竿。
  
  此外主,傳統戰艦雖然也有攻堅、驅逐、衝鋒、偵察的簡單分工,不過大多數時候並沒有因為這些分工而有專門的戰艦分類,通常是一艦多能,除了偵察統一使用速度極快的蜈虹快艇,其它各項職能是由同一型號的戰艦根據主帥的將令隨時擔負的。
  
  而李逸風在這一點上也做了大膽的改草,他的戰艦群分工特別細密,偵察艦、登陸艦、驅逐艦、衝鋒舟、主戰艦,根據不同的功能,船型和船上武器配備也各有不同,這同樣引起了元老們的很多非議。不過俞家水師實際上是按照俞廷玉三子各自不同劃分的,只要金花公主不反對,旁人也懶得干預,這才容得李逸風隨意改草,而沒有遭遇到太大的阻力。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來證明自己的正確,就算是他這支水師隊伍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產生了疑問。
  
  俞正龍的艦隊浩浩蕩蕩地過去了,李逸風看得出自己的隊伍因為這一騷擾奚落,已經有點提不起精神,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下令收兵了。
  
  巢湖,湯山。
  
  一個露天的溫泉浴池中,兩個女人正在湯池中沐浴。
  
  一個是一位體態柔腴、膚色白暫的婦人,看起來只有四十歲上下,實際上只是因為她保養得宜,她的真正年齡已經五十出頭了,這個婦人就是金花公主,俞家長房的主事人。
  
  另一個卻是一個如花妙齡的小姑娘肢體曼妙皮膚緊繃,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與金花公主的肌膚比起來,她的肌膚有著半透明的質感,那是一種飽含水份和青春活力的白嫩,散發著迷人的光澤。只是泉水雖然清流,可惜霧氣昭昭,若隱若現在遮掩了她的嬌軀。
  
  這湯山上有兩眼泉水一冷一熱,熱泉最高溫度幾乎可以煮熟雞蛋,兩股泉水中和卻正適宜沐浴,躺在裡邊,身心舒泰,一路旅途的疲乏,全都一掃而空了。整個池塘,乃至溫泉蜿蜒而下的整條溪流,都是裊裊青煙的霧氣,以致整座湯山都似人間仙境一般了。
  
  這位年輕的姑娘自然就是茗兒郡主了,臨近巢湖的時候,夏潯放慢了速度,而她則加快了速度,比夏潯早一天先趕到了巢湖。
  
  「朝廷的旨意已經傳過來了,因為沒有指定何人出戰,由何人率艦隊出征,我俞家還未決定。聽郡主這麼說,輔國公此來,就是為子挑選艦隊的?」
  
  兩人全身放鬆,在溫泉裡靜靜地躺了一陣兒,金花公主睜開眼睛問道。
  
  茗兒也睜開了眼睛,清湯掛面的俏臉沾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彷彿出水芙蓉。
  
  「是的,公主,輔國公和我三哥相交莫逆,我這次來,是想幫他個忙,你也知道,倭寇難纏嘛,所以想請公主幫忙,派一支最強的艦隊助戰。」
  
  茗兒和金花公主是老相識,朱元璋還活著的時候,金花公主做為義女,每年都要進京兩三趟,舉凡朱元璋做壽、過年等等的重大節日都會出現,整天在宮裡廝混的茗兒和她自然極熟的了,只不過那時茗兒還小,與金花公主雖然相識,畢竟年歲相差太大,卻還談不上什麼交情。
  
  「哦?」
  
  金花公主目光閃爍子一下,微笑道:「郡主武臣世家,對我俞家水師,應該最是瞭解的,郡主想調我俞家哪一支水師呢?」
  
  茗兒很認真地想了想,嫣然道:「最好是越嵩侯那一房的艦隊。不過,前兩年越嵩侯才剛剛戰死白溝河,現在要俞家三房的人出馬,幫靖難派的功臣打仗,越嵩侯那一房的子孫只怕心裡要有疙瘩呢。這樣的話,南安侯那一房的艦隊也可以。」
  
  金花公主氣極而笑:「郡主以為我俞家長房、虢國公的水師全都改做了鹽商,作戰已根本不堪一擊了麼?」
  
  「呀!」
  
  茗兒說漏了嘴,忙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道:「哪兒能呢,公主多心了。我是……我是覺得吧,打仗要死人的,再說……再說萬一敗了,臉面上多不好看吶?要說親近,我徐家和俞家長房是最親近的了,我當然向著公主你啦!」
  
  選擇俞家長房,是茗兒的打算,可是夏潯瞭解了詳情之後,卻想了一招「欲擒故縱……於是……
  
  茗兒很難為情地想:「唉,這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要嫁個大騙子呢,也得學著騙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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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2 19:49:48 |只看該作者
第506章 明爭暗鬥

  巢湖,姥山島。
 
  這裡是巢湖水師的大本營,所以也是俞家三房主要人物聚居的地方。
 
  金花公主回島之後,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徑直奔了家廟。
 
  俞氏家廟規模宏大,彷彿一座莊嚴肅穆的宮殿。家廟的門口有家族的武士把守,守在這兒的武士都是俞家各房的子弟,都是同姓人,外姓人連廟外這片區域都不能接觸。
 
  而進入家廟,除了長房主事人,也就是這一代的家主,其他任何人,沒有家主的帶領,也不得妄入。記得二房曾有一位嫡孫兒媳和妯娌生了怨隙,一怒之下抱著孩子衝到家廟前面跪在那兒號啕大哭,訴說委曲。這位嫡孫兒媳平時人很和善、這次衝突確也不怨她,但她衝撞家廟,驚擾祖宗安息英靈,這是誰都不能容忍的事。
 
  查明真相之後,那個沒事找事、擠兌妯娌的刁婦受到了嚴懲,而這個嫡孫兒媳也被休了,你的委曲再多,也沒有祖宗事大,由此可見家廟在俞氏一族心目中的地位。
 
  大門開了,接著是二門,金花公主獨自進入。這就是長房的權利,長房,絕不僅僅是一份榮耀,在家族裡,長房比其他宗支先天上就擁有更多的權利。
 
  三門的門柱上,一副楹聯赫然在目:「元朝宰相家聲遠,明代公侯世澤長!」
 
  俞家可是元朝一位王爺的後裔,宰相、大將軍乃至郡王,直至明朝兩公兩侯一公主,尊榮顯赫,從未停止的。
 
  進入祖宗祠堂,金花公主拈香上供,跪拜施禮,旁邊雖然一個人都沒有,但她態度恭謹、舉止嚴肅,可不敢有一絲懈怠。
 
  靈台上供奉著俞廷玉和三個兒子父子兩代的靈位,分別佔據了第一、二層靈階。香案上,香燭鮮果四時更換,風雨不斷。香爐中散發出可以讓人神寧氣平的檀香味道,金花公主叩拜如儀,然後站起身來,靜靜地看著祖宗靈位,目光漸又移到靈位下方一隻錦匣。
 
  她輕輕嘆了口氣,捧過那口金絲楠木的匣子,這金絲楠木水不浸、蚊不穴,不腐不蛀亦有幽香。其色淺橙黃略青灰,紋理淡雅文靜,質地溫潤柔和,光澤感猶如綢緞,有陣陣幽香,經千年不腐不朽,歷久彌新,乃是極名貴的木料。
 
  自從本朝把金絲楠木列為皇家建築的專有木料之後,金絲楠木的身價更是一升再升,再加上規制高低的原因,現在只有皇家宮殿和極少數奉旨赦建的寺廟建築才能使用金絲楠木了,前朝流出下來的金絲楠木傢俱也都變得奇貨可居了。
 
  金花公主輕輕摸挲了一陣,打開匣子,從裡邊取出了一份詔書,金絲銀帛織就,以硃砂書寫,字跡殷紅如血,這就是「丹書鐵券」了。丹書,是因為用硃砂寫就,字跡殷紅如血。鐵券,是因為御筆親題,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倒不是真的一口大鐵牌子。
 
  展開丹書鐵券,只見上面寫道:「朕觀歷代,有父及子、兄及其弟皆為佐運之良臣者,心甚嘉之,然不多見。朕起自淮右,駐驛和陽,俞家以所部舟師從人來附,東渡大江,如履平地,及克採石,定金陵,繼而兩平敵國,勳績著焉。今天下已定,論功行賞,朕無以為報爾用,是加爾爵祿,使爾子孫世世承襲。朕本疏虞,皆遵前代哲王之典禮,茲與爾誓:若謀逆不宥,其餘若犯死罪,皆免一死,以報爾功。於戲!勤勞以立事功,恭儉以保祿位,尚其日慎一日,則富貴永延於世矣!」
 
  這是朱元璋御筆親題,金花公主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一字不差。仔細看了半晌,金花公主把丹書鐵券小心地放回去,合攏匣子,幽幽嘆道:「世襲爵祿、丹書鐵券,可保我俞家世代富貴榮華,卻保不了我長房的尊榮和地位呀……」
 
  金花公主走出家廟,折向自己住處的時候,對一個本房的子弟吩咐道:「逸風回來之後,叫他馬上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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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
 
  號角聲遠遠傳去,夏潯立在船頭,眺望著遠處的那座島嶼。他知道,這號角聲十有八九是在通知島上他的到來,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忽長忽短的號角聲所代表的具體意思。
 
  他正駛向姥山島,這是處於巢湖湖心的一座島嶼,也是巢湖中最大的一座島嶼。遠遠望去,島上林木蔥鬱,如青螺浮水,儼然是八百里巢湖上的一塊綠洲。更近了,可以看見山巔建有古塔、角亭。島下,萬頃波濤,船帆如織,遠山嵐影,如夢如幻,宛如一幅「一出桃源路,中流別有天」的畫卷。
 
  金花公主和茗兒郡主並肩站在碼頭上,看著遠處的大船。
 
  金花公主是俞氏長房、又是太祖高皇帝親口御封的公主,同時又是女性,她不來相迎而是等著輔國公楊旭去拜見並不失禮儀,可是奇怪的是,她今天竟親自出迎了,這讓俞氏家族的人大多有些詫異,不過大家也並未有太多想法,在他們看來,這大概是中山王府小郡主的面子。
 
  在這個以陸軍為主的年代,徐家在軍中的勢力比俞家更大,如今徐家長女又做了皇后,徐家的地位如日中天,輔國公楊旭的面子可以不給,徐妙錦的面子卻不能不給。
 
  船在碼頭靠岸了,搭好跳板,夏潯走下戰船,金花公主立即率眾迎了上去,微笑道:「這位就是輔國公吧?果然年輕有為,一路辛苦了。」
 
  雖然素未謀面,一見這架勢,夏潯也曉得眼前這位就是俞氏家主,忙微笑還禮道:「正是楊旭,有勞公主殿下親迎。」
 
  說著,夏潯飛快地掃了一眼茗兒,茗兒向他淺淺一笑。
 
  這島四面環水,是俞家的大本營,上了這島,茗兒想隨時向外通傳消息就不可能了,所以夏潯這一眼,就是在探問夫人外交的成效,茗兒向他淺淺一笑,夏潯的心便定下來,開始在金花公主的介紹下,與俞氏各房的族老宗親一一寒暄起來。
 
  俞家人口眾多,夏潯一時也記不住那麼多,只把二房三個幾個主要人物記住了,反正他的目標在長房,二房三房只是他的工具,所以也並未太上心。寒暄已畢,金花公主便引著夏潯進了水師大寨,寨中早已擺開宴請,只等夏潯一到,便傳菜開宴,為他接風了。
 
  這席上美味都是巢湖三珍、長江三鮮一類的東西,菊花銀魚、巢湖河蟹、巢湖白蝦以及鰣魚、刀魚、河豚這長江三鮮,菜味鮮美,十分可口。酒也是俞家的家釀,沒有什麼名字,但酒味醇厚,很合夏潯的脾味。
 
  「俞家水師,天下聞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夏潯開始進入正題:「諸位想必也知道,朝廷剿倭,是吃了虧的,為此還鬧出一樁諉過栽贓的醜聞。皇上十分震怒,楊某主動請纓,再伐倭寇,向軍中好友請教可戰之師,他們推薦的第一支水師就是巢湖俞家。
 
  呵呵,俞家水師名聲遠揚啊,我大明能有今天,俞家功不可沒。方才公主殿下說,楊某此來是為選將調兵,那是公主的一句客氣話,大家可不要當真吶。依我所見,俞家隨便派出一支水師,都能打得倭寇落花流水了。我之所以趕到巢湖,不是為了選將,而是出於對俞家的敬重。」
 
  俞家的人雖然傲慢,可夏潯這番話說的中聽,俞家人聽了便有些歡喜,俞正龍道:「輔國公客氣了,我俞家接到聖旨以後,也曾商量過一番,不過眼下還未決定由誰出兵。
 
  國公既然來了,又對我俞家知之甚詳,不知國公中意哪一路人馬呢?」
 
  這一說,俞家人全都豎起了耳朵,爭勝之心人皆有之,俞家內部固然爭來爭去,都想佔個上風,他們也很想知道,外人是個什麼看法。
 
  夏潯呵呵笑道:「據楊某所知,虢國公爺這一脈的艦隊勵志圖新,銳意改革,很有氣象;南安侯爺這一脈的艦隊是俞家的中流砥柱,艦隊最為龐大,乃威武之師;越嵩侯爺這一脈則是繼我大明開國以來出戰最多的一支艦隊,平叛、剿匪、掃除水寇,戰陣經驗最為豐富。可以說,三支艦隊各有所長,真要是讓楊某來選,還真有些取捨不下呢。到底派哪一個艦隊伴同楊某一齊剿倭,我看……還是請俞家各位長輩同公主殿下商議決定吧,楊某莫不歡迎啊!」
 
  金花公主瞟了女婿一眼,一直坐在那兒默不作聲的李逸風便擎杯微笑道:「說到我俞家這三支艦隊,國公的評價十分中肯。正龍的艦隊和正鷹的艦隊有何長處,國公是心中有數的。不過逸風受岳母託付,自掌管本支艦隊以來,所做的種種改變,恐怕國公也是只知有變而不知其詳,國公既然來了,何不先看看我這艦隊呢,若是國公覺得尚堪一用,李逸風倒是願意請纓一戰,與國公並肩禦敵,掃蕩倭寇的。」
 
  「嗯?姐夫,你真想出戰?呵呵,姐夫,不是我說,雖然浙東水師比起我巢湖水師來遜色一些,卻也不是平庸之輩。一旦咱們出了兵,那就是代表的俞家,要是吃個敗仗,那可灰頭土臉,丟了咱俞家的威風啊。我看你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雖然說他們之間總是爭風鬥氣,但那是內部競爭必然的結果。一旦對外的時候,畢竟還是一家人,不管誰在外面做了甚麼,對整個俞家來說,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兒,俞正龍是真心地瞧不起李逸風的艦隊,見他蠢蠢欲動,居然想主動請戰,擔心折了俞家的威風。
 
  至於三房越嵩侯的人,自始至終就沒怎麼說話。大明承平已經三十年了,俞家水師的人也已更新換防代過了兩輩的人,他們的威風主要是祖上傳下來的,這麼多年還真沒打過什麼硬仗,只有三房越嵩侯的艦隊,執行過平叛、剿水寇等任務,可以說作戰經驗最豐富,畢竟是有過實戰體會的嘛。
 
  所以,越嵩侯這一房的艦隊其實是最佳人選,可是前兩年越嵩侯俞通淵老爺子在白溝河一戰,死在當今皇帝朱棣的人手中,俞通淵這一房的子弟心中有個疙瘩,如果皇帝下旨,指明了要他們出戰,他們不會猶豫,既然沒有指明,他們也懶得主動請戰,因此自始至終作壁上觀,對此全無熱忱。
 
  這有意出戰的,就只剩下長房和二房了。俞家二房現在是俞正龍做艦隊統帥,他年輕氣盛,躍躍欲試的倒想一戰,不過他對輔國公楊旭這個人,卻缺乏基本的敬意。他希望楊旭求到他的頭上,而不是他主動請戰,這兩者間可是有著天壤之別。
 
  而夏潯擔心的恰恰是這個,求出來的一支艦隊,再加上一個心高氣傲、目無餘子的將領,只怕到了海上,就會自作主張了,到時候不能令行禁止、軍紀嚴明,哪怕他這支艦隊再能打,也是一條臭魚腥了一鍋湯,身為主將指揮不了自己的軍隊,一旦捅出簍子還得他去扛,夏潯可不敢冒這個險。
 
  平時二房三房的人輕視、排擠長房的艦隊也就罷了,如今當著外人,說出這種話來,金花公主臉上很掛不住,便把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正龍,你姐夫可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李家當年追隨我俞家,那也是戰功赫赫,逸風是李家這一輩兒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怎知他若率軍出戰,便一定會敗?」
 
  俞正龍一見大姑姑怒了,忙笑道:「姑姑這可冤枉侄兒了,侄兒沒有別的意思,全是一番維護之心。到底怎麼決定,本就不是我這小輩兒該插嘴的,我也就是胡亂談談自己的看法。」
 
  俞正龍的父親俞方遠老侯爺見兒了受了訓斥,心中有些不快,轉念一想,長房的人若在外面吃點虧,與自己也未必就有壞處,既然大姐這麼熱衷於讓她女婿露臉,自己何必做這個惡人,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姐,正龍小孩子不懂事,你何必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呢,既然逸風有這個意思,不如就請輔國公看看他的水軍操演,若是中意,呵呵,我是同意叫逸風代表我俞家出戰的。老三,你的意思呢?」
 
  越嵩侯俞方正淡淡地道:「大姐決定吧,我沒意見。」
 
  「好!」
 
  金花公主也被他們兩人的態度激起了火氣,眉毛一挑,便對夏潯道:「那明日就請輔國公登艦,觀我水師操演,若是中意,就讓逸風代表我俞家出戰!」
 
  夏潯對三房的明爭暗鬥似乎全無察覺,只謙遜地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一切都聽公主殿下的安排!」
 
  競爭上崗,怕他不全力以赴。自己透露的意思,最中意的是二房、三房的艦隊,最後勉為其難,給他長房一個露臉的機會,他還敢在自己面前擺譜麼?此時的夏潯,笑得特別愉快。
 
  茗兒舉起細白瓷的杯子,掩住紅嘟嘟的嘴巴,慧黠的大眼輕輕一掃,眾人表現盡收眼底,薄薄地抿一口酒,心中便想:「大騙子又得逞了!」
 
  「哎呀!我不能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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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
發表於 2012-1-13 19:20:24 |只看該作者
第507章 你是我的福娃!

  李逸風的艦隊隨著旗艦傳下的一道道指令,一絲不苟地進行著各種操演。
 
  偵察、反饋、試探性接觸、包抄、截擊、衝鋒……。
 
  波瀾壯闊的湖水被一艘艘戰艦犁來犁去,浪濤滾滾,感應到水面上產生的劇烈波動,魚蝦鱉蟹各種水中的生物都遠遠逃開了。
 
  主艦上,除了李逸風和夏潯,俞家的主要人物都來了,全部披掛整齊,站在戰艦上觀摩。
 
  就連金花公主和茗兒小郡主也登上了戰艦,只不過小郡主似乎身體不適,強自支撐著看了一半,就臉色潮紅地進入船艙歇息了。她的酒力實在太淺,一杯葡萄酒都能醉上半天,何況是俞家自製的這種陳年佳釀。
 
  俞正龍穩穩地站在戰艦上,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與兄弟輩們指指點點,不時竊笑兩聲。對於李逸風搞出的許多改變,他覺得是譁眾取寵,好看而已,沒甚大用。他書讀得不多,指揮戰艦靠得是長輩的口傳身授,指揮作戰的本事是長輩們一點點夾磨出來的,而李逸風閒暇時間看過大量的兵書,總喜歡琢磨些新鮮道道。
 
  對此,其實俞正龍也有過一些好奇,所以和這位姐夫曾經嘗試性的交過手,那是一種近乎於實戰的演習,兩次演習的結果,他都大獲全勝。實際結果擺在那兒,他對李逸風華而不實的指揮戰術自然不再放在眼裡了。
 
  他暗含譏諷的談笑和對自己兩次大勝的賣弄,隨著風,隱隱約約地飄進了並肩而立的夏潯和李逸風耳中,李逸風被他損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可他又發作不得,只好佯裝沒聽見。
 
  他與俞正龍兩次嘗試性的演習操練,的確一敗塗地。這世上沒有一生下來就是天才的人,他的第一次交戰演習,是他對自己的艦隊大刀闊斧進行改革後的第一次操演,艦船之間的磨合不夠作為整個艦隊的靈魂,他的改革創新也確實還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那一次是實打實的失敗了,輸的不冤。
 
  此戰之後他根據實戰結果,修改了許多自己在戰術設計上的缺陷,並且加強了操練,讓他手下這批原本只熟悉傳統作戰方法的水師官兵也漸漸熟悉了他的戰法,可是第二次演習,他又失敗了。雖然這一次並不像上一次一樣一觸即潰,他們與對方旗鼓相當地對峙了許久,最後才在正面衝突中敗下陣來。
 
  實際上這次失敗已經不是李逸風的戰術不妥當了。他之所以失敗有三個原因第一:他對艦隊的改革,是假想走出巢湖,應對各種水勢水情,應對各種不同敵人所創造的戰術,而這裡是巢湖,他們對戰的地方始終是巢湖,對這裡的水情,他們雙方每一個人都瞭如指掌他在偵察、探測方面優於對方的長處全無用武之地。
 
  第二,知己知彼。因為是一家人,整日在巢湖中演練雙方艦隻的數目、功用、配備和兵員,彼此全都一清二楚,他的許多戰術動作根本無法瞞過對方,自然就在對方眼中變成了華而不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演武的時候是劃定了一塊固定區域的。水域面積狹窄,作戰空間有限,他設計的許多迂迴包抄的技巧全無用武之力。而他的改革是在放棄一部分武力的基礎上,加強了各艦的機動能力和專門職能,這時被迫著只能進行正面衝撞,他的優勢根本無從體現。
 
  先進的,並不是在任何環境、任何條件下,都優於傳統戰術的。這樣的比試再比一千年,他也必輸無疑。對此,一向固執的李逸風卻認為,並不是自己的戰術不可行,而是自己的設計還不夠完美,所以他此後又針對戰鬥中暴露出的缺陷進行了修正,不斷完善自己的戰術。不過此後一直沒有再進行過實戰操演,所以他無法檢驗自己的成績。
 
  實戰操演,哪怕再小心,總會有所損耗的。四海昇平,沒有外部威脅的壓力,俞家長輩們便不大贊同這種操演,李逸風是俞家的女婿,人家不提出來對練,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請求對戰,而有資格也有能力提出再戰一場的俞正龍,已經對他的艦隊徹底失去了興趣,懶得再跟他對戰了。
 
  所以李逸風只好一直背著常敗將軍的稱號,整個艦隊在家族其它兩支艦隊面前一直都不大抬得起頭來,這就是金花公主和李逸風主動的甚至是十分迫切地想要搶到領兵出戰機會的原因,他們已經到了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的時候、必須用戰功和實力來贏得家族的尊重。
 
  只憑一個與生俱來的長房身份,他們在家族裡的話語權將越來越小,長此下去,恐怕唯一的特權就只有祭祀祖先時由長房主祭這麼一點榮耀了。茗兒通過以前在宮裡和金花公主的接觸,以及偶然從兄長們那裡聽過的一些議論,知道俞家長房的這些苦惱。
 
  只不過,她的兄長們知道的也有限,議論的時候也不是十分詳細,所以茗兒事先的判斷,是俞家長房是一支最可爭取的力量。卻沒料到這幾年下來,俞家長房的境況更加不堪,已經到了必須主動證明自己的時候。

  當然,這種窘迫不堪,並不是說俞家二房、三房為了竊據家主的地位,對長房如何的使手段、下絆子,用陰謀手段進行壓制。一個傳承許多代的大家族,固然會有一些紈褲、會有一些敗類,可是更多的人卻是有一種家族責任感的,用這些手段來競爭的話,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消耗的是整個家族的實力,弄得內部離心離德,不可取。他們靠的是無可爭議的實力,你無法對家族的履行義務,自然就沒有底氣。
 
  夏潯看得很認真,在他本來的打算中,就是準備選擇俞家長房這支艦隊的。內部競爭的壓力,會發揮他們全部的動力為自己所用,它們就算不是俞家最好的艦隊,卻一定是最適合自己指揮的艦隊。所以他在登船之前就打定主意,不管演習結果如何,他都要不吝讚美,大加褒揚。
 
  一支在家族內部飽受排擠和輕視的勢力,先是有機會出人頭地,以功勛穩固自己應有的地位,再受到他這位主將在整個家族面前不遺餘力的欣賞和讚美,他相信可以得到這支軍隊的忠誠、服從、信任和擁戴。這是一種手段,一種領導技巧。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李逸風的操演之後,夏潯震驚了。這位將軍不是一個因循守舊、只知道繼承的水師將領,他的作戰理念和指揮風格,很有一點近現代更趨完善的指揮風格。楊旭沒當過海軍,也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但是這方面的見識還是有的,他直覺地感到,自己撿到寶了!
 
  本來,他之所以要選擇俞家,只是因為俞家的水師和浙東水師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他此次出戰,不但外面有敵人,內部也有敵人,他實在不能再分一部分精力來時刻與自己麾下的艦隊較勁了。而之所以選擇俞家長房,也不是因為俞家長房的水師最強,而恰恰是以為他們最弱,他們需要戰功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可眼下看來並非如此,在大明放棄海洋三十年之久的今天,再也沒有一支艦隊比眼前這支艦隊更適合走出去了。
 
  只要讓他們適應適應海船的操控,熟悉熟悉海上的風浪,他們就是一支合格的海軍艦隊。而這些方面,是很容易克服的,他們就像同一領域同一系統下的一群高級工程師,只不過一直在固定地負責某一方面的東西,但是知識和基礎都在,調換到另一個部門,很快就能適應。
 
  隨著最後一條將令,各條戰船緩緩駛回了原處,重新組成了待戰的艦隊編組陣形,前方的湖水漸漸平靜下來,洶湧翻滾的浪濤被風撫平了,重新化為一片湛藍的波瀾,俞家的人都把目光投在夏潯的身上,金花公主和李逸風眼中尤其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
 
  如果代表朝廷而來的這位輔國公對他們的艦隊也表現出失望,那麼對已經不再得到家族內部承認的他們,無疑將是雪上加霜的結果。尤其是李逸風,天長日久,他對自己也有了動搖,現在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如果不能得到輔國公的賞識,爭取到這次機會,不只俞家長房喪失了一次崛起的機會,恐怕從此他也要一蹶不振了。
 
  李逸風舔了舔嘴唇,強自壓抑緊張的心情,向夏潯問道:「呵呵,輔國公,你看……。末將這支艦隊,可還入得了國公的法眼麼?」
 
  夏潯慢慢向前兩步,扶著高大的戰艦俯瞰著整支艦隊,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背影上,過了片刻,夏潯慢慢轉過身來,望著俞家老少,神情嚴肅地道:「公主殿下,說句失禮的話,今日之前,楊某一直以為,在俞氏水師之中,李將軍所統率的這只艦隊,最強的當然算不上,但是勉強也可居於中游,可是今日一見……。」
 
  一聽他這麼說,李逸風的臉當時就白了,也許輔國公接下來的話,要讓人羞慚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吧,可是夏潯接著就張開雙臂,非常莊嚴地來了一句:「毫無疑問,李將軍的艦隊將是我大明,最強的艦隊。」
 
  茗兒迷迷糊糊地躺在船艙裡,有點噁心,酒是她永遠不能征服的東西。本來睡了一宿覺,已經好多了,可是一登船,風吹浪湧的,又難受了,忽然,她感覺自己的小手被人握住了,耳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茗兒,茗兒,你可真是我的福將啊!」
 
  「啊?」茗兒迷迷茫茫的睜開眼,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好半天才對準焦距,看清夏潯的臉龐,用鼻音回答了一句:「怎麼了啊?」
 
  夏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已然開心得語無倫次:「啊!不對,你真是我的福星!不對,你真是我的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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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妾心君已知

  巢湖之南,銀屏山上。
 
  夏潯和茗兒站在色白如銀、形似花瓶的一方巨石下,眺望著碧波萬頃的巢湖水。
 
  碧波遠涵,極目水天無際。一脈青山,雲纏霧繞,宛若仙境。圍繞銀屏峰的九座山峰,形狀如獅子,九獅抱銀瓶,風景美到了極致,夏潯身邊的美人兒也美到了極致。今天就是遊覽風景來的,一身公子袍服的夏潯和一身仕女裝的茗兒,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山下,湖水邊,一支隊伍整裝完畢,已經高舉著李字大旗登船開拔了,他們按照夏潯的吩咐,將由此東去,由長江抵達浙東,接管浙東觀海衛、太倉衛的戰艦,同時朝廷緊急趕造出來的戰艦也要一併撥付給他們,由雙嶼衛配合,先在近海熟悉海戰。
 
  茗兒笑嘆道:「這下子,李逸風算是把命賣給你了!」
 
  夏潯嘿嘿笑道:「也不算吧,最多是互相欣賞罷了。這一次,我可不是言不由衷,對李逸風和他的艦隊,我是真的十分欣賞,打磨一番,我相信他的艦隊真的可以成為我大明最強的艦隊。這個李逸風,不簡單!」
 
  「你更不簡單!」
 
  茗兒笑眼盈盈,柔聲道:「他能將兵,你卻能將人,能三言兩語,把這員大將籠到麾下,難道不是了不起麼?」
 
  夏潯道:「這是俞家給了我機會,如果不是二房三房的強勢給了俞家長房太大的壓力……」
 
  說到這兒,他突然醒悟回來,望著茗兒笑道:「這算是自吹自擂麼?」
 
  茗兒張大眼睛道:「讚你的是我,又不是你自己,怎麼算是自吹自擂呢?」
 
  夏潯笑道:「自己娘子讚自己相公,這還不算是自吹自擂麼?」
 
  茗兒的俏臉登時紅了,輕輕啐他一口,羞澀地道:「臭美,誰是你的娘子呀!」
 
  夏潯的笑容愈加促狹:「早晚會是的。」
 
  茗兒吃不消了,轉身逃開,撇嘴道:「切,等你打贏了倭人再說吧!」跑開兩步,終究不放心,又扭頭叮囑道:「丘福很能打仗,可他還是吃了敗仗,你……千萬要小心,萬萬不可大意!」
 
  夏潯笑道:「你放心,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敵人!」
 
  當茗兒轉身攀向更高處時,夏潯臉上輕鬆的笑意消失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已揚帆遠航的艦隊,舉步向茗兒追去。
 
  他從來沒有小瞧自己的敵人,只是,當別人對他指揮作戰的能力都抱以懷疑態度的時候,他不得不用極為樂觀和自信的態度來保護自己。李逸風死心踏地為他所用,是想證明自己,是想捍衛俞家長房的尊毒和榮耀。那麼他呢?他何嘗沒有想證明的、想捍衛的?
 
  這裡是項羽謀臣范增的故鄉,也有周瑜和小喬的墓葬。紫薇洞、同心樹、四絕三奇,巢湖左近的風景名勝,處處都留下了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
 
  周瑜小喬墓前,茗兒漫聲吟道:「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嚮往著那英雄美人的故事,茗兒的雙眸放出迷醉的光,不解風情的夏潯卻來大煞風景了:「咳!我覺得吧,蘇公坡這詩有些誇張了。赤壁之戰的時候,周瑜都五十多歲了,算不上周郎,真要說是,那也是周老郎。小喬麼,至少也四十多了,還初嫁?除非她是二婚!」
 
  茗兒又好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年輕英俊的周郎,嫵媚多情的小喬和硝煙噬血的戰場,多麼令人嚮往呵。多好的意境,叫你這麼一說……真是的,不解風情的大笨牛!」
 
  她嗔了一句,微微仰起頭來,陶醉地道:「再說,追古懷今嘛。我想,蘇大學士寫這首詩時,想到的也未必就是小喬,或許這小喬……只是他心中某個女人的影子,就像陸游的紅酥手,黃籐酒……所思所憶,別有所指,又或者,只是他的一個夢想和願望!」
 
  夏潯握住她的手,笑問道:「那麼,茗兒心中的願望,是什麼呢?」
 
  茗兒凝眸向他一娣,忽然溫柔一笑,抽出手來,翩然退後三步,雙袖鳥兒般向外一揚,又一卷,宛然一個古時仕女般盈盈拜下,剪水雙眸輕輕地向上一揚,別樣嬌俏地道:「妾心君已知,唯盼凱旋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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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京裡面有點亂。
 
  日本使節到京了,本來建文朝的時候他們已經來過,做過試探性的接觸,這一次就是來正式重建朝貢貿易體系的,可是沒想到這一次來,大明已經換了主人。
 
  不過朱棣雖然推翻了建文朝的許多內政,但是對外政,因為牽涉到許多其它國家,所以仍舊儘量保持著延續性,畢竟大明沒有改朝換代,還是大明的旗號,如果換一個皇帝對外政策就做一次徹底的顛覆,否決前任的決定,那麼對外也就談不上威信了。
 
  不過因為日本人上次來的時候,只是希望重開朝貢貿易,為此做得一次試探性接觸,並沒有諸多細節,這一次到來,就雙方朝貢時間、規模、御磊種類各個方面都需一一敲定,所以需要耗費一些時間。而朱棣已經下旨,由輔國公楊旭主導此次談荊,楊旭現在又在巢湖,禮部便使個拖字訣,同日本使節的談判磋商一連多日也沒多少進展。
 
  福州水師的指揮僉事赤忠也奉詔回京了,到京之後,見過了諸多同僚,然後又去拜訪徐家。他是徐達帶出來的兵,同徐家老三徐增壽交情莫逆。徐家的家主雖然是徐輝祖,可是徐輝祖實際上已經等於被軟禁在家中,被剝奪了一切政治權利包括人身自由,赤忠理所當然要去拜訪定國公徐景昌。
 
  赤忠與徐增壽是知交好友,算是徐景昌的長輩,徐景昌在他面前可不敢擺國公架子,隆重設宴款待一番,邀請了陳暄等父親的袍澤好友一同赴宴,因為赤忠在京中沒有住處,還把他安排在自己府上,只等夏潯歸來。
 
  輔國公府已經建成了這座府邸座落在西安門外大街,離皇城不遠,莊嚴恢宏、美倫美奐,不過剛剛建成的府邸還是個空架子需要採辦的東西太多,一時還不能搬進去住。每日裡,謝謝和梓棋都要趕到輔國公府,對自己的新家置辦、採買,進行安排。
 
  撥付輔國公府的官奴也都由刑部大牢裡釋放出來了,做家奴總比做囚犯好上許多,再加上這幾位女主人為人和氣,並不苛待這些官奴倒沒遭什麼罪做事也肯賣力氣。這些官奴有的原本就是在犯官家裡做奴婢的現在只是改了一個主人侍候,倒是輕車熟路。
 
  另外一些,則是原來人家的官少爺官小姐,陡然從人上人變成了侍候人,落差是大了些,但是在牢裡蹲了這麼久,這種心理落差就小多了。這些少年小姐們都是識文斷字滿腹詩書的,比起普通的僕傭高明許多所以安排的工作也就輕閒得多。待人接物、端茶遞水、灑掃書房,由他們做來,整個公府的檔次才算上來。
 
  朝廷忙朝廷的事家庭忙家庭的事,浙東事件也在延續著動盪,朱高熾一派對朱高煦一派勢力的趁勝反擊一直在進行……雙方互相攻訐、追究責任的奏章天天不斷,而此時朱棣已經把目光投到了東北,懶得理會這場狗咬狗的鬧劇了。
 
  自北元分裂成韃靼和瓦剌之後,兩個新王朝的建立,同樣需要一段時間的內部清理、安定,這段時間,他們無暇南顧,現在兩國立國已經三四年了,內部已經穩定下來,對大明北方邊域又開始躍躍欲試,做出諸多試探性接觸了。當然,這種接觸並不是善意的,而是想要發動掠奪戰爭的前奏。
 
  朱棣接到邊軍的奏報之後,敏銳地發覺了韃靼和瓦剌的軍事動向,他一面調兵遣將加強邊防進行防禦,一面試圖進行反擊壓制。他稱帝之後,隨他一同南下的寧王被改封到了南昌去了,大寧已經沒有藩王,而遼東的遼王早在建文帝的時候就被改封到了荊州,北方顯得空虛了些,他需要在那裡重新建制,以流官代替藩王,守住這方國土。
 
  明初,許多納入大明版圖的領土,實際上還只是名義上的國土,當地部族擁有極大的自主權,地方上都是由土司、酋長這些土官進行管理的,他們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對部族擁有絕對的控制力,朝廷的約束力不是很強。
 
  比如北方,當時有歸順大明的蒙古、女真、吉裡迷(尼夫赫人)、苦夷(阿伊努人)、達斡爾等各族百姓,寧王和遼王在的時候,對這些部族也只是實行羈縻政策,他們只是名義上的臣服,甚至連聽調不聽宣都做不到。
 
  朱棣需要加強對這裡的控制,對蒙古人,他把隨他靖難立下大功的朵顏三衛分封在那裡,設立三個衛所,以夷治夷。切斷遼東和韃靼的直接接觸,而對遼東諸部族,他也想加強控制,一直到奴兒干地區,統統建立衛所,由流官和當地部族首領共同治理。
 
  這些舉措是切實可行的,在那種交通、通訊不便利的年代,要加強對這些民族聚居區的管理而不致引起強烈反彈,這是最好的辦法。實際上幾百年後的今天,我們依舊是這麼幹的,想把當地氏族領袖拋到一邊,像控制中原地區一樣,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只能在腦子裡剁一番。
 
  可即便如此,難度也是相當大的,軍事部署的調整、軍事統帥們的安排、對地方氏族領袖的安撫,牽扯了他很大的精力,這個時候,他對由於爭嫡而引起的浙東醜聞自然無暇多顧。這件事既已交給了夏潯,那麼無論夏潯成功還是失敗,在夏潯做出結果之前,朱棣是不會指手劃腳,做出過多干預的。
 
  可是偏偏這時候,浙東又鬧出一樁轟動朝野的大事,朱棣也不得不暫時摞下遼東的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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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風雲

    王宇俠、李天痕一行人得了夏潯的囑託,立即離開金陵,火速趕往觀海衛,結果到了那兒的時候,並沒能馬上把自己被俘的兄弟們解救出來。他們手中有五軍都督府的免罪判決,可以證明他們的無辜,卻不可能直接命令觀海衛放人。

    觀海衛都司常曦文不在,他陪同浙東水師都指揮使洛宇出海了。

    雙嶼衛現在由太倉衛的官兵鎮守著,浙東都指揮使洛宇不太放心,會同五軍都督府派來浙東督察剿倭事宜的都督僉事蕭夢,由觀海衛都司常曦文陪同,往雙嶼島視察去了,他們只比王宇俠等人早走了半天。

    王宇俠等人無奈,只得暫且在觀海衛附近住了下來。雙嶼島如今情形如何,他們也牽掛的很,可是夏潯那番囑託他們沒有忘記。洛宇等人就算再如何喪心病狂,也不敢對雙嶼島的百姓大興屠戮,屠殺一幫平民,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可是如果被俘的雙嶼衛官兵一被釋放,激憤之下惹出事端,那就讓雙嶼島陷入被動了。

    因此,兩相權衡之下,他們還是留在了觀海衛附近。直到第三天上午,朝廷要求釋放雙嶼島將士、並命令洛宇、紀文賀等一行人的命令才送抵觀海衛。

    見了朝廷的行文,觀海衛留守的將領不敢怠慢,馬上釋放雙嶼衛的官兵,發還武器和戰艦,那些舛傲不馴的雙嶼衛將士一俟領到武器,確有激憤狂怒者馬上就要實施報復,他們被關押期間沒少受折磨侮辱,如果振臂一呼,這些原本就不大在乎國法軍紀的士兵很有可能群起響應,從而由受誣陷變成真正的嘩變。

    幸好夏潯有先見之明,雙嶼島三當家的王宇俠在此,這些人一被釋放,他立即趕來接收,並且把他們暫且納入了自己的管轄之下,在他的強力壓制下,才沒有把騷亂演變成暴亂。

    在王宇俠的再三解釋和強橫壓制下,總算把這支滿懷怨恨意欲造反的隊伍收攏了起來。次日,戰艦和武器、人員全部交接外畢,他們登上自己的戰艦,準備返回雙嶼島,剛剛開了水師大寨的門,他們的艦隊還沒出去,觀海衛視察雙嶼島的戰艦便回來了,而且帶來了一支龐大的艦隊,太倉衛的戰船和將士都被他們帶回來了。

    回來的戰艦還帶回一個驚人的消息:浙東水師都指揮使洛宇和太倉衛都司紀文賀雙雙斃命雙嶼島。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受邀陪同視察的五軍都督府僉事蕭夢才果斷地接過指揮權,把觀海、太倉兩支艦隊的人馬全部帶了回來。朝廷趕來頒旨的官員聞訊目瞪口呆,只好把蕭夢等一干知情者帶回京師,追查之事草草了結。

    不過這個消息卻也不無好處,至少那些滿腔憤怒的雙嶼衛官兵聞訊後,怒意大減,不再有人嚷嚷著反了朝廷,再做海盜了。

    消息傳回金陵,立即在朝野再度激起一片軒然大波。

    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據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蕭夢報告,他奉五軍都督府命令,一直在浙東督察剿匪事宜。事發前兩日,洛宇突然邀請他一同視察雙嶼島,雙嶼衛自「造反」之後,雙嶼島就被太倉衛的官兵控制了,洛宇還一直沒有到島上去過,有些放心不下。

    對此,蕭夢自然沒有異議,他奉命來浙東,本來就是視察,無權左右水師將領的行動。由於浙東水師名為水師,實則諸衛大多都是戍守在陸地上,真正擁有海船的只有觀海、太倉兩衛,此刻太倉衛鎮守著雙嶼島,他們只能動用觀海衛的戰艦,所以兩人率親兵趕到了觀海衛,由觀海衛都指揮常曦文陪同,趕往雙嶼島。

    他們到了雙嶼之後,受到太倉衛指揮紀文賀的熱情款待,當晚還吃了些酒,然後就分別睡下了。等到次日清晨起來,始終不見洛宇和紀文賀動靜,一開始還以為是吃醉了酒起來晚了,所以無人在意,直到日上三竿依舊不見二人起床,蕭夢便與諸將去尋找二人。

    結果他們發現紀文賀的臥室空空如野,又趕到洛宇住處,卻發現洛宇和紀文賀早已氣絕身亡。兩個人死得很蹊蹺,洛宇手中攥著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在紀文賀的心口,紀文賀的腰刀卻橫在洛宇的頸下,看那樣子,好像是洛宇對他突然襲擊,紀文賀垂死之際暴起反擊,以致二人同歸於盡。

    當時,蕭夢帶著太倉衛、觀海衛十多名中高級將領,他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這些人都是人證,可以證明蕭夢所言。至於為何發生這樣的事,所有的將領都莫名其妙。

    而今,結合已經審明的「通倭案」,自然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洛宇就是栽髒陷害同僚的主謀,事發之後,他在京中的耳目立即送回了消息,洛宇得知消息,起了殺人滅口之心,於是藉口視察雙嶼,還拉上蕭夢做掩護,趕到雙嶼島。隨後,他秘密約見紀文賀,趁其不備,想把這個知情人幹掉,卻不料紀文賀垂死掙扎,把他也幹掉了。

    如果接合「通倭案」的審結情況,發生在雙嶼島的這樁離奇殺人案,顯然只有這麼解釋才合理。之所以引起軒然大波,是因為這樣的事在大明軍中聞所未聞,從未有此先例,以致朱棣也不得不表示充份的關注。

    與此同時,朱高煦一派的武將都對這一推斷表示贊同,希望就此結案,而朱高熾一派的人自然不肯甘休,他們堅持認為這是有人策劃的一場謀殺,目的是殺人滅口,保護真正的幕後主謀,希望皇帝繼續查下去,讓案情真正大白於天下。

    可是中立派的文武官員們已經不願意讓這樁醜聞繼續敗壞朝廷的名聲,不想繼續追查下去了,他們紛紛出面,贊同二皇子朱高煦的人做出的結論,認為此案已然真相大白,無須繼續查證下去。中立派官員的支持,使得本來稍佔上風的大殿下一派暫時失去了優勢,政局又進入了僵持平衡階段。

    洛宇刺殺紀文賀,自然是蕭夢一手導演的把戲。按照朱高煦和丘福的打算,是打算讓蕭夢把殺人罪責推到雙嶼島百姓身上的,但是蕭夢接到指令之後,卻擅自對這個計畫做了一些修改。原因只有一個,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

    他一直奉命在浙東巡察,通倭案是他一手策劃,通番案也有他推波助瀾,如果把洛宇和紀文賀之死推到雙嶼衛百姓身上,固然也能達到殺人滅口的目的,可是怎麼就那麼巧,偏偏這邊「通倭案」真相大白的時候,兩個冒功栽髒的將領就突然被人殺死了?如果有人不依不饒,繼續追查下去,難說不會把他拉進去,成為更高層次官員的替罪羊。

    可是經他稍做改動,變成洛宇蓄意謀殺紀文賀,雖然讓案子變得更加難看,讓朝廷蒙受了更大的醜聞,卻能更好地保護他自己。由此可以證明,洛宇就是主謀,因為事發,心存一線僥倖,想要殺掉他的同謀紀文賀,從而推諉責任,結果兩人同歸於盡。

    他的目的雖然是為了保護自己,客觀上卻令得整個案件具備了就此終結的理論依據,並且爭取到了中立派官員的支持,因此回京後不但沒有受到丘福的責備,還得到了朱高煦的讚揚。

    他們當然不知道,在他們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的魔掌在推動他們的鬥爭升級,而紀文賀就是這協力廠商勢力的一員。事情到了這一步,協力廠商力量擔心把他們也牽扯進去,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這才鼓動中立派官員對他們進行聲援,希望就此中止對浙東水師醜聞的繼續追查。

    夏潯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金陵的。

    「少爺,夫人都不在家,都去佈置咱家的新宅子了,小荻去看過,好大的宅院,特別的壯觀,門口那兩隻大石獅子,把兩個小荻摞起來都沒那麼高,裡邊院子套院子,小荻才轉了半圈就迷路了。祺夫人說,還要在後院的水池裡面放養……」

    「小荻啊,你等會兒再說。」

    肖管事狠狠瞪了眼女兒,打斷了她的話,捧著一大摞請柬向夏潯彙報:「老爺,這是這些天收到的請柬。王駙馬已經派人來過三回了,打聽老爺回京的日子,請您過府一敘。解縉大學士送過兩回請柬,請您回京後過府飲宴。都察院的僉都禦使吳有道老爺親自來過四回了,他說……」

    「哦?吳有道來過麼?」

    夏潯止住腳步,側著頭微微一笑,輕輕地笑笑,從肖管事手中接過了拜貼,都察院是陳瑛的地盤,吳有道是陳瑛最大的一股競爭力量,如果是吳有道有意示好,這根橄欖枝可得接過來,栽培好了,那就是他楊旭在朝廷的喉舌。

    會做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吹的,他現在也需要培養自己的吹鼓手了。

    肖管事繼續彙報:「定國公府也送過信兒來,說是福州赤忠將軍已經到京了,現在就住在定國公府,請國公回京之後……」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家僕匆匆跑來,稟報道:「國公,都察院黃真禦使求見!」

    夏潯失笑道:「黃真麼,這廝倒長了一隻狗鼻子,請他書房稍坐,我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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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3 19:25:20 |只看該作者
第510章 上兵伐謀

  「國公,哎呀呀,國公,您可回來了!」
  
  夏潯剛剛邁進書房的門,規規矩矩坐在椅上的黃真就一躍而起,顛著屁股衝到他的面前。
  
  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卻也不能太小,在這有限的空間裡,要有充份的騰挪動作,叫上司看清楚你是一溜兒小跑迎上來的,卻又不能原地踏步。臉上的笑容要親切中透著卑微,卑微中透著歡喜,明明表達的就是諂媚的意思,可又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夏潯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黃真這老傢伙近來大有長進,至少這拍馬屁的功夫雖未出神入化,比起以前也強了許多了。
  
  「下官一直盼著國公還朝呢,大概是心有靈犀吧,估摸著國公快回來了,下官冒昧地登府一問,嘿,果然就回來了。」
  
  黃真跑上前,攙了夏潯一條手臂,好像攙老太爺似的把他攙進去,這馬屁功夫把夏潯拍得渾身好不自在。他在椅上坐了,對黃真笑道:「好了好了,我的黃大人,你也坐吧,這麼急著找我,什麼事呀?」
  
  黃真近來確實比較得意,他把自己的前程壓在夏潯的身上,算是撈偏門成功了,於是便成功地進入了吳有道一班人的眼線。宰相不得與言官交從過密,這不只是自古以來官場上的規矩,也是為君者的忌憚,所以解縉等一班大學士和尚書、侍郎們都不願同言官們走得太近,當然,這裏邊也有陳瑛對自己的地盤看得太嚴的緣故。
  
  所以吳有道一班人一直就是孤軍奮戰,等到陳瑛率先破壞規矩,同丘福走得甚近之後,吳有道等人便也想攀上一棵大樹,而黃真這個獨行俠一直為輔國公搖旗吶喊,而且經常出入輔國公府的事一經落入他們的眼睛,自然就得出了黃真是輔國公的人這一結論。
  
  吳有道幾次三番登門,都沒接觸到夏潯,便打起了黃真的主意。黃真在同僚間不再受人排擠,還有一群人對他表示出了充分的尊重,老傢伙現在真的是有種煥發青春的感覺,連走道兒都覺得渾身都是力氣,而他這一切都依賴於夏潯,所以一見夏潯難免有點忘形。
  
  黃真扶著夏潯坐下,自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笑瞇瞇地道:「國公就是下官的主心骨兒啊,國公不在京裡,下官想做點兒事兒,可就拿捏不定了。眼下見了國公,還沒有所請教呢,下官就覺著這心裡頭特別的踏實……」
  
  夏潯對他的馬屁實在是有點吃不消了,連忙笑道:「打住、打住,呵呵,黃大人吶,到底有什麼事,你直說就是了,如果本國公能幫你拿拿主意呢,自然是會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
  
  「是是!」
  
  黃真把袍裾撩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傾,帶著點賣弄地道:「國公,您這些日子不在京裡,可知浙東水師栽髒陷害的最新進展?」
  
  夏潯端起茶杯,輕輕抹著水面上的茶葉,不置可否地道:「唔,聽說過一些,怎麼?」
  
  黃真坐直了身子,義憤填膺地道:「國公,浙東水師喪心病狂啊!他們為了推卸罪責,陷害同僚,這還不算,還要拖國公您下水,害得國公您吃了許多苦頭。而今,案情一旦真相大白,洛宇和紀文賀立即雙雙斃命,甚麼自相殘殺,哼哼,怎麼可能,這分明是有人故意佈局,用洛宇充當替死鬼!」
  
  「哦?」
  
  夏潯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問道:「那麼,黃大人有何打算呀?」
  
  黃真不由自主地又傾了身子,神秘地道:「國公,現在許多官員都眾口一詞,認為洛宇就是栽髒陷害案的主謀,主張就此結案,朝中大學士和幾位尚書、侍郎人單力孤,難以應付。我都察院中一班同僚,打算一起上書朝廷,請求皇上嚴查此案,不管幕後涉及何人,一概嚴查到底,決不辜息,以平雙嶼軍民之憤怒,以雪輔國公之冤屈,我們已經聯絡了三十多位御使,只是不知國公意下如何。只要您點頭,明日早朝,我們的奏疏就可以遞上去!」
  
  夏潯詫異地瞟了黃真一眼:「這廝什麼時候也有資格拉幫結派了?」
  
  仔細一想,夏潯便有所領悟了,黃真一向參與不到什麼派系裏去,固然有他性格上的缺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沒有自己明確的政治訴求,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與所有人無害,也就與所有人無用。當自己旗幟鮮明地站在某一政治派系一邊的時候,就有人像黃真一般,站到自己旗幟下來。
  
  而這個勢力結構就像一座金字塔,投奔到自己門下的人,自然也可以召集比他更低一層次的人向他靠攏,並且結交擁有同一政治目的朋友。再想到吳有道四次登門,夏潯就知道黃真所謂的聯繫了三十多位御使恐怕是往他自己臉上貼金,實際情況應該是吳有道帶著他那一派系的三十多個御使想投奔自己門下,而以黃真為橋樑。
  
  夏潯微笑了一下,說道:「哦,你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可是吳有道一班人?」
  
  黃真老臉微微一紅,說道:「是,對於國公蒙受的冤屈,吳大人及一班御使都深為不平,他們一向仰慕國公,眼下朝中有奸人藏污納垢,他們都願隨國公一起,懲處奸惡,澄清廟堂!」
  
  夏潯沒理會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他沉思了片刻,放下茶杯,凝視著黃真,問道:「我問你幾句話,你認真答我。」

  黃真連忙拱手道:「國公請垂詢!」
  
  夏潯問道:「黃大人,你認為,本國公領眾御使,促請朝廷繼續追查浙東水師陷害同僚之疑案,比起諸位大學士以及各部尚書、侍郎們的力量和影響如何呢?」
  
  「這……」
  
  黃真臉色有些赧然,遲疑不予作答。
  
  夏潯又道:「黃大人,你也知道,皇上有易儲之心,朝中文武為此各有擁戴。浙東水師的案子翻來覆去,疊起變化,未嘗不是兩派勢力暗中角逐造成的結果。如今洛宇一省長官、紀文賀一軍之帥,已然雙雙喪命海島,再繼續查下去,將要查到什麼人身上呢?你說皇上會任由百官挾此事逞私慾,互相攻訐,弄得朝堂之上烏煙瘴氣麼?」
  
  「這個……」
  
  黃真捻著鬍鬚,眨巴著眼睛看著夏潯,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意了。
  
  夏潯笑笑,說道:「當然,如果能繼續查下去,我是說,能夠揪出更大的國之蠹蟲,那麼即便不合君意,也該繼續追查下去。可是,你以為在洛宇已然身死,皇帝又有息事之心的情況下,還能掌握什麼證據,足以讓我們扳倒比洛宇職階更高的官員麼?」
  
  「是,國公說的是,下官有些莽撞了。」
  
  黃真一腔熱忱,被夏潯當頭一盆冷水,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夏潯心道:「吳有道有此表示,這就是對我的投名狀了。倒不可拒絕,寒了他們的心。黃真已是是拴死在自己這棵樹上了,好不容易他想主動做些事,這份熱忱,也不可冷卻!」
  
  想到這裡,夏潯心思一轉,又道:「不過,你來得倒是正好,我正有幾樁大事,想請你黃御使和吳御使等諸位大人幫忙呢。」
  
  黃真精神一振,連忙道:「國公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夏潯道:「這第一樁事,請你找幾位御使出面,彈劾一下俞家水師的李逸風,指他水師懈怠,操演不精,不稱剿倭之職。」
  
  黃真聽了微微有些奇怪。
  
  夏潯又道:「再使幾名御使,彈劾福州赤忠將軍,意思大致相同,措辭你們去想。呵呵,你們一枝生花妙筆,倒是不必我來說得太細。」
  
  黃真愕然道:「國公,這……這兩路人馬,不是國公親自向皇上舉薦的麼,怎麼又要彈劾他們?」
  
  夏潯微笑道:「叫你去做,只管去做。彈劾的如何兇狠都沒關係,本國公自有定計。」
  
  黃真唯唯喏喏地答應了,夏潯又道:「兩位殿下爭嫡,浙東水師疑案就成了戰場,打得難解難分,你們各位大人就不要再往裏邊摻和了,剩下的人,統統只做一件事,上圌書諫議朝廷,以倭寇襲我海疆、騷擾百姓為由,取消對日朝貢貿易,又或者十年一貢、二圌十圌年一貢,以此作為對日本國剿龘匪不力之懲罰,聲勢造得越大越好!」
  
  夏潯說到這裡,笑了一聲道:「陳瑛一班人,在浙東水師案裡攪和得不輕,你們這時能站出來關注國家大事,這般識大體、重大局,皇上一定會很高興的。」
  
  黃真已經隱隱明白了夏潯的用意,連忙把夏潯的指示記在心頭,兩人又對坐閒聊片刻,黃真便興沖沖地告辭,返回都察院安排去了。
  
  夏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說道:「出來吧!」
  
  書架後面是屏風,屏風後面隔壁出一個小空間,單置了一張羅漢床,本來是供夏潯小憩的地方,這時從後邊應聲走出一人,正是左丹。左丹向夏潯長施一禮,疑惑地道:「國公,增加幾十名御使的彈劾,縱然不能傷敵根基,總也能讓他們手忙腳亂一番,咱們為什麼要棄而不用呢?」
  
  夏潯笑道:「這些事,大皇子的人不是正在做麼!好鋼得用在刀刃上,這些御使的作用,難道只是用來讓二殿下和丘福他們更加狼狽,叫咱們看個笑話麼?現在進攻不能擴大戰果,反而會令敵人更加團結;按兵不動,叫他們摸不清虛實,他們心虛之下就會自斷手足,這與瓦解敵人軍心,豈非用處更大?」
  
  夏潯神色一正,又道:「好了,這事無需你來關心。東海剿倭是標,東瀛剿寇是本,要想治本,最終一戰必在日本本土,我的戰場不在這裡,而在那裡,我要你在那裡做的部署和安排,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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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
發表於 2012-1-15 19:47:04 |只看該作者
第511章 寢中私語

  梓祺和謝謝興高采烈地從國公府回來了,張羅了一天,很累,可是因為佈置的是自己的家,眼看著那家一點點有了樣子,心裡很高興、很滿足,當她們聽說相公業已回府的時候就更加高興了。
  
  不過夏潯此時仍在書房忙碌,燈光下,可以看見他和那個神秘隨從左凡的剪影映在窗上,兩個人在桌前指指點點,不時地交談著,於是兩位娘子很默契地沒有去打擾他,等到左丹接了新的指示離去以後,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夏潯緩步走出書房折向後院,一過角門兒,就看見梓祺和謝謝正等在那裡。頻繁的離別和重逢,她們已開始習慣於把驚喜和興奮藏在心裡,只是微笑著望著夏潯,夏潯走過去,輕輕攬住謝謝的腰肢,三人便很自然地並肩而行了。
  
  兩個女人和他說了許多話,都是關於他們的新家的,那個地方直到現在,夏潯甚至沒有時間去仔細看一看。說完了新家,又說起孩子,謝謝輕輕撫摸著她越來越沉重的肚子,對他訴說著初為人母的每一次新奇的感覺,傾訴每一次胎動的對新生命的感動,那種初為人母的幸福,梓祺就在一旁微笑著傾聽、分享。
  
  一切的一切,就像和風煦雨,滋潤著他的心河,這就是生活的幸福。
  
  「等倭寇事了,或許就不用經常外出了,到時我再多陪陪你們,陪陪孩子,咱們不只要逛遍金陵的山水名勝,還要走出去,也像其他的豪門世家一樣,在各地蓋幾座別莊下院,一有時間全家人就去住住。到時候,咱在慈姥山下先蓋幢別墅,面臨長江,風景優美……」
  
  夏潯也對她們抒發著自己的感望,三個人邊走邊說,有意放慢了腳步,可庭院再長,總有走完的時候,接下來就是一桌豐盛的酒宴,一家人在席上繼續談笑。
  
  晚上,夏潯宿在梓祺房裡,燙完了腳,躺到床上時夜色已經深了,收拾已畢的梓祺在梳妝台前卸下妝飾,換好柔軟的絲袍,輕輕上榻,偎依在他的身旁,當初那個英氣勃勃的少女,已被歲月改變成了一個珠圓玉潤、嫵媚動人的少婦。
  
  成婚已久,已經不像年輕時那般需索無度,也不會只一挨著她的身子,某個部位便立即不受控制地蓬勃而起,不過兩個人同床共榻的時候,還是會愛撫著她柔腴動人的身子,家長裡短的嘮上一番,這才一起進入夢鄉。無論是梓祺還是謝謝,也都喜歡他的這種溫存和體貼,愛情不能沒有性,但是維繫愛情的絕不只有性。
  
  「這些天,我特意找了京城裡的名醫,給我開了幾服藥,據說吃了這藥再好好調理一下,就容易生孕呢。」
  
  梓祺擁著夏潯,溫柔地說。夏潯以為她是暗示自己想要了,低聲一笑,便握住了她胸前一糰粉潤飽滿,輕輕揉搓著,那柔嫩的脂肉麵團兒似的在掌中變幻著形狀,他便低頭向她粉嫩的唇上吻去,梓祺嗔怪地推開他道:「現在可不行,人家說了呢,調理期間不能行房事,你剛回來,一路也累了,好好歇歇乏兒。」
  
  「嗯,那就先歇歇!」
  
  夏潯已經起了慾望,卻不能違逆嬌妻的意願,他輕輕撫摸著梓祺柔軟的長髮,梓祺彷彿一隻貓兒似的,溫馴地躺在他的懷裡,享受著他的溫存,呼吸漸漸平穩悠長起來,好像睡著了,夏潯輕輕拉過被子,給梓祺掩到肩頭,又給她擺正了枕頭,讓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自己卻枕著手臂,各種思緒充溢心頭,雖然有些乏,卻了無倦意。爭到剿倭的兵權,這是一個機遇,同時也是一份凶險,在別人包括家人面前,他總是很樂觀,其實心中何嘗不是如履薄冰?
  
  翻來覆去的過了許久,他忽然發覺有點異樣,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梓祺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怎麼還不睡?」
  
  梓祺向他嬌俏地皺皺鼻子:「還問我呢,你咋不睡?要是……真的想要,人家給你……」
  
  夏潯啞然失笑,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說道:「想哪兒去了,你當我是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麼,只要美人在抱,不縱情歡娛一番便無法睡覺?」
  
  「不是麼?」
  
  梓祺烏溜溜的眼珠微微一轉,忽然側了身子,用手支著下巴,仔細看著夏潯,突然說道:「要不,你把小荻收房吧,那丫頭年紀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總拖著人家也不是辦法。」
  
  「嗯?收什麼房?」夏潯嚇了一跳,就開始裝傻。
  
  梓祺撇嘴道:「少裝佯兒啦,我們又不是瞎子,還看不見麼?小獲從小就跟著你,又和我們一起共過患難的,我也疼她。眼瞅著都成大姑娘了,既然你有那個意思,何必還拖著呢。」
  
  夏潯失笑道:「我的梓祺這麼大方呀,很有婦德喔。」
  
  「去!」梓祺打掉了他放肆的大手,嗔怪道:「狗屁的婦德,都是你們男人編出來的鬼話,哄我們這些傻女人的。」
  
  她往夏潯懷裡偎了偎,舒服地抱住他,幽幽地道:「誰叫這天下就是這樣的呢,再說,我把小荻當妹子一樣疼。咱們眼看就要搬家了,總不成讓她帶著丫環身份過去,新居那邊的下人都知道她是丫環出身的如夫人,心裡頭會看不起她。」
  
  夏潯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道:「嗯,過些日子吧,馬上就得準備去浙東了,操心的事情多啊!」
  
  梓祺道:「前幾天去宮裡給皇后娘娘問安,娘娘偏頭痛發作,一時沒出來,各家的夫人們便坐在一塊兒聊天,那些命婦們聽說我和謝謝是國公夫人,一開始還巴結的很,後來知道我們的出身,就很是不屑了。
  
  謝謝還好些,好歹掛著一個陳郡謝氏的身份,我就不同了。哼!這些女人狗眼看人低,我還瞧不上她們的作派呢,真是氣人。要論身份,等我有了孩子,一出生就是國公之子,比她們高貴著呢,爹媽給的,又不是自己的本事,狂個什麼勁兒?」
  
  絮絮地發洩了一陣,向男人訴說了自己的委曲,梓祺忽又揚起雙眸,問道:「不是因為這個,你怎麼翻來覆去的?」
  
  夏潯出神了片刻,輕輕地道:「小時候,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員外請了個掌櫃,這掌櫃的很會理財,幫員外賺了很多錢,所以很受員外的寵信和尊重。可是這掌櫃的脾氣也越來越大,飲食住宿特別挑剔,稍不如意就發脾氣。
  
  有一回,他睡不著覺,總說被褥不舒服,有東西硌著,把夥計和員外都吵起來了,可被窩裡什麼都沒有啊,大傢伙兒打著燈籠仔細找了半天,才在被窩裡找到三根頭髮,老掌櫃的這才睡得踏實。員外很生氣,嫌老掌櫃的太矯情,不久就找個藉口把他辭了。
  
  可是換了個掌櫃卻沒原來那個掌櫃的會賺錢,員外無奈,就去鄉下,到那老掌櫃的老家去找他。員外到了鄉下,發現村頭樹下放著個陶罐,裏邊盛著半罐粗劣的食物。旁邊還睡著一個老漢,頭枕著一塊土蛤喇,睡得特別香。
  
  員外仔細一看,才認出這老漢就是老掌櫃的,員外把他喚醒,懇請他跟自己回去,兩個人就和好如初了,後來員外喝多了酒,跟這老掌櫃的交心,便說起了當初辭退他的原因,問他為何被褥中有三根柔軟的頭髮都睡不著,到了鄉下躺在泥土地裡,枕著塊土蛤喇反倒睡得香。
  
  那老掌櫃說:「在城裡的時候,每天打理生意、清算帳目,我是殫精竭慮啊,所以神思焦慮,脾胃不好,飲食稍差一些就沒有食慾、睡的稍不舒服就無法入眠,可我到了鄉下,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操心,自然吃得香、睡得著。」
  
  梓祺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了,把臉頰輕輕貼到他的懷裡摩挲著,柔軟的手掌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心疼地道:「相公,你的心……很累吧?錦衣玉食、僕從如雲,也未必就過得快活。如果你不喜歡,咱們辭官還鄉吧,不管你到哪兒,梓祺都跟著你。人家跟著你的時候,你還沒做官呢,梓祺愛的是相公的人,可不是相公的官。」
  
  夏潯搖搖頭,輕輕笑道:「偶有感慨罷了,要做一個無憂無慮的人,難吶,這可不是做個農家翁就能做到的。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聽起來田園風情,好不自在,實際上,那不過是根本不知農人辛苦的讀書人一番囈語罷了。
  
  勞心也罷、勞力也罷,幹什麼不辛苦?做一個村夫就悠閒自在了麼麼,面朝黃土背朝天,難道就不辛苦?風不調雨不順、蝗災氾濫的時候,難道不用為地裡的莊稼憂心忡忡?兵荒馬亂,兵匪縱橫的時候,難道不用問家人的安危而恐懼?」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把梓祺攬緊了些:「相公有心事,不假,可是沒想過退縮!人生在世,總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才不枉到世上來走一遭兒。」
  
  說到這兒,他微微一笑,在梓祺柔滑的粉頰上吻了一下,柔聲道:「若是相公當初只是一個村夫,會有你這樣的美人兒青睞麼?會有這樣精采的人生麼?有時停下來想想,只是讓心歇歇,放心吧,相公對現在的一切,很滿足,也很有信心!」
  
  梓祺甜甜地笑了,擁得他更緊:「只要讓人家生個小寶寶,人家也會很滿足的!梓祺對相公很有信心!」
  
  夏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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