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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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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3 23:17:40 |只看該作者
第552章 覬覦

  沐浴之後,茗兒穿一襲湖縫睡蓮花的睡袍,烏黑秀麗的頭髮隨意在頭上挽了個髻,露出欣長優雅的頸項,款款在妝台前坐了。流暢優美的身體曲線,豐腴粉嫩的膩白肌膚,身上有種沐浴之後的淡淡清香,好像含苞未放的花骨朵發散發的味道。
  
  成了婚,做了小婦人,她已經可以使用香粉一類的東西了。成親已經兩個多月了,在家裡,她已經開始負起應當承擔的責任,而且做得有聲有色。得益於她在中山王府自幼耳濡目染的見識,一旦有了發揮的餘地,這自幼積累的知識便起了大作用,許多在別人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探索掌握的東西,在她這樣出身的女兒家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常識。
  
  當一個男人還未立業的時候,在他眼中,一個只知風花雪月扮可愛的女子無疑就是他最欣賞的伴侶,可是當一個男人立業成家身負責任的時候,一個只懂得風花雪月的女人無疑就成了他最大的負累!生活不只是卿卿我我,女兒家也不可能永遠天真爛漫地做一個小頑童。
  
  自古傳揚至今的女人很多,可是除了長孫皇后、馬皇后、以及後來的孝莊這種有內在美,懂得持家佐夫,能輔助夫君幹出一番事業來的女人,那些只擁有一具美麗皮囊的女人,她們生命的意義也就止步於她還青春年少的時候了。紅顏如水,轉瞬即逝,誰還記得她們容色漸褪之後的事情。
  
  在夏潯的夫人裏邊,智慧與美貌並重的,唯有茗兒和謝謝,但是在大局觀上,茗兒無疑要比謝謝高明一籌,謝謝、梓棋都是心高氣傲之輩,她們能對茗兒心悅誠服,不是因為她的出身,恰恰是因為她的眼光和能力,茗兒依舊是那個茗兒,但是在履行楊家內主責任的時候,她已成了夏潯的賢內助。
  
  房門輕啟,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茗兒嘴角微微綻放一絲甜蜜的微笑,她沒有回頭,卻伸手拔下髮髻上的釵子,一頭烏黑的秀髮瀑布般滑落,披灑在香肩上,秀髮掩映著一張俏麗的臉蛋愈發柔媚,一雙眼波欲流的眸子,好像夜空中的星辰一般,閃閃發光。
  
  「茗兒!」
  
  夏潯的雙手蒂在了茗兒的肩上,茗兒的嬌軀向後靠了靠……依偎在他懷裡,柔柔地道:「怎麼回來這麼晚,用過晚膳了麼?」
  
  夏潯彎下腰來,在她滑膩如水的香腮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吃過了,去朱能家裡打了頓秋風。」
  
  茗兒眸子微微一轉,問道:「有事了?」
  
  夏潯道:「嗯,皇上委了件差事,陪貼木兒王國的使臣周遊大明江山,見識見識我大明雄厚的實力。」
  
  「什麼時候走?」
  
  「不急,怎麼也得過完元宵。」
  
  茗兒嫣然一笑,輕輕「嗯」了一聲,柔聲道:「相公是一家之主,過年的時候迎來送往的事情多,你若不在,這個年可就不知怎麼過了,既然要等過了元宵那就好辦了,你儘管放心安排出行的事情,家裡有我,還有霏霏姐和穎姐姐幫襯,不用你操心。
  
  只是,這一去怎麼也得兩個子月吧?禧姐姐快要生了,這一次,你這做爹的又要不在身邊麼?」
  
  夏潯眉頭微微一蹙,說道:「這倒是個問題,走一步看一步吧。過了年她也就該生了,如果出行之前就生固然好,如若不然的話也不打緊,我這一趟出去,準備從南直隸一路向北,至北京而止。等梓棋生產的時候,我的人怕是還沒出南直隸呢,趕回來一趟也就是了,那幾個番邦鳥人,還有我的孩子重要麼?」
  
  「嗯,這樣也成!」
  
  茗兒微微側了頭,把臉頰貼在丈夫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凝娣著鏡中的自己,朱顏真真,楚楚動人。
  
  「相公呵,思潯、思楊、思雨,都生得好可愛呢,你說咱們兩個的孩子,會不會也是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那當然啦,我們的小寶寶一定兼具茗兒的美麗和相公的智慧。」
  
  茗兒眼珠一轉,促狹地笑道:「哦?相公人很聰明麼?」
  
  夏潯道:「唔……」那就是兼具茗兒的智慧和相公的美貌!」
  
  茗兒「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說道:「臭美!」說著輕輕轉過身來,環住夏潯的腰,仰起盈盈的俏臉,有些熱切地道:「相公,我也好想趕快有個自己的小寶寶。」
  
  夏潯嚇了一跳,忙道:「不要吧,你還小呢,再長開些才好,要不然生產可是一道難美。」
  
  茗兒撇嘴道:「誰家不是這個年齡成親吶?怎麼就小了,我就要,我就要……」
  
  「嗯!那……叫聲好哥哥聽聽。」隨著有些氣促的聲音,一雙大手探進柔軟的絲袍,掬住了胸前一對水滴狀優美的嫩乳。
  
  女孩兒的典糕也有此急促了,不過比夏潯粗重的呼吸要誘惑假勞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叫道:「好哥哥……」
  
  大手伸出來,又抄向腿彎,將小美人兒打橫兒抱了起來:「叫好叔叔!」
  
  「可惡,要不要叫你老爺爺?」
  
  「好吖,好吖!」
  
  「我咬死你!」茗兒嗔笑,一口銀牙輕輕咬在夏潯的胸口。
  
  「寶貝,咬錯地方了喔!還要往下一點點……」
  
  「大、壞、蛋!」
  
  嬌憨的聲音彷彿一個八九歲的小蘿莉,萌得人獸血沸騰……夏潯登床上榻,放下帷幄,大呈淫威去了……
  
  ※※※※※※※※※※※※※※※※※※※※※※※
  
  鴻臚寺禮賓院裡,貼木兒帝國使者阿爾都沙的房間裡,坐著三個人。
  
  一個是貼木兒手下的大將蓋蘇耶丁,一個就是烏蘭巴日,曾經在北京城想要引爆火藥,炸平燕王府的希日巳日的二哥。他們分別負責蒐集有關大明的政治、軍事、經濟、城池建築各個方面的詳細情報。
  
  他們蒐集恃報的目的,不是供貼木爾大帝評估是否對明開戰,而是為戰爭勝利做準備,這些年來,貼木兒汗從未放棄過對大明的瞭解,也從未放棄過征服大明的願望。
  
  貼木兒以恢復成吉思汗帝國所有疆土為人生最大目標,他自封「成吉思可汗」,具的也在於此,元朝滅亡之後,大批曾在元朝任職的蒙古族、回族官員,流亡到中亞、西亞各國,這些人比較熟悉大明情形,而且分仇視大明,這批人的加入,更堅定了貼木兒的決心。
  
  不過他的志願,並沒有在漠北蒙古族人中得到共鳴,雖然貼木兒口口聲聲以成吉思汗的繼承人自居,但是對黃金家族來說,他不過是個自己家族裡卑微的牧馬人,根本沒資格代表成吉思汗,他吞併幾個黃金家族的汗國的事情,更使漠北蒙人視之如寇仇,對他的敵意甚至更甚於對大明的敵意。
  
  這就注定了他只能孤軍奮戰,他不可能與韃靼或瓦剌聯手,除非他肯放下身段,躬身臣服,向這兩個國家表示效忠。而這對日益強大的貼木兒汗來說,同樣是死都不能接受的事情。不過,貼木兒在西方戰無不勝的經歷,使他的信心也無限膨脹了,他並不憚於單獨與大明一戰。
  
  朱棣攻克南京的時候,差不多與此同時,貼木兒剛剛擊敗綽號「閃電」的奧斯曼帝國蘇丹巴耶塞特,並把他俘虜,然後便放下他的手下敗將土耳其和埃及,回師中亞,休養生息,準備發動中國遠徵了。他的計撲是,首先征服大明帝國,然後據此錦繡江山,再征服漠北蒙古,只有一統蒙古和中國,他才能名正言順地成為全蒙古的大汗。
  
  得知朱元璋過世以後,貼木兒還有些失望,因為能把大元朝廷逐回漠北的朱元璋,在他眼中才是可堪披敵的對手,那個養在深宮的朱允熾,他並不放在心上,想不到等他的使節到了東方,朱允墳以一個剛剛接乎的完整統一、兵力強大的帝國,居然敗在了只有北平一隅的一個番王手裡。
  
  這令使節團大吃一驚,他們不知道是幾十年的太平生活,讓大明軍隊的戰鬥力急劇削弱,還是因為這個燕王是一個軍事天才,所以他們需要對大明再做一次深入的瞭解,以便能保證大汗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部署,一戰而克犬明,保持貼木兒汗戰無不勝的英名。
  
  「我們帶來的那些『商人」已經得到大明朝廷的准許,赴各地採買去了。」
  
  一臉大鬍子的阿爾都沙嚴肅地說道:「對大明的城池、河流、道路,這些年來我們已經基本摸清楚了,現在由於他們換了皇帝,我們需要對他們的兵力部署和戰鬥力重新做一個評估,同時還要瞭解一下,這個新皇帝治理之下,他的帝國擁有多麼強大的實力。」
  
  阿爾都沙對蓋蘇耶丁和烏蘭巴日道:「其他方面,讓這些『商人』去瞭解,大明的軍隊實力如何,就需要你們兩個帶過兵的人來評估了。等明國人過了新年,他們會派一位公爵陪同我們去遊覽他們的帝國,並在一個叫德州的地方檢閱一下他們的軍隊,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
  
  蓋蘇耶丁微笑道:「宰相大人,您放心好了,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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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發表於 2012-2-3 23:19:20 |只看該作者
第553章 兗州府

  商人,尤其是從異域他鄉而來,乍到彼國的商人他們有充份的理由可以前往任何一個角落,接觸任何環境,除了官府衙門和軍事禁區。如果他們抱有其他目的,也可以很容易地把自己的真正目的掩飾其內,除非你不允許他經商,否則他盡可以通過他接觸的人或事,瞭解到足夠的有關地形地貌、政治局勢以及經濟發展等各方面的情報。
  
  夏潯在瞭解到自己將要打交道的對象是貼木兒帝國的使節時,就留了心,回頭便安排人去打探他們的消息,然後便去成國公朱能府上,談了下年會帶貼木兒帝國使節遊歷各地的事情,所以才回家晚了。
  
  這次帶著貼木兒帝國的使節出去,主要是炫耀武力,通過軍威恫嚇敵手,這事當然得跟五軍都督府的人先打聲招呼,朱能是前輩,地位相同,資歷卻比他老,得去親自招呼一聲以示恭敬,兵部那邊就不用擔心了,茹常和他現在幾乎算是忘年之交了。
  
  不出兩日,夏潯便得到回報,阿爾都沙此次來大明,一共帶了百十個商人,現在請得大明皇帝恩准,這些商人已然分赴各地採買大明商品去了,夏潯一聽這消息就覺得有些蹊蹺,這個時代的人對非戰時的情報戰顯然還是太不重視,以致竟然無人發覺其中的詭異,反而覺得這是一個讓異域他邦瞭解我大明天朝的好機會而欣然應允。
  
  他們大老遠的從西域來,對大明竟能這般清楚,知道哪些地方是大城大阜?或說採買大明貨物,還有比大明國的帝都更好的地方麼,天下商品還有比這裡更齊全的麼?尤其是打聽到這些商人所去的地方之後,夏潯心中更有底了,這些人去的都是偏西、偏西北、偏西南的地區,而此時大明的經濟中心是以金陵為中心輻射整個東南沿海的,什麼商人不奔著富裕的地方去,偏要往窮荒僻壤跑的?不過夏潯並未對此採取什麼幹涉,這是皇帝點頭答應了的,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他不能憑著猜測要求皇帝下旨約束這些異國商人的行動。再者,他們能夠打探到的情報,包括山川地理,河流走向,都是明擺在那兒的除非你連路都不讓人家走了,否則你遮也遮不住。貼木兒曾裹挾大明使臣陪他走遍被他征服的萬里江山,炫耀他的兵威,永樂皇帝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明豈能藏頭露尾弱了自家威風?如果該藏的不該藏的統統都藏起來,那現代世界各國也不需要盛大的閱兵式和先進武器的展示了,有的時候,是只能以堂堂正正之師來征服敵人的。
  
  所以夏潯只是會同禮部、兵部、工部和五軍都督府的官員,就遊歷路線和需要采觀遊覽的項目以及在德州舉行盛大閱兵式的籌備做了些安排接下來的時間就是過大年了。
  
  走訪拜年,接受別人走訪拜年,迎來送往的是個力氣活兒,現在和皇室攀上了親戚,皇家和徐家也要走動走動一圈兒下來,把夏潯轉得暈頭轉向。好在,有茗兒和謝謝兩個魯多星早就打點好了一切,否則讓夏潯一個男人家,光是擬定都要走訪哪些人家,分別送些什麼禮物,就能把他折騰瘋了。
  
  夏潯本打算正月十八出門,帶著阿爾都沙等人到處轉轉……梓棋很爭氣地在正月十五那天就順利生產了。
  
  古時候生產對母子雙方來說都是一道生死關,其實主要原因就是當時懷孕的女孩兒家大多還未成年骨盆還未完金髮育成熟生育時容易形成危險,梓棋現在才生育,倒也不是壞事,一則她已經二十出頭二則她是自幼習武,身體素質極好。
  
  茗兒從京城裡找了四個接生經驗最豐富的穩婆結果都沒用上,人家梓棋氣沉丹田,一個新生兒便呱呱降世了。還是個女兒,長得很可愛,這是夏潯親自守著誕生的孩子,希罕的不得了,於是他不顧梓棋的強烈抗議,堅決給自己的第四個小寶寶起了個小名兒,叫做「爭氣」。
  
  夏潯覺得這個寶貝女兒能在自己出公差前順利誕生,省得自己來回的折騰,是很給她老子爭氣,可楊家的女人們卻不這樣以為,就連茗兒都有點著急了,本來她也盼望著梓禧這回能給相公生個兒子,多子多孫才是興旺人家呀,結果一連生了四個都是丫頭,莫非自家相公是天生的「岳父命」麼?就為這,楊家的幾個女人沒少忙活,占卜算命,延請名醫,神神道道的,夏潯卻沒有為子嗣著急的覺悟,眼見幾位嬌妻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反而覺得非常好笑。不過回頭仔細想想,夏潯隱約記起以前在網上胡亂洌覽時看過的一些東西,好像裏邊有論及生男生女的。
  
  那些內容很多,夏潯當時還未結婚,也沒往心裡去,記得不多了,只隱約記得生男生女的概率好像和飲食及行房時間有關,似平所攝食物偏酸性,就容易殺死能孕育男孩的SY染色體的精子,這個似乎是有一定道理的。一
  
  因為夏潯從另一篇報導上看過,由於現代食物及水源的污染,今後生女孩的機率將大大超過生男孩,似乎帶有W染色體的精子更加脆弱,容易被殺死。另外就是行房時間和自事期的間距,也可以增加生男或生女的概率。
  
  夏潯想起來後,便把飲食習慣和行房時間可能與生男生女概率有關的消息和茗兒隨口說了兩句,他沒往心裡去,茗兒可是記住了,回頭就把這消息告訴了謝謝,謝謝又把這消息告訴了梓棋,蘇穎又告訴了蘇穎……
  
  等家裡幾個女人全都知道的時候,潛龍秘諜就得到了一項非常神聖的任務,連夏潯也不知道的任務:調查兒子生得多的人家夫妻敦倫時間以及日常飲食習慣。
  
  一場很另類的人口普查開始了。
  
  這對神通廣大的潛龍來說,也是一件異常艱鉅的任務啊!
  
  ※※※※※※※※※※※※※※※※※※※※※※※※※※
  
  夏潯與幾位貼木兒帝國的使節上路了,出應天府,入鎮江、常州,到人間天堂的蘇州,再從水路到淮安府,轉鳳陽府,北渡黃河進入山東,拜謁孔廟,這一路上,對中原的風俗習慣、地理環境,貼木兒帝國的幾位使節都有了充分的瞭解。
  
  夏潯對此並不以為意,貼木爾帝國在西邊,他們如果真的要來,只能騎著馬從西邊來,越過沙漠和黃土高原,而不可能從海上來,讓他們瞭解一下沿海地區的形勢完全無妨,而且這裡是大明最富庶的地區,參觀這一區域,也符合永樂皇帝宣揚國威的要求。
  
  到了山東曲阜,拜謁了孔聖先師之後,一行人便又去了兗州府。在兗州府住下之後,阿都爾沙等人便要自己上街走走,這一路下來,每到一處城阜,幾位使節都要找藉口獨自離開,遊歷地方,努力獲得一切可以得到的情報,夏潯悉聽尊便,並不禁止。
  
  一則,他沒有有力的藉口阻止對方的行動,二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在他的記憶中,貼木兒那個跛子大帝是在東征的路上病死的,他的帝國,完全依靠他強犬的個人魅力而存在,他一死,立即分崩離析,帝國忙著內鬥爭權,對大明已經完全不構成威脅。有了這個原因,他還在意阿都爾沙等人的小小伎倆麼?
  
  阿都爾沙等人逛街去了,夏潯則整肅停當,趕去兗王府拜見兗王。山東如今有兩個王爺,一個是青州齊王,一個就是這位兗王了。王爺低天子一等,對百官來說,也是君,所以既然進了城,夏潯這位國公也得入府拜見,以全君臣之道。
  
  兗王倒不敢怠慢了這位皇上身邊的寵臣,齊王、周王、寧王都與輔國公有深厚交情,當今皇帝四哥是輔國公的連襟,兗王哪敢在他面前擺架子,忙大開府門,親自把夏潯客客氣氣地迎進府去,就在銀安殿上擺開酒宴,召集藩王群臣,盛情款待夏潯。
  
  這時,陳都爾沙、蓋蘇耶丁、烏蘭巴日剛從一家書店出來,那掌櫃的追到洋口,向他們熱情地招著手:「三位客官,歡迎再來啊!」
  
  三人後邊,跟著幾個胡服大漢,其中有人拖著一輛小牟,牟上堆滿了書,這些人每到一座城市,不管有用沒用,各色書籍都要劃,拉一遍,統統都要買上一套。他們來的時候帶了大量的黃金,在京時已兌換成了大明寶鈔,只要買得到,連價錢都不講的,當然極受歡迎。
  
  烏蘭巴日是三人之中唯一一個懂漢語的,而且對大明比較瞭解,他和陳都爾沙低語幾句,便獨自走開了。阿都爾沙和蓋蘇耶丁大搖大擺地搜刮其他地方去了,烏蘭巴日則獨自問著路,走向兗州知府衙門。
  
  「勞駕,請問邸報在哪兒出售?」
  
  烏蘭巴日攔住一個衙門裡出來的人笑問道。
  
  邸報從西漢時期發明,就成了世上最早的報紙,由於傳抄手段落後,上邊傳過來一份邸報,下一級地方的官員士伸想看邸報,只能照著母樣再謄抄一遍,所以從宋朝時起,就有了專門謄抄邸報販賣營利的人,這樣的人大多在衙門口兒附近設個小鋪子經營。
  
  邸報是公開發行的,有錢就可以買,上面記載的都是最近發生的朝野大事,從這上面得到的消息不但是最新的,而且涉及的方面最廣。
  
  烏蘭巴日到了那專門販賣邸報的小鋪子裡,細細問了一番,不但買了當期的邸報,就連已經過期的還沒有賣出去的邸報也都一併兒買下來,揣在懷裡,急急向驛館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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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4 23:27:24 |只看該作者
第554章 看你怎麼死

  夏潯在魯王府待的時間並不長,魯王對他其實是挺客氣的,明初的藩王大多很驕橫,哪怕你有朝堂上權力再大,也改變不了君與臣這個現實的區別,他也不需要奉迎你什麼,可魯王不是這樣一個王爺。
  
  這位魯王……才十四歲,剛剛繼承王位,並且由皇帝下旨賜以護衛。
  
  上一任魯王人也不錯,聰慧儒雅,斯文知禮,對地方上從無滋擾之舉。不過上一位魯王比齊王更喜歡仙道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一直想著成仙得道,所以請了一些煉丹士,整天在府裡練丹、服丹、打坐練氣,結果剛滿十九歲就讓丹藥給毒死了。
  
  千幸萬幸,他當時已經有了一個正妃一個側妃,正妃當時尚無所出,側妃倒是給他生下一個兒子,那時還沒滿月呢,這個孩子就是如今這位小魯王了。今年年初,小魯王剛剛受了永樂皇帝的金冊御印,繼承魯王之位,今天還是他頭一回迎接夏潯這等品秩的朝廷大員,他甚至比夏潯更加的誠惶誠恐,生怕失了禮儀。
  
  小王爺受了母后吩咐,沒敢喝酒,只能以茶代酒,所以才把魯王府的臣僚都找來做陪客,夏潯舉目望去,一個也不認識,這酒又怎能喝得暢快?可魯王府的臣僚們都已來了,他又不能馬上就走,所以只好耐著性子坐著,磨了一個多時辰,看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致謝告辭。
  
  魯王挽留再三,這才親自起身送客,起身之際,小魯王也偷偷地鬆了口氣,對夏潯來說,這種款待是個煎熬,對他又何嘗不是。魯王送到二門,夏潯便躬身致謝,請魯王留步了,君臣終究有別,魯王再往前送,那夏潯就算是僭越了,一旦被御使察知,是要彈劾他的。
  
  魯王止步,尤嫌禮儀不足,眼前這位國公可是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兒,自己是皇上的侄子,他是皇上的連襟,論起私誼來那是本家的長輩,所以便派了王府護軍的右千戶徐亦達護送夏潯返回驛館。這位徐亦達徐千戶三十出頭,生得高大威武,候得夏潯上馬後,這位右千戶便也扳鞍上馬,領著百餘名護軍,護送夏潯浩浩蕩蕩返回驛館。
  
  徐亦達策馬靠近夏潯,慇勤地道:「國公爺,多年未見,國公爺英朗如昔呀。」
  
  「哦?」夏潯睨了他一眼,奇道:「將軍與我可曾謀面麼?」
  
  徐亦達連忙客氣地答道:「「當年皇上還在北平潛邸的時候,末將是燕王府的一個護衛,那時候曾與國公有過幾面之緣,此後,末將也時常聽起國公的名字和種種事蹟呢。呵呵,國公貴人多忘事,想是不記得末將了,可是國公的形貌,末將卻一直銘記在心呢。」
  
  夏潯聽了恍然大悟,沒準這徐亦達當初就是燕王府的一個門軍,自己出來進去的,與他的確是有過幾面之緣。自己救下燕王的事旁人不知道,燕王府的人可是都清楚,他能記住自己模樣,便也無甚希奇了。不過……皇上昔日的親衛,如今竟做了兗王府的護軍千戶,看來皇上對諸王也是有所警惕的呀呀。
  
  夏潯暗暗尋思著,沒有說話,那徐亦達有心巴結,見夏潯笑了一下便沉默不語,忙又找起話題來:「末將聽說德州一線正在集結精銳之師,準備候著國公您去操演武藝呢,據末將所知,異國使節來我大明,朝廷為此大動干戈,演軍習武的還前所未有,如今這般炫耀軍威,莫非是有仗要打了?」
  
  夏潯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問道:「那又怎樣?」
  
  徐亦達興奮地道:「國公爺,末將有個不情之請,若是國公能掛帥出征,可千萬莫要忘了末將呀,末將本是一個武人,如今做了這王府護衛,清閒倒是清閒,可是閒得骨頭都疼,末將還是喜歡衝鋒陷陣,戰場廝殺,國公若是掛帥出征,千萬要給末將一個機會呀,縱是做一馬前小卒,末將也心甘情願。」
  
  夏潯笑道:「朝中自有驍將,如果真要打仗,也未必輪得到本國公啊。」
  
  徐亦達喜道:「這麼說,是真的有仗要打了?哈哈,有仗打就好。國公何必自謙呢……」
  
  他的聲音放低了些,說道:「昔日若非國公有勇有謀,整個燕王府都要被炸平了,哪有今日天下、哪有今日的皇上啊,國公您功勛卓著,最受皇上寵信,前番五省總督,剿倭戰績可圈可點,若真要西征,沒準兒這大元帥就是國公您的!」
  
  夏潯啞然失笑,打個哈哈道:「不可能的,德州閱兵,並非是要打仗,你不要胡思亂想啦,就算貼木兒王國真的要打,也不會……」
  
  「真的打到咱大明邊境上來」這句話尚未說出口,夏潯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
  
  徐亦達剛剛說到北平燕王府險些被炸的事,這時又提起貼木兒,一個古怪的念頭便不可遏止地浮現在他的心頭:「如果沒有我,朱棣早在北平就炸死了,北平永遠也變不成北京,世上再無永樂大帝,現在依舊是朱允炆當國,那麼……,貼木兒大帝東征,半途暴病而卒的事,是一個必然還是一個偶然呢?」
  
  夏潯並不記得貼木兒大帝東征的準確時間,他想的是,如果因為自己的出現,讓歷史出現哪怕一點小小的偏差,比如說……促使貼木兒東征的時間提前,本該半道暴病身亡的貼木兒還會在半道上就病死嗎?
  
  如果貼木兒東征提前一年,那麼他的大軍就能殺到大明邊界,雙方必有一番血戰,將有多少將士戰死沙場,大明帝國將蒙受多麼重大的損失。如果自己的出現促使貼木兒將東征時間押後,那又是一個怎樣的局面?不等貼木兒東征,他就病死了,貼木兒帝國內亂,戰爭危機迎刃而解。
  
  本來夏潯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出現,改變貼木兒東征的時間,由著這個想法延伸開去,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另外一個疑問:「「貼木兒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他從一個弱小的部落酋長,漸漸吞併金帳汗國,東征西殺,比起「滅國四十」的成吉思汗來,戰績也毫不遜色,最終統治了西亞、中亞、和南亞無比廣袤的領土,這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英主。
  
  為了東征,他從洪武初年起,便不斷派人赴大明納貢稱臣,實則窺探虛實,東征之前,又做了十分充足的準備,先大肆營建撒馬爾罕,穩固自己的大後方,然後以七十萬之眾,驅數百萬牛羊為軍糧,浩蕩東來,這樣一個既大膽又謹慎的統帥,如果他的身體已經病弱不堪,他真的敢以傾國之力冒此奇險?
  
  他如此慎重的安排,分明是把大明當成了他最強勁的對手,這樣一個人,應該明白他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征服大明,應該明白如果他這個最高統治者在東征途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怕是重病不起,都足以引起多麼嚴重的後果。
  
  如果他在東征之前已經有了病重之兆,一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一個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是會好好的守在撒馬爾罕,確保他的政權順利交接,他的王國繼續下去呢,還是會像史學家們那詩人般的浪漫想法所言:什麼垂垂老去的雄獅必欲謀求最後輝煌而執意東征,哪怕他的所有精銳葬送在東方,他的一生基業付之流水?
  
  一絲陰影,悄悄地爬到了夏潯的腦海裡:「如果貼木兒沒有半途暴病而卒,那麼他一定會兵臨大明國界。韃靼和瓦剌不會成為貼木兒的盟友,卻也不會援助大明,很可能他們也要發兵南下,分一杯羹。獅虎肆虐之下,大明就算能勝,那得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夏潯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貼木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由此,夏潯忽然想到了與貼木兒極其相似的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的死因同樣有著重重迷團,元人修的史書中說,成吉思汗是打獵的時候墮馬跌傷,當夜便高燒不退,暴卒。從幼年時就生長在馬背上的成吉思汗會墮馬受傷?好吧,就算是墮馬受傷,頂多流血過多,再不然就年紀大了,摔個骨折,怎麼會當夜便高燒不退?
  
  明朝修《元史》,方孝孺的師傅大儒宋濂只用二十個字交待了一代天驕的死因,「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崩於薩裡川啥老徒之行宮。」說他病重而死,一句「不豫」了事,死因還是不清不楚。
  
  出使蒙古的羅馬教廷使節約翰‧普蘭諾‧加賓尼在其所文章則說,成吉思汗可能是被雷電擊中身亡的,不知道這種說法宗教意味是不是重了些。
  
  馬可‧波羅則說成吉思汗是中了西夏人的毒箭而死,照理說,當時成吉思汗已經六十多歲,再加上那種地位,不太可能親自衝鋒陷陣了,箭的射程又有限,這種說法有待商榷。
  
  至於最後一種說法,則根本不載於史,正史上沒有,野史上也沒有,而是流傳在蒙古人中間的一個口口相傳的傳說,說成吉思汗征服西夏的時候,俘虜了西夏王妃,見她年輕貌美,便要她侍寑,結果被這位剛烈的王妃害死。
  
  這位西夏王妃害死成吉思汗的手段又有兩種說法,一種說她是下毒,另一種說她是侍寢的時候一口咬掉了成吉思汗的生殖器官。就算成吉思汗自己的妃子,侍寢時也是要赤身**受到檢查的,何況是被俘的西夏王妃,兩手空空的西夏王妃下毒一說不太可能,她最致命的暴力手段恐怕只剩下「咬」了。
  
  成吉思汗的確有每征服一處,[啟航更新組]便霸佔那裡君主女人的嗜好,被後代史學家戲稱為播種機,據估算,目前世界上有一千六百萬人與成吉思汗有血緣關係。在成吉大汗的大軍征服的王國之國,西夏國受到的屠戮也確實是最嚴重的,整個王國的一切幾乎都被破壞殆盡了。而且這件事雖不載於史,卻偏偏在敬畏成吉思汗如天神般的蒙古人中間廣為流傳。
  
  所以夏潯一直覺得,很有可能,這才是真正的事實真相。只不過,在一個帝王身上發生如此難以啟齒的大醜聞,當然能瞞被瞞。歷史的真相,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粉飾的面目全非。現在夏潯想到的,是一個讓他不能不想,又不敢去想的話題。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誕,很瘋狂,卻又不能不去想:「貼木兒,還會不會像歷史上一樣死去?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
  
  「我中國有五嶽,泰山乃五嶽之首。立於泰山之上,東望大海,西襟黃河,汶水環繞,前瞻聖城曲阜,背依泉城濟南,以拔地通天之勢雄峙於東方,故而又被尊為『天下第一山』,自古帝王,封禪天地,都要到泰山上,在山頂祭天,報天之功,在山下祭地,報地之功,此乃封祥之地!幾位貴使,看這風光如何?」
  
  阿爾都沙站在山頂,眺望著錦繡山河,無限陶醉地道:「美,真是太美了,好像人間仙境一樣!」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各位尊使身居遙遠西陲,此間景緻,怕是沒有機會再看一次,就放下心懷,四處逛逛,好好欣賞一番吧,請……」
  
  阿爾都沙等人向他拱拱手,便四散開來,夏潯依舊站在玉皇觀前,向一個靠攏過來的侍衛打扮的人低聲問道:「德州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
  
  「是,遵國公吩咐,盡調各地精兵,德州軍營每日操演,戰陣已然純熟,只候國公前去了。」
  
  「好,離開濟南之後,我們便趕赴德州。」
  
  夏潯此番陪著貼木兒帝國的人出來,本來只是打醬油來著,皇帝對這個西方的強大國家十分看重,他卻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想法裡面,大明和這個在西方正如日中天的大帝國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但是現在他改變想法了,他要盡展大明軍威,對貼木兒帝國的「軍事考察團」以強大心理威懾,將貼木兒帝國東征的時間無限押後,直至貼木兒病死在撒拉兒罕。
  
  如果,跛子大帝依舊如期東來,他倒想看看:「貼木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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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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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軍威

  德州,十二連營,只屯精兵十萬,專候輔國公陪同貼木兒帝國使節閱兵
  
  這一天,蓋蘇耶丁也期待了很久了,他是貼木兒麾下勇將,追隨貼木兒東征西討、屢立戰功,是一名智勇兼備的將領,貼木兒派他做副使,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儘管閱軍很大程度上帶有表演性質,可是軍隊武器的配備上、行伍軍紀的訓練上,以蓋蘇耶丁的眼光,自然能評估出大明軍隊的戰鬥力,這一點瞞不了他這樣身經百戰、見識過無數國家戰法戰術的大行家。
  
  三月初,早春天氣,江河剛剛解凍,大地方才復甦,柳枝頭才吐出一點新芽,演武閱兵在德州校場隆重開始了。
  
  參加軍演的有從京師的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兵,有從戍守邊防的將士中抽調出來的武士,也有從山東、河北、河南各地抽調的戰士,還有廣西、雲南、四川調來的「土狼兵」、白桿兵以及山東地方的民壯團練兵隊伍。
  
  這些,俱都是精況,站在高高的觀武台上,蓋蘇耶丁親眼見識到了大明軍隊騎兵包抄、步兵突擊,步騎合擊、冷熱兵器配合作戰的種種戰術戰法,那步調如一的行止、軍容嚴整的氣勢,讓此前一直心懷輕蔑的貼木兒帝國三位使節大吃一驚。
  
  「啪啪啪,轟!轟!」
  
  沙場上槍聲炮聲不絕於耳,濃煙隨風而起,瀰漫了大半個天空,前方做靶子的一派木偶人已經被打得稀爛。
  
  這樣犀利的火器,蓋蘇耶丁還是頭一回看到,神機營成立以後,火器匠作已經在傳統火器的基礎上又陸續發明了多種火器,五花八門,遠攻近戰,達數十種之多。
  
  神機營通過實戰演習,挑選出了一些威力較大、運輸、操作、使用也便利的,做為了常規作戰武器,虎威炮、騎兵專用的火龍槍、大明朝的卡秋莎火箭炮「一窩蜂」、火龍車、抬槍火說……
  
  火嫵隊一隊射擊,二隊裝備、二隊裝彈的三段式射擊,讓槍彈如急風暴雨,雨驟不絕,配合著虎威炮震耳欲聾的咆哮,蓋蘇耶丁不由瞿然變色,他當然看得出這樣的火器殺傷力何等可怕,甚至那槍炮聲發出的巨響,都是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因素。
  
  蓋蘇耶丁腦海裡已然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面:他率領著成千上萬的貼木兒鐵騎,拔出鋒利的彎刀,騎著雄駿的阿拉伯戰馬,像一陣狂風捲過來,突然前方彈石如雨,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那些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巨響的戰馬登時亂作一團,自相踐踏,干軍萬馬未等衝到敵人近前……便自相蹈踏,死亡無數。
  
  蓋蘇耶丁撫著鬍鬚,暗暗轉著心思:「欲與大再為敵,必須得讓我們的戰馬適應這樣的轟鳴聲才行……」
  
  「呼~」
  
  一陣衝天的火焰瀰漫了前方十餘丈遠的空間,蓋蘇耶丁的手僵滯在鬍鬚上:「這……怎麼和魔鬼的希臘火一般可怕?遇到這樣的火焰戰車……該當如何抵擋?唔……」如果野外作戰,這樣的戰車行動不便,完全可以利用騎兵優勢拖垮他們。不風……我們一旦進攻,大明就是守方,倚仗著堅固、高大的城池,如果再加上這樣的噴火車……」
  
  蓋蘇耶丁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一時之間,他還想不出用什麼樣的武器來應對這樣的先進武器。
  
  隨後,土狼兵、白桿兵表演了步兵勁弩齊射、長槍步兵刺殺拒敵的訓練項目,蓋蘇耶丁的眉頭皺得更緊,方纔他已經見識過大明的騎兵了,單就騎兵來講,無論是馬術還是戰馬本身,都比他們這個馬上民族要略遜一籌。
  
  這是正常的,一個農耕民族的騎兵隊伍,如果騎兵的整體素質比他們遊牧民族更高,那就真的太逆天了,可是如果配合著這種勁弩和長槍兵,完全可以抵消他們貼木兒帝國戰無不勝的騎兵的厲害,不只是輕騎兵,如果大明軍隊在長槍兵勁弩兵和騎兵中間再配備幾門重炮,恐怕重騎兵也……
  
  蓋蘇耶丁和烏蘭巴日交換了一下眼神,俱都心中凜然
  
  阿爾都沙是個文臣,不通武藝,站在台上只能是外行看熱鬧了,眼看著明軍盛大的軍威,阿爾都沙不禁對蓋蘇耶丁用他們的語言感嘆著道:「明軍衣甲鮮明,軍容齊整,如此威勢,在可汗所面對過的敵人中,是前所未有的。」
  
  蓋蘇耶丁聽了頓時心頭一凜,他方才也看到了,卻並未深思,此時阿爾都沙的一句感慨卻觸發了他的感想,他注意到,這些明軍,近十萬的明軍,高矮胖瘦都是幾乎差不多的,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大明有著充足的兵源,這些演武的軍隊不是隨意從哪兒就調撥過來的一支軍隊,而是從不同的軍隊中選拔出來的。
  
  其標準不僅僅是勇武善戰,還要符合高矮胖瘦的要求,所以眼前的這支軍隊固然驍勇,卻未必代表著明軍的最高戰鬥力,他們之所以出現在這兒,是需要符合體型這個統一條件的,依此推算,大明擁有多少善戰的軍隊?再看他們服飾衣甲,都是嶄新鋥亮的,如果大明沒有充足的國力,能隨時提供十萬套全新的戰服和盔甲麼?哪丁心中凜凜,從這此表象卜的數據不斷估算著大明真幽的軍事實力,阿爾都沙又道:「方纔,輔國公說這是十萬人馬,對吧?大汗對『閃電』巴耶塞特一戰時,是動用軍隊最多的一次,騎兵、火槍手和戰像部隊,一共也不過十五萬人,大明僅僅用了一個月,就能動員十萬大將彙集到這裡……」
  
  蓋蘇耶丁再度默然,做為軍事將領,他比阿爾都沙更清楚,除去必須用來守衛本土的軍隊,大汗能夠動員的最多軍隊上限只有二十萬人左右,再多就得抽調負責農耕和放牧的青壯勞力,那些可是維持國家基本生存需要的力量。
  
  事實上後來貼木兒東征,軍隊數量也就二十萬左右,剩下的幾十萬人是後勤人員和牧民,因為他還驅趕著數百萬頭牛羊呢。
  
  當那些極具尚武之風的山東民壯也走上場時,眼看著他們整齊的隊伍,和驍勇衝殺的英姿,蓋蘇耶丁的意志終於動搖了,他深思良久,在氣壯山河的喊殺聲中,轉過頭,對阿爾都沙嚴肅地說道:「東征大明,將成為我們的噩夢,大汗戰無不勝的英名,必將葬送在東方……葬送在大明軍隊的手裡!宰相大人,我覺得,我們此番東來唯一的使命,就是勸阻大汗放棄東征!」
  
  阿爾都沙面有驚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是的,蓋蘇耶丁將軍,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們必須勸阻大汗,一定要放棄對大明的野心,否則我們將成為帝國的罪人!」
  
  烏蘭巴日一聽急了,連忙插嘴道:「宰相大人,將軍大人,大汗縱橫天下,從未逢敵人,我們怎麼可以被明軍的一場演武操練嚇例,我們……」
  
  阿爾都沙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刮斥道:「我和蓋蘇耶丁將軍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扭過頭去,阿爾都沙對蓋蘇耶丁若無其事地道:「這些從東方逃過來的人,只是想借助大汗的力量為他們復仇而已,真奇怪大汗怎麼會寵信這樣一個傢伙。」
  
  蓋蘇耶丁聳了聳肩。
  
  ※※※※※※※※※※※※※※※※※※※※※※※※
  
  德州太白居酒樓,烏蘭巴日獨居一桌,桌上一罈酒已經喝去大半,他的兩隻眼睛已經通紅,醉醺醺的仍舊灌個不停。
  
  他沒想到,阿爾都沙那個老混蛋和蓋蘇耶丁這樣一個徒具虛名的將軍,在見識過大明軍威之後,居然打起了退堂鼓,想勸阻貼木兒大帝放棄東征,恥辱啊!
  
  當年,他遠離家鄉,遠赴西域,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離開那個懦弱的父親,尋找一位英明的君王,為自己的長兄、為自己飽受欺凌的族人復仇,可是如今……貼木兒大汗是會堅持東征,還是聽從這一文一武兩個近臣的話呢?
  
  烏蘭巴耳心中全無把握。
  
  另一桌,走過來幾個壯漢,大聲嚷著:「小二,好酒好菜只管端上來,快著快著!」
  
  烏蘭巴日紅著眼睛睨了他們一眼,雖然都是便裝,不過看那行止氣度,應該都是軍中武官,眼下德州兵營除了本地軍隊,又駐紮了不少外地趕來的軍隊,總數超過十五萬人,這城中閒逛的漢子,逾八成都是便服出來的軍官。
  
  烏蘭巴日沒有理會他們,只管端起碗來,又喝了一碗烈酒。
  
  就聽旁邊那桌幾個漢子談笑起來:「方犬哥,咱們兩個可有日子沒見了,自皇上靖難起兵,揮軍南下之際,我就奉命守著北平,你老哥卻隨皇上南下了,如今要不是藉著輔國公爺閱兵,咱們還沒機會再碰頭呢,今天可一定得喝個痛快,小弟請客,不醉無歸啊。
  
  「哈哈,好好,哥哥聽你的。我說徐兄弟,當初我離開北平的時候,你還是個小校,如今都做了總旗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吶。」
  
  「大哥你臊我是不是?你如今都做了百戶了,能比麼?你別看兄弟只是守在北平,似乎很清閒,可李景隆六十萬大軍圍城,兄弟也是幾度死裡得生啊,喏,你看看,我脖子上這道疤,嘿!我活下來就是命大。」
  
  又有一人道:「是啊,咱們兄弟幾個誰也不容易啊,昔日追隨皇上的人,哪個現在不是大變樣啊。不過要說變化最大的,就是咱們這位輔國公爺啊,哈哈,我聽說,當初輔國公爺要進王府都進不去,後來在大門口兒扮做是皮裘店裡送狐皮的夥計,逛了徐家的小郡主出來,這才進了王府,而人……魚躍龍門,一少登天吶!」
  
  接著便有一人笑道:「馮老三,這事你還別羨慕,人家輔國公那功勞,你沒法兒比。當初輔國公為什麼要騙門入府啊?因為……」
  
  這人顯然是知道詳情的,他把夏潯救過燕王滿門老少的事兒細細說了一遍,引來眾人嘖嘖讚歎之聲,而鄰桌的烏蘭巴日早在聽到希日巴日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豎起了耳朵,聽到這裡已是滿腔怒火,一抹殺氣頓時掠過他血紅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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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發表於 2012-2-6 19:35:00 |只看該作者
第556章 節外生枝

  烏蘭巴日自撤馬爾罕回來以後,還不曾有機會回漠北去王探望自己的親人,一方面他的確抽不出身,另一方面他也是不想見到自己那個幼時倚為參天大樹,成年後卻視作一個懦夫的父親,想不到今天竟意外地從明軍的交談中得到了家人的消息。
  
  「老三是好樣的」
  
  烏蘭巴日暗暗攥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那輔國公楊旭,老三一定能夠成功地炸平燕王府,趁著北方大亂,引兵入關,造就一番耀煌事業。而今……,老三和那麼多族人,都喪命在這個楊旭手裡,楊旭啊楊旭,此仇不報,枉為人也」
  
  烏蘭巴日忽地站起來,捧起酒罈子咭咚咕咚地大口飲了起來,旁邊桌子剛剛上了幾道酒菜,幾個軍官眼看他如此豪飲,都看呆了,那姓徐的軍官忍不住喝一聲彩道:「好酒量」
  
  烏蘭巴日也不理會,將酒喝得精光,酒罈子往桌上重重一頓,從懷裡掏出一卷寶鈔往桌上一丟,便跟跟蹬蹬向外走去。剛給幾個武官上完菜的店小二走過來拿起那卷寶鈔一看,揚聲喊道:「客官,多了,客官,多啦」
  
  烏蘭巴日也不理會,一雙大腳踏得樓梯「嗵嗵,地響著,便出乎太白居酒樓。
  
  「殺楊旭!殺楊旭!」
  
  殺意在烏蘭巴日心頭燃起,他的眼神直勾勾的,顯得特別凶悍,街上許多行人看見一個魁梧的大漢滿身酒氣,雙眼血紅,都下意識地避了開去,烏蘭巴日便直挺挺地往前走。
  
  德州城其實是一座駐兵城,沒有驛館,輔國公楊旭以及幾位貼木兒國的使節都被安排在德州指揮使衙門。到了門前,看到那戒備森嚴的侍衛時,烏蘭巴日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如果殺了楊旭,他是必死無疑的,在大明的土地上,他逃無可逃,他並不怕死,不過,他的志向本不是為了報家仇,而是恢復大元帝國的輝煌啊。
  
  只因大元皇帝退回漠北後,一班權貴只顧爭權奪利,把力量全都消耗在內鬥上,不但沒有重新奪回中原江山的志向,甚至於對那些忠心於己的部落都只顧盤剝索取而不予保護,烏蘭巴日才憤而遠赴西域,投奔那個被漠北權貴輕蔑仇視的大元駙馬貼木兒,現在如果只是殺了楊旭,報了兄弟之仇,似乎有些……
  
  掏出臨時發給他的腰牌,讓把守衙門的武士驗看了,烏蘭巴日逕自進衙,繞過正廳,走向自己所住的側院,踏過院門口,置身楊柳樹蔭下時,烏蘭巴日的臉上已然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冷笑,他已經想好怎麼做了。
  
  他是貼木兒帝國的使者,而楊旭則是大明帝國負責接待他們的人,不管楊旭的護衛多麼森嚴,卻不會防著他這個伴同楊旭一路過來的外國使節,他有無數的機會接近楊旭,猝下殺手,置之於死地。之後,他就可以把授意他殺人的原因諉之於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
  
  殺人的動機不需要他去想,說實話憑他那簡單的頭腦也想不出來,只是……不管其中有著多少疑竇,大明國公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貼木兒帝國使臣手中這個事實無法改變,而且他又當眾供出了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兩個主使,尊嚴體面受到挑釁的大明帝國別無選擇,唯有殺掉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
  
  那麼,當貼木兒大帝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會怎麼樣呢?
  
  想到得意處,烏蘭巴日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家仇得報,還能給驅逐了他們逃回漠北的大明帝國惹來一個凶悍可怕的強敵,一箭雙鵰、一箭雙鵰啊!
  
  「從小就覺得,兄弟三個裡頭,老三是主意最多的,如今看來,我也不差嘛」
  
  烏蘭巴日興沖沖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摸出一口鋒利的短刀,用指肚輕輕一拭鋒刃,嘴角露出一絲獰笑……
  
  ※※※※※※※※※※※※※※※※※※※※※※※※※※
  
  夏潯閱兵回來,便宴請參閱將士的各部主帥飲宴,貼木兒帝國的正使阿爾都沙和副使蓋蘇耶丁也都受邀赴宴子,唯有那個烏蘭巴日,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只說身體不適,請辭先回了,他在使節團的職位低,只相當於一個參贊,夏潯也沒太把他放在心上。
  
  席間,夏潯明顯感覺到,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與自己言談時的舉止,已經全然沒有了平時那種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感覺,不但變得熱情了,而且透著尊敬,這當然是演武場上所展示的明軍戰鬥實力所帶來的結果,否則,你縱然再富有,在這些野蠻人眼中也只是一口待宰的肥豬,他會對你垂涎三尺,卻絕不會有一絲的敬意。
  
  夏潯順利完成了皇帝交給他的這樁重大使命,心裡也很高興,席間多喝了兩杯,與兩位貼木兒國使者回了住處後,便返回自己居所,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輕袍出來,往逍遙椅上一坐,兩個妞兒立即上前來,一個按肩一個捶腿,慇勤侍候起來。
  
  夏潯瞇著眼睛品著香茗兒,心裡那個美呀,順利完成任務,不日就能回京了,懷抱嬌妻,逗弄愛女,何等愜意。
  
  呵呵,恰逢三月好時光,正好帶著一家老小去慈姥山下剛剛完工的楊家別莊小住些時日。嗯,接著,就該給思楊找幾個老師了,分別教她認字讀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得聘個教養嫉嫉,教她言行舉止,做個漂亮可愛的小淑女……
  
  在乎女教育這一點上,夏潯是同意茗兒的主張的,他來自現代,家中又沒有長輩約束,可以不大在乎這些,可他畢竟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等到他的兒女長大,更是完全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如果他的兒女放任自流、不好好教養,那女兒長大了要嫁個什麼人?
  
  這個世界的男人,可不見得像他一樣包容。兒子更不用說了,豪門子弟,又不學無術,只怕比李景隆、李增枝之流都遠遠不如,好歹人家也是幼讀兵書的,雖然有點紙上談兵。如果沒有本事品性再差了,他這個做爹的可是大大的失敗。
  
  想了一陣家事,夏潯張開了眼睛,一個十五六歲的翠衣小姑娘正蹲在自己面前,一雙粉拳上下翻飛以一個快捷而均勻的頻率輕輕捶著自己的大腿呢。嘖嘖嘖,都說山東大漢生得魁梧瞧這兩個山東大美妞兒,俊眉覦眼的,挺漂亮嘛。
  
  夏大老爺心情大好,便笑瞇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一副首長架勢,就差叫一聲「小鬼,了。
  
  捶腿的小姑娘揚眸瞟他一眼,羞姜答答地回答道:「回國公老爺,奴家姓樊,小名兒冰冰。」
  
  夏潯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去,強行嚥了下去,頓井咳嗽起來。
  
  「哎呀老爺,您怎每了?」
  
  正按肩膀的那個小丫頭趕緊扶著夏潯,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夏潯使勁咳嗽兩聲擺擺手,問道:「你姓井麼呀?」
  
  「奴家姓陳。」
  
  「哦,不叫陳好吧?」
  
  陳姑娘眨眨美麗的大眼睛,滿懷希冀地說道:「奴家不叫陳好兒,老爺認識奴家麼?」
  
  「不認識。」
  
  「……」
  
  「……」
  
  「報,國公老爺,京裡來了密使,有密旨給國公請國公馬上接見。」
  
  門外侍衛一聲喊夏潯馬上坐了起來,心頭頓時一緊:「皇上密旨,意欲何為?」
  
  ※※※※※※※※※※※※※※※※※※※※※※※※※※
  
  揮手摒退了兩個漂亮小姑娘,夏潯迅速請進密使接了聖旨。
  
  聖旨有一道,隨同聖旨還有幾份謄抄下來的公函和奏報,夏潯沒有先啟開密旨,而是先把幾封公函,挑出日期最早的一份,先看了起來,這是遼東道御使少雲峰彈劾遼東都指揮使沈永的一篇奏章,看罷這份奏章,夏潯立即明白了:遼東出事了!
  
  北元分裂成軟靶和瓦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靖難之役發生之初,北元還不知道明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們忙著內鬥、分家,也沒空搭理明國的事,不過後來他們漸漸發覺有異了,為了搶地盤、打內仗,有時候他們調動軍隊,也需要經過明國實際控制的關外區域,可是燕王朱棣居然不撩閒了。
  
  以前可不成,朱棣是個見到石頭不言語都要跑過去踢三腳的狠角色,沒少欺負他們。上一回,就因為在明國控制區域內不小心丟下一個損壞的車輪子,朱棣便跑到徹徹兒大戰一場,生擒孛林帖木兒,又不依不饒地殺到兀良哈禿城,嚇得哈剌兀落荒而逃,這才罵著街的回家呀。
  
  這麼一個得理不饒人、無理狡三分的大壞蛋,居然不惹事了?派人一打聽,他們才知道明國也正鬧內亂呢,那個喜歡撩閒的大壞蛋被他的皇帝侄子給撩閒了,於是領兵打皇帝去了,可這時候靶韃和瓦剌剛分家,邊界都還沒劃分清楚呢,自己打得不可開交,騰不出手來。
  
  如今兩國終於算是基本安定了,本來內鬥的兩派,分裂成了兩個獨立的國家,沒有了內鬥的消耗,尖際上力量反而比以前強大了,而朱棣大魔王又跑到金陵做皇帝去了,天高皇帝遠啊,毗鄰遼東的輕鞋膽子就壯起來了。
  
  這北元就像一個悶騷的半老徐娘,你撩扯她的時候,她一跑三千里,非得扮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死活不讓你沾她一手指頭;你不撩扯她的時候,她跟你撓首弄姿,擠眉弄眼的,非想要你對著她流。水。
  
  這不,眼看她的老恩主朱棣過黃河渡長江,跑到江南享清福,不再理她了,她又蠢蠢欲動了。於是,剛剛立國的韃鞋,發兵攻打遼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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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臨危受命

  少御使的這道舂折,彈劾的是;遼東都指揮使沈永,韃靼襲掠三萬衛,三萬衛千戶裴伊實特穆兒率軍抵擋,奮勇殺敵,身上箭傷數處,力竭退守城池,向遼東都指揮使沈永救援,沈永畏敵怯戰,不敢出兵,任由韃靼劫掠燒賣殺,待韃靼退兵後又想匿而不報。
  
  可沈永在遼東畢竟做不到隻手遮天,少御使受沈永威逼利誘,表面答應與其一起瞞下此事,並收受了他的禮物,暗地裡卻派了親信把事情經過詳細說明一番,並附上沈望永的禮單,密報京城。
  
  朱棣見到密奏後勃然大怒,遼東的兵馬並不少,他從大寧城把寧王及其麾下八萬精兵帶進關內那是靖難二年的事,此後在遼東、大寧地區皆設置流官,兵馬陸續得到補充,此時已經不比太祖時候為少。以這樣強大的兵力,如果沈永不是畏戰怯敵,哪怕他做做樣子,多少打上一仗,也不會造成那麼大的損失。
  
  朱棣對此忍無可忍,可遼東畢竟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而且少御使密奏時,說韃靼已經退兵,誰也不知道眼下又是一副怎樣局面,所以朱棣急於派人去遼東瞭解情況,並主持大局。
  
  而夏潯此時恰恰正在德州閱兵,他的資歷、本領,在朱棣看來,足以承擔這份重任,而且德州正有精兵十萬,正好可以從中抽調部分精銳隨夏潯一起出關,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遼東,獎懲將士、安撫軍民、反擊韃靼的入侵,所以立即下了密旨,令人以八百里快遞的速度,送到了夏潯手上。
  
  密旨中授權夏洋可從受閱軍隊中抽調五萬大軍,隨其立即北上,委其遼東總督一職,赴遼東主持大局,至遼東後再變密旨為明旨:
  
  沈永貪生怕死,怯敵畏戰,欺蔽天子,施以軍法,誅殺。特穆爾乃女真族明人,洪武十四年率部族歸順大明,授封百戶,此後屢歷戰事,累功升至千戶,此番奮勇殺敵,力保三萬衛不失,擢升為三萬衛指揮僉事。同時詔諭沿邊衛所,凡有草賊及虜寇聲息,不即以聞者,鎮守官以下,職無大小,罪與永同。
  
  夏潯拈著這份聖旨,陷入沉思之中,看來回家陪伴嬌妻愛女的美夢暫時又要泡湯了,對此,夏潯例沒有什麼怨言。他從一介草民布衣,到如今榮華富貴、權傾朝野,既然享用著這一切,就該為天下、為百姓做點事情,否則何異於一隻蠢蟲。
  
  眼下能夠及時趕到遼東收拾殘局的、且以權勢地位有資格去收拾遼東殘局的,在黃河以北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正坐鎮北京行五軍都督府的丘福,一個就是他。論起對韃靼的瞭解和戰法,丘福要勝他一籌,不過此去遼東,顯然還有安撫地方的責任,論起政務,他又勝丘福一籌,所以選擇他是最好的結果。
  
  當然,其中也不排除皇帝心中還有別的打算,從此前的種種跡象看來,皇帝對於立儲,顯然是已經有了決定了,如果這時再度重用丘福,難免會給百官一個錯覺:皇帝依然想立皇次子朱高煦,朝中黨爭必然愈發激烈,若是皇帝有這一層考慮,那他更得搶著出關才是。
  
  可是遼東局面如今到底怎樣呢?只是收拾殘局的話,用不著他這個級別的官兒,情形恐怕是不大妙啊。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憑心而論,在軍事上自己就是個半調子,前番剎僂勝利,主要是自己在剿僂萊略上有著人所不及的先天優勢,而具體的戰來上又有幾員非常能幹的驍將負責。遼東局勢則與沿海剿僂大不相同,面對遼東瞬息萬變的軍事局面,沒有成熟的策略可以直接拿來借鑒,照抄照搬,就成了紙上談兵的趙擴。
  
  遼東的軍民關係、民族關係也必定錯綜複雜,就拿遼東道御使彈劾奏章上所說的事情來說吧,拚命禦敵的三萬衛守將是女真族人,負責整個遼集軍事的沈永是漢族人,沈永見死不救,這其中未必全然是貪生怕死,或許有些民族糾紛在內也說不定。
  
  就算以前沒有,他這一次把女真人丟在前方守土衛國出生入死,自己卻穩坐後方見死不救,勢必也要引起一些內部矛盾。兩族雖然都是大明子民,卻是不同的民族,平時處理不好,尚且會有諸多衝突呢,何況眼下這種局面,而這也恰恰是最難處理的事情……
  
  夏潯正想著,門口又走進一個侍衛,稟報導:「啟稟國公,貼木兒國使者烏蘭巴日求見。」
  
  「哦?他來做甚麼?」
  
  「他說……有機密要事求見。」
  
  夏潯略一沉吟,收起桌上的密函,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院門口的侍衛對烏蘭巴日搜查了一番,從烏蘭巴日懷中摸出一口短刃,烏蘭巴日抗議道:「在我們的王國,就算面見大汗,身上也可以佩刀,從來沒有解除佩刀的規矩。
  
  這口刀是我的隨身短刀,是切肉吃飯用的!」
  
  那侍衛冷冷地道:「規矩?這兒是大明,這就是大明的規矩。等你出來,自會還你,還耽擱你切肉吃飯不成?旁邊幾個侍衛都笑起來,烏蘭巴日氣惱不已,他那口短刀是淬了毒的,見血封喉,那毒在東方並不常見,就算有名醫在左近,也無法對症下藥,只要讓他劃哼破夏潯一絲肉皮兒,夏潯就休想活命,只是沒想到夏潯這般惜命,警衛如此森嚴,連他這外國使節都要提身。
  
  烏蘭巴日轉念一想:「那楊旭看起來比我單薄的很,驟起發難,徒手我也殺得了他。我烏蘭巴日可是角抵高手,還對付不了他這個養尊處優的國公爺?」
  
  想到這裡,烏蘭巴日便不再堅持,大步走進院去。
  
  到了夏潯居處的正堂,就見夏潯正站在堂上,門廳左右各站著四名侍衛一個個雙目精光閃爍,顯然身手不錯乙
  
  夏潯見了他,微笑道:「烏蘭巴日使者,聽說你有機密要事要與我說?」
  
  「是!」
  
  烏蘭巴日左右掃了一眼說道:「還請國公摒退左右,此事極為機密,不宜再為他人所知。」
  
  「哦?」
  
  夏潯微微皺了皺眉,有些詫異地看向烏蘭巴日,烏蘭巴日壓低聲音道:「我國使者此番東來,本有極大隱情,烏蘭巴日感於天朝威風,不願與天朝為敵,是以想棄暗投明口小人接下來所談,乃是極大的機密還請國公摒退左右。」
  
  夏澤抬手揮了揮,吩咐道:「你們下去!」
  
  八個帶刀侍衛向夏潯齊齊一躬,肅然退了出去。
  
  夏潯道:「好了,烏蘭巴日使者,你現在可以說了。」
  
  「是,小人這番話說出來,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今後唯有托庇於大人,大人先應允了小人才敢說!」
  
  烏蘭巴日說著,已然拜例在夏潯面前。
  
  夏潯忙道:「噯,起來說話,若你所言,真有用處本國公自會給你安排一個前程。」
  
  夏潯說著,便走上前來虛扶一把,說道:「起來起來,起來說話!」
  
  眼見夏潯走得近了,本來跪在地上的烏蘭巴日突然縱身向前一撲,兩隻大手閃電般抄向夏潯的腿彎。
  
  和漢族的武術不同,蒙古族摔跤先學習人體的支撐環節,人的下肢節點在膝彎,中節點在大腿,上節點在肩膀這些地方都是容易使人失去平衡的地方。人的腿是兩條根也是最大的一個節點,一旦讓人刨了根,就像樹一樣要倒了。
  
  夏潯實未料到一個貼木兒國跑來告密的使節竟然在他的地盤上貿然對他平手,對這種特別的打法也是頭一回接觸烏蘭巴日向前一撲,只是剎那之間夏潯兩個腿彎便被烏蘭巴日抄在手中,夏潯反應也算極快,立即蹲身,穩定重心,雙膝向前狠狠撞去。
  
  可是烏蘭巴日自幼摔跤,抱腿時小心膝撞是每一個摔跤手自小就明白的道理,豈能被他雙膝撞個滿臉開花,雙手一旦抄實,烏蘭巴日立即藉著前衝的餘勢,想用轉體動作把夏潯摔倒。
  
  可是夏潯已經蹲下了,重心在下,而烏蘭巴日正往前撲,這個提縱的動作沒有做出來,轉體的動作幅度也不大,所以兩人擰成了一股麻花,一起重重地摔例在地,而且是側摔。
  
  烏蘭巴日立即用雙腿絞住住夏潯的雙腿,一縱身壓到夏潯身上,胯骨抵住他的小腹,一隻手卡住夏潯的腰眼兒,一隻手按在他的肩窩處,這兩處要害受制,夏潯整個身子便無法使力掙扎了。
  
  「為什麼?」
  
  夏潯一試,身子已被鎖住,便不再反抗,而是直視著烏蘭巴日,鎮靜地問道。
  
  烏蘭巴日獰笑道:「你還記得北平燕王府的希日巴日?」
  
  「記得!」
  
  烏蘭巴日雙目泛赤地道:「那是我的親兄弟!」
  
  「原來如此!」
  
  夏潯淡淡一笑,左肩猛地一晃,「哢」地一聲手臂就掉了環兒,這一來整條左臂雖然使不得力了,卻也不致於筋脈要害被制,渾身酥軟無力,夏潯的右手就像蟒蛇一般從受壓的胸腹部探上來,被長期練刀磨礪得滿是老繭的虎口重重卡向烏蘭巴日的咽喉。
  
  這一卡不是掐住不放,而是重重地一推、一撞,這一下何止百斤之力,脆弱的咽喉如何禁受得起,要不是夏潯有意留力,只這一下,憑他的力量就能把烏蘭巴日的喉嚨撞碎。
  
  「啊……啊……」
  
  烏蘭巴日的手腳就像觸了電似的鬆開了,身子佝僂成一團,拚命地往嗓子裡吸氣,夏潯已然站了起來,右手扶住左臂,身子微微一晃,用力向上一推,「嚓」地一聲將手臂接好。
  
  烏蘭巴日咳得眼淚鼻涕都下來了,那種難受的滋味還是揮之不去,他看見夏潯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聽見他對幾個剛被喚進來的侍衛吩咐道:「帶下去,這個人所知道的一切,都讓他吐出來,不過,要讓他活著,我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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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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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要權

    當天晚上,烏蘭巴日沒有出現在他的居處,用餐時阿爾都沙才注意到烏蘭巴日不在,順口問了一句,但是連隨從們也不知道烏蘭已日去了哪裡。阿爾都沙有些不快,又叫人去向衙前的明軍士兵打聽,得到的回覆是下午的時候,烏蘭巴日曾酒氣熏天地回來,也不知回去取了點什麼東西,然後就醉醺醺地離開了。

    阿爾都沙得了這個消息便沒敢再問,烏蘭已日年輕力壯,比不得他年紀大了,或許是酒後起性,跑去青樓妓館風流快活了也說不定,若真問清楚了,須與自己這個貼木兒帝國的大宰相臉上難看。當下納口不言,只在心裡發狠,想等那烏蘭巴日回來,再好生教訓於他。

    第二天早上烏蘭巴日當然不在,可走到了中午,依然不見他回來,阿爾都沙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立即趕去面見夏綺,說明情況,要求夏綺協助尋找。夏綺當然滿口答應,立即當著他的面,喚來德州指揮使,令其派人大索會城。

    一時間青樓妓館、酒樓瓦肆,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全城搜索,阿爾都沙正氣憤憤地坐在廳上,夏綺含笑安撫著,忽然有個阿爾都沙的隨從跑進來告訴他,書店老闆拉了一車書籍找上門來了。

    因為德州是兵營,僅有的一家書店也不景氣,書籍較少,他們去書店閒逛時,沒有在這裡看到比較可意的書籍,便說明了大致選擇的方向,要那店主從別處緊急調運一批書籍來,不分良莠,他們一定會要,還下了訂金,如令人家是送貨上門了。

    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並不負責財務上的事,他們從撒馬爾罕趕赴大明的時候,除了帶給大明皇帝的禮物,還額外帶了許多金幣,這些金幣都在金陵城裡兌換成了大明寶鈔,都是最大面額的寶鈔,疊起來大約有七八冊書那麼厚,都是由烏蘭巴日掌管的。

    阿爾都沙便叫人去烏蘭巴日住處取錢付款,不一會兒那隨從又急急地來了,對他耳語一番,阿爾都沙一怔,便起身對夏詩道:「烏蘭巴日的行蹤,還要勞煩國公代為尋找,我那裡還有些事情,告辭一下。」

    通譯說完,夏詩便笑容可掬地起身道:「阿爾都沙大人只管去忙,人是在我們的地面上丟的,你放心吧,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會把找出來!」

    阿爾都沙向蓋蘇耶丁使個眼色,兩人便告辭離開,急匆匆回了自己所住的院落。

    「阿爾都沙大人,您看!」

    立即有一個隨從雙手奉上了一封書信,畢恭畢敬地道:「這是小人在拿錢的時候,在烏蘭巴日的枕下發現的!」

    阿爾都沙一把搶過來」取出那封信,信是烏蘭巴日的筆跡,流利的蒙古文字,烏蘭巴日在信中說,他當初遠去西方,是想在貼木爾大汗麾下建立一番功業,想不到此番東來,大汗身邊的宰相和將軍卻都畏於大明的軍威,無意東征,這讓他非常失望。

    他背井離鄉,離開自己的族人和親人,沒想到卻得到這樣一個結局,他不願再回西方了,他要回北方草原,回到他的族人中去。最後,他還對貼木兒大汗的關照和青睞表示感謝,請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代他向貼木兒大汗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親切的問候。

    阿爾都沙破口大罵:「這個該死的畜牲,我就知道,這些背叛了蒙古大汗,逃到我們大汗身邊的叛徒根本就靠不住!」

    那隨從又道:「宰相大人,我們在他的房間沒有找到一枚錢幣,所有的錢財全都被他捲走了!」

    蓋蘇耶丁一聽,破口大募道:「這個卑鄙的畜牲!太無恥了!」

    那隨從乾巴巴地道:「宰相大人,將軍大人,那個書商還在衙門口兒等著……。」

    阿爾都沙的臉頰抽搐了一下,輕輕摸挲起自己的手指來,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戒指是純金的,又寬又厚,形如扳指,上邊還鑲著一塊碩大的寶石,綠瑩瑩的美玉,晶瑩剔透,價值連城。

    阿爾都沙哆嗦著從自己的手指上摘下那枚戒指,對那僕人道:「去,把這枚戒指給那商人,叫他趕快滾蛋!」

    蓋蘇耶丁怒不可遏地道:「我去找楊旭,請他往北找,一定要把那個混蛋抓回來,我要把他的屍骨拖在馬屁股後面,一直拖回撒馬爾罕!」

    「站住!」

    阿爾都沙低喝一聲,臉上陰晴不定地道:「你想讓明人看我們的笑話嗎?我們貼木兒帝國派出的使節,居然攜帶錢款潛逃,這件事一旦傳開,必將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讓我們英勇無敵的大汗為之蒙羞!」

    喝止了蓋蘇耶子,阿爾都沙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去見見那位國公。

    前廳裡,夏詩正厲聲訓斥著德州都指揮使:「你這兒是一座兵城,要找一個人居然都找不到?你太失職了!如果不能把貼木兒國的這位使者找回來,那將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我會向皇帝陛下彈劾你的!」

    「國公恕罪,國公恕罪,末將一起……」

    那都指揮使剛說到這兒,陳爾都沙從外邊走進來,對夏綺笑容可掬地道:「啊!我親愛的公爵,烏蘭巴日的事真的是太麻煩你了,這件事請不要繼續追查下去了。」

    夏清聽了通譯翻譯之後,一臉愕然地道:「怎麼?烏蘭巴日使者已經回來了麼?」

    阿爾都沙的老臉又抽搐了兩下,強擠出一副笑容,說道:「我們……看到了烏蘭巴日留下的一封書信,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

    「哦?」

    「是這樣,嗯……,烏蘭巴日本來並不是我們則木爾帝國的人,他的故鄉在你們大明的北方,因頭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才流落到西方,受到我們大予的收留。這一次,之所以讓他加入使節團,其實)是因為……,他熟悉東來的路徑,其實他並不算是我們貼木兒帝國真正的使節,對,就是這樣,他只是一個帶路人。」

    「哦?」

    「現在,路已經帶到了,這裡距他的家鄉很近,他起了思鄉之念,很想回去探望他的父親、母親和兄弟,可是又擔心我們不允許,所以留下一封書信,悄然離開了。哈哈哈……,其實如果他想離開,我們怎麼會不答應呢,居然不告而別,真是的,害得公爵大人也跟著忙碌,真是太失禮了,太失禮了……。」

    「哦!」

    阿爾都沙欣欣然地道:「有孝心是一件值得讚揚的事,如果可能,誰不願意生活在自己的故鄉呢?我想……,我們都該成會他的一番心意,他只是個帶路人,如今使命已經完成,就讓他回他的故鄉去吧。」

    兵營裡,一座牢房。

    烏蘭巴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綁滿了松江棉的繃帶,彷彿一具木乃伊似的,臉上只露出兩隻眼睛和一隻嘴巴,鼻孔的位置被人用筷子挑開了兩個黑洞。

    門打開了,一個軍中的郎中挎著藥匣緩緩走了出去。

    隨後,房門便被再度關緊,門外,兩個挎著刀的侍衛緩緩走到廊下,舒展著身子,將自己沐浴不燦爛的陽光下。

    一個侍衛說道:「這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行刺國公。應該抄了他的九族才是,那幾個甚麼鐵;耳國的使都統統都不該放過,怎麼國公只把他一個人秘密地扣起來,還使人給他治傷呢?」

    另一個侍衛懶洋洋地道:「要你做甚麼,只管做甚麼就走了,動腦筋的事,那是大人們的事,你能猜得透麼?要不,怎麼人家是國公呢?」

    ※※※※※※※※※※※※※※※※※※※※※※※

    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重新返回金陵了,原訂的行程中本來還有北京這一站,不過詳細的行程安排事先並沒有完全透露給他們,所以德州閱兵之後,這趟大明游便算是結束了。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也無心再去參觀北京城,他們此來東方,目的就是考察大明的實力,現在,他們已經得到了結果。

    輔國公楊旭沒有陪同他們回金陵,據說,他的故鄉在青州,難得回來一趟,他要回家鄉去看看,因此委派了山東布政使陪同兩位外國使節回金陵,兩位大使對夏綺的「思鄉」之情表示了充份的理解。

    重新返回金陵之後,阿爾都沙和蓋蘇耶丁已擊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與大明兵戎相見了,在他們看來,同這個東方的強大帝國保持良好的關係,才是貼木兒大汗最明智的選擇。

    金鑾殿上,阿爾都沙宰相和蓋蘇耶丁將軍再次見到永樂大帝的時候,鄭重地行了跪拜叩首禮,全然不顧先前「我國無此風俗」的理由了。事實上,該國雖然也有跪拜禮,不過以他們兩個的官職,即便是見了貼木爾,也不需要行跪拜禮了。

    阿爾都沙不但行了跪拜禮,還對他們贈送給『明的禮物做了詳細的解釋,比如他們進獻的一匹駿馬,按照阿爾都沙的說話,這是他們的大汗南征北戰時的御用坐騎,將它贈送給大明皇帝,是為了向大明皇帝表達他們君主最崇高的敬意。

    朱棣並不算是一個窮兵默武的君主,能以武力威懾而屈人之兵的時候,他也不想發動戰爭,儘管有時候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但是他至少已經為此努力過了。

    朱棣欣然接受了貼木兒帝國進獻的禮物,並給貼木兒汗回覆了一封希望兩國永結友的書信之後,兩位使節便被請回了鴻臚寺,而朱棣欣然回到謹身殿後,山東布政使早已候在那裡,一見皇上到了,立即便奉上了夏綺要他隨身帶來的一封密奏。

    朱棣展開夏綺的密奏一看內容,便不由得失笑出聲:只要讓這個楊旭去做事,他總是在第一時間便開口要人、要權,這一回也不外如是。敢跟他朱棣討價還價的臣子,放眼整個大明,也只有這個楊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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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發表於 2012-2-6 19:40:25 |只看該作者
第559章 出塞

  眼看著就要到了四月天了,草原的野草只經長得十分茂盛,起伏不定的草原,時而一條河流,幾丈寬的距離,嘩啦啦地流淌著,在綠色的草原上蜿蜒出一條銀色的玉帶。遠近的山丘,都長滿了樹木,天空湛藍,朵朵白雲因為空氣的清澈,顯得非常低,似乎爬上矮山就能觸及。
  
  狍子、野免、野雒等各種野生動物被隊伍的行進驚擾了,突然就從草叢裡竄起來,長途行軍的將士們頓時為之一振,有人趁著將官們不再眼前,飛起一箭射去,一旦打中了野物,就趕緊跑過去拾回來,夥伴們都掩護著他,一臉的興奮,這意味著,下一餐的時候,就能開開葷了。
  
  中軍裡,一輛寬軸大輪的長轅駟車,由四匹棗紅馬拉著,正輕快地前進,車轅上插著高竿,上面懸掛著一面信幡,上回書一行大字「總督遼東軍務」,另一側車轅上則是第二面信幡,上寫著「輔國公楊」。
  
  車把式健壯魁梧,頭戴一頂遮陽大帽,手持一桿蛇皮梢兒的長鞭,卻並不催促馬兒,只是由著它們輕馳前行,就足以跟得上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
  
  寬敞華麗的豐廂裡面,夏潯坐在軟回綿綿的褥墊上,將轎簾兒捲起一半,這樣陽光正好灑進車內,又不致於太刺眼。
  
  桌面上放著凡份卷宗,夏潯正翻開一卷,仔細地閱讀著,看一陣,想一想,有所了悟的時候,就從筆架上提起筆來,在旁邊記上幾個字或者做個記號。
  
  他正在惡補有關遼東的知識,對於明初的遼東他所知有限。他清楚,以他帶來的精銳,解決眼前的問題很容易,他可以很體面地完成皇上交給他的使命然後風風光光地回金陵去。至於之後遼東如何發展,乃到幾百年後有什麼變化,都不會找到他的頭上,可是既然來了,他想切切實實地做點事情。如果他此來是做遼東巡撫,要在這兒做上十年二十幾年的官,這麼做無可厚非,就算不為千秋功業,也得為自己的政績打算,但是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是不可能在遼東待太久的,皇上這次派他來,其實本意也只是解決眼前問題,夏潯不僅著眼於眼前,而目慮及長遠,確實有點自找罪受。
  
  不過他覺得世間萬事,總是利弊並存的,這決遼東事件未嘗不是一個契機,現在大明開國不算久經營遼東的時間也不算長,如果他此來,能夠糾正一些錯誤、開創一些方法,以他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接手者輕易是不敢動搖他的政策的那麼與他本人在遼東其實也就沒有多大的區別。
  
  自大明開國到現在,歷經三十多年的發展,遼東已經像一顆吐出了新綠的新芽,經由不同於本來歷史的一些作為,就彷彿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施肥、澆水、修剪的過程,如此經營幾十年下去,就會形成完全不同的發展,遼東將不再是歷史上的遼東,如果這套模式是成功的,大明的掘墓人將不會再出現在遼東。
  
  萬物皆無不朽大明也逃避不了「生老病死」的必然過程最理想的結果,是由本民回族內部來完成這個新舊交替和蛻變的過程,只要它的未來不是葬送在一群野蠻人手中,從而導致華夏文明全面例退在與整個世界的賽跑中遠遠落在後面,功莫大焉。
  
  車子忽地重重顛簸了一下毛筆從筆架上滾下來,在桌上沾上幾道墨跡,夏潯撿起毛筆重新擱回去,卡緊,再合起卷宗,將轎簾兒整個拉起,車廂裡頓時明亮起來。
  
  探頭向外望去,車子左右俱都是佩刀挎箭,身形彪悍的近衛武士,一個個都騎在高大雄駿的戰馬上,再往前去,是一片山麓,山坡上是疏落的樹林,山坡下是一條溪流,地面上的卵石開始多起來,所以車子也開始顛得厲害。
  
  夏潯輕輕吁了口氣:「快到遼陽了吧,這一路下來,根本就沒看到凡個村寨,也少有行人,還真是荒涼啊……」
  
  ※※※※※※※※※※※※※※※※※※※※※※※※※※
  
  遼陽城,城外官道兩側開闢了一片土地,這是官兵的屯田,面積不是很大,因為這個時代的關外氣候,不適宜大力發展農耕,士兵們開闢了一部分農田,主要是種植蔬菜,糧食也有種植,不過收成根本滿足不了駐軍的基本生活需要,他們的糧食主要還是依賴從美內運來。
  
  為了士兵、馬匹和糧車出入方便,兩片地離主官道還有著相當遠的一段距離,此刻這片空地上已經站滿了衣甲鮮明、精神飽滿的士兵,警衛從城外十里處開始,一直延續到城裡的都拈揮使衙門,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
  
  城門內外也都清掃乾淨了,牛糞馬糞是絕對看不到的,本來不多的出城進城的百姓也被轟擊到了其他城門出入去了。反正這城也不算很大,泥腿子繞上幾里路也沒甚麼了不起的,今天滿城將領都戰戰兢兢的,還能讓百姓們來瞎摻和麼?
  
  侍立在道路兩側等待迎候國公大人的,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他們矗立在那兒,只見旌旗飛揚,兩個方陣卻是樁子一般紋絲不動,他們如此站立已經近一個時辰了,可見軍法之森嚴。
  
  迎接國公大人的騎兵已經遠迎出百里之外了,一俟接到國公,便會不斷有騎兵返回報告國公已經到達的位置,道路兩側靜候的軍隊就是第一個騎兵返回報信時遣派出城的。
  
  這種幾近於黃土墊道、淨水潑街,遠迎百里的排場,和接皇帝也差不多了,實際上遼陽城的武將們今天誠惶誠恐的,就是以接皇帝一般的敬畏心理來接夏潯的。夏潯是自大明立國以來,出現在遼陽城的級別最高的一位官員,不擺出這樣的架勢,遼陽官員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迎接才是。
  
  而且,總督權柄極重,除了都指掉使衙門的幾個高級武官,總督對其他武將俱可以生殺予奪、便宜行回事,如今這位總督又是國公的爵位,那簡直連處斷都指揮司的幾個官員都不在話下了,這些擁兵自重、雄踞一方的土皇帝們豈能不誠惶誠恐。
  
  遼東都指揮使司下轄二十五衛,除了有限的幾個身處於韃靼接壤最前沿的武將沒有親自趕來迎接,只派了副手代表之外,其他諸衛長官全都到了,如今正在城門樓子裡喝茶等候。二十多位將領,把個城門樓子擠得滿滿噹噹,這些將領們平時彼此也難得一見,現在有了機會,性情相投的便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十分熱鬧。
  
  內中卻有兩個人,面上不見半點笑顏,其中一個就是坐在上首的都指揮使沈永,沈永四旬上下,皮膚白暫,隆額直鼻,頜下三綹微髯,一身戎裝甚是鹹嚴,只是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的,似乎滿懷心事。武將們也有注意到他神色的,本想上前關懷探問幾句,可是自他最親近的下屬瀋陽中衛指揮使魏春兵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就沒人敢上前了,離得他近些的官員,與他人交談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免得惹得大人不快。
  
  另一個不言不笑的武將,穿著一身中新不舊的官服,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顯得比較兇狠。這人也有四十多歲,一部絡腮鬍子,濃眉豹眼,雙手按膝,直回挺回挺地坐在那兒,好像正跟人嘔氣似的,乃是三萬衛的指揮使裴伊實特穆爾。
  
  沈永暗暗揪心著,韃靼劫掠三萬衛的事已經被他壓了下去,他在遼東多年,心腹眾多,自信還是能把這件事壓下去的,可是輔國公楊旭突然總督遼東軍事的旨意傳來之後,沈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雖然朝廷的旨意上說,自寧王內調,北方邊防普設流官,改動比較大,皇上今番派遣大臣視察邊防,是想瞭解一下沿邊情形,可是三萬衛剛剛出了事,朝廷就以前所未有的重視程度派來一位國公,這也未免太巧了。
  
  「聽說這位國公總督江南五省軍槌勺時候,談笑再便殺了一個都司,這一遭只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沈永想著,愈發地忐忑起來,他睨了特穆爾一眼,盤算著接迎國公之後,便立即把特穆爾打發回去,這廝只是被自己壓制著,一直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朝廷派來大臣,若是叫他在國公面前進幾句讒言,結果恐怕大犬不妙。
  
  正尋思著……名小校急急闖進城樓子,抱拳稟道:「報!都司大人,輔國公爺已到遼陽城十里之外!」
  
  城樓子裡頓時一靜,沈永霍地站起,環目一掃左右眾將,沉聲道:「諸位將軍,隨我出城,接迎國公!」
  
  號角響起,諸衛宮長魚貫出城,兩邊散開,各依品秩高下站定身子,步卒和騎兵方陣都打起了精神,刀槍閃亮,抖擻精神,一眼望去,只見犬旗獵獵發抖,士兵們的隊列莊嚴肅穆,不動如山。
  
  遠遠的,夏潯所率領的兵馬浩蕩而來,甲冑鮮明,鞍韉整齊,大旗獵獵,其徐如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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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投石

  夏潯出塞,帶有五萬精兵,雖然處斬沈永他未心就敢反抗,可遼東是極重要的所在,哪怕只是萬一,也將釀成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帶五萬精兵坐鎮遼陽,可以產生足夠的威懾力,就算沈永不甘心赴死,怕也沒有將領肯跟著他冒險了。
  
  夏潯的人馬兵強馬壯,裝備更加先進,比起遼陽城外肅立迎候的官兵,整體素質又高了許多,前方是騎在雄健無比的高頭大馬的重甲武士,其後是軍容嚴整的步兵大陣,到了遼陽城下,大軍肅然而止,左右分開,一輛駟馬高牟昂然而出。
  
  馬車帷幕低垂,牟後四騎緊隨,一直駛到遼東諸衛都司面前,牟把式插好大鞭,返身掀開轎簾兒,夏潯頭戴珠玉寶冠,身穿麒麟公服,足蹬一雙白幫烏面的官靴,一彎腰便從牟轎中走出來,手中還捧著一軸明黃緞面的聖旨。
  
  眾人雖然早知這位輔國公年輕,一俟看見他的模樣,還是不由得暗自驚訝。這位國公當真年輕,丰神俊朗,儀態威嚴,睥睨之間,自有一股奪人的氣勢,那英朗俊俏的相貌,足以迷戀無數深閨寂寞的貴婦名媛,久居高位犬權在握的歷練,更沉澱出了讓英雄豪傑為之折腰的威嚴氣質。
  
  只是一個照面,在場的官員們便有一個感覺:這位國公,可不是一個承父祖餘蔭而襲爵的二世祖,瞧這樣子,為人機警的很,確實如傳言一般,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沈永更加心慌,連忙踏前一步,抱拳行以軍禮,帶頭高呼道:「末將沈永,與遼東二十五衛都司,恭迎部堂大人!」
  
  夏潯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輕輕一鬆,心道:「他就是沈永?昏是一副好皮相!」
  
  夏潯自神踏上穩穩地走下地去,站定身形,朗聲道:「聖上有旨,眾將跪下聽旨!」
  
  本來,天子詔命不入軍營,軍中只行軍禮,夏潯著意點出要跪下聽旨,沈永等人微微有些愕然,卻也不敢反抗,夏潯取出聖旨,便高聲宣讀起來。
  
  這道詔書與朱棣給他的那道密旨不同,這是他北上途中,皇上依照他的要求,以八百里加急給他追送來的一道詔書,內容只講他總督遼東,察勘邊防事務,並未把處斬沈永、加封特穆爾的話寫在裏邊。實際上只相當於一封委任狀。
  
  夏潯宣罷聖旨,眾將山呼萬歲,夏潯卻並不叫他們起身,只將雙眼投注在沈永身上,說道:「皇上叫我來,還要查證一樁事情,聽說前些日子,韃靼曾劫掠三萬衛,可有此事?」
  
  沈永心裡咯噔一下,登時慌了:「這位總督果然問起此事,連城門都沒進,他便問起此事,這回只怕要糟!」
  
  沈永臉色微變,勉強應道:「回部堂大人,前些時日,dǎ子確曾擾我邊境,意圖開原。」
  
  夏潯淡淡一笑,又問:「據奏,沈都司按兵不動,閉門不戰,可有此事?」
  
  沈永心頭劇震:「據奏,據奏?是誰向朝廷上了密奏,是了,一定是特穆爾,這個混蛋,我早該找個因由,把他一刀砍了才對!」
  
  滿懷怨恚地恨著裴伊實特穆爾,夏潯的話卻又不能不回,沈永只得硬著頭皮道:「回部堂大人,末將並非畏戰不出,實因路余遙遠,dǎ子襲邊只是劫掠子民財物,一沾即走,末將未及出兵,dǎ子就退了,這定是有人謠言惑眾,中傷末將,還請部堂大人明查!」
  
  沈永一語未了,裴伊實特穆爾便氣炸了肺,登時便跳將起來,衝上幾步,夏潯左右侍衛立即橫槍攔住,特穆爾抓住槍桿兒,雙目噴火地叫道:「他說謊!部堂大人,沈永說謊!自遼陽至開原,不足四個時辰的路程,dǎ子前鋒兵馬剛到,末將就派人急報於他,末將率兵,與dǎ子周旋達兩天兩夜,之後因人單力孤不得不退守開原,又受dǎ子攻城一日,前後一共派出八撥信使求援,沈永若肯出兵,這麼長的時間爬也爬到了!」
  
  說到這裡,特穆爾熱淚橫流:「只因沈永畏戰不出,開原附近飽受欺掠,村鎮被劫掠一空,百姓被擄走千餘口,我那女婿,鎮守八虎道,力戰而死,可憐我那女兒,也被dǎ子擄走,她已有了身孕,我那未出世的外孫啊……」
  
  這八虎道就是法庫縣,當時是三萬衛的屬地,是韃靼入侵的最前沿要道,後世稱此地為法庫,實際上就是八虎的轉音。
  
  夏潯冷冷地睨了沈永一眼,沈永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狡辯道:「部堂大人明鑒,裴伊實特穆爾守土不利,為了推卸責任,才誇張敵勢,污陷末將。
  
  這些女真人平素只向朝廷索取,臨陣不知向前,窮山惡水孕育,俱是一幫刁民,部堂大人可不要受他矇蔽呀!」
  
  接迎遼東總督的時候,沈永就以軍務緊要為由,不准特穆爾來見,只讓他遣副指揮使前來迎接,可是這特穆爾不聽邪,一聽說朝中派來了大員,執意親自來見,不想如今果然出了紕漏。dǎ子襲掠開原附近達三日之久,肆虐一方,燒殺掠奪無數,沈永始終未出一兵一卒,這事兒只要查下去,根本無從狡辯,所以沈永只得從族類上著手。
  
  在他想來,這國公爺總督遼東軍務,時間必不長久,所以想在遼東有所建樹,倚重自己的地方還多著呢。而特穆爾是女真人,當時大明朝廷對歸附的少數民族部落施以羈縻政策,凡投靠歸附的女真部落百姓,都會妥善予以安置,給屋給糧、柴薪、器皿甚至牛馬等。
  
  但是政策是政策,一到下邊就念歪了經,遼東的明人對女真人卻比一些白人岐視黑人的現象還要嚴重,由於明人在遼東擁有統治地位,即便是歸附之後做了官的女真部落頭領,也很少被他們以同僚、袍澤對待,而是視之如奴僕。
  
  沈永對自己的罪責無法辯解,便只好拿種族關係說事兒,寄望夏潯會偏袒自己。特穆爾聽得都快吐血了,夏潯卻笑道:「沈永,彈劾你的那人,卻與你一樣,也是個漢人啊!」
  
  沈永一呆,失聲問道:「是誰?」
  
  夏潯臉色一沉,說道:「你放心,你們會有對簿公堂的一天!來人,把沈永拿下,聽候處治!」
  
  沈永驚呆了,他沒想到夏潯一到一件事就是把自只談個垂持訂東軍務的弄將拿下熙盟練等抗議,幾個甲士已一擁而上,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沈永抗議聲不絕,那衛士嫌吵,也不知從哪兒抻出一塊烏漆麻黑的抹布,團了團塞進了他的錢巴。
  
  眼見這位總督大人如此威勢,在場諸將都噤若寒蟬,那特穆爾跪地叩頭,連聲謝恩,其實他今天來就是告狀來的,可是因為一向受人岐視,他壓根沒想過能告倒這個在遼東經營多年的沈都司,只是這口氣實在憋不下去了,想不到輔國公一來,頭一件事就是把沈永拿下,這一刻,特穆爾心中真是感激涕零。
  
  ※※※※※※※※※※※※※※※※※※※※※※
  
  「遼東都司共有二十五衛兵馬,共計十五萬四千三百九十二人,現額十三萬零六百七十七名,騾馬共計五萬三千四百四十二頭,烽縫共計……」
  
  彙報的是指揮僉事張俊,本來這些事該由沈永彙報,可夏潯一來,就把沈永投進了大牢,張俊趕鴨子上架,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可他雖是倉促接替,居然對軍務如此清楚,倒是個用心做事的人,夏潯認真聽著,心中暗暗點頭,已經起了栽培之意。
  
  帥堂上,二十多位雄霸一方的武將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如今的夏潯可不是初到浙東時的夏潯了,那時的他在軍中毫無威望,只而倚仗皇帝的信任、王命旗牌的威懾,和雙嶼、巢湖、福州三衛的親信鼎力支持,才能鎮得住局面。
  
  而今則不然,他總督沿海五省的赫赫戰功,就算是遠在邊陲的這些將領們也是清楚的,如今海宇一靖,朝廷北運的糧草大多是從海路運來,節省了大量時間和損耗,那些海運的船艦水乎對夏潯尤其推崇備至,經由他們之口,遼東兵馬都對夏潯的事蹟耳熟能詳了。
  
  僅憑位極人臣的爵位,他是鎮不住這些驕兵悍將的,但是憑著他的戰功,卻足以讓人恭謹馴服。好一會兒,張俊才彙報完畢,夏潯點點頭,對他誇獎幾句,張僉事喜孜孜地坐了,夏潯咳嗽一聲,又轉向坐在首位的遼陽中衛莫都司,張俊彙報的是整個遼東形勢,接下來這些武將還要就各自負責的區域、兵員、武備,轄區內的軍事建築、居民情況逐一彙報的。
  
  一直彙報到中午,才只彙報了九個人,沈永本來備下了盛宴,人雖然叫夏潯抓了,酒宴他倒是不浪費,坦然受之了,只是因為下午還要接著議事,一概不許飲酒,午飯之後稍事休息,到了下午夏潯便繼續聽取彙報,不時持筆把他感興趣的要點在紙上記下來。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昏黑了,帥堂上點起了燈,夏潯依舊在認真地傾聽,戍防訓練、糧餉運輸、軍械武備,稍有疑問,便叫人停下彙報,認真問個清楚,絕不對任何一個問題含糊過去。
  
  等到各衛將官全都彙報完畢了,夏潯笑道:「開原雄踞遼東極北之地,孤懸塞上,乃六邊統要無雙之地,區區一座小城,就駐紮著兩個衛的兵馬呀,太祖高皇帝又封韓王藩國於開原,可見對此地之重視。由此觀來,九邊重鎮,遼東為首!遼東諸塞,開原為首!」
  
  他霍地站了起來,諸將一看,齊齊站起,大堂上一片甲冑鏗鏘之聲,夏潯肅然道:「明日總督官署將移駐開原,諸將有事,可往開原彙報!今日夜色已深,諸將可自行散去就餐、安歇,各位將軍重任在肩,若無其他事務彙報的,明日一早便即啟程返回吧,勿需向本督請辭!」
  
  眾將聞言盡皆愕然,中午飯簡單吃罷也就算了,晚宴居然也不了了之了,雖說那是為國公爺接風洗塵,可未嘗不是與諸將聯繫感情的一個方法呀,這位國公爺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夏潯竟然把總督官署移到了開原,開原彈丸之地,卻在東方、北方扼制著海西女真,向南扼制著建州女真,西方、北方扼制著蒙古,三面受敵,那是最危險、最前沿的所在,是戰爭的橋頭堡啊,總督大人居然親身涉險,跑到開原城去?
  
  這個地方既險要又窮困,太祖皇帝朱元璋分封諸子為王時,第二十個兒子朱松封為韓王,所封的藩國就是開原,朱松根本不願意來,正好他身體不好,時常生病,所以就以此為藉口一直拖著,等到朱元璋那個嚴厲的老爹過世,先是他的侄子恨不得把所有擁有藩國的王爺全都趕盡殺絕,再接著是他四哥也不願意讓諸王統領兵馬,朱松更是得其所哉,一直待在金陵城裡,拿著韓王的俸祿,就是不肯到開原就藩。
  
  偏是這輔國公爺,倒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眾將雖然意外,對這個年輕的國公卻也油然升起幾分敬意。
  
  眾將遵令一一退了出去,夏潯舒展了一下手腳,也離開了帥堂,一出帥堂,便喚過一個武士來,這人雖是一身侍從打扮,可是如果有輔國公府的親信家人在這裡,卻一定認得他,此人正是經常神出鬼沒地出入輔國公府的左丹。
  
  「左丹,看緊了沈永,明兒去開原,把他也帶上!」
  
  「是!」
  
  左丹應了一聲,略一遲疑,忍不住問道:「國公,沈永久在塞上為將,心腹眾多,反正皇上已經有了旨意,何不早早將他斬了,以絕後思呢。」
  
  夏潯微笑搖頭:「沈永縱有心腹,我既坐鎮於此,也是不敢造次的,只是他們若對我陽奉陰違,不免要壞了大事。
  
  遼東的山川地理、民俗風情,我已經有了些瞭解,可是我最需要知道的,是諸將之間的關係。你看著吧,我既說,諸將無事可一早返回……明日必定有些將領是有事彙報的,如此,我就能摸清諸將誰遠誰近誰親誰疏,心中有數,我才能對症下藥,對整個遼東如臂使指!沈永,現在是一塊問路的石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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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拔涼拔涼的

  第二天,果然有幾個衛的都司官沒有及時邊回他們的衛所, 而是跑到夏潯面前來為沈永求情了。

  求情的手段各有不同,有人直來直去,有人拐彎抹腳,其核心意思其實只有一個,請楊總督放沈都司一馬,現在正在說話的是瀋陽中衛的都司魏春兵,魏都司說話就很有技巧,他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始終不曾直接替沈永求情,卻是字字句句都在為沈永求情。

  魏都司只管遼東局勢如何如何的錯綜複雜;女真諸部時而馴服時而生事,這般刁民如何的不好應付;又講沈永掌管遼東軍務多年,統治諸衛還算勤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國公爺想儘快了結遼東之事,回金陵六朝繁華之地享清福,有他相助可以事半功倍。

  最後又講開原城的百姓主要是些由犯罪流放的漢人以及歸附大明的女真、蒙古部落組成,言外之意就是,那兒的百姓不是一些異族就是一些人渣,犯不著為他們捨生忘死,所以沈都司不發兵情有可原。夏潯只是微笑著傾聽,始終不發一言,魏都司說到後來自己都覺得沒趣,只好訕訕地住了。,怏怏地告辭離去。

  「魏春兵,瀋陽中衛。」

  夏潯打開一個小冊子,記下了魏都司的名字和所在的衛所,但丹為沈永求情的,和沈永的關係就不同一般,這些人他要仔細調查一番,然後再決定如何處置。

  剛剛合上小冊子,侍衛進來傳報:「稟報部堂大人,三萬衛指揮使裴伊實特穆爾以及鐵嶺衛搏揮使慶格爾泰求見。

  「哦,請他們進來吧」

  須爽,從外邊腳步騰騰地走進兩個大漢,俱都身材魁梧,長著一雙很明顯的羅圈腿兒,一看就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漢子,兩人見了夏潯立即叉手見禮,聲若雷虞地道:「卑職裴伊實特穆爾(慶格爾泰)葬見部堂大人」

  夏潯站起身,微笑道:「兩位都司此來,有什麼事對我說麼?」

  裴伊實特穆爾向他一抱拳,沉聲道:「部堂,卑職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仗義執言,向皇上彈劾了沈永的罪狀。卑職本來也是要告狀的,只是一直找不著門路,如今部堂大人既然來了,那就好了,卑職願為人證,還請部堂秉公執法,嚴懲沈永!

  不瞞部堂,卑職那部落的百姓,因為此事都快鬧翻了天了,他們都說,朝廷既納我等為明國百姓,為何只知索取貉皮人參、諸般稅賦,一旦外敵入侵,殺我父母龘、奸我姐妹,朝廷兵馬卻置若罔聞?卑職一直在壓制著族中百姓,可若如此下去,恐怕卑職也彈壓不住了!」

  夏潯淡淡一笑,說道:「軍紀嚴明,軍法森嚴!先明,而後嚴。該當處置的,本督自然要處置,此番親往開原,本督就是要拿到最直接的證據,諸般證據齊全了,沈永自當伏法。若是證據不全,卻也不會因為你的族人憤懣不平便擅殺大臣。本督的刀,能御外虜,能殺佞臣,難道就砍不得亂匪?」

  對特穆爾的遭遇,夏潯也很同情,對他堅守開原的戰功,夏潯也很是欽佩,對他今日進見所說的話,夏潯也能夠理解。但是這一切,都不代表沒有原則的包容,他此來代表的是朝廷,焉能任由屬下威脅。

  特穆爾話裡藏刀,夏潯馬上就還以顏色,特穆爾被他說得麵皮脹得發赤,卻不敢發作出來。

  一旁慶格爾泰見狀,連忙打圓場道:「部堂大人奉聖諭巡撫遼東,總督軍務,既然知道了這件事,總是要予以處置的。特穆爾,我知道你女婿被殺,大女兒被擄走,心中很是憤恨憂急,可是朝廷的法度規矩,也不能亂了。這件事,你只管耐心等著,部堂大人總會還你個公道的。」

  慶格爾泰是個蒙古漢子,元朝覆亡之後,他的父親率所在部落投靠了大明,被朱元璋安置在鐵嶺附近,設鐵嶺衛,委任其父為衛指揮,如今子襲父職,是現任的鐵嶺衛指揮。同情穆爾一樣,他也飽受其他衛所將領排擠,所以與特穆爾同病相憐,交情甚好。

  慶格爾泰安撫了特穆爾,隨即向夏潯一抱拳,恭敬地道:「特穆爾心情憂憤,語氣沖了些,還請部堂勿怪。部堂大人要往開原去,末將和特穆爾正與部堂大人同途,今來拜見,是想著護送部堂,同往開原。」

  夏潯微笑道:「好,那咱們就一起走吧」

  遼東沒有文官衙門,整個遼東,軍政法司全部是由軍隊負責的,這就是一大片廣袤的軍管區,而沈永是遼東總兵,是這裡實際上的土皇帝。

  遼東二十五衛,十五萬大軍,那麼多的將領,三萬衛受襲,沈永眼見烽火而不動,特穆爾幾番請兵而不出,若非遼東道御使少雲峰上了一道密奏,朝廷對此竟一無所知,可見,遼東一地縱不能說是官官相護一片糜爛,至少也是沈永一手遮天。

  這樣的環境下,僅僅處理一個沈永,能做到萬無一失、長治久安嗎?所以對沈永的處理就不能像觀海衛指揮常曦文一樣草率。是官就有派系,夏潯要用沈永做餌,要瞭解都有哪些人是屬於他的派系,然後對這些官員著重考察,尚堪一用者儘力爭取,腐化墮落者或頑固不化者,就得一窩兒端了。

  夏潯和許多想做一番大事業的人採用的方法其實都一樣,欲謀大事,先整頓吏制, 因為你高高在」就算生了七手八腳,想貫徹你的主張,也得依靠你下邊的官員,他們不給力,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夏潯對沈永暫時留而不殺,就是把他當成了一塊徹查各種腐敗弊政的照妖鏡,一塊展現各方利益需求的試金石。

  現在,他基本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夏潯既要移駐開原,便得有大批駐紮遼陽的都指揮使衙門的官員隨行,指揮僉事張俊、遼陽遼東道御使少雲峰等人紛紛跟從,他們從遼陽帶走了定遼左衛丁宇的一衛兵馬,連同夏潯從關內帶來的五萬官兵,浩浩蕩蕩趕向開原。

  夏潯沒有乘車,他騎在馬上,與諸將一同前行,因為還有大量步卒,所以隊伍走得並不快,好在兩地也不算很遠,夜幕降臨前一定能夠趕到。行軍兩個多時辰後,夏潯下令全軍原地休息片刻,他帶著眾將馳上高坡,眺望一番,不由感慨道:「一路之上,難得見一處城鎮,難得見幾個行人啊!」

  夏潯在後世的時候,最頭痛的就是不管到了哪兒,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簡直是摩肩接蹲,揮袖成雲,可是如人……,走了兩個多時辰了,看得人心裡直發慌,全是荒山野地啊,哪有一點人煙。

  「是啊!

  張俊接口道:「遼東人口一向稀少,元末時候,整個遼東也只有人口五十多萬,後來紅巾軍北進遼東,在此與元軍交戰四年之久,遼東一片糜爛,很多百姓都攜家帶口逃到朝鮮去了,元軍戰敗後,掠逼許多百姓隨他們一同北遁,這兒的人口就更少了。我大明接管遼東的時候,整個遼東各族百姓全加起來,不足十萬人吶」

  夏潯聽了心裡有點發涼,他想在遼東大幹一番,什麼都能缺,唯獨不能缺少人,這個時代,人就是第一生產力,如果這兒沒有人,那就什麼也談不上,什麼也幹不了啦,他抱著一線希望問道:「才這麼點?嗯……如今已立國三十餘年,遼東徑三十年休養生息,應該大有增長吧?」

  張俊乾笑道:「差不多……還是十萬……」

  夏潯差點兒一頭從馬上栽下去,他失聲叫道:「怎麼還是十萬?三十多年的時間,遼東百姓足以繁衍兩代了!這三十年前,他們都不生孩子的麼?」

  張俊道:「部堂有所不知,我大明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因為關外歸附者與未歸附者混雜,不易管理,又為了堅壁清野,避免北元餘孽南侵,故此將北平府以北特別是山後地區(宣府至遼陽一帶)的居民全部南遷山海關內了。

  前後三次,共遷走八萬五千戶百姓,虧得這些年來遼東百姓繁衍生息,又生了些人口,要不然,這兒已經一個百姓也看不到了。饒是如此,以遼陽來說,遼陽乃我遼東都司的治所,置兵屯戍的重要所在,照樣是地闊人稀,有土滿之患,其它地方更不用說了,寧遠一帶空曠如野,開原、鐵嶺居民寥落,鳳城、草澗更是山林野甸,路少行人。」

  夏潯聽了,一顆心登時涼了一半。

  張俊接著說:「現如今,遼東百姓約有十萬人上下,其中五分之四是漢人,其餘的是歸附我朝的蒙古人、女真人,漢人之中一少部分是流放關外的罪囚犯官,其餘大部分是將士家屬,奈何,塞外生活堅苦,冬季氣候寒冷,士兵及其家屬往往不安其居。

  再者,塞外駐軍,八成負責戍守邊防,二成負責屯田種糧。屯田皆為朝廷所有的官田,屯田士兵荷戈執鋤,辛勤勞作,所得收穫,除去交納子粒之外,所剩無幾。所以負責屯田的士兵實在比地主家的佃戶還要悽苦,因此他們根本無意於屯田,饒是朝廷戶籍嚴密,還是有士兵攜家帶口不斷逃亡。

  就算回不去家鄉,他們寧可逃出兵營,尋一山谷野地,擇地而居,也勝過在軍中受苦,甚至有人乾脆奔逃到了女真、蒙古人的部落中去,軍中早有「生於遼不如走於胡,之語。唉,太祖高皇帝屯田養兵,本意是不滋擾百姓,誰知竟會有這樣結果啊!」

  「這樣一個,鬼地方沒有人,有人也留不住啊!沒有人,還能做得成什麼事?」夏潯聽得一顆心拔涼拔涼的,他此前並沒有想到遼東的局勢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這個嚴重,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在他接觸的資料中,有關民這一部分也是最少的,由此也可看出遼東對於民是何等的不重視。

  外部有靶鞋之患,內部有漢人和蒙古、女真族人的衝突,漢人內部有不同派系的鬥爭,百姓與朝廷之再又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想做點事,還要受到人力、物力諸多方面的限制,真是糟糕之大極,這麼一個爛攤子,誰能管得了?

  夏潯恨不得撥馬便走,草草了結遼東之事,然後回去陪他的媳婦抱他的娃,幾百年後的世界……,我的骨頭都爛光了,管他洪水滔天?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只是策馬站在高坡上,佇立許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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