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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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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
發表於 2012-2-8 19:40:32 |只看該作者
562章 開原

  遼東東都司隸屬山東都指揮使司,相當於一個大的軍區……轄境南起旅順口,北至開原,東臨鴨綠江,西盡山海關,相當於後來的遼寧省的大部分地區,望青徐,引松漠,控海西女真,隔斷蒙古與朝鮮,北望奴兒干,猶如一隻巨手,翼護著大明的東安方。
  
  這片區域,是洪武四年的時候元遼陽行省平章劉益投降大明才納入大明領土的,開原設有三萬衛、遼海衛兩衛兵馬,邊關要塞設立兩個平級並行的軍政建制,在大明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而且這兩衛的兵力較之普通的衛所要多的多,普通的衛所大約有兵馬五千六百人,分成五個千戶所。
  
  而三萬衛領千戶所八個,遼海衛領千戶所九個。各設掌印指揮一員,管屯指揮一員,管局指揮一員,經歷一員,鎮撫一員,倉官一員,庫官一員,驛官一員,遞運所官一員,掌所印千戶八員。可見朝廷對這個地方的重視。
  
  實際上這裡的駐軍不只兩衛,還有一衛兵馬,叫做開元中護衛。自朱松受封韓王后,朝廷就從禁衛親軍中抽調精銳組成韓王護衛軍,至開元設立開元中護衛所,並且在開原建造韓王府,迎接韓王的到來,結果韓王嫌這兒清苦,託病不來,中護衛就只得眼巴巴地等在這兒。
  
  此外,開原還設有開原兵備道,整飭兵備,主要負責開原城、中固城、范河城、懿路城、蒲河城、慶雲堡、鎮西堡等地兵備事務。可謂衙門眾多,且又互不統屬,軍中情形十分的複雜。
  
  開原城中駐紮開元中護衛、開原兵備道,三萬衛的衙門設在開原城西南角,自建一座土城,遼海衛設在開原城不遠的羅城,兩座兵城作為開原的衛城,成特角狀,拱衛著這座其實並不大,但是軍事位置十分重要的小城。
  
  夏潯到了開原,少不得開原地方的軍政要員都要趕來迎接,開原城現有三千多戶一萬多人的百姓,漢人中大部分是軍隊家屬,少部分是流放戍邊的犯人,此外就是歸附大明女真人和蒙古人,他們大多並不住在城裡,而在附近建立村寨,已方便遊牧,不過日常交易往來,也要往城裡去,所以這座小城還算熱鬧。
  
  開原的軍政要員遠迎十里,接到了夏潯,敲鑼打鼓地往城裡迎,開原城西門外就是羅城,羅城是開原城的衛城,同時也是開原城的老城,這是一座南北長約五百丈,東西長則不足四百餘丈的土城,是當年遼國攻打渤海國時屯兵和安置俘虜的所在,歷經遼金元明四代,不斷翻修整固而成。
  
  整座城都是土坯築成,城高三丈五尺,全城設有四門:東曰「陽和門」,西曰「慶雲門」,南曰「迎恩門」,北曰「安遠門」。城牆之上設有四座角樓,城牆寬闊,可通馬車。城外四周設有一道護城河,城中心建有鐘鼓樓一座。
  
  羅城南門迎恩門毗鄰大道,土城城門上方風吹雨淋的形成了一個土窩窩,一個蓬頭垢面,穿著件破羊皮襖的守城老兵懶洋洋地半臥在土窩窩裡,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在衣服裡翻著虱子,找到一個用指甲一掐,丟進嘴裡,便哢嚓哢嚓地嚼著。
  
  「國公爺來了!嘿!瞧人家那隊伍的氣派!嘖嘖嘖!」
  
  「我聽說,咱們這位國公爺和皇上娶的都是徐達大將軍的女兒,是一對姐妹,人家和皇上是連襟呢。」
  
  「那就是皇親吶,皇親國戚也來咱開原城了,俺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兒呢!」
  
  「你現在也沒見著,不就遠遠望一眼儀仗麼?」
  
  「廢話,這還不算見著?非得湊到眼跟前兒去?咱也配!人家那是大貴人!」
  
  蓬頭垢面的老兵抬起頭,扣了把眼屎,茫然問道:「國公?哪個國公來了啊?」
  
  一個守城的戍卒便道:「當朝輔國公啊!萬頭兒,聽說過麼?」
  
  那老兵臉頰猛地抽搐了一下,喃喃地道:「輔國公……」楊旭?」
  
  「噓……」萬頭兒,小聲點兒,國公爺的名字也是咱能直接稱呼的?聽說你以前還是個讀書人,咋不懂規矩呢?」
  
  那老兵慘然一笑,埋下頭去,繼續認真地抓虱子去了,旁邊的士兵站在牆頭,對著遠處軒昂而過的朝廷大軍指指點點,興奮異常,他連眼皮都不抬。
  
  這老兵姓萬,叫萬世域,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不但是讀書人,還是洪武二十三年甲子科的頭榜進士,外放福建興化縣丞,從基層兢兢業業,一步步升任福州知府的。只因在楊旭任沿海五省剿倭總督時,彈劾楊旭用濫用酷法,良莠併除,致使沿海一片蕭條,百姓困頓,被永樂皇帝貶官流放遼東來了。
  
  如今,萬知府是羅城衛吏兼南門的城門官,也就是連支書兼羅城南門傳達室老大牟。
  
  混到今日這般情形,全拜這位輔國公所賜,一生宦海沉浮,混到今日這般境地,他卻連恨意都懶得生起了。彼此地位本來就異常懸殊,如今更是天壤之別,土地爺手下的一個小小神差,混得再慘,還能恨到玉皇大帝身上去麼?
  
  哀,莫大於心死。
  
  ※※※※※※※※※※※※※※※※※※※※※※※※
  
  夏潯到了開原城,受到了開原諸衛將領和兵備道的熱情款待,酒菜的細緻雖然不及關內飲食,不過老母雞燉人參、飛龍湯、猴頭菇,諸多關外野味,就用大鍋盹起,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一遭,夏潯沒有禁止諸將飲酒,賓主雙方歡宴痛飲,興盡而散,第二天夏潯也睡了個懶覺,日上一竿才起床,洗漱停當,用罷早膳,就在臨時闢為總督行轅的地方又接見了一番當地各衛武將,問詢了一番開原情形。
  
  將至晌午,諸將散去,夏潯與隨他前來的遼東道御使少雲峰共進午餐,少雲峰有些忐忑地提醒道:「下官明白,部堂受聖諭而來總督遼東諸務,事務繁忙,不逛……關於沈永一案,為遼東諸衛最為關注的事情,更是開原軍民最為關注的事情,此事還當早日審結才好,如此方可嚴明軍法,安撫地方,否則民怨沸怨,終是大患。要知道,這關外百姓,歸化之心本就不夠虔誠,一旦讓他們心生怨隙,不免要為韃虜所趁。」
  
  彈劾沈永的是少雲峰,少雲峰與特穆爾不同,特穆爾是一族之長,以族眾之力而成武官,他和都司長官縱有嫌隙,別人輕易也動他不得,可少雲峰不同,他在遼東勢單力簿,一旦沈永東山再起,他必遭沈永黑手,要整死他這樣的人,對沈永來說易如反掌,方法手段也多得是,眼見夏潯悠哉悠哉的,對沈永一案不甚上心,少雲峰當然最為著急。
  
  夏潯明白他的忐忑,便笑著送了他一枚定心丸吃:「少御使,儘管放心。本督實話對你說了吧……」
  
  夏潯說著,聲音放低了些,便向少雲峰傾了傾身,因為兩人各據一張小方桌,是分桌而食的,距離比較遠。
  
  自商周以來,漢人吃飯就是分桌而食,夫妻也不例外。宋初,《韓熙載宴客圖》上所繪畫面,就是一人一桌,到了明朝時候,開始有兩人一桌,酒菜也是分開的,如果是三五好友吃個便飯,也有用方桌四人一桌的,而且多是民間和酒館,但那就是極限了,同一桌的人如果再多,就是很失禮的行為。
  
  只不過,很多中國人的好習慣,最後都在外面發揚光大,反昏被自己丟棄了。現在流行分食的歐洲,以前是不分食的,法國人喝湯,曾經是一桌人圍著一個大盆子,一人捧起喝一口,喝完放回去,下一個再捧起來喝,大傢伙兒輪著喝,連湯匙都不用。
  
  元末明初的時候,分食的習慣漸漸流傳到歐洲,於是歐州人起而效仿,而漢人進入清朝以後,上層社會的構成主要是旗人,放人沿延草原上的習慣,主要實行會食制,漸漸的分食制就被華人所遺忘了。此時還是明初,夏潯又是國公,吃飯的規矩還是挺大的,自然要分食。
  
  夏潯側身湊近了少雲峰,低聲道:「少御使安需擔心,沈永已是必死之人!」
  
  少雲峰一怔,急忙問道:「部堂的意思是?」
  
  夏潯微笑道:「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沈永怯戰不出,任由韃虜擄我邊民、掠我財帛,皇上龍顏大怒,已下了密旨,著令將他處斬,並曉諭九邊,今後凡有怯敵畏戰時、匿隱敵情者,一律依沈永之罪,斬!本督現在留他一命,只是想看看這蹚渾水下邊還藏著些甚麼,懂麼?」
  
  「啊!啊……」下官明白了!」少雲峰又驚又喜。
  
  夏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安心吃飯吧。膳後稍事歇息,你我便換了便服去城中走走,皇上既然派我來了,總不能只斬了一個沈永便回金陵去。遼東與我大明十分重要,此地不靖,足以動搖我大明根基,本督既然來了,總得做些事情才好。
  
  「是是是,下官明白!」
  
  少御使本來食不知味,聽了夏潯這話,頓時放下心來。
  
  他是遼東道觀察御使,舉凡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無所不察。如今既然放下心事,便也坦然起來,夏潯再有所問,答起來也是認真細緻,再無心神不定的現象了。
  
  兩個人一問一答,這頓午飯倒也吃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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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發表於 2012-2-9 19:30:55 |只看該作者
第563章 騎士

  午休之後,少雲峪便來尋夏潯一同出遊,他已經換了便服一身淺清色的道袍。開原這地方,穿胡服和軍服的比較多,漢人大多是軍人家眷或流配的犯人,穿著也多是曳撒或短褐,這身衣衫足以彰顯他們在開原城不同一般的身份,卻又不顯張揚。
  
  夏潯有樣學樣,也換了身寬鬆舒服的道服,兩人出門的時候又遇到了開原兵備道的楚瀟和定遼巾衛的丁宇,兩人正從外邊進來。楚兵備五十出頭的人了,身材不高,精神誓爍,顯得沉穩老煉。定遼巾衛的丁都司二十七八歲年紀,這麼年輕官至衛指揮,不用問,父祖輩裡必定有大明的開國將領。
  
  這人身材健壯,方正的臉龐,劍眉豹眼,雖然稱不上俊俏,卻也是英氣不凡。一聽說總督大人要上回街走走,二人忙也換了衣服,隨著夏潯一同走上回街頭,夏潯的侍衛們遵了囑咐,也都換了便裝,四下裡散開,於暗中護衛著。
  
  開原是一座軍事重鎮,軍隊在城裡城外駐紮了許多,還有一部分分別駐紮在大羅城、小羅城和三萬城,城裡居民並不多,實際上開原城內加上郊區的部落村寨,一共才三千多戶,一萬多人,街頭行人稀落便也不甚稀奇了。
  
  城裡店舖也極少,除了油鹽鋪子、糧米舖子、布莊皮貨行,基本上沒有什麼了,茶館酒店更是罕見。夏潯沒想到這開原城裡也是荒涼一至於斯,不由搖頭嘆道:「這一路下乘,村鎮固然少見,烽縫和驛站也是極少,交通不便,想不到這開原重鎮,竟也如此冷落。」
  
  少御使道:「烽縫、驛站,每一任遼東都司任上,都在力倡增建……這些年來,確也增建了不少,不風……比起遼東這廣袤的土地來說,還是少得可憐,其巾自有難處!」
  
  夏潯扭頭問道:「怎麼,可是錢款撥付不足麼?」
  
  丁宇插嘴道:「部堂大人,修建烽縫驛站,雖需錢款,卻也不是很多,如何就建不起來?主要原因不是錢款不足,說到底,還是關外人口太少:」
  
  他揮了揮手,說道:「自此直到北平,一路荒野,少有人煙,烽縫驛站建好了總得有人去守吧?可是一旦驛站、烽縫建好了,附近連個村寨都沒有,百里之內罕有人煙,就連米糧都無法補充,烽蜒和驛站的安全更是無法保障,修繕也是大問題,因此,修路也好、修建烽縫、驛站也好,就全都受到制約了。」
  
  兵備道的楚瀟笑道:「現在的情形比起以前已經好多了,以前這兒更加荒涼呢。下官聽說,金州衛如今就熱鬧多了,似乎比咱們這兒還要熱鬧些,金州衛原來守著大海,只跟海盜打打交道,荒涼得很,自從朝廷改從海路運糧之後,船舶停靠之處就在金州衛。
  
  金州衛建了一處碼頭,朝廷的漕糧就從那兒卸船,再使車馬從陸路一路運過乘,碼頭附近已經有騾馬行的商人建起的居處,他們僱傭了各族大批青壯,專司卸船運糧,漕船上的夥計自海上一路來,到了碼頭也要吃飯喝酒,玩耍消遣,便有精明的商人把生意做到那裡。
  
  於是,妓館娼寮、賭坊酒肆也就多了,這些地方一多起來,姑娘們需要的綾羅綢緞、胭脂水粉,便也有相應的商人出沒,繼之客棧、住宅便也話續增加,這些東西都齊全了,有些人便在那裡長住了,接著住宅附近就開闢了些農田,既農且商。
  
  短短時日,原本一個荒涼的所在,現在儼然是一個繁華的小城阜了了隨著從那兒往內陸來的商運車輛增多,從金州到復州、蓋州,驛站、烽縫勿需催促,諸衛將官便自動自發地增建起來。」
  
  少御使馬上不屑地道:「聽說,那些漕船到了碼頭,總是空船返回,商人求利,自然不願,因此多從陸上買些北方的山珍海貨、貂皮人參帶回內陸去,這些挾帶,有不少就是諸衛將官家屬販賣牟利,為了保障財物安全,不為胡匪海盜所乘,諸衛將領自然不遺餘力。」
  
  楚兵備聽得大皺眉頭,生怕少雲峰一語了起夏潯關注,就此斷了人家財路,連忙打個哈哈道:「傳言不足為信,不足為信!」
  
  夏潯聽了心巾卻是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些什麼,還未及深思,前邊忽地出現一片極寬敞的所在,路邊空了挺大一片地方,並沒有建築房舍,卻有不少人和騾馬牛羊,騾馬牛羊哞咩嗥叫,那些人說話也是粗聲大氣的,顯得十分熱鬧。
  
  夏潯見了不禁問道:「這裡是個什麼所在?倒挺熱鬧的。」
  
  楚兵備微微有些不安,勉強笑道:「啊,這和地方,多是本地女真、蒙古族人以牛羊與城裡漢人易換鐵鍋、食鹽、布匹一類貨物的所在。那些胡人粗野的很,部堂大人請這邊走,無需理會他們。
  
  這時,幾個牽著牛羊的胡服漢子已經看到了夏潯他們,夏潯等人雖說是穿著便服,可是在這開原城裡,也算是上等人打扮了,一個人這樣不稀奇,四個人都是這樣,那就拉風的緊了,哪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幾個胡人都戴著圓形尖頂毛皮帽,身穿交領小袖的齊膝長衫,腳穿高筒靴,腰間拉一口短刀,看來在胡人巾家境也算是比較不錯的,一眼瞧見夏潯幾人,其巾一個瘦些的漢子馬上用胳膊肘兒拐了拐旁邊一個大漢,小聲道:「哎,雅爾哈,你瞧,這幾個像是大主顧。」
  
  被稱做雅爾哈的漢子抬頭一看,兩眼頓時一亮,說道:「那個老頭兒,不就是上次跟咱們買女人的那人麼?」
  
  瘦子一怔,仔細看看楚兵備,猶豫道:「不是吧,上回那個買妾的老頭兒,可是一身蒙古人打扮。」
  
  雅爾哈嘿嘿笑道:「沒錯,就是他!瞧他頰上那顆黑痣我還記得:」
  
  說著,雅爾哈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去,熱情洋溢地道:「幾位買點兒什麼,瞧瞧這邊的幾隻羊怎麼樣?我雅爾哈養的羊膘肥體壯羊毛羊皮羊肉羊骨,那可都是好東西呀,幾位客人買頭羊回去,燉羊湯吃羊肉可比關內要便宜數倍呀工……」
  
  楚兵備剛要說話,夏潯已然笑吟吟地問道:「你這兒,都買些甚麼呀,只有羊麼?」
  
  因為這幾人巾,楚兵備常些日子剛從他們手裡買了個女孩兒作妾,算是老主顧了所以這雅爾哈並無戒意,一聽夏潯這話,立即哈哈笑道:「那哪能呢,要看您買些甚麼了。」
  
  他把聲音稍稍壓低了些,說道:「牛羊騾馬,婦人童子,客人您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夏潯一聽嚇了一跳:「敢情這人賣牲口兼賣人口啊!」
  
  他仔細瞧了瞧這個胡人打扮卻能說得一口流利漢語的漢子,問道:「你有多少隻羊啊,就只這三隻嗎?」
  
  雅爾哈一聽大喜過望聽這人口氣,果然是個大買家,他的態度立即更加慇勤起來,陪笑說道:「那可不止,這幾隻羊只是看個貨色,您要看著滿意,想買多少儘管開口,我家裡光羊就養了兩百三十多隻,除了崽兒,全都可以賣給你。
  
  只要你約個時間、地點,我雅爾哈一定準時交貨,您要是要的更多,我還可以代您向我的族人們收回購,要多少有多少不過……您最好是拿布匹鐵鍋、茶葉鹽巳一類的東西來換呵呵,我們拿了錢,在這兒也買不到什麼東西。
  
  夏潯睨了他一眼,微笑道:「鋒爾哈?嗯看來具要我想買,一兩千頭羊你是一定拿得出手的。」
  
  雅爾哈歡喜得聲音都打顫了,拍著胸脯兒道:「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夏潯道:「若是三五十隻羊,就算入了關價高十倍,怕也不值得折騰一回,可上千頭羊,那賺頭就不只一點半點了,你有這麼多羊,怎不辛苦一些,聯絡一些族巾兄弟,一同驅羊入關,豈不大獲其利麼?」
  
  雅爾哈聽了笑道:「這位客人說笑了,此去路途遙遠,一路又有胡匪出沒,凶險處處,到了關口,沒有門路,想要入關也是千難萬難:再者說,若驅趕數千頭牛羊遠行,我族壯年男子不知要出動多少人,留下老弱婦孺,如何照應家門吶。」
  
  和菜的如果都自己直接進城賣菜,那世上就沒有二道販子了,夏潯這一問,也只是因為聽說他有許多牛羊,算是比較成規模的,自行販運的話可大獲其利,所以這才問起,聽了這個回答,夏潯點點頭,暗暗萌生了一個主意了
  
  雅爾哈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位客人,您是想買羊嗎,不知道你要多少?」
  
  他剛說到這兒,就聽蹄聲如雨,遠遠一行快馬疾馳而來,那馬上的壯漢全都頭戴翻毛皮帽,身穿窄袖胡服,腰繫寬沿皮帶,皮帶上枉一。長刀,馬蹄翻飛,濺起一路塵土。
  
  「糟糕!哈達城的人來了!」
  
  那個瘦漢驚叫一聲,探指入口,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登時整片空地上的人亂作一團,那些胡人不管是正在談生意還是正在以物易物,紛紛跳上駿馬,落荒而逃,騾馬牛羊能牽走的全都牽在馬屁回股後面一起帶走了,拖慢腳程帶不走的牲口乾脆就扔在那兒不管了。
  
  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飛馳到夏潯身邊,戛然勒馬,雄駿的戰馬人立嘶鳴,一勒、一立、一展,盡顯超卓的馬上功夫,這人身著大翻領對襟的窄袖短袍,腰繫革帶,足蹬小靴,十分的輕捷俐落,英姿颯爽巾透著一股子婀娜俊俏,竟然是個女騎士。
  
  彎刀閃亮間,女騎士已厲聲叱喝道:「所有騾馬統統沒收!抓人!一個不可放過!」
  
  夏潯驚得目瞪口呆,眼見滿目倉夷,狼煙四起,一時間有和時空錯位的感覺:「怎麼了,這是城管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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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9 19:32:4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2-9 19:35 編輯

第564章 含而不露

  那女騎士聲令下,立即就有許多騎騎士策馬追去又有人跳下馬來,把那些被人丟下的牛羊牲畜都牽過來集中到一塊兒口那女騎士勒著馬韁,繞著夏潯四人轉了一圈兒,一雙大眼中滿含些敵意,看她模樣也就十六七歲年紀,生得十分秀麗,輕之漢家女子,顯得矯健強壯一些口不過她的皮帽和衣服的翻領、袖口,都有一寸長短的「出風」,這雪白色的皮毛修飾,給她颯爽的容顏憑添了幾分嫵媚。
  
  定遼中衛指揮使丁宇被她看賊似的看著,心頭不由著惱,脫口斥道:「看什麼看?」
  
  那女騎士哼了一聲,微微揚起下巴,不屑地道:「規矩是你們漢人定的,偏又是你們漢人貪圖小便宜!」
  
  丁宇大怒,喝道:「你說甚麼?臭丫頭,滾下來,這是誰的地盤,輪得到你來囂張?」
  
  夏潯伸手制止了他,對那女騎士笑道:「姑娘,我們可不是賣牲口的,也不是買牲口的,閒遊至此隨便聊聊口……」
  
  女騎士睨了他一眼,沒有理他,顯然對他的話只當是一種託辭,根本是不信的。這時陸續有騎士返回,其中一人摘下皮帽,辮髮垂後,耳垂銀環,額頭微見汗漬,對那女子大聲說道:「了了,這些人都油滑的很,四處一躥,便逃之夭夭了。」
  
  那女騎士哼了一聲,撥馬道:「走,把繳獲的牲畜拉回去!」
  
  一群人趕著牛羊揚長而去,夏潯望著他們背影,向楚兵備疑惑地問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楚兵備是本城的官兒,要說對這裡的瞭解,四人之中也只有他知道了。
  
  楚兵備道:「從這慵形來看,這些販賣牲畜的番人,都是抄小道避開了哈達城,潛進開原來的,於法不合,所以一見了有權整治他們的人,便只好逃之夭天了。」
  
  夏潯道:「這些騎士看樣子也都足胡人,這城中僱傭了番人整頓坊市麼?」
  
  楚兵備笑道:「非也,部堂有所不知,女真、蒙古諸部相繼歸附以後,常與我漢人進行交易,主通有無,結果這些人要麼偷漏稅款,要麼受漢商欺騙、又有有語言不通而輒起紛爭的、還有脾氣暴躁而疊起衝突的、又有因因為民俗風情不同有所冒犯而大打出乎的,實在是不堪其擾。
  
  後來朝廷便想了個以胡制胡的法子,在女真諸部巾選擇幾個勢力雄厚的部落作為管束夷人之主口如今的哈達城,就是由我大明指定的一處管束夷人的部落,他們在番人中素有威望,讓他們居停調和、控制馬市、驗放行旅,便省去了官府許多麻煩。
  
  同時,他們比咱們更熟悉各地番人部落的惰形,各個部落的胡人,與我大明是敵是友他們只消一盤問就知道了,如此一來,奸細秘探,很難有存身之處。哈達城在廣順關外,乃廣順關、靖安堡之前沿,有他們擋在那兒,可以直接阻擋來自北方的來犯之敵,於我開原邊牆廣順關、靖安堡的安危也大有助益。」
  
  「可是總有人想偷逃稅賦佔些便宜,又或者是來自於和我大明敵對部落的百姓,也需換些生活必需之物,卻又不能見容於哈達城,就抄小路繞過哈達城,逕入我開原城中與漢民進行交易,他們的貨物比從哈達城購進要便宜些,故啊……」
  
  說到這兒,楚兵備哈哈一笑,說道:「方纔那些逃跑的人,都是避過哈達城的走私客,那女子以為我們是來買私貨的漢商,所以對你我頗有敵意口不過看我們是漢人,她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的,如果你我今日穿的是胡服,那就遭了,只怕要被他們押回去一併受罰了。」
  
  「哦?原來如此!」
  
  夏潯沒想到近在咫尺處便有一處商貿繁華之地,要說這關外自有關外的山珍土味,都是極受關內百姓歡迎的,開原既是大明北方重鎮,不該連這裡的坊市也冷落一至於斯,原來此地只是當做兵營,另有一處地方專門闢作交易之用。
  
  夏潯精神大振,欣然道:「好,有機會,我得去哈達城見識見識!」
  
  楚兵備與丁都司等人面面相覷,這位國公爺是奉旨總督遼東軍務來的,可他到了遼東既不忙著整飾軍備、也不急於嚴明軍紀,更不主持演武練兵,這都在忙些什麼啊?
  
  ※※※※※※※※※※※※※※※※※※※※※※
  
  夏潯對遼東軍務其實並非漠不關心,他在趕來遼東之前,就已做了諸多調查,從遼陽經瀋陽到開原,這一路上也聽取了大量彙報,對遼東軍務已經有了個基本瞭解。在他看來,遼東各地的軍隊駐紮、兵力的配備、兵種的構成,都是經過長期戰爭檢驗的,縱然原來有些不合理處,在戰爭的磨勵中也漸趨合理了。
  
  他夏潯並不是行伍出身,難道還能比大明立國以來相繼出任遼東鎮守官的那些傑出武將們更高明?讓他一個從沒入過軍校帶過士兵的人,跑到這兒來指手撲腳一番,就能讓遼東軍隊來一個天翻地覆的大變化,世上『有這樣的人麼?
  
  夏潯之所以一直到現在,所承擔的差使都能無往而不利,並不是因為他是個全才,而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懂得揚長避短。對於自己確實不擅長的事惰,他只將將、不將兵……絕不指手劃,腳,越過下邊的官員直接干涉更低一層的事情。
  
  要改變遼東局面,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穩定需要軍隊來保障,軍隊的主要問題現在並不是戰鬥力,現在還遠沒到明朝末期,駐屯士兵幾近於普通農民,戰鬥力急劇削弱,一個dǎ子能對付七八個明軍駐屯士兵的年代,現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明軍追著dǎ子的屁股打。就拿這次韃覲襲掠三萬衛來說,如果沈永能及時出兵,他們絕不敢攻打三萬衛達兩天一夜之久縱然沈永沒有出兵,他們也是掠完了就跑,一氣兒跑到幾百里開外的地方,他們現在幹的就是打家劫舍的馬匪勾當還不必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
  
  朱棣敢把並不十分熟悉軍務、尤其是對北方遊牧民族作戰經驗遠不及丘福的他他派到遼東來,顯然也是預見到了這一結果,所以如果夏潯只是想把這件皇差辦得漂亮,很容易,他只要趕到遼東,斬了沈永,曉諭九邊,嚴肅軍紀,然後以他帶來的五萬精兵,再從開原附近抽調幾路人馬殺進大漠裡去,燒殺幾處dǎ子部落,那就可以凱旋還京了。
  
  此事一經渲染、宣傳,皇帝再妾獎一番,以後說起來,那就是輔國公楊旭剿倭寇、打dǎ子,赫然大明一代明將!從這一點上來說,朱棣對這個連襟挺夠意思的,此番出寨明擺著就是讓他鍍金來了,是一件很簡單且很光彩的任務。
  
  夏潯是主動給自己增加了任務難度,現在遼東所展現的一系列問題,還不是致命的,也許還需要一二百年的時間隱患才能逐漸顯現出來,而現在,明國正處於強勢狀態,韃覲和瓦剌剛剛立國,也正是糾正這些遼東政策偏差的最好時機,此時去糾正它,事半功倍,如果等到崇禎那年頭兒,換了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去坐崇禎的位子,怕也無力回天了。
  
  眼下的事也是需要考慮的只不過那並不是夏潯心中的重點他已經安排給手下人去做了,一件事是調查取證沈永見死不救、放任韃靼擄掠的事恃,這件事有少御使的彈劾、有特穆爾的人證物證,其實已經足夠了夏潯故意拖延,是想瞭解一下沈永在遼東有多少親信是否到了可以對自己產生障礙的地步。
  
  另一件事就是瞭解劫掠三萬衛的韃靼部落惰形,摸清他們的準確所在,以雷霆萬鈞之勢予以打擊,這是震懾宵小鼓舞民心士氣的大事,只不過,他沒必要把這些事惰都掛在嘴上,當地的漢蒙女真諸族百姓,看的是行動,而不是誇誇其談的言論。
  
  夏潯回去之後,對潛龍又交待了一什專惰,瞭解哈達城的一切。
  
  潛龍原來在遼東的眼線並不多,這裡地廣人稀,一個外人,縱然是經過惜竹夫人和談談的培訓,個午都是精於偽裝、善於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秘探,要在這裡站穩腳跟,並打探到足夠的恃報,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過日漸成熟的潛龍秘諜還是給夏潯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才幾天的功夫,他想要的資料就擺在面前了。
  
  他們打聽到了那個襲掠三萬衛的韃靼部落的所在,那個韃覲部落是一個兩萬多人的大部落,族中肯壯戰士四千多人,鑒於韃靼人不管老幼婦孺,都能上得馬、開得子,此番明軍是主動進剿的一方,在人家的家門口打仗,所以夏潯把對方的兵力預估為一萬兩幹人,這已經是極數了。
  
  夏潯立即調兵遣將,開始了詳細部署。遼東諸衛將領紛紛接到了總督鈞令:命令他們立即率所部騎兵在約定期限前趕到開原城報到,逾時不至者斬!
  
  以夏潯從關內帶來的五萬精兵,要去進剿這麼一個韃覲部落,兵力上來說足矣,何況還有開原三衛一兵備的兵力可以調動,不過夏潯卻**了諸衛所有的騎兵,因為這一戰,他的目的不是對敵人擊垮,擊敗,擊退,追逃,而是要把這個部落徹底從寨外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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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出關

  開原校場,旗幟獵獵,楊字大旗端立在點將台上
  
  台下,各衛的將旗、軍旗、號旗,迎風飛舞,顯示出軍威的壯盛。
  
  一眼望去,眼前全是牽馬而立的士兵,軍容肅穆威武,黑壓壓的站成一片,靜候著夏潯的將令。
  
  站在最前面的,是夏潯從諸衛調集的騎兵,各衛的騎兵匯合在一起,便成了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不過有這個權力調動諸衛騎兵合而為一的,也就只有他才辦得到了,縱是沈永身為遼東都司最高長官,想要從諸衛抽調兵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按照夏潯的安排,探馬已經摸清了襲掠三萬衛的韃靼部落所在,想要予其沉重打擊,把這個韃靼的大部落徹底從茸原上抹去,一戰而定軍威,就需要一支機動力極強的騎兵隊伍,否則那些dǎ子想搶騎上馬就來了、想逃捲起帳蓬就走,我們始終要處於被動防禦狀態。
  
  夏潯帶來的五萬精銳並沒有全部投入戰鬥,他只從中調撥了兩萬人,主要是長槍步兵、刀盾步兵和火鏡兵、火砲兵。戰鬥主力仍舊由遼東軍隊充當,夏潯派去的人馬,實則大部由神機營組成,這是自神機營組成以後,頭一次經歷嚴格的戰爭檢驗。
  
  在騎兵、步卒的配合和掩護下,如果神機營的火器部隊能夠在韃靼人來去如電的輕騎面前也不落下風,那麼就再也沒有什麼軍隊能夠對他們形成致命的打擊了,這將證明永樂皇帝重視火器研究、擴大軍隊巾火器配比是正確的,否則的話,火器在軍中的推行普及必將形成障礙。
  
  農耕社會,士兵的騎射本領落後於遊牧民族的戰士,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憤,遊牧民族的人從幼年時就生活在馬背上,持弓射箭就像我們每天都要用到筷子一樣普通,你讓放下鋤頭,跨上馬背的戰士經過幾年的訓練就在騎射上面超越敵人,那怎麼可能?
  
  再者,軍馬的提供,對農耕民族來說,始終是一個沉重的負擔,眼下這個階段,騎兵不能不發展,但是揚我所長是必然的,我們不可能因為騎射方面沒有敵人的先天優勢,就放棄農耕,改為牧牛放羊。農耕文明是比遊牧文明更高級的一種文明,穩定的生活和完善的社會環境,會促生更多文明事物的產生,我們要做的是揚我所長,而不是效敵所長。
  
  火器的發展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西方能夠順利完成這個過程,是因為它們有著先天的優勢,在它們周圍,沒有一個強大的遊牧民族,而大明則不然,但是大明不能因為這一點就放棄發展火器而一味的以騎制騎,如果那樣,即便是來自北方遊牧民族的威脅不復存在了,當洋人的火槍火炮堅船利艦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們又拿什麼去抵擋呢?到了那個年代,曾經縱橫天下的騎射在火器面前完全就是個渣,所以,唯有迎難而上,加快火器的發展和成熟才是王道。
  
  沈永已被當眾處斬,鑒於他是遼東最高軍事長官,夏潯沒有把他的人頭懸掛高竿示眾,但是當眾砍頭,已足以令諸將心中凜凜了。事先摸清了眾將與沈永之間的親疏關係,讓夏潯做到了心中有數,前哨後營、誰主誰輔,各部兵馬的配置上,都有了比較妥當的安排口至於臨敵之際的具體戰術戰法,那是統兵將領們的事恃,夏潯是不會越俎代庖的。
  
  關於戰略部署,出戰的將領已然心巾有數,戰前的動員業已結束,隨著夏潯的一聲號令,大軍開拔了。
  
  鼓角轟鳴,兵甲鏗鏘,旌旗飛揚,三萬精騎如同移動的海洋,咆哮著馳出校場,標槍、佩刀、箭壺、弓袋、騎盾、紅纓長漆拖……」殺氣騰騰。
  
  隨後牟兵和步卒也邁著令整片大地為之顫抖的整齊步伐鏗鏘而去。火龍牟、碗口鏡、火槍、密集如林的長槍、寒光閃閃的大刀,鴛鴦戰襖彷彿一片紅色的海洋。
  
  按照夏潯的部署,要集中優勢騎兵,對這個韃靼部落實行雷霆式突破,然後由牟兵、步兵打掃戰場,然後仍由騎兵負責打擊、威懾周圍有可能對該部實施救援的韃覲部落,掩護大軍從容返回。
  
  同以往打仗的軍令有所不同的是,夏潯要求:也可以受降,但是不管降與不降,俘虜和降眾要全部帶回來,這個韃覲部落的金銀、糧食、人口、牲畜一律掠回來,搬不走的就燒掉,燒不掉的就砸毀,總之,要把這個被征服的部落整個兒的抄回來!但凡不從者,殺無赦!
  
  先是斬了遼東都司沈永,傳諭九邊,繼而又來了這麼一道命令,在這些遼東兵眼中,本來文質彬彬的夏潯,儼然已是魔鬼一般的存在了。
  
  ※※※※※※※※※※※※※※※※※※※※※※※※
  
  夏潯出兵的消息,轟動了整個開原,繼而傳遍了整個遼東,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這一戰的結果。
  
  而做為這場大戰的導演者,夏潯本人對這場戰役卻並不關心,在他看來,戰爭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兩天以後,他便約了少御使、蕭兵備和丁都司,興沖沖地去參觀哈達城了。
  
  夏潯本要微服前往,可哈達城還在廣順關外,周圍沒有什麼屑蔽,如今連開原城下都能出現韃靼騎兵的蹤影,少御使等人怎能放心讓他輕騎前往?這幾人執意不肯,夏潯萬般無奈之下,最後只得調撥了一衛兵馬護送,五千六百人護衛著他們,浩浩蕩蕩地出子廣順關。
  
  開原轄區共有五城二十一堡。開原下轄五城是開原、中固、鐵嶺、凡河、懿路,二十一堡如柴河堡、松山堡、威遠堡、鎮北堡、青羊堡、鎮夷堡、古城堡、慶雲堡、定遠堡等。這些構成了開原軍民聚居之地,外側有六座關隘,拱衛著生活在其內的百姓,這六座關隘是廣順關、鎮北關、新安關、清河關、山道關、青羊關。
  
  其中,靖安堡在遼北、東北乃至整個北方都堪稱重鎮。廣順關則是開原疆場的東部重關,而哈達城就在廣順關外。大明的幾條交通要道就是通過開原出去,向西過新安關去往蒙古科爾沁草原,向北過鎮北關往吉林黑龍江,向東過廣順關往長白山及朝鮮。
  
  基本上,開原地區的百姓就生活在這些城市及其附近。不要以為五城二十一堡,該有多麼繁密的人群,在這兒,干戶人家就是一城,百戶人家便稱一堡,人其實也不算太少,不過主要是軍隊,百姓比軍隊還少,這就是遼東現狀。廣順關一路下去可以看到一些殘垣斷壁,似乎久以前這裡有些村莊,風吹過時,偶爾還會從那殘垣斷壁間甫出一些草灰
  
  夏潯微微掩住口鼻,說道:「這兒還有人居住嗎?怎麼會有燃燒的灰燼?」
  
  蕭兵備道「部堂,這是去年秋冬時節燒荒起的灰燼,大地上簞木復甦,已然灰燼掩蓋,甫到這舊日村落中的簞灰有時還會隨風甫出來,過了這一段就好了。」
  
  少御使興緻勃勃地道:「為了防止dǎ子侵擾,秋冬之際,遣士兵出關燒荒,使得dǎ子不能近我邊境放牧便減少了許多事端,這是一些地方鎮守想出的法子,下官覺得這個法子很好,正打算就秋冬燒荒以隔絕韃虜的法子上奏朝廷,請朝廷立為定例,九邊諸鎮一律遵行,部堂以為如訶?」
  
  夏潯心道:「原來秋冬時節邊軍燒荒就起於這個時代,如今還未形成定例。」
  
  前世的時候,夏潯也看過幾本穿越小說,其中有寫到明代邊軍的大多都提到過這件事夏潯心裡理所當然地便認為這是一個有效對付韃虜的辦法,所以未及深思便要點頭,一旁蕭兵備已曬然笑道:「少御使,這是書生之見了以我看來,這個法子是飲鴆止渴弊大於利!」
  
  夏潯立即閉口,側耳傾聽起來。
  
  少方峰不服氣地道:「蕭兵備此話怎講?」
  
  蕭兵備道:「我大明立國初時,蒙元女真,均有不少部族歸附我朝,當時,太祖高皇帝說:……凡治胡虜當順其性。胡人所居習於苦寒,今遷之內地,必驅而南,去寒涼而即炎熱,失其本性反易為亂口不若順而撫之,使其就歸邊地,擇水簞孳牧口彼得遂其生,自然安矣口。
  
  然而,遺胡殘虜遍及原野,去而復來,既離復合,歸附者與未附者錯綜居住,實是難以管理,太祖皇帝便隨機而變,下令將寨外夷民,盡皆遷入內地。可是,一方面元人北撤,一方面邊民內遷,便造成了遼東大片地區空如曠野,荒無人煙。
  
  到後來,遼東已無民可管,乾脆連地方官都撤銷了,全部代之以衛所,遼東也就愈發地窮困了,太祖高皇帝後來也發現這個法子雖能一時隔絕敵我,長遠看來,卻是弊端重重,所以已經有意改變主張,從洪武二十六年開始,太祖高皇帝下旨,陸續從山西等處遷民戶充實宣府左右衛、萬全右衛、懷安衛,讓他們分田立市,開闢荒野。可惜,太祖皇帝駕崩之後這條遺策便沒有堅持下來……」
  
  蕭兵備嘆息兩聲,指著漫無人際的荒野對夏潯道:「部堂大人請看,為了防止為韃靼所乘,我朝限制軍民到邊界之外去耕牧,許多耕地簞場,便只好荒廢。秋冬出寨燒荒,更是荒唐,野簞燒盡,所隔絕者,不過是韃靼牧民,縱使輕騎遠去縫……荒,燒荒地帶也不過一二百里,什麼時候真正起過阻擋dǎ子侵擾的作用了?燒荒燒荒,臟得自己眼皮子底下越來越荒,敵人沒有擋住反讓自己這邊一片調蔽荒涼口……」
  
  蕭兵備沉默片刻,又道:「洪武初年,蕭某便戍守遼東,積資累歷,如今才升至開原兵備道,這幾十年時光,蕭某都是在遼東度過的。部堂大人,下官還記得方出寨時惰景,那時這裡屯田聯絡,監牧相屬,雖因那些年的戰亂暫時有些荒涼,可是看那光景,用不了兩年,便又是良田萬頃,人丁興旺,村寨相連了。
  
  可惜,元人往北撤,明人往南遷,留下的一些民戶本就極少了,又不許他們緣邊耕牧,秋冬時節還要燒荒……」……」,遷民、燒英、限制耕牧,大片的沃土茸灘就這麼荒廢了。遼東變得一片荒蕪,固然不能資敵,卻也不能資己之軍國大用。長遠看來,乃是大大的失策。
  
  而且,如此一來,當我明軍出寨征討時,也少有耳目嚮導,又無居民協助口胡虜沒有城廓居止,其地空曠口乾裡行軍,勞師動眾,便難以真正撼其根本。再者,大軍遠征,糧餉全靠內地百姓馱角饋運,耗資巨大,以朝廷之富有,怕也難堪其負。」
  
  夏潯聽得暗暗點頭,蕭兵備別出心裁,這個論調仔細品味,卻未嘗沒有道理。一般的戰爭,是殺人一干,自損八百,而對整個遼東的堅壁清野,最終造成的卻是壯大敵人,削弱了自己。
  
  蒙古人現在被趕回了蘋原上,失掉了許多生活用品的生產手段和來源;又由於與明朝處於對立地位,貿易關係不能正常地發展,由於他們愈加窮困,戰爭成本遠遠小於明國,為了滿足物質生活的需要,定期搶掠就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說以前蒙古人尚有恢復中原的能力和企圖的話,現在他們入侵則多是部落自發行為,目的僅僅是為了滿足其經濟需要。當然,這種惰形是因時而變的,當戰爭成了常態,大明內部又出了重大問題的時候,劫掠就可能變成侵略,變成了統治權的爭奪。
  
  可是遼東如果能夠變得富庶,邊貿能夠變得發達,這種情況就會改變許多。我們不能排除野心家、戰爭狂的存在,可是錯誤的措施,卻只能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敵人。
  
  這還只是外面,對遼東內部也是一樣。
  
  遼東自明初就掌握在明人手裡,現在這兒的居民中,蒙古女真等部族人口不足總人口的四分之一,他們在這兒現在是名符其實的少數民族,漢人數量在這裡是佔絕大多數的,後來大明還向更北方發展勢力,建立了奴兒干都司。
  
  可是這麼一大片廣袤的土地,始終沒有真正牢牢掌握在大明乎中過,歷經兩百多年的發展之後,曾經是這裡人口最多的漢人漸漸不見了蹤影,最後被女真人做了這裡真正的主人,原因何在?
  
  因為這兒除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始終沒有多少漢人民戶,漢人始終不曾在這兒真正地紮下根來。否則,兩百多年的發展,佔絕對多數的漢人,早就把這兒的各族百姓同化了,哪還會兩百年仍舊是涇渭分明,彼此關係甚至越搞越惡劣。
  
  儘管朝廷在北部邊防上不遺餘力,但是這個根本問題不解決,邊患是不可能解除的,總有一天,這邊患也就成了心腹大患!
  
  夏潯想著,愈發堅定了此去哈達城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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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就你會數數

  哈達城比不了開原城牆高城厚,但是明口比開原邁要熱鬧,尚未 進城,老遠就看見行旅進進出出,有人還趕著大片的牛羊,熱鬧非凡。

  陡見一支大軍迎面而來,那些各族商旅都有些驚懼,幸好看清了是明軍的旗幟,他們倒不致於落荒而逃,卻也將牛羊早早趕到路邊,給他們讓開了道路。

  夏潯見此情景,也擔心這樣一支大軍突然出現在哈達城外可能引起的騷動,便向少御使、蕭兵備等人提出只率數十騎侍衛單獨入城。幾人眼見哈達城已在視線之內,這麼短的距離內,不會出什麼事情,便也應允了,四人便帶著幾十名侍衛徑往哈達城內趕去,大軍則紮營在路旁等候。

  哈達城是一座極簡陋的土城,估計這座土城建立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方便各族牧人入內交易,所以並不雄峻,甫到城下,迎面已有數十騎飛馳而來,馬上的胡服漢子個個身形彪悍,肋下佩刀,肩上荷弓,夏潯的侍衛立即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等那些人馳到面前,看清了他們幾人模樣,其中一人大為詫異,失聲道:「又是你們?你們是漢人將軍?」

  夏潯定睛一看,這才看清那些胡人漢子群中,一個男裝打扮的俏麗姑娘,正是頭些天見過的那位女城管,不由笑道:「哈哈,又見到你了,姑娘,我們倒是真有緣吶」

  那姑娘給了他一個夾大的白眼,嗔道:「呸,誰跟你有緣份?」

  丁宇怒笑道:「你這丫頭到底是誰家的姑娘?上一回怠慢部堂也就罷了,我們微服而出,未顯身份,算你是不知者不怪。這一回你既看清了部堂大人身份,還敢如此無禮?」

  那奴娘沒好氣地道:「你這麼大的口氣,嚇唬誰呢?什麼步堂馬堂的,本姑娘沒聽說過!這兒是我們的哈達城,不是你們的開原,誰叫你們無端領了大隊人馬來,唬得城中百姓不明底細,還道要打起仗來」

  蕭兵備慢條斯理地道:「部堂就是總督,總督就是比遼東都司還要大的官兒,統管遼東一切事務的,明白了麼?小姑娘,把你家巴依叫出來,迎接部堂大人!」

  那姑娘聽了蕭兵備的話不由才些吃驚,她眨著一雙大眼睛,認真地看看夏潯,遲疑道:「總督?你就是楊總督?」

  夏潯笑容可掬地道:「正是本人!」

  那姑娘又上下打量他幾眼,二話不說,撥馬便走,隨她出來的那些武士立即撥馬隨之而去,丁宇搖頭道:「這些胡人女子,好沒規矩。」

  夏潯聽著巴依老爺和阿凡提中那些財主們的尊稱差不多,不禁好奇地問道:「這位巴依,是名叫巴依嗎?」

  蕭兵備道:「部堂大人誤會了,這巴依是他們對族中有權有勢的富人的尊稱,哈達城城主叫固爾瑪激,翻詩成咱們漢語就是免子的意思。「

  這蕭兵備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實際上那時女真人沒有文字,使用的也是蒙文,而蒙文是從回鷸文演化而來的,所以女真文和蒙古人中都有許多原刻未動的回鷸語成分吧依老爺就是他們從回鷸語裡照搬過來的一和敬稱。

  夏潯失笑道:「他們的名字怎麼這般古怪?」

  蕭兵備也笑道:「他們的名字是這樣的,女孩子還好些,大多是用花花草草一類的東西起名字,男人的名字則飛禽走獸,無所不用了。上一次,要賣羊給部堂的那個女真人叫雅爾哈,漢語的意思就是豹皮。他們還有些人名,比如努爾哈赤,就是野豬皮,舒爾哈齊就是小野豬皮,杜度意為斑雀,庫爾纏意為灰鶴,馬福塔意為公鹿……,

  這些東西丁都司和少御使也不瞭解,聽了蕭兵備的解說不禁笑得打跌,夏潯心道:「難怪後來有人蔑稱女真為野豬皮,原來根子竟在這兒,努兒哈赤本名的漢文意思竟是這樣?」

  不過他倒沒有笑,不過是人家起名的習慣而已,實在沒什麼好笑的,漢人自古就有起賤名好養活的說法,什麼貓兒狗兒的名字卻也不少,漢武帝的小名叫「彘」彘就是野豬,漢武皇帝不也就起了個這名兒麼,取笑他人名字,實在有失風度。

  蕭兵備前幾天從雅爾哈手裡買了個女真族女孩子做妾,雖然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可萬一叫總督大人知道他從走私販子裡買賣人口,終究不是一件好事,趁著這個機會,蕭兵備順口提了一句:「他們的女子也有以飛禽走獸命名的,不過都是些小巧機靈的動物了。前幾天,下官買了個女真族的女子為妾,這女子叫楞格裡,意思就是碩鼠「……

  這回是蕭兵備的妾室,丁都司和少御使不好意思捧腹大笑,不過那臉上忍笑的表情可實在痛苦得很。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走吧,咱們進城去,且逛逛街市,再去見見那位巴依老爺」

  此時哈達城裡已經知道不是來了匪盜,商賈們又恢復了叫賣,做起了生意。

  這裡面販賣的可不只是牛羊騾馬了,還有各和珍貴的皮貨,以及各種山珍海味。海東青、雄鷹、皂雕這都是珍貴的活物,此外還有豹皮狐皮、變角(海象牙)、好刺皮(各種顏色的鹿皮)、豹皮等等等。至於北珠、人參、鹿莽,乃至曬乾的木耳、蘑菇,各和野雛、飛龍,更是無處不見。

  這裡面許多東西在中原都是稀罕物兒,價值百金以上,夏潯當年在北平得蒙古部落賄賂,才得到兩條罕有的火狐皮,而在這裡,上好的火狐皮竟也隨意地擺在那兒,任人挑選。

  夏潯看到那火狐皮,忽然想起了他與茗兒初次相見的情景:「哇!好漂亮,就像一團火焰一樣。「

  那個聲音脆若黃鸝,裹著一身青草香氣的十歲小蘿li,烏鴉鴉一頭秀髮,挽個可愛的雙丫暫,元寶般小巧的耳朵,肌膚白皙潤澤,彷彿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潤的血色,吹彈得破。

  當時自己就想,這小蘿荻絕對是個美人胚子,等她長大了,一定是個禍水級的大美女。而今這禍水可巧的就成了自己的娘子呢。

  夏潯心裡一陣甜蜜,忽然又記起,那時為了一張火狐皮,險些氣哭了她,嗯!也虧得如此,不打不相識,要不然哪有後來那許多的情怨糾葛?象牙

  夏潯凝視著那火紅得彷彿火焰一般的狐皮,心中思唸著那美麗的嬌妻,目光越來越溫柔。蕭兵備忽見夏潯勒馬不走了,扭頭一看,只見部堂大人癡癡地只顧凝望一張火紅色的美麗狐皮,登時心領袖會,忙對夏潯笑道:「部堂好眼力!這條皮子的確是上等貨色!下官把它買下來送與部堂,算是下官的小小心意吧!」

  說完,蕭兵備便翻身下馬,走到那攤位前,一指那火紅色的狐皮道:「這條皮子多少錢,我要了!「

  少雲峰比他慢了一步,便暗自撇撇嘴,嘀咕道:「馬屁精」

  夏潯跳下馬去,止住了蕭兵備,微笑道:「不,這狐皮,我得自己買,必須自己吳,才是心意」

  蕭兵備本來不肯,一聽這話俐不好再堅持了,便哈哈一笑,讓到一邊道:「既然如此,下官可不好再爭了。」

  夏潯拿起那條皮子看了看,毛色雖好,只是不是秋季所獵,光澤手感就要差些,而且這獵人箭術也差些,是橫穿肚腹射死的火狐,雖然疤痕不大,由狐狸毛髮盡可遮掩,終究不夠完美,不由微微楚了楚眉頭,問道:「你這火狐皮毛,可有上好的麼?要九月金秋時節獵到的,最好是穿眼而過,整條狐皮沒有箭傷的。」

  那女真商人看見這幾個人穿著打扮,又是前呼後擁的,顯然是明人軍隊中的大官兒,所以顯得很是惶恐,可是生意上門,他又不捨得這主顧兒跑了,忙點頭哈腰地道:「有的有的,上好的狐皮,哪捨得就堆在這兒呢,我家裡正藏著一條上好的火狐皮子,官爺您要,請稍候片煎,我讓婆娘去取,一會兒就回來!」

  夏潯聽了微微有些失望:「就只一條嗎?」

  那商人一聽,這漢人大官兒要買更多,不由又驚又喜,連忙道:「符合官爺您說的狐皮子,小人手上只有一條,不過小人對這哈達城裡販狐皮的商賈全都熟悉,『卜人給您跑跑腿兒,張羅張羅去,只不知官爺您要幾條?「

  夏潯想了一想,小荻和樟祺都有了,便道:「要四條,俱得是上品貨色!「

  左丹站在夏潯身邊,一聽四條,不由有些奇怪,心道:「國公若只買一條,那不用說了,定是只送給茗夫人的,茗大人天子御賜,正室嫡妻,自然與他人不同;若只買三條,也說得過去,嫡妻一條,祺大人和震大人再各送一條;可是買四條怎麼分?那兩個妾,給誰,不給誰?國公莫不是貴人多忘事,算漏了一個吧?」

  忠心耿耿的左丹馬上提醒道:「國公買狐皮子,定是三位大人一人一條了,只不知兩位如大人……」

  夏潯瞥了他一眼,說道:「梓祺和小荻,已經有了。「

  左丹又道:「啊,這樣的話,應該是三條才對。」

  夏潯又瞥了他一眼,惡狠狠地道:「就你會算數」

  左丹還沒反應過來,張開巴掌道:「本來就是嘛,國公您看哈,這……

  他剛扳下一根手指頭,夏潯已然喝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一邊兒去」

  左丹訕訕地退到了一邊,摸摸鼻子,還在納悶兒:「怎麼是四條呢?確實應該是三條才對……

  夏潯沒理他,扭頭問那商人:「價錢如何算吶?」

  那商人陪笑道:「官爺,我們這兒,要麼以金銀交易,要麼用貨物來接,寶鈔的話,我們收了可沒地兒花去……」

  夏潯聽了頓時一怔,他還未及說話,旁邊一個粗獷豪邁的聲音道:「部堂大人要幾條皮子,那是看得起咱們,誰他娘的敢要錢?蒲韋都,你去挨家挨戶的給我找,把他們壓箱底的上好狐皮都給我拿來,由著部堂大人挑選,誰敢藏心眼兒,從今以後就別在哈達城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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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哈達城主

    夏詩聞言回頭,就醜一個身著寬大皮刺只辮髮金環的六旬老者正滿面堆笑地迎上前來,這老者身材極是高大,威猛如雄獅一般,披散的髮辮,耳下碩大的金環,更透出一股極其狂野的味道。在他身後還跟著五六個大漢,其中就有那易釵而弁的少女。

    那老者向夏濤叉手深揖道:「固爾瑪渾兜過部堂大人!」

    夏詩放下手中的狐皮,轉身笑道:「不要客氣,快快請起,足下就是哈達城主?」

    這老者在夏詩面前,可不像那男裝少女一般倨傲,雖然他身材高大,氣勢雄渾,猶如一頭雄獅一般,在夏濤面前,卻溫馴得像隻貓兒,一聽夏詩問起,忙又欠一欠身,陪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朝廷恩典,委了在下一些差使,替朝廷在這兒管著一些野蠻,當不得城主二字,部堂大人直呼在下的名字就好。」

    說著,他側了身子,做出邀請的手勢,說道:「在下不知部堂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部姿恕罪。若部堂大人不嫌在下住處鄙陋,還請到家中稍坐,讓我奉茶伺候。」

    夏濤道:「城主客氣了,此番前來,本督正是要拜望你的。」

    瑪固爾渾似也知道他勞師動眾,必是來找自己的,如今再聽他親口確認,麵皮子頓時一緊,心中暗道:「糟了,哪一任官兒上任,都要來我這兒搜刮一番,只是……,這些漢人官兒都自矜身份,坐等我送禮上門的。這位總督倒是性急,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也不知要送多少財物才能打點得他滿意。」

    心中忐忑著,面上還得強擠出一副笑模樣,說道:「部堂光臨,蓬蘋生輝,那是在下的臉面啊,歡迎之至歡迎之至,部堂大人請,各位大人請,啊,兵備大人也到了,請請請。」

    說完扭頭沖那販賣皮貨的漢子喝道:「蒲剌都還不快去將哈達城裡所有上好的狐皮子都抄來,請部堂大人挑選?忤在那兒做甚麼!」

    蒲剌都慌忙應了一聲攤子也不管了,一溜煙兒地便跑開了。

    夏濤摸摸鼻子,沒有吭聲兒,心裡只想著:「該付的錢還是要付的,可我身上揣的只有寶鈔那小販不收,這瑪固爾渾一城之主,生意未必侷限在這一座哈達城裡,想必是會收的。」

    楚兵備要代他買下狐皮,是要拍他馬屁,他要買四條狐皮子,其實也是要拍馬屁,拍皇后大姨子的馬屁。自家的丈母娘雖然不在了,可那皇后大姨子比丈母娘還要厲害啊如今既要給茗兒買狐皮少不得也得給這大姨子捎一條,出一趟遠門兒,怎麼不得給人家帶點禮物回去?

    雖說當初皇后娘娘曾經反對自己與茗兒的婚事,可茗兒既與自己成親之後這位大姨子對楊家的關照卻也一點不少,茗兒那豐厚的嫁妝裡頭,就有挺大一部分是人家皇后娘娘置辦的。禮尚往來嘛,雖說人家是皇后,啥也不缺,也算是自家一點心意。

    夏詩幾人隨著瑪固爾渾便到了他的住處,瑪固爾渾的住處在這哈達城裡是一處極大的院落,要說富麗堂皇,那是不沾邊兒的,這一城之主的住處也不過就是比別人的宅院寬敞一些,規整一些,院子裡也堆著許多皮貨,兩廂還拴著些牛羊。

    瑪固爾渾把夏濤等人請進上房,大炕上鋪著簟席,大靠墊,炕上擺著大炕桌,一扇窗子,裱糊的白紙,上邊貼著剪紙窗花,典型的北地風俗。

    瑪固爾渾把客人請上了炕,便趕緊吩咐家裡人張羅酒菜,又對那男裝少女道:「了了,快去,把我那上好的團餅芽茶取來。」

    那姑娘不情願地站在那兒道:「阿莫吉(伯父),人家哪知道你的茶餅兒放在哪裡!」

    瑪固爾渾瞪眼道:「你不知道誰知道?昨兒個還偷了我一塊團餅沏茶喝,你當我不知道嗎?快去!」

    了了姑娘撅著嘴兒,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一會兒功夫,就聽那少女的聲音在堂屋咐起:「阿木(伯母),茶餅給你,我去城裡轉轉!」說完,腳步聲響,那少女竟然走出去了。

    丁都司似笑非笑地道:「瑪固爾渾,你這侄女兒,似乎對我們頗有敵意啊。」

    瑪固爾渾有些尷尬地道:「幾位大人有所不知,我這侄女兒,本來有個姐姐,是嫁給八虎道守備獨吉思忠的,不想韃子入侵,遼東都可沈永拒不發兵,獨吉思守力戰而死,了了的姐姐也被擄走,如今生死未上,唉,可憐她已懷了身孕……」。

    說到這兒,瑪再爾渾強打精神,陪笑道:「這一回部堂大人斬了沈永,又派兵出關,了了那丫頭聽說以後,不只一次在我面前盛讚大人您呢,原本心裡縱是有些怨氣,也早煙消雲散了,呵呵,她就是個冷麵冷口的性子,其實人是很好的,部堂大人切勿見怪。」

    夏濤微笑道:「呵呵,本督自然不會跟一個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唔……」你說她的姐夫是八虎道的守備?據我所知,八虎道守備是三萬衛特穆爾都司的女婀…」

    瑪固爾渾笑道:「正是,那丫頭就是裴伊實的小女兒了了特穆爾。」

    夏濤這才弄清楚,原來這瑪固爾渾和三萬衛的裴伊實特穆爾是兄弟,他們一族歸附大明之後,裴伊實特穆爾做了三萬衛的都司,任的是軍職,而他的堂兄瑪固爾渾則利用他在部族中的地位和威望,成了哈達城的城主,遼東沒有文官,他實際上就擔負著哈達城一帶的文官職責,在負責貿易秩序、稅賦徵收等經濟職能的同時,也負責著地方上的司法職能。

    一個根基深厚的大家族中,分別有人成為地方上政治、經濟、軍事各個領域的領軍人物並不希奇,即便在中原地區,經過家族有意的培養和支持,家族中出現各個領域的傑出人鼎也是司空見慣的現象,在少數民族地區就更普遍了,你想換個普通人去做,他根本履行不了相應的義務,要麼沒有能力,要麼得不到地方豪族充份的支持。

    獲悉這一關係的夏詩心中暗喜,他此來就是衝著哈達城來的,哈達城的潛勢力越大,對他的計劃越有好處。

    水燒開了,茶沏上來了,上好的芽茶團餅,茶湯芬芳香馥,用的都是青花瓷碗,不過那青花瓷的盤碟都比較粗糙,應該不走出自中原幾處有名的瓷器燒製產地。

    幾人喝著茶聊天,中間瑪固爾渾又抽空離開了一下,小聲吩咐婆娘,去給幾位漢官準備禮物,那婆娘聽丈夫說完了要準備的禮物,不禁有些肉疼,小聲問道:「要準備這麼多呀?」

    瑪固爾渾瞪眼道:「還不是你和了了那丫頭,我早說,遼東換了主子,咱們得早點登廠拜見,進獻禮物,你們偏為著那沈永不肯出兵救援,害死了咱家女婿,不讓我去,現在可好,人家主動登門了,不比平時多拿些財物,他能知足嗎?

    我聽說,這位總督還是皇上家的親戚,那就更不得了啦,禮物少了人家一準兒的不高興,這地面上,有勢力的可不只是咱特穆爾一家,要是人家總督想換個人來管著哈達城,你還敢造反不成?到那時才真的是雞飛蛋打,啥都剩不下了。去,照我說的準備。」

    他那婆娘萬般不捨,可是丈夫說的慎重,真要如丈夫所言,惹惱了這個大明皇帝的親戚,不讓自家男人做這哈達城主了,那損失可就大了,那婆娘只好嘀嘀咕咕地跑到後宅準備起來。

    這邊瑪固爾渾又打起精神,跑回屋去陪著夏詩說話,不一會兒,廚下的菜也陸續燒好了,流水一般地端上來,雖說這瑪固爾渾是哈達城一城之主,其實地位也就相當於比較大的部落族長,像綾羅綢緞、細瓷香茗這些在中原也是上等人享用的東西他這兒也有,但是團於生存環境和生活氛圍,整今生活檔次是上不去的。

    你在莫愁湖上,畫舫蕩波,穿一件湖絲比甲,蜀繡的筒裙,明眸皓齒,拂面春風,伸出一雙柔美素手去,蘭花玉指都是塗著荳蔻的,那是一種什麼意境?你在這兒裹一身綾羅綢緞,一出房門就是馬嘶牛啤,羊糞遍地,穿著就算一樣,也是不合時宜的。

    這菜餚也是一樣,這兒的菜餚透著一股子粗獷,和中原豪門的精緻細膩是大不相同的,盤子碟子盆子,都是最大個兒的,菜餚都是醬拌野菜、鹵煮牛肉、手扒羊肉、砂鍋燉雞、紅燒豬肉塊子,不迂塞外菜式別有一股風味,倒也頗能勾人食慾。

    配著那入腹如火燒一般的烈酒,賓主雙方吃得倒也痛快。酒迂三巡,菜過五味,這筷蘭都騾下了,瑪固爾渾招呼一聲,家裡晚輩們便成箱成籠地抬進許多東西來,貂皮論箱,人參論斤,北珠論盤,還有百金難覓的海東青,架在手臂上雄姿英發。

    一瞧如此豐盛的禮物,少御使、楚兵備等人眼睛都直子,夏詩目光一轉,含笑問道:「這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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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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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一本萬利

  瑪固爾渾豪爽地道:「聽說部堂大人到了遼陽,咱就想去拜望一番,還未成行,部堂就到開原來了,我那兄弟軍務在身,一直離不得軍營,我剛捎了信去,叫他抽空回來一趟,好為我引見一下部堂大人,可巧的部堂您就來了。
  
  這點東西,都是山上生的草里長的,不是啥稀罕物兒,只是在下一點小小心意,部堂大人您可千萬得收下!要不然,瑪固爾渾這張老臉可沒處擱了。哈哈,楚兵備,您幾位辛苦,瑪固爾渾也有禮物奉贈,一回兒回去的時候都捎上!」
  
  楚兵備喜出望外,剛要拱手稱謝,夏潯已笑道:「你的心意,本督心領了,這禮物不能收!」
  
  楚兵備一雙手都拱起來了,一聽夏潯這麼說,拱起的雙手連忙繼續向上移動,挪到鼻子下邊,攏著嘴巴很文明地咳嗽了兩聲。
  
  瑪固爾渾微微一怔,強笑道:「不過是些山叢野地裡的產物,只是聊表在下的一點心意,部堂大人您……」
  
  夏潯微笑道:「叫他們先下去吧,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瑪固爾渾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揮手叫子侄們抬了禮物下去,忐忑地道:「部堂大人請講。」
  
  夏潯道:「這次到哈達城,本督的確是有所為而來,目的嘛,很簡單,為了求財!不過你別誤會,本督可不是要打你的秋風,是要和你一起發財!」他又看了楚兵備、少御使等人一眼,說道:「是想著,讓整個遼東,人人受惠,個個發財,於國於民,於你於我,都有好處的財路!」
  
  瑪固爾渾還道他堅不受禮,是有別的部落頭領已經送了厚禮買通了總督,要把自己這個哈達城主給免了,想不到夏潯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禁詫異道:「部堂大人此言……在下不甚明白……」   了了特穆兒的阿瑪做得就是大明的將官,在女真人中,他們的家族算是與漢人交往最多的,照理說,她對明人是沒有多少敵意的,只是上一回韃靼入侵,她的父親拚死抵抗,負傷退保開原城,而遼東都司連收七八道求援信,又親眼見著烽燧火起,卻拒不赴援,在開原百姓中引起了極大反響。
  
  了了特穆爾的姐夫戰死,已然懷了身孕的姐姐被擄走,了了氣憤難平,對明軍自然生了敵意。不過,此後夏潯斬了沈永,又派大軍進剿韃靼部落,這些消息傳到她的耳中,那怨憤之意也就平了。
  
  她是生長在草原上的女兒家,這裡環境惡劣,這裡的人也就更明白些生存的道理,她知道韃龘子襲邊不是誰能左右的,關鍵是明軍的態度,是不是把他們這些歸附的部落當成自己人。這位楊總督的所作所為,證明他是真把開原百姓當成自己人來呵護的,這就足夠了。只是女孩兒家面嫩,前番相對還冷言冷語,今天不好意思突然就改了態度。
  
  她作勢出去轉悠了一圈便回來了,一回來正看見幾個堂兄堂弟好像送嫁妝似的,大包小裹的從屋裡出來,平時本族長老們巴結奉迎明軍將領,她也是司空見慣的,只是一下子送出這麼多厚禮倒是少見,她便站住,小聲問道:「阿琿(哥哥),這些都是阿莫吉送與那楊總督的禮物麼?」
  
  她的一個堂兄搖搖頭,小聲道:「是要送的,可那楊總督不收!這禮送得夠重了,他的胃口怎麼這麼大?」
    了了一聽又惱了:「甚麼,這麼厚的禮,他還嫌少?他以為咱家的財物都是平白得來的麼?這些漢官怎麼一個比一個胃口大!莫非要把咱家都搬給他才知足麼?」
  
  她的一個堂兄便取笑道:「了了啊,你不是說,在開原城的時候見過他的麼,如今人家追到家裡來了,又不肯收禮,沒準兒是看上你了,要不然,把你送給這個漢人大官吧,了了妹子若做了他的阿斯漢(妾),咱們特穆爾家的靠山就硬了!」
  
  了了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胡說,怎不叫你妹子送他?」
  
  那人笑道:「我的妹子不及你漂亮嘛,送給人家,人家也看不上,要不然,我還巴不得讓自家妹子去享清福呢。」
  
  瑪固爾渾的老婆嘆氣道:「你們還有心思說笑,送了這麼厚的禮他還不肯收,這一次不知要從咱家敲走多少東西呢,聽說這個漢官是大明皇帝的克利(連襟),得罪不起呀。」
  
  了了一聽愈發生氣,便從她手中奪過茶盤,舉步就往房裡走,碼固爾渾的老婆急了,忙道:「了了,你幹什麼去?」
  
  了了頭也不回,說道:「阿木(伯母)放心,我去看看,那漢官倒底索要多少財物才肯甘心!不會惹事的!」
  
  屋裏邊幾人正說著話,門簾兒一挑,了了端著茶盤走進來,將剛沏好的新茶放在桌上,卻不離開,只往旁邊一站。一雙濃黑的眉毛微微地挑著,明亮的眼波頗有敵意地看著夏潯,夏潯並未注意她的目光,仍舊與瑪固爾渾認真地說著話。
  
  「怎麼樣?這件事,與你們有百利而無一害,遼東諸族有各種山珍土貨,奈何沒有門路銷售,我給你提供銷路。你們即便組織起大批的貨物,長途跋涉往中原去一趟,也需要有朝廷的敕書才能售賣、採買,而遼東的漢人是沒有這個限制的,所以可以經由他們來轉一手。
  
  具體的過程是這樣,你們負責從遼東各部族中收購各種山珍土貨,集中到你的哈達城來,再由你們出面,把貨物交給遼東商團,這就避免了你們直接關內交易所需要的敕書。遼東商團,由遼東的漢人和軍人家屬組成,初始資本可以自籌,本督也可以借貸一部分。
  
  然後由遼東商團負責把貨物運抵金州交給海商,海商將這些產品運到北京、山東,更南方、甚至海外諸國銷售,返過來,購進的商品也是這麼一個章法,只不過到了這一步上,你們就從收購,變成了銷售,這附近各族百姓所需要的商品,全都會到你們這兒來購買。如何?」
  夏潯微笑著看著瑪固爾渾,瑪固而渾方才足足喝了能有兩斤白酒,那本來就赤紅的臉龐也未見稍變顏色,聽了夏潯這番話,他的臉色卻變了,那臉龐都快變成紫黑色了,呼吸也粗重起來。夏潯的計劃若換一個人來說,他根本就不會相信,可這番話是由夏潯說出來的,那就不必懷疑了。
  
  一想到按照夏潯的設想可以做到的程度,瑪固爾渾簡直是心花怒放,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好處會落到自己頭上……
  
  夏潯也是篤定了瑪固爾渾是一定會答應的,他做事,喜歡事先做好充份的調查,做到心中有數。對於哈達城,他已經詳細調查過了,哈達城目前還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以物易物的集市,作為管理方,哈達城的管理者其職能也十分原始,他們只是維持這裡的交易秩序和收收稅賦,一旦他們成為一個大批發市場的直接經營者,那將是多大的利潤?
  
  如果這些事讓這些部落自己來做,他們現在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他們如果想自己入關做生意,除了不具備長途運輸能力,不具備收購龐大物資的財力,還有安全問題,沿途不是韃靼人就是胡匪馬賊,安全保障也做不到。
  
  在遼東設立的幾片榷市馬場進行交易的話,交易數額要受到限制,而且還有一個敕書的問題,歸附明朝的熟龘女真和蒙古諸部,朝廷都頒發有敕書,敕書的主要內容是告誡歸附諸部要效忠皇帝,安定地方,看守邊疆,只是一份承認他們是歸屬大明的部落的憑證,
  
  可是只有憑著這份敕書,各部落才能在榷市交易中擁有一席之位,相當於商城裡的一個舖位。明帝國依據歸附部落的貢獻大小,會頒發數量不一的敕書,敕書多的部落,能夠交換到較多的生活物資,便會富裕強盛起來。
  
  歷史上,女真諸部的內部鬥爭,就是從爭奪明國頒發的敕書開始的,一個個小部落通過戰爭互相吞併,最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變成一個個強大的部落。強大的部落需要保護自己的子民和財產,就開始修建城堡,城堡建成需要更多的人口填充,同時也需要更多的生活物資,就繼續吞併其他部落,並擄奪人口為奴。
  
  當他們開始吞併同樣擁有城堡的部落時,為了能夠佔有這裡,就不再將被征服者貶為奴隸,而是變成他們統治的百姓,奴隸制開始向封建制發展,部落制開始向部落聯盟制發展,繼而國家雛形開始出現,不斷的征戰和殺戮,也讓他們的武力越來越強大。最後,在盛京瀋陽,出現了一個國家,史稱後金。
  
  女真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他們不像漢人是完全的農耕民族,也不像蒙古人是完全的遊牧民族,居住在平原的他們,就農耕放牧,種穀紡線;居住在山地的他們,就狩獵和採集林業產品如蜂蜜、松籽、蘑菇及人參,居住在河流和海洋附近的,就打漁採珠。
  
  這樣的生活多麼富有詩意,多麼和平美好吖,而打仗是要死人的,夏潯不忍心;叫他們通過自相殘殺和吞併來壯大,從而獲得更多的經濟發展渠道,結果歷經兩百多年,還是那麼窮困苦後,夏潯也不捨得。
  
  菩薩心腸的夏潯決心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他們變成專業的伐木工人、牧馬人、狩獵者、養參客、商人、農民、漁夫……,勞動致富,繁榮遼東經濟,為振興大明帝國,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附:女真部落請求更換過期敕書的奏章和要求補發敕書的奏章。
  
  海西別爾真站女真人上奏說:「奴婢們祖父在時,每年進貢馬匹、貂鼠皮,至今不曾有違。奴婢們永樂十二年元月十五日除授職事的敕書多年了,奴婢今來各要換新敕書,可憐見,奏得聖皇帝知道(《華夷譯語‧肅慎館來文》)。」
  
  嘉靖十九年皇家奴曾在開原將敕書遺失,於是上奏朝廷請求補發:「奴婢嘉靖九年十月二十七日得到職事,至嘉靖十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在開原地方,將原敕書失落了。今可憐見,奴婢肯再給與新敕書,好管人民(《華夷譯語‧肅慎館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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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0 21:52:33 |只看該作者
第569章 一個開始

  夏潯勾勒的這份宏大藍圖,聽得楚乓備和丁都司等心馳神往,他們定居遼東多年,在本地都有自己的家族,雖然貴為四品武將,但是因為遼東整個的經濟環境落後,家族也不算非常富裕,一旦如夏潯所說,鋪開一條貫穿遼東和內陸的經濟網,憑藉他們家族在當地來說不管是人脈還是資本都強於普通人家的條件,自然從巾爭得一席之地,大獲其利:
  
  少御使卻有些猶豫,提醒道:「部堂,發展遼東經濟,固然是好事。不過,諸如軍馬一類,乃是重要物資,朝廷在遼東地區建有幾處馬市,就是專門買賣軍馬的,若依部堂所言,這軍馬等物也在交易之列,豈不鬼……」
  
  他還沒有說完,夏潯便笑道:「少御使,你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不知朝廷馬政早已改革了麼?」
  
  夏潯道:「我大明馬政,舉步維堅,蓋因關內沒有養馬之地,是以練騎兵、養軍馬,負擔沉重工當今皇上登基的時候,全國在冊軍馬才兩萬四千匹不到,這能成嗎?為了多蓄軍馬,皇上正打算在陝西、甘肅、遼東等地建幾處苑馬寺,牧養軍馬呢。
  
  為了促使民間養馬,皇上還廢除了洪武年間不許民間蓄養馬匹的禁令,不但允許自回由蓄養,而且允許自回由買賣,這是永樂元年七月就下的旨意,怎麼你還不知道麼?」
  
  夏潯所言屬實,永樂登基後,發現建文帝留車的這贏攤子裡,軍馬少的可憐,他是在北方與蒙古人打過多年仗的,深知一旦軍馬供應不少,在與北方遊牧民回族的戰爭中就將全面處於被動防禦狀態,所以想了很多辦法來增加戰馬數量,允許民間自回由養馬和交易,就是其巾一條政策。朱棣也是知道「人為自己的好處幹活時效率最高……」這個道理的:
  
  少御使對此確實不太瞭解,聞言不禁有些赧然,夏潯道:「所以,如果我們有辦法擴大軍馬的買入,皇上知道了,恐怕就要笑不攏嘴了,還會不同意麼?」說完,他望向瑪固爾激,微笑道:「如何,你可同意麼?」
  
  「同意!完全同意!」瑪固爾渾生怕夏潯誘改了主意似的,立即說道。
  
  開玩笑!這是與他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還能不同意?若再拿腔作勢一番,叫開原其他大族知道了這消息,還不打破頭地跑去總督大人府上爭這個買賣?
  
  了了站在一旁,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狐疑地道:「好像這牟總督大人不是在敲我伯父竹槓呀,看伯父他眉開眼笑的樣子……」
  
  夏潯這個主意,對瑪固爾渾來說,的確是一個發財的好門路。其實以笛也未必就沒人想過這個辦法,問題是,沒有人辦得到,這其巾需要龐大的資金和人脈,需要政策的強大支持,換一個人來主持其事,根本無法完成整個運作過程。
  
  這就像一些地方,本來貧窮落後,經過成功的招商引資之後,當地經濟環境便大為改善,為什麼沒有招商了資之前就做不到經濟活躍?不是沒有人想到如何去發財致富,而是因為他們要麼沒有政策,要麼有了政策沒有啟動資金,要麼有資金沒有能力打通方方面面的關係,而這些對夏潯來說,全都不是問題:
  
  以他的身份地位,無需先期投入……句承諾,就足以得到遼東諸族部落頭人的信任;以他的權力,足以協調好涉及區域的衛所將領們的利益分配;以他所直接掌握的走私船隻,再加上間接控制的正在山東登州灣蓬勃發展起來的海運力量,足以完成整個問題的最關鍵一步,物資化成財物的最關鍵一步:把東西運出去!
  
  夏潯的一席話,打消了眾人的顧慮,酒席宴上,談笑之間,他們便商定了這個合作經營計劃小!就像一九七八年安徽鳳陽小崗村的十八戶農民摁下血手印,率先實行包產到戶、自負盈虧,從而揭開巾國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序幕一樣,遼東經濟面貌的改變,就從這一意開始了……
  
  ※※※※※※※※※※※※※※※※※※※※※※
  
  黃昏,一個個蒙古包外開始冒起了炊煙,遠遠近近的牧人們,開始驅趕著牛群、羊群回到部落,把它們趕進圈去,這是一個很大的部落,一些人家甚至養了豬和雞。
  
  照看豬和雞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或者捉來的奴回隸,奴回隸有男有女,男人主要是些半大駭子:
  
  那些剛被捉來不久的奴錄,足踝上會拴了牛筋的繩子,就拴在氈帳旁邊,年輕的**白天要幹活,晚上有時還會被主人拖進帳去發洩淫回欲:
  
  氈包很多,兩萬多人的大部落,氣帳如同,片雨後的蘑菇,連綿起伏,相連數里~這料騁歡部落很罕見,因為他們主要的生存手段是放牧,族人繁衍多了,就不得不分家,聚居在一起,附近的草場是餵養不了那麼多牛羊的。
  
  不過這個部落因為接近遼東,顯然已經接受了不少漢人的生活方式,他們不但養豬養雞,部落附近甚至還開闢了一些菜地和農田,這應該是被抓來的漢人奴回隸教給他們的方法。
  
  只不過他們的和植模式比較粗放,不知道是環境原因還是農耕不是他們的主要生產方式,所以還未受到足夠的重視,不過由於他們的養著大批牛羊,牛羊糞便都是上好的肥料,所以那莊稼和蔬菜生長的都非常好。
  
  有些人家已經做了飯,忙碌一天的男人回到家,舒坦地席地而坐,一邊嘴著鮮嫩的手扒羊肉,一邊喝著醒濃的馬奶酒,倒也愜意非凡,這個時候,正是一個部落的人精神最放鬆、最鬆懈的時候。
  
  「轟隆隆隆……」
  
  遠處,蹄聲如雷,一開始這驟急的馬蹄聲被部落裡剛剛驅趕回來正要關進圈去的馬群、牛群、羊群的腳步聲和喊聽聲掩蓋住了,但是蹄聲越來越近,地皮開始發顫,一些人開始發現不對勁了。
  
  「怎麼回事兒?怎麼好像有大批馬群接近?」
  
  一個穿著右衽、欽襟、高領、長袖、鑲邊,下襬不開叉的肥大蒙古皮袍,腳蹬馬靴的漢子蹙起眉頭,他一把推開面前一個正侍候他吃飯的女人,抓起腰刀便走出帳去:
  
  那個侍候他吃飯的女人穿著蒙古式長袍,外面套一件無領無袖,前面無衽,後身較長的坎肩,發戴也是蒙古式的,不過看臉蛋兒非常漂亮。這是一介,漢人女子,是一個因為貪污被全家流放遼東的犯官的女兒,因為生得十分俏回麗,被他擄回來後甚得他的寵愛,所以平素不用從事太繁重的勞動,只隨主婦做些擠馬奶、烹煮食物等比較輕鬆的活兒:
  
  那漢子在氈帳門口站定,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一眼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大片的鐵騎如層浪湧進,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些人舁著統一的服飾,旌旗如雲,紅色的戰襖隨著奔躍的馬匹一起一落,彷彿一片火山裡噴湧回出乘的熾回熱的巖流,他們居然是明人!
  
  「怎麼回事兒?部落派在外圍的警哨呢?怎麼會沒有消息送回來?」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明白了,鐵騎到了部落談方,就像遇到了巨石的洪水,立即分囊成兩道支流,繼續向談蔓延開去,對整個部落數以千計的氈帳賊實行包抄戰術。
  
  部落巾,到處都是剛趕回來的牛羊馬匹,這些牲口擠塞了原本極寬敞的空隙,聞警跑出帳子的男人們匆忙地披枉著,抓起了刀槍弓箭,跨上來不及配鞍的戰馬,卻被牲口茲擋住了道路,根本衝不出去,更別提聚在一塊兒,形成合力了。
  
  「嗚嗚嗚……」
  
  號角聲起,也不知道是他們的人吹響了號角,還是明軍吹響了號角,奔馳巾的明軍已經開始射箭了,馳馬射箭,只有騎術最好的人才能保證準頭,不過這時他們無需在乎準頭,箭雨瓢潑一般,幾處剛剛勉強形成合力的約數百人的戰士隊伍也被打散了。
  
  繼之以弓箭,沉重而鋒利的投槍擲過採了,形成合圍的明軍一旦穩住了衝鋒的勢頭,武器的準頭兒便大大增加,那些鋒利的投槍可以貫穿重甲,把騎士和馬匹串在一起,殺傷力極其驚人。倉俚迎敵的部落勇士們立即以弓箭還以顏色,可是緊接著明軍巾就響起了霹靂般的爆炸聲,嗆人的火回藥味兒飄散開來,彈丸鐵砂四處飛濺,碗口鏡的怒吼聲巾,一座大型的氈帳被一炮轟成了破爛。
  
  火鏡打在人身上,輕易就穿透了皮甲,碗口鏡換了散彈丸一打一大片,不管人畜,挨著就是一身的血洞,密如蜂巢,劇烈的爆炸聲更是驚得牛樣羊群四處亂竄,衝撞得鯰靼勇士胯下的坐騎彷彿風浪巾的一葉小舟,搖搖晃晃難侃立足。
  
  部落外圍只有一道簡單的籬笆,就在這混亂巾很輕易地被踹破了,明軍鐵騎開始向部落內部發起了攻擊,戰馬撒開四蹄飛奔,手中的長矛在血紅的夕陽下閃爍著凜冽的寒光,牛馬嘶聽聲、婦人孩子的哭聽聲、勇士們的吶喊殺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篇充滿激情與死亡的奇異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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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2 19:41:58 |只看該作者
第570章 釋恩

  事情商議已畢,瑪固爾渾畢恭畢敬地把夏潯送了出來,如果說原來表現出的敬意,只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此時的敬意卻是發自內心的,誰會把財神爺當外人呢,巴不得請到家裡高高供起。
  
  那皮貨販子蒲剌都得了瑪固爾渾的吩咐,不敢大意,屁顛屁顛地在哈達城裡遊走了一圈兒,把各家上好的火狐皮子全蒐羅了來,夏潯沒有客氣,許了瑪固爾渾這麼一份天大的好處,拿他一點東西是應該的,如果連這點心意都不肯收,恐怕瑪固爾渾反要多想了。
  
  依著瑪固爾渾的意思,這些堪稱上品的狐皮子全讓部堂拿走就是。他們這個部落,族長本是他的從弟裴伊實特穆爾,自從他這從弟做了三萬戶的都司,不能常回部落,所以現在只掛著名頭兒,實際上的部落首領就變成了他,如今他又兼管著哈達城,在族人中威望卓隆,權柄日重,叫他們奉獻幾件皮貨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夏潯堂堂總督,總不能表現得如此窮形惡像,所以仍是細緻挑選了一番,瑪固爾渾是個大行家,眼力比他還好,最終還是挑了四條品質最好的狐皮,叫人包起來了事。
  
  瑪固爾渾陪著夏潯一路出來,正有說有笑地往前走,忽然前方吵吵嚷嚷,幾十個人迎面走來,中間還綁著幾人,招搖過市,引得行商坐賈諸多買賣人盡皆側目。
  
  「瑪固爾渾大人在這兒,大人在這兒,快著快著,請大人主持公道,這些害群之馬,今兒一定要嚴懲他們!」
  
  那些胡人一眼看見瑪固爾渾,登時雀躍起來,扯著那幾個被捆起的族人,便往瑪固爾渾面前衝來。
  
  瑪固爾渾一怔,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其中一個漢子控訴道:「大人,就是他們,就是迪古乃幾個人偷了我家的羊,被我們當場抓圌住了!自打上回丟了兩隻羊,我就注意著呢,嘿!他們得了便宜果然又來了,大人,您說怎麼辦吧!」
  
  瑪固爾渾一聽這個氣呀,心中暗罵:「不長眼睛的混帳東西!沒看到我這兒正陪著漢人大官麼?族人裡這點屁事,你回頭再說不成?非得當著人家打我的臉!」
  
  瑪固爾渾沒好氣地看了看鼻青臉腫、五花大綁的幾個族人,把臉一沉,說道:「竊鄰財物,迪古乃,這等醜事,你們幾個也幹得出來?嗯!謀良虎,把他們幾個帶下去,打折雙圌腿,以示懲罰!」
  
  那幾個被綁的大漢緊圌咬牙關一言不語,臉上亦有愧色,顯然偷竊族人財物被人當場抓獲,心中亦自慚愧。若說偷竊財三兩隻羊,原也罪不致打折雙圌腿,只不過在一族中,族長就是最高統圌治者,司法權掌握在他手中,隨他喜怒,懲罰或輕或重,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且慢!」
  
  夏潯冷眼旁觀,見此情景,忙出言制止,瑪固爾渾轉過頭來,一臉的怒氣又化為恭維的笑容:「部堂大人,一家一戶,也總有不肖子孫的,一族千百戶人,偶爾出幾個無賴行子,更是在所難免,只是恰被部堂大人撞見,實在叫我慚愧的很……」
  
  說到這裡,他又狠狠瞪了眼那幾個沒眼力見兒的族人,向夏潯客氣地道:「部堂大人覺得這樣處理還不妥當的話,懲罰之後,我就把他們逐出部落,由他們自生自滅去便是了。」
  
  他方才說要打折這幾個竊羊者的雙圌腿,這些人也咬著牙不肯求饒,這句話一出口,幾人卻是面如死灰,領頭的迪古乃率先跪了下來,叩頭乞饒道:「大人,迪古乃做錯了事,要打要殺都由得大人處治,只求大人開恩,莫要逐我們出族,大人開恩,大人開恩!」
  
  幾個人叩頭如搗蒜,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他們是塞外遊牧部落的族人,與中原的農耕百姓大不相同。這裡生存環境比較惡劣,狩獵、採集、農作、貿易、掠奪,其中任何一樣都不能單獨滿足他們的生存需要,需要把這些事情結合起來才能謀生,因此對群體的依賴性就極重。
  
  在中原以農耕為主的漢民圌族中,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也不耽誤人活著,甚至被一些人視為最優雅的上古田園生活,而在這兒,離開部落、離開他人的協作和幫助,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因為這種罪名被放逐,其他部落也不會接受他們,他們與全家老少除了被人擄走為奴,就只有慢慢耗死。
  
  一族之長對族人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原因也正在於此,否則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誰還拿你族長當回事兒?唯其如此,驅逐出部落,就等於宣判了他全家人的死刑,他們自己一死也就算了,還要拖累父母妻兒,如何不怕?
  
  夏潯對瑪固爾渾笑道:「不要著急,且讓我來問問他。」
  
  夏潯舉步上前,向那下跪的幾人問道:「明知竊取族人財物為人所不恥,一旦被抓圌住還要受到重罰,你們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呢?」
  
  那幾人不知他的具體身份,卻也知道連瑪固爾渾大人都要看他臉色行圌事的,若他肯鬆鬆口,自己一家人就有了活路,那迪古乃便向他叩頭哭泣道:「這位大人,迪古乃堂堂正正的一條漢子,也不想做這恥辱的事情啊。只是……
  
  前些天韃圌子打到這邊來,我們躲避不及,所有的牛羊財產,就連氈包都被搶走了,迪古乃吃草皮、啃樹根也沒什麼,可是年邁的母親、年幼的孩子……,大人,小人一時糊塗,做下了錯事,惹惱了瑪固爾渾大人,大人不開心,便把我們鞭笞而死吧,只求不要逐我全家離開!」
  
  「原來如此……」
  
  夏潯沉默了片刻,轉身對瑪固爾渾道:「瑪固爾渾大人,本督替他們幾人求個情,免了他們的刑罰,也不要逐他們離開部落了。他們偷竊族人財物,確實有罪,不過罪無可恕,情有可原啊!此番韃圌子入侵,我沿邊有部分烽燧關隘受到了破壞,如今正在陸續修復。這幾人既然犯了罪,就叫他們去修築烽燧、修復關隘來贖罪吧。既然是以罰低罪,我那兒可是只管飯不付工錢的。」
  
  夏潯笑吟吟地瞟了大喜過望的迪古乃等人一眼,又對瑪固爾渾道:「他們的家人也一起去吧,有力氣的就去修築烽燧,婦人嘛,給大家做個飯菜、縫補個衣衫也是個活計,罪不及其家人,他們的家人去務工,工錢我是照付的,這樣也可解他一家暫時之憂。
  
  至於以後……,瑪固爾渾大人身邊以後也是要用到不少人的嘛!另外,不知你族中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家,如果有人願意去我那兒做工,靠力氣吃飯,我一律歡迎,瑪固爾渾大人,如果有這樣的族人,你回頭可以統計一下,全都送到我這兒來!」
  
  瑪固爾渾被他叫了一聲「大人」,當即有些飄飄然了,哪還有不答應的道理,再說這些受了兵災的族人,正愁無法安置,如今他們能找到個吃飯的地方豈不皆大歡喜?至於夏潯說的他「以後也要用到不少人」,瑪固爾渾更是心領神會,忙一疊聲地答應了,向那幾人瞪眼道:「若非部堂大人起了憐憫之心,我今日斷不能容得你們,還不謝過部堂大人!」
  
  迪古乃等人喜極而泣,把頭重重磕在地上,連聲謝恩,頭皮都磕破了。
  
  這時,四下裡圍攏來看熱鬧的人已經裡三層外三層了,夏潯轉向眾人,朗聲說道:「本督開恩,對偷竊族人財物的迪古乃等人以罰代罪,原因是,他們這麼做乃是生計無著,為了瞻養父母、撫育子女,並不是對作姦犯科者一律優容,這一點,你們須謹記著!」
  
  夏潯踱出幾步,又道:「方纔本督已經問過了,他們之所以生計無著,乃是韃圌子入侵,擄掠我邊民的結果。你們都是我大明子民,自當受到我大明軍隊的保護!前幾日,本督已然發兵,對前番掠我邊境的韃靼烏古部落實施突襲,我要的結果是:悍然侵我邊民的烏古部落,從此在草原上消失!」
  
  夏潯的話擲地有聲,充滿霸氣,一時間四下裡議論紛紛。
  
  夏潯又道:「在這哈達城做生意的商人,來自四面八方,你們之中,也有韃靼人,你們可以把本督的話傳揚出去,誰敢來侵犯我們,我們就要以十倍的懲罰打擊他們,一次不夠,就再打一次,打到他服為止!當然,願意與我們和和氣氣做生意的,只要表現出他的誠意來,我們一概歡迎!然而,想鬧圌事的、想佔便宜的,那就只管來!朋友來了,我們有美酒招待!敵人來了,我們有弓箭侍候!」
  
  四下裡的議論聲停止了,圍攏在四周的各族商人望向夏潯的目光裡,開始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夏潯看到瑪固爾渾身旁站著他的小侄女了了特穆爾,正眨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望著自己,便道:「你姐姐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這一次,對烏古部落,我是要徹底消滅的,這個部落所有的俘虜和解救出來的奴圌隸,會一個不落的全都帶回來,我希望,這次能把你的姐姐一併救回來!以後,我們不會容許類似的事情再發生的,敵人再來的時候,除非他們踏著我們將士的屍體過去,否則,休想欺辱我大明百姓!」
  
  了了特穆爾咬了咬嘴唇,問道:「你們用什麼保證?」
  
  定遼中衛指揮使丁宇一拍腰間寶刀,喝道:「用我的刀!」
  
  夏潯道:「了了姑娘,正如你的伯父所言,一家一戶,總有不肖子孫的,一族千百戶人,偶爾出幾個無賴行子,更是在所難免,遼東十五萬將士,自然難免也會出幾個敗類,沈永是個敗類,可你不會因為這一個敗類就看低了我遼東無數英勇將士吧?」
  
  夏潯拍拍丁宇的肩膀,說道:「我的丁將軍已經回答你了,用我們的刀來保證!用我們的命來保證!如果我們做不到,那麼……,我就把他賠給你,做你的夫婿好了!」
  
  四下裡立即一片轟堂大笑,丁宇窘道:「部堂大人……」
  
  了了特穆爾抿了抿嘴唇,說道:「要是做不到,那就是懦夫、膽小鬼,誰稀罕要他!」
  
  夏潯笑道:「哦?這麼說,如果做得到,就是勇士、就是大英雄,你就稀罕要他了?哈哈,丁將軍,想要抱得美人歸,你可得努力了!我決定,下一戰,就派你出兵!」
  
  四下裡笑聲更響,丁宇也更窘了,面紅耳赤地道:「部堂大人……」
  
  夏潯臉色一沉,道:「怎麼?你這行伍世家子弟,堂堂都司將軍,也與沈永一般,怯與敵人一戰?」
  
  丁宇把胸一挺,昂然道:「末將怎麼會怕打仗?部堂要用兵,只管派末將出戰,任他千軍萬馬,虎狼成群,何足懼哉?」
  
  夏潯忽又轉嗔為喜,對了了姑娘道:「喏,你聽到了,我家丁將軍,這誓言威武乎?」
  
  饒是了了姑娘草原兒女,性情奔放,也被他調侃的臉紅了,不過偷偷一瞧那位一向與她不對付的丁將軍,似乎……確實順眼了些!
  
  經過這事一鬧,雙方的關係似乎更融洽了些,被夏潯說情釋放的迪古乃等人回去移置家人了,隨後要同那些受了兵災、生活物資被搶光,正陷入兩難境地的族人一同到開原城報到。瑪固爾渾則把夏潯一直送出十里,這才依依返回。
  
  瑪固爾渾的人一走,少御使便對夏潯道:「那些偷竊族人財物的竊賊,部堂理會他們作甚,由著他們族中長老處治便是了,為了替他們開脫,還得招募他們去修建烽燧關隘,這些事叫當地戍守的將士們去做就成了嘛,轉與他們,又是一筆開銷啊!」
  
  「少御使,目光要放長遠一些。」
  
  夏潯笑笑,說道:「修築烽燧的開銷?那才幾文錢,接下來我要讓他們擁有的更多,但是……僅限於安定和財富。朝廷可以讓他們富有,卻不可以給他們獨立的權力,他們要擁有財富,就必須按照我的謀劃,漸漸放棄本該由國家所有的權力。
  
  遼東諸族,目前都是不甚開化的部落,部落酋長們一身兼具行政、司法諸般職能,隨著發展和壯大,這些職能,必將向民與官、民與朝廷的方向演變。所以,司法權掌握在誰的手裡,怎樣來行使司法權,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夏潯回過頭,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望了一眼哈達城,沉沉地道:「你說,當他們的酋長能給與他們族人的,甚至還不及一個地主給予長工和佃戶的,他們的族人不必依附著他們的酋長和部落才能生存,那時……遼東將是一個什麼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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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
發表於 2012-2-12 19:45:17 |只看該作者
第571章 潤物無聲

  女真人昔年曾建立金國,而金國的太祖皇帝是宗顏阿骨打,完顏阿骨打原本並不是女真一族的族長,當時女真諸部的都勃烈極(部落聯盟長)乃是阿骨打的兄長烏錢束!」
  
  回程路上,楚兵備對少御使和丁都司侃侃而談。楚瀟在三人巾資歷最老,而少雲峰是朝廷特派,地位特殊,兩人私下裡就有些較勁:方才夏潯對少雲峰說要著眼長遠,說得很是客氣,實則就是批評他目光短淺,楚兵備大感得意,趁機賣弄起乘。
  
  「如果就這麼下去,阿骨打一輩子都要活在他兄長的陰影之下,是沒有機會成為女真諸部之長的,然而,烏雅束統治女真的第七年,阿骨打的機會來了,那一年女真境內發生了罕見的大災荒,許多百姓沒有飯吃,被逼做了強盜。
  
  強盜被抓獲以後,烏雅束本要處死他們,阿骨打卻反對說,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迫於生計不得已做了強盜,所以應予寬赦,罰他們多交三倍的稅賦贖罪就好:烏雅束同意了,這些人的性命得以保全,都很感激阿骨打。可是他們因為活不下去才被迫為盜,哪有錢交稅呢?」
  
  楚兵備捻著鬍鬚,得意地瞟了一眼小字輩的少御使和屬於武將的丁都司,繼續道:「於是,阿骨打在女真諸部的族長們面談又建議說:……今貧者不能自活,賣妻子以償債。骨肉之愛,人心所同:自今三年勿征,過三年徐圖之……」。
  
  這個免稅三年的請求,又得剛了各部落族長的同意,而阿骨打得到諸部族長同意之後,未等他們宣佈,便搶先趕到部落裡,向所有的族人宣佈了這件事情,如此一舉,令阿骨打大獲人心,而且親口宣佈這一命令,更樹立了他的權威。
  
  儘管他不是都勃烈極,也不是具體下采的哪一部落之長,但是普通百姓們哪懂這些?他們只知道,是阿骨打宣佈了這一命令之後,他們的稅賦就被減免了,阿骨打不但因此大獲人心,而且樹立了他的權威,成為女真人心目巾真正的領袖,為他最終成為都勃烈極打下了基礎。部堂大人今日一舉,你們不覺得和阿骨打的作為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少御使和丁都司被他忽悠的連連點頭,夏潯也不知道這段典故,所以楚兵備講古時,他並沒有插嘴,也在一旁仔細聽著,不過等楚兵備說完了,夏潯卻笑了,他放慢了馬速,對楚兵備道:「哈哈,楚大人,我可不是女真族人,不可能用這個法子成為他們的都勃烈極的,不過要說是爭取民心、樹立權威和人望,卻也不錯:」
  
  夏潯望了眼一望無垠的荒野以及連綿起伏的茲山,喟然道:「遼東之難,不在於沒有人,而在於留不住人,留不住什麼人吶?女真也好、蒙古也罷,他們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想法,難以留住的是咱們漢人。
  
  巾原自有繁華富庶之地,誰願意到這兒乘?這兒一向是被當作犯人流放之地的,人口少導致此地貧窮落後,漢人少,導致我們大明在遼東始終無法真正紮下根采,無法對遼東諸族形成有效益的控制。這和局面,只靠朝廷強迫移民實邊是不成的,君不見漢武帝實邊移民慘淡收場嗎?
  
  連屯田的官兵都要想盡辦法生家逃走,寧可回巾原去要飯,也不願在遼東定居,難道移民們就不會想辦法再離開嗎?要讓咱們的人願意來……就得讓這裡富起采,讓這裡充滿發財的機會!所以,朝廷在其中只應當扮演一個「推手」的角色,一旦有利可圖,自有人趨之若鶩地趕來。
  
  你們看,朝廷海運不久,荒涼的金州就被百姓們自發地建造成了一片繁華之地,這就是一不成功的例子,如果我們多製造一些類似的地方,就會帶來繁榮、帶來人口,地方富裕了,人口增加了,就會帶動百行百業的興起,這盤棋中,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要讓這片看似貧瘩的領土,有利可圖!」
  
  「這兒發財的機會多了,遼東的漢人就肯安心地定居於此,而不是挖門盜洞地想要遷回關內去,一些在關內混得不如意的百姓就會想著闖關東,抓住這竹,發財的機會工這樣,咱們就紮下根來了了接著,對這些歸附的部族該怎麼辦呢?
  
  古人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怎麼辦?你一直戒備著、提防著、和他們保持著距離,他當然永遠不可能和你一條心,一旦有機會,他就會成為你的敵人!
  
  據我查閱朝廷典籍所知,金宣宗時,近兩百萬女真人內遷巾原,遍佈北平、山東、河南、山西諸省,黃河以南、淮河以北是女真人最集巾的聚居區,而今這些女真人在哪裡?他們遷居巾原後,與漢族錯居雜處,習漢語,穿漢服,改漢姓,著籍漢地,金國滅亡之後,他們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漢人。
  
  如今這些地方,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其實很多人原本就是女真人,貧民百姓、小姓小族的沒有個族譜,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祖上實際是女真人了,這就是同化!如果我漢人肯來遼東、願意在遼東,通過與他們雜居相處,於百業諸行當巾互相接觸,一二百年之後,誰是漢人、誰是女真人、誰又是蒙古人呢?」
  
  夏潯笑了笑,說道:「本督的良苦用心,你們明白了麼?」
  
  夏潯這番說教,其實包含了許多學科的知識,這幾個熟讀四書五經的官員雖然學識淵博,卻從來不曾從這些角度去思考過這些問題,現在經夏潯由淺入深地這麼一說,幾個人越是品味越覺得深不可測,不由得對夏潯肅然起敬:「難怪人家年紀經輕,就能因功受封公爵,屢承皇帝重任,果然非常人也!」
  
  他們對那些對本民族有著潛在威脅的族鼎,直接的反應便是壓制、隔離、制衡、戒備,卻從未想過由利而文,全面的同化。而他們的辦法,歷史已經證明的破產了的:
  
  漢唐是這麼幹的,最終破產了。遼國對女真也是這麼幹的,從遼國蕭綽太后的時候起,就蓄意利用入貢海東青、北珠等手段,挑唆女真諸部為了搶奪入貢資源自相殘殺;本乘歷史上的明朝還是這麼幹的,分封、挑唆、制衡、打壓……
  
  結果如何呢?女真人不是白癡,他們豈能不明白你的用意,只是強權之下,他們不能不服從這樣的命運。可越是這樣艱苦的環境,他們就越堅強,在殘酷的戰爭磨礪巾武力越強大當他們足夠強大的時候積累的冊仇就爆發出采……」齜鄂集吞噬掉那個自鳴得意的統治青
  
  遼亡於此,金亡於此,蒙亡於此,明也亡於此。夏潯憎恨後金攻入巾原後對普通百姓的瘋狂殺戮,憎惡他們落後的文化拖累了整個巾華民族的進步,但是對於女真人的造反對於努爾哈赤的「七大恨」,難道明帝國就沒有一點自己民族政策上的錯誤?李自成丟了驛卒的飯碗,跑去造反便造得天經地義,別人又如何?
  
  金反遼,蒙古反金明反蒙古,後金反明,哪一次是突然冒出一竹……先天聖人,大吼一聲「我們要民族崛起!」,於是日子過得好好的升斗小民們就抄起刀槍跟著他造反的?從一開始的岐視、壓迫,再到一直以來的排擠、制衡,挑唆內部矛盾,這個爆發的誘因早就埋下了。
  
  所以夏潯想出了一竹,完全不同的消滅外部潛在敵人的方法:同化他們。如果夏潯選擇武力打擊,或許千百年後,他也是彪炳史冊、封狼居胥的英雄人物被人們屢屢稱道而他現在改採用的這個方法,看似沒有刀光劍影,可是這條路卻更難走,而且很難留下他的身後之名:
  
  這和潤物無聲的手段其效果要很久以後才能顯現出來,那時誰還會記得他呢。
  
  兼人栽樹、後人乘涼乘涼者只知樹蔭在,誰知栽樹人?
  
  ※※※※※※※※※※※※※※※※※※※※※※
  
  拖巍草原,折連,。
  
  鼓再轟鳴,蹄聲急驟。利箭穿雲,人如潮湧。
  
  小兵一處的明軍鐵騎與骷巍鐵騎互不相讓地正面衝鋒、廝殺著,在純粹的騎射上面,遊牧民族是有著先天優勢的,可是這場完全的騎兵對戰,明軍卻打得有聲有色,絲毫不落下風,由此可見明初時候明軍的戰鬥力之強,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正面決戰衝鋒之前神機營的功勞:
  
  神機營的火炮和火統,不但狠狠打擊了林靼騎兵的氣焰,而且嚴重破壞了鯰靼騎兵的衝鋒隊形:鯰靼軍隊通常以輕騎或重騎極速衝出,以長矛和利箭開路,用快馬衝鋒,強行突破敵軍陣形,在冷兵器時代,陣形的穩定不僅起著穩定軍心的作用,而且與主帥的指揮調動有著莫大的關係,陣形一亂,對方海嘯一般的層湧屠殺就要開始了。
  
  然而明軍的火炮威力驚人,一炮出去,成百上千的彈丸四處濺射,殺傷力驚人,而且射程又遠,每一炮都相當於一大群遠程弓手的群射,火鏡也抓緊時機,利用火炮發射的間隙,做密集射集,如此強大的火力,徹底瓦解了起靼軍隊的騎射優勢。
  
  敵我雙方的人馬如潮水般一層疊著一層,呼嘯著撲上去,絞殺成一團,血肉橫飛,馬蹄踐踏。每一個人都做著相同的動作,提馬,兼沖、揮刀、劈砍,兵刃交擊,殺聲盈耳,不斷有人跌落馬下,卻根本無人顧及,只有沒有休止的殺戮。
  
  極遠處,明軍步兵、車兵正掩護著被他們裹挾在巾間的一萬多俘虜和十餘萬頭牲畜,沿著遼河向開原方向急急前進,撤退的地形對他們非常有利,依託寬闊的遼河,他們只需護住三側,側重於左翼和後方,就足以保證整竹,隊伍不會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擊。
  
  在他們後方,負責掩護的騎兵且戰且退,浴血巾的戰士不斷有人例下,撤退的隊形似乎有些鬆散了,可是當他們撤退到河流與一片矮山形成的淺谷地帶時,突然一聲炮響加入了戰團,又一支騎兵從矮山背後繞了出來,欽刺裡殺向起朝軍隊的左翼。
  
  這支騎兵只有三千多人,可是他們騎射俱精,個個驍勇,尤其是在同樣精疲力竭的起靼軍隊正以為可以突破明軍防線,讓明軍全面潰敗的關鍵時庶殺出,對鯰靼騎兵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林靼騎兵的攻勢頓時緩慢下來,追擊陣形也為之大亂。
  
  斟刺裡殺出的這支人馬就是三萬衛的騎兵,該部將士以女真人為主,他們與起朝人一交手,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個個亡命般撲進敵陣,鯰靼兵馬的士氣頓時降到了極點,陣型鬆動,進退維谷,指揮混亂,不斷有人倒下,鮮血飛濺,屍橫遍野:
  
  突然,連將旗手也被射角了,周圍的士兵都在與撲到面前的三萬衛將士搏殺著,根本無暇下馬去豎起大旗,遠方的士兵不知道是不是主帥已然戰死,一時間全都亂了,緩慢推進的陣形變成了散亂的各自為戰的後退。
  
  這支聞訊趕來追擊的起靼軍隊的將領是缺靼上萬戶府的斡赤斤土哈,他騎在馬上,冷眼看著自己的人馬從進攻漸漸變成潰敗,臉色陽沉的可怕,在他的轄區,整整一個部落,一個兩萬多人的大部落被整個兒的端了,太師能饒得了他麼?
  
  斡赤斤土哈越想心裡越寒,可是以他豐富的戰陣經驗,他非常清楚,一旦真正的潰敗形成,沒有人能在戰場上立時整頓隊伍,扭轉頹勢。除非他手巾還有一支沒有投入戰鬥的生力軍,或者適時擊衙敵軍的帥旗,又或者他有一禹天雷般的大喉嚨,吼出的聲音能讓方圓數里戰場上的士兵們都聽見。
  
  可這一切,他都辦不到,所以他只能眼看著兵敗如山倒,沒人扶得起一座山。
  
  「達魯花赤,達魯花赤大人!」
  
  一個渾身浴血的將領盔歪甲欽地策馬馳到他的面談,這人想不甲欽都不成,他身上的皮甲被人一刀欽刺裡劈開了,裏邊的衣衫也被割開,僥倖沒有傷及身體,他身上的鮮血大部分都是別人淺到他身上的了
  
  「達魯花赤大人!」
  
  那人喚著斡赤斤土哈的官名,急匆匆道:「我軍敗勢已現,如果明軍再殺出一路伏兵的話,咱們的損失就太大了,眼下距大明衛所越來越近,明軍很可能還有接應的伏兵,大人,還是下令收兵吧!」
  
  翰赤斤土哈眸子裡陰沉沉的火花一閃,呤冷地發話了:「猛哥貼木兒,你竟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故意縱放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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