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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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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戰神後人

  夏潯聽了心道:「這人祖上竟是一個郡王?倒真是名門之後。嗯?不對呀,唐朝是李氏天下,他卻姓郭……哦,想來是異姓王了,在唐朝……姓郭的異姓王……那是……」

  他還沒來得及把汾陽郡王這個封號和哪個唐朝郭姓名人聯繫起來,劉玉玨已然大吃一驚,肅然起敬地道:「原來老先生的先租就是那位『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的郭子儀郭老令公?」

  郭奕軒微笑道:「正是先租!」

  劉玉玨這一說,夏清也想了起來,兩人忙一起施禮道:「失敬失敬!」

  郭奕軒笑道:「那只是祖上的輝煌,幾百年前的舊事了,不值一提。」

  他嘴裡說著謙辭,但是提到祖上輝煌,臉上還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自得之色。

  郭奕軒喟然嘆道:「自唐以後,我郭家家道中落,直到金朝時候,我郭家先祖玉臣公通天文、知兵法、善騎射,受金朝皇帝賞識,先是做了猛安,後又積功受封為汾陽郡公,重振了郭氏一門。

  可是未幾,金朝氣數盡了,為蒙古所滅,寶玉公便歸順了蒙古,隨大將木華黎轉戰中原了。這是我郭家再度中興的時期,玉臣公隨大元皇帝討伐契丹遺族,歷古徐鬼國訛夷朵等城,破其兵三十餘萬。收別失八里、別失蘭、馬裡等城。又從柘柏、速不台兩位先鋒收契丹、渤誨等諸國,可謂功勛赫赫。

  呵呵,當年先祖親征西域別失八里、別失蘭等地乃是由先祖從契丹遺族手中收復的,想不到幾百年後,郭某有機會再到這裡,所以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粒沙一片雲,都覺得特別親切,閒來無事就喜歡四處走走,結果在這裡碰到了小兄弟你。」

  夏潯可不知道郭子儀郭老令公的後人做過金、元兩朝的大官,剛才聽他介紹身份,還以為五代十圍時期,郭家就流落異域了,這時一聽他誇耀的經歷心中頓時生起些牴觸。

  其實元朝時期的漢人名將世家著實不必,比如鼎鼎大名的楊家將,其後人就有在元朝以戰功官至龍虎上將軍的。再比如史天澤、劉整、董俊、李璮……元朝漢將世家張家更是絲毫不遜於郭家的名門世家。

  張家的張柔,因戰功被元廷封為蔡國公,他的長子就是克杭州,俘獲五歲的宋恭帝和謝太后、全太后在崖山誨戰中淹死楊太后,逼得丞相陸秀夫背著幼主趙昺跳海而死的張弘范。其次子則是俘獲了宋丞相文天祥的張弘正。

  張家的功勞主要在中原,郭家的功勞主要在西域。若是張家的後人在這裡,夏潯心裡就更加難以接受,而對這些元朝的漢人名臣世家來說,當時表現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倒不覺得什麼。

  這此漢人名將世家,其實早在五代十國,中原大亂的時候,他們大多數時候就置於遼的統治之下,到了南宋時候更是成了金朝統治地區的漢人,其中很多世家從宋朝成立,就不曾與中原的漢人政權府過什麼接觸。

  這些元廷名將中,只府一個劉整,曾經先是宋朝的將領。後來降了蒙古。可即便是他,原本也是金人統治下的漢人,只是後來蒙古滅金,在蒙古與宋之間,他選擇了率領私軍投宋。可惜,權奸賈似道排除異己,又硬生生把他逼到了蒙古人一邊。

  賈似道當時為了爭權,把不少功臣名將奪官下獄,活活整死,就連在釣魚城之戰中為大寨立下不世之功的王堅都中了賈似道的算計,何況是劉整?劉整曾派人到杭州告御狀,根本不為昏君接受,眼看屠刀就要架到自己脖子上了,他就把心一橫,以瀘州及所屬十五郡三十萬戶投降了蒙古。

  劉整不但為蒙古人提出了先取襄陽的戰略構想,還為蒙古人組建了一支強大的水軍,使南宋的水軍優勢蕩然無存。正是劉整促使元朝作出了重大的戰略調整,才使偏安江南,維持了一百四十多年的南寨王朝因而滅亡。

  南宋可謂是自毀棟樑,若非那奸相賈似道,南宋未必就會亡了。

  夏潯雖對郭奕軒起了敵意,面上卻不好露出來,見他與劉玉玨攀談興緻勃勃,忙上前道:「老先生,難得在這兒遇上故鄉人,請坐下說話吧,只是這兒太過簡陋,沒有荼水奉上,招待不周,還請莫怪!」

  夏潯的膚色已經變成了黎黑色,又有一部絡腮鬍子,郭奕軒乍一看,倒沒瞧出來他也是同胞,還以為是個蒙古人呢,這時一聽他說話文質彬彬的,不禁府此驚訝:「這位是……」

  夏潯長嘆一聲道:「一言難盡,老先生且請寬坐,咱們慢慢聊!」

  郭奕軒也不客氣,看一口箱子上面還算整活,就拿它當了座椅。這郭奕軒在這裡得見中原同胞,十分的興奮,他很健談,同時對於郭家先租功業十分的自豪,劉玉玨一問,他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說起來,這郭家自唐以後,還真是至了金元時期,才算重新輝煌起來。自郭寶玉之後,郭家名將輩出。郭寶玉長子郭德海曾大敗宋將彭義斌,後隨闊闊出伐金,屢立戰功。郭寶玉的次子郭德山也是戰功赫赫,後來受封為萬戶侯。

  他的孫子郭侃更為厲害,做為蒙古的西征副元帥,郭侃隨旭烈兀西征印度、沙特阿拉伯、伊朗、敘利亞、埃及、法蘭克,破七百餘城,被他的對手譽為東天神將,成為攻克巴格達、飲馬地中誨、大敗十字軍的唯一漢將。

  除了武功之外,郭家後來又出了一個大名人,那就是元朝著名的水利專家、工程家和科學家郭守敬了。

  不過像郭家這樣的元朝漢將世家,在元朝滅亡的時候處境就顯得異常尷尬了。朱元璋對抓到的元朝官吏毫不手軟,很多官宦都被貶為賤籍從此淪為奴隸。

  這些元廷漢官擔心受到明朝廷的岐視和虐待,所以在元朝退出大都的時候,也都紛紛逃亡了,其卓一部分隨著北元朝廷逃到了漠北,更多的則是逃到了西域,因為那時西域還府蒙古人建立的汗國,郭家就是那時逃到西方的,逃離中原已府四十多年。

  郭奕軒說完了自己經歷,便好奇地問起劉玉玨的經歷,在他看來,如劉亞玨一般漢學底蘊如此紮實的,若非西域的漢人世家,就一定是從他的故土中原而來的了。夏潯對劉亞玨的出身,做 過一番精心設計,這時劉亞玨就依照事先商定的說法,向郭奕軒娓娓道來。

  劉玉玨的說辭是,他本山東濟南府一個富紳之子,靖難之役中,他的家族是全力支持山東布政使鐵鉉同燕王對抗的,等到燕王得了天下,他的家族受到清算,一門老少盡被屠戮,對白家忠心耿耿的管事祁微受老爺所托,帶著當時還是少年的劉玉玨逃了出來總算不致絕了白家香火。

  那個救他離開的管事祁微就是現在的馬戲團打雜夏潯了。兩個人當初東躲西藏,因為不敢在中原久留便一路逃往偏荒地區,後來被迫寄身在一個馬戲班子裡,不想十年下來,竟已輾轉到了異域。

  說到傷心處,劉玉玨不禁流下淚來。劉玉玨這番真情流露卻是一點不假,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親。老父親只府自己一個獨子,此前因為他已成年,卻一直不肯成家,已不知讓老人家多麼傷心,此番流落西域,父親那裡必已認為自己身故。老人家年事已高,怎還受得這般打擊。 「我劉亞玨不孝啊!」

  劉玉玨越想越是流淚,越想越是愧疚,心中便暗自決定:這一回若能逃出生天,重返中原,哪怕自己是不喜歡的,也定要抉一女子成家,生下一兒半女,以慰老父心懷。

  郭奕軒見他如此傷心,不禁為之動容,輕輕嘆道:「靖難之役,老夫聽說過,聽說當時最慘烈的一仗,就發生在濟南。逝者而已,小兄弟,不要再傷心了。此番帖木兒可汗揮軍東向,志在必得!只待帖木兒可汗取了中原天下,滅了朱氏王朝,你的血海深仇就能報了,那時就能正大光明地回歸故里……」說到這裡,郭奕軒露出嚮往之色,半晌才悠悠地道:「老夫少小離家,那大都故里,只依稀還有此印象,每每想起,黯然傷心……」

  郭奕軒吁了口氣,振奮精神道:「小兄弟,多和我說說故鄉的事,說起來,我那故鄉距你濟南府也不算遠呢。」

  對於中原,郭奕軒所能記得的唯府他童年時的一此風貌。那還是元朝末年時候,少小離家,劉玉玨所說的一切,雖然都是幾年前的舊事,對他來說依舊新鮮無比,聽劉玉玨娓娓道來,依稀記起童年往事,郭奕軒不禁熱淚盈眶。

  郭家是元朝貴族,對推翻元朝的大明頗有敵意,但是對故土和故鄉的人,卻府著很深的感情。故土情、故鄉情,這是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是超越不同勢力團休建立的國家族之上的。再加上他和劉亞玨都受大明迫害,更覺親切。

  兩人這話匣子一開,聊了很長時間。前邊的演出已經結束了,觀眾們紛紛散去,大家都忙著收拾各種器具,郭奕軒依舊拉著劉玉玨,努力回憶著童年經歷的地方、童年經歷的事,然後一一向他問起。

  夏潯插不上話兒,便也跟大家一塊忙碌去了。

  郭奕軒又聽劉玉玨說了許久,才拾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感慨地道:「你我難得府緣在此相聚,有句心裡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玉玨忙道:「老先生有話請說,玉落洗耳恭聽。」

  郭奕軒道:「玉落啊,我看你人品俊雅、學識不凡,如果就此淪落,白玉蒙塵,殊為可惜。老夫垂垂老矣,今日得見故土同胞,十分欣慰,你是讀書人,這一輩子就在馬戲班子裡廝混的話,實在府此可惜。老夫如今在貼木兒可汗的軍中正擔著一官半職,想為你安排一個前程,你可願意麼?」

  劉玉玨吃了一驚,忙道:「老先生斯文儒雅,乃是飽學之士,想不到還是一位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郭奕軒失笑道:「噯,誰說軍中只有將頜的,貼木兒可汗軍巾有許多學者在為他服務,天文學家、數學家、化學家、建築工程學家、軍事建築學家等等,都是很受大汗器重的。」

  劉玉玨訝然道:「那麼老先生是……」

  郭奕軒微微挺起胸膛,道:「老夫麼,如今在貼木兒可汗軍中負責軍事建築和軍事器械方面的研究。」

  劉玉玨心道:「大哥正為如何接近貼木兒而苦惱,我若籍由此人,是否可以接近他呢?」

  一念及此,劉玉玨的心頓時「砰砰」地跳了起來……

  郭奕軒料他必然答應,撚鬚微笑道:「如何?」

  劉玉玨思索片刻,說道:「承蒙先生青睞,玉落感激不盡。人往高處走,能得先生提拔,有個正經營生,玉落自然是十分願意的。只是玉落不只有一個情同兄弟的管事,就是這馬戲團中的眾人,多年相處下來,也如一家人一般,不知先生可能把他們安排在軍營中麼?活兒髒累一此倒沒關係,我們這此人鳳餐露宿,至處奔婆,能聽苦的。」

  「這個……」

  郭奕軒聽了不禁大皺眉頭,他憐惜劉亞玨一表人才,卻淪落到馬戲團裡謀生,本想收他為自己的學生,可是軍營之中豈是能隨便進人的,憑他的地位,要收個學生帶進去倒還容易。可是八九個人,還府女人和孩子,他哪府權力帶進軍營安置。

  劉玉玨聽他說明苦衷,不禁大失所望,不過這是個接近帖木兒的好機會,起碼府機會講入軍營,倒不可就此放過。

  劉玉玨便誠懇地道:「先生,玉落是極願隨先生做個正途的,可這班裡眾人多年同甘共苦,猶如一家人似的,尤其是我那管事,與我同生共死,早如骨肉兄弟一般,要就此分離,玉落著實難捨。先生可能容玉落一時半日功夫,叫玉落先與眾人打個商量?」

  郭奕軒聽了對劉玉玨更加的看重,這樣難得的機會,他還掛唸著其他人,這是何等的有情有義,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才有培養的價值。於是,郭奕軒慨然道:「那成,我明日這般時候,再來聽你消息,你且與班中眾人好生商量一下吧!」

  「多謝老先生!」

  郭奕軒起身告辭,劉亞玨恭恭敬敬把他送走,回來後馬上找夏潯商議。夏潯一聽,斷然說道:「去!如何不去!哪怕能因此多掌握此營中情形也是好的!明日,你就答應他,隨他住進軍營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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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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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美人計難行

  一天的表演又結束了,戲班子的人全都擠到了一座大帳蓬裡。
  
  帳蓬搭在一個大沙丘下,這座移動的城市本來就是駐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弋壁上面,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沙丘,中間生長著一叢叢的沙漠植物,所以當一天的喧囂結束下來,「城市」陷入沉寂的時候,還是非常安靜的。
  
  除了壁壘森嚴的軍營連綿起伏如同一眼望不到邊的山脈,做買賣的生意人駐紮的帳蓬彼此都有很遠的距離。
  
  唐賽兒跪坐在夏潯面前,煞有介事地掄著小拳頭給他捶腿。本來這是西琳和讓娜的事情,兩個人原本就是服侍夏潯的,成了他的女人之後服侍他更是份內之事,不過小丫頭覺得自己這個乾女兒應該表示一下孝心,所以就很開心地把這個活兒搶到了手。
  
  夏潯倚在一隻裝道具的箱子上,用手在破舊的氈毯上比劃著。氈毯十分陣舊,有些地方磨損的厲害,由於人走進走出的過於頻繁,氈毯上有一層薄薄的沙子,夏潯的手指在氈毯上劃過,劃出了一道道痕跡。
  
  「玉玨跟在那個郭奕軒身邊已經好幾天了,從現在瞭解的情況看,那個郭奕軒只是貼木兒帳下的一個學者,雖然地位較高,且受人崇敬,但他並非軍事將領,很難有機會直接見到貼木兒。
  
  而且,我們的上上之選,是要殺的不著痕跡,因此玉玨這條線暫時用不上,不過我已囑咐了他,還要繼續留在郭奕軒身邊,隨時探聽消息,以備不時之需。」
  
  陳東咳嗽一聲,插嘴道:「這幾天,有幾個女兵每天都會來看我們的演出。其中有一個似乎對老塞特別的有興趣,還藉故和老塞聊過天,這些女兵都是親軍帳下的人,咱們能不能用個美男計……」
  
  「啊?哪有!陳東,你可不要瞎說!」他還沒說完,塞哈智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羞紅著一張老臉,急哧白咧地辯解。
  
  葉安翻個白眼兒道:「有女人喜歡又不是壞事,老塞你那麼大一張臉,還害的什麼羞呀。有一回她們離去的時候,藏風聽見她們的交談,有個女兵打趣那個跟你說話的女孩子說:『你既然喜歡,就向他表白嘛,我看他也很喜歡你的!』你看,這還不是喜歡了你?」
  
  塞哈智一張黑臉變成了茄子色兒,臉紅脖子粗地道:「才沒有!我啥時喜歡她了,我連她長啥模樣都沒看過!」
  
  陳東打個哈哈道:「看吧看吧,我們又沒說她的名字,你就知道說的是哪個了,這可是不打自招!」
  
  葉安笑道:「要說咱們這幾個人,哪個不比你生得俊俏?那一臉鬍子跟刺蝟似的,可那女人偏偏喜歡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塞哈智一撅大鬍子,得意洋洋地道:「像我這樣膀大腰圓的漢子才有男人味兒,你不懂!」
  
  唐賽兒心裡,她的乾爹才是最完美的男人,馬上不服氣地道:「我乾爹才最有男人味兒!」
  
  夏潯咳嗽一聲,板著臉道:「咱們正議大事,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什麼美男計,異想天開!」
  
  眾人連忙斂了笑容,唯唯稱是。夏潯話風一轉道:「那些女兵麼,我倒是叫藏風仔細查過束。」
  
  眾人臉上登時露出怪異的神氣,夏潯只作未見,繼續說道:「她們來自於一個叫戴克的突厥部落,他們的部落距撒馬爾罕大約有十五天馬程的距離。以前,他們是臣服於羅馬帝國的,現在則歸順了貼木兒。他們的部落信仰景教,可是與此同時又保持著自己部落的一些習慣……」
  
  其實藏風打聽到的消息,這個戴克部落信仰的是東正教,不過夏潯如果說他們信仰東正教,在場恐怕沒有人會明白這是個什麼教派。唐朝時,基督教派進入中原時,就被稱為景教,夏潯便把東正教說成了景教,以方便大家的理解。
  
  夏潯道:「在他們的部落裡,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要高許多,準確地說,他們是男主內、女主外,所以部落裡有許多驍勇善戰、近身肉搏也不遜男人的女戰士,這也正是貼木兒向諸部招兵時,戴克部落派來的全是女兵的原因。
  
  由於這些原因,你很難讓這個部落的女人,因為喜歡了一個男人就對他惟命是從。實際上……,恰恰相反。所以,老塞若真用美男計誘惑得那女人,她也只會量珠下聘,把老塞『娶』回去,操持家務帶帶孩子,哪會為他所有,聽他吩咐。」
  
  眾人看看塞哈智虎背熊腰的樣子,想像他背上背著個小娃娃,坐在門檻上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等放牧歸來的妻子一進家門,就小鳥依人地偎上去的模樣,不由機靈靈打個冷戰,塞哈智更是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臉的寧死不屈。
  
  眾人在帳中議事,哈里蘇丹派給夏潯的兩個助手藏風和蓋邦兒則一前一後,巡弋在帳蓬周圍。他們隨意做著一些事情,警惕地戒備著外人的靠近。
  
  帳蓬裡,討論在繼續。一個個方案被提出,又一一被否決,到後來再也沒有人能提出一個哪怕是似乎可行的方案,眾人的興緻都低落下來。
  
  千辛萬苦,終於到了貼木兒身邊,可是眼下只剩下區區數里的距離,卻成了再難踰越的一道壕溝,再也難進半步,不要說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殺掉,想見到他都不可能,實在叫人沮喪。
  
  夏潯見眾人的情緒比較低落,便道:「不要沮喪,辦法總是能夠想出來的,耐心點兒。」
  
  陳東道:「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們或許能夠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問題是,我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夏潯聽了,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目光落下來,見唐賽兒已停了拳頭,微微蹙著秀氣的眉毛,也在努力地想辦法,像個小大人兒似的,令人以噱,不禁笑道:「我的小仙女兒有沒有什麼神術,能叫咱們穿過那個人的重重防禦,出現在他面前呀?」
  
  夏潯只是打趣一下,調劑一下現場沉悶的氣氛,不料唐賽兒居然很認真地問道:「乾爹,進入那個人的軍營,再到他住的地方,真的有數里地那麼長嗎?」
  
  夏潯道:「對,恐怕還不止數里,一路上營帳無數、兵馬無數,哪怕是夜間,巡弋的警哨也是絡繹不絕,明哨暗哨穿插其間,還有一道道壕溝和荊棘,他們的營中還養著許多沙漠犬,而這,還只是你劉叔叔打聽來的消息,至於更多的部署,我們並不知道,如此部署,較之皇宮大內尤顯森嚴,就算一隻耗子,也休想順利穿越這層層屏障。」
  
  唐賽兒不服氣地道:「那可未必,如果我有足夠的東西和人手,我能把這麼大的帳蓬整個兒都變沒了,更別說藏幾個人了。」
  
  夏潯雙眼一亮,忙問道:「那麼,如果提供足夠的人手給你,製造出你需要使用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讓咱們進去?」
  
  唐賽兒吱唔道:「這……可是……」
  
  「嗯?」
  
  「可是……得叫我裡奇外外的走上一遍,看清楚裏邊所有的部置,我才知道需要用些什麼東西呀。」
  
  夏潯一聽,也不禁沮喪起來。
  
  ※※※※※※※※※※※※※※※※※※※※※※※※※
  
  浴室裡,郭奕軒展開四肢,舒服地躺在「肚皮石」上,一個正宗的土耳其「坦拉克」(按摩師)雙手塗滿了橄欖油,在他身上推、拿、揉、按,郭奕軒那剛剛受高溫蒸過的皮膚再被這麼推拿一番,整個身子紅通通的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劉玉玨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面前另一張矮凳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食盒,裏邊放著羊肉串、酸奶、奶酷、榛子等各色小吃。
  
  劉玉玨現在是郭奕軒的學生,郭奕軒每天在工作中有時會讓他幫忙打打下手,在休息時間,會教他學習突厥話,數學、工程學等各門類的知識。或許是因為同胞的緣故,郭奕軒對這個學生很器重,也很關愛,連洗浴也帶著他。
  
  劉玉玨腰間圍著一條白毛巾,坐在木凳上,呷了口酸奶,對郭奕軒道:「可是……老師,那嘉峪關險不可攀、堅不可摧啊,我從那兒過來,曾經見過它的險峻,恐怕有十倍的兵力,也難攻得上去。」
  
  「哈哈哈哈……」
  
  郭奕軒躺在「肚皮石」上,正閉著眼睛享受著按摩師的服務,聽到學生這句天真的話,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將手揮了揮,笑道:「傳統的城池建築,都喜歡建造高大的城牆,但是在威力越來越大的攻城武器面前,那些看似巨人的城牆,恰恰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匹夫一劍算什麼?萬馬千軍算什麼?真正強大的武器是知識!我和幾個學者已經聯名上書給可汗,建議改造撒馬爾罕的城牆,把那老式的高大的屏障式的城牆和箭樓全都拆掉進行改造了。」
  
  郭奕軒笑吟吟地道:「建造城牆的目的,是為了阻擋敵人,而牢固的關隘,一直以來,都是延續上千年前的主張,尤其是我們東方的城防,一千多年來它都沒有變過,如果說有變化,後來者也只是不斷地修繕,把它建造的更高、再高、繼續高一點兒,可悲呀!
  
  玉落,你跟著老師好好地學習吧,等你在軍事建築學上有了一定造詣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傳統的城防建築已經遠遠地落伍於時代了,所謂的堅不可摧,哼!只是一個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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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巨炮

  劉玉玨問道:「那麼老師認為,現在的城牆應該如何建築呢?」
  
  郭奕軒道:「應該建造低矮而厚重的城牆,這樣的城牆不但容易架設各種重型武器,而且難以被敵人的攻城炮突破。同時,寬大而低矮的城牆,可以在其上建造更多城防工事,部署更多火力。只要在這種城牆上延伸出三角形的稜堡,交叉的火力就可以封鎖城堡的所有通道,而傳統的高大城牆卻總是存在攻擊死角的。
  
  如果對傳統的城牆進行這樣的改造,再結合護城壕溝或護城河,在壕溝邊再構築一個較低的外崖,崖邊再建造一些土木工事,沿著緩斜坡的頂部再鋪設一條廊道,城防部隊就可以從一個地方迅速運動到另一個地方地。護城壕溝的外崖上還可以架設一些輕型炮,以對付大量的攻城炮,勿使其靠近。
  
  敵人的大量攻城器械將失去它的效用,但是他們依舊要攻城,而守軍依舊是在嚴密的防禦工事裡打擊敵人,敵人要奪取一座城池所需要付出的犧牲將更大。簡單地說,這個思路是隨著攻城器械的威力越來越大而改變的,現在的戰爭,不應該再採用千年前的防禦手段,即便它再高大,也容易被敵人摧毀。
  
  而構築一條低矮而厚實的屏障式工事,用來部署有巨大威力的反擊武器,從一開始就扼制住敵人的進攻,而且是不留死角的反擊,其效用將高於傳統式的城池建築。它還有一個老式城防工事遠遠不及的重要優點,那就是敵人很難把地道挖到城牆下面,使其崩塌。」
  
  郭奕軒興緻勃勃地道:「我們現在是進攻的一方,暫時用不到這些知識,你可以先學習一下進攻器械的製造和進攻通道的科學設計及挖掘。這樣吧,一會兒我先帶你去看看我們已經造出來的攻城巨炮!」
  
  沐浴已畢,郭奕軒神情氣爽,果真帶著劉玉玨去了匠作營。
  
  劉玉玨這幾天以郭奕軒弟子的身份,跟著他進進出出,曾幾次出入匠作營,但是去的都是學者們的帳蓬,看到的只有一堆一堆的圖紙和亂七八糟的模型,無法產生直觀的印象,而這一次,郭奕軒卻趁著興緻,帶他到了完工武器的儲放場地。
  
  巨型拋石機、弩砲,火炮、撞城錘、坑道作業的挖掘器械……,各種攻堅武器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貼木兒在中亞、西亞、歐洲的大肆擴張和侵略,使得各地各國的大量學者擁入了撒馬爾罕,於是,撒馬爾罕得到了希臘、羅馬、伊朗、印度乃至中國各個地方的軍事技術,在他的軍中有眾多的工程師、建築師、數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這些學者們的知識都被用在了殺傷性和摧毀性武器的製造上。
  
  「這是輕型加農炮、這是重型加農炮,哦,那邊是中型速射炮,一般來說,各種大砲一天只能發射五到六次,而這種速射炮在我們不斷的研製、改進下,已經達到了一天射擊三十次而不報廢!」
  
  郭奕軒得意洋洋地向他的愛徒介紹著那一門門恐怖的殺人武器:「看,這是野戰炮,這是攻城炮,還有這種口徑八百五十毫米、射程兩百到五百米的臼炮,主要作用也是攻城。哦,對了,你來看,這就是我們最新研製的攻城巨炮!」
  
  郭奕軒快走幾步,來到一門巨大的,一看就叫人望而生畏的超巨型射石炮前面,劉玉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這超大型的戰炮,而是堆在戰炮旁邊的砲彈。那些砲彈都是打磨的極圓的石球,一看這砲彈,劉玉玨便倒吸一口冷氣,冷眼一打量,那一枚石球怕不就有上千斤重。
  
  這時的一斤是十六兩,也就是說,按照現代人的算法,這一枚石球的重量,就有一千五百斤上下。太恐怖了,這樣的砲彈要是砸在城牆上……,劉玉玨忽然想到了方才在浴室裡郭奕軒說過的話,難怪他敢誇口說越是高大的城池越容易被摧毀。
  
  站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郭奕軒只能夠摸到那巍然矗立的巨炮的炮架,他撫摸著炮架說道:「這種炮,需要兩百個熟練的炮手和六十頭牛才能牽引使用,一天最多只能發射七發砲彈,即便如此,幾炮之後,炮也就散了架。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呵呵,這樣的巨炮,只要一門,就足以在最堅固的城牆上打開一個無法修復的缺口,讓我們英勇的士兵衝上城去!」
  
  劉玉玨吃驚地道:「這樣的巨炮,怎麼可能運得走呢?」
  
  郭奕軒道:「越往東去,越難得到足夠的材料來建造這些裝備,所以,必須得走這裡造好。開戰的時候,輕型的攻城器械會隨軍攜帶,重型器械要晚一些,不過也耽擱不了太久,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拆解的,我們曾經做過測試,運載這種拆解後的重型攻城器械,平均一天可以行進三十里地。」
  
  劉玉玨吃驚地道:「可以這麼快?」
  
  郭奕軒道:「怎麼樣,現在對我們的軍隊攻破嘉峪關,有了點信心吧?」
  
  劉玉玨連連點頭:「老師說的對,憑著這樣精良的武器,嘉峪關一定不在話下!」
  
  郭奕軒哈哈大笑,一拍他的肩膀道:「等大汗攻入嘉峪關,消滅了大明,你就不用東躲西藏啦!大汗不但能為你報了這滅門之仇,像你這樣的人才,還會重用你在大明做個地方官的。」
  
  他悠然望向東方,沙地反射的夕陽,讓他臉上淺淺的皺紋,好似黃銅鑄出來的一般發出閃閃的光澤。
  
  凝望了半晌,郭奕軒才輕輕地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老夫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好想回大都、好想回故鄉呵……」
  
  一時間,他的眸中竟漾起點點淚光……
  
  ※※※※※※※※※※※※※※※※※※※※※※※※※
  
  「好啦,天色不晚啦,玉落啊,你也回去歇息吧。」
  
  劉玉玨把郭奕軒送回他的住處時,郭奕軒的情緒已經有所平復。
  
  郭奕軒在撒馬爾罕收的也有學生,可是那些學生可沒有一個像劉玉玨這樣,執弟子之禮如此恭敬的,他是完全按照中國千百年來的尊師之道來對待郭奕軒。所以郭奕軒也就愈發地喜歡、欣賞這個弟子了。
  
  回到自己的寢帳時,郭奕軒便和顏悅色地囑咐劉玉玨回去休息。
  
  劉玉玨一直想從郭奕軒嘴裡套問些更有用的情報,但是他平時只能旁敲側擊,從零零碎碎掌握的資料裡來分析、瞭解,今日難得見郭奕軒動了思鄉之情,心思有些壓抑,想著若能勸他喝幾杯酒,人一說醉,嘴沒了把門的,或者就能多問些東西。
  
  於是,劉玉玨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心情抑鬱,要不然……弟子陪恩師小酌幾杯吧?喝點酒,先生的心情或許會好一些。」
  
  「難得你一片孝心!」
  
  郭奕軒的神色愈見和緩,感慨地道:「要說到尊師重道,還得數我中華禮儀之邦。你這一番孝心,為師心領了。不過,這酒就免了!」
  
  劉玉玨還待再說,郭奕軒搖頭道:「玉落,你有所不知。你莫看這裡嘈雜混亂,猶如一座城池,可這裡畢竟是軍營,你平時在這裡四處走動,什麼都見得到,可有酒館麼,沒有吧?呵呵,軍中自有軍中的法度,這酒是不能喝的。」
  
  郭奕軒笑了笑,道:「除非逢遇重大節日,亦或是大汗打了大勝仗,有了什麼非常高興的事情,才會允許飲酒,不但允許飲酒,大汗還會大宴文武,召些歌伎舞孃、雜耍藝人給大家助一助酒興呢。
  
  你看這軍營中平時紀律森嚴吧?可是每逢那種時候,一夜暢飲下來,到處一片狼籍,比集市上更亂、更熱鬧,然而機會難得啊,否則,收了你這麼一個得意的弟子,你道為師不吃一道拜師宴嗎?哈哈……」
  
  郭奕軒笑著擺擺手:「回去歇息吧,為師也要睡了!」
  
  「是!」
  
  劉玉玨無奈,只得躬身一禮,目送郭奕軒掀帳而入,這才怏怏離去。
  
  當日夏潯讓他將計就計,拜在郭奕軒門下,本來是為了有機會接近帖木兒。誰曉得這郭奕軒在他面前吹的雲山霧罩,好像有天大的本事似的,結果進了軍營才知道,連郭奕軒想見貼木兒一面也難如登天,更不要說他這個小徒弟了。
  
  今天劉玉玨雖然沒有掌握更多可以混進軍營的線索,卻親眼看到了那些攻城武器的厲害,雖說有這等利器,也未必就如郭奕軒吹噓的那般摧枯拉朽、無所不克,不過其犀利確實遠遠超出了此前明朝對貼木兒帝國的攻城武器及其戰術的評估。
  
  這些東西應該是貼木兒帝國集中各種學者和能工巧匠,專門針對大明的東方式城防所設計並加緊趕製出來的武器,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情報,他需要馬上告訴夏潯。離開郭奕軒的住處之後,劉玉玨就匆匆向軍營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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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
發表於 2012-5-21 00:31:56 |只看該作者
第815章 過五關

  劉玉玨掀帳而入,見夏潯還在地上勾勾劃劃,便喚道:「大哥!」
  
  「哦!玉玨來了,坐。今天有什麼收穫?」夏潯看見他,忙拍拍身旁氈毯。
  
  劉玉玨本來就是馬戲班的人,按照他的說辭,又和夏潯有主僕之誼和兄弟之情,常來看他,本在情理之中,郭奕軒對此並未生疑。
  
  劉玉玨在氈毯上盤膝坐下,沒精打彩地嘆道:「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咱們現在和帖木兒近在咫尺,卻難再進寸步,想來實在叫人洩氣。」
  
  夏潯微笑道:「莫急,辦法總歸是有的,任何線索,都有可能為我們所利用,倒不一定必須得是直接與我們的目的相關的。這個道理,我早就教過你,怎麼又忘記了?說說看,今天有何收穫?」
  
  劉玉玨把他今天聽到看到的消息,絲毫不漏地對夏潯說了一遍。
  
  夏潯給他斟了杯茶,一邊慢慢地啜著茶水,一邊聽他講述,聽到他提起軍中允許飲酒時軍紀蕩然無存的情況,雙目突然一亮,他只一舉手,劉玉玨就知道他已有了什麼想法,馬上閉了嘴,靜靜地凝視著他。
  
  夏潯微微側著頭,雙眼盯著帳角,唐賽兒正在那裡練功。她這幻術對手的靈活性要求極高,同武功一樣,每日都需勤練不輟,唐賽兒此刻正在帳角坐著,手中拿著一隻茶杯,那茶杯時而像跳舞似的在她指間靈活地跳動,時而倏地消失,再一張手,便又神奇地出現。
  
  夏潯似乎在盯著她看。可是漸漸雙眼便失去了焦距,好像透過了唐賽兒的身子,看向一片虛無。劉玉玨認真地看著夏潯,只見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蹙眉深思,時而頷首微笑,僅這一番思索,竟然足足有半個時辰。坐得他的腿都麻了,夏潯還在思索當中。
  
  劉玉玨不禁想道:「大哥莫非要利用這件事?可是,縱然軍中飲酒,秩序混亂之際,帖木兒的親軍護衛營也不可能散漫異常,更不可能允許人接近貼木兒,眾目睽睽之下要接近他都不可能,更不要說是刺殺了。
  
  再者,要想讓軍中開禁酒令。除非發生了能叫帖木兒異常高興的大事,大哥能有什麼辦法。幹一件叫貼木兒欣喜若狂、開禁酗酒的事情?以國公的能力,恐怕除非是令我軍詐敗,叫帖木兒的軍隊打一場大大的勝仗。
  
  可是這東西方兩大強國碰撞的第一仗,於軍心士氣至關重要,如果詐降。只有將帥可知,勢必不可能告訴士兵們知道,士氣沮喪低迷到了極點,只怕要弄巧成拙,真個葬送了整個戰爭的勝利。何況國公如今身陷敵營,哪有可能聯繫上大明的軍隊,並叫宋晟將軍依照他的主意行事?」
  
  「大哥。怎麼樣,想出辦法了麼?」又過許久,劉玉玨實在忍不住問道。夏潯搖搖頭道:「這件事,我需要好好想想。」
  
  劉玉玨嘆了口氣道:「大哥。要打帖木兒的主意,實在是難如登天,尤其是時間緊促,容不得我們深思熟慮認真準備,大哥,如果實在不行,咱們就執行下策吧,不管成功與否,只管動手行刺,關鍵時候留下指向哈里蘇丹的證據,逼反了帖木兒的右路軍,這也是奇功一件吶!」
  
  夏潯搖搖頭道:「如果行刺實不可為,才能出此下策,但有一線機會,就要儘量殺掉帖木兒。帖木兒帝國太龐大了,而這麼龐大的一個國家,維繫它的就是帖木兒一人,如果帖木兒不死,哈里蘇丹帶不走太多人的,也無法造成帖木兒帝國的內亂。」
  
  「如此強大的一股勢力,要從外部征服它,需要付出重大的犧牲,而從內部著手,卻能事半功倍。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哈里蘇丹這個內應,怎麼可以輕易放棄?何況,我對刺殺貼木兒,已經有了幾條腹案,成功率都有三成以上!」
  
  夏潯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刺殺一位君王,有一成可能,就已值得冒險了,何況三成?不過,我這幾條腹案,都無法做到殺人無形。玉玨,最高境界的刺客,不是一擊必殺,也不是無人知道是你殺的人。」
  
  劉玉玨驚道:「一擊必中,已是高手,事了拂衣去,不留身與名,更是超一流高手,這還不成,那要如何才是最高的境界?」
  
  夏潯道:「最高境界是要死者死的不像是被人殺死的,唯其如此,才是最最成功的行刺,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我之為難,正在於此,如果一天之內,我還想不出更為妥當的辦法,我會從我已經想到的幾個方案中拿一個出來執行的。」
  
  說到這裡,夏潯不期然地想起了他在青州除掉錦衣衛四大密探的事來,張十三心腸狠、馮西輝武功高,劉旭生性謹慎、安立桐狡猾多疑,可他把這些絆腳石都一一除掉了,當時他所用的辦法,就已做到了「事了拂衣去,不留身與名」地境界,人人都知道他們是被人殺的,卻無法找出殺人的人!
  
  一擊必殺,那是一個高明的殺手,也是許多殺手一生追求的境界,可是殺人無名,才是更加高明的境界。一個殺手,如果在殺手界名聲遠颺,甚至什麼排名第一、第二,這個人就離死不遠了。
  
  真正高明的殺手,是無人知道你是如此高明。而這,還不是最高的境界,更加高明的境界,是殺了人,卻叫所有人都認為被殺者只是自然的死亡。這需要智慧,需要極其高明的智慧,還需要縝密的心路和嚴密的邏輯推理能力。
  
  自出青州,夏潯與天鬥、與人鬥,智計百出,有勇有謀,每一道關、每一個坎,都被他闖過來了。而這一次,他還需要與自己鬥,唯有超越自己,他才能設計出一個完美無暇的殺人計劃。
  
  他需要闖過重重警戒去刺殺一位君王!
  
  他需要把這位處於嚴密保護下的君王成功擊殺!
  
  他需要把這刺殺。掩飾成一個自然死亡!
  
  他需要儘量保證自己的人在殺人現場全身而退!
  
  最後,他需要擺脫自己的「盟友」,帶著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安然返回大明!
  
  他所設計的計劃,必須儘量保證可以連過五關,而這任何一關,都是幾乎不可踰越的一座巔峰!
  
  ※※※※※※※※※※※※※※※※※※※※※※※※※※※
  
  帖木兒今天的精神很好,這個六十九歲的老人靜靜地坐在他的白熊皮座椅上,側著身,臉頰貼在柔軟的皮毛上。認真傾聽著部下們的意見。
  
  沙哈魯的左路軍姍姍來遲,終於趕到了集結地點。對此,帖木兒並未給予過多的苛責。他是一個冷血的、鐵腕的君王,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大家族的家長,一個父親。老兒子,大孫子,總是格外受到長輩疼愛的,對帖木兒這位大帝來說也不例外。
  
  他的親生兒子只剩下兩個了,老三體弱多病。多年以來一直留守撒馬爾罕,他彪炳千秋的功業都是他或他其他的子孫創下的。他很不喜歡這個無所建樹的老三,而老四驍勇善戰,又是兒子裏邊最小的一個,最得他的歡心。
  
  再說,他的計劃原本就打了提前量。他選擇冬季行軍,是因為夏季翻越沙漠,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那酷熱足以讓飛鳥都不敢飛越沙漠的上空。可他並不想選擇冬季作戰,冬季作戰對攻擊的一方來說明顯更加不利,會為他增加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現在這個時間恰恰好,春暖花開。冰河消凍,氣候正適宜的時候。
  
  還有一點就是,右路軍統帥、他的孫子哈里蘇丹已經被他剝奪了軍權,如果此時再處罰他的左路軍統帥。那他就需要對軍隊徹底進行一次重新部署了,時間上已不允許他這麼做。
  
  將領們正在爭執不下,他們現在所爭執的焦點只剩下一個:主攻方向。
  
  一部分將領堅持認為,應該穿越帕米爾高原,攻高密、占沙洲,以此為基地,強奪嘉峪關進入陝西,盡取關中之地,東瞰中原腹地。堅持這一意見的,包括已經趕去接收哈里蘇丹兵權的蓋蘇耶丁,他們是太子派的人。
  
  另一部分將領認為,右路軍由蓋蘇耶丁統帥,奪哈密、沙洲,強攻嘉峪關,中軍主力則配合左路軍繞道天山以北,從山西北面進攻明帝國北方防線。這一部分將領主要是傾向於皇四子沙哈魯的人。
  
  支持以嘉峪關為主攻路線的人認為秦始皇就是以進可攻、退可守的關中為根據地,消滅東方六國,得到了整個天下。帖木兒帝國的軍隊可以效仿秦始皇,以他們武力之強大,只要把關中納入自己囊中,就有能力得到整個大明。
  
  皇四子沙哈魯一派竭力反對,他們說哈密和沙洲中間的距離太遠,又是沙漠,在不毛之地不宜運輸輜重,一旦不能迅速攻克嘉峪關,數十萬大軍屯於嘉峪關外,就會形成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
  
  永樂皇靖難之役中,陝西和嘉峪關方向的明軍基本沒有參與內戰,這支強大的邊防軍團如果依託地形和關隘全力抵禦帖木兒大軍,只要堅持幾個月,軍需後援難繼的帖木兒帝國軍隊將不戰自潰,因為很明顯的是,明軍一定會對沙洲進行堅壁清野,他們從當地得不到足夠的補給。
  
  最後一點是:主攻嘉峪關的話,那麼右路軍就要承擔主攻任務,而右路軍統帥蓋蘇耶丁剛剛接手哈里蘇丹的人馬,軍中將領多為哈里舊部,恐怕調動不是那麼得心應手。
  
  四皇子派認為應該從山西進入中原。因為這條路是廣袤的草原,戰馬和他們充做食糧的牛羊都可以有充足的東西吃,他們不需要攜帶大量的牧草,草原上的水源也比沙漠中充足。此外,北方歷經了遼金元三代統治,大明統治北方才四十年,北方漢人對中原王朝的忠誠度不夠,對異族的牴觸也不是那麼強烈。
  
  太子派的人對此提出了兩個反對意見,一是這條路比較繞遠,二是帖木兒可汗出兵前同韃靼和瓦剌打了招呼,向他們表示了友好,可是瓦剌的態度非常曖昧。要走山西破雁門關就要經過瓦剌的地盤,如果瓦剌從中作梗,甚至與明軍媾和,從背後攻擊他們,帝國的勇士們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
  
  憑心而論,兩派的目的雖然都是為了爭功才互相攻訐對方的主攻路線,但是他們所說的優勢和缺陷都是是實際存在的情形,在帖木兒這位睿智的皇帝面前,想要打壓政敵,也得拿出點真本事才行。
  
  帖木兒原本的計劃中,是要嘉峪關為主攻方向的,但是要攻嘉峪關,就得以沙洲為跳板,而大明輔國公楊旭在沙洲大刀闊斧一番整頓,以血腥手段剷除了眾多傾向帖木兒帝國的豪門,已經左右了沙洲地方勢力。現在嘉峪關外的沙洲與他此前瞭解的情形有了重大的改變擇。
  
  在原本的情況中,由於大明擔心對嘉峪關外的勢力太強硬了會讓更多人倒向帖木兒,所以對沙洲地方勢力採取了懷柔手段,基本上,他們過於相信嘉峪關的險峻,對關外是放任自流的。到時候帖木兒帝國只要一面爭取一面打壓,就一定可以得到沙洲地方勢力支持,最起碼可以得到他們的補給,不管是巧取豪奪,還是迫其貢獻。
  
  可是楊旭這條臭魚腥了一鍋湯,現在只要這邊大軍一動,那裡肯定是堅壁清野,軍民盡撤入關。大漠漫漫,是他們最好的保護,他們可以從容撤走,把沙洲撤的像是一塊狗啃過的骨頭,什麼都不剩。
  
  兩派僵持不下,最後又把這個難題推到了帖木兒身上,雙方爭論的時候,帖木兒已在緊張地思索,當兩派停止爭論,都把目光向他投來時,貼木兒清咳一聲,用他蒼老而有力的聲音斷然道:「依照前議,主攻仍舊放在嘉峪關,左路軍待機而動。
  
  行軍打仗,縱有必勝之把握,也當先慮其敗。一旦嘉峪關強取不下,左路軍之行動,則有可牽制明軍主力,使其不能增援嘉峪關,右路軍則由中軍策應,退回別失八里待命。若嘉峪關順利打開,則左路軍逕取山西雁門關,一南一北,兩路合擊,到那時候,瓦剌未必還有與我一戰之膽!」
  
  貼木兒扶著扶手緩緩站起,沉聲命令道:「全軍戰備,十五天後正式開戰!傳令哈里,迅速交接軍隊!派人往瓦剌一行,做外交之最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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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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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斬首計連環

  夏潯的大帳裡,只有三個人,夏潯、劉玉玨、西琳。
  
  西琳和劉玉玨一左一右,坐在夏潯的側前方,看著夏潯以一口箱子為桌,用炭條為筆,正在一條潔白的布皂上認真地書寫著東西。
  
  「陛下,同我們一向的理解不同,貼木兒的軍隊無論是攻城戰還是野戰都很有經驗,這一點,切勿以我們對北元軍隊的瞭解來揣測貼木兒帝國的軍隊。他們的軍隊成份複雜,包括了東西方許多國家、民族的人,帖木兒帝國從而掌握了東西方各種最先進的戰爭技術,並去蕪存精,發揚光大。
  
  在城池建築上,現在西方的建築技術以及城防手段並不比我們落後,而這些城池無一例外地被帖木兒帝國攻克了。同時,帖木兒軍中擁有大量的火器,尤其是火炮,據臣瞭解,他們的火炮威力並不弱於我們,可是與此同時,他們依舊保持著祖先傳下來的野戰和騎射的特長。
  
  我們的騎兵精銳,主要是北方邊軍中的騎兵、原寧王手下的大寧騎兵以及朵顏三衛的蒙古騎兵。同樣是百戰精騎,我們輸在騎兵的數量上,同時我們由於騎兵數量少,我們的將領更擅長步兵作戰的指揮。
  
  而貼木兒帝國的軍隊有西方式的精銳步兵方陣,有希臘式、羅馬式的工事建造與破壞部隊,有蒙古突厥的精銳遊牧騎兵,有身著前所未有的厚重鐵甲的重騎兵,有印度的戰像部隊,有數量眾多的火銃手和無數騾馬拉馱的巨炮臼炮,步騎渾編作戰乃至多兵種配合作戰的經驗同樣豐富。
  
  以上,是臣親自瞭解的情報。臣之所述,皆敵所長霍一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陛下精通兵法,身經百戰,見知所言,必知如何避己所短,克敵所長。臣若能在大戰之前以此呈進與御前,縱死無憾矣!」
  
  夏潯寫好之後,那淡粉色的字跡竟已消失大半,很多地方只剩下一些只離破碎的筆劃,夏潯再予吹乾,片刻之後,布帛依舊是純白色,上邊已經連一個字都看不見了。這是用唐賽兒調配的密藥寫就的,非火烤不顯字跡。若不知就裡的人,縱然得了這條腰帶,甚至將它拆開,也不過以為這條白色布帛只是腰帶的襯裡罷了。
  
  夏潯待那信上字跡幹了,再也不見一絲痕跡,這才小心疊好,交予西琳。西琳身邊早備了針線,信接過來,立即小心地揣進一條腰帶的夾層,然後又取針線把那腰帶縫好,針腳縫的十分細密。
  
  腰帶封好,重新交到夏潯手上,夏潯又仔細信檢查一遍,確認無誤,這才托著腰帶,對劉玉玨肅然道:「如果我們的計劃在哪一個環節上出現了問題,從而導致失敗,最有可能見機逃走的就是你,那時你一定要把它親手交到皇上手中。」
  
  「是!」劉玉玨也知事態之嚴重,他雙手接過腰帶,認真地纏在了腰間。
  
  隨著他們對貼木兒軍隊越來越多的瞭解,他們已經不敢再盲目樂觀。實際上包括夏潯在內,儘管他早知道帖木兒軍不容小覷,骨子裡卻還是有些輕視的,隨著越來越詳細的瞭解,夏潯對貼木兒軍的看法大變。如果行刺失敗,捨身成仁,而能有人攜此情報逃出,那麼明軍本來就能打嬴的仗,將因此成倍地減少傷亡。本來要打輸的仗,也可能因為如此詳盡的瞭解而改變結局!
  
  正視對手的長處,才能避免自己的短處。
  
  夏潯將此事交待完了,沉聲道:「西琳,喚他們進來,我要宣佈斬首計劃!」
  
  帳簾一掀,風呼嘯而入。
  
  春季多風,今兒正在颳風,颳風得塵土飛揚,天地一片蒼茫。
  
  因之,今天弋壁上少有人行走,也沒有集市,一頂頂帳蓬都所門窗封得死死的,在那彌天漫地的黃沙中若隱隱現。
  
  風蕭蕭兮,,
  
  塞哈智、陳東、葉安乃至藏風、蓋邦兒等人魚貫而入,
  
  身後一片黃沙……
  
  ※※※※※※※※※※※※※※※※※※※※※※※
  
  塞哈智的馬戲團成了移動之城最有名的馬戲團。
  
  他們的馬戲團表演的節目類型有限,人員也少,不過其它的馬戲團規模跟他們比也差不多。
  
  真正的大馬戲團,動輒上百號人,還有獅子、老虎、狗熊等各種動物,他們不會辛辛苦苦地跟著軍隊賺點苦錢兒,他們只在各大城市間流動,連小一些的城市都不會去,因為那兒的收入,不足以養活他們。這樣一來,游弋於軍營中的各個演出團體,就都是功能比較單一、人數有限的小團體了。
  
  夏潯授意塞哈智出面,把這些演出小團體組織到了一起。
  
  他們用的辦法,既不是拉攏也不是吞併,這兩條對他們來說,都有相當大的難度,再說,如果他真的拉攏或吞併其它演出團體,他也養不起這麼龐大的一個戲班子。他用的是西方人已經很習慣了的一種模式:行會!演出業臨時行會。
  
  這個行會的存在,只負責大軍在此期間各個表演團體的勾通協調。這兒表演大型馬戲,投入的成本太大,而觀眾主要是那些沒多少錢的士兵,如果不能保證上座率,那就要賠錢,所以大型馬戲團不來這裡。而塞哈智牽頭,聯合其他表演團體商議成立的這個臨時行會,其存在的意義就是溝通、協調各個馬戲團,偶爾組團舉辦一次聯合大型表演。

  在這裡,大型馬戲表演無法保證每日有足夠的上座率,但是每個禮拜舉行一次,士兵們還是消費得起的,這樣,他們平時分散與軍營各處,各演各的,每個禮拜湊在一起,以雪蓮花大馬戲團的名字聯合舉辦一次大型表演,很快就打響了知名度。
  
  「雪蓮花」,成了許多人每週必定光顧的所在。
  
  「哈密特老爺,這個小姑娘可是我們的台柱子,她每個禮拜表演一次大型魔術,深受士兵們的喜愛,也為我們馬戲團賺了很多錢,可她現在生病了,而明晚就有大型演出,如果她不能參加的話,我們將損失慘重。我們特意打聽過,知道哈密特老爺是最有名的醫生,連偉大的帖木兒大汗生病,都是由您進行診治,所以,我們來請求您,幫幫我們,一定要治好她。」
  
  通譯把塞哈智的話對帖木兒隨軍首席軍醫哈密特說了一遍,塞哈智馬上奉上了一個錢袋。
  
  哈密特是被一個百夫長請出來的,而這位百夫長是受他最信任的一個十夫長所托。喜歡「雪蓮花」馬戲團表演的士兵都知道那個神奇的東方小姑娘,現在她生病了,很容易就叫人生起惻隱之心,再加上收了塞老闆的好處,他們當然願意為塞老闆出力。
  
  哈密特顛了顛手中的錢袋,沉甸甸的,這一顛動,裏邊的錢幣叮噹作響,哈密特的臉色便和緩了許多。他看了看那個病懨懨地躺在馬車上,臉色憔悴的小姑娘,見她一身綠衫,眉目如畫,雖然因為生病顯得不太精神,可還是非常招人喜歡,臉色就更加平和了。
  
  「這個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塞哈智趕緊道:「她叫塞拉。」
  
  「塞拉?」
  
  哈密特聽了有些意外,因為他的小女兒就叫塞拉,這女孩兒與他的寶貝女兒年齡相仿,見到了她,就彷彿見到了自己的愛女,哈密特的語氣變得親切起來,他趴在車沿上,俯身看著唐賽兒,柔聲道:「塞拉,不要擔心,我會治好你的。」
  
  唐賽兒用細細怯怯的聲音道:「謝謝你,哈密特醫生。」
  
  哈密特點點頭,微笑著上了車。
  
  塞哈智不禁輕輕地吁了口氣,為了接近這個哈密特,他可是下足了功夫。聯合其它演出團體,組建行會和「雪蓮花」大馬戲團固然是有其他目的,卻也未嘗不是為了能跟哈密特搭上線。他組建了「雪蓮花」大馬戲團之後,先是通過劉玉玨打聽到可以輾轉與哈密特醫士攀上關係的人,然後就是對他們的公關。
  
  接著,在今天趁哈密特醫士出營購藥之機攔住他,事先也做了一系列準備。他打聽到這位哈密特醫士是土耳其人,土耳其人最喜歡綠色,忌諱黃色和花色,於是還叫西琳特意趕工給賽兒做了一套綠色的衣裳,換去了她常穿的花裙子。
  
  通過被他「公關」的貼木兒百夫長知道哈密特醫士有個極寵愛的小女兒叫塞拉之後,唐賽兒的名字也就改成了塞拉,人情攻勢、金錢攻勢、親情攻勢,數管其下,接下來能否更進一步,就看唐賽兒的了。對此,塞哈智倒是極有信心,古靈精怪的唐賽兒若要扮乖乖女,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她的魅力呢?
  
  「義父,塞拉捨不得你!」
  
  當哈密特走下馬車的時候,這個與他的女兒一樣可愛,美麗的如同一個小天使的女孩兒已經成了他的義女。他的義女撲在他的懷裡哭得唏哩嘩啦的:「從來沒有人能像您一樣對我這樣慈祥,親愛的義父,塞拉好捨不得你呀……」
  
  哈密特父愛氾濫了,那部討厭的直撅撅的山羊鬍子輕輕抖動著,他努力擠出一副慈祥的模樣,對唐賽兒柔聲道:「我的小塞拉,義父有事情要做,你安心養病,按照義父的囑咐按時吃藥,要乖乖的,等義父辦完了事,一定第一時間回來看你!」
  
  「那義父一定要來呀!」唐賽兒眼淚汪汪地抬起頭,抓著哈密特衣襟的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輕輕鬆開,將她的依賴和孺慕之情表達的淋漓盡致。
  
  「好的,好的,等我回來,一定馬上就來看你,先來看你!」哈密特幾乎不想走了,他跨上馬,走出好遠,還不捨地向自己的義女招著手。
  
  「乾爹,賽兒扮的好不好?」
  
  唐賽兒依依不捨地向哈密特消失的方向最後揮了幾下手,便笑瞇瞇地問夏潯,有點討好、有點邀功的意思。她的眼裡此時還噙著淚光,頰上還有晶瑩的淚水。
  
  「還不錯,不過不能大意!時刻小心,不要功虧一簣!」夏潯板著臉吩咐兩句就走開了。
  
  唐賽兒擔心地道:「是不是我表現的不好,乾爹好像不太開心?」
  
  福至心靈的塞哈智咧開大嘴笑道:「賽兒,你甭理他。我看是你表現的太好,你那乾爹吃醋了,哈哈哈!」
  
  ※※※※※※※※※※※※※※※※※※※※※※※
  
  唐賽兒因為連日演出過於疲勞,偶感風寒,求醫問藥時卻「偶然」和帖木兒軍中最有名的醫士哈密特結緣的時候,在比勒思克也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看起來發生的很偶然,完全是獨立的一樁突發事件,與其他地方沒有任何關聯,與駐紮在訛打剌的帖木兒軍更是風牛馬不相及程。
  
  事情發生在阿哥爾達,這是瓦剌地盤最西南角的一處邊陲重鎮,由特爾穆部落戍守。

  明初,大明因削藩而引發四年內戰期間,北元內部的衝突也到了最激烈的時候,北元從此分裂成為韃靼和瓦剌。韃靼由阿魯台太師獨掌大權,奉黃金家族後裔為可汗。瓦剌貴族沒有搶到黃金家族的嫡系後人,沒有大汗可以號令諸部,便由輝特部聯合巴爾虎特、忽裡牙特、巴圖特、綽羅斯特部建立了衛拉特聯盟,即明人所稱的瓦剌。
  
  瓦剌由三個強大的部落首領統治,他們分別是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為了同控制著汗位的韃靼部在道義上分庭抗禮,他們接受了朱棣的封號,分別受封為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三王治瓦剌,其中以順寧王馬哈木勢力最為龐大。
  
  特爾穆部落就是順寧王馬哈木一派的一個部落,其部落首領叫察占。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於西域草原則又是一番景象。
  
  中原的春天來得很輕柔,春風嬝娜,春雨潤物無聲,不知不覺間,你就發現枝頭出現了一抹新綠,遠遠望去,嫩黃如煙。而在這裡,春天來得就如冬季的寒風一般突然,昨天還是河水冰凍,萬里白雪,突然一夜之間,便江河解凍,草木茁壯起來。
  隨之而來的就是它的風,這兒的春風絕不溫柔,它是暖暖的,卻很難叫人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因為這風太強,剛剛復甦的草木難以覆蓋整個地面,風一起來,便有塵土,颳得人一身一臉,著實惱人。
  
  今天天氣卻很好,難得的晴天,風卻不烈,澄宇萬里,猶如透明的水晶,潔白的雲朵飄於其下,彷彿離那幽遠的天有萬里之遙,反倒距下面的草地不足百米,似乎搭弓一箭,就能射進雲彩。
  
  青青草地,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左右十餘里寬便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左邊青山蒼翠,隱見更高處仍是白雪皚皚,右邊的山卻是烏黑色的石頭組成,寸草不生,地理十分奇特。
  
  蹄聲隆隆,大地震顫。
  
  特爾穆部落首領察占帶著百餘騎驍勇的戰士,正馳騁在這片狹長的草原上。
  
  在察占旁邊一匹馬上,是一個少年,雖然看面容是個少年,還帶著未褪的稚氣,卻生得身材高大,較之許多成年人也毫不遜色。
  
  察占一邊策馬而行,一邊跟這少年說著話兒:「再有百餘里就到孛羅的部落了,孛羅的部落與別失八里、哈密最近,主要以經商為主,所以他的部落非常富裕。他的小女兒薩仁更是一個有名的小美女,你一定會喜歡的。」
  
  「察占叔叔,我不在乎她長的什麼樣子!」
  
  少年笑了笑,臉上有種和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沉穩:「哪怕她醜到了極點,我還是會娶她的。結了親,爺爺的部落便可以得到孛羅部落的資財幫助,在瓦剌諸部中咱們的位置將更加穩定,我們可以購買更多的兵器、盔甲,擁護更加強大的勢力,總有一天……」
  
  少年沒有說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遠方,輕輕地道:「總有一天,咱們所擁有的,將不僅僅是這一片草原!」
  
  「好!老子英雄兒好漢!這才是做大事的材料!」
  
  察占翹指大讚:「不愧是順寧王的孫子,這等胸襟氣魄,了不起!這一次說親議盟,對你爺爺的大業非常重要,本該由你父親親自出面的,只可惜他正在東面打仗,只好我這個做叔叔的來辦了,你爹是我的安答,你就像我的親侄子一般,我一定會把這事辦得圓滿的。」
  
  少年道:「大明皇帝親自率軍遠征,討伐韃靼了,明軍戰力雖強,但他們不可能久居塞上,韃靼若敗了,這萬里草原就是我們的。爺爺對此甚為重視,所以叫我爹親領大軍秘密埋伏在韃靼邊界,只等韃靼一敗,便搶奪他們的草原。爹爹在做大事,如果不是為了這無聊透頂的聯姻,我一定會跟爹爹一起去的。」
  
  察占放聲大笑:「無聊透頂?哈哈哈,你這小傢伙,說話著實有趣,你的年紀還是太少呀,等你再大些,你就知道女人的可愛了!」
  
  少年不以為然地笑笑,手搭涼蓬眺望著遠方,突然問道:「察占叔叔,此去孛羅數百里,我們為什麼不多帶些兵馬呢?」
  
  察占笑道:「不用擔心,這可是咱們瓦剌的地盤,更是我特爾穆部多年駐紮的所在,誰敢捋你察占叔叔的虎鬚?尤其是現在帖木兒的軍隊正欲與大明一戰,帖木兒軍不會在此時與咱瓦剌挑戰,大明軍則已退守嘉峪關內,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麼……」
  
  少年把馬鞭向前一指,沉聲問道:「前方那支聲勢浩大的人馬,可是孛羅部落派來迎接咱們的麼?」
  
  「嗯?」
  
  察占聞聲抬頭,起伏如浪的草坡盡頭,並不見一人一馬,但是只一眼望去,他的臉色還是發生了變化。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能見度很高,前方雖還看不見一人一馬,但是遠處喧騰於半空的一道塵煙,卻分明表示正有一支數量龐大的騎兵隊伍正迅速接近。
  
  那只能是一支騎兵,這兒已經是人跡常至之地,沒有大量的野馬群、野牛群,如果是放牧,也不可能筆直一條線地如此狂奔,如果是商隊……,他們更不可能用這種速度趕路。
  
  此時那最遠處的灰塵已瀰漫的極高,同時擴散開來,彷彿一隻張開大口的龍頭。而龍尾剛剛離地,正欲騰飛入空,可是自馬上探身起來繼續看,那龍尾彷彿只是剛剛離地的龍身,因為在它下面,躍躍欲試正欲騰起的還有一道煙塵,那是被騎兵經過剛剛騰起的一道灰土。
  
  今天有風,雖然不烈,可是依舊能夠吹散灰塵,這一條長龍似的灰塵彌而不散,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對方奔跑速度極快,風還來不及將那灰塵形成的長龍吹散,他們就已到了遠方,這得多快的速度?
  
  察占臉色一變,立即下令侍衛戒備。
  
  最理智的作法,當然是一見灰塵揚起,立即撥馬便逃,那樣的話,對方未必能追得上。但是,對方是什麼人?是不是因為他而來?這些事根本還沒搞清楚,察占好歹也是一方的鄂托克(領主),連來人是誰,要幹什麼都不知道,便撥馬逃之夭夭,豈非天大的笑話?

  草原上的人最敬重的是英雄好漢,要是這麼幹,連他的部下都瞧他不起,再說馬哈木大人的親孫子就在旁邊,若是被他把這個笑話說給他的爺爺聽,自己的臉就要丟到天邊去了,因此察占做出了原地戒備的命令,先查清對方身份、急急趕路的目的再說。
  
  在他後方,實際上有一支敵人的人馬在打埋伏,如果他們返身便逃,是要進行攔阻的,這支人馬從察占離開部落,就已遠遠地輟上了。只是他們的人數較少,只有察占一半的兵力,如果察占當機立斷,返身便走,他們要付出重大犧牲才能拖延察占逃跑的時間,察占原地戒備的舉動,叫遠遠輟在後面的他們大大地鬆了口氣。
  
  「不對勁!察占叔叔,我們應該馬上逃走!」
  
  少年的目力極其銳利,當他發現左右兩側遠處的弋壁中也隱隱泛起塵土灰霧的時候,終於警覺到,對方的目的一定是在自己這支隊伍了,可是這時已經晚了,正前方急急趕來的人馬就像塞外的春風,突然間就捲到了眼前。灰塵還在兩里地外,前方一道草坡上已出現了一排戰馬,彷彿翻過了山坡的一道洪水,洶湧而至。
  
  來騎形成了一道兩里多寬的橫向陣形,大剌剌地向他們包圍過來。
  
  「放箭!阻敵!」
  
  轟隆隆的馬蹄聲和喊殺聲震耳欲聾,察占的隊伍中許多戰馬都不安地轉動起來,察占拔出腰刀,一面命人放箭禦敵,一面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他向西一指,喝道:「趁著敵人尚未合圍,咱們從這兒打開一道豁口,衝出去!」
  
  「嗖嗖嗖!」
  
  箭射如雨,察占蓄勢已待的部下發箭阻敵時,策馬而來聲勢驚人的那支騎兵隊伍也發箭反擊了。不問身份、不留活口,亂箭齊發,無差別射擊。
  
  一聲尖銳至極的箭嘯驟然掠空而過,最前方的一名侍衛胯下的戰馬悲鳴一聲,被一箭貫入馬眼,痛呼僕到,將馬上的騎士掀翻在地。嗖嗖嗖嗖,利矢紛落,雙方各有人馬中箭,三息之間,來騎已然迫近,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已收弓拔刀,撲進了察占的隊伍。
  
  雙方的利矢遠射,造成了察占三分之一的部下陣亡,其餘人馬混亂不堪,剛剛集結準備突圍,衝出不及百步,側翼撲來的騎兵已然到了,又是一輪遠程攻擊,那種狠辣,那種必欲置人死地的氣勢,彷彿雙方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為什麼?你們是什麼人?」
  
  察占目眥欲裂,尚未交戰,先折大半人手,對方蠻不講理的殺戮快要把他氣瘋了。
  
  沒有人回答,對方彷彿就只為了殺人而來,箭矢橫空,最前方準備突圍的侍衛們剛剛中箭,狂呼著栽下馬去,敵人就拔出了雪亮的馬刀,衝進了他的陣營。
  
  雨打殘荷一般,雖然察占的侍衛也算精銳,可是與對方的戰力一比卻有不如,而對方的人馬佔據絕對優勢,打法又是如此恐怖,毫無準備的察占侍衛剎那間就被殺得七零八落。
  
  少年身邊兩個剛剛掛好弓箭,準備抽刀而戰的侍衛被數枝利矢透胸而過,重重地栽下馬去,驚心動魄的慘叫剛剛傳進少年耳中,一口斬馬刀就當頭劈來。
  
  「我是……」
  
  只是一刀,少年少年的刀就被磕飛了,他驚呼大叫,想要表明自己身份。不管來人是誰,瓦剌實際上的「可汗」馬哈木的孫子,活著總比死了有價值吧?
  
  可是話猶未了,他就被人斜肩拉胯,一刀劈成了兩半,半截身子還坐在馬上,另半截身子連著腦袋已跌落塵埃,心肝腸肚從斜劈開的地方嘩啦啦淌了一地。
  
  那馬受驚狂奔向前,拖著好長一段腸子,卻不料剛剛奔出幾步,又被一人將碩大一顆馬頭也砍下來,他們竟然不只殺人,而是打著雞犬不留的目的,這是何等大仇,才有這般狠辣手段?
  
  「侄兒!也先,也先吶!」

  察占正在廝殺中,一見那少年被殺,登時慘叫一聲,一顆心好像被澆了一盆冰水下去,涼得生疼。那可是馬哈木大人的親孫子,他的好兄弟脫歡的愛子啊,他要如何向馬哈木大人交待,如何各他的義兄脫歡交待?
  
  察占肝膽俱裂,血貫瞳仁,他身邊四五個莫名而來的敵人騎兵趁機走馬燈般與他纏鬥,竟爾在他腿上戳了一槍,血流如注。察占悲憤大怒,舌綻春雷,一聲暴喝,瘋狂般揮起了他的斬馬刀!
  
  敵人來自四面八方,察占的人馬先被猛烈絕倫的箭雨折損大半,又被突入的敵騎殺得七零八落,雖然在他們的猛烈反擊下,敵人也被他們殺死許多人,可這撲上來的敵騎竟是不管不顧,也不在乎,似乎他們只是一支完全沒有感情和意識的殺戮兵器,他們只需要殺死敵人,而不計任何犧牲。
  
  一百多號人,頃刻間被殺了個落花流水,肩上插著一枝羽箭的察占欲哭無淚地和最後剩下的十幾個侍衛被包圍在中間。這幾個侍衛都是身手靈活,武技高明的人,先是仗著鐙裡藏身的騎術和運氣,躲過了對方驟密的箭雨,又在混戰中拚命格檔廝殺留住了一命,此刻人人身上帶傷,他們守在察占身邊,總數已不足二十人。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你們是誰?叫你們的頭領出來答話!我是特爾部的鄂托克,我要見你們的頭領!」
  
  察占泣不成聲,聲嘶力竭地喊,他本不致於如此軟弱,可是他這半生仗也打過不少,就從來不曾打過這麼窩囊、這麼離奇、這麼莫名其妙、這麼不知所謂的仗,他不是嚇哭的,他是氣哭的。
  
  沒有人回答,敵騎圍成了一個圓,把他們團團圍在中央,一個有多名騎士拱衛、明顯是頭領人物,臉上蒙著防沙的面巾,只露出一雙狠厲肅殺大眼的騎士策馬向前三步,察占以為他要跟自己對話,可那人卻只是緩緩舉起一隻手,又狠狠向下一劈!
  
  隨著這無聲的命令,箭術表演開始了!
  
  排成了一個圓的無名騎士們竟然直射發箭,對方的自己人可是在自己射程之內的,如果這一箭不能射中居於中間的察占的人,就必然會射向對面的自己人。
  
  「嗖嗖嗖……」
  
  箭矢不斷,如群隼飛翔,許多人在用最高明的連珠箭術,一矢剛發,一矢又至,中箭者還不及倒地,第二箭便又貫入身體。片刻功夫,中間那些人和馬滿身是箭,恍若刺蝟,箭勢稍停之後,他們轟然倒了下去。人和馬,都已經在密驟的箭雨下失去了性命,可是因為中箭的速度太快,真到此時,才真正倒下。
  
  那個蒙面首領提馬上前,沉聲下令:「下馬,所有人頭砍下,確保無一生還!搜出咱們要的東西,馬上撤走!」
  
  他說的是突厥語,察占聽得懂,但是他已經死了,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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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將軍令

  「奶,加兩勺!」
  
  郭奕軒不耐煩地敲桌子,這店很小,掌櫃一人兼著跑堂的差使,忙得滿頭大汗,聞言忙跑過來,點頭哈腰地把咖啡杯子給端了下去。
  
  咖啡最早就是阿拉伯人開始飲用的,一開始他們是把咖啡豆的汁液當胃藥來喝的,認為有助於消化,後來發現它還具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於是這種飲料就流行開來。軍中有許多人習慣喝咖啡,就是其他來做生意的人,時不時也要喝上一杯,所以在這兒開咖啡館的人挺多。
  
  郭奕軒對坐在對面的劉玉玨道:「你想跟著輸運器械的隊伍走一走,我不攔你。雖說路上累一些,可是對器械先行瞭解一些,回頭再學其中的道理,也就更加容易。為師少年時也是中原人,知道你們所學俱都是聖賢文章,其它百業各行的學問,俱都視做旁門左道、奇技淫巧。
  
  我郭家原本以武揚威,可是後來卻在術數、建造、水利、天文方面有所建樹,後代子孫也就此棄武從文,大多修習這些學問。如今你既入我門下,少不得要把聖賢文章放一放,多學學這方面的本領,你這一路下去,對器械的運輸、保養各方面,都要多加學習。」
  
  劉玉玨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
  
  劉玉玨向老師主動請纓,要隨一支運送攻城器械的隊伍去塔爾布古爾城,把這些器械交付給蓋蘇耶丁,郭奕軒對此並不反對,他知道中原的讀書人熟諳的是道德文章,其他方面的學問卻很是一般,自己若直接向劉玉玨教習各種專業學問,他在理解方面一定比較吃力,叫他先熟悉熟悉這些東西,再教起來也方便。
  
  劉玉玨今日就要起行,郭奕軒特意送了出來,看到營地外面新開了一家咖啡廳,裡面還算整潔,便在這裡為學生送行,不想這家店雖然乾淨,店主手藝卻很一般,那咖啡煮的不好,調配的更差。這時那掌櫃的把咖啡又端上來,郭奕軒喝了一口,不耐煩地繼續用手指叩桌子:「糖,加三勺!」
  
  那掌櫃的剛剛跑開,準備去招呼其他客人,一聽吩咐,忙又跑出來,忍氣吞聲地把杯端了下去。
  
  郭奕軒哼了一聲道:「這些人,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手藝,就這兩下子,也敢開店迎客。」
  
  掌櫃的被郭奕軒支得跑來跑去,心中很不耐煩,可是又不敢得罪客人,只得陪著笑把杯子端下去,他跑到櫃檯後面,往杯裡加了三勺糖,偷偷一瞟郭奕軒並未注意,又往裏邊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這才把杯重又端上。
  
  郭奕軒呷了一口,這回有種齒頰留香的感覺了,他滿意地點點頭,擺擺手叫店主走人,繼續囑咐愛徒:「玉玨啊,等到了地方,你還可以看看士兵們如何操作,熟悉了這個過程,回頭為師再教授你其中的學問,便容易入手了。如果發現什麼問題,就記下來,我們再行改進,咱們研究的這些器械,也不是一次便臻完美的,學問嘛,一半來自傳授,一半要靠自研……」
  
  劉玉玨忙又應了聲是,郭奕軒瞟一眼外面的車隊,便道:「好啦,不要叫大家久等,你這就去吧!」
  
  劉玉玨躬身退出,郭奕軒將咖啡一飲而盡,餘興未盡地道:「再來一杯!」
  
  ※※※※※※※※※※※※※※※※※※※※※※※
  
  夏潯剛剛散了場子,眾人都在外面收拾,他卻在帳中,和藏風以及一個陌生面孔的人,三人據案而坐。桌上擺著幾個牛皮紙包,那陌生面孔的人用突厥語飛快地說著話,藏風一旁為他翻譯:「察占已死,他的信物已經落到我們手中,哈里殿下已經安排了人,馬上就到,你們這裡準備的怎麼樣了?」
  
  襲擊瓦剌部族首領察占的人馬,是哈里派出去的,他的人一直在盯著察占,等著殺死他的機會,直到聽聞察占要為一個侄兒往孛羅部落說親,這才得到機會。議婚涉及聯盟,在事情成功之前,對當事人的一些敏感身份是要予以保密的,所以直到現在,哈里蘇丹的人也不知道他們誤打誤撞,竟把瓦剌聯盟最大的部落首領馬哈木的孫子給幹掉了。
  
  他們不知道,夏潯自然也不知道。
  
  這件事已在瓦剌部引起了軒然大波,憤怒已極的馬哈木正在到處尋找兇手,夏潯卻還不知道那位後來赫赫有名的也先太師已經糊里糊塗地死在了他的手裡。
  
  夏潯欣然道:「甚好!等『瓦剌』的使者到了,向帖木兒說明瓦剌願意提供方便,借道給他們進攻大明,必定會讓帖木兒欣喜若狂。不過,我們必須確保帖木兒會取消戒酒令,並召開盛大的宴會慶祝,那另外一件『大喜事』業已安排妥當了麼?」
  
  那陌生面孔的人微微一笑,道:「這一點請你放心,殿下曾經收到過金帳汗國的帖木兒‧忽特魯格大人送來的一封信,那封信是當初脫脫迷失陽奉陰違,授意部屬背叛帖木兒汗的一道命令,上邊有脫脫迷失的花押印鈐,殿下已據此偽造了一封脫脫迷失向帖木兒汗乞降的書信,這兩個『好消息』接踵而來,一定會叫帖木兒汗把這一天當成一個盛大的節日,大肆慶祝的!」
  
  說著,他把面前的幾個紙包輕輕推到夏潯的面前,說道:「這幾種毒藥,都是提取於植物,致死效果比較平和,符合你的要求。這一種,可以讓人窒息而死,但是中毒後沒有任何體表特徵,可汗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人,很容易會誤診為心力衰竭而死。
  
  這一種,會讓人喪失意識、肢體抽搐,最終的結果當然也是死亡,而且它的毒性一旦發作,很難救治,死亡結果如同癲癇發作;還有這一種,通過皮膚也能吸收,會叫人產生灼熱、刺痛、麻木、噁心、嘔吐、呼吸癱瘓的症狀,最終心臟麻痺而死亡,它的毒性很烈,一旦中毒便不可救治,問題是,高明的醫生能夠看出是中了毒。
  
  還有這一種,它本身並不致命,不過它的奇妙之處在於,一旦中了毒,在別人看來,你的意識仍舊很清醒,可是你卻可以通過控制中毒的人,叫他依照你的吩咐去做一些事情,比如……自殺。可是用它的難處在於,可汗身邊總是有一群人圍著他,即便你能叫他中毒,也無法走到他面前去叫他做任何事情……」
  
  那人把帶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藥認真地解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殿下已經把他能夠蒐羅到的所有毒藥都給你找來了,每個包裡都有藥性的詳細說明,毒藥,我們已經給你送來了,如何讓他服下去,卻是你的事了!」
  
  「沒有問題!」
  
  夏潯把那些毒藥收了起來,微笑道:「對此,我已經有了一個很詳細的計劃,只要帖木兒汗召開宴會,我保證,那將是他最後的晚餐!」
  
  ※※※※※※※※※※※※※※※※※※※※※※※
  
  「義父,藥好苦喔……」
  
  唐賽兒捧著藥碗道。
  
  哈密特醫士微笑道:「儘管有些苦味兒,不過它能治好你的病。快把它喝了吧,塞拉,我已經放了三勺蜜糖在裡面,不會特別難喝的。」
  
  「哦!」
  
  唐賽兒皺著小臉把那碗藥喝了下去,哈密特看了開心地笑起來,他慈祥地摸摸唐賽兒的頭,又看看帳外天色,說道:「天色馬上就黑了,義父送你回去吧,雖然你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卻也不能在軍營裡過夜的,尤其是我的住處距大汗的住處很近,這兒的規矩更大。」
  
  他剛說到這兒,幾騎快馬便夾著一溜煙塵從他的帳前衝過去,捲起了一片沙塵,哈密特醫士大為不悅,連忙起身走去,將帳簾放下來,不滿地嘟囔道:「真不曉得這是些什麼人,膽子竟然這麼大,敢在可汗的大帳附近縱馬,這要是讓大汗見到了,豈能輕饒了他們!」
  
  帖木兒正在自己帳前,興緻勃勃地為自己的愛馬刷洗著身體,梳理著馬鬃,那幾騎快馬馳來時,便已落入他的眼中。帖木兒微微蹙了蹙眉,卻沒有發作,他相信這些人一定有極重要的事,否則誰敢冒犯他的權威呢?
  
  領著那些人馳來的是他的侍衛長,即便如此,那些人也無法直接馳到他的身邊,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就被攔住了,侍衛們一番盤問之後,搜了他們的身,繳去了佩刀,才押著他們來到帖木兒面前。
  
  帖木兒輕輕拍了拍馬頸,那匹馬便搖搖鬃毛,打個鼻息,悠閒地走開了。
  
  帖木兒睨了那幾個人一眼,向他的侍衛長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那侍衛立即迎上來前來,以掌撫胸,沉聲道:「大汗,瓦剌特爾穆部的鄂托克察占,奉馬哈木大人之命求見大汗!」
  
  「哦?」
  
  貼木兒微微有些動容,他派去向瓦剌做最後之外交努力的使者剛剛走了兩天,距瓦剌聯盟幾個首領人物的駐地還遠,沒有十天八天的功夫是回不來的,瓦剌卻在這時派來了使者,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帖木兒一聲吩咐,「察占」就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瓦剌是分裂的北元的一部分,北元統治中原一百多年,制度管理大量繼承了中原人的經驗,所以做為瓦剌任命的一位鄂托克,察佔有著屬於他的專有信物,一枚北元時期朝廷製作的印鈐。
  
  貼木兒遠征東方,對這周圍的各方勢力做過一番瞭解,他聽說過察占的名字,驗過察占的印鈐無誤之後,帖木兒便道:「察占,我知道你是馬哈木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他派你匆匆而來,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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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雙喜臨門

  察占向帖木兒恭恭敬敬地行禮道:「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三位大人會同瓦剌諸部首領商議之後派我前來,向帖木兒大汗通報,對於大汗的軍隊與大明之間的戰爭,我們的立場是置身事外,不會參與。如果大汗需要借道瓦剌,沿途補給也可以就地取之於我瓦剌諸部!」
  
  帖木兒大喜,欣然問道:「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受封於明,你們如此相助於朕,不怕大明的詰難麼?」
  
  察占狡黠地道:「大汗兵強馬壯,非我瓦剌可以抗衡,大汗的大軍一到,我們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一些來不及撤離的部落迫於形勢向大汗提供各種物資,也是情非得已,大明又能如何?」
  
  帖木兒放聲大笑。
  
  察占又道:「我們希望,大汗功成之後,能夠投桃報李,對瓦剌諸部予以關照……」
  
  帖木兒微笑道:「這個絕對沒有問題。我們同宗同祖,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嘛,我曾經說過,我非黃金家族後裔,之所以擔此重任,實因我蒙龘古勢微,不得不奮起抗爭。待老夫百年之後,這萬里江山,是要雙手奉於黃金家族的,我又怎會打瓦剌的主意呢?」
  
  察占道:「大汗是一位偉大的君王,自然是一諾千金的,不過要說服瓦剌諸部消除疑慮,所以……,這是馬哈木大人和太平、把禿孛羅兩位大人聯名寫給大汗的一封書信,我們希望,能夠在回覆中得到大汗正式的承諾,」
  
  「沒有問題!」
  
  帖木兒笑容可掬地道:「我已派了使者再赴瓦剌,如今還在路上,想不到你們已經來了。你放心,待我看過三位大人的來信,自會做出善意的回覆……」
  
  帖木兒從察占手中接過書信,心中卻在暗暗冷笑:「成吉思汗的子孫,是真的沒落了。你們要麼站到大明一邊去,要麼早早歸順於我,如今卻打著坐山觀虎鬥的念頭,試圖兩邊取利。若非大明是我一生之最大勁敵,眼下不宜多事,老夫先就發兵,先滅了你們這些羞辱祖先的軟骨頭!」
  
  瓦剌答應借道,這對帖木兒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雖然他兵強馬壯,一副無敵模樣,似乎誰也不放在眼裡,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來秘探蒐集的各種情報,他對大明的實力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把大明視為生平所要征服的第一勁敵,這個時候,他不希望再有第三方勢力橫插一手。
  
  瓦剌說小,也要看跟誰比,比起大明和帖木兒帝國來說,瓦剌的力量自然是小的,可是僅僅一個瓦剌,也比西方許多大國更加強大,如果他們居心叵測,帖木兒就得始終保留一支軍隊進行防備,他的左路軍未嘗不是對瓦剌的一種威懾,現在瓦剌已公開表態保持中立,他就可以投入更多兵力與大明決戰,勝算將更近一步擴大了。
  
  當晚,帖木兒召集了幾位重臣,向他們傳達了這個好消息,並邀瓦剌使者察占出席,席間,帖木兒興緻勃勃,不但喝了大量的葡萄酒,還喝了度數更高的阿拉克燒酒,這位七十歲的老人就像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一樣,興緻上來時,還跟自己眾多的嬪妃一齊載歌載舞。
  
  這一輩子,他已建立了輝煌的功業,曾經打敗蒙龘古帝國西征大軍的埃及馬布留克王朝因為拒絕他的結盟,遭到了他的冷酷打擊,蘇丹法賴吉親自率兵抵抗也無濟於事,整個敘利亞的領土被佔領,名城大馬士革被焚燬。至於已經四分五裂衰弱不堪的印度德裡蘇丹國更不在話下,被他毫不費力的消滅。
  
  在他的帝國的建立過程中,所有強大的帝國無一能夠迎其鋒芒,三十多年的征服戰爭,他建立了一個首都是撒馬爾罕,領土從德裡到大馬士革,從鹹海到波斯灣的大帝國。從興都庫什山到地中海,從北印度到敘利亞,從天山南北到南俄草原,他的兵鋒所向披靡,屍體堆成了山,人頭砌成了塔。
  
  但是儘管他縱橫中西亞,威震歐洲大陸,可是就連蒙龘古人,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不願順從於他。他的野心極大,他一直想超越成吉思汗,成為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君王,可他若想建立超越成吉思汗的不世功業,必須得打敗大明,這是東方的最強帝國,也是當前整個世界上最強的帝國,曾幾何時,他也是向大明稱臣納貢的一個臣子呢。
  
  而現在,瓦剌的態度,將使他的征服大明之旅更加順暢,以他的強大武裝,只要讓他征服了大明,再消滅奉黃金家族為正統的韃靼,他就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之王。中原萬里江山、花花世界,失落於黃金家族之手,現在是他帶領蒙龘古人又殺回來,那時誰還敢與他抗衡?還有哪個蒙龘古人,敢不心悅誠服地承認,他才是成吉思汗的衣缽繼承者?
  
  帖木兒很高興,席間喝了許多酒,大醉而歸。
  
  不想次日一早,帖木兒又收到了一個叫他更加歡喜的好消息,金帳汗國的脫脫迷失向他歸服了。
  
  脫脫迷失是他的義子,對這個義子,帖木兒又恨又愛,可是儘管這個義子對他總是陽奉陰違,一有機會就行反叛,他對這個義子的疼愛,卻始終比親生兒子還多,如今見到這個義子「幡然悔悟」,向他表態要痛改前非,帖木兒欣喜若狂。
  
  脫脫迷失是成吉思汗的長子朮赤的後裔,當初脫脫迷失投奔撒馬爾罕向他請求援助,以對抗自己的宗主白帳汗兀魯思,脫脫迷失年輕英俊、很會說話,在與帖木兒的接觸中,很快討得了帖木兒的歡心,並成為他的義子。帖木兒慷慨地給了他兩塊封地:塞格納克城和訛打剌。
  
  訛打剌就是此刻帖木兒駐兵的地方,這兩個地方正對著白帳汗兀魯思的草原,脫脫迷失曾兩次被兀魯思打得落荒而逃,都是帖木兒出兵替他奪了回來。等到兀魯思死後,脫脫迷失向帖木兒借了一支大軍,殺死了兀魯思的兒子,從而登上了白帳汗位。
  
  脫脫迷失成為白帳汗之後,出兵打敗了金帳汗馬麥,由於他是鐵木真長子朮赤的後裔,被金帳蒙龘古人承認為汗,金帳和白帳統一了,他恢復了他的祖先朮赤當年受封的全部領土。統治著從錫爾河下游到德涅斯特河,從塞格納克和訛答刺到乞瓦〔基輔〕之間的廣袤領土。
  
  他入侵羅斯,火燒莫斯科,洗劫弗拉基米爾、尤利、莫扎伊斯克和其他羅斯城市,在波爾塔瓦附近打敗了企圖出來干涉的立陶宛人;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是成吉思汗系的真正後裔,與他相比,帖木兒這個既無顯赫的背景,又無明確合法稱號的、暴發戶似的突厥人算是個什麼東西?
  
  於是,他不宣而戰,突襲帖木兒,幾乎活捉了這位毫無防備的撒馬爾罕之王。從此,他開始了對帖木兒的無休止的戰爭。儘管如此,帖木兒仍把這個義子看成自己最愛的兒子,他每次打敗脫脫迷失的軍隊之後,都會赦免這些士兵,還給了他們食物和馬匹,讓他們回到脫脫迷**邊,他希望脫脫迷失能重新承認他這個義父。
  
  而今,這個桀驁不馴的義子,終於醒悟了,年邁的帖木兒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
  
  帖木兒視大明為生平第一勁敵,發動遠徵聖戰期間,忽略了對金帳汗國的關注。他並不知道,這個脫脫迷失歸順的消息是有心人炮製出來的。實際上,此時脫脫迷失已經失去了他的汗位,金帳汗國原來的主人,兀魯思汗的孫子忽特魯格號召舊部,正在反抗脫脫迷失。
  
  而朮赤的另一個後裔亦敵忽也建立了一支武裝,同脫脫迷失爭奪汗位,脫脫迷失四面受敵,又無法像以前一樣得到他的義父帖木兒的支持,在兩面夾攻之下,他已眾叛親離,逃到了西伯利亞的秋明,正在不斷的逃亡之中,而這時,竟有幾位「他的使者」來到帖木兒的軍營,向帖木兒表示馴服。
  
  帖木兒並不知道這些使者是他的親孫子哈里蘇丹派出來的,實際上因為之後發生的種種離奇事端,一直也沒人去追究這些使者的來歷,最終它沉沒於歷史長河之中,成了一樁疑案。
  
  後世的專家學者研究之後,認為這些使者是當時已經控制了金帳汗國的忽特魯格派來的,其目的是施放煙霧,已防這位對他恩將仇報的義子脫脫迷失始終疼愛呵護著的帖木兒汗得知真相,在他重新掌握金帳的關鍵時刻派兵阻止,救援脫脫迷失。
  
  孰不知,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卻是夏潯,是夏潯一手炮製了這樁歷史疑案。
  
  帖木兒開心極了:瓦剌決定讓出道路,坐觀他與大明一戰,他在大明西域最大的威脅和掣肘已經消失,勝算大大增加;他的義子也終於拋棄了取而代之的野心,重新拜伏在他的膝下。
  
  帖木兒意氣飛揚,他的星相占卜師波那提所做的預言早被他拋到了九宵雲外,他覺得這一連串的好消息,是他終將取得大明江山的吉兆!
  
  興奮不已的帖木兒重賞了「金帳派來的使者」,並要他們向脫脫迷失帶去自己的問候,願意重新接納他的這位義子,等到「金帳汗的使者」離去之後,貼木兒愉快地向他的臣子們下達了命令:「三日之後,我們將向哈密進軍!我決定,今天解除戒酒令,舉行盛大的宴會,預祝我們的勝利!」
  
  他環顧左右的文武重臣,笑容可掬地道:「用你們的大醉,回報我的慷慨!這將是狂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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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
發表於 2012-5-22 19:22:10 |只看該作者
第819章 演出開始

  「快點快點,你們都去幫忙,日落之前,務必把舞台搭好!」
  
  一個侍衛長帶了隊兵來,走到一片空場地前,指著正在那兒吩咐道,那兒有許多「雪蓮花」馬戲團的人正在忙碌著。
  
  由塞哈智出面,聯合其它馬戲團組建而成的「雪蓮花」馬戲團每個禮拜都會聚集到一起舉行一次大型表演,他們已經在這裡打響了名聲,帖木兒可汗要舉辦一次盛大的歌舞晚宴,「雪蓮花」理所當然地被邀請了來,為貴人們助興。
  
  由十七八個小型馬戲團組成的大馬戲團正在緊張地做著籌備工作,有人在搭建舞台,有人在圈設場地,道具箱子擺了一地,不遠處還有各種動物的籠子,熊嘶虎吼,紛亂不已。這位侍衛長及時帶來了一隊身強力壯的士兵,可幫了他們的大忙。
  
  在舞台的正對面,已經釘好了一排護欄,護欄後邊正由帖木兒軍營裡的工兵們搭建著一座大型看臺,這座半月型的看臺,頗有點古羅馬鬥獸場的派頭,此時已經初見雛形。
  
  夏潯和藏風、蓋邦兒以及唐賽兒道具箱子邊上,假意地整理著箱籠。
  
  夏潯低聲道:「藏風,你今晚要一直守在馬戲團的箱籠旁邊,隨時注意我的動作,到時候我會上台向你示意,當你看到我扮的小丑上台表演,做出撓頭動作的時候,你就馬上點火引燃箱籠,以此吸引各方目光,方便賽兒行動。」
  
  藏風答應一聲,夏潯又道:「火不可以太大,要做成不慎失火的樣子,叫人很快撲滅,這麼做唯一的目的,只是幫助賽兒轉移注意力,所以必須要控制住規模,確保它看起來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若被人看出是有意為之,事情查明之前不許我們離開,我們的危險就會大增!」
  
  藏風聽的有些緊張了,他還是重重地一點頭,沒有說話。
  
  夏潯又轉向唐賽兒道:「賽兒,召開酒宴的時候,是軍營裡最鬆懈的時候,你的年紀小,誰也不會認為像你這樣年幼的一個小丫頭會是個危險人物,你可以在這場地中隨意走動而不引人注意,除了一些重要地方不會有人阻攔你,這就是你竊取通營令牌的好機會!」
  
  唐賽兒「嗯」了一聲,向他甜甜一笑。
  
  夏潯道:「這個地方,平時外鬆內緊,宴會開始後,卻是內鬆外緊,軍營的外圍會受到控制,不許人輕易進出的,我們要離開,只能依靠你取來的通營令牌。等帖木兒一死,丟了令牌的人怕惹火燒身,絕不敢張揚,我們的秘密,就始終是一個秘密。
  
  不過,你要注意,竊取令牌的目標,一定要選擇中軍大營內部的人。你這幾天在哈密特身邊,已經認識了一些中軍大營的將領,就從他們身上著手。若是選擇其他軍營將領的話,一旦他們臨時需要離開,難免就要用到令牌,如果在帖木兒死前他們就發現通營令牌丟失,外圍守軍會及時得到通知,令牌失效,我們就走不了了。」
  
  唐賽兒認真地點點頭:「乾爹放心,賽兒知道怎麼做!」
  
  夏潯拍拍她的肩膀,鼓勵道:「賽兒,這麼多人搭台,可都是為了讓你一人唱戲,今天你的任務最重,務必格外小心。你的表演完畢後,馬上帶齊需要的東西,趕到哈密特身邊去。他是帖木兒的親信醫士,地位崇高,在看臺上也有位置。這邊火起之前,我會給你示意,那時你就開始行動,假作方便,離開哈密特,等火勢一起,吸引了眾人注意時,你就馬上潛到帖木兒身邊去。」
  
  夏潯四下看看,將一個藥包悄悄遞了過去,低聲道:「那時就要看你的遁術如何高明了,你要把這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撒進帖木兒的酒杯。帖木兒的飲食,每一樣呈上時都有專人驗毒,要讓他毫不防備的飲下毒酒,唯有利用已經倒入他懷中的酒,成敗與否,全在你的身上!」
  
  唐賽兒接過藥包揣進懷裡,小臉斂了笑容,鄭重地點了點頭。
  
  夏潯又對藏風道:「賽兒的魔術表演是在中後場時間進行,在她之後,我會挑一個將近結束的時間開始行動,下毒成功後,等到藥力發作開來,大約得一個時辰,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離開中軍大營。你們在中軍外面接應的人馬,可全都準備好了?」
  
  藏風道:「你放心,我們派人在這裡開了一家裁縫鋪子,為軍士們縫補衣衫,我們的裁縫按照帖木兒親軍送來縫補的一套紅色戰袍,已經仿製出了數十套,完全可以以假亂真,包括戰馬、鞍韉、武器,全都一應俱全,現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枚無法輕易仿製的通營令牌,只要她偷得來,我們離開就沒問題。」
  
  夏潯道:「好!我們離開後,馬上更換服裝離開。西琳和讓娜會扮成男裝,賽兒藏在箱子裡。咱們的箱籠在這裡燒燬了一部分,剩下的不多,正好攜帶。」
  
  他微微瞇起眼睛,說道:「今天聯合其他馬戲團舉辦了這場大型演出,明天就是各個小馬戲團繼續遊走各營表演的時候了,咱們這個馬戲團從這兒消失也就不會有人注意。再接下來,帖木兒軍就要開始操心帖木兒的後事了,更加不會去看馬戲,咱們的離開不著痕跡,可謂天衣無縫。」
  
  藏風暗暗冷笑:「等到大功告成、離開軍營的時候,你的死,也會不著痕跡的!」
  
  ※※※※※※※※※※※※※※※※※※※※※※

  
  中軍大營入口,戒備森嚴。
  
  一位將軍被驗過腰牌之後,走進營門,四下張望了一眼,一個恰好經過的將領看見了他,馬上笑著迎了上去。
  
  「哎呀!」
  
  一個小丫頭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冒冒失失的撞在兩人中間,那小丫頭揉揉腦袋,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從營裡迎出來的那位將軍擺擺手,拉住那剛進營的將軍,用突厥語道:「哈哈!失吉忽突忽,好久不見啊,今天機會難得,你一定得多喝幾杯!」
  
  剛剛進營的那位將軍看看跑開的小女孩兒,疑惑道:「把阿禿兒,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是誰?」
  
  把阿禿兒聳聳肩道:「是戲班子裡的人,我見過她兩次,好像和哈密特醫士有點兒關係。走吧,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今天我們可要不醉無歸同,哈哈!」
  
  藏風在不遠處忙活著,賽兒跑到他身邊時,小手輕輕與他一碰,一枚通營令牌就塞到了他的手裡,藏風握住令牌,拇指從令牌上輕輕撫過,感受著那複雜細緻的花紋,驚奇地看了唐賽兒一眼。
  
  他知道唐賽兒要從那位寢帳設在中軍大營的把阿禿兒將軍身上偷取令牌,他和唐賽兒已經跟蹤了那位將軍好一陣兒,可是早有準備的他,儘管看得異常仔細,還是沒有看明白唐賽兒如何下的手,就只輕輕一撞,令牌就到手了。
  
  唐賽兒比起那位身材高大的將軍,嬌小的似乎只到他的大腿高,藏風甚至沒有看見唐賽兒伸手,她唯一抬手的動作就是撞了人之後,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嬌憨地撓了一下頭,可是令牌居然到手了。
  
  藏風心中驚奇,面上卻不露聲色,令牌到手,他立即若無其事地走開。不一會兒,這枚令牌便到了蓋邦兒手上,蓋邦兒取了令牌,馬上大搖大擺地離開了中軍大營。他在塞哈智的馬戲團裡只是一個打雜的,此刻又是十幾個馬戲團的人聚集到一起,根本沒有人注意他。
  
  唐賽兒和藏風分開之後,天真無邪的俏臉蛋上突然浮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她機警地四下掃了一眼,便蹦蹦跳跳地回了馬戲團。因為今天是為帖木爾和他的文武重臣們表演,不需要夏潯敲鑼打鼓地聚集客人,他正站在後帳門口東張西望地看熱鬧。
  
  唐賽兒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時候,手掌輕輕一碰,一件東西便悄悄塞進了他的袖筒。夏潯輕輕舉袖看了看,一枚花紋古樸、紋理細密的包銅木製令牌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袖筒裡,夏潯的手輕輕垂下,緩緩搭在腰帶上,衣袖再垂下時,那枚令牌已經不見了。
  
  夏潯四下掃了一眼,嘴角輕輕漾起一抹笑意。
  
  後帳裡,許多人正在緊張地打扮、上裝,塞哈智和另一家比較大的馬戲團班主阿當罕則坐在一邊說話。
  
  阿當罕正在賣力地遊說著塞哈智:「我們能在這裡為偉大的帖木兒汗演出,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只帖木兒汗,很多撒馬爾罕的軍政要人都會看到我們的演出,『雪蓮花』將因此名揚天下,我覺得我們應該趁此機會合併成一個團體,我們有了這麼大的名聲,以後不需要再這麼辛苦,我們可以去撒馬爾罕,在那裡擁有一席之地,別人只要知道連偉大的帖木兒汗都看過我們的演出,還愁沒有客人嗎?」
  
  「咳咳,其他的那些馬戲團……咳咳咳,會同意與我們聯合嗎?咳,如果只有我們兩家,成不了一個足夠大的馬戲團,咳……」塞哈智的氣色不太好,似乎著了風寒,他一邊說話,還一邊不停地咳嗽。
  
  阿當罕迫不及待地保證:「這一點沒有問題,我的朋友,我已經徵詢過幾位班主的意見,只要能夠保證他們的利益,他們願意合併。如果你也同意,我相信大部分小馬戲團都會願意加入的!」
  
  塞哈智想了想道:「好吧,如果演出成功!阿當罕,你也知道,事情的關鍵是,我們今天的演出能否大獲成功。我生病了,身體虛弱,非常的疲倦,今晚的演出,要由你來操心一切了,賣點力氣,夥計,只有我們的演出獲得成功,你的提議才有可能!」
  
  阿當罕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今晚的演出交給我了,這一定是我們『雪蓮花』馬戲團自成立以來,最精采的一場演出!」
  
  塞哈智微笑道:「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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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3 23:23:41 |只看該作者
第820章 鳳凰·飛蛾

  盛大的晚會開始了,名義上,這是在大軍出征前的一次狂歡,但是稍稍有些權力地位的官員都已知道了瓦剌臣服、金帳汗國歸順的兩個大好消息。
  
  軍營裡面的士兵不允許離開,但是事先購入了大量的美酒,又宰殺了許多牛羊,除了一些自律甚嚴,不肯飲用酒精飲料的人,大部分人都在喝酒。實際上軍伍生涯閒時枯躁乏味,戰時血雨腥風,在這樣的地方,滴酒不沾的人極少,只是喝的多與少的問題,在歡慶氣氛的影響下,大部分人都在喝酒吃肉。
  
  帖木兒飲酒觀舞的地方則是另一種情形,帖木兒軍中的工兵利用一天時間,搭建起了高大、堅固、寬闊的觀演台,重要人物都在台上就坐,每人桌前都有酒有肉。雖然一樣的放鬆,但是畢竟大汗在上座,眾多的文武將領、重要人物全都來了,所以沒有人敢放浪形骸。
  
  帖木兒興緻很高,坐在中間位置,由阿爾都沙等重要文武要人陪伴著,杯到酒干,十分爽快。
  
  他很愜意,他曾向大明洪武皇帝稱臣,可是自從他覺得自己的實力已經足以同大明抗衡的時候,他這一生想要征服的最大目標,就已定在大明。
  
  而今,他終於來了,終於戰了,這個時候,他又得到了瓦剌的承諾,得到了他最喜歡的義子的臣服,做為一個年邁的老人,他這一生想要追求的一切都將圓滿,夫復何求?他又如何不歡喜呢?
  
  帖木兒從腰間拔出雪亮的短刀,切開一大塊手扒羊肉,熱氣騰騰帶著血絲的羊肉吃在嘴裡,肥嫩濃香,他忽然覺得自己彷彿恢復了三十年前正當壯年時的食慾和……性慾。
  
  他已經很久沒有臨幸寵妃愛妾了,雖然他每晚都有至少兩個年輕貌美的處子緊緊偎依著他睡覺,可他曾經大振男兒雄風的地方卻始終如同一條死蛇,萎縮在他的胯間,他甚至沒有讓人去愛撫它的意願,不過,今晚他想試試,他忽然有了一種衝動。
  
  藏風無聊地逛在一大堆的箱籠中間,他很緊張。
  
  箱籠成堆地堆著,距舞台處有半里地遠,上邊也搭著棚子,再外圍,依據地勢,觀看演出的官兵們就坐在較高的沙坡上,他們身下鋪著狼皮褥子,矮几上放著烤得焦黃流油的羊和牛肉,可是這些當兵的每天的飲食都以肉食為主,對肉的興趣卻並不大,他們視若珍寶的是酒,演出剛剛開始沒有多久,矮几旁邊就堆滿了橫七豎八的酒罈子。
  
  藏風雖然僅僅負責製造一場貌似意外的失火,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混亂,可他依舊很緊張。
  
  能夠被哈里蘇丹派來執行這樣重要任務的人,當然是不畏死的勇士,可有時候緊張不一定是因為怕死,就像秦舞陽入秦宮,刺殺秦始皇一樣,秦舞陽凶悍驍勇,並不畏死,他也知道入秦宮刺駕,下場唯有一死,他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但是一登秦殿,見始皇威儀,仍是不由自主為之色變,不是他怕死,而是心性的修煉不到。
  
  藏風同樣不怕死,他是哈里蘇丹私蓄的武士,早把這條命賣給了哈里,他的囊中現在就揣著一枚毒丸,一旦事有不逮,有被捕之虞,他就會馬上服毒自盡,以防受刑不過,招出主使。他已存了死志,可是一想到今天要殺的人竟是帖木兒大汗,那個對他乃至他的族人來說神一般的至高存在,他就不用自主地發抖。
  
  現在哈里留在夏潯身邊的只有他一個人,負責動手的是夏潯的一班人,而他從未把夏潯當成自己的夥伴,他從骨子裡,產生了一種孤獨的恐懼,他現在真希望蓋邦兒能在他身邊,如果有蓋邦兒陪他聊聊天,也許他會放鬆許多。
  
  軍營之外,一處土耳其浴的浴堂。
  
  一長排的木製浴房,特別的冷清。
  
  這家浴堂開的比較晚,距軍營較近的好位置早就被人蓋了,所以這兒比較偏僻,生意也就不大好。今天軍中為三日之後大軍開拔而大擺慶宴,許多店都打烊了,這兒也不例外。實際上因為三天之後大軍就要開拔,一些不願意繼續跟著往東去冒險的商販,已經整束行裝,準備明兒一早就離開此地,再往他處經營了。
  
  比如就搭在這浴堂不遠處的一個破舊帳蓬裡,印度人拉瑪努賈姆就已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收拾好了,除了這頂破帳蓬,他的全部家什也只有一個行囊、一個背簍而已,背簍裡裝著他養的幾條眼鏡王蛇。他躺在沙地上,已經安詳地睡著了,手還緊緊地抓在他的腰帶上,因為他真正值錢的東西就揣在那兒。
  
  他表演蛇舞,只能賺點吃食,這麼多天忙碌下來,也不過略有節餘,不過前幾天他做成了一筆大買賣,他賣出了幾份藥物,很奇妙的毒藥,對方付了他一大筆錢,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足足五枚金幣!
  
  買藥的人打扮的像個阿拉伯人,從頭到尾都裹在布匹裡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非常神秘。其實拉瑪努賈姆根本不在乎他是什麼人,對他也毫無興趣,因此對方離開不久,拉瑪努賈姆也趕緊提起他的蛇籠,背起他的行囊逃開了,一直逃到這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才停下來。
  
  阿三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麼神神秘秘地購買毒藥的人,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他對對方要幹什麼沒有興趣,卻擔心對方殺人滅口,或者不捨得付給他這麼龐大的一筆財富,再動手把錢搶回去,那可是足足五枚金幣啊!所以他逃到了這裡。
  
  他打算明天就走,他握著腰帶,睡夢中臉上還掛著微笑。他夢見自己回到了故鄉,買了好大的一片地,成了村裡的地主,還娶了村裡最漂亮的姑娘,在他家的院子裡,跳舞扭動的是一雙眼鏡王蛇,然後忽然間就變成了他和他的新娘,他們扭動著,舞蹈著,突然又一齊出現在床上,赤裸裸的,依舊如蛇。
  
  帳蓬裡,熟睡中的阿三褲襠位置漸漸支起了一個小帳蓬,小帳蓬裡好像有一條蛇,正在奮力地想要鑽出來……
  
  那排土耳其浴堂空蕩蕩的浴房內,靜靜地坐著三排武士,成環形圍繞著中間的那盞油燈。
  
  窗子都用黑色的布蒙上了,以防燈光洩出,昏黃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全都穿著鮮紅色的戰袍,膝上橫著一柄彎刀。只要在這軍營附近生活過三天的人都會知道,分別身著紅、黃、藍、白、墨五色戰袍的士兵是帖木兒大帝的嫡系侍衛軍隊,按照中原漢人的說法就是----御林軍。
  
  可是帖木兒的御林軍需要如此詭秘、如此鬼祟地藏在這裡麼?
  
  蓋邦兒赫然在列,而且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燈下陰影處,擺著一枚通行令牌。
  
  蓋邦兒用低沉的聲音說著話:「本來,我們都是抱著必死之志而來,如果他們失敗,我們要負責拚死把他們救出來。可是,他們改採用的手段是深入中軍大營,這樣,如果一旦失敗,我們就是全部死光,也不可能救他出來。
  
  來不及請示殿下了,我們對計劃稍稍做了一點忙亂動。藏風目前還留在裡面,如果他們能成功殺死目標,且能安然退出,藏風就負責把他們帶到這裡,我們扮成衛隊與他們一起離開,離開之後……,哼!再叫他們永遠消失!」
  
  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他們走掉了一個姓劉的,怎麼辦?」
  
  蓋邦兒冷冷地道:「姓劉的是往別失八里運送器械的,這正是自投羅網,只要這裡成功了,殿下那邊馬上就會發動兵變,重掌兵權,這姓劉的又如何逃得掉?」
  
  那個人不說話了,蓋邦兒「嘶」地吸了一口氣,又道:「如果行刺失敗……我們就趁著官兵搜索的混亂機會離開這裡,及時通知殿下應變!至於現在,我們唯有等待!」
  
  唐賽兒上場了,表演精采的大型魔術,場地兩側熊熊燃燒的篝火堆以及台上的燈光,照得舞台一片通明,可是沒有人看得出唐賽兒魔術的奧妙,精采的魔術連帖木爾都嘖嘖稱奇,連連叫好。
  
  藏風遠遠看見唐賽兒登場,更加地緊張起來,晚風帶著習習的涼氣,他額頭的汗水卻涔涔而落,為了防止同樣守護箱籠的其他馬戲團的人看見生疑,他踱到了棚下陰影處,扶著桿柱向那台上看去。
  
  舞台兩側燃著兩堆篝火,為了防止火燒向舞台,燎燃舞台上高搭的綵棚的絲綢布帛,舞台搭建的位置是在上風頭,火苗子被風颳著飄向看臺方向,坐在高高的看臺上面和左右的沙坡上面,不會被火擋住視線,可藏風站在下面,視線便受了這火苗的阻隔。
  
  火苗一起一伏,藏風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身著綵衣的唐賽兒那小小的身影忽隱忽現地與火苗交織在一起,好像一隻火中舞蹈的鳳凰,或者……飛蛾!
  
  唐賽兒的表演結束了,藏風抹了一把額頭,一手的汗水。
  
  唐賽兒退到後台之後,藏風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火摺子,拚命地朝看臺上看,尋找唐賽兒的身影。看臺方向的光線比較暗,而且前後十幾排,寬有半里寬的席位上坐滿了達官貴人,不時還有各種侍奉酒肉美食的僕從走來走去,他哪知道唐賽兒在不在、在哪裡?
  
  足足大半個時辰之後,對焦急之中的藏風來說,彷彿只是過了一剎那的功夫,一個小丑突然舞著火流星上場了,藏風的心猛地偷停了一拍,剎那之間,彷彿日月星辰、世間一切,都突然靜止了,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那登台的小丑和他手中舞動的流星。
  
  「終於……動手了!」
  
  藏風身邊沒有人,他還是心虛地掩了掩身子,然後一咬牙,拔出了袖中的火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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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3 23:24:09 |只看該作者
第821章 冷箭

  火摺子使勁抖了兩下,又奮力一吹,火苗子便竄了出來,藏風馬上把火摺子塞到氈佈下面,那裡早被他塞了一團浸了油的破布,火勢剛一燃起,他就迅速放下氈布,快步走到一邊。
  
  他的心嗵嗵直跳,有種窒息般的感覺。他緊張地往台上瞟了一眼,那個小丑依舊賣力地表演著,火流星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三枚火流星恍如三個火環,小醜的手很穩,藏風見了不由暗叫一聲慚愧,比起這位大明國公,他的養氣功夫真是差得好遠。
  
  他又向看臺上望了一眼,看臺最低一層與舞台平齊,越往後越高,帖木兒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但是因為那裡的光線太暗,他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孔。
  
  那個位置很好,能夠看清楚舞台上的表演,舞台上的人也能夠看見看臺上的人,但是以當時的火器射擊距離,是無法對看臺上的某一個人進行準確射擊的,當時的火器,根本沒有那麼準確的射擊精度。弓龘弩也不成,即便最強勁的弓龘弩也無法在這個距離之內進行直線仰射,必須要走拋物線,可是看臺上主要人物的頭頂都搭著拱形的木棚。
  
  要刺殺帖木兒,除了策反他身邊的近侍,也許這世上只有那個神奇的小姑娘才辦得到了。藏風曾經看到過她那神奇的隱身術,她就在帳中,可是自己走進帳時,卻根本沒有看到她,直到她自己走出來,藏風才嚇了一跳,因為當時唐賽兒就在他身邊。
  
  當然,她需要借助一些小道具,比如衣服的顏色,不過這個看臺從早上就開始搭建了,當時唐賽兒曾經跑過去,像一個普通的貪玩的孩子一樣,看著那些士兵搭建看臺,當她返回以後,哈里派來的偽裝成裁縫的三個人整整忙碌了一天,按照她的設計要求製作出了四條薄布的披風。
  
  藏風看不到她,這讓他心裡感到很安慰,他這個有心人尚且看不到,別人一定更加看不到,這小丫頭現在應該已經潛到帖木兒身邊去了,他甚至看到,應該是帖木兒的那個人舉起了杯子,正在大口地喝酒,遠處的火光映在他的金盃上,閃閃發光。
  
  箱籠處的火燒起來了,這些箱籠裡放著的都是各種輕易簡便的道具、衣服以及今晚的表演暫且用不上的雜物,都是一些易燃品,大概是因為有氈布蓋的緣故,火勢並不大,漚出的煙卻不小,滾滾濃煙順著風飄向了看臺。
  
  有人驚呼起來:「起火了,起火了!」
  
  夜色下起火處特別的明顯,看管箱籠的幾個人趕緊跑來,有人把那著了火的氈布一掀,呼地一下,火苗子騰空而起,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快滅火!快滅火!怎麼起火了?」
  
  「一定是沙坡上那些士兵燃起的篝火,火星飄落了下來!」
  
  眾人忙著救火的時候,有些腦瓜機靈的人已經開始推卸責任了。
  
  藏風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像別人一樣忙著救火,這一片沙坡上的士兵看到下邊著火了,不過他們並沒有衝下來救火,燒的左右不過是馬戲團的一些箱籠,周圍沒有其他可龘燃物品,不會引起不可收拾的火災,沒有將領的命令,他們只當這裡燃起了一堆更大的篝火,誰會在乎呢?甚至有些喝多了的士兵,眼見火勢洶洶,濃煙滾滾,看得樂不可支,拍手大笑起來。
  
  「嗖!嗖!」
  
  箱籠上方搭起的棚頂突然傳出兩道破空之聲,不過聲音並不大,火燒起來之後被風吹的火苗子呼呼作響,現場又一片嘈雜,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但是看臺上卻馬上引起了轟動。
  
  這裡的火勢已經被看臺上的人注意到了,不過這裡就算都燒光了,也不致於對別處有什麼影響,今晚的氣氛十分歡樂,帖木兒的心情尤其好,他只瞟了一眼,不悅地皺了皺眉,不過並未做出什麼指示,於是舞台上那邊只是停頓了一下,就又接著表演起來。
  
  等到濃煙瀰漫到看臺上,引起一片咳嗽聲時,帖木兒才覺得有些掃興,皺皺眉頭吩咐道:「叫那一側的士兵們幫忙,趕緊把火滅了,不要擾了大家的興緻!」
  
  他的話音一落,旁邊馬上站起一人,準備去傳達大汗的命令,就在這時,前邊過道上一個托著炙烤的香噴噴的牛肉走過的僕人忽然哎呀一聲仆倒在地上,盤子脫手飛出,將一盤熱氣騰騰的烤牛肉砸到了一位將軍的臉上。
  
  「他娘的,你長不長眼睛!」
  
  那個將軍被燙得哇哇大叫,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但他只罵了一句就驚叫起來:「刺客!有刺客!」
  
  他開始還以為那個僕人只顧看側面看臺下的火勢,失足跌倒了,可是一眼望去,卻赫然見到那個摔倒的僕人肋下露出一截手指粗的箭桿,那人還未斷氣,正在痛苦地呻吟,他哪還不知這人是中了一枝冷箭,所以立即叫了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第三排座位上,一位學者身邊的酒罈「蓬」地一聲粉碎,酒液四濺,那白鬍子的老學究喝得醉眼朦朧,倒沒因為酒罈碎了而大驚小怪,可酒罈一碎,緊接著就傳來一陣嗡嗡聲,彷彿一群馬蜂飛來,那學者扭頭一看,就見一枝狼牙箭緊貼著他的左臂插在木製的椅子靠背上,箭羽猶在嗡嗡發顫。
  
  這位學者一看大駭,酒都醒了大半,別看他偌大年紀,身子一竄,整個人就像狸貓兒一般靈活,一下子就伏到了過道上,一邊連滾帶爬地逃開,一邊放聲大叫:「有刺客!有刺客!快保護大汗!」
  
  呼啦啦一陣甲冑亂響,十幾個訓練有素的披甲武士猛地撲來,執盾持刀,將帖木兒團團護在中間,幾面大盾把四面八方擋得風雨不透。中間兩個身高力大的武士一把架起帖木兒,剛剛挪出座位,鏗然一響,三面大盾又把他的頭部也護住,像一座移動的堡壘般迅速移向一邊。
  
  看臺上一片騷動,眾人紛紛伏低以避冷箭,也有那膽大的拔刀站起,四下尋找敵蹤,此時兩側沙坡上的士兵們只看見看臺上一片混亂,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有些人站起來抻長了脖子往這兒看,還有一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抱著酒罈子仍在談笑狂飲,根本沒有注意周圍和看臺上發生的變化。
  
  舞台上正在表演的小丑也看到了看臺上的混亂,這時他哪還能從容表演下去,他愣愣地站在那兒,有些失措的樣子,不知道是該退到後台,還是繼續表演。用來表演的三枚火流星已然落地,火苗子燃燒了幾下,變得奄奄一息了。
  
  藏風拿著一塊破氈巾假意救火,實在卻是在煽風,拖延著別人救援的速度,他的眼角一直梢著看臺上的動靜,這時忽見看臺上一片騷動,文武大員們狼奔豕突、亂作一團,不由心中一緊,暗叫糟糕:「壞了,莫非唐賽兒露了行藏,已然被人發現?」
  
  帖木兒年紀已經大了,再加上一條腿是瘸的,行動緩慢,可那些侍衛擔心他再遭敵手,拖著他移動的飛快,那過道本就狹窄,又是桌子又是椅子,地上還有人亂放的酒罈子,帖木兒被兩個身材高大的侍衛護著,左右和前後兩排持盾武士聯成一座移動的堡壘,護著他一路飛快地撤過去,幾乎腳不沾地,貼木兒的膝蓋在桌角凳角酒罈子上一頓磕碰,淤青了好幾處,好不痛楚。
  
  帖木兒這一輩子幾曾這麼狼狽過?尤其是被人這麼架著逃跑,就像一個任人擺佈的小孩子般可笑,當他被拖到側廂退席的寬闊過道時,隱忍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猛地站住,奮力一掙,厲聲咆哮道:「放手!我就在這裡,誰能殺得了我?」
  
  侍衛們不敢鬆懈,仍舊將四下裡護得風雨不透,卻不敢再架起盛怒中的帖木兒。帖木兒撫著胸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厭惡地揮開飄到面前的濃煙,憤怒地下令道:「把刺客抓來見我!咳咳……」
  
  那位幾乎中箭的學者旁邊座位上是一位將軍,他用前邊的座椅為掩體,正蹲在那兒掩蔽,聽到帖木兒大帝憤怒的咆哮以後,他探頭看了看那枝箭,略微一比它的角度,便指著看臺右前方火起之處大聲道:「箭是從那兒射來的,刺客在起火之處,快派人去抓!」
  
  帖木兒奮力推開護在前邊的兩個侍衛,往那火起處冷冷地瞟了一眼,又看看混亂的看臺,怒聲道:「一個刺客,就嚇得三軍失色麼?都坐回去,繼續看表演。此事不許張揚出去,叫人把那失火處的所有人控制起來,立即審問!」
  
  宰相阿爾都沙聞聲忙道:「是,臣等遵命,只是……大汗萬金之軀,絕不可涉險,還請大汗回帳休息,否則,臣等不敢領命!」
  
  貼木兒年紀大了,視力、心臟、脾肺都已衰弱,還有皮膚和血液方面的疾病。身體虛寒,所以常需要美麗的少女用體溫來暖和他的身子,由於飲食習慣以肉食為主,而且嗜酒,他還有高血壓、心絞痛等慢性疾病,這時激憤之下只覺胸悶氣促,確實不宜再留下來。
  
  他憤怒地揮揮手道:「沒有人可以擊敗我,戰場上不能!行刺暗殺更不可能!刺客要抓活的,我要知道幕後真兇是誰,我要夷其全族!」
  
  「遵命!我的陛下,請陛下回汗帳歇息,演出會繼續,狂歡會繼續,兇手,也一定會抓到!」
  
  「哼!」
  
  正在喜悅之中的帖木兒驟遇這樣掃興的事,氣得臉色鐵青,他一擺手,便轉身向看臺下行去,周圍的侍衛持著大盾,護成一個箱形遮蔽,緊隨著他移動起來。
  
  阿爾都沙轉身回去,走到帖木兒的位置上,按膝一坐,沉聲吩咐:「所有人回到座位,演出繼續,今晚的事不許張揚!」
  
  他把手往那已被撲得只剩零星火苗側廂箱籠處一指,又冷冷地道:「那些人,全都抓起來!馬戲團的所有人,演出之後全部扣下,直到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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