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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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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3 23:24:37 |只看該作者
第822章 借刀

  「統統不許動!」
  
  那些人剛剛撲滅火勢,一隊身著紅色甲冑的侍衛就蜂擁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沙坡上有個士兵大著舌頭,興災樂禍地笑道:「看吶,這些可憐的傢伙,本來能夠得到大汗慷慨的賞賜的,結果卻因為失火而擾了大汗的興緻,這下可要吃苦頭了。」
  
  藏風一見士兵們擁來,驚慌之下已將那毒丸握在掌心,忽地聽到這樣一句話,不由心中一動:「莫非看臺上的騷亂只是因為這一場火?要是這樣的話,我就沒有暴露。」
  
  但有一線生機,誰又想死,藏風一念之下,那枚毒丸又藏回了袖中。
  
  一個侍衛長沉著臉下令道:「把這些人統統帶走!」
  
  舞台那邊同時衝去一隊黃色戰袍的侍衛,今日的總班主阿當罕正忐忑不安的當口,卻接到了繼續演出的命令,阿當罕又驚又喜,驚的是那些看守箱籠的人全被押走了,不知道失火事件觸怒大汗,會受到怎樣的處罰,喜的是大汗既然命令繼續演出,想必結果不會太糟。
  
  他趕緊把傻傻地站在台上的小丑喚下來,派了一個馴獸師上去,連聲囑咐道:「賣點力氣,哄大汗開心,要不然,不要說賞錢沒了指望,沒準還要吃些苦頭,快去快去,大家都聽著,上台後賣點力氣!」那個訓獸師趕緊架著鸚鵡背著猴,牽著一頭山羊走上台去。
  
  塗了一臉油彩的小丑下了台,把鼻子上頂著的紅球一摘,大發牢騷道:「阿當罕,你是怎麼搞的,怎麼箱籠那兒還起了火?本來演得好好的,今晚只怕要白辛苦一場了!」
  
  阿當罕苦笑道:「別列剋夫,你以為我想出這種意外嗎?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麼就起了火,看來大汗很生氣,我們這兒所有的人現在都被士兵給看住了,大家好好表演吧,我們多賣賣力氣,也許大汗一高興,會不再計較我們的失誤。」
  
  那個扮小醜的是另一個馬戲班的班主,聽了阿當罕的話,他不高興地嘟囔了兩句,四下一看,問道:「塞哈智呢?叫他班裡的那兩個漂亮姑娘出來,和我的兩個羅斯姑娘聯手跳一場艷舞吧,希望大汗會喜歡。」
  
  阿當罕無奈地道:「塞哈智?今晚的演出才到一半,他就突然發了癲癇,他的人照顧著他出去尋醫就治了。」
  
  「我的上帝!今天晚上真是事事不順!」
  
  別列剋夫煩惱地揪了一把頭髮,把頭上那頂可笑的小丑尖帽也揪了下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吧好吧,趕快從其他戲班裡找幾個身材好的姑娘出來,我們馬上排一場動人的艷舞,沒有男人不喜歡這個,希望大汗會開心!」
  
  「好好好!」
  
  阿當罕也顧不得身為總班主的威嚴了,活像一個小跑堂兒似的,屁顛屁顛地奔向其他戲班的帳蓬。
  
  藏風等人被帶到一頂巨大的帳蓬裡面,外邊有持弋握刀的士卒把守著,幾個倒霉蛋惶惶不安地低語著,不知自己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心懷鬼胎的藏風賊眼亂轉,不斷地安慰著自己:「不要怕,只是失火,不會受到過份的懲罰的,頂多挨上幾鞭子。演出馬上就結束了,離貼木兒毒發的時間還有大半個時辰,一定來得及逃走的!」
  
  就在這時,一個鷹勾鼻子的將軍帶著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走向大帳,門口的侍衛立即肅立叫道:「把阿禿兒將軍!」
  
  「嗯!」
  
  把阿禿兒沉著臉答應一聲,緩緩踱進帳來,凌厲的目光從幾個馬戲班打雜的夥計身上冷冷地掃過,所有的夥計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把阿禿兒「謔謔」地笑了起來,他輕輕鼓著掌,笑道:「高明,不愧是演戲的啊,瞧瞧你們,多麼無辜、多麼可憐……」
  
  把阿禿兒的臉色突然一沉,大聲吼道:「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活著離開嗎?」
  
  他把手向前狠狠一指,彷彿把一柄刀子狠狠捅進敵人的心臟:「行刺大汗,還想活著離開?不用對我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不管是有罪的還是無罪的,你們一個也活不了!區別只是……」
  
  他的眼睛微微一瞇,眸子裡閃過一抹寒冷的光芒,陰森森地道:「區別只是,你想痛痛快快地死,還是受盡酷刑而死!誰幹的,站出來!」
  
  藏風一聽心就涼了:「完了,唐賽兒果然失手了!」他藏在袖底的手,立即握緊了那丸毒藥。一個小丫頭,只要一嚇,就能把他們都供出來,就算她不肯招供,一旦弄清楚她是哪個戲班的,這個戲班的所有人哪裡還有活命的可能?
  
  他很清楚,今晚真的死定了!
  
  「不招,是吧?」
  
  把阿禿兒冷笑:「來人,把他們捆起來,立即用刑!」
  
  站在兩個馬戲團夥計後面的藏風突然一抬手,閃電般地把毒藥塞進了嘴巴,把阿禿兒一直注視著每個人的異動,見此情形立即喝道:「抓住他,掏出他嘴裡的東西!」
  
  幾個士兵立即一擁而上,將藏風撲倒在地,藏風也不反抗,只是死死咬住嘴巴,幾個士兵用盡手段,就是撬不開他的嘴,士兵們急了,用刀鞘狠狠抽起他的臉頰,刀鞘「啪啪」地抽在臉上,片刻功夫,兩頰就一片赤腫,再抽幾下,已經皮開肉綻,藏風依舊咬緊牙關,死不張口。
  
  一個士兵惱了,叫人把藏風的頭死死地按在地上固定住,然後拔出短刀,用力一插,撬進他的牙縫,也顧不得割傷嘴唇或者刺傷舌頭,短刀用力一擰,一陣叫人牙酸的聲音傳來,短刀摩擦著牙齒,竟將藏風的嘴硬生生地撬開來。
  
  但是藏風的嘴裡只有因為抽打和割傷造成的鮮血,短刀剛一撬開,便從他喉嚨裡湧出一灘灘的烏黑色的血液,那個持短刀的士兵看看藏風的眸子,頹然抽出短刀,刀抽出來,藏風的嘴巴依舊張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帳頂。
  
  那士兵在藏風身上蹭了蹭刀,起身道:「將軍,他死了!」
  
  把阿禿兒背著手站在那兒,冷冷地向一個馬戲團的夥計問道:「死掉的這個傢伙,是哪個馬戲團的人?」
  
  那個夥計被這一幕驚得面無人色,他戰戰兢兢地答道:「回……回回……回將軍大人,他……他是……」
  
  把阿禿兒聽清了馬戲團的名字之後返身便走,人走到帳口,淡淡的聲音才傳進來:「全都殺了!」
  
  「噗噗噗!」
  
  帳中立即傳出一陣銳器入肉的聲響,伴著一聲聲淒厲的慘叫,火把把不斷劈砍剁下的動作映在帳壁上,彷彿在上演一出可怖的皮影戲,然後那幕布就染上了點點桃花……
  
  ※※※※※※※※※※※※※※※※※※※※※※※
  
  「他們已經離開?」
  
  把阿禿兒從總班主阿當罕嘴裡問清塞哈智等人的去向之後臉色大變,立即下令道:「傳訊示警,全軍戒備!」
  
  「嗚~~,嗚嗚!」
  
  號角聲響起,一長兩短,各處箭樓立即接力傳訊,號角聲此起彼伏,向全軍傳揚開來。遵照帖木兒汗的指示,把阿禿兒本不欲在大軍即將開拔趕赴戰場之前的狂歡之夜,搞出太大的動靜來,可是刺客的同夥既已離開軍營,為防他們逃走,不得不通知外圍營防進入戰備,禁止附屬在軍營周圍的任何平民離開。
  
  阿當罕驚恐地看著站在面前的把阿禿兒,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感覺到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他開始後悔當這個總班主了,如果他不是總班主,何須面對這個叫人看著就異常恐怖的將軍呢?
  
  「他們的住處,你知道?」
  
  「是是是!」阿當罕已經不會說第二句話了,只是不斷地答應。
  
  把阿禿兒轉身喚道:「失吉忽突忽將軍!」
  
  另一位佩刀的將軍走上前來,同樣一臉的殺氣!
  
  把阿禿兒對他的好朋友失吉忽突忽嚴肅地吩咐道:「帶上你的人,叫阿當罕領著,立即去把他們抓起來!如果在他們的住處找不到他們,就拆毀所有的帳蓬,對所有人進行搜查!」
  
  失吉忽突忽鄭重地點點頭,轉身大踏步地離去,兩個士兵一推阿當罕,喝道:「走!」
  
  「糟了!」
  
  聽到號角聲,蓋邦兒臉色大變,今夜全軍狂歡,營中卻突然傳出警示的號角,必然是發生了重大變動,蓋邦兒當機立斷,立即揣好通行令牌,喝道:「馬上離開!通知殿下應變!」
  
  一行人匆匆離開浴堂,在浴堂後面,早就拴好了馬匹,其中本有幾匹是給塞哈智他們留著的,這時空馬全部棄下,他們翻身上馬,便策馬如飛地向外面馳去。
  
  此時,表演已接近尾聲,士兵們還全然不知在看臺上發生了一起驚心動魄的刺殺大汗事件,但是一些將領們已奉命開始行動,加緊了內內外外的防備。原本許出不許進的中軍大營此刻戒備森嚴,進出皆需令牌,認牌不認人!
  
  失吉忽突忽匆匆來到中軍大營出口,剛剛探手入懷,臉色就變了。
  
  那位守營的將軍盯著他的臉色,自己臉上的神氣也漸漸變得古怪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失吉忽突忽猛地跳了起來,怪叫道:「我的令牌不見了!我丟了通行令牌!」
  
  「嗵!」
  
  一束燦爛的煙花飛上半空,炸成一片絢爛。
  
  剎那之後,「嗵!嗵!嗵!」一束束煙花就以剛剛升空的這束煙花為中心,從四面八方升空,當絢麗的煙花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時候,更遠處就又炸開了一束新的煙花,一束束煙花以中軍大營裡升起的警示煙花為核心,迅速擴展到了全軍每一個角落。
  
  堪堪衝到外圍防地的蓋邦兒突然看見空中的煙花,突然一勒馬韁,戰馬人立而起,發出希聿聿一聲長嘶。
  
  蓋邦兒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知道,這是最高級別的戰備命令,不但寄宿軍營周圍的商賈無法離開,就算是持有令牌的士兵也休想離開,除了持有大汗親手頒下的金批令箭,插翅也飛不出去了!
  
  明日俠客行這一卷就要結束了,謎底也將揭開,不知哪位朋友猜到了夏潯的全盤計劃^_^
  
  為了設計這一殺局,著實耗費了不少腦細胞。
  
  一擊必中,乃是高明的刺客。
  
  事了拂衣去,不留身與名,這是更高的境界了,
  
  不過這一階段仍舊是要殺,只不過叫被殺的人無法查出誰是兇手,
  
  這一境界,夏潯在青州殺一卷中就已做到了。
  
  而今,則要設計一個更高的境界,那就是,要做到殺如未殺,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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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
發表於 2012-5-25 0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823章 完美刺殺

  「已經查出刺客的身份了麼?」
  
  帖木兒坐在他的寶座上,彷彿高高在上的天帝,雖然他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可是他的呼吸卻很急促,那粗重的呼吸,聽起來就像一頭臥在林下喘息的老虎,一頭老虎,即便它正懶洋洋地趴在那兒打呼嚕,又有誰敢忽視它的存在呢?
  
  巨大的汗帳內,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無數身著薄衫、妙相畢露的美麗少女和那些面白體胖、頜下無須的太監們都匍匐於地,一臉的誠惶誠恐。
  
  恭立在帖木兒前面的把阿禿兒將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恐懼,把藏風服毒自盡、其同夥已逃出大營,目下正在搜索的情況向帖木兒大帝說了一遍。
  
  略一猶豫之後,他又硬著頭皮把他的好友失吉忽突忽丟了令牌的事稟報了大汗,但他馬上補充說明,說他已經採取了必要的補救措施,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備訊號,敵人即便偷了令牌也難以逃走。
  
  此時,他業已發現自己的令牌失竊了,但是他不敢說,盛怒之下的大汗如果要他死,只是一句話的事,反正因為失吉忽突忽丟失令牌的事,能夠採取的補救措施已經做了,即便是說出真相,於整個事件也沒有助益。他是中軍的警衛將領,他已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又弄了一塊令牌。
  
  帖木兒餘怒未息,他的憤怒倒不是因為今晚受人刺殺,雖然他已是一頭年邁的老虎,可他一生所經何止百戰,更危險的場面他也見過了,哪會把一次蹩腳的刺殺放在心上,他惱怒的是他正在高興的時候,這件事卻擾了他的興緻。
  
  他冷冷地一揮手道:「刺客一定要找到,要挖出他們的幕後主使,不過此事無需讓三軍知道,真是掃興!」
  
  「是是!臣遵命!」
  
  把阿禿兒如釋重負,連忙向帖木兒鞠了一躬,快步退了出去。
  
  帖木兒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喉嚨裡發出痰音,那位跪伏於座倚旁邊的金髮羅馬公主連忙捧起痰盂,膝行兩步,挪到他面前,雙手將痰盂高高捧起。
  
  帖木兒像拉風箱似的又咳嗽了幾下,吐出一口痰,扭頭對宦官大總管蓋烏斯吩咐道:「馬上把哈密特給我叫來,我的哮喘病又犯了,胸悶的要命!」
  
  身體肥胖的大太監蓋烏斯連忙答應一聲,顫著一身肥肉走了出去。
  
  此時,帖木兒軍營邊上,蓋邦兒率領二十四名死士正在竭力衝殺。
  
  前邊一步之遙就是生和自由,但是他們衝不出去,敵人源源不絕,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
  
  蓋邦兒揮刀死戰,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流血,身邊的戰士一個個倒下,而敵人卻在不斷地增加,他已經徹底絕望了。
  
  帖木兒的軍營從佈局來說,是三層同心圓的結構,核心部分是軍隊的大營,這是內圓,當然,這內圓又按不同的兵種和派系的遠近,劃分出了複雜的佈局。
  
  同心圓的第二層,則是從各處匯聚與此,為軍隊服務的商賈和隨軍家屬的聚居區,在最外圍還有一支軍隊駐防,他們維護著這座軍營式城市的秩序,這支軍隊主要有薩巴達爾民兵組成。
  
  帖木爾的軍隊以突厥、蒙古裔戰士為核心,大量的遊牧騎兵是他的大軍中最強大的力量所在,其次是從被征服地區徵募的軍隊,特蘭索克薩尼亞人,土耳其人,印度人、伊朗人、呼羅珊人和西斯達尼斯人、阿富汗人、土庫曼人,阿扎貝亞尼斯人、波斯人,伊拉克人、亞美尼亞人等等。
  
  這些軍隊都有他們最擅長的戰術戰法,眾多的兵種共同構成了帖木兒的軍隊體系,此外就是他的薩巴達爾民兵了,這時所謂的民兵不同於現代對民兵的定義,他們同樣都是最卓越的戰士,武器配備也相當齊全,只不過他們全部由步兵組成,最擅長城防與攻城。
  
  這支軍隊駐紮在最外圍,將他們的軍隊主力和為軍隊配套服務的游商坐賈們全部保護在內,平時他們並不禁止人員的自由出入,其作用僅相當於城門的守軍,負責維持這裡的秩序,但是當警備的命令下達之後,他們就立即「封閉」了城門,把整座軍營變成了一個水潑不進的鐵桶。
  
  蓋邦兒已經無法退卻,他這一路衝過來時聲勢太大了,而且薩巴達爾民兵的瞭望哨已經看到了他們,此時如果突然退回去,必然會引起他們的警覺,可是硬著頭髮走上去,因為最高警備命令已經發出,又一定會被擋住,絕對不可能離開。
  
  這個時候,蓋邦兒坐在馬上,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感覺,他真的很想瘋狂地大笑。
  
  真的太搞笑了,如果他不是心切離開,而是見機不對,立即脫去偽造的軍服埋進沙土,再換回普通的衣服,混在這十數萬的平民中間,要找出他們來可不容易,也許他們的自由會被限制幾天,但是最終有很大機會脫險,可現在卻是他主動把脖子伸到了敵人的屠刀之下。
  
  可是,雖然可笑,他有得選擇麼?他不知道在帖木兒的軍營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從示警的情況來分析,所謂天衣無縫的刺殺已經宣告失敗,他當然要第一時間逃走,通知殿下應變。他的價值,不是保全自己和這二十四名死士,而是保全殿下。
  
  現在,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可是他也是個帖木兒帝國的軍人,他很清楚這支軍隊中的事情,對方既然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備命令,那麼就算是有公務在身的士兵也是統統不許離開了,這條命令發佈,很顯然是因為已經有人發現令牌丟失。

  前邊出不去,後邊馬上就會有大群如狼似虎的士兵衝出來,而且像他們這樣游弋在外的「士兵」肯定會受到重點盤查,因為令牌丟失,也就意味著刺客將扮成自己人。雖然火焰訊號無法把丟失令牌的號碼準確地告訴前面的守軍,但是從中軍大營出來盤查的這些士兵們卻是一定會知道的,那時候……
  
  蓋邦兒沒有第二個選擇,他只能拔出刀,像一匹掉進陷阱的狼,紅著眼睛吩咐他的人:「殺!衝出去一個是一個!一定要把消息送回去!」
  
  薩巴達爾民兵的戰鬥力很強悍,儘管抱了必死之心,但是蓋邦兒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他們就像一群義無反顧的飛蛾撲進火焰,掙扎是徒勞的,蓋邦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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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
發表於 2012-5-25 0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823章 完美刺殺 (續)
 
  汗帳內,哈密特醫士給帖木兒做了很細緻的檢查,安撫他道:「尊敬的大汗,您不必擔心,您只是飲了太多的酒,情緒又過於激動,所以今天哮喘發作的特別厲害,請大汗服藥之後儘快緩和情緒,好好歇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這時帖木兒已經喘得更加厲害了,他蒼老的面孔脹得通紅,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聽了哈密特的話,帖木兒只是向他打了一個趕快用藥的手勢,哈密特便馬上打開了藥匣。
  
  因為他是帖木兒的主治醫師,帖木兒所患的各種疾病平時都是由他來治療的,所以對帖木兒所患的各種慢性疾病他都很清楚,相應的各種成藥也都是早已配好的。這時急忙拿出一包治療哮喘的藥粉倒進杯子,又加了幾勺蜂蜜,剛剛攪拌均勻,呼吸困難的帖木兒就一把搶過杯子,將藥液一飲而盡。
  
  也許是這藥真的具有奇妙的作用,也許是心理作用,帖木兒很快就覺得舒服多了,心不再跳得那麼急促,也不再有那種拚命地吸氣,卻難以把空氣吸進肺腑的感覺,胸悶的情況減輕了許多,帖木兒輕輕地撫著自己的胸,臉色緩和下來。
  
  哈密特合起藥匣,對帖木兒道:「大汗,您請休息吧,今晚臣就睡在您的帳外,如果大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隨時可以召喚臣進來!」
  
  「嗯!」
  
  帖木兒對醫師、學者們不大擺帝王架子,他輕輕點點頭,哈密特就提起藥匣退了出去。
  
  內侍總管蓋烏斯趕緊跑上來,像轟蒼蠅似的揮著手,尖著嗓子道:「出去,都出去,叫大汗好好休息,你們兩個,趕快侍奉大汗睡下!」
  
  被蓋烏斯指定的兩個今夜負責為大汗暖身的美麗少女留了下來,其他女子和內侍則全都退了出去,寬闊的大帳裡立即變得空蕩起來,兩個少女輕輕攙起帖木兒,為他寬衣解帶,蓋烏斯將帳中的油燈一一熄滅,最後只留下案上的一盞牛油巨燭的燈火。
  
  他最後一個走出去,躡手躡腳地走到帳門口,回頭一看,兩位美麗的姑娘已經把帖木兒大帝脫得一絲不掛,把他那具蒼老的身軀扶上床去,蓋烏斯忙放下帳簾兒,打了個哈欠,回自己帳中休息去了。今晚,他也偷空喝了好多葡萄酒,酒勁上來,好困呢……
  
  ※※※※※※※※※※※※※※※※※※※※※※※
  
  一夜狂奔,急如星火。
  
  天邊,此時已隱隱泛起一絲白光,因為片刻不停的狂奔,馬匹已經口吐白沫,再也邁不動步子了,如果這時硬催著它們繼續走下去,速度也要其慢如牛,而且這些馬將活活累死。
  
  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一處山口,一座小山,不是很高,因為附近沒有居民,沒人上山伐木砍柴,所以樹木滋生,十分繁密。
  
  據說是犯了癲癇的塞哈智此刻坐在馬上,臉色灰突突的不太好看。雖然他事先服瞭解藥,離開中軍大營後又馬上進行了催吐,而且他服下的毒藥劑量不足,完全不足以致命,可是還是被折騰的夠嗆。
  
  沒辦法,他們之中沒人能把癲癇發作模仿的惟妙惟肖,而且還要瞞下那麼多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江湖藝人,為了把發病做得逼真、毫無破綻可尋,塞老闆只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了,他吃的是哈里送來的幾種毒藥之一。
  
  陳東和葉安也累得夠嗆,近三個時辰不停歇的狂奔,兩條大腿都木了,屁股顛得生痛,可這時候還不能歇息,眾人趕到山口後,陳東立即驅馬闖進了山谷。
  
  清晨的山谷中,第一縷陽光還沒有射下,仍舊是黑沉沉的,陳東仰起頭來,發出了一聲狼嚎,狼的嚎叫在山谷中迴蕩了許久,一片密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牽著幾匹駿馬快步向他走來。兩下裡匯合,急急低語幾句,便一起趕出了山谷,這牽馬的人赫然正是劉玉玨。
  
  兩下碰面來不及客套,夏潯立即下令:「換馬!」
  
  眾人紛紛下馬,一個個兩腿發飄,頭腦發暈,就好像一條小船正乘風破浪,而他們就踩在那小船的甲板上。
  
  長途奔襲的情況常見,可是哪怕是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人,所謂的長途奔襲也不可能像他們一樣跑的這麼快,不管是怎樣的奔襲,總要保持人和馬的戰鬥力的,這就注定了不可能用衝刺的速度狂奔,而他們卻是用衝刺的速度足足跑了近三個時辰,馬固然要累死了,他們也快顛散了身子。
  
  稍稍適應了一下之後,他們就開始了緊張的準備,身上的黑色戰袍全部脫下集中到一塊兒塞進了茂密的樹叢,他們換上了普通的西域行旅的裝束,馬背上的鞍韉全部卸下來換到那些體力充沛、精神飽滿的馬身上,然後一巴掌拍下去,將那些疲馬轟散。
  
  隨即眾人上馬,一陣風似的又急馳而去……
  
  天邊一抹紅雲變得越來變艷,越來越亮,突然,似乎那太陽奮力一躍,突然就躍出了雲彩,一道燦爛的陽光頓時灑遍大地。
  
  藥殺水(即今錫爾河)的河面上,金蛇萬道,歡快地扭動著。

  嘩嘩的流水聲,送著一艘輕舟隨波而下。
  
  河水湍急,幾乎不用划槳,小船兒以最快的速度逐著波濤衝下去,只須控制著尾舵不讓小船打轉或撞上礁石就足夠了。
  
  阿東和葉安都來自江南水鄉,不但會水,船也使得好,此時他們正輪番控制著尾舵,掌著舵不費多大力氣,可他們實在是精疲力竭了,所以得兩個人輪番操作。其他人則四仰八叉地倒在船艙裡面,就連西琳和讓娜也不例外。
  
  真的是太累了,身子已經顛散了架,實在是顧不得形象。好在她們是腳朝著船頭的方向,船頭只有她們的男人和小丫頭唐賽兒,所以姿勢縱不雅觀,別人也看不見。
  
  可憐的塞哈智本來是體魄極強健的一個人,可是此刻他正趴在船幫子上,就像一個被人強暴了一百遍的女人,臉色臘黃,氣喘吁吁。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塞哈智這老貨暈船!
  
  除了船尾的陳東和葉安,唯一一個還坐著的,就是夏潯。

  夏潯也很累,但他實在是太興奮了,所以他沒辦法躺下,他要坐在船頭,迎著風,看著浪,心情才能平靜下來。
  
  「乾爹,人家的屁屁都顛成八瓣了,都麻了……」
  
  唐賽兒嘟著小嘴,可憐兮兮地向夏潯撒嬌,夏潯哈哈一笑,說道:「來,乾爹給揉揉!」
  
  大手蓋在富有彈性的光滑小屁股上,手感很好,夏潯像揉麵團兒似的揉起來,唐賽兒瞇起眼睛,舒服地呻吟一聲,趴到了他的懷裡,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這一夜她還沒有合過眼,縱馬奔馳,筋疲力盡,真的是累壞了。
  
  「國公,咱們……成功了吧?要是不成,我這罪可就白受了!」
  
  塞哈智已經吐無可吐了,他俯在船幫上乾嘔了一陣,突然一個浪頭打來,正撲在他的臉上,滿臉是水,倒是清醒了許多,他也顧不得擦臉,懶洋洋地翻身,躺回艙中,有氣無力地向夏潯發問。
  
  整個計劃,每個人都只瞭解其中的一環,知道整個計劃全部內容的,只有夏潯和劉玉玨兩個人,所以直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是何目的,也不太清楚別人都做了些什麼,難怪有此疑問。
  
  夏潯的手還搭在唐賽兒的小屁股上,不過已經改揉為拍了,他輕輕拍著唐賽兒的小屁股,微笑地看著前方。寬廣的水面上金蛇萬道,不斷地被船頭壓到船底、輾碎,而前面依舊是扭曲的無數條金蛇,兩岸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和野草,隨著船的行過,不時有野鴨等飛禽從草叢中飛起,生機無限。
  
  夏潯緩緩地道:「我的計劃,是從我發現哈里蘇丹目前的困境開始的……」
  
  一開始,夏潯就知道帖木兒帝國內部的激烈鬥爭,這些事早在他趕赴西域途中,蒐集帖木兒帝國的政治、軍事、經濟情報上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最初是想利用這一點與哈里蘇丹達成協議,雙方在戰場上進行合作,打擊哈里的競爭對手沙哈魯,在打擊左路軍、成全哈里蘇丹的同時,也達到了殲滅敵人的目的。
  
  當然,要達成這一合作,前提條件是哈里蘇丹要把他安全送返西涼。
  
  但是意外的是,四皇子沙哈魯和皇太孫皮兒‧馬黑麻竟然搶先動手,向帖木兒進言,讒構哈里蘇丹擁軍不前,圖謀不軌。哈里蘇丹不敢擅自出兵,其實是因為他那位天才堂兄的前車之鑒,不想進軍被人讒言,沒想到謹慎不前,還是受人讒言,竟然馬上就要被人剝奪兵權。
  
  這個時候,哈里蘇丹馬上就要失去兵權,沒有了跟夏潯合作的本錢,當然不可能再跟他合作。這種情況下,夏潯唯一的下場大概只有被哈里蘇丹解赴帖木兒帳前,成為帖木兒大帝誇耀戰功的又一件戰利品。在這種情況下,夏潯馬上根據最新的形勢,提出了第二個合作計劃:刺殺帖木兒。
  
  對哈里蘇丹來說,失去兵權,回到撒馬爾罕,已經失勢的他,在面對層出不窮的暗殺手段時,很大可能將離奇暴斃,而答應與夏潯的合作,失敗了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如果成功的話,他將不只生命得到保障,還有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將稱王!
  
  而神示,恰恰也證明了這一點,叫他對此深信不疑,他豈能不答應?
  
  這時候,他就恢復了一個政客的謹慎、嚴密和冷血,他答應與夏潯合作,但是暗地裡卻做了兩手準備。
  
  如果刺殺失敗,他就儘力救出夏潯,以此功勞投奔大明,他將獲得更多的利益。如果成功,他卻不希望夏潯再活著,有把柄在他人之手,總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哪怕有一天他的王位再也無人能夠撼動,這件醜聞也不宜公開。
  
  所以,如果夏潯行刺成功,他派去接應夏潯的死士,將馬上搖身一變,成為殺死夏潯、泯滅罪證的工具。
  
  而夏潯對此早有預料,中國是有數千年歷史的古國,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精采紛呈,殺人滅口的把戲他見多了。什麼一旦成功,由他牽線搭橋,篡位成功的哈里蘇丹將得到大明的結盟,需要有人引見麼?不管任何一個人成為帖木兒帝國的王,只要願意向大明臣服,大明都會歡迎的,這一點他清楚,哈里蘇丹也明白。
  
  所以,他要刺殺貼木兒,需要借助哈里蘇丹的幫助,可是在事後,哈里蘇丹要過河拆橋的時候,他就得想辦法給自己再搭一座橋,從而保證功成身退,安然而返。

  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他必需闖過重重警戒去刺殺一位君王;他必需把這位處於嚴密保護下的君王成功擊殺;他必需把這刺殺偽裝成一個自然死亡;他必需保證在殺人現場全身而退;最後,他必需擺脫自己的「盟友」,安然逃脫!
  
  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挑戰,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難度如此之高的任務,為此,他絞盡腦汁,直到偶然聽劉玉玨說出軍中解除禁酒令的條件,才想出了一個明暗相間,寓殺於不殺的絕妙計劃。
  
  劉玉玨被郭奕軒收為學生的時候,夏潯還沒有想出刺殺計劃,但是等他想出來之後,劉玉玨的新身份也被他充份利用上了,在他授意之下,劉玉玨做為郭奕軒的學生,自告奮勇地跟著運輸車隊離開了軍營。
  
  劉玉玨離開不久,就故意與押運的官員發生衝突,悻悻地「返回軍營找他的老師告狀去了」,然後他就開始了逃亡路線上的馬匹、船隻、衣服和食物等物品的緊張籌備。
  
  「雪蓮花」大馬戲團的成立,打響了他們的知名度,使他們有資格為偉大的帖木兒汗表演節目;瓦剌的「妥協」和金帳汗國的「臣服」,促使帖木兒大帝興高采烈,解除了禁酒令大肆慶祝。然後,他們精采的演出就正式開始了……
  
  進入大營後,夏潯先叫唐賽兒竊取了通行令牌,但是並非只有一枚,而是兩枚,一枚交給了蓋邦兒,另一枚則悄悄留下來。然後他支開另一個監視者藏風,叫藏風去看守箱籠,等待自己動手的信號。
  
  隨後,表演開始,塞哈智利用自己身為班主的便利條件,把他戲班的陳東、葉安、西琳、讓娜乃至唐賽兒的表演都安排在中前段,等唐賽兒表演一結束,他就服毒突發癲癇,讓戲班的人抬著他匆匆離開了後台,而此時守候在箱籠處等著放火的藏風還瞪著大眼等著夏潯的訊號。
  
  離開中軍大營之後,夏潯他們沒有返回住處,而是趕到劉玉玨為他們準備好的另一處地方,換好事先備好的服裝,騎上馬,利用令牌離開了軍營,此時藏風正在看臺上尋找著唐賽兒的身影,為她根本看不見形影的高明的隱身術而讚歎不已。
  
  再接下來,小丑登台了,這個小丑根本不是夏潯。可他臉上有濃重的油彩,還有一個紅球狀的大鼻子,誰還認得出他是誰呢?藏風站立的位置很遠,就算沒有這些裝扮,他也無法看清表演者的五官。夏潯與塞哈智約定的訊號是小丑上台表演,撓頭的時候就開始放火。
  
  這個小丑不是夏潯的人,但是小醜的表演,又有哪一個沒有脫帽撓頭、裝傻賣呆的動作呢?於是,當台上的小丑撓頭的時候,台下的藏風便點火了,可憐的藏風根本不知道他比台上的那個小丑更像一個小丑,他自己殺死了自己。
  
  弩箭射上看臺,行刺暴露。這時候夏潯等人早已離開軍營,狂奔出半個多時辰了。
  
  安放箱籠的棚子是戲班的人搭建起來的,陳東和葉安都有參與搭建,這兩個自幼做殺手的人,要製作兩具匣弩毫無難度,軍營周圍的商賈和工匠很多,皮匠、裁縫匠、鐵匠等等,比比皆是,陳東和葉安早就從不同的鐵匠那兒打造好了各種備用的零件,把它們混在那些道具箱子裡運進了中軍大營。
  
  這些精巧的零件分開來看,負責檢查的士兵根本看不出它們的用處,馬戲團的道具箱子裡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所以這些東西被順利帶了進來。
  
  陳東和葉安把兩具匣弩安裝好後,利用搭建棚子的機會把它們裝在了棚頂,當時他們還不知道帖木兒汗的準確座位,由於看臺的設計,他們即便知道了也無法進行準確的瞄準,但是這一點並不重要,夏潯的命令是把箭射上台就好,管它能不能射死人,只要能製造混亂就行。
  
  匣駑安裝好後,牽機引線固定在棚頂的木製支架上,火勢一起,即便火還沒有燒到棚頂,升騰而起的高溫氣浪也能燎斷引線,藏在棚頂氈佈下的匣弩就會立即發射。
  
  夏潯在引火之物中先行動了手腳,他在一些箱籠中塞了裝了藥草的布囊,這些藥草燃燒之後沒有別的用處,只是能叫有哮喘病的人誘發哮喘發作而已。所以,這看臺的位置,事先也考慮了風向問題,由於有照明用的火堆不能燎著舞台的要求,這舞台的方位自然由他們來選擇。
  
  藏風點火以後,藥草漚出的濃煙飄向看臺,緊接著火勢變大,燒斷引線,匣弩發射,普通的意外失火變成了蓄意謀殺,帖木兒的人當然要抓兇手,放火的藏風死定了!緊接著帖木兒的軍隊就會搜索他們的下落,驚弓之鳥的蓋邦兒會認為行刺失敗,直覺的反應就是馬上逃離。

  夏潯唯一無法確定的是,令牌失竊的把阿禿兒和失吉忽突忽是否會第一時間發現令牌丟失,從而在第一時間就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備令,而蓋邦兒如果看見最高級別的警訊,知道令牌失效,是否會放棄突圍,換回平民服裝潛伏到平民中去。
  
  不過這一點已經不重要了,此時他們已經離開,蓋邦兒已經無法實施對他們的殺人滅口計劃,而且蓋邦兒那些人將被迫滯留在軍營裡,他們要重獲自由最快也得幾天以後,那時夏潯一行人早已逍遙在千里之外了。
  
  行刺暴露,又驚又怒、情緒激動的帖木兒又曾大量飲酒,這時再吸入誘發哮喘的煙霧,他的哮喘病一定發作的比平時還要厲害,所以,他一定會叫來他的主治醫師給他吃藥,而真正刺殺帖木兒的毒藥,就在帖木兒最信任的醫士哈密特的藥匣裡。
  
  要接近帖木兒不容易,可是要接近能接近帖木兒的人卻不難。
  
  唐賽兒最初的生病,輾轉託人向醫術高明的哈密特醫士求助,事先打聽到哈密特的喜好以及他的家庭情況,甚至連唐賽兒的名字都改得和哈密特的女兒一模一樣叫做薩拉,這一切一切的鋪墊,都是為了讓唐賽兒能夠被哈密特接納,能夠親近哈密特。
  
  而做這一切的目的,就只是為了讓唐賽兒把從印度阿三那兒買來的毒藥放進哈密特醫士為帖木兒大帝治病的藥裡面去,帖木兒會毫不懷疑,心甘情願地喝下足以叫他致命的毒藥。
  
  真正動手殺死帖木兒大帝的人,就是帖木兒自己!
  
  這毒藥是從眼鏡王蛇的毒液中提煉出來的,這種毒藥如果不能直接入血的話,發作起來比較慢,它需要一個吸收過程,同時由於通過吸收方式進入體內,毒性變的柔和起來,發作時沒有太多的體表特徵,而且即便發現及時,也再難救治。
  
  這就像服用了過量的金雞納霜或者急性酒精中毒,一直到現代,以現代的醫術幾乎也是沒有救的,根本沒有任何的特效藥,反倒是比它們厲害的多的像砷毒一類的劇毒反倒有特效藥,很奇妙,這大概是藥物裡的辯證法吧。
  
  當然,這種毒藥如果劑量小一些,一般不會致死,它的作用是麻痺神經,叫人全身肌肉鬆弛,動彈不得,心跳也會變得極其緩慢,呼吸近乎停止,進入假死狀態,那個印度阿三有時就會用它來表演一些奇妙的功夫,比如把自己埋在土裡或者浸入水箱,但是表演這種危險節目時他需要助手。
  
  唐賽兒所放的藥量已經足以致死了,更何況這是一個被毒煙誘發了比平時還要厲害得多的哮喘病的人,即便是對常人來說不足以致命的藥量,也足以取走他的性命了。
  
  帖木兒喝下藥水後,治療哮喘的藥物最先發生作用,他會覺得哮喘已經得到了抑制,這個疲憊不堪的老人此時會選擇休息,緊接著這種提煉之後的蛇毒被他的身體緩慢地吸收,藥力漸漸發生作用,讓已經睡著的他全身鬆弛,心跳趨緩,就連咽喉處的肌肉也鬆弛下來,使他無法呼喊、無法呼吸,而他的哮喘此時還沒有真正痊癒,他將在睡夢中窒息死亡,死得無聲無息。
  
  當他死亡以後,以當時的醫療水平,即便是採用解剖手段也是很難查出他真正死因的,哈密特醫士的醫術很高明,卻也很能看出問題。更何況做為帖木兒的主治醫士,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即便是他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除了竭盡所能地進行掩飾,難道還會說些別的麼?
  
  夏潯將整個計劃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微笑著道:「我這是借哈里派來的人之手,殺掉哈里的人;借帖木兒的人之手,殺掉貼木兒!你明白了?」
  
  塞哈智聽的目瞪口呆,他的大腦一時半晌還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儘管夏潯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想通。塞哈智正想再問個仔細,忽然胸中一陣翻騰,他馬上一頭撲到船邊,繼續幹嘔起來。

  坐在船尾的陳東和葉安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唯有心悅誠服的欽佩。他們是殺手,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殺人可以這樣殺。與夏潯所用的手段比起來,他們以往引以為傲的那些殺人手段簡直幼稚可笑的如同小孩子過家家。
  
  劉玉玨比他們跑的路程比較少,歇了一陣已經恢復了體力,他坐起身子,欽佩地看著盤膝坐在船頭的夏潯,他的背影在劉玉玨眼中就像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大哥,接下來會怎麼樣?」
  
  夏潯淡淡地道:「首先,帖木兒完了……」
  
  帖木兒的寢帳裡,蛇一樣偎依在帖木兒身邊熟睡的兩位姑娘已經醒來,年輕的姑娘總是嗜睡的。她們驚奇地發現,平時會比她們起的早的帖木兒大汗依舊在熟睡,他的身子是冰涼的,這不稀奇,大汗的身子一向冰涼,像個死人一樣,要不然何須她們天天用體溫暖和他的身子呢?
  
  但是當她們抬起頭,看到帖木兒的面孔時,兩聲尖叫就從她們喉間響了起來,這尖叫是那麼的淒厲,把睡在帳外侍候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只有帖木兒一動不動,他張著眼睛和嘴巴,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夏潯繼續道:「哈里蘇丹一定還派有人在外圍監視著帖木兒大營的動靜,但他已經無法第一時間得到帖木兒的死訊,猶疑不定將使他坐失良機。
  
  帖木兒軍中主要是皇太孫的擁戴者,但皇太孫皮兒‧馬黑麻如今正遠在阿富汗,他會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卻是趕回撒馬爾罕路途最遙遠的一個;
  
  四皇子沙哈魯既然參與了對哈里蘇丹的搆陷,帖木兒軍中一定有他的耳目,他將是第二個得到準確情報的人,可是最有準備的人卻是哈里蘇丹,三個人可謂各有優勢,接下來,他們就會像救火一樣衝向撒馬爾罕,然後在那裡展開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至於我們麼……」
  
  夏潯拍拍西琳修長渾圓的大腿,微笑道:「寶貝兒,咱們怎麼回去,就要看你們這兩個西域通的本事了!」
  
  唐賽兒揉揉眼睛,從夏潯懷裡爬起來,迷迷糊糊地道:「乾爹叫我幹啥?」
  
  夏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陽光滿天,彩霞絢麗,藥殺河水滾滾東流,一葉扁舟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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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三國·戰國

  夏潯等人乘小舟駛出數十里後,河道便非東行,這裡有一個轉彎處,水勢趨緩,河岸上有幾戶漁家。劉玉玨利用有限的時間所設的最後一個補給點就在這裡。他們沉舟登岸,找到寄放行李和馬匹的漁家,繼續東去。
  
  此時他們行路已經不用太著急了,因為這時帖木兒已經死亡,帖木兒帝國的人最關心的是汗位誰屬,誰還在意昨晚行刺未遂的幾個刺客呢。
  
  ※※※※※※※※※※※※※※※※※※※※※※※
  
  夏潯等人準備先到阿里麻裡,再到吐魯番,然後向哈密進發,由哈密王派兵把他們送過八百里瀚海,再到敦煌,由敦煌入嘉峪關。這條路不是直線,其中迂迴轉折處甚多,因為當時西域很多地方是沒有人煙的,隨便東行將沒辦法得到飲水和食物的補給。
  
  同時,有些漢唐時候的道路已經廢棄,比如敦煌以南、于闐以東地區的道路,曾經是絲綢之路,于闐就是絲路南道上的一座重要城鎮,交通發達,可是後來受戰亂影響嚴重,漸漸失去了它的歷史地位,其附近東行的道路也為之斷絕。
  
  元末明初以來,哈密取而代之,成為西域之襟喉,於是這一段的商旅設施空前改善,夏潯考慮如果從他來時的路返回,經羅布淖爾回去,需要穿越的沙漠距離更長,沒有大商隊幫助無法走完全程。而且這要經過哈里蘇丹的地盤,雖然哈里蘇丹會急著趕回去奪位,可是他在那裡一定還有手下,動靜大了就會被人發現。
  
  所以,夏潯選擇從沙哈魯的左路軍和哈里蘇丹的右路軍之間的縫隙裡不斷迂迴穿插,直至趕到哈密。這整個過程,需要一個熟悉西域地理的嚮導,否則不知道怎麼走、不知道哪條路能走,他們最終還是要死在沙漠裡。西琳和讓娜對西域地理非常瞭解,同時又精通西域語言,所以要想返回非她們不可。
  
  這一路行去跋涉數千里,走了已不知多少個日夜,他們的交通工具也是一換再換,從馬到車,再到駱駝。旅途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枯躁無聊的,觸目所及儘是弋壁沙漠,伏在駱駝背上睡一覺,醒了睜眼一看,還是大漠弋壁。偶爾看到幾隻動物在身邊跑過,都覺得特別親切,至少那是一個活物。
  
  不過對夏潯他們來說,他們的每一步,距故鄉都是越來越近,希望和信唸給了他們充足的動力。輾轉迂迴,路途本來就遙遠,這種長途跋涉又絕不可以每日疾行,不知不覺兩個多月過去了,他們已經過了阿里麻裡、吐魯番等大小城市,即將趕到哈密。
  
  這時候,已經進入炎炎夏季,駱駝上面搭了遮擋陽光的蓋子,儘管陽光雖然不能直射到身上,那種酷熱還是叫人喘不上氣來。牲口行進的速度更慢了,即便帶足了水,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虧得他們選擇的這條道路水源點比較多,居民村落也漸漸增多,倒不虞迷路或渴死。
  
  這一晚,他們借宿在一個小山村裡,這是一座不高的山谷,山谷外面光禿禿的,一片不毛之地,可是山谷中別有洞天,有很多樹木和比人還高的野草,十幾幢土坯的房子錯落地建在山間,谷中有一汪小小的綠洲,這谷中人得以生存,全賴於此。
  
  天黑了,滿天星光,天氣也涼爽下來。
  
  兩個白花花的、妖嬈婀娜的身影突然像水妖似的從湖水裡鑽出來,兩雙悠長美麗的大腿邁動間,胸前一片蕩漾。夏潯的視力很好,這一幕美麗的風景兒看在眼裡,頓時叫他一陣口乾舌燥。
  
  洗澡的人是西琳和讓娜,這綠洲就在谷中央,而村民的房子建在環谷的山坡上,山坡上的人往下一望,就能把整個湖泊的動靜盡收眼底。像夏潯、塞哈智那樣的大男人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赤條條一絲不掛地在湖裡洗澡,她們哪兒敢。
  
  所以一直等到天黑,她們才先給唐賽兒洗了澡,帶她回去睡下,然後兩人才寬衣入湖,盡情地沐浴了一番,給她們把風瞭望的自然只能是她們的夏潯夏大老爺了。
  
  兩個女人洗的時間實在夠久,夏潯在樹下站得腿都快麻了,一見二人跑上岸上,忙提起她們的衣服迎上去:「快穿上!」
  
  兩個女人接過自己的袍子披在肩上,向夏潯甜甜一笑,星光滿天,彎月一輪,她們濕漉漉的秀髮披在雪白的肩上,一張小臉掩在秀髮中間,特別的嬌媚。仰臉揚眸,向夏潯一笑時,眸波也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閃閃發亮,美得真像兩個出水的精靈。
  
  夏潯見了欲焰大熾,忽然一把攬住西琳柔腴細軟的小蠻腰,把她摟進了自己懷裡。這一路上跋涉艱難,住宿條件很差,搭起小帳蓬睡在弋壁灘上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即便偶爾借宿人家,又哪有那麼多的房屋讓他們住?大部分時候都是男人一間、女人一間擠睡在一起,空守著兩個美人兒,夏潯還真沒機會跟她們親熱。
  
  今夜星光月色,無比燦爛,晚風婆娑著湖邊的青紗帳沙沙作響,兩個赤裸裸的美人就在眼前,哪個男人還忍得住?夏潯忽然間就像烈日蒸騰下的火焰山,心和身都熱了。西琳被他攬住,心中不由一蕩,腳尖兒微踮,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雙臂已主動環住了他的腰……
  
  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身子彷彿最好的羊脂美玉雕成,蛇一般在夏潯懷裡輕輕扭動,不多時,西琳剛剛披起的袍子便落了地,緊接著夏潯的衣服也悄然落地,夏潯背倚著一棵高大的樹木,雙手緊緊抓著那兩團柔嫩而溫潤、圓潤而挺翹的雪臀,恣意愛撫。
  
  西琳豐滿的胸口輕輕摩擦著夏潯赤裸的胸膛,讓他不時感受到那玉峰的滑膩綿軟和那乳珠的細細癢癢的摩擦,性感微翹的嘴唇則像小狗兒似的捉著他的唇,熱情地啄吻,一向羞澀靦腆的西琳今天特別熱情,大概這特殊的環境和夏潯熱烈的愛撫也感染了她。
  
  夏潯騰出一隻手,抓住那調皮地在他胸口摩擦的玉峰,指尖輕陷肉中,雪膩滿掌,飽滿豐碩,掌心一片綿軟,滑韌的觸感是那般美妙,他忽然屈指在那乳珠上輕輕一彈,頓時引來西琳顫慄似的一下顫抖和一聲嬌呢呻吟般的輕呼。
  
  一向內斂羞澀的西琳尚且如此奔放,素來熱情大方的讓娜就更不用說了,她偎依在夏潯的另一側,極盡溫柔纏綿地親吻著他的身子,那柔軟滑溜的舌尖在夏潯胸口靈活地盤旋了一陣,便帶著一種觸電似的微癢感悄悄滑下去……
  
  夏潯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把雙腿分得更開,那靈活的丁香小舌正在他的下體盡情地撩撥,讓他堅硬的男人權杖在歡喜跳躍中膨脹起來……
  
  這是一副優美動人的畫面,卻只有天上閃閃的星辰可以看見。不知何時,他們已換了姿勢,西琳雙手扶著大樹,纖細的腰肢塌成一道虹橋,翹起了那弧線優美、圓潤飽滿的一輪明月,胸前兩隻梨形的酥乳因為地心引力而變得更加碩大,它隨著夏潯的聳動不住地搖曳,在地上搖出了一串迷幻的影子。
  
  夏潯緊貼在西琳圓滾滾的臀後,讓娜像他的連體人似的緊緊貼在他的背後,飢渴地摩擦著自己的身子。不知過了多久,西琳彷彿一隻中箭的水鳥,修長的脖子倏地伸展揚起,那迷人的嬌軀緊緊地繃著,嘴裡發出一串錯亂的呻吟,然後她就扶不住地軟軟滑倒。
  
  再接著,那棵幸運的大樹也做了旁觀者,柔軟的草地上,兩條人影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不一會兒,另一具歇過了氣力的胴體也加入進來,今夜纏綿無限,直到讓娜尖叫一聲,像離了水的美人魚兒一般,拚命地拍打著她美麗的尾巴-----那雙修長迷人的長腿,向她的主人表示臣服……
  
  沒多久,一場旖旎銷魂的混戰又開始了,看來,他們還得再洗一次澡……
  
  ※※※※※※※※※※※※※※※※※※※※※※※
  
  夏潯和西琳、讓娜的混戰是唯美的,叫人嚮往的,可是發生在帖木兒帝國的另一場混戰就糟糕的很了。
  
  帖木兒死去的時候,皇太孫皮爾麻黑馬正在阿富汗鎮壓叛亂,突然接到大汗逝世的消息後,他立即率軍返回,星夜兼程地趕往都城。
  
  他的四叔沙哈魯比他晚了三天才知道消息,沙哈魯二話不說,立即揮軍撤回撒馬爾罕,當初東征時,他的左路軍姍姍來遲,在三路大軍中是行動最遲緩的一個,可是返程的時候,他卻發揮出了驚人的行軍能力,一日百里,星夜兼程。
  
  自從夏潯等人奔赴訛打剌之後,哈里蘇丹就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蓋蘇耶丁趕到之後,他尋找種種理由拖延交接兵馬的進度,等候訛打剌的消息。他在訛打剌的確還派有眼線,雖然沒有人給他通報準確的消息,但是中路軍突然撤向撒馬爾罕就是一個最明顯的訊號。
  
  中軍突然偃旗息鼓地返回撒馬爾罕,除了帖木兒可汗逝世,還有第二個原因麼?他的人沒有回來,卻也沒人指認他的罪證,這一切都表明,他的祖父死了,刺客恐怕業已全部身死,哈里蘇丹立即發動兵變,軟禁蓋蘇耶丁,率大軍殺向撒馬爾罕。
  
  皇太孫皮爾‧麻黑馬路途最遙遠,但是最先得到了消息。四皇子沙哈魯比哈里蘇丹更早得到準確消息,本應該是第一個趕到撒馬爾罕的人,可是瓦剌的馬哈木王卻突然查到殺死他孫子也先的那支人馬正是帖木兒的人,馬哈木王勃然大怒。
  
  他可不像韃靼的阿魯台太師那麼能忍,兒子死了也能忍氣吞聲。馬哈木立即下令把帖木兒派來,剛剛趕到他的駐地的使者不由分說全部殺掉,然後親自揮軍趕去報仇。離他最近的就是四皇子沙哈魯的人馬,儘管沙哈魯急於返回撒馬爾罕,無心與他戀戰,還是受到了馬哈木的牽絆。
  
  這一來哈里蘇丹雖然得知消息最晚,兵變奪權又佔用了兩天功夫,可他拔營起寨的時間並不比沙哈魯晚多少,三路大軍向賽跑似的殺向了撒馬爾罕。最後,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皇孫哈里蘇丹、皇四子沙哈魯幾乎同時抵達撒馬爾罕。
  
  誰先進城,誰則稱王,一場大戰就在撒馬爾罕城下展開了……
  
  中路軍自然是忠於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的,兩軍合兵一處,皮爾‧麻黑馬的兵力最多,但是帖木兒出兵以後,留守撒馬爾罕的是他的三兒子米蘭沙,米蘭沙正是皇孫哈里蘇丹的親生父親,父子二人裡應外合,同樣佔有極大優勢,三人之中,反以皇四子沙哈魯優勢最少。
  
  三方幾番激戰,最後哈里蘇丹因其父在城中為內應,得以殺開一條血路,衝進城去,宣佈稱帝,舉行登基大典。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眼見事不可為,只得率兵返回阿富汗,在巴裡黑以先帝指定繼承人的身份宣佈稱帝,舉行登基大典,並號召各路臣民反抗篡位奪權的哈里蘇丹。
  
  一時間,帖木兒親手創建的世上最龐大的大帝國分崩離析,陷入了無休止的內戰。
  
  皇孫灑黑與大將異密虎歹達結盟,想要在這亂世之中爭得一席之位。
  
  正鎮守地方的哈里蘇丹的三弟烏馬爾起了異心,也想爭奪皇位,不料事機敗露,麾下大將只罕沙率軍叛離,投奔哈里蘇丹。
  
  哈里蘇丹的二弟阿不別克爾眼見大哥做了可汗,同樣野心大熾,這時卻故作忠義,打著忠於大哥哈里蘇丹的幌子,發兵攻打三弟的封地孫丹尼牙。
  
  哈里蘇丹的三弟眾叛親離,只得逃去與堂兄灑黑締結聯盟,聯手攻打他的二哥阿不別克爾,結果卻大敗而歸。
  
  阿不別克爾得意洋洋,正想趁機擴大地盤、招兵買馬,不想眼見帖木兒帝國大亂,黑羊王朝趁機殺來,打敗阿不別克爾,奪得貼不力思與孫丹尼牙兩座軍事重鎮。
  
  這時,皇太孫皮兒麻黑馬麾下的大將哈里塔思又被哈里蘇丹重金收買,弒殺了皇太孫皮爾麻黑馬,投奔哈里蘇丹,哈里蘇丹勢力進一步擴大。
  
  哈里蘇丹的二弟和三弟鷸蚌相爭,結果漁人得利,痛定思痛之下,二人握手言和,決定先從黑羊王朝手中奪回阿哲兒拜展,以此為根據地,結果一場大戰,大敗而歸,老三戰死,老二阿不別克爾敗走錫斯坦。
  
  一直示弱觀望聲色的四皇子沙哈魯趁機發兵,宣佈為皇太孫報仇,攻打錫斯坦。阿不別克爾逃回錫斯坦後,氣還沒喘勻稱,他四叔就殺來了,只得繼續跑路。
  
  沙哈魯佔領錫斯坦後,與他的皇侄灑黑結成聯盟,一南一北,夾攻哈里蘇丹。
  
  與此同時,奧斯曼土耳其、賈拉爾、土庫曼等被征服的地方紛紛開始復國、收復他們的失地,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趁火打劫,侵略帖木兒帝國的領土。隸屬於成吉思汗長子朮赤後裔的金帳汗國則趁機招兵買馬,擴大自己的地盤。
  
  跛子帖木兒一手建立的大帝國分崩離析,進入了混亂不堪的戰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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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終至哈密

  夏潯從遙遠的西域趕回中原的這幾個月間,帖木兒帝國已變成了諸侯爭霸的局面,那麼大明北疆的朱棣又如何呢?
  
  朱棣是寒冬臘月發兵掃北的,到此時已經在北疆塞外征戰達半年之久。若論戰,韃靼的戰鬥力根本不是這位驍勇無敵的馬上皇帝永樂的對手,但是若論逃,韃靼卻正擅長,於是他們採用了最正確的戰術:逃,拖著大明皇帝逃。
  
  這個戰術,脫脫迷失也曾經對他的義父跛子帖木兒使過,帖木兒大帝面對脫脫迷失的逃跑戰術,也只能望著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嘆氣,儘管他擁有龐大的騎兵隊伍,他也跑不過脫脫迷失,脫脫迷失當時一路往北逃,拖得帖木兒大帝筋疲力盡,再追下去不用人家打,自己就要累垮了,無奈之下只好收兵。
  
  此刻,本雅失裡和阿魯台用的正是這一招,他們想把朱棣拖垮。
  
  逃跑戰術確實給朱棣造成了相當大的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補給難以跟上,如果停下來等候補給,敵人又要逃得不知去向,茫茫草原如何尋找?
  
  朱棣發起狠來,不顧補給全速追趕,清遠侯王遠押運著糧草,冰天雪地之中緊趕慢趕也追不上朱棣,軍中士卒缺衣少食,許多人凍餓而死,永樂大帝朱棣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只能吃少量的素食,剿獲的牛羊和軍中攜帶的少量米糧搭配一下,悉數分與麾下將士。
  
  直到遼東就近籌措了糧草派人運來,才算解了朱棣的後顧之憂。
  
  韃靼在逃的過程中,與明軍也帝有過交戰,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是以戰敗而告終,大小百餘戰,無一戰不敗,這種失敗,更加促成了韃靼的逃跑傾向。到後來他們幾乎是遠遠看見大明的旗幟,嗅見明人的味道,就會跳上馬逃跑。
  
  整整一個冬天再加一個春天,雙方就是在這追與逃的過程中度過的,偌大的草原成了一個跑馬場,雙方你來我去,繞著圈兒的跑。
  
  朱棣眼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最後狠下一條心。以帝王之尊,不顧眾將的阻攔,親自率領一支兩萬人的輕騎精銳。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撇下步兵主力,連續追了本雅失裡二十多天,把本雅失裡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逃到斡難河畔,本雅失裡都要崩潰了。
  
  他不想再逃了,再逃下去,他的人馬也受不了,而這裡又恰是元太祖成吉思汗龍興之地,很容易鼓舞士氣,所以他決心停下來與明軍決戰!一番誓師。士氣是鼓舞起來了,成吉思汗的子孫們也真想在祖宗面前大大的威風一次,但是他們的整體實力較之明軍實在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尤其是由朱棣親自統領的這支軍隊,更是明軍精銳中的精銳。雙方交戰僅僅一刻鐘,漢王朱高煦便一馬當先,突入韃靼陣營,隨後大明皇帝朱棣親自揮舞軍旗,率中軍人馬闖入,明軍個個振奮,勇不可當。這一通殺戮,只殺得韃靼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本雅失裡僅率七騎倉皇西竄,阿魯台太師則率主力急急東遁。
  
  戰亂之中。誰還認得哪個是韃靼大汗本雅失裡,朱棣眼見隨阿魯台東遁的兵馬眾多。便催馬向東追去。時值盛夏,兵行大漠,個個揮汗如雨,追的人辛苦,逃得人也辛苦。朱棣卻始終不依不饒,他就像一個護犢子的大家長,而且是個蠻不講理的大家長,我的人欺負你成,你欺負了我的人,我就得找回這個場子。
  
  阿魯台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在草原上兜著圈子繼續跟朱棣躲貓貓的時候,瓦剌三王興高采烈地討賞來了。
  
  原來本雅失裡倉皇逃竄,不辨東西,好不容易逃離了朱棣的魔掌,卻一頭闖進了瓦剌的地盤,馬哈木之子脫歡正率大軍屯紮在瓦剌邊境,等著撿便宜呢,這一下把本雅失裡堵個正著,本雅失裡情知落入瓦剌手中將比落入大明手中下場還要悽慘,因此拚死反抗,結果中箭身亡。
  
  瓦剌三王得知殺死的竟是韃靼大汗,趕緊派人來向大明表功,他們先講在西線如何伏擊帖木兒帝國的左路軍,為此馬哈木王的親孫子也先都戰死在沙場上,又講他們在東線如何配合大明作戰,殺死了韃靼可汗本雅失裡,虧耀了一番戰功之後,他們就向朱棣獻上本雅失裡的人頭,提出了一連串的邀賞條件:
  
  瓦剌忠於大明,向大明通報帖木兒軍東來在先,伏擊帖木兒軍在後,又殺死韃靼可汗本雅失裡,戰功卓著。因此,請大明皇帝陛下把韃靼領土分賞於瓦剌三王。又,蒙古大汗、元益宗次子的孫子脫脫不花現在大明監管之下,遊牧於甘肅,請釋歸瓦剌。瓦剌部屬多從戰有功,請加賞賚並賜火器……
  
  朱棣一看馬哈木的來信就火冒三丈,拍案罵道:「混帳東西!巧取豪奪,驕橫如此,要打朕的秋風麼?要封官、要軍器也就罷了,還要元氏嫡裔脫脫不歡,你們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學阿魯台,扶一個大汗做傀儡,以統轄蒙古諸部,你們當朕好欺麼?」
  
  那瓦剌使者被朱棣罵了個狗血噴頭,正伏地請罪的當口兒,實在逃不動的韃靼太師阿魯台也派人求見朱棣來了,他要投降!
  
  阿魯台若是一味逃去,朱棣總不能追他到天邊,再者,草原之地他也不可能久耽,眼下瓦剌野心勃勃,意欲吞併韃靼領土,不管他同意亦或不同意,只要他一走,瓦剌肯定要對韃靼下手,若是韃靼被瓦剌統一,豈非更加勢大?
  
  一念及此,朱棣便順勢接受了阿魯台的乞降,封他為和寧王,統治韃靼,為大明屬國。
  
  至此,朱棣北征,韃靼大汗本雅失裡死,太師阿魯台降,瓦剌三王馬哈木、太平、禿孛羅在此之前就已經接受了大明的誥封,由蒙古西北諸汗國派生出的東察合台汗國此前業已向大明稱臣,奴兒干都司又控制了黑龍江、烏蘇里江、庫頁島等廣大地區,北疆一時大靖!
  
  朱棣志得意滿,登上極北之地的擒狐山,在巨石上刻下了一副十六個大字的御製銘:
  
  「翰海為鐔。天山為鍔,一掃風塵,永清沙漠!」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西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他的強勁敵手跛子帖木兒已經莫名奇妙地翹了辮子,帖木兒的子孫打成了一鍋粥,帖木兒第四子沙哈魯與他的皇侄灑黑聯手,從哈里蘇丹手中搶到了河中地區。並派使者向大明稱臣。
  
  哈里蘇丹聽說之後不敢怠慢,馬上也派出使節出使大明,向大明皇帝稱臣。爭取大明的支持。只等他們的使者一到,大明便要成為昔日蒙古大帝國(包括元朝、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伊兒汗國、欽察汗國等)的共同宗主國。
  
  ※※※※※※※※※※※※※※※※※※※※※※※※※
  
  朱棣接受阿魯台的貢品和朝覲之後,整頓兵馬,準備南返。夏潯此時剛剛趕到哈密城。
  
  大明永樂皇帝欽封的忠順王脫脫,此刻就是哈密之主。他的王府很有西域風格,這是元朝時候哈密王一脈一直居住的王府,曾經因戰亂損毀了一部分,後來又進行了修繕和擴建,大明欽封脫脫為忠順王,叫他回返哈密時。這裡又再度進行了一番整修,所以金碧輝煌,十分豪綽。
  
  脫脫近來心情很好,他的叔叔篡奪了他父親的王位。從小就把他派去大明做質子,人過中年,才重新返回故土為王,他在這裡可謂根基全無,雖然他那死去的叔王沒有兒子,可是哈密王室成員卻不少,他的叔王經營哈密這麼多年,他一直在遙遠的金陵。在這裡的根基遠不如他的那些堂兄堂弟、表兄表弟們深厚。
  
  因此,帖木兒東征。他是最擔心的一個,因為他的王位全賴大明的支持。如果大明失去在西域的影響,他一定完蛋。可是最近他已收到消息,跛子帖木兒掛了,那個老傢伙年老體衰,徹夜狂飲之後已逝世於訛打剌,帖木兒帝國的皇子皇孫們為了爭奪汗位打得不可開交,根本不可能也無力再東徵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的那天晚上,脫脫足足喝掉一罈子葡萄美酒,一直醉到第二天傍晚才醒過來,隨後他就發佈了一道王命:選妃!
  
  他算想通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吶!
  
  夏潯趕到哈密王府,看看那高大的門楣,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尤其是看到門禁處八個侍衛俱著大明軍服,他覺得特別的親切,這一路跋涉,輾轉往複,跑到西方兜了一圈,直至今日才算到了哈密,到了這裡他才算徹底地踏實下來。
  
  總算……到家啦!
  
  葉安大步走上前去,對那守門的官兵道:「有請通稟一聲,上復哈密王,就說……」
  
  那守門的侍衛哈哈一笑,打斷了葉安的話:「成了成了,別狐假虎威的,我們知道你幹嘛來的,這不還沒當上王妃呢麼?擺什麼譜兒啊,還上復哈密王,嘁!喏,往那邊走,從西角門兒進去,先經我們長史大人的手篩選篩選,能不能見著王爺還兩說呢,不過嘛……」
  
  他捏著下巴,賊兮兮地打量剛從駱駝背上下來的兩個娉娉婷婷的美人兒,兩位姑娘蒙著面紗,只看一雙眼睛嫵媚的緊,模樣卻看不到,不過兩人剛剛從駱駝背上下來時,裙子往身上一繃,那腰身凹陷的淺溝、臀部繃起的線條煞是迷人。就算模樣不好看,光這身段兒……,沒準長史大人就近水樓台、金屋藏嬌了。
  
  葉安聽得一怔,愣然問道:「什麼王妃?誰要當王妃?」
  
  那侍衛吞了口哈喇子,驚訝地道:「你們……不是薦這兩個女子於我們王爺的麼?」
  
  緊隨葉安拾階而上的夏潯聽了把大鬍子一翹,指著自己的鼻子,沉聲道:「要見你們王爺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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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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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三封信

  哈密王府的侍衛瞧瞧這個一臉大鬍子、商人打扮的大漢,不屑地道:「你是哪個?我們王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見的?」
 
  這侍衛一口地道的鳳陽腔,說的字正腔圓。原來這些王府侍衛都是朱棣遣派脫脫回哈密時,派給他的人馬,王府的兵大部分不懂當地土語,卻打得一副好官腔。
 
  「大膽,你可知道……」
 
  陳東怒氣衝衝,剛剛說了半句,就被夏潯攔住了,他是什麼身份?自無必要跟哈密王府的一個侍衛較勁,夏潯平心靜氣地道:「請上復忠順王,就說楊旭到了!」
 
  「楊旭?哪個楊……」
 
  那侍衛說了一半,突然張口結舌,大明輔國公在赴哈密途中遇襲失蹤,這事兒整個西域已傳的沸沸揚揚,連帶著夏潯的名字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怎沒聽過楊旭的名字。
 
  葉安道:「還有哪個?自然是我大明輔國公到了,還不快去通報?」
 
  「你……你們……」
 
  那侍衛見他們這副形象,實在無法跟一位國公聯繫起來,可是諒來也無人敢冒充這種一戳就穿的身份,那侍衛不敢怠慢,結結巴巴地道:「勞駕……稍候,我馬上……馬上稟報王爺!」
 
  那侍衛一溜煙兒地奔了進去,其他幾個侍衛聽說眼前這位竟是失蹤已失的輔國公楊旭,不由竊竊私語,紛紛用怪異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卻不敢胡亂說話。
 
  不一會兒功夫,從王府裡匆匆奔出一位官員,身著青色官服,胸前繡著鶩鶯,袖邊袍襟上雜以小碎花為飾,面龐清瘦,頜下三綹微鼻,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他一奔到夏潯身邊,隱隱卻有一股脂粉氣來飄來,看來這位正在王府為哈密王選妃的長史大人身陷眾香國裡,倒是艷福不淺。
 
  這位長吏就是原禮部員外郎,如今的忠順王府長史周安,他驚疑地打量著夏潯,遲疑道:「閣下……是輔國公?下官……本官……曾經見過輔國公大人一面,依稀卻還有些印象,只是……」
 
  夏潯微微一笑,突然自腰間抽回出一柄雪亮的小刀,寒光閃閃,鋒利無比,周安嚇了一跳,慌忙退後幾步,幾乎一跤絆摔在台階上:「你你……你幹什麼?」
 
  夏潯撫著自己的鬍鬚,輕嘆道:「這鬍子,是該刮刮了。」
 
  夏潯舉起小刀,就在王府門前剃起了鬍鬚,那鬍子刷刷剃淨,原來看著挺粗獷的一條大漢,登時充滿英氣,五官眉宇,十分的英俊,那位長史啊地一聲大叫,指著夏萍大聲道:「是輔國公,真是輔國公!輔國公大難不死,輔國公回來了,王爺……」
 
  再安回身剛叫了半聲,從迎門的照壁後面就跌跌撞撞地搶出了哈密王脫脫。
 
  原來脫脫聽說輔國公生還,而且就在他的王府外面,也是半信半疑,他想親自迎出來,又擔心萬一不實,他堂堂哈密王已然迎了出來,傳揚出去,不免叫他那些堂兄弟們看笑話,便趕緊把正在替他選美的長史周安給叫了來。
 
  周安在禮部當差的時候,倒是見過復潯一面,隱約還有些印象,於是就由他出面辨認真偽,哈密王脫脫就躲在照壁後面聽消息,一聽周安確認,哈密王趕緊從後邊繞了出來,迎著夏潯兜頭便是一揖:「哎呀呀,國公啊,你可回來了,朝野只道國公已然不幸殉國……」
 
  一個揖作下去,他才省起自己是郡王,論爵祿地位比眼前這位公爵要高一品,忙又直起腰來,上前一把握住夏潯的手,親熱地搖了搖:「國公,你……你這半年多來都在何處啊?小王派了人將八百里瀚海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國公下落,國公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皇上若知道了,一定非常開心!」
 
  夏潯笑笑,說道:「此處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是不是……」
 
  哈密王「啊」地一拍額頭,道:「是了是了,是小王糊塗,國公請,快請入府……」
 
  當下,哈密王攜了夏潯急急入王府,兩下坐定,奉上茶來,問起夏潯遇襲之後經過,夏潯倒不便把自己西行種種都說與他知道,他對哈密王說了自己與劉玉玨落荒而逃,在羅布淖爾幸遇商旅隊伍,得他們相助,一起趕到別失八里,又遇到流落至此的塞哈智等人,接下來的情形就不便細說了,只說由於大戰在即,商旅不行,他們沒有及時返回,流落西域數月,直至帖木兒退兵,這才輾轉回來。
 
  饒是如此,也聽的哈密王驚嘆不已,不住地恭維夏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夏潯卻無心與他客套,馬上問起自己遇襲之後其他人下落情形,哈密王回道:「國公,當時您的人馬分散逃離,有那先行逃向哈密的人撞見小王派去恭迎國公的兵馬,說明情形之後,接迎的人馬立即赴大漠接應,小王得知消息後,盡起哈密兵馬,救回了許多將士,唯獨不見國公,著實叫人心焦。後來,又有自己輾轉逃回的,合計共有八百多名生還者,其餘兩千多名軍士,卻是……」
 
  夏潯的臉色黯淡下來,又問:「風烈炎將軍怎麼樣了?我那侍衛統領老噴,可……可健在麼?」
 
  一旁周安趕緊道:「國公,風將軍大難不死,我們的人馬找到他時,風將軍背上中了兩箭,大回腿中了一刀,幾乎砍斷了骨頭,腹部也被一槍挑開,腸子都流了出來,若非幾名親軍護衛拚死護著他逃走,恐怕早說……」我們救迴風將軍後,已把消息報與了宋晟都督,因為風將軍傷勢嚴重,不宜移動,所以就留在這裡養傷,如今剛剛痊癒,正打算近日返回甘涼!」
 
  夏潯大喜,忙道:「他現在哪裡?」
 
  周安道:「國公不必著急,下官已派人去風將軍住處接他過來了。
 
  至於大人那位侍衛統領……」

  ※※※※※※※※※※※※※※※※※※※※※※※※※※※
 
  周安與哈密王脫脫對視一眼,脫脫道:「小王派人赴大漠尋找國公,一路尋撿下去,找回許多凍屍,其中有些已被野獸啃得不辨形容,有些屍身還算完好,後經倖存的將士一一辨認,儘量識出了他們身份,其中有一人就是老噴!」
 
  長史周安輕嘆道:「國公這位侍衛十分英勇,我們的人發現他時,他身上尖卜傷處足有……」
 
  夏潯突然把手一揚,制止了周安的話,他的臉頰痛苦地抽回搐了幾下,沉聲道:「王爺,下官想借您的書房一用!」
 
  哈密王連忙站起,道:「是是,國公回來,這是極大喜事,理應馬上稟報皇上,皇上得知國公遇劫消息之後,十分悲慟……」
 
  周安在旁邊悄悄一拉他的衣袖,哈密王馬上閉口,肅手道:「國公這邊請!」
 
  哈密王親自把夏潯讓進書房,站在廊下悄聲吩咐周安:「快去快去,選妃的事先停下來,那些美人兒先尋個地方安置下來,眼下接待輔國公要緊!」
 
  周安也清楚,雖說眼前這位忠順王比輔國公官兒大,論權柄、論在皇上跟前兒的地位,可是拍馬都追不上,連忙答應一聲,急急奔了側廂。
 
  書房裡,夏潯拈筆在手,略一思忖,便揮筆書寫起來,足足大半個時辰,夏潯寫下了三封書信,一封是給皇上的,內中也未說的太仔細,主要還是報個平安。一封是家書,他也預料自己生死未卜的消息,必定已給家裡帶來了極大衝擊,可他當時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先修一封家書,叫家裡人放心就是。
 
  鼻後一封卻是給西寧侯、平羌將軍宋晟的,這封信裡除了簡要說明自己平安歸來的經過,重點交待了一件事情:「胡商拓拔明德乃帖木兒帝國奸細,見信後立即將他們控制起來,不許走脫一人,其中更有一個化名胡七七真名於堅的人,此人另有其他身份,卻有通敵之嫌,務必控制起來,等他趕到後處理!」
 
  夏潯對宋晟為國的忠義是很敬佩的,可是是人就有私心,不管任何事都把自己擺在一個「公」的位置上的英雄,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宋晟當初曾抱過漢王朱高煦的大回腿,如今和紀綱是否有交情他也不知道,因為他不能在信中說的太明白,但是他既然特意點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他料宋晟縱與紀綱有交情,也不敢在此時放水。
 
  無辜死去的人不能白死,這個於堅一定要付出代價!而且,他要利用此事,把紀綱整倒!
 
  其實,夏潯倒不相信於堅告密陷自己於死地的事是出於紀綱的授意,以他對紀綱的瞭解,此人打擊政敵雖然不擇手段,但是假手敵國勢力風險實在是太大了,雖然紀綱與他勢同水火,但是紀綱現在混的風生水起,又不是身陷絕境需要鋌而走險,紀綱不會出此下策。
 
  再者,他的詳細行程,都是到了西涼之後才決定的,就算於堅有心稟報紀綱再做決定,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這件事是出于于堅個人行為當無疑議,可是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一切可以打擊政敵的手段都可使用,正如於堅不擇手段地對付他一樣,他又不是中立的青天大老爺,這件事自然要善加利用。
 
  紀綱是否有牽連並不重要,政壇上的大動作,哪個不是由小及大,擴大打擊面呢?
 
  因此,拓拔明德這個人證和於堅這個主回使,務必得保全,留下他們,就是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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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7
發表於 2012-5-26 23:47:17 |只看該作者
第827章 欲求敲門磚

  夏潯趕到哈密,準備由哈密王派兵送他返回西涼。在此期間,夏潯與傷勢剛見痊癒的風烈炎見了面,又探望了一些因傷、殘等狀況暫時滯留於哈密的將士,臨走時自然要把他們都帶回甘涼的。
  
  哈密王脫脫連日來大排酒宴,廣邀賓客,為夏潯接風洗塵,慶祝他大難不死,終得脫身。由於強敵已退,西域人心的招攬也不是一時半晌就能辦到的事,夏潯在沙洲以鐵血手段剷除異己的方法在這裡也行不通,所以夏潯對與哈密官僚飲宴歡聚興緻缺缺。
  
  五天以後,該召見、安撫的人也都見過了,夏潯便要求馬上啟程,哈密王很希望這位朝中重臣在哈密多住些時日,這對他擴大自己的影響、鞏固自己的地位非常有用,不過他也知道夏潯失蹤達半年之久,已是歸心似箭,因此不敢強留,所以馬上便安排駝隊騎卒,照應夏潯上路。
  
  此時,攜帶著夏潯書信的秘使,已然扮作一個小型商隊,先行上路好幾天了。
  
  肅州城裡,近日漸漸又興旺起來,肅州本是酒泉一帶最為興旺的城市,自去年年末以來,因為大戰臨近,商賈絕跡,一些有條件的士紳都逃離當地,遷往內陸了,所以這裡荒涼了許多,現在因為帖木兒帝國的軍隊已經撤回撒馬爾罕,大戰解除,很快又恢復了興旺景象。
  
  拓拔明德此刻就在肅州城裡,租住在一處莊院。這處莊院,是肅州豪紳馬家的一處下院。
  
  因為擔心帖木兒軍殺到嘉峪關前,自己遭受池魚之災,有條件的甘涼大族年初的時候都撤到關中去了,這裡的莊院都只留了幾個下人看管,這些人以經商為主業,腦筋靈活,此時若有人租住他們的宅院,憑白又得一筆收入,他們自然是肯的。
  
  為了執行堅壁清野的戰略,平羌將軍宋晟把沙洲的豪商巨賈都遷到了嘉峪關裡,拓拔明德順勢跟著混進了關內,這些沙洲的豪商巨富拖家帶口、僕從如雲,沒有哪家客棧能住得下,再說這西域的客棧大多是大車店,要找個居住條件好的非常困難,所以他們大多選擇了租住甘涼豪紳的莊院。
  
  拓拔明德也裝模作樣地租下了一處莊院,就是馬家這處下院了。
  
  本來,拓拔明德一直滯留在嘉峪關附近,不肯再往內撤,因為等帖木兒大軍殺到時,他要負責裡應外合,打開嘉峪關,放帖木兒軍入城,孰料左等右等,最後卻等來了帖木兒汗病逝,三路大軍齊返撒馬爾罕,開始內戰的消息,這一下拓拔明德可傻了眼。
  
  當沙洲權貴、富紳紛紛返回敦煌的時候,拓拔明德沒有急著跟去,因為他在沙洲也沒有住處,暫時來說,各方巨賈富紳都忙著重整家園,一時半晌的不會再集結商隊赴西方交易,他到了沙洲也只能滯留在那裡,與此處又有什麼分別?
  
  再者,他是帖木兒帝國駐守別失八里的大將索牙兒哈的親信,現在得到的消息是,哈里蘇丹殿下得知帖木兒汗病逝以後,已發動兵變,軟禁了前來接收兵權的蓋蘇耶丁,殺了索牙兒哈,把他的軍隊也掌握在手中,趕回撒馬爾罕去了。
  
  別失八里此刻等於是四分之一掌握在明廷手中,四分之一掌握在瓦剌手中,四分之二在哈里殿下的控制之下,他不明情形,一頭撞回去的話,焉知不會自投落網,成了哈里蘇丹的階下囚?因此拓拔明德沉住了氣,暫時留在甘涼觀望風色。
  
  前些天,他又收到諸如皇孫哈里蘇丹稱帝、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稱帝、哈里塔思弒殺皮爾麻黑馬,皇太孫一脈的勢力已經被沙哈魯和哈里蘇丹瓜分的消息,這一下拓拔明德更加慌張了。
  
  他是皇太孫一派的人,而皇太孫已經死了,皇太孫的勢力業已瓦解,此時自己回到帖木兒帝國還能投奔誰?若是他手中握有重兵還有被人招攬的價值,偏偏他現在手中只有一些財貨和區區百餘名的戰士,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拓拔明德現在手中握有一筆價值不菲的財富,同時,擁有百餘名的精壯士兵,為了更完美地掩飾他的身份,從別失八里啟程之際,他還帶了一些女兵,這些女兵來自戴克部落,無論是騎射還是步戰,絲毫不遜於男人。這些女兵現在分別扮作他的奴隸和家眷。
  
  拓拔明德東來的時候,由兩個女兵統領冒充他的侍妾,其餘的女兵則大多扮作侍婢,少數扮作女奴,如今有國難奔,滯留異域,拓拔明德無奈之下,就將兩男兩女四個侍衛統領召集起來,把自己蒐集到的情報對他們述說了一遍,商議一條出路。
  
  這幾人聽說帖木兒帝國在短短時間內,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也是吃驚不小,可要問計與他們,那就不用指望了,他們只是驍勇善戰的匹夫而已,智計謀略比他拓拔明德還差了一大截,因此四人都表示,願意聽從他的安排,給這支孤軍找一條出路。
  
  拓拔明德苦思幾日,竟然真被他想出一個辦法:投奔瓦剌!
  
  帖木兒帝國已明顯沒有他的存身之處了,距離最近的非大明的勢力唯有瓦剌。
  
  可是要投奔瓦剌,並受其重用,重新做回他手握重兵、揮斥一方的大將軍,他就需要一塊絕對給力的敲門磚,這塊敲門磚從哪兒來?最後,他就想到了此刻正遊牧於甘涼的蒙古大汗直系後裔脫脫不花。
  
  他知道,瓦剌現在的力量比韃靼強大,但是瓦剌想要一統蒙古草原,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一個黃金家族直系血脈的後裔可以號召蒙古各部,黃金家族儘管已成了蒙古諸部貴族手中的一個傀儡,但是對許多普通的蒙古人來說黃金家族還是有著相當大的號召力的。
  
  這就像曹操手中的漢獻帝,不管他落到哪路諸侯手中,都是一個任人擺佈的傀儡,可是能夠掌握他的人,就能夠出師有名,能夠招攬民心。韃靼的力量本來弱於瓦剌,就因為阿魯台太師控制了本雅失裡這個黃金家族的直系後裔,便得以和瓦剌抗衡。
  
  如果他能把脫脫不花偷出去,送給瓦剌三王立為蒙古大汗,同韃靼爭正統,不但瓦剌三王會重用他,脫脫不花這位傀儡大汗多少也能有些勢力,到時候也能為他所用。於是,拓拔明德悄悄打探起了脫脫不花的下落。
  
  很快,他就通過流落在肅州的蒙古人,打聽到了脫脫不花和他的異母兄弟阿噶多爾濟的下落。這對難兄難弟正在祈連山下放牧呢,他們的部落養了大量的鹿,還開採玉器,部落中的女人還上山採摘雪菇等山珍野味。由於他的身份特殊,肅州衛鎮夷千戶所就駐紮在他的部落外圍,予以特別看顧。
  
  拓拔明德若想把脫脫不花偷出來,必須得打通關節,即便不能收買鎮夷千戶為其所用,也得與這位鎮夷千戶拉上關係,才能通過他的防區,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個大活人偷出來。於是拓拔明德就以要從祈連山下諸部採買貨物為名,千方百計地與這位鎮夷千戶拉關係。
  
  這段期間,於堅並不在他身邊,到了肅州之後,於堅馬上把他在別失八里見到夏潯的消息密報了紀綱,對於那麼遙遠的地方,紀綱也是鞭長莫及,只得囑咐他見機行事。如果夏潯滯留西域不能返回,那麼還是有機可乘的。
  
  可是等到有關帖木兒帝國的消息接踵傳來之後,拓拔明德的利用價值就近乎於無了。但於堅並沒有急著告發拓拔明德,因為拓拔明德一旦被捕,招認所犯罪行的話,沒準就會把襲擊夏潯的事情說出來,而這消息卻正來自於他。想要殺掉拓拔明德同樣很不容易,拓拔明德身邊就連一個女人都是驍勇善戰的武士。
  
  刺殺他滅口不易,借助甘涼軍方的勢力抓他,又擔心連累自己,這拓拔明德竟成了於堅手中一塊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了。於堅無奈,只得藉口回家省親,先行離開了拓拔明德身邊,將自己隱在暗處,然後與紀綱聯繫,叫紀綱速派大隊的錦衣緹騎前來,用自己人來解決這個禍害。
  
  如果這時拓拔明德就要離開,於堅投鼠忌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誰知拓拔明德欲投靠瓦剌,竟然打起了脫脫不花的主意。
  
  於堅離開的時候,拓拔明德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去留,等他決心以脫脫不花投奔瓦剌的時候,於堅已不在身邊,失去了這個本地通的幫助,拓拔明德為了和那位肅州衛鎮夷千戶攀上關係,著實花了許多冤枉錢,最後總算是通過本城的一個蒙古人,與這位千戶大人攀上了關係。
  
  此刻,拓拔明德正跟這位剛剛結識幾天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邵大人杯籌交錯,喝得酒酣耳熱。
  
  「呵呵,千戶大人,在下是頭一次到肅州做生意,在這邊沒什麼門路,這件事還要麻煩你代為引薦,多多幫忙,事成之後,在下還有重謝!」
  
  拓拔明德說罷拍了拍手,簾兒一掀,一個穿一襲石榴紅花裙子的婀娜少女便從外邊走進來,向兩人盈盈一福,含羞帶怯地瞟一眼邵千戶,便姍姍地退到了一邊。
  
  這女人眼窩深深,鼻樑高挺,棕色的秀髮,五官明艷照人,身材修長婀娜,只是皮膚略顯黝黑,可那小麥色的肌膚比之嬌嫩白皙的膚色卻憑添了幾分健康、性感與活力,那種健美,與中原女子的美絕不一樣,讓男人很有征服的慾望。
  
  邵千戶雙眼一亮,緊緊盯著這個美麗的女人,問道:「這是……」
  
  拓拔明德道:「哦,在下聽說大人此來肅州,要在這兒住上三五天的,孤身一人,身邊沒有女人照料怎麼成呢?這個女人叫比蘭,是在下從西域買回來的一個女奴,就把她送與大人侍候起居吧,希望千戶大人不要嫌棄!」
  
  邵千戶摸著唇上的八字鬍,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那個可人的女奴,心中好生猶豫:「我萬松嶺一向是騙財不騙色、騙色不騙財的,可這異域美人兒當真別有一番風味,我要不要破例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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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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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故鄉的雲

    大軍從哈密出發,一路黃沙,烈日炎炎,十分的辛苦,可是路總有走盡的時候,現在前方漸漸出現了一叢叢樹木、翠綠的野草、偶爾的湖泊,以及小小的村落,距敦煌已經越來越近了。

    正行走間,遠處突然有一隊騎卒馳來,盡著大明服色,饒是如此,哈密王派來的護衛統領也不敢怠慢,立即帶領一隊士兵提馬迎了上去,兩下碰頭,交談片刻,護衛統領便兜馬迴轉,帶著來騎中的一人向夏潯車前駛來。

    一輛輕車,頂上有蓋,四面無帷,在這炎炎夏日下略顯清涼,夏潯和西琳、讓娜,還有小丫頭唐賽兒就在車上。

    那護衛統領帶著來人馳到車駕前,高聲道:「國公,罕東衛指揮使嗩南、指揮同知搭力襲,沙州衛指揮使昆季、衛指揮買佳,正在前路十里處恭迎國公,迎候國公入城。」

    「敦煌麼,我們就不進去了,本國公歸心似箭。你回去,叫嗩南和昆季馬上準備飲水和食物,安排一隊兵馬,護送本國公去嘉峪關。宋統領,你等一路辛苦,可在敦煌休整幾天,便即返回哈密吧,代我向忠順王致上謝意!」

    「遵命!」兩個騎士各得指示,分別撥馬而去。

    劉玉玨勒馬道:「國公,一路跋涉,將士們都有些疲憊了,我看賽兒和兩位如夫人也很是倦怠,反正消息已經傳了回去,國公何必急於趕路呢,若在敦煌休息兩天,也不耽擱什麼。」

    夏潯搖頭道:「這些僥倖生還的兵都是西涼人。離家這麼久,他們牽掛家鄉的親人吶,我的生死消息,朝廷和家裡都能儘快得知,可他們許多人,家裡還不知生死呢,能早到一天也是好的!」

    「是!」劉玉玨聞言不再勸說。夏潯抬眼向遠處望去,這裡距沙洲城還有數十里地的距離,還看不到敦煌城的輪廓,不過這裡已經接近敦煌綠洲,樹木和草地間次出現,偶爾也能看見一些小小的村莊。

    夏潯向後仰了仰,環住西琳和讓娜的纖腰,柔聲問道:「你們乏不乏?」

    兩女臉上都蒙著輕紗。只露出一雙嫵媚動人的大眼睛,聞言向夏潯靠了靠,輕輕地道:「老爺,我們也想快點回家!」

    唐賽兒從後面撲到夏潯身上,環住他的脖子,說道:「乾爹,我想娘親了!」

    夏潯無聲地點點頭。抬眼望去。白雲悠悠,忽然也格外地思念起親人:茗兒、梓祺、謝謝、蘇穎、小荻,還有那四個寶貝丫頭和他的兒子楊懷遠……

    嬴家,禪堂,只有雪蓮和妙弋母女二人。

    木魚「噹噹噹」地滾出老遠,一卷經書也被拋到地上。

    雪蓮一身素淨,盤膝坐在蒲團上。

    比起當年,她的臉頰有些削瘦了,原本掌握著孫家藥堂經營大權的女強人。經過十年青燈古佛的熏染,那氣勢已被柔和所取代,隱隱有些出塵之意。

    或許是因為十年心如止水,十年素齋修行,除了她的臉頰略顯削瘦,下巴尖尖,整個人與十年前看起來毫無二致。仍是三十許人的模樣。

    經卷被扔到了地上,木魚也被妙弋摔壞了,雪蓮仍舊盤膝而坐,閉著雙眼,對眼前的一切似乎無動於衷。

    妙弋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用顫抖的聲音道:「我說過多少遍了,娘!那個人已經死了。早就死了!你聽沒聽進去?如果說我們有錯,十年的懺悔,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放下?」

    雪蓮依舊閉著眼睛,自從為她修了這禪堂,做了居士,雪蓮就獨居於此,與世人隔絕,每當她的女兒進禪堂來看她,她都會闔上雙眼,就像此刻一樣。

    妙弋道:「母親,你真的是信佛麼,你住在這禪堂裡,是為了皈依佛祖,還是為了逃避別人,逃避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怕見我,因為看見了我,你就會想起當年那種種不堪,可是,十年的牢,還不夠麼?你放不下,你叫女兒又如何放得下?」

    雪蓮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她還是沒有說話,但是眼簾急劇地顫動起來。

    妙弋的淚水已撲簌簌地流下來:「娘,我是你的罪,你何嘗……不是我的罪?我們要寬恕自己,也要寬恕彼此,才能真正地放下!娘念了十年的佛,難道還想不通,放不下?如果娘一時還接受不了與女兒面對的現實,或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妙弋輕輕轉過身,低低地道:「國公沒有進城,他在城外稍做休整,就繼續東去了,娘明白他的意思?盛隆土司……對你真的很好,娘這一輩子,總算有了個真心對你的人,娘錯結了兩次緣,真正的緣份到了,卻要放棄麼?女兒言盡於此,娘好好想一想!」

    妙弋輕輕走出去,走出禪堂,唐古拉山下的土司老爺盛隆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手裡捧著一口匣子,那是他此去西域,特意為雪蓮採買的珍寶、首飾和香料。

    妙弋向他輕輕一點頭,盛隆便如奉綸音,立即踮著腳尖走進禪堂,彷彿一位要去膜拜菩薩真身的虔誠信徒。

    夏潯護送隊伍交接完畢了,他只是與迎候在城外的官員和士紳們稍作言談,直待哈密官兵與敦煌官兵交接遠比,哈密官兵入城休整,沙洲衛指揮昆季親自帶領三千精卒,護送夏潯一行人繼續上路。

    經敦煌之畔而過,已經離城數里了,一片沙坡上,夏潯迴首望去,但見一城山光,半城塔影,葦溪連片,湖泊處處,澄澈、明淨的天空上,潔白的雲,任自由的風將它游移變幻著,彷彿世外桃源般美麗。

    夏潯默默地道:「十年前,你們離開青州傷心之地,自我放逐天涯。今天,我主動離開,敦煌城,我就不進去了。我想,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寧靜,希望我曾經的到來,沒有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往事已矣,願你母女二人,都能放下心靈的包袱,找到自己的幸福!」

    ※※※※※※※※※※※※※※※※※※※※※※※※※

    一個寬敞的院落裡,一張石台,一條長凳,一個八字鬍的中年人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凳上,慢條斯理地喝茶。這個八字鬍中年人,赫然就是拓拔明德竭力巴結的那位肅州衛鎮夷千戶所千戶邵望心邵大人。

    他當然不是真正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這個西貝貨正是當年在鳳陽一帶混口食的千門高手萬松嶺。

    當年,夏潯從青州舉家遷往金陵,這萬松嶺見他行囊頗為豐厚,便想在鳳陽打他的主意,因為一時人手不足,便找到了在當地施展千術騙人錢財的同行謝雨霏幫忙,不料謝雨霏卻知道這個楊旭乃是她自幼許配的夫家,表面答應幫萬松嶺的忙,暗地裡卻擺了他一道。

    萬松嶺在鳳陽大獄很是吃了一頓苦頭,逃出來之後,他咬牙切齒地追到金陵,想要以千制千,報仇雪恨。結果客場作戰,信息不靈,他又被謝雨霏和她師父惜竹夫人整得死去活來,最後搜刮來的錢財都落入謝雨霏之手,孤身一人、光潔溜溜地逃離了金陵,還以為自己殺了官差,惹下命案。

    萬松嶺逃亡路上唯恐被官府通緝,便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辦法,他刻了個蘿蔔戳,照著官府衙門信封的格式偽造了一份公函,裡面塞上廢紙,外面粘上雞毛,又弄了一套竹筒黃面的包袱往身上一背,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官府的信差。

    那驛站的人每天接待的南來北往的信使多了,哪有這種警惕性。再加上他們只是負責迎來送往,又不是簽發公函或者接收公函的衙門,對公文的外表瞄一眼大概相符也就信了,於是萬松嶺這個騙子以公門中人的身份「大搖大擺」地一路西去,經河南,過陝西,一直到甘肅,一路上吃喝住宿全在官府所設的驛站裡。

    十多年來,萬松嶺已在這兒紮下了根,還收了幾個徒弟,成了當地黑道上頗有份量的一個人。

    前不久,拓拔明德到處向人打聽鎮夷千戶所的關係,便被他給盯上了,萬松嶺搖身一變,就又變身成了鎮夷千戶邵大人。為了取信拓拔明德,他還當著拓拔明德的面進過一次肅州衛的衙門,然後又被衙門裡的官員很熱情地親自送出來,拓拔明德就此對他的身份信之不疑了。

    其實,這甘肅之地實行的是與遼東原先一樣的制度,即軍政合一,不設地方官府,用衛所來統管地方一切行政、司法等各項事宜,所以那衙門口兒只要你有事就都能進得。這萬松嶺隨便找點小事進了肅州衛,卻給那辦事的官員塞了厚厚的一個紅包,那官員過意不去,當然要很熱情地送他出來。

    最初,萬松嶺只想騙拓拔明德一筆錢就算了,不過隨後他就發現這個胡商非常富有,而且……非常傻,這麼傻的富人不狠狠撈他一筆,豈不是要天打五雷轟麼?萬松嶺貪心大起,便想不只要賺他一筆好處,還想把他用來購買貨物的那筆巨款一併騙走,這就需要設一個更大的局才成。

    因此,他的計劃已經擬定,他已使人去招呼幾個得力的徒弟,準備與徒弟們聯手,做一出大大的好戲,把那胡商巨款都騙到手。十年了,中間又經過靖難之役,想必他當年的案子已不在有人注意,只等這筆巨款撈到手,他就要回故鄉去。

    落葉歸根,雖然他是個賊,可賊也是有故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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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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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鬥法

  春江水暖鴨炎知。
 
  戰爭陰雲散去之後,最先做出反應的就是商場。
 
  肅州城裡最大的貿易胡同已經率先恢復了景氣,街市間行旅摩肩接踵,熱鬧非凡。除了行商坐賈生意往來,茶樓酒肆乃至青樓賭坊也坐落其間,商旅們可以在茶樓中談生意,生意談成便可以到酒肆中買醉,酒為色之媒,醉了就可以去青樓買歡,一回夜回歡娛之後還可以到賭坊裡瀟灑一回,一條龍的服務。
 
  其中,也有一些藝人在這裡討生活,比如陸羽茶樓裡說書的木三水就是其中一個。
 
  木三水身寬體胖,肥頭大耳,偌大一個光頭,好像香火鼎盛的大寺院裡的知客僧人。
 
  坐在他對面桌前的,卻是一個瘦瘦巴巴的小老頭兒,一臉的苦大仇深,粗布的衣衫,肩膀上掛一條褡褳,面前擺著一碗還沒吃完的大餅泡肉湯。這人是個小行商,名叫馮萬順。
 
  木三水今天說的書是關於武王伐紂的一段神怪故事,取自南宋時期的《武王伐紂白話》,這就是《封神演義》的前身了,結果那馮萬順聽了說他故弄玄虛,裝神弄鬼,兩個人就這麼嗆上了。
 
  此刻,兩人就世上有無法術打了個賭,那馮萬順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放進木三水面前的書桌之中,將桌布一蓋,木三水張口便來,將馮萬順所寫的話一字不錯,全都說了出來,驚得馮萬順目瞪口呆。
 
  他蹭地一下跳起身來,跑到台上掀開桌布瞧了瞧,他親筆寫下幾行字的那張紙還好端端地躺在書桌裡面,不由好生奇怪。木三水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這世上真有法術吧?我告訴你,我就會這麼一手,可我會這功夫,自然就有人懂得比我更加高明百倍的功夫,騰雲駕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那都不在話下,你已輸了,拿錢來!」
 
  馮萬順哪裡含得,面紅耳赤地道:「你……你這都是邪術,說不定你是個白蓮妖人!」
 
  木三水頓時變了臉色:「怎麼著?扣一頂白蓮教的大帽子給我就想賴帳不成,哥幾個,叫他知道知道,這條胡同裡誰才是地主!」
 
  木三水話音剛落,幾個在茶館裡閃逛的大漢就晃著膀子向馮萬順逼近過來,一臉不善,馮萬順是個捨命不捨財的,死死抓回住自己的褡褳……尖叫道:「你們幹什麼?搶東西啦!勒索敲詐啦,大家快來看吶……」
 
  飲茶的客人們倒是看著呢,問題是根本沒人出來幫腔,眼看那幾個大汗逼到面前,就要去搶他罅褡褳,突然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閃身進了茶館,一眼瞧見木三水,便招手道:「三水,快著,師傅叫咱們去……有大買賣!」
 
  木三水擺手道:「不急不急,先叫我收了打賭的綵頭!」
 
  那尖嘴猴腮的漢子急了,奔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袍袖,說道:「急事,大買賣,千千呢?」
 
  「呃……他……」
 
  那瘦臉漢子一聽就明白了,他拿起醒木,在桌上「啪啪」地拍了幾下,喝道:「夜千千,快出來,師傅叫咱們去,有急事,快著點兒!」說著拖起木三水就走。
 
  這正主兒都走了,那幾個幫閒的大漢不禁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勒索這姓馮的小商人。這時木三水說書的桌下吱呀一聲響,桌布一掀,竟然鑽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瘦削,靈活如猿猴,馮萬順看得驚奇不已,他方才看過那桌下,明明空空如野,也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鑽出個人來。
 
  叫夜千千的瘦子追著木三水出去了,那幾個大漢自覺無趣,互相打個手勢,便也出了茶館,這時一個好心的茶館夥計才對馮萬順笑道:「今兒你運氣好,要不然一定破財。實話對你說吧,這木三水和夜千千兩兄弟有一手雙簧絕活,旁人說雙簧,都是事先將詞兒記熟了才配口型,可他們二人,藏在下邊的那人哪怕說些上邊那人事先不知道的話,上邊那人也能將口型配合的惟妙惟肖,除非你一直緊盯著他的嘴巴,或者與他面對面就近坐著,聽得出聲音並非發自於他口,否則是破綻全無。」
 
  車此同時,肅州城北門進來幾個灰土布的漢子,城門前早有人迎上去,向他打聲招呼,笑問道:「公孫大哥,這一趟買賣收成如何?」
 
  那姓公孫的人道:「嗨,看著偌大一座古墓,好不容易掘開了,卻是金銀俱無,只拿了一件銅獨角獸、一件銅釜甄和銅二股叉、兩件銅盆,另外就是大批的陶器,古錢倒是有幾壇,卻不值幾文。我正想再掘一座大的,師傅急著找我們來,有什麼大買賣麼?」
 
  那迎候他的人打個哈哈道:「公孫大哥,詳情我也不甚瞭然,不過師傅說了,這票買賣若是成了,這一輩子都吃用不盡!」
 
  那姓公孫的人聽了精神大振:「竟有這樣好事?走!咱們趕緊見師傅去!」
 
  各路人馬陸續趕到一處大賭坊,賭坊裡擺著十七八張桌子,賭徒們聚攏桌前,吆五喝六,這些人進了賭坊並不理會那些賭徒,只與看賭坊的打回手打聲招呼,便穿過賭坊到了後院。後院裡,萬松嶺正喝著茶、吃著豆,靜靜地等在那裡……
 
  ※※※※※※※※※※※※※※※※※※※※※※※※※※※
 
  宋晟接到夏潯的來信,不禁又驚又喜,他立即派人給京裡和正在北疆前線的永樂皇帝報信兒,然後抱著病軀啟程,赴嘉峪關迎接夏潯。
 
  夏潯信中所言,叫他立即控制胡商拓拔明德的事情,他也沒有怠慢,他派了三子宋瑛親自趕往肅州,抓捕拓拔明德,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宋瑛到了肅州,卻只抓了一群蝦兵蟹將,主要目標拓拔明德和化名胡七七的於堅竟然下落不明。
 
  他闖進拓拔明德租住的馬府下院抓人的時候,拓拔明德的一眾手下都在,看樣子渾然不知身份洩露,那拓拔明德並不像是得了消息逃走的樣子,因此宋瑛一面派人報信給父親,一面親自審訊犯人,希望能逼問出拓拔明德和於堅的下落。
 
  可這些人都是帖木兒帝國派來的死士,要從他們口中問出消息著實不易,宋瑛迫不得已,只得對他們用了大刑,連夜拷問。
 
  宋瑛把一座肅州城攪得天翻地覆,抓捕拓拔明德和於堅的時候,宋晟已經在嘉峪關接到了夏潯和他那些倖存的兵士。據宋瑛說夏潯失蹤日久,他聯同哈密王脫脫各自派兵,把八百里瀚海都搜了個遍,始終找不到復潯下落,以當時情形來看分明是凶多吉少,只得如實稟報皇帝。
 
  永樂皇帝當時正在大漠裡追殺本雅失裡,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今年開春了,得知夏潯的不幸,永樂皇帝很是悲慟,但他當時還不能處置此事,因此他只吩咐宋晟調整軍事部署一力擔負起西涼防務,同時傳旨京中,準備等他戰事結束返回金陵,再為輔國公操辦後事。
 
  如今有關輔國公後事的許多準備工作都已完備,謚號、祭文、衣冠塚、葬禮的規模、還準備加封他為漢中王,幸好他及時回來了,若不然等皇帝回京,把他的後事都操辦完了,他再活蹦亂跳的竄出來,大明帝國恐怕就要遭逢一樁亙古未遇的難題:死後追封的郡王又活了,這王爵該如何處置?
 
  隨即,宋晟又向夏潯通報了抓捕拓拔明德和於堅的情況,兩下裡一邊交流著這半年多來發生的種種,一面也向肅州趕去。兩地本就相隔不遠,六七十里地,一天下來,傍晚時分也就進了肅州城。
 
  進城時,各方官員接迎寒暄,好一通忙碌,才得以入住肅州衛衙門特意為他騰出來的官邸,至於晚宴就得稍候了,一路奔波,又值夏日,夏潯一行人不說灰頭土臉,卻也是滿面風塵,汗漬斑斑,總得先沐浴更衣,清潔清潔。
 
  夏潯在西琳和讓娜的服侍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輕袍出去,兩個美人兒才寬衣沐浴,這廂還沒入水,早等得不耐煩的唐賽兒便闖進來,有人陪浴她哪肯一人洗澡,自然要與西琳和讓娜同浴。
 
  兩大一小三個美人兒脫得光潔溜溜,嬉水沐浴暫且不提,已經沐浴完畢的夏潯先已到了花廳歇息。
 
  下人早侍候了茶水上來,這時正好不冷不熱,夏潯便往竹籐圈椅上一坐,喝起了茶水。
 
  此時的夏潯,一身玉色輕袍,頭戴襆頭,襆頭正中還鑲著一塊鮮翠欲滴的翡翠,整個人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就是膚色顯得黝回黑了些,饒是如此,叫人一看也是個公子王孫的架勢,只是看他手中輕搖的扇子卻不免叫人發噱,這位公子搖的不是摺扇,卻是一隻大蒲扇,涼快是涼快了,配著他這一手打扮,可就有些不倫不類。
 
  又過片刻,已然沐浴完畢的劉玉玨趕了來,本來夏潯這副模樣極是英俊了,可是與劉玉玨一比,登時就遜色好多,劉玉玨白白淨淨一張面孔,好像曬不黑似的,穿一身月白底子彈墨梅花皂色鑲邊交領輕衣,翩翩公子,美人如玉,比起夏潯,實在強了不止一籌半籌。
 
  「國公,方才西寧侯說,已經打聽到了拓拔明德下落,宋瑛帶人出城去抓捕了,詳細情形還不知道,得等宋瑛回來再說。今晚宴後,請國公先行歇息,這三兩天內,宋瑛一定回來,咱們正好在肅州城裡先休息幾天,這一路不行車馬,渾身都覺難受了!」
 
  夏潯點點頭,問道:「可有於堅下落?」
 
  劉玉玨道:「還沒有,恐怕這於堅的下落,也要著落在那拓拔明德身上。」
 
  夏潯微微蹙起了眉,搖頭道:「恐怕不見得!我雖身陷別失八里,但是知道我生死下落的,卻也並非無人。嬴戰夫妻和於堅都是知道的,但我趕到哈密的時候,哈密王脫脫卻是驚訝莫名,完全不知道此前我還活著,那時我就知道,要抓於堅,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劉玉玨在夏潯身邊坐下,困惑地道:「國公是說?」
 
  夏潯道:「贏戰夫妻幫了我,卻隱瞞我身在別失八里的消息,這倒可以理解。若我生還,自不會忘了他們的恩情,若我身死,他們也不會受了牽連,一旦帖木兒的大軍真個攻破嘉峪關,直取中原,他也可以利用與該國的交情保全自己。到後來,帖木兒身死、退兵,塵埃落定,他更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因為他這時若說出來,就無法向人解釋先前不說的原因。可於堅為什麼不說?」
 
  劉玉玨目光微微一閃,搶著說道:「我明白了!於堅賊心不死,還寄望於國公在別失八里出了意外。他當時正是拓拔明德管事的身份,未來的變化,當時誰也不知道,如果他有機會與拓拔明德再赴別失八里,甚至有機會再置國公於死地!」
 
  夏潯領首道:「不錯,所以,他一定格外注意西域消息。帖木兒帝國內亂、退兵,倒不見得就能確定我還安然無恙,但是咱們趕到哈密,根本無法予以掩飾,他在哈密一定有眼線,現在,他一定已然得到了消息,我現在只擔心……」
 
  劉玉玨道:「國公不必擔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於堅又能逃到哪裡去?」
 
  妾潯喟然一嘆,悠悠地道:「我現在擔心的,正是他的那座廟!就怕那廟裡的方丈住持,為了保全他的廟,把於堅這個招災惹禍的小和尚來個殺人滅口,那說……大大的不妙了!」
 
  劉玉玨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不錯!以我冉紀綱的瞭解,這種事他絕對幹的出來!如果於堅死了,只憑拓拔明德這個敵國間諜的口供,恐怕是扳不倒紀綱的。」
 
  夏潯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扳不倒!所以於堅絕對不能死,還要一定落在我們手中才行!」
 
  「呵啊……」
 
  夏潯突然笑了笑,說道:「於堅是個很惜命的人,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他現在一定也想到了這種後果,所以他怕落到我手裡,卻會更擔心落到紀綱手裡,這樣的話,我們未必沒有機會抓到他!」
 
  夏潯忽然站起來,搖著蒲扇走到廊下,水磨石磚鋪地,四面原木欄杆,構成了一個天井,上邊是生長茂密的葡萄籐,遮住了星月,卻異常的涼快。
 
  夏潯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玉門關外,那水都不見的沙灘地裡,它撲騰不起來,到了這兒,總該起些作用了吧!」
 
  劉玉玨跟上來,迷惑地道:「國公說什麼?」
 
  夏潯緩緩地道:「我說……該跟紀綱鬥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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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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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0章 美人情重
  
  接風宴就設在肅州衛指揮衙門裡面,輔國公楊旭、西寧侯宋晟兩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同時駕臨,肅州上下官員十分的緊張,這場酒宴自打知道兩位大人將要光臨肅州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水陸八珍、奇饈美味,應有盡用,還有絲竹絃樂、歌姬舞孃佐酒助興。
  
  西琳、讓娜和唐賽兒也自有肅州官吏的女眷在後宅設宴相陪,雖然知道她們只是輔國公的妾室,可國公爺的妾,卻也比她們尊貴許多,自然要照顧的無微不至,禮敬有加。
  
  可是肅州官吏準備如此周全、豐盛的酒宴,按照這些西涼將官非大醉不算盡興的標準,卻不算是讓兩位貴人盡興,因為宋晟老將軍年老體衰,又身患多種疾病,不克久坐,更不要說是喝酒了,他只在慶祝輔國公安然歸來的時候舉杯淺淺一酌,此後便滴酒不沾。
  
  這一來夏潯就成了大家敬酒的主要目標,不過你喝一杯,國公只飲一口,那也是相當給面子了,誰敢拉著輔國公稱兄道弟的灌他喝酒?菜過三巡,幾位他桌的地方官員聯袂舉杯,來到夏潯席前剛剛敬完酒,葉安忽然從外邊走進來,對夏潯俯耳低語了幾句。
  
  夏潯立即起身道:「各位大人,今日諸位盛情款待,楊某感激不盡,只是這一路自哈密而來,長途跋涉,不曾稍歇,身子實在是疲乏的很了,幾杯酒下肚,竟覺睏倦不已,我看宋老將軍業已不勝酒力,老將軍,你看,咱們是不是先行退席,諸位大人嘛,還請肅州衛令大人妥善照料,大家務必盡興!」
  
  宋晟早就乏得坐不住了,只是礙著輔國公在,他不好退席,夏潯這一說,宋晟如釋重負,連忙起身道:「國公所言甚是,老夫也覺疲乏不堪了,令雲霆!」
  
  肅州衛指揮立即起身道:「末將在!」
  
  宋晟向席間一指,說道:「國公安全歸來,是大喜之事。只是國公一路疲憊,不能多飲,老夫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更加的吃不消,這兒就交給你了,務必要讓大家盡興,要是有喝得不開心的,老夫唯你是問!」
  
  令雲霆笑著應道:「末將遵命!侯爺放心,今兒誰不喝個痛快,末將就軍法處置,打他板子!」
  
  轟堂大笑中,眾將領起身,恭送夏潯和宋晟離去。這兩人一走,少了上官在座的拘束,這些西涼將領反而喝的更開心了。一時間,丟了酒杯換大碗的,寬了上衣赤雙膊的,還有那大腳踩了椅子,跟人吆五喝六劃酒拳的,放浪形骸,聲震屋瓦。
  
  夏潯匆匆回到後宅自己住處,就見天井一側葡萄架下隱隱綽綽立著幾條人影,因為那葡萄籐葉遮住了廊下的燈光,一時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
  
  「國公!」
  
  兩道人影從暗處飛快地閃出來,撲到夏潯面前,同時拜倒,激動地道:「國公!你可回來了,屬下……屬下們……」
  
  那兩人聲音哽嚥著,已經說不出話來。
  
  籐蘿樹影下,葉安向對面打個手勢,飄然離去,對面數人中立即也有一人與他同時離去。
  
  對面閃開的那人乃是陳東,陳東和葉安很知分寸,人是他們奉夏潯之命帶進府來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分享這個秘密。雖然他們很好奇:為什麼夏潯剛到肅州,就知道會有人來見他。但是不該知道的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這個道理從他們在羅僉事麾下做事時就已經很明白了。
  
  夏潯快步上前,將拜倒的兩人扶起,欣慰地道:「失蹤這半年,我已被判定死亡。這回到肅州,我盼著你們來,卻又擔心你們沒有來,現在見到你們,我總算是放心了!」
  
  潛龍是夏潯一手建立的,是他的私人組織,如籐纏樹,隨他而生,自然也會隨他而亡。夏潯雖然安排了陳東和葉安,一旦有人求見,說出暗號,便接他們進來,其實夏潯心中也是忐忑不已。如果他到了肅州,還是沒有潛龍的人來見他,那就說明,這個組織已經分崩離析了。
  
  否則,尋找他的下落,就是潛龍目下最最重要的任務,潛龍絕對不應該在西涼一帶不安排人,而且留下的一定是知道他輔國公就是潛龍大老闆的核心人物。此刻,這兩個人出現在眼前,夏潯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兩人趨前拜見,已將身形置於燈光之下,夏潯看的清楚,他們正是自己在潛龍中的兩大心腹:徐姜和戴裕彬。
  
  徐姜道:「得知國公失蹤的消息後,對咱們的人的確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尤其是久尋國公不得結果,幾乎已可斷定國公……,屬下們著實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局面,當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穎夫人、霏夫人挺身而出,代國公接掌了潛龍,茗夫人在財力上全力支持,咱們才穩定下來。」
  
  戴裕彬道:「奉穎夫人和霏夫人所命,咱們潛龍放下了手頭一切事情,所有精幹人員全都調到西域來了,只是……茫茫大漠,常常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幾百里下來渺無人煙,咱們的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要尋找國公下落,咱們潛龍在這兒實在是有心無力……」
  
  夏潯頷首道:「我明白,天地之威面前,人力實在是太渺小了,不要說要你們在這種地方找一個人了,就算是我,哪怕是在別失八里身份尚屬自由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限制我的行動,可是就只那沙漠橫亙在那裡,我就想走也走不了。」
  
  夏潯安慰了幾句,突然抓住戴裕彬的手,急不可耐地問道:「我家中如今怎樣了?」
  
  這句話,他早就想問了,可是在哈密和敦煌的時候,他無人可問,進了嘉峪關後,宋晟也不可能知道他家裡的情形,眼下見到自己兩個得力手下,雖然有千言萬語、諸多消息需要勾通,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先問了出來。
  
  這一句話問出口,夏潯的心就怦怦地跳了起來。這半年多來,他流離於外,驚險萬分,固然苦不堪言,可他更清楚,他的失蹤對他的親人將造成多麼大的衝擊。也許,在不幸已經過去這麼久之後,他的家人已經從巨大的悲痛中漸漸恢復過來,可思念和牽掛並不會因此而稍減。
  
  不想,徐姜和戴裕彬聽了這句話,卻分別退了一步,夏潯心中不由一沉,急忙問道:「怎樣,我家中……出了什麼事?」
  
  徐姜和戴裕彬沒有回答,又後退了一步,而佇立在陰影下的兩個人卻悄然向前邁進一步。他們只邁了一步,身子半沒於陰影與燈光之下,燈光也只照著了他們的半邊臉,但是夏潯一眼看到就已癡了,他癡癡立在那兒,半晌沒有說話。
  
  徐姜和戴裕彬像陳東和葉安一樣,悄然沒入夜色之中,夏潯仍舊與那兩個人對視著,癡癡良久,夏潯眼中有隱隱的淚光閃動,那兩個人臉上更已悄悄爬起兩行亮閃閃的淚痕。
  
  面前站著的,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一個頭戴網巾,身穿青綠色長袍,革帶束腰,風度翩翩。唇若塗朱,眸清神媚,肌膚細膩,白裡透紅,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燈下一照,尤見姿色,這樣的俊俏公子,若換一身女裝,真是要顛倒眾生了。
  
  另一個同樣是個書生打扮,比頭一個書生稍顯豐腴,身穿一襲玉色直裰,頭戴一頂六合一統瓜皮小帽,帽沿正中鑲著一塊上好的美玉,碧綠瑩潤,迎光一照,翠色照人。他的腳下穿一雙黑色羊皮小靴,邁步無聲,矯健俐落,看來是有功夫在身的。
  
  儘管二人是一身男裝打扮,可夏潯如何會不認得,她們竟是謝謝和蘇穎。
  
  謝雨霏淚眼迷離地看著夏潯,忽然一頭撲到他的懷裡,泣聲叫道:「相公!」淚水便迅速打濕了夏潯的衣衫。
  
  蘇穎將瓜皮小帽摘下,一頭青絲如墨入水,迅速潤開,悄然撒落在她的胸前,襯得那一張俏臉更加的柔媚,她也撲到了夏潯懷裡,將臉頰緊緊帖在他的胸口,雖未像謝雨霏一樣呢喃出聲,卻也是淚如雨下。
  
  兩個女子緊緊地抱著夏潯的身子,好像一撒手他就會憑空消失似的,以夏潯體魄之強健,竟有種被勒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葡萄籐搭起的廊道下,西琳和讓娜牽著唐賽兒的手,正悄悄地站在那裡,唐賽兒對眼前的一幕顯然還不是很瞭解,她張口要叫,卻被西琳一把掩住了她的嘴巴,讓娜向她悄悄擺了擺手,兩個人便拉著她沿原路悄悄地退開了去。直到退出小院,唐賽兒才不解地問道:「西琳姐姐,你怎麼不讓我說話呀?」
  
  讓娜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嗔道:「傻丫頭,等你回了金陵,見到你娘,一頭撲到她的懷裡,親暱廝纏的時候,別人跑出來打擾,你煩不煩啊?」
  
  「不煩啊!」
  
  唐賽兒瞪大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懵懂地道:「我敢肯定,我娘抱著我哭完了,肯定要打我屁股,我還巴不得有人在旁邊呢,那樣我娘就不會揍我啦!」
  
  西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指在她額頭一點,說道:「可是,你乾爹不會打你乾娘的屁屁呀!」
  
  「啪!啪!」
  
  兩聲脆響,蘇穎和謝謝的豐臀上各自挨了一巴掌,麻酥酥的,兩個女人的身子好像立即就軟了,軟軟地倒在夏潯懷裡。夏潯笑中帶淚,卻擺出一副大老爺架子,訓斥道:「真是不懂規矩!堂堂的國公夫人,怎麼拋頭露面,跑到這兒來了?」
  
  若是在他當面的是茗兒、小荻,此時或許會乖乖地低下頭,滿足一下他夏大老爺的表現欲,可惜他今兒面對的是蘇穎和謝雨霏,這一對女海盜和女江湖雖嫁他多年,又為他生了孩子,那潑辣的性兒卻並不稍減,夏潯一語未了,兩人便一左一右,氣鼓鼓地張開兩口銀牙,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頭。
  
  「哇!謀殺親夫!」
  
  夏潯怪叫一聲,身形一矮,雙手一箍,便緊緊托住她們豐盈的臀部,將兩個美人兒像抱小孩似的託了起來,一腳踢開房門走了進去,也不知是誰準備謀殺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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