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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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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8 19:55:28 |只看該作者
第831章 騙中騙

    天亮了,肅州以東百餘里外的馬營堡街面上已有早起的行人走動。

    街巷深處,一株老榆樹下忽然有個人影動了一下,慢慢坐了起來。

    他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身上穿一件破羊皮襖,如果這時誰能認出他的身份,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個流落街頭的乞丐竟然就是錦衣衛八大金剛的老么於堅於千戶。

    於堅這一宿睡的很不好,一來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貼著大樹睡在地上;二來,他正在逃亡之中,實在是有些杯弓蛇影。這一夜間,巷中偶有行人走動,巷口偶有車馬駛過,他都會矍然驚醒,惶惶地準備逃跑。

    於堅剛剛聽說夏潯回來的消息後,心中著實有些失望,不過當時他還抱著一絲僥倖,因為在他看來,雖然夏潯平安歸來,卻不可能知道當初是他洩露消息出賣了夏潯。可是等到宋瑛突然包圍馬家下院,把拓拔明德的人一網打盡,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夏潯剛一回來,拓拔明德就被抓了,這兩者之間豈能沒有聯繫?如果是因為夏潯已經知道了拓拔明德的身份,那麼他是從什麼渠道知道的,會不會連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

    於堅畢竟是錦衣衛出身,此事又關係著自家生死,所以警覺的很,他馬上派人打聽詳情,很快他的人就送來了消息,宋瑛點名要抓的有兩個人,一個叫拓拔明德,一個叫胡七七。

    於堅聽了惶恐不已,決心次日一早就逃離肅州,不料當晚起夜的時候,恰巧被他聽見幾個手下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說的正是有關他的事情。這些錦衣秘探當然知道宋瑛點名要抓的胡七七就是他們的千戶大人於堅,他們甚至打聽到宋瑛之所以要抓於堅,是因為於堅與輔國公遇襲一事有關。

    輔國公遇襲。三千將士中伏,傷亡慘重。而這三千將士中,大部分都是西涼精騎,宋晟的精銳!夏潯擔心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莫說宋晟和紀綱並無交情,縱然真有交情,宋晟是把西涼精騎當成自己心頭肉的,豈能忍受他們受此坑害?

    得到夏潯送來的消息之後,宋晟幾乎咬碎了一口鋼牙。立即命令自己的兒子宋瑛,務必要把於堅捉拿歸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宋晟並未指明於堅的真名實姓,卻正好裝聾作啞,以胡七七之名,把於堅的畫像貼滿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宋晟經營甘涼十餘載,在這裡如同土皇帝一般,他下一道命令,真比聖旨還要管用。

    於堅這一回的作為實在是有些人神共憤了。因為立場問題。錦衣衛的人對他們的大對頭夏潯都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覺,但是即便是打擊政敵,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做的,如果你踰越了為人做事的底限,就是與你同一陣營的人也無法容忍。

    錦衣衛雖然身份特殊,卻也是隸屬天子的上二十二衛之一。是軍人,是一個隸屬於軍隊的衛所!紀綱接掌錦衣衛之後,迅速擴張勢力,由於人手短缺,手下不少錦衣校尉都是從其它天子近衛中抽調過來的,這其中就包括於堅帶出來的這些人,他們都是軍人,出賣袍澤戰友的事他們無法容忍。

    再者,這種事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三千大明精銳。還有一位國公爺,這樁案子能通天了,恐怕紀綱紀大人也包庇不了,他們這些人都是被派到於堅身邊做事的,一旦事發。於堅的一顆人頭能堵上這個窟窿麼?說不定連他們也要受到牽連。因此這幾個錦衣衛秘密串連,打算綁了於堅去見輔國公和西寧侯,以此洗脫自己。

    只不過。這件事幹係甚大,紀綱那邊會是個什麼態度。他們拿不準。綁了自己的上官,這更需要莫大的勇氣。因此幾個錦衣衛商量了半宿,還是拿不定主意。

    於堅站在暗處,把他們商量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嚇得他心驚肉跳,他不敢再留在宿處,連夜翻牆逃了出去。本來於堅剛剛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想逃出肅州向紀綱求援,經此一事,於堅戒心大起,他的部下能能生此異心,紀綱大人又會如何?如果去見紀綱,會不會被紀綱殺人滅口?

    這樣一想,於堅竟是不敢再借助錦衣衛的勢力。結果,西涼軍隊到處抓捕他,錦衣衛這個強大的力量不但借助不上,而且能躲多遠就得躲多遠,昔日威風八面的於千戶落得了個過街老鼠的下場。現在他誰也信不過,自然也就不能借助任何一股力量。

    他只能逃,卻不知該往哪裡逃。

    天亮了,於堅打起精神,繼續向東逃去……

    ※※※※※※※※※※※※※※※※※※※※※※※※※※※※※※

    南部祁連山,層巒疊嶂,綿亙千里,山下是如碧綠地毯般美麗的草原,馬群和羊群彷彿一朵朵雲彩飄蕩在這碧綠的草原上。雪白的帳篷散佈在青青草地上,如同一朵朵雨後的蘑菇,這是生活在這片水草豐美的大草原上的一個部落。

    這個部落,正是脫脫不花所在的部落。元朝滅亡的時候,一部分元朝皇室逃回了漠北,還有一些來不及逃脫的,便成了大明的俘虜,當時脫脫不花與其同父異母的兄弟阿噶多爾濟還是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來不及隨從皇帝逃回漠北,最後就和一部分家將、僕從一起被遷置到甘肅,遊牧為生了。

    如今,脫脫不花兄弟倆已經成年,在這個由許多元朝宗室遺民組成的部落之中,由於他們的身份最尊貴,有皇室血統,所以已經成為部落的首領,他們率領族民,一直遊牧在祈連山下。大明軍隊並不禁止他們與外界貿易往來,但卻嚴格禁止脫脫不花兄弟二人離開部落,哪怕是短暫地離開部落往城阜中遊逛一番也不允許,畢竟他的身份特殊。

    所以,脫脫不花部落與外界交易,一向由其信任的手下去做,脫脫不花兄弟二人只在朝廷給他們劃定的這片草原上,生活在部落當中。很少與外界接觸。

    可是前幾天,部落中負責與外人交易買賣的族人卻告訴脫脫不花,有一個出手很闊綽的大買主,要購買大批的牛羊馬匹、山貨和玉石等貨物,但是這筆生意只肯與脫脫不花這位部落酋長親自談,脫脫不花十分好奇,在對方答應願意不辭辛苦親自趕來部落會唔的前提下,脫脫不花答應與對方一見,時間就在今天。

    拓拔明德與脫脫不花會唔的帳蓬就在最外圍的一頂白色帳蓬中。帳蓬周圍,有些拴馬樁和並不算高的籬笆牆,那是夜晚用來圈管牲畜之用的。

    拓拔明德這些天又是金錢、又是美色,不遺餘力的賄賂,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鎮夷千戶所的邵千戶不但為他牽線搭橋和脫脫不花取得了聯繫,還派人帶他們趕來,避免了沿途官兵的刁難。拓拔明德策馬來到帳前,立即就有幾個左衽長袍的蒙古人迎上來,將他迎進帳去。

    帳中只有三個人。首席坐定一人,頭戴羊皮帽子,肥頭大耳,身材臃腫。拓拔明德見他坐在上首,就知道此人必是該部酋長脫脫不花。瞧這脫脫不花腦滿腸肥的樣子,拓拔明德心中便是一陣悲哀:「這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大元皇帝的血裔啊,可是看他的樣子,哪還有半分鋒銳之氣。本該是草原上的一頭雄鷹,卻被大明像養豬似的圈養在這兒,成了這般模樣。」

    在脫脫不花旁邊,還坐著兩人,一番引見,拓拔明德才知道,這兩人一個是脫脫不花的兄弟阿噶多爾濟,一個是平素負責該部落對外貿易的長老滿都魯大人。

    雙方寒暄已畢。紛紛落坐,拓拔明德帶著他的人坐在脫脫不花對面的矮几後面,中間隔著一條寬寬的紅色氈毯,拓拔明德進帳的時候,已經看到帳外正在烹牛煮羊。還有幾個身著蒙古長袍的年輕姑娘在不遠處展放歌喉,再瞧帳中這架勢,拓拔明德便知道。如果生意談成,這是要喚她們進來載歌載舞、大肆慶祝的。

    脫脫不花首先向客人敬了一杯奶茶。然後一抹嘴巴,用蒙古語沉聲說道:「聽說拓拔先生是常在西域走動的一位商人?你要購買我部落的貨物。我脫脫不花非常歡迎,如果你購買的數量足夠大的話,我會給你一個非常優待的價錢,只是……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同我本人洽談?這件事,滿都魯足以替我做主!」

    拓拔明德向帳外瞟了一眼,邵千戶派來為他們帶路的那個校尉,正由他帶來的一個侍女陪著,在小河邊遛馬、散步,兩個人談笑甚歡的樣子。拓拔明德微微一笑,向脫脫不花傾了傾身子,也用蒙古語答道:「在下要同脫脫不花大人談的這筆生意非常之大,請脫脫不花大人只留下最可靠的人在身邊!」

    脫脫不花把胖肥的大手一擺,說道:「這個,你儘管放心,他們是我的兄弟和我的族人,絕對可靠!你要談什麼生意,這般詭秘?」

    拓拔明德神色詭譎地道:「大生意,一筆非常非常大的生意,所以,請大人莫要見怪,在說出我的事情之前,我要先驗看一樣東西,能夠證明大人身份的東西!」

    帳中正談著話,幾個騎馬的漢子遠遠馳來,拓拔明德守在帳外的幾名侍衛忽見他們策馬馳來時,很是警覺地握緊了佩刀,見他們在另一處帳蓬處停下,翻身下馬,這才鬆了口氣。那頂帳蓬是灰色的,與這頂白色帳蓬只隔一個用籬笆圈起的牲口圈。

    那灰色帳蓬前面也有人在迎候著,一見那些人到了,馬上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策馬而來的幾條大漢都是身材魁梧、形容彪悍的人物,個個腰畔懸刀,還有人背挎勁弓和箭壺。其中一人被其餘幾人眾星捧月一般拱衛在中間,顯然是個首領人物,雙方對答幾句,便有人掀開帳簾兒,將那大漢迎進帳去。

    這條大漢四十出頭,黎黑的面龐,頰似刀削,顴骨很高,兩隻狹長的眼睛非常銳利,他提著馬鞭大步走進帳去,只見帳中一張紅氈,兩排矮几。几案上還擺著奶茶、乳酪和幾盤葷油炸過的麵食。

    這人並不客套,大踏步走到左首上處盤膝坐了,彷彿一隻禿鷲似的,盯著對面那位衣飾華貴的商人,沉聲問道:「你就是拓拔明德?」

    他對面那位剛剛落座的商人向他欠了欠身,微笑道:「在下正是拓拔明德,閣下……就是脫脫不花大人吧?」

    脫脫不花冷哼一聲,把馬鞭往几案上一扔,微微仰起下巴。倨傲地道:「你有多大的生意,非要我脫脫不花來與你談,嗯?」

    ※※※※※※※※※※※※※※※※※※※※※※※※※

    肅州衛後衙,葡萄架下,石桌石凳,汁水淋漓,一個用井水鎮過的西瓜切成了十多塊,擺了一桌子,小丫頭唐賽兒就坐在石桌前,同那滿桌的西瓜奮鬥著。她的小肚子吃得已經溜圓,頰上滿是西瓜的汁水,看那樣子,不把這些西瓜消滅乾淨,她是不會罷休的。

    地上鋪了一捆涼蓆,夏潯穿著輕袍。赤著雙足,就躺在涼蓆之上,頭枕在蘇穎豐滿結實的大腿上。西琳和讓娜面對面地盤膝坐在夏潯左側,腿上各放了一盤洗過的葡萄,她們一粒粒細細地剝了皮兒,再用牙籤剔去果核,然後填到夏潯嘴裡。

    謝謝坐在夏潯聽一側,幽幽地說著話兒:「聽說相公失蹤的消息之後,家裡幾位姐妹真的是……,唉。我平時也自認是個有主意的人,那時卻像掉了魂兒似的,拿起這個忘了那個,剛剛說過的話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我都如此。更不要說其她幾個姐妹了,其實我對大姐一向是不大服氣的,可這時候真的服了她……」

    謝謝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府中上下,夫人照樣打理的井井有條。往來探視的客人,也都接待得體。沒叫外人看了咱家笑話,可背地裡,她流的淚一點也不比我們少。皇后娘娘最近身子越來越差,頭疾發作的越來越厲害,這種時候不但不能寬慰夫人,還得夫人常去宮中探望。

    謝謝真是沒用,平素以女諸葛自詡,可這時候……,要不是夫人提醒和支持,並且堅持叫穎姐姐和們我們接過來管著,相公一手創建的潛龍心血真要付諸東流了。

    ……往西域來尋相公的,就是我們三個了,其餘人照料家裡,梓祺一身武功,獨來獨往慣了,我們知道相公的消息之後,一時也找不到她,已經叫人在幾處聯絡地點給她留了口信兒,其實不留消息也無妨的,相公的消息整個西涼已無人不知,梓祺得到消息後,一定會儘快趕來的!」

    夏潯嗯了一聲,不再優哉游哉地享受西琳和讓娜的溫柔侍候了,他輕輕坐起來,握住謝謝的柔荑,輕聲道:「我知道,苦了你們!」

    謝謝搖搖頭,柔聲道:「既做了你的女人,自然與你甘苦與共,難道只知享那國公夫人的福麼?相公盡說見外的話。只是,相公歇過了今日,是不是該加緊行程,早些回返金陵,也好叫家裡人放心。我們在外奔波,反而好受一些,夫人和小荻她們在家裡,反倒更受煎熬,一個個消瘦的……」

    夏潯沉聲道:「家自然是要回的,卻不急於一時。信使已經派出,等她們得了我安全歸來的消息,心事自然可以放下。這一路回去,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如果先回了金陵,恐怕就要失了先機,所以……」

    謝謝納罕地道:「帖木兒的大軍已然退卻,相公還有什麼事情要做?」

    夏潯鄭重地道:「外敵已然退卻,但是,三千將士的血,不能白流!就算上窮九天下黃泉,我也要把於堅挖出來,告祭他們的在天之靈!」

    祈連山下,那頂灰色帳蓬裡,刀削臉的大漢不耐煩地衝對面那個衣飾華貴的商人道:「翻來覆去的,你要驗到什麼時候才肯相信?這個地方,誰敢冒我脫脫不花之名?再說,我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還能事先假造印鑒麼!你倒底有個什麼大秘密與我說?」

    對面那商人笑瞇瞇地道:「脫脫不花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人在這裡,難道還能跑掉不成?這件事,真真的非常重要,在下不敢不慎啊!請稍等,我再仔細勘驗一番,馬上就好!」

    草原上最外側的那幢白色帳蓬裡,肥頭大耳的脫脫不花驚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甚麼?你要助我逃走,赴瓦剌稱汗?」

    「是!」

    拓拔明德自案後站起,將那枚金包玉的小小印鈐雙手捧起,鄭重地還回脫脫不花手裡,又退後幾步,一撩袍裾,在氈毯上跪倒,叩首道:「臣的祖父,當年就是大元之臣,在啥刺火州任達魯花赤,臣一直希望,我們蒙古人能團結起來,重現大元威風。殿下乃我大元益宗陛下嫡系後裔,臣怎忍心讓殿下作為大明之囚,生老與此。臣此番前來,就是想幫助殿下逃出生天,瓦剌三王一定會欣然迎納,奉迎殿下為可汗的!」

    那扮作脫脫不花的胖子木三水一臉的冷汗,頰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心中殺豬般慘叫:「師傅,咱只想騙點錢花花而已,怎麼……怎麼一頭紮進這樣一蹚渾水裡去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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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
發表於 2012-5-29 19:22:32 |只看該作者
第832章 騙子遇見兵

  一支千餘人的騎兵隊伍如颶風狂飆著一路馳來,馬蹄踏處,飛砂走石,馬隊過處,捲起一條煙霧長龍,聲勢極為駭人。
  
  「嗚~~嗚嗚~~~~~」
  
  鎮夷千戶所大營的箭樓瞭望哨眼見遠遠一隊騎兵馳來,聲勢如此之大,不由大吃一驚。他們事先並未接獲通知說有哪路兵馬由此經過,雖然說這裡已是甘涼內部,在他們的轄區之內,不可能突然冒出一支這麼強大的敵對武裝,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地衝擊他們的軍營,哨兵還是盡職地吹響了警報。
  
  軍營之中,不管是正在操練的,還是正在休息的將士紛紛抓起盔甲武器,匆匆奔向自己的戰馬或哨位。一個小旗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爬上箭樓,手搭涼蓬往遠處一瞧,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一巴掌削到那個盡職哨兵的後腦勺上,沒好氣地罵道:「幹!連咱們的甘涼精騎都不認得了?」
  
  那小校委屈地道:「小旗大人,我也已經看出來了嘛!」
  
  那小旗在他屁股上又加了一腳,吼道:「你他娘的還有閒功夫頂嘴!趕快取消警訊,通知千戶大人迎候!」
  
  那小校急忙舉起軍號,嗚嗚地吹了起來。
  
  遠遠馳來那一隊精騎,人人身著鴛鴦戰襖,半臂戰袍,清一色的黑色半身皮甲,身後一排投槍,腰畔掛著短刀,得勝鉤上掛著一桿紅纓長漆大槍,馬鞍的另一側則是一面小騎盾,策馬揚鞭,威風八面,這樣的裝備,整個西涼也只有宋晟宋大將軍的甘涼精騎才有。
  
  那位正牌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邵大人忽聽稟報,連忙披掛起來,一溜小跑兒地衝向轅門。
  
  這甘涼精騎人數並不算多,平素都是隨宋大將軍鎮守在甘肅鎮,聽說宋大將軍迎接輔國公歸來,去了嘉峪關,應該會帶來一支精騎的,只是這支隊伍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祈連山下,又是何人帶隊,所為何來,邵大人可是一點也沒有譜,所以這一路跑去,心中頗為忐忑。
  
  誰知,等他跑到轅門,卻見轅門大開,那甘涼精騎一陣旋風兒似的穿營而過,直撲大草原去了,只捲起煙塵滾滾,嗆得他咳嗽連聲。過了好半晌,邵大人用力揮了揮眼前的灰塵,才看清幾個守門的小兵,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都跟土裡剛刨出來的小鬼兒似的。
  
  邵千戶吼道:「怎麼回事?」
  
  那守門的小校莫名奇妙地道:「小的也不知道,咱們的甘涼精騎衝到門前,就扔出一塊令牌,喝令小的們打開營門,然後就穿營而過了,小的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啥去。」
  
  邵千戶沒好氣地問道:「帶隊的將官是誰?」
  
  那小校道:「是咱們的三公子!」
  
  邵千戶聽了倒抽一口冷氣,他回身看看,見麾下副千戶、百戶等好多將官也紛紛跑過來,便用力把手一擺,喝道:「沒事啦,都回去!該操練的操練,該歇息的歇息,三公子辦事,路經此地,都安份著些,可別他娘的給老子惹事!」
  
  轟走了一眾屬下,邵千戶心神不寧地看看那煙塵滾滾而去的方向,心中暗道:「這是出了啥事了?竟然勞動三公子大駕。似乎……不關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管閒事,自然天下無事!我還是少打聽為妙!」
  
  ※※※※※※※※※※※※※※※※※※※※※※※
  
  「吁~~~」
  
  宋家三公子宋瑛率領一千精騎,眼見衝到了安格爾部落前面,忽地一勒戰馬,駿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蹄落下,重重地踏在草地上。
  
  千騎狂奔,帶起一股狂風,驚得那些正在悠閒吃草的牛羊一哄而散,拚命地向遠處逃去,放牧的牧人急忙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部落中一些老少牧人紛紛鑽出帳子,驚愕地朝這邊打量著,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狀況。
  
  宋瑛沉聲道:「來啊,給我搜!
  
  宋瑛身邊一員虯鬚大將立即提馬向前闖去,宋瑛喝道:「風烈炎!」
  
  那員提刀大將一撥馬頭,赤紅的雙目看向宋瑛,宋瑛語氣一緩,沉聲吩咐道:「風將軍,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兩人,務必要活的!」
  
  風裂炎重重地一點頭,把手中斬馬刀一揚,大聲喝道:「搜!活捉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其餘人等,不肯棄械投降者,格殺勿論!」
  
  一眾甘涼精騎立即如狼似虎地衝進了部落群去,西涼民風本來就粗野好戰,能當兵的人更是性格粗魯、殺心極重,經宋晟多年心血造的甘涼精騎更不用說了,絕對是一幫天殺星下凡,關外遇襲的三千精騎是他們的袍澤兄弟,如今自己兄弟被人坑了,坑的這麼慘,那種極度的憤怒,縱然有三公子宋瑛壓陣,也是要大開殺戒的。
  
  宋瑛也知道他們一肚子的火,不叫這些大頭兵發洩發洩,恐怕要出問題,所以才發出了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必須活著的命令,至於其他人,管他去死!
  
  宋瑛嚴刑拷打問出的消息,只說拓拔明德要去安格爾部落辦一件秘密差使,之後就要離開西涼。至於具體辦什麼事,拓拔明德並沒有知會自己所有的手下,宋瑛生怕拓拔明德再闖訊脫逃,馬上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至於這個部落有什麼背景,他還真不知道。
  
  因為安格爾部落早在他宋三公子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了,脫脫不花兄弟倆自幼年時期就被看管在這裡,這麼多年下來,除了一些有心人和專門為了監視他們而設置的鎮夷千戶所,安格爾部落酋長的特殊身份早已被其他人所忽略,宋家這位三公子近年來替父親承擔了許多公務,也不曾有任何一樁提及此處,他哪知道區區一個部落酋長是什麼身份,既有通敵之嫌,殺他幾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怎麼回事?」
  
  正在帳中拚命地說服那個膽小怯懦的胖子隨他逃跑的拓拔明德忽聽戰馬嘶鳴,蹄聲如雷,不由一驚跳起,縱身就往帳口撲去,留在帳外把風的一個侍衛恰好衝進帳來,兩下裡撞個滿懷,那人面色如土地大聲叫道:「大人,不好啦,好多官兵!好多官兵,好像是衝咱們來的!」
  
  「什麼!」
  
  拓拔明德臉色大變,推開那個侍衛往外面一看,一張臉登時血色全無。
  
  此時,木三水那胖子已把收回的信物遞迴了氈下洞口,那氈下的人接了金包玉的小鈐,便飛快地離去,走到兩帳中間處的地下,那人停住,向旁邊一人急急問道:「師傅,怎麼辦?這買賣怕是談不下去了!」
  
  洞中自有火把照明,照著旁邊一人陰晴不定的臉,正是萬松嶺,萬松嶺惡狠狠罵道:「他娘的,枉我費盡心機,誰知道他不是要做買賣,卻是來偷人的,這次真是白費心機!」
  
  旁邊那人卻是擅長掘洞盜竊古墓的公孫大風,公孫大風急扯白臉地道:「師傅,眼下如何是好?這些人都不是善類,萬一叫他們看出端倪,咱們一個也活不了!」
  
  萬松嶺眼睛一轉,冷冷說道:「這事得圓過去咱們才好脫身。不過,能給他攪和了,就不能叫他成。老子雖然是撈偏門的,可祖宗八代都是漢人,哪能成全了這幫韃子,叫他們再來禍害咱們。脫脫不花這邊好辦,拓拔明德那邊,你知會夜千千一聲,叫他把這事先拖一拖,拖過今日,再想法子叫他拓拔明德吃不了兜著走!」
  
  公孫大風答應一聲,將印鈐交給萬松嶺,轉身就想去通知埋伏在木三水身下洞穴中的夜千千,不料剛剛走出兩步,便覺地皮微顫,隆隆之聲傳來,公孫大風不由變色道:「怎麼回事?」
  
  他們身在地下,由大聲傳來的聲音聽著最是清晰,此時上邊帳中還在密議,因為附近本來就有馬群牛群奔跑,這裡的草原又是起伏連綿的丘陵地勢,未到近處看不見馳縱如飛的騎兵,所以上邊的人還未發覺異處。
  
  兩個人相視一眼,一起奔回木三水所在帳下,奔到近處,堪堪聽見上邊有人嘶聲大吼:「功虧一簣,被明軍發現咱們身份了!」
  
  「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拼了拼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要拖上我!我……我……我……不管我的事……」
  
  這是木三水的聲音,緊接著就聽有人重重地呸了一口:「脫脫不花,好歹你也是大元皇室後裔,有點骨氣成不成?別丟了成吉思汗的臉!拿著!」
  
  木三水殺豬似的叫起來:「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刀、我不要殺人啊!」
  
  藏在下面的夜千千縱身就要掀開木板跳出去,身形剛剛一動,卻被一隻大手牢牢地摁住,關鍵時刻,萬松嶺終於到了,夜千千轉過身,焦灼地對萬松嶺小聲道:「師傅,三水他……」
  
  萬松嶺緩緩地搖搖頭,冷峻地道:「如果我們出去,必定暴露身份,那時就是出去一個死一個,誰也逃不得了!三水他……聽天由命吧!」
  
  夜千千重重一跺腳,卻也知道師傅所言屬實,不敢抗辯。緊接著就聽外面叮叮噹噹地打殺起來,有人大罵、有人吼叫、有人狂笑,不時還有一聲殺豬般的尖銳喊聲響起,這聲音一響,必定把所有聲音統統壓下卻,卻是木三水在縱聲尖叫。
  
  好在這些人迎向帳口卻敵,兩下裡廝殺起來也是在帳口附近,不然的話他們在帳幕之中打鬥起來,腳下沉重,一旦跺中木三水原來坐處,聽到空洞的聲音,必定會發現下邊的洞穴。
  
  萬松嶺幾個人立於洞中,耳聽得上方廝殺連天,也不知過了多久,種種聲響才終於停了下來,幾個人一直屏息聽著,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可是光聽那聲音,就已是驚心動魄已極,這時聽那砍殺聲終於停下,他們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長氣,這才發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
  
  夏潯的會客廳裡,宋瑛直挺挺地跪地那兒,他老子宋晟吹鬍子瞪眼,氣得破口大罵:「小畜牲,真是個沒用的小畜牲!在西涼地頭,叫你抓個人,你鬧得雞飛狗跳才找到一個拓拔明德,到現在都無法找到那於堅下落。這也就罷了,你倒是把拓拔明德抓回來呀,你弄具死屍回來……」
  
  宋晟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有個鳥用!」
  
  宋瑛委屈地道:「爹,拓拔明德不是咱們的人殺的呀,他是眼見逃脫不得,自己橫刀自刎的,我……我有什麼辦法?」
  
  宋晟大怒:「臭小子,還敢頂嘴!」
  
  他飛起一腳踢去,夏潯一把攔住,把暴怒如獅的宋晟給緊緊抱住,拖了回來,連聲道:「老侯爺息怒,息怒!」
  
  宋晟氣的渾身發抖:「國公,拓拔明德如何重要,老夫並非不知,他既死掉,那就沒了用處啊!尤其是……這渾小子把脫脫不花給砍了,把阿噶多爾濟給剁成了殘廢,這……這要我如何向皇上交待?」
  
  宋瑛抗辯道:「咱們的人明明白白喊著:『只拿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其餘人等但有反抗,格殺勿論!』那個脫脫不花還非得牛B烘烘地跳出來叫囂,爹,你還不知道咱們西涼兵的性兒?他非要這麼撩扯,能有好果子吃?再說,砍他的時候,咱們的兄弟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呀!」
  
  宋瑛說完,又不以為然地嘟囔:「脫脫不花又怎麼了?不就是一個過氣的元朝皇室餘孽麼?咱大明在北疆殺得元宗室王爺皇子的還少麼?這一回皇上親征,不是還把蒙古大汗本雅失裡都給宰了麼?多大點事兒!」
  
  「你……你這小畜牲,氣死老夫了!真是要氣死老夫了!」
  
  夏潯忙道:「脫脫不花是降臣,貿然殺之,傳揚出去的確不妥。不過,三公子所言卻也不假,不過是個過了氣的皇室後裔而已,死就死了,不甚打緊。」
  
  他略一思忖,又道:「安格爾部落已受我大明教化、管治四十餘年,侯爺應該能控制得住他們,這樣吧,先約束該部,隱瞞脫脫不花死訊,皇上那邊得實言以告,不過這卻算不得三公子什麼罪過。我也會向皇上進言的,只要皇上點頭,這邊給他弄個因病過世,還怕不能瞞天過海?」
  
  屏風後邊,西琳、讓娜、謝謝、蘇穎再加上唐賽兒,五女俏立,娉娉婷婷,聽到這裡,謝謝微微搖頭,喃喃低語:「不對勁兒,從他所述,頗多蹊蹺,怎麼會有真真假假兩對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這手段似乎是……一定另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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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3
發表於 2012-5-29 19:27:09 |只看該作者
第833章 有請夫人

  夏潯勸解半晌,好不容易勸的宋老將軍消了氣,帶著他那個不省心的小兒子善後去了,謝謝和蘇穎等人便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謝謝對夏潯道:「相公,我聽宋三公子所言經過,似乎頗有蹊蹺,那兒怎麼竟冒出一真一假兩對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來?」
  
  夏潯道:「不錯,我也覺察不對了,可惜當事人大多都被當場殺了,只有一個阿噶多爾濟還有拓拔明德的一個侍衛活著,阿噶多爾濟斷了一手一腳,尚在昏迷不醒,那個侍衛傷勢也不輕,詳細情形我們暫時無法詢問,不過宋三公子所猜的拓拔明德故佈疑陣的說法,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謝謝道:「相公,我在屏風後面聽宋三公子所言時,忽然覺得,這樣的場面,與江湖中一種瞞天過海的千術頗為相似……」
  
  夏潯神色一動,忙道:「你是說……」
  
  謝謝道:「嗯,我在想,會不會是有人盯上了拓拔明德,把他當成了一頭肥羊,想要設局騙他錢財呢?結果這伙騙子並不知道拓拔明德另有一層身份,行騙的關鍵時刻恰被宋三公子帶人破壞。這些西涼兵恨極了這些用陰謀手段害死他們袍澤的仇人,下手狠辣,以致斷了活口……」
  
  夏潯緩緩頷首:「不無可能……,不過,縱有千門高手參與其中,也與我們要查的人和事情無關。他們只為謀財而已,這事兒只須地方官府去追查便是,我在意的是拓拔明德和於堅這兩個人。如今拓拔明德已經死了。而這個於堅……」
  
  夏潯在室中轉悠半晌,搖頭嘆道:「這個宋三公子打仗會是把好手,可是叫他抓人,與一些奸細間諜掰手腕,他還真是不成,我看,還是叫人把拓拔明德那些手下移交過來吧。由我親自審問,務必要弄清楚於堅的下落,如果於堅這邊再出什麼岔遲,要對付紀綱便更加困難了!」
  
  這件事情之中是否有什麼騙子混水摸魚,夏潯並不在乎,他也沒那個精力操心這種小事,他需要的是拓拔明德和於堅,這兩個人才是扳倒紀綱的關鍵。現在拓拔明德死了,夏潯勝算已然大減,只能寄望於堅了,可於堅又下落不明,此人到底身在可處,實在叫人頗費思量。
  
  此前,宋瑛就用刑拷問過抓獲的拓拔明德的人。可是那些人還真不知道。拓拔明德的大總管向拓拔明德本人告假,只要拓拔明德點頭答應就成了,他沒必要知會手下的人,所以於堅的去向,只有拓拔明德本人及其身邊幾個親信才知道,而這些人現在都已死在安格爾部落,要查於堅這邊的消息自然無從查起。
  
  夏潯與愛妻正在廳中就此事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分析著,門口忽然有人高聲稟報:「國公爺,宋晟將軍求見~~~」
  
  夏潯大為驚訝。宋晟老侯爺這才剛剛離開不久,怎麼又回來了?
  
  夏潯趕緊一擺手,要幾個妻妾帶著唐賽兒避到屏風後面去,他步出客廳,親自相迎。夏潯一到廳外,就見宋晟正面色沉重地立於階下。
  
  夏潯剛剛拱起雙手,一聲:「老侯爺」還未出口。宋晟就一個箭步躍上台階,急不可耐地抓住夏潯的手腕,把他拖向廳中,口中沉聲說道:「國公,恐怕要出大事了!」
  
  夏潯一臉茫然地被他扯進客廳。疑惑地道:「老侯爺何故如此驚慌?」
  
  宋晟道:「小犬莽撞,辦砸了差使。老夫氣不過。見那兩個活口已經救醒過來,便親自審問,查驗死者身份,意外發現……」
  
  「嗯?」
  
  宋晟長長地吸了口氣,道:「脫脫不花是北元後主脫古思鐵木兒的長玄孫,八歲受封台吉,手中有一枚皇室封誥的證明其身份爵位的印鈐。當初,脫脫不花尚是一個幼童,他的家將帶著他逃跑途中被我明軍捕獲,便把這枚印鑒藏了起來,只說逃跑匆忙,遺失在王府裡面。
  
  後來尋之不得,只當是亂兵以之為財貨私匿起來了,那時北元在中原還有許多殘存兵馬,江南又有張士誠、陳友諒許多餘部,外虜未除,中原不靖,也沒人在意這件事情。誰知,脫脫不花一直保留著這枚印鑒,而現在,這枚印鑒不見了!」
  
  夏潯目光一寒,沉聲道:「不見了?」
  
  宋晟道:「是!阿噶多爾濟招認,當時那拓拔明德說有重大事宜稟報,先需驗證脫脫不花身份。脫脫不花便取了這印做為信物。脫脫不花原本把那印鈐視如瑰寶,一直秘不示人,可是幾十年下來,當年希圖北元復入中原的幻想早已破滅,他自覺這一輩子將終老於此,再也不可能離開,這印鈐也就不甚重視了。
  
  再加上當時是在他的部落之中,他也不虞對方使詐,所以就把這枚印鑒當作了信物,誰料對方勘驗良久,一直拖延著不做結論,恰在此時小犬率兵趕到,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結果……這枚印鈐竟不翼而飛了。」
  
  夏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沉吟道:「不翼而飛?」
  
  宋晟艱澀地道:「是!不翼而飛!」
  
  兩個人對視一眼,臉色都冷峻起來。
  
  ※※※※※※※※※※※※※※※※※※※※※※※※※
  
  原來當時宋瑛帶著滿肚子殺氣的甘涼精騎趕到,領兵的又是在八百里瀚海僥倖生還的風烈炎,真把那拓拔明德一行人看成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對方只一做抵抗,他們就藉機大打出手了。這時候,分別處於兩座帳幕之中的真拓拔明德和真脫脫不花,都以為同自己正在密議的人就是他們要聯繫的真正目標。
  
  真脫脫不花一見明軍殺到,馬上與他另外一頂帳中的族人廝殺起來,登時火冒三丈。他雖被控制在祈連山下。限制了自由,但是大明對他並沒有苛待欺壓,而且他與外界接觸不多,部落之內又因為他尊貴的血統,對他都十分恭敬,所以這脫脫不花在自己的部落之內可謂高高在上,驕橫跋扈已極。
  
  這樣的閒氣他幾時受過?當即便跳出帳來大聲呵斥。那些甘涼士兵正想找機會殺人,又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一見此人出言不遜,當即出手教訓,脫脫不花不肯示弱,馬上拔刀還擊,兩下裡便打出了真火。
  
  這一通廝殺,真拓拔明德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落在明軍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眼見侍衛死盡,自己力竭,生恐被生擒活捉,竟爾舉刀自盡,臨死之前他還拖了假脫脫不花、也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木三水一起上路,其用意不過是想把此事鬧大。激起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憤慨。給大明找點麻煩。
  
  而真脫脫不花這邊,卻因為一向驕橫慣了,不願向明軍低頭。那些明軍憋了一肚子火氣,彷彿一點就著的火藥桶,氣焰比他更加囂張,這一通廝殺,脫脫不花多少還留了手,只傷了幾個明軍,那明軍卻不知他手下留情。直接把他剁成了肉醬,就連撲上來援救的阿噶多爾濟都被亂刀斫掉了一手一腳。
  
  當時還有一些傷重的俘虜未死,宋瑛眼見拓拔明德自盡身亡,只得趕緊向俘虜追問於堅下落。不想沒有問出於堅下落,卻聽那些半死不活的俘虜說出一堆他無法理解的話。
  
  那些人氣息奄奄,說話本就斷斷續續難以理解,何況連他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宋瑛只聽這邊一個脫脫不花、那邊一個脫脫不花,這邊一個拓拔明德,那邊一個拓拔明德,登時就被繞暈了,聽了半天他也沒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密謀不軌,為了掩飾行動。安排了一對假貨,真的在一頂帳中密議,假的在另一頂帳中佯做談生意。不得不說,宋瑛這種猜測在正常情況下還是挺靠譜的,不過他卻不知道還有第三方勢力插手其中,真實情形比他猜測的還要複雜萬分。
  
  無奈之下,宋瑛只好把這些真真假假、真假難分的人一股腦兒都拿了回來,也不管他們是有氣兒還是已經斷了氣兒,這筆糊塗帳,讓他老子去算好了。
  
  宋晟比他這個虎鑿鑿的小兒子可強了一萬倍,他回去之後得知阿噶多爾濟和那個拔跋明德的侍衛已經甦醒,馬上開始提審,這兩人知道自己的大哥和自己的主將已經死去,計劃徹底失敗,也就沒有隱瞞,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他們各自交待了所知道的實情,供詞雖然雲山霧罩,叫人聽的迷迷糊糊的,但是宋晟綜合兩人的口供,竟然被他分析出了一個大概,他也猜出,恐怕這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是被有心人給算計了。
  
  不過同夏潯一樣,到了他這個層面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他在意的是審訊得來的驚人消息:事隔四十餘年,竟然有人打起了脫脫不花的主意,想把脫脫不花偷回大漠,奉為蒙古諸部的共主,以其黃金家族嫡系後裔的身份,團結各方勢力。
  
  獲悉這一計劃後,宋晟很為自己的兒子感到慶幸,就憑這一節,那脫脫不花就死有餘辜,等皇上知道了,只會對徹底除掉這個禍害感到高興,不會對他兒子的莽撞過於詰難。不料,他又信口問了一句信物的下落,竟然無人知曉,現場證物中也沒有,宋晟的心登時就懸了起來。
  
  這些人犯帶回之後,身上所有物品皆已搜出,都陳列在案上,這些物品中,唯獨不見那枚可以證明脫脫不花乃是大元皇室後裔身份的印鑒,宋晟急忙把當時負責打掃現場的官兵叫上來詢問,這些人瞠目以對,根本不知道宋晟所言何物。
  
  那枚印鑒是鑲金的美玉,拋開它的政治價值,本身也是一件極值錢的物件,但是宋晟對自己的甘涼精騎知之甚深,若是普通的士兵還有可能手腳不乾淨,但是這些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心腹死士,絕不可能藏匿財物,尤其是在他已經言明這枚印鑒何等重要之後。
  
  若說清理現場時沒有看到這枚印鑒,卻也不大可能。因為那兩頂大帳是用來會客的,所以帳中陳設非常簡單,地上有什麼東西一目瞭然,他們清理現場時先拖出了所有屍體,又進去查看了一遍,地上是否掉落了什麼東西一眼就能看到,那枚印鑒足有成人拳頭大小,這麼大的一個物件誰能看不見?
  
  這一下,宋晟真的慌了起來,他把審訊得到的情況對夏潯一說,夏潯也不得不把抓捕於堅的事暫且放到一邊了。於堅固然重要,但那只是他和紀綱政治鬥爭的一種延伸。事有輕重緩急,紀綱這個禍害比起元遺為禍之烈,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枚印鑒如果落到一個不知其用的人手中,僅僅只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美玉,可他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就可以呼風喚雨,利用它給大明造成莫大的麻煩,那時再想消彌這個麻煩,就不知要付出多麼重大的代價了。在外敵和內敵不可兼顧的情況下,他當然選擇首先對付外敵。
  
  這枚印鑒是斷斷不容有失的,可是一枚印鑒又沒長腳,它能跑到哪兒去呢?
  
  夏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從已經掌握的情況,他們已經隱隱猜出,有一夥千門高手參與了這一事件,但是在得知印鑒失蹤的消息以前,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把這些騙子拋在一邊,懶得理會!現在看來,這枚印鑒很可能同那伙橫空出現的騙子有莫大關係,那伙騙子很可能就是找到印鑒的關鍵!
  
  宋晟神情焦灼地道:「國公,這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如果有人貪財,撬了這包玉的金子,將那一方玉印磨平了字跡,轉手變賣的話倒不打緊。縱然是這枚印鑒完好無損地被人收購,當成傳家寶藏起來,也不打緊,怕只怕,落到有心人手中……」
  
  夏潯沉聲道:「侯爺所言甚是!當務之急,是要查到這枚印鈐的下落,要查清這枚印鈐下落,恐怕就得先找到那些混水摸魚的騙子!」
  
  宋晟搓著手道:「不錯,可是我們對此毫無頭緒啊!」
  
  夏潯慢慢地踱了幾步,面朝屏風,站定身子,揚聲道:「夫人對此,有何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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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4
發表於 2012-5-30 19:43:12 |只看該作者
第834章 以千制千

    客廳中,夏潯蹙著眉頭向徐姜問道:「屍體都掛出去半天了,懸賞已提了三倍,怎麼還是無人認屍呢?」

    徐姜無奈地道:「國公,西涼不設地方官府,以軍人兼理地方政事,軍手段難免粗放,百姓們同官府打交道的機會不多,他們畏懼地方上的豪紳大族、地痞惡霸,尤甚於官府。那伙騙子既然設下這麼大的一個局,在地方上一定很有勢力。雖然咱們的告示上說只需說明死者身份,既不要其指認同夥,也不會公開認屍人的身份,百姓們還是顧忌重重。」

    夏潯嘆了口氣,徐姜又道:「國公無需焦慮,老戴正帶人混跡於各處張榜處,那些百姓不敢舉報,若是有認得的,私下裡卻不免會議論,只消聽見哪個認得死者的,老戴會把人帶回來!」

    夏潯點點頭,吩咐道:「去吧,一俟查清死者身份,咱們就能按圖索驥,有什麼消息,隨時回報!」

    「是!」徐姜向夏潯一抱拳,轉身行去。

    他剛離開,肅州衛指揮令雲霆便到了,一見夏潯,便苦著臉道:「國公,下官已經遵從國公的命令,關閉了肅州城門,封鎖了肅州城外大小道路,可是……馬桶車要出城、菜車要進城,南來北往的客商要走動,百姓們要討口食,如此禁嚴一天半天的還成,久了實在是吃不消啊,衙門口兒已經來了好多士紳,代表百姓請願,下官快頂不住了。」

    夏潯安慰他道:「令指揮不必著急,這只是權宜之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取消的。」

    令指揮擦了一把汗,問道:「如此封鎖,全城已亂作一團粥,不知禁令幾時可以取消禁令,下官討個實底兒。也好搪塞那些士紳。」

    夏潯道:「等復去勘驗安格爾部落事發現場的人回來才可以決定,令指揮稍安勿躁,對那些士紳不必交底兒,我這邊一有決定,馬上會通知你。」

    「這……」

    令指揮剛一猶豫,外邊又跑進一個侍衛,氣喘吁吁地道:「指揮大人,許多商賈堵住了衙門口兒,說是嚴禁出入。原定的交易都進行不得,損失會十分重大,請指揮大人順應民意,早開禁令!」

    商人雖說政治地位低,但是商人都懂得巴結官宦豪門,能量實在不小,而西涼地區的商人比中原地區的商人能力更是大上許多,由於這裡是以衛所兼管地方政務,兩者之間聯繫並不緊密,與西域民生密切相關的士紳商賈便成為衛所與百姓中間承上啟下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他們是接替了州縣官府的部分職能。

    所以,士紳和商賈都來抗議,肅州頭號人物令雲霆令指揮也吃不消了。

    令雲霆可憐兮兮地看向夏潯,夏潯大手一擺,慷慨地道:「令大人先去搪塞搪塞!」

    「下官遵命!」

    令雲霆好像含著一口黃蓮。咧著嘴就走了出去。

    夏潯嘆口氣,繞過屏風,走出後門,穿過天井,走入軒廊,拐入側廂一間小廳。

    廳外假山池水,籐蘿處處,屋前屋後,花木處處,侍弄得頗為園林意境。

    窗子都開著。自窗口向室內一瞧,就見一個翠羅衫兒的美人兒,正微微彎腰站在一角,身形纖纖,嬝娜如柳。

    夏潯邁步進去。那美人兒「哢嚓」一剪,正好剪下一截花枝,纖手輕輕撥弄幾下。長頸瓶中幾枝看似凌亂的鮮花經這纖手一撥,長短疏離。登時有了靈氣,美得已可入畫了。那旁邊的美人兒聽見腳步聲,挺直了身子,回眸一睨,明艷照人,卻更勝花卉幾分。

    夏潯道:「你倒好雅興,依你的囑咐,這完全禁行的命令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美人兒正是謝雨霏,謝雨霏掩口笑道:「不是還有令雲霆在麼?捅了馬蜂窩,也是他去挨蜇,相公著急什麼?」

    夏潯苦笑:「這的確不是長久之策……」

    謝雨霏頷首道:「妾身知道,這不是在等勘驗現場的消息麼?」

    她走到屋角,在銅盆中淨了手,拿起一塊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回身走向夏潯,問道:「相公,那邊幾時可以送回消息?」

    夏潯道:「我叫玉玨和陳東他們快馬追去了,他們做事細心,又得了你的提醒,如果真有什麼蹊蹺,一定可以看的出來,無論是否有所發現,他們都會儘快趕回來的,依時間算,應該也差不多了。」

    兩人正說著,一個肅州衛衙門派來侍衛的小丫環急急奔來稟報:「國公爺,劉大人回來了!」

    夏潯大喜,忙對謝謝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夏潯匆匆趕回前廳,就見劉玉玨正提著一隻茶壺,對著嘴兒咕咚咚地喝水,劉玉玨平素舉止一向斯文儒雅,這樣的舉動若放在西涼那些性情粗獷的大漢們身上毫不奇怪,由劉玉玨來做,就稀罕的很了。

    劉玉玨聽見聲音,扭頭看見夏潯,連忙放下茶壺,一抹嘴巴道:「國公,我回來了,那個地方果然另有玄機!」

    夏潯一看,劉玉玨額頭鬢角滿是汗水,這一路也不知奔的多急,衣服上還有好多處蹭的泥土痕跡,夏潯也不得客套,急問:「情形怎樣?」

    劉玉玨道:「不出大人所料,那兩座帳蓬地下果然有條地道,延伸到兩座帳下的出口已經被泥土填實了,上邊還鋪了新沙,若不是事先得了大人的提醒,還真難發現下邊有條地道。」

    夏潯問道:「安格爾部落的人事後不曾發現又有人從那裡離開麼?」

    劉玉玨道:「當時一場大戰,把人都嚇跑了,好久不敢回來。不過我們找該部的人瞭解過,那邊緣的幾頂帳蓬,就是該部平時用來接待來部落購買牲畜、山珍、玉料等各種貨物的來客的,前一日確曾有人來部落洽談生意,暫時借住在那頂白色帳蓬裡,該部的人說那些人是生客,所說名姓我已記下來了。不過……應該都是假的。陳東和葉安已去了鎮夷千戶所,查勘這幾天通過該衛進出安格爾部落的所有人名單。」

    夏潯沉吟道:「嗯,這麼說,這些人是頭一天佔下了那頂白色帳蓬,連夜掘挖地道,一夜之間,掘好一條地道,殘土運走,兩邊帳下還要佈置好暗道出口。既能與帳中人接應,又不為人覺察,機關必定相當巧妙。事後他們逃走,還能記著將出口堵死,儘量毀滅證據,應該是一群行家……」

    他拍拍劉玉玨肩膀道:「好,你先換身衣服,歇息一下,我去處理一下此事!」

    夏潯腳步匆匆回到那間小廳,一進門便對對謝雨霏道:「謝謝。不出你之所料,那兩座帳蓬地下,果然有一條地道。他們很小心,撤走之前,還把兩側洞口填實了!」

    謝雨霏蛾眉一挑,說道:「如此看來。果然是千門中人的手筆了,這人應該精通李、火兩門的千術。」

    夏潯走過去,攬住她的小蠻腰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這種人可能的舉動,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了。謝謝,這回你一定要幫為夫的忙,把他們挖出來。那枚印鑒若是落在瓦剌人手中,不啻於憑添十萬大軍,對我大明平衡韃靼與瓦剌力量的策略可是極為不利的!

    「啪!」地一聲,謝雨霏揮手打落他了自己翹臀上作怪的大手。微暈著臉蛋兒嗔道:「真是的,這陣兒你還有閒心……,說話就說話唄,非得動手動腳腳的,這兒門窗洞開。叫人看見怎生好意思!」

    夏潯乾笑道:「呃……,習慣動作!」

    謝雨霏哼了一聲,轉身向桌邊行去。這一路走,走得那叫一個風情萬種。蠻腰款擺,翹臀嬝娜。看的夏潯直了眼睛。

    謝謝有意在自家郎君面前賣弄風情,回眸瞧見他著迷的眼神,心中既滿意又開心,偏還白了他一眼,這才說道:「這人既是千門中人,做事手法便一定有跡可循,絕不似那野路子出身的騙子一般毫無章法。犯了這麼大的一樁大案,他一定會馬上遷離遠地,等風平浪靜才回來。」

    夏潯也走過去,在桌前坐了,斟了兩杯溫茶,推到謝謝面前一杯,說道:「可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得手。」

    謝雨霏道:「那他也會走,能想出這種計劃的人,心思必然縝密,做事必然謹慎,這一次他沒有騙成功,但是此案牽涉重大,死了那麼多人,他不走,怎能安心?」

    「你認為,他們已經離開了肅州?」

    「不會,時間上來不及!」

    謝雨霏歪著頭,認真地思索道:「他們設計之前,應該就已準備好了退路,一旦得手,立即遠遁。而要逃,最快捷的當然是馬,但是馬匹卻不好藏匿財物,所以最好的工具就是車,而且是長途大車。但是一般人家都不可能備有大車,更何況是一夥不事生產的騙子呢?所以這車一定是租車行的。」

    夏潯微笑點頭,著迷地看著她的模樣,雖然謝謝都已是做了娘的人了,可是這時候還是像個小女孩兒似的,聰明活潑狡黠伶俐,那飛揚神采,就像一隻驕傲地搖著尾巴的小狐狸般,說不出的可愛,他的女人,都是有靈魂的女子,不是花瓶似的擺設,這是夏潯最為之驕傲的地方。

    謝雨霏沒有注意丈夫欣賞寵愛的目光,她很專注地思考著對方可能的舉動,緩緩說道:「但是,宋瑛帶人趕去,對他們來說,是完全不在計劃之中的一個大意外。事情失敗,我們又及時封鎖了所有要道,他們來不及走掉,那麼,他們就會去退租!」

    夏潯接口道:「未必吧,犯了這麼大的案子,他們躲還來不及呢,還會在乎租車的那點小錢?」

    謝雨霏哼道:「相公好笨,所有的路都封了,任何人不准出入,別的商旅都去退租,偏偏他們不去,這不是擺明了他們可疑麼?」

    夏潯恍惚,但轉念一想,又蹙起眉頭道:「那又怎樣,這肅州城是西域通商要道,行旅客商無數,各大車行買賣興隆生意紅火,每日至少有上千人要用車。這些人又散居在各處,既然無辜者退租、疑犯也退租,難道我們要一個一個的去查?」

    謝雨霏道:「要縮小查問範圍卻也不難,這些騙子既能騙得拓拔明德上勾,平素應該就是以肅州為老巢的,他們既是本地人,又是做案之後租車離開,必定擔心車行的人認識他們,所以他們一定會易容改扮。扮成外地的客商,像他們這種人,必定備有各種身份憑證和路引,這個難不倒他們。」

    「外地客商?這些商賈中大部分都是外地客商,這範圍減不了多少啊?」

    謝雨霏狡黠地一笑:「帖木兒退兵不久,此時就能得到消息,馬上趕來恢復經營的客商大部分都不會是頭一次到甘涼來做生易的,他們大多是做久了西涼生意,很多人還是此前就有多筆生意積壓下來,所以一聽戰事平息才會迫不及待地趕來。」

    夏潯眨眨眼道:「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謝雨霏做了個誇張的表情。睨著他道:「西涼地廣人稀,不及中原平靖吧?」

    「當然!」

    「這裡的剪徑蟊賊、坑蒙拐騙者較中原為眾吧?」

    「當然!」逕

    「所以……」

    謝雨霏慢條斯理地道:「商人們為了安全,載運貨物、行走通商,大多會租用合作已久、彼此知根知底的車行的大車。我剛才已經說了,此時充斥於肅州城中的商賈行旅,大多是走慣了西域商道的人。做為老主顧,車馬行豈能沒有印象?我們只查頭一回到這些車行租用車馬的外地客商,這一下範圍是不是縮小了許多?」

    夏潯拍案而起,振奮地道:「妙啊!就這麼辦,我馬上通知肅州衛,對全城所有車馬行進行緝查。」

    謝雨霏道:「相公不要高興的太早,我說過了,他們租車,一定也會冒用其它身份,這樣一查。很大可能只是叫他們手中的幾份假路引作廢,未必就能抓得住他們,狡兔三窟嘛!」

    夏潯一怔,頹然道:「既然如此,何必大費周章。這不是無用功麼。」

    謝雨霏道:「怎麼就是無用功了?繩子不一寸寸勒緊,怎能逼得他們狗急跳牆?我們不但要查,聲勢還要造的越大越好。」

    夏潯雙眼一亮道:「敲山震虎?」

    謝雨霏嫣然道:「車行要查、客棧也要查、對百姓民居。也要發動甲長里長,讓那四鄰八捨相互監督。包括這懸賞認屍的手段。眼下還沒人來舉報,不代表一直沒有人來。就算一直都沒有人來,那伙騙子卻不知道有沒有人來。不知道,就會握,這種種舉措,必然逼得他們心驚肉跳,不敢在巢穴中久匿,如果這時候咱們再給他一條活路走,你說他走是不走?」

    謝雨霏忽然壓低了聲音,對夏潯竊竊私語了一番,夏潯聽罷猶豫道:「這件事……我到是辦得到,只是……他們會上鉤麼?」

    謝雨霏篤定地道:「一個以做老千為生的人,當用騙能達到目的的時候,他會本能地去做!」

    夏潯凝視著這位昔日以千術為生的謝大小姐,眸中漸漸露出促狹的笑意。

    謝雨霏臉紅了,羊脂美玉似的臉頰上泛起兩抹羞紅,彷彿暈開了兩片胭脂,她在夏潯腳上狠狠踩了一下,大發嬌嗔道:「看甚麼看!討厭!」

    窗外牆根底下,蘇穎打個手勢,躡手躡腳地退去,她剛一移動,不遠處兩片碧綠的花葉子乍然一分,從中間探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靨來,隨即蹦出一個小小的人兒來,跟著蘇穎鬼鬼祟祟地離去。

    「穎夫人,這事兒我們好像幫不上忙啊,他們要抓的是個騙子,那騙子藏著不出來,我們找不到他,怎麼去抓?」

    蘇穎沒好氣地道:「你乾爹這不是有人幫忙了麼,咱就不要操心啦!」

    「嗯!」唐賽兒欽佩地道:「真的呢,霏夫人好聰明,我就想不到這麼多。」

    蘇穎登時打翻了醋罈子,酸溜溜地道:「人家是狐狸精轉世投胎,能不聰明麼!」

    唐賽兒垂頭喪氣地道:「可是……,乾爹變的好笨吶,霏夫人這麼說,他都好久不明白。我一直覺得乾爹聰明絕頂,無所不能呢,唉!」

    蘇穎「噗嗤」一聲笑,說道:「這世上哪有無所不精、無所不能的人?不過,唐丫頭,你乾爹卻還沒有笨到那個份兒上,他呀,是故意在那小狐狸面前裝傻呢!」

    唐賽兒奇怪地問道:「霏夫人是他娘子,又不是壞人,乾爹為什麼要裝傻騙她呀?」

    蘇穎笑著摸摸她的頭,說道:「傻丫頭,誰說一定要對壞人才能騙他。我告訴你,這世上有的人是以騙為生,有些人是說過謊話騙人,可是只要是男人,就一定裝過傻、騙過人。男人裝傻,才能騙得女人犯傻,女人犯傻,才會對他死心塌地,懂麼?」

    「哦……」

    唐賽兒撓撓頭髮,困惑不解地站住了,她沒有聽懂。

    唐賽兒站在原地,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惑地看著蘇穎的背影,過了半晌,突然雀躍而起,興奮地揮著小拳頭:「我明白了,那個騙子很厲害,但是霏夫人卻能對付他。霏夫人比騙子還聰明,卻要被幹爹騙,所以,乾爹才是最聰明的大騙子!嘻嘻,我就說嘛,乾爹怎麼會跟大笨熊似的!」

    唐賽兒想通心事,恢復了對夏潯無條件的崇拜,便興高采烈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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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5
發表於 2012-5-30 19:48:24 |只看該作者
第835章 鑽地鼠

    肅州廟多,廟宇大小不一,大廟佔地十餘廟,小廟只如一座土地廟。

    西域以前是佛教盛地,如今雖然被回教佔了上風,但是在肅州從來沒有發生過黑汗王朝對于闐王國那樣殘酷的焚寺滅佛的宗教戰爭,所以這裡大量的寺廟都得以保全,只是僧侶不事生產,全賴信徒奉養,信徒越來越少,寺廟香火不盛,這裡的僧人自然也就越來越少了。

    昔日遍佈滿城的寺廟中,許多僧侶已遠走他鄉,一些寺廟的廟產被僧侶們出租或挪作他用,還有一些則人去廟空,徹底破敗,被風雨侵蝕著,奄奄一息地等候著徹底倒塌的那一天。

    萬松嶺此刻就藏身在一處小寺廟裡,這座寺廟還有幾個老僧苟延殘喘地難持著,基本上,香火已經絕了,也不再招小沙彌,只是因為幾個老僧年紀大了,無力跋涉他鄉,所以還在這兒維持。這座小廟全靠萬松嶺接濟,才能維持到今日,萬松嶺多年的投入,就為了今日一時之需。

    由於西域地區戰爭一向頻繁,所以寺廟裡大多都有秘密的藏身之所。當初黑汗王朝消滅于闐,焚燒經卷、殺死僧侶、毀壞佛像、拆毀寺廟,這些事情經由商旅沿絲綢古道傳到甘涼以後,當地僧侶大為驚恐,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對秘道秘室的建設更是務求完美,幾乎每家寺廟都有隱秘的地下秘室。

    萬松嶺藏身的這處秘室在廟宇正殿下方,共有三個出口,一個在廚房灶台下,一個在後院井壁上。還有一個竟建在廟牆外面一棵半枯的千年老松樹的樹洞裡,可謂窮盡心機。萬松嶺此刻就像一隻深藏洞中的老鼠,惶惶不安地在地洞裡等待著。

    秘室的門開了,一個人影悄悄閃了進來,入口的門隨即關上,他摸索著找到藏在洞口的蠟燭點燃,長長的、狹窄彎曲的通道中亮起了微弱的光,這人便用手擋在蠟燭前面。小心地一步步挪下去。

    萬松嶺聽到聲息,早吹熄了燈,抓起刀掩在秘室門側,側耳傾聽著。

    那人舉著蠟燭走進密室,把蠟燭舉高。四下看了幾眼,小聲喚道:「師傅!」

    萬松嶺籲了口氣,從門側凹陷處走出來,問道:「怎麼樣,打聽到什麼消息?」

    那人尖嘴猴腮,身形瘦削,正是萬松嶺的徒弟夜千千。

    夜千千摸到桌前,用蠟燭點燃了燈。又吹熄蠟燭,這才對萬松嶺道:「師傅,輔國公楊旭明天就要離開肅州,西寧侯屆時會陪他一起離開。」

    萬松嶺冷笑一聲道:「不出我所料,他失蹤達半年之久,如今既然回來,一定急於回金陵,豈會在此久耽。禁行令可已取消?」

    夜千千道:「令指揮已取消禁行令。不過南北客商,仍舊受到嚴格盤查。」

    萬松嶺又是一聲冷笑:「哼,料也如此,完全禁行,皇帝都做不到!那拓拔明德意圖串通脫脫不花逃往瓦剌,這是反叛大罪,又恰有輔國公和西寧侯兩位大臣在此。肅州衛自然不敢不予重視。不過,脫脫不花和拓拔明德既然都已死了,這所謂的盤查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你看著吧,等楊旭和宋晟一走。就會更鬆懈了。」

    夜千千緊張地道:「師傅,我看著可不像啊,他們追查的很緊呢。三水的屍體被懸掛在指揮使衙門前邊,重賞認屍,難保不會有人貪圖錢財,向官府說出他的身份。三水與咱們走動一向密切,查到他的身份,豈會不對咱們生疑,咱們留在這兒,總是一個大麻煩。

    還有,車行、客棧,甚至民居,現在都安排了人,正在逐門逐戶地排查,難說哪一天就會查到這家寺廟裡來,廟裡頭那幾個老禿驢也不知道可不可靠,真要是有人把咱們供出去,咱們藏在這兒想逃都逃不了,可就叫人甕中捉鱉了!」

    萬松嶺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你他娘的讀過書麼,還來拽文,甕中捉你個龜啊!」

    他急急踱了幾步,問道:「還有什麼消息?」

    夜千千想了想道:「喔,對了,聽說皇后娘娘近來鳳體多恙,公主要回京探視皇后,各地官吏豪紳趁機送禮,要巴結西寧侯爺,聽說肅州各方官吏正在置辦禮物,準備趕在公主回京之前送到甘肅鎮去呢。」

    萬松嶺目光一亮,沉吟道:「肅州各方官吏要往甘肅鎮送禮?嘿嘿、嘿嘿……」

    夜千千提心吊膽地道:「師傅,你不是想……利用這個機會離開肅州吧?」

    萬松嶺微微瞇起眼睛,狡獪地道:「你覺得不可思議?連你都想不到,官府中人又怎麼會想到呢?」

    萬松嶺是個手段極高明的騙子,但他不諳政治。這就像謝雨霏,論智計謀略,其實她一點也不比茗兒差,但是出身不同,從小到大接觸見識的場面不同,她的見識氣度大局觀,就遠遠不如茗兒。當然,如果是碰到這種江湖人鬥智鬥法的場面,換了茗兒來就要霧煞煞的完全摸不著頭緒了,這也算是術業有專攻。

    如今就是這樣,萬松嶺懷裡揣著那枚惹禍的印鈐,他都把玩鑒賞過好多回了,但他腦中盤算計較的,只是這樣一塊成色上佳、毫無瑕疵的美玉值多少錢,而壓根沒想到它還有那麼重大的政治意義。

    他不清楚脫脫不花流落甘肅四十餘年,自童年時期就已在此生活,瓦剌根本沒人認得他,沒了這塊印鈐,就算脫脫不花逃到瓦剌也做不了大汗。他還以為脫脫不花人都已經死了,這麼一件死物唯一的作用就只剩下賣錢了。

    同時,他也不瞭解瓦剌現在是多麼的需要一個大汗,可是要取信於蒙古諸部,他們又無法胡亂推一個人出來做為成吉思汗的後裔,無憑無據的,蒙古諸部根本不會買帳。

    如果萬松嶺知道官府搜捕如此嚴厲的根本原因,就只是為了這枚印鈐,他一定會忍痛把它丟到指揮使衙門的大門口兒去的。可他不知道,所以對官府如此嚴厲的盤查就不免生出種種猜疑。他擔心官府既不公開脫脫不花的死訊,又這麼大力緝捕他們下落,原因是想殺人落口。

    即便官府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他也不敢落在官府手中。這一次的事他固然只是詐騙未遂,不會判他死罪,可他在金陵卻是有殺人命案的案底的!

    可憐的老萬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年官差被殺的真相,那些官差、騙匪,所有的人都是一夥兒的,那只是演給他一個人看的一場戲。他一直認為金陵府還有幾條人命是算在他頭上的,擔心落了官,揭出老底兒,就會被解送金陵府明正典刑。

    因此,他只能逃,只能逃擇逃。

    他想利用官府送禮的隊伍離開,自有他的考慮。

    當初他自以為犯下人命大案,而且殺的是公人,急需逃走時,所採用的手段在常人眼中就很是匪夷所思了,那時他對官府本該避之唯恐不及,他卻冒充官府驛卒,一路吃住在驛館,逃離了是非之地。官府固然是人人懼怕的地方,可官府也是最有空子可鑽的地方。

    現在肅州衛盤查仍然森嚴,如果官府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真正身份,那麼他們扮成客商,就很容易被人識破,因為容貌可以改變,身形年紀這些方面的特徵卻改不了。若只有他一個人還好些,他現在還有兩個徒弟在身邊呢,豈能棄而不顧?

    這一點上,老萬還是頗有一點江湖義氣的,要不然他當年也不會為了復仇,殺奔金陵府了。可是三個人湊在一起,體貌特徵更加明顯,就會更容易被人識破。

    如要借助其他商人組成商隊離開也不容易,商人們都很精明也很小心,值此多事之秋,沒有哪個商人願意和來歷不明的陌生人結夥搭伴,然而由各方官吏家人組成的送禮隊伍就沒有這種顧忌,官身背景使他們在自己的地頭上肆無忌憚;各方官吏聯合組成的隊伍成份複雜,又使得他們彼此不熟容易混入。

    這樣的機會不善加利用,他萬大爺簡直就在江湖上白混了這麼多年。

    至於其中是否有詐,萬松嶺幾乎沒有任何懷疑,他這一輩子都在跟官府打交道、捉迷藏,這樣設計誘賊,絕非官府的辦案風格。再說,他萬松嶺在江湖中雖然是個人物,可是在官府眼裡連個屁都不是,發動肅州豪紳大戶、各方官吏,聯合布下這麼大的一個局,就為了抓他萬松嶺?這也太抬舉他了吧。

    一念及此,萬松嶺馬上就拿定了主意:「就利用這個機會,逃出去!」

    萬松嶺計議已定,馬上對夜千千道:「把大風叫過來,讓他別挖了!咱們爺們好好計議一番,準備逃走!」

    夜千千聽了趕緊答應一聲,走到旁邊黑漆漆的牆角,摸到一個洞口,朝裡邊喊了幾聲,一會兒功夫,便有一個泥人兒從裡邊爬出來,這泥人正是公孫大風。

    原來這地洞有三個出口萬松嶺還不放心,又叫這擅長打洞的公孫大風再開一個出口以防不測。公孫大風從地洞裡爬出來,氣喘吁吁地道:「喊我做什麼,開飯了麼?」

    夜千千哭笑不得地道:「開什麼飯,你就知道吃!是師傅叫你!」

    公孫大風拍拍身上的土,轉向萬松嶺道:「師傅?」

    萬松嶺沉聲道:「別挖了,為師已想出一個法子,咱們脫身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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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6
發表於 2012-5-31 19:39:32 |只看該作者
第836章 登堂入室

  錦被鬆軟,香盈繡帳,紅燭高照,清幽的熏香瀰漫流散,帷幄之中的情景若隱若現。
  
  一條鴛鴦戲水魚戲蓮的雙人長枕,鋪著一榻青絲。
  
  兩個美人兒彷彿並蒂的兩朵蓮花,一具成熟豐盈,一具纖細窈窕。
  
  那肌膚經那帷幔過濾後的燈光一照,隱隱泛起一層玉光,直與滿床綺羅奪輝。
  
  薄薄的被子蜷捲著半搭在腰間,抹胸裹著那豐挺飽滿的乳丘,溝壑淺露,就如那山水勝境中最美的山峰。
  
  粉彎玉股,酥胸纖腰,凹凸有致,躍宕流暢……
  
  有一種曲線,就叫嬌嬈。
  
  兩個美人兒俱都含羞帶怯,不敢對視。
  
  她們是蘇穎和謝謝,兩人不曾同床共榻侍奉夫君,可是為了引出那持有脫脫不花的騙子,明日夏潯就要先行一步,雖然這一次只分別半年之久,還不比上一次巡撫遼東時間更長,可是這半年來夏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兩個美人兒牽掛擔憂、日日思念,如今雖是小別,也覺依依不捨,卻正好被這登徒子趁虛而入,甜言蜜語說服了她們大被同眠一起快活。
  
  「不要!」
  
  夏潯一掀那遮羞的錦被,蘇穎抓之不及,便羞叫一聲,趕緊摀住了眼睛。只有兩個人纏綿恩愛時,她是大膽奔放的,可是今夜與謝謝同床,她卻不免羞澀起來,如同一個初經人事的少女,旁邊的謝謝比她更加不堪,早就閉緊了雙眸,臉蛋酡紅如桃,滾燙動人。
  
  被子掀開,燈光流水般蕩漾在兩具妖嬈動人的身體上,瑩瑩如玉的肌膚,隱隱透出艷艷的紅暈,彷彿冰肌玉骨,暗透流紅,好一派香艷妖冶的人間美景。
  
  夏潯唇角牽著一償所願的得意,輕輕俯下身去,兩具胴體稍稍被他一碰,登時緊張地一縮,彷彿兩隻弓起了背的貓兒……
  
  燭焰飄搖,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拘謹、緊張、羞怯、閃避的兩條美人魚不見了,在夏潯耐心的愛撫和撩撥下,她們變身成了兩條妖艷、熱情的美人蛇,緊緊地纏著夏潯強壯的身子,好像完全掛在了他的身上。
  
  蘇穎像一座活火山般爆發了,她的反應比謝謝更快,此時的她秀髮披散,眉梢眼角儘是春情,嬌喘吁吁中,秘處已如一灘熾熱的火山泥,泥濘濕熱,急欲渴望著夏潯的伐撻,再沒有雨露的滋潤,她就要爆炸了。
  
  「喔……」
  
  終於得償所願,蘇穎發出滿足、愉悅的一聲嘆息,原本緊繃的身子倏地柔軟下來,絞緊的雙腿也徹底地放鬆了,整個人都癱在床上。但是僅僅片刻之後,她就重新活過來,那結實有力的大腿倏地盤到夏潯的腰間,韌力十足、蛇般活躍的腰肢帶動她那豐隆翹挺的圓臀,主動熱情地篩動起來。
  
  夏潯健壯有力的身體彷彿一隻林間的黑豹,結實而充滿力量,卻又柔韌靈活,他把蘇穎緊緊地鉗住,那男人的權杖如同啄向美人蛇七寸處的鶴喙,鉗得身下那條竭力反擊的美人蛇漸漸癱軟下來,只能予取予求。
  
  也虧得蘇穎先承受了夏潯那猛烈的攻擊,以謝謝相形纖弱卻又敏感的身子,在夏潯的狂風暴雨之下恐怕很快就要丟盔卸甲,徹底投降了。不過這激情而誘惑的場面看在謝謝眼裡,那種心靈的衝擊力同樣強烈無比,她已看得滿面桃花,整個晶瑩動人的身子都泛起了玫瑰紅色,口乾舌燥、眼波欲流。
  
  當夏潯放下酥爛如泥的蘇穎,對她俯身相就時,謝謝馬上羞得掩住了臉頰,可那纖腰卻不爭氣地拱起,主動迎湊過去……
  
  同蘇穎的嬌艷比起來,謝謝的嫵媚始終有一種清麗的感覺,那張清水瑩潤的臉兒充滿春意,卻靜靜如泉水,叫那嬉水的人兒可以完全放鬆下來。
  
  同蘇穎的歡愛就如同操著小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艱難行進,你必須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氣、用比她更加狂烈的手段才能徹底征服她,而同謝謝在一起,整個過程卻如潺潺流水,叫人享受的不是那征服狂濤的快感,而是涓涓細流緩緩而過身體的舒坦。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床上的戰鬥終於結束,兩具曲線玲瓏、凹凸有致的身體,一個豐腴、一個纖柔,卻同樣完美地契合在他身上,緊緊地貼著他,嬌嫩的肌膚上滿是汗水,靜靜地享受著他的愛撫。
  
  「明天,我就先行一步。西寧侯已經收到戰報,皇上在北疆取得大捷,如今正在班師途中,咱們正常下去的話,應該能半道遇到皇上,一同返回金陵。」
  
  兩個女人溫順地應了一聲,她們眸光瀲灩,頰上的潮紅還沒有褪卻,夏潯正在說什麼並不重要,她們只是在聽自己的男人說話,聽到他的聲音,心底裡就一片安寧恬靜。
  
  「希望謝謝這一計,真能夠引出那伙騙子,把脫脫不歡的印鈐拿回來。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半,如果並不成功,我們也不必強求。」
  
  夏潯沉吟了一下,又道:「這印鈐就算找不回來,流落到瓦剌的可能也極小。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這才是我擔心的。實在尋之不得的話,你們就以假作真,繼續東向,這尋找印鈐的事兒只好交給西寧侯去辦了,我們既然適逢其會,插手其中也就罷了,畢竟西寧侯才是地主,不能總是越俎代皰。」
  
  夜空下,一道身影夭矯如穿波之鯉,攸然躍進夏潯的院落,落地無聲,輕若狸貓,那身形只稍稍一定,便舉步向前走去。
  
  假山後、池水旁、籐蘿下,倏地同時站出幾道人影,手臂端著,姿勢有些古怪,細細一看,原來他們俱有勁弩在手。徐姜緊按刀柄,自廊下陰影處緩緩踱出,當門一立,彷彿一尊門神。
  
  他凜然看向那個足不沾塵大步走來的夜行人,這一身勁裝的夜行人居然悄無聲息地通過了外圍的防衛,沒有一人示警她就突一剎那出現,這身手也太驚人了些,但是再高明的身手,能躲得過五六枝連環勁弩的攢射?徐姜冷笑著揚起一臂,就要喝令放箭。
  
  那夜行人看見他們冒出來,卻突然站住,冷哼道:「身在肅州衛裡,還需如此防範?你們是不是小心過頭了?」
  
  「嘎?」
  
  徐姜一聽那聲音,身子頓時僵住,那人只說了一句話,便又舉步向前走來,徐姜半揚的手趕緊向後一揮,潛伏在各處的人影倏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徐姜退後一步,貼著廊柱站定,低聲道:「夫人!」
  
  那人在他面前站住,問道:「他呢?」聽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呼吸也急促起來。
  
  徐姜低聲道:「國公今夜宿在左起第二間房!」
  
  那人雙肩一動,立即向左面掠去,雙腳似乎貼地滑動,快得如鬼如魅,徐姜吁了口氣,重又隱入夜色之中。
  
  房中,夏潯摩挲著謝謝圓潤的臀部,彷彿把玩著一枚玉球,繼續說道:「我剛回來,不能在這兒流連不去。於堅要抓,印鈐要找,可皇帝也得馬上見一見。還有穎兒說對我說過的那些事情……」
  
  夏潯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我的失蹤對雙嶼的影響這麼大,許滸雖是一個受招安的海盜,可是雙嶼衛與我大明水師其它諸衛曾經並肩作戰過,我原以為,彼此早該相處融洽了……」
  
  蘇穎幽幽嘆道:「在老爺面前,他們自然融洽無比。可是……」
  
  謝謝道:「當初,因為雙嶼衛一案,浙東水師許多人受了牽連,雖說雙嶼衛是無辜的,可這世上幫理不幫親的能有幾人?他們出身海盜,浙東水師諸將本來就對他們鄙薄輕視,經此一事自然更生嫌隙。浙東水師不敢招惹你,卻不怕雙嶼衛。雙嶼衛在朝中除了你並無其他靠山,你在的時候還好,你不在,他們自然受人排擠。」
  
  夏潯重重地哼了一聲:「五軍都督府還是徐景昌管事吧?難道他就坐視不理麼?」
  
  蘇穎道:「徐大都督根基尚淺,再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下邊層層面面,徐景昌也不能事事過問,而且很多事情叫人氣惱煩悶,卻又不致於激化到鬧到徐景昌面前的地步,他也有心無力。除了出身的緣故,浙東系水師將領把雙嶼衛視若外人,還有一個緣故,卻是因為雙嶼衛眾多將士的家人經營海洋貿易,很是賺錢,他們非常眼紅。
  
  其實,若只是分一杯羹給他們原也沒有甚麼,只是這其中卻有一支咱們家專為潛龍賺取經費的船隊,若是人員雜了,難免會洩露消息,所以我們考慮再三,寧可多送些禮,也不能叫他們染手,這樣一來,我們雙嶼掌握著最大的港口、最多的資源,自然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
  
  夏潯默然片刻,安慰她道:「別太擔心,不就是受了些委曲麼,我已生還的消息現在定已傳回京去,他們知道我還在,一定會有所收斂的。」
  
  蘇穎嗯了一聲,謝謝道:「是啊,依我看,相公現在真正應該操心的,還該是紀綱那個對頭。皇上北征,相公失蹤,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現在的紀綱可是比以前更加跋扈不可一世了。」
  
  夏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紀綱麼……,哼,他越跋扈越……」
  
  夏潯剛剛說到這裡,耳朵忽然一動,目光頓時凌厲起來。幾乎與此同時,案上紅燭一暗,彷彿被一遒勁風壓低了火苗,一道人影登堂入室,翩然繞過屏風,已然撲到帳前,帷幔一分,夏潯並指如劍,自下而上,已然準確地抵在那人咽喉處。
  
  燭光重新亮起,一眼看清來人,謝謝和蘇穎驚叫一聲,只臊得面紅耳赤,立即伸手去搶那薄薄的被單,拚命要蓋住自己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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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7
發表於 2012-5-31 19:42:25 |只看該作者
第837章 撒網

    來人一身深青色夜行衣,頭紮英雄結,這打扮本身是不分男女的,可那一張俏臉,清麗脫俗,明艷照人,俏若三春之桃,素如九秋之菊,夏潯怎還認不出是彭梓祺到了?

    「梓祺!」

    夏潯大喜坐起,並指如劍抵在她咽喉之下的手指也早收了回來。雖然他還赤裸著身子,當然是不以為意的,兩個人連女兒都生了,也算是老夫老妻,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夏潯騰身坐起,驚喜交集地道:「梓祺,你可來了!」

    瞧見她那因為清瘦顯得瘦削的下巴,夏潯又心疼地道:「你還好麼?」

    「好……」

    梓祺只說了一個字,眼淚就模糊了眼睛,她哽嚥著道:「一點都不好!」

    兩行淚水倏地爬到了她的臉頰上,彭梓祺泣聲說道:「不見了你,楊家的天就塌了……」

    「梓祺……」夏潯動情地喚了一聲,雙眼也不禁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淚光。

    他伸手想去抱住梓祺,這一跪坐起來,身子可都被彭梓祺看了個清楚。彭梓祺未見楊旭時,只想看他一眼,什麼都顧不得了,如今真個見著了他,這丟了半年多的魂兒總算回了身,再一瞧他那赤裸的胸膛,看到緊緊拉起被子,遮得自己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的蘇穎和謝謝,不覺也有些羞窘起來。

    她輕啐一口,扭腰掙脫夏潯的大手,低嗔道:「瞧你的樣子,好難看,你們睡了吧。明日咱們再說話,我……我先……」

    彭梓祺轉身要走,夏潯如何肯放,大手一攬,就把她凌空抱了起來,越過謝謝的身子,正放在床上。彭梓祺大窘,紅著臉道:「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夏潯道:「你們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好羞的。」

    彭梓祺不依,羞赧地道:「人家才不跟你……跟你們一起荒唐,放我起來!」

    「不放!我才失蹤半年而已,家裡還有點規矩沒有了,怎麼我這一家之主說話都不管用了呢?」

    「去你的一家之主!」

    彭梓祺大羞。抬起膝蓋,佯怒地頂在夏潯的小腹上,這一下本未用幾分力,夏潯卻哎喲一聲,一下子摀住小腹,「疼」的臉都白了。

    彭梓祺一看可當真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手足無措地道:「相公。你……你怎麼樣了,我不是有意的,撞傷了你沒……」

    裝模作樣的夏潯哈哈一笑,張開雙臂,一下把她撲倒榻上。

    彭梓祺又氣又急,伸手捶打他胸口:「你這壞人,你又騙人!」

    蘇穎和謝謝對視一眼,登時打定主意:要想明日見了她不致羞澀難當,只有拖她下水!

    兩人一左一右。不約而同抓住彭梓祺一隻手腕,把她摁到了榻上!

    夏潯就像個強搶民女的惡少,哈哈一笑,伸手一分,短打上衣扯開,眼前便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皙滑光潤的圓潤小腰,那小腰掙扎扭動著。腹肌結實有力,肌膚雪膩白潤,真是好不誘人……

    夏潯一下子撲了上去,將她緊緊抱住,在她耳邊道:「梓祺。這半年多來,我也想你呀!」

    只這一句。梓祺的掙扎就停下了,她靜了剎那,忽然流著淚吻住了夏潯,只要他回來,他活著回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許久~~~許久之後,一陣銷魂的咿唔呻吟聲中,一個男人的聲音促狹地道:「有這擎天一柱在,咱家的天是不是就塌不了啦?」

    一個嬌媚的女聲則氣喘吁吁的聲音回答:「壞人!壞人!我咬死你!」

    男人的聲音含笑問道:「用上邊咬還是用下邊咬呀?」

    說著他還猛力聳動一下,換來「啊」地一聲輕呼。

    帷幄微露一線,燈光照去,帳中一雙男女似乎都是坐著的,只是人雖坐著,身子卻是緊緊粘在一起的,你起我伏,顛撲如浪,唔……似乎是老樹盤根……

    ※※※※※※※※※※※※※※※※※※※※※※※※※※※※

    輔國公楊旭和西寧侯宋晟離開肅州,大擺儀仗,直奔甘肅鎮去了。肅州的緊張氣氛立即減輕了許多,出入的商旅明顯感到盤查比前幾天鬆下來了,只是這是相對而言,認真的盤查,還是給行旅們帶來諸多不便。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夜千千沒有動,他們依舊躲在不見天日的洞穴裡,忍受著那死一般的寂靜,耐心地等待著。

    三天後,肅州各方官吏豪門以孝敬國母、為回京盡孝的公主殿下奉贈程儀的名義精心籌備的禮物都準備好了,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夜千千終於開始行動了。

    他們事先對自己的樣貌做了精心的偽裝,又在夜間由夜千千悄悄鑽出藏身秘窟,找到幾個忠誠可靠的徒子徒孫,叫他們準備了幾套大車,也裝了箱籠,內中置辦一些皮貨土產,繫了紅綾,充作禮物備用,等到送禮隊伍正式啟程的那天,他們半夜就悄然離開寺廟,換了行裝,做好了準備。

    肅州衛門前,各路豪紳準備的禮車陸續集結完畢,送禮的家人都打扮得衣飾一新,因為此去是覲見公主,為了能巴結上公主,得到公主接見,報上自家名號,送禮的豪紳大戶、官宦人家除了男管事還大多派有女使。大戶人家,家大業大,外管事一般都是男的,但是內宅侍婢如雲,也有管事領班,這就是一些能說會道、辦事八面玲瓏的女子了,一般這樣的女子都是當家主婦的心腹。

    「好啦,你們這就起程吧,本官派李百戶帶一隊人馬,護送你們去甘肅鎮。」

    各家的大人都來送行,直到最後一刻,肅州衛指揮令雲霆才姍姍來遲,他從府裡出來。對自己家的管事和其他人簡單地囑咐了幾句,便下了命令。車隊立即啟程上路,令雲霆則衣袖一擺,回衙處理公務去了。

    各位士紳官宦見令大人走了,便也各自散去,只是他們之中許多人都是相互熟識的,既然一大早兒的在這裡碰上了。少不得要寒暄幾句,還有些人恰好無事,便呼朋喚友,要麼約去家中飲宴,要麼約定去哪裡遊賞,這一來,他們散去的時間可就慢了些。

    就在這時,有人趕著兩輛繫了紅綢的禮車從一條胡同裡匆匆鑽了出來。車上的人高聲喊著:「等一等,請等一等!」

    那趕車的漢子氣喘吁吁地趕到府前,勒住馬韁,向幾位正要寒暄著離去的官宦打躬作揖道:「諸位老爺,我家的禮車車軲轆出了點問題,剛剛修好,來得遲了。請問老爺。禮車隊伍可已走了麼?」

    這時候,那長長的禮車隊伍已經開拔,禮車隊伍最後面的幾輛車離開衙門口兒剛剛才百餘步的距離,後邊高喊「等一等」的時候,他們也聽見了,眾人不免回頭望來。

    這幾個人打躬作揖地向幾位官吏詢問的時候,聲音自然不用高喊,那禮車隊伍中的人聽不見,就見一位官員與那匆匆趕來的馬車對答幾句。又向他們這邊遙遙一指,那兩輛車便匆匆趕來,其中一位管事不禁笑道:「不曉得這是誰家的禮車,這般時辰才到。」

    另一家的管事便不屑地哼道:「這樣的人,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怕也不是什麼大門大戶,沒個規矩。」

    另一位與他交情好的別人家的管事便哈哈笑道:「不好說。老陳啊,可莫亂說話,瞧這模樣,沒準兒就是那位官員家的禮車,嘴別沒個把門兒的。結下不必要的麻煩!」

    幾個人說著話兒的功夫,那禮車已經追了上來。車把式擦了把汗,向他們苦笑道:「早起都打算上路了,車軲轆卻出了岔子,差點兒沒趕上,讓大家見笑了。」

    一位管事笑道:「沒啥,咱們這些人,難得出趟遠門兒,忙中出錯嘛,你們是哪家的人吶?」

    那車把式笑道:「可不是麼,急急的修車子,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我們管事帶著幾個人,因為老爺有些交待,還落在後面呢,哎呀,怎麼還沒追上來啊!」他說著就扭頭張望起來,把那管事問的後半句話,很自然地就忽略了過去。

    東門城樓上,謝謝一身男裝,宛若一個俊俏公子,手中捧著一杯茶,沉聲問道:「車隊已經起行了?」

    暫時被夏潯撥到她身前聽用的陳東道:「是,他們已經離開肅州衛衙門,奔著這東城門來了,數十輛大車,幾百號人,來自諸多豪紳大戶和官宦人家,若是有人以方便經商、偷稅稅賦、或者帶有違禁商品等名義,重金賄賂哪一家的管事,混到這送禮隊伍中來,的確是最好的隱藏方式。只是,如果是有人貪便宜答應幫助他們,咱們盤查時必然會幫著隱瞞的。」

    謝謝道:「這一點我倒不擔心,只要他們混在隊伍當中,我就一定查的出來!」

    同樣一身男裝的蘇穎踱進了城樓,說道:「怕只怕,他們不利用這個機會。」

    謝謝道:「要想逃出肅州城,法子當然不只一個,也不是只有這一個機會可以利用,但是不會有比利用這個機會更巧妙也更安全的法子了,如果是我,就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那位曾經冒充過一位千戶大人,想得出偷樑換柱、漫天過海之計的騙子,又怎麼可能不利用它呢?」

    正說著,葉安匆匆趕來稟報:「夫人,前邊傳來消息,有兩輛晚到的禮車,剛剛加入隊伍。」

    「哦?」

    謝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慧黠的眼中精光一閃:「怎麼回事?」

    葉安把他向那被問路的官員瞭解到的情形匆匆說了一遍,謝謝眼珠轉了轉,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道:「這個人,真是做無本買賣做慣了,我還以為他會用收買哪家管事的方式混進去呢,呵呵,看起來,我們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這晚到的兩輛車子了!」

    陳東振奮道:「夫人,那我去把他們控制起來?」

    「不必!」

    謝雨霏思忖片刻,緩緩地道:「他們只是嫌疑最大,我還不能確定。而且,如果真是他們……,這人千術出色,心思縝密,難保不會先派些蝦兵蟹將出來探風色,自己則在暗中跟隨,直到將近城門,確定安全之後才會加入進去。通知咱們的人,不要再予監視,以免被人看破,咱們只管等他們趕到城門口,再收網便是!」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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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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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禍兮福所倚

    夜千千站在茶館的頂樓上眺望著車隊緩緩駛來,向萬松嶺報告:「師傅,車隊快過來了,沒什麼問題!」

    「城門方向也沒什麼動靜,徒兒仔細看過了,守門的官兵和往常一樣,並未增加,嗯,檢查過往商旅的速度也跟昨日差不多。」仔細觀察著城門口動靜的公孫大風也向萬松嶺稟報:「師傅,咱們下去吧,準備加入車隊!」

    茶樓兩層,上邊還有個小閣樓,師徒三人現在就縮在這小小的閣樓裏邊,茶樓臨街,倒是正好看見左右情景。

    萬松嶺坐在那兒,似乎沒有聽見兩個徒弟的話,神色間充滿掙扎。

    他正在想著那個叫比蘭的姑娘,拓拔明德送給他的那個女奴。

    他並不知道還有女人當兵這回事兒,雖然他現在知道拓拔明德是個奸細了,卻未懷疑比蘭的身份。

    拓拔明德為了拉攏他,把比蘭送給他,拓拔明德當然並沒存什麼好心,但也不只是為了拉攏他。他希望籍由酒色財氣拉攏邵千戶,等自己要把脫脫不花偷出來的時候,邵千戶能為他大開方便之門,如果到時不慎被邵千戶發現脫脫不花,發現他的真正目的,他送給邵望心的這個枕邊人就可以發揮作用了,由她挾持邵千戶,直接動手搶人。

    萬松嶺掙扎良久,最終還是破了例。但他並非真正的邵千戶,當然不可能把比蘭帶在身邊,所以就藉口軍營之中不可帶有女人,把比蘭安置在了城裡,這一來倒讓拓拔明德的備用計劃破產了。

    年紀大了,萬松嶺也動了安定下來的心思,他本打算做完這一票,就帶著比蘭遠走高飛,這姑娘年輕俊俏,真討了她做婆娘也不錯。可是事態的發展出乎他的預料,肅州官府緝查的力度陡然增大了幾倍的難度,所以這一次逃走,他不想再帶上一個累贅,然而幾番恩愛,萬松嶺對比蘭已經有了感情,不帶她走,又能如何安置她呢?

    他最信任的徒弟有的死了,沒死的這一次也都帶在了身邊,如果把她留在這兒,誰來照顧她?且不說別人肯不肯幫他照看,就算肯……他也不放心吶。這麼俊俏嫵媚的一個女子,隨便托個人照料,難保不會弄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給她戴。

    然而帶上一個女人,實在是困難了些,雖然說車隊中有許多女使,可她漢語說的都不太流利,要冒充女使太勉強了些。

    帶上她還是不帶她呢?

    萬松嶺心中搖擺不定,終是難下決定。

    眼見車隊即將走近茶館,夜千千從窗口縮回身子,興沖沖地對萬松嶺道:「師傅,車隊來了,咱們走吧!」

    萬松嶺把腿一拍,咬牙站起,說道:「等等我,我去把比蘭帶上。」

    公孫大風面有難色地道:「啊?師傅,現在帶上她,怕不合適吧……」

    萬松嶺瞪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不合適?以後,她就是你的師娘,能把她一個女人家扔在這兒?」

    夜千千遲疑道:「可她是……」

    萬松嶺道:「她是誰有什麼打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都成了我的女人,不跟著我還能跟著誰?拓拔明德能把她送給我,說明她在拓拔明德那兒也就只是個女奴而已,縱然不是女奴,也是個地位卑賤的侍婢,現在拓拔明德死了,她又早就成了我的女人,怕她不跟我走?等著!」

    萬松嶺一返身,蹬蹬蹬地便下了樓梯,夜千千和公孫大風對視一眼,無奈地跟了下去。

    「啊,大人!」

    比蘭一見萬松嶺,馬上露出溫馴美麗的笑容迎上來。

    這些天,她一直被藏在茶館後面這處小院落裡,頭些天萬松嶺每晚都會過來,與她一夕繾綣,後來說是要帶著拓拔明德去安格爾部落交易,從此便不再來了,每日只有茶館裡的夥計送些飯食茶水來給她吃,比蘭整日悶在這小院裡,無聊的很。

    再後來也不知出了甚麼事,官府的人、甲長里長、鄉役胥吏輪著番兒的到處搜查,也有幾次查到這茶館裡,見是一個女人在此租住,倒也不曾難為了她。

    比蘭好奇之下向人打聽,卻沒人對她說什麼,茶館掌櫃只是囑咐她安生待在小院裡,哪也不要去。比蘭好生生的一個人,竟然成了天聾地啞,困坐小院,完全不知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此今日一見萬松嶺,比蘭十分欣喜,連忙迎上前去,用那彆扭的漢話道:「大人,您都好幾天不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萬松嶺急急地道:「比蘭,快著,換身外出的衣服,簡單收拾些行裝,咱們走!」

    比蘭吃驚地道:「大人,去哪兒?」

    萬松嶺頓足道:「嗨!不要大人大人的啦,實話對你說吧,我不是什麼鎮夷千戶,我也不姓邵!」

    比蘭變色道:「什麼?這……這……那你是誰?」

    萬松嶺急道:「沒時間細說,我告訴你,拓拔明德已經死了,他手下的人全被官府抓了,他根本不是生意人,對不對?」

    比蘭驚道:「你……你……」

    萬松嶺道:「我?嘿!天地玄黃,律令九章,五花八門,利在中央,我是江湖道上風字門的高手!不懂?就是以騙術謀生的人,懂麼?那鎮夷千戶的身份,是我假冒的,我只是想騙點錢兒花,誰想到……,比蘭,拓拔明德身份暴露,已經死了,他的人也全被抓了,如果官府知道你也是他帶來的人,肯定沒你的好果子吃。你已是我的人,跟我走吧,離開這肅州城,我就娶你做老婆,以後咱們安生過日子,我是不會愧待了你的。」

    比蘭已經驚呆了,喃喃自語道:「騙子?假的?拓拔大人……死了?都被抓了?」

    萬松嶺道:「沒錯!快著,快回屋換身衣裳,簡單收拾一下行裝,想活命,就得跟我走,知道嗎?一會兒,你……,嗨,快進屋換衣服,你換著衣服,我跟你說……」

    萬松嶺迫不及待地把比蘭推進屋裡,卻沒看到比蘭轉過身去時,目中閃過的一抹憤怒的凶光。

    「比蘭,快換上衣服,一會兒,我帶你混進一支車隊,咱們就能大搖大擺地離開肅州,到了車隊中,你不要亂說話,不管別人問你什麼,你只管指指喉嚨,裝作正生喉疾,一切由我來應……啊!」

    萬松嶺還沒說完,走到炕邊佯作換衣的比蘭突然自炕席下面摸出一柄鋒利的尖刀,反手便向他刺來,饒是萬松嶺身手靈活,卻也只閃開了一半,那刀尖劃破了衣裳,自右胸到左肋,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

    萬松嶺急急閃避,一跤跌坐在地,失聲道:「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我宰了你!」

    比蘭咬牙切齒,一張面孔扭曲著,原本極俏麗嫵媚的一張面孔,此刻殺氣騰騰,猙獰可怖之極:「混蛋!騙子,竟然是一個騙子,我宰了你這個混蛋!」

    萬松嶺跌坐在地,正坐在炕洞邊上,一見比蘭持刀猛撲過來,彷彿一頭雌豹,大駭之下,伸手抓了一大把炕灰劈面揚去。

    「啊!」

    比蘭下意識地避了一下,尖刀失了準頭,一下刺入萬松嶺的肩頭,猝不及防之下,她的眼睛也被炕灰迷了,眨動著直流眼淚,一時不能視物,萬松嶺趁此機會連滾帶爬地逃開。

    這時眼見車隊近了,再往前不遠就是城門,如不及時出現,就沒機會混進車隊,公孫大風和夜千千等不及闖了進來,這一進屋,兩個人就大吃一驚,師傅和準師娘居然大打出手,如同生死仇敵,這是怎麼了?

    「師傅,這……怎麼回事?」

    比蘭勉強睜開一線眼睛,看清萬松嶺的所在,又向他惡狠狠撲去,這時的比蘭一身一臉的灰,眼睛似閉不閉,兩道淚水在臉上衝開幾道灰痕,如同一隻索魂的厲鬼。公孫大風大駭,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敢傷了她,只是使勁一推,把她推倒在炕上,又急忙把萬松嶺扶起。

    萬松嶺狼狽不堪,憤怒已極地吼道:「殺了她!給我宰了這個臭婊子!」

    比蘭瘋貓兒似的嘶吼一聲,從炕上撲下來,公孫大風和夜千千趁她眼睛不便,猛地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茫然向萬松嶺問道:「師傅,到底怎麼回事兒?」

    比蘭神情乖戾,惡毒地咒罵:「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畜牲,我要宰了你,我要把你……」

    萬松嶺拔出插在肩上的短刀,惡狠狠地捅進她的心口,比蘭倏地雙眼大張,呃呃幾時,竟爾氣絕身亡。

    公孫大風和夜千千茫然鬆開手,比蘭就軟軟的搭在了炕沿上。

    萬松嶺按住肩頭的傷口,朝她頭上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咒罵道:「他媽的!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這異族娘們竟然要謀殺親夫,真是比蛇蠍還毒!老子頭一回動了成家的念頭,卻碰上這麼一個瘋子!奶奶的,娶老婆,還是得咱漢家女子才好!」

    「哎喲!壞了!」

    夜千千一拍大腿,急道:「車隊已經過了茶館前門,這……師傅一身是血,肩上有傷,來不及了,咱們怎麼辦?」

    城樓上,謝雨霏用茶蓋輕輕撥弄著茶葉,冷冷地看著城下。前邊的禮車已經進了城門洞,禮車隊伍的尾巴也只在眼前一線,不可能再有什麼人臨時插入隊伍了,謝雨霏把茶蓋重重一叩,沉聲道:「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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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1 19:27:01 |只看該作者
第839章 緣份吶

   萬松嶺一行人急急如喪家之犬,逃得好不狼狽。

    當日因為萬松嶺一時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想要帶上比蘭一起離開,結果反被知曉真相的比蘭刺傷,這一耽擱,等他匆匆裹好傷,換了身行頭,再想趕出去時,車隊已經到了城門口了。

    他那幾個在車隊中的徒弟也是納罕不已:「師父不是說要扮作管事半路追上來麼,這都到了城門口了,怎麼還不出現?」心中雖然著急,在此關頭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也學其他人等,耐心等在那兒。

    這禮車隊伍基本上都是由官宦家的車子組成的,官宦特權,古代比現代更加嚴重,如果不是正在緝拿要犯,這支車隊根本無需在城門口兒等候,直接就可以躍馬揚鞭,一路坦途了。

    如今雖在查緝人犯,但是真正知道謝雨霏計劃的只有令指揮和隨軍而行的這位李百戶,其他官宦士紳、包括城頭守軍都是不知道的,誰又會細查這支車隊的人員和箱籠呢?那守城官兵虛應其事,隨意看看就揮手放行。就在這時,李百戶看見城頭打來暗號,立即大聲下令,命本部人馬把車隊團團困住!

    萬松嶺在胡同裡探頭探腦地一看,見那車隊已經出城大半,萬松嶺心中暗存一絲僥倖:雖然現在跑去不免會引人注目,不過稍加偽裝,再加上現在這層身份,料來也可瞞得過去,他正想催馬而去,突然就見那本該護衛車隊的官兵刀出鞘、箭上弦,把整個車隊團團圍住,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萬松嶺這一遭是成也失誤,敗也失誤。因為不知道拓拔明德的真實身份,他在詐騙拓拔明德的時候,也被拓拔明德騙了。關鍵時刻宋瑛趕到,結果錢沒騙到手,還落得個通緝逃犯的下場。這一次,卻是因為臨時出了岔子,沒有及時趕上車隊,反而因此保全了自己。

    那車隊中雖然百十號人,人員混雜,可是在謝雨霏一雙慧眼之下如何能夠隱藏行跡,謝雨霏下了城樓,先查那後到的兩輛車子。只問了幾句,對方便答得驢唇不對馬嘴,再一搜馬車,箱中一些財物赫然正是拓拔明德當初為了拉攏邵千戶送給萬松嶺的。

    這些人被立即帶走,盤問脫脫不花印鈐下落,目標既已到手,車隊中其他人等自然可以放出城去,仍由李百戶護送往甘肅鎮去。這些日子的盤查已經給城鄉百姓、往來客商造成了極大的不便,人犯既已抓到,令雲霆大大地鬆了口氣。立即下令解除了城禁。

    眼見如此情況,正在慶幸不已的萬松嶺大喜過望,馬上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領著兩個徒弟逃之夭夭了。

    等謝雨霏這邊審訊完畢,發現被抓的只是幾個小角色,真兇仍未露面,再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幾天後夏潯那邊得了消息,也只能嘆息一聲。叫謝雨霏和蘇穎一行人迅速趕來匯合。

    世事難預料,誰能盡得先機。夏潯只好囑咐西寧侯宋晟繼續明查暗訪,追查脫脫不花印鈐下落,對外自然是嚴格保密的,只說是通緝拓拔明德餘黨,對脫脫不花的死訊和印鈐丟失隻字不提。

    這時。朱棣那邊業已得到消息,知道夏潯生返,朱棣大為欣喜。他征戰漠北途中,驟得夏潯失蹤的消息,心中十分難過,為此還特意吩咐監國的太子給輔國公做好料理後事的一應準備,只等他掃北迴來,便親自主持。隆重祭奠,如今他已凱旋而歸,夏潯竟也活著回來了,當真是喜上加喜,朱棣立即傳旨。叫夏潯往河南開封府相候,君臣相見,同返金陵。

    夏潯得了旨意不敢怠慢,也不好再等謝謝她們,只留了口信給她們,便過甘肅,經陝西,進了河南府。

    這一路上,為求趕在永樂皇帝前頭,同時也為了和家人多些時間聚會在一起,夏潯未將行程通知沿途官府,免得沿路官員不斷地酒宴接待,夏潯隱了身份只管趕路,直到過了虎牢關,進了滎陽城,得知皇上已經到了文安,行程上已經來得及相會了,這才鬆了口氣。

    一路緊趕慢趕,雖有車馬代步,終究也是疲乏,如今已然趕在皇帝前頭,又見天光過半,夏潯便不著急了,他吩咐人馬在滎陽城裡安頓下來,依舊不叫官府設宴,自在館驛中住下,沐浴更衣,簡單吃了點東西。

    唐賽兒玩心強烈,這一路上只是趕路,無聊的很,便纏著乾爹帶她出去玩,夏潯吃不消她的廝磨,便換了一身便服,佩了一把帶穗的長劍,做游劍書生打扮,領著梓祺和賽兒出了館驛,去城中散心了。

    這一去,幾樁因緣便巧巧的撞在了一起……

    ※※※※※※※※※※※※※※※※※※※※※※※※※

    第一幕:

    小巷,兩旁是低矮破爛的房子和院舍,偶有過往行人也是破衣爛衫。一個穿青布長袍的儒生把袍裾掖在腰帶裡,在小巷中拔腿狂奔,跑得呼吸粗重,如同牛喘,後邊幾個潑皮樣兒的人緊追不捨。

    那書生平素不曾深入這貧民窟。這時慌不擇路,只管亡命也似的逃跑,堪堪跑到小巷盡頭,忽地發覺前邊沒路了,原來竟是一條死胡同。書生大駭,伸手抓起一塊破磚頭,背倚高牆,如同一隻困獸般,色厲內茬地嚎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呸!」

    幾個混混衝到面前,將他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三角眼目射凶光,狠厲地道:「姓王的,老子還以為你要學烏龜,縮在學府裡一輩子不出來呢,他娘的,你能躲多久?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欠的那筆賭債,打算什麼時候還吶?」

    那王姓書生長得倒是五官清秀,一表人才,只是此刻駭得唇青臉白的,不免難看。他囁嚅地道:「幾……幾位大哥,能否通融些時日,最近手頭實在是有點緊……」

    三角眼啐了他一臉唾沫,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什麼時候手頭不緊?這都拖了多久了?要是人人都學你。我們喝西北風去?大哥吩咐了,你的賭債,我們不要了!」

    「當真?」

    那王姓書生一臉驚喜,連忙丟了磚頭,作揖道謝:「多謝幾位大哥,多謝……」

    「且慢道謝!」三角眼陰陰一笑:「賭債,我們可以一筆抹消,不過……,賭債肉償!你明白?」

    「什麼?」

    那王姓書生大驚,連忙摀住屁股。失色道:「這……這怎麼可以,王某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這……這太不成體統了!」

    三角眼罵道:「放屁!還他娘的讀書人呢,比老子想的還噁心,誰要你賣屁股了?」

    王姓書生如釋重負,卻又驚疑地道:「那你們……」

    三角眼嘴角一歪,輕輕「嗯」了一聲,幾個潑皮無賴立即一擁而上,拳打腳踢,打得王姓書生頭破血流。倒在地上,隨即那幾個無賴便踩住了他的手腳關節處,疼得他慘叫不已。

    那三角眼一邊挽著袖子,一邊走上前去,陰陰說道:「姓王的,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叫你以後記著,沒那麼大本事,就別下那麼大的賭注!」

    說著。他抬起腳來,突然大喝一聲,狠狠一腳跺在王姓書生胯下,這一腳跺得那叫一個狠,只聽「噗」的一聲癖響,那書生「嗷」地一聲。發出淒厲之極的一聲慘叫,四肢猛地掙脫了四個潑皮的腳,整個身子縮成了一隻蝦米,嘴裡絲絲地吸了一陣冷氣,突然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三角眼獰笑一聲道:「咱們走!」

    幾個潑皮分別往暈迷的王姓書生臉上唾了一口,揚長而去。

    貧民窟裡的百姓,依舊該忙什麼忙什麼,對這一幕視若無睹。好像躺在那兒的只是一條流狼狗,根本無人理會……

    ※※※※※※※※※※※※※※※※※※※※※※※※※

    第二幕:

    街頭幾個乞丐,破衣爛衫,蹲在巷角,面前擺個破碗。懶洋洋地享受著最後一絲陽光。

    很快,他們就得分別回到破廟、巷尾等安身之所,明天太陽升起,才會再出來乞食。

    於堅此刻就是一個純粹的叫花子模樣,穿著一身破爛衣裳,披頭散髮,骯髒的頭髮一綹一綹的,臉上滿是污漬。由於他是外來戶,受到本地叫花子的排擠,所以蹲在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乞討的食物自然比別人少得多。

    於堅好不容易逃到了這兒來,原本他還想逃回去安排家人轉移,但是從時間上看,如果有人想對付他的家人,早就對付了,現在趕去只是自投羅網。而且,只要拓拔明德沒被人抓到活口,沒有招出他來,又沒人抓住他,要對付他的家人很難。

    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紀大人就算只是做給手下人看看,也得維護他的家人,而朝廷是規矩的制定者,無憑無據的,也不能判他家人的罪,所以他現在所想的,只是如何脫身,如何逃走,以後該怎麼辦。

    他打算逃到遼東去。聽說那兒的情況比前些年已大為改觀,遼東需要大量的人手,也常有犯案的或者生活困苦的百姓到關外闖生活,那兒的機會多,也更容易生存。可是從這兒到遼東,只靠乞討實在路途難行啊。

    於堅坐在地上,呆呆地想著心事,其他幾個乞丐離開了,沒有叫他,他也沒有發現,等他的肚子餓的咕咕叫了,才發現街頭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蹲在那裡,於堅怏怏地揣起破碗,有氣無力地挪著步子,打算尋個地方睡覺。剛剛走出幾步,便被一個骨骼奇大,顯得既精神又彪悍的壯漢攔住了。

    那人上下打量他幾眼,問道:「瞧你一天下來,也討不到口飽飯吃,我現在給你一份營生,可以賺點小錢,怎麼樣?」

    於堅一呆,吃吃地道:「我……唔……」

    那大漢笑道:「你放心,只叫你說幾句話,簡單的很!」

    「呃……呃……好!」

    「跟我來吧!」

    那大漢一轉身,便當先行去……

    ※※※※※※※※※※※※※※※※※※※※※※※※※

    第三幕:

    開在滎陽西門橋子胡同口兒的黎家銀店,已經快打烊了,一個白髮白鬚的老蒼頭兒步履蹣跚地走進來,拿著一些散碎銀子要求兌換寶鈔。

    這年紀大了的人交易東西就是麻煩。那夥計秤了銀子重量之後,他就嘵嘵不休,反覆嘮叨他的銀子成色好,要求比市價多兌些寶鈔,做生意嘛,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那夥計自然要據理力爭。

    兩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著,忽然又有一個尖嘴猴腮,行商打扮的人走進店來。從褡褳裡取出一錠一兩的銀子,也要兌換寶鈔,換好了寶鈔,那人就要離開,一轉身間忽地看見這老人,不由驚叫一聲道:「哎呀,這位……可是宋老伯麼?」

    那老人茫然回頭,應道:「是我,你是……」

    那行商喜道:「正要去老伯府上呢,我是和你兒子一塊兒去開封做生意的常千吶。老伯。你兒子在開封那邊做生意,一時還回不來,他曉得家中吃用將盡了,特意叫我給你帶回了一些銀錢,還有一封家書,既在這裡相遇,這就交給老伯吧。」

    那行商說著,打開褡褳。取出一個封好口的布袋交給老人,讓老人當著他面打開,果然有一錠大銀以及一封書信,老人收了東西,那行商便向他告辭離去了。

    那老人對夥計道:「老漢老眼昏花,看不清東西。勞駕你幫我唸唸家書。」

    那夥計和他糾纏了半天,好生不耐煩,卻又不好得罪客人,勉強接過書信念了一遍,信的內容都是些家庭瑣事,最後說老漢的兒子在開封做生意,一時還回不了家,托常千給他父親帶回一綻十兩大銀貼補家用。

    老漢大喜。說道:「我這銀子雖然散碎,成色卻是最好的,叫你多換幾文錢給我,你都不肯。罷了罷了,我兒既捎回了大銀。就兌這錠大銀吧,這錠大銀的成色不及我這散碎銀子,先兌用了它吧!」

    那夥計不耐煩地把已經秤好的散碎銀子丟還給他,又取過那錠大銀,只一秤,竟發現這錠銀子竟有十一兩三錢。

    老漢在櫃檯外邊道:「如今市價,一兩銀子兌寶鈔一千零五十文,老漢早就打聽的清清楚楚了,這十兩大銀,該兌寶鈔一萬零五百文,你得足額兌來才行。」

    那夥計一顆心登時砰砰地跳了起來,十兩大銀?這分明是十一兩三錢吶,若不是這老漢的兒子忙中出岔秤錯了份量,就是因為稍銀子回家,信上不曾記得那般仔細。如果我按十兩紋銀兌下,這多出來的一兩三錢……,嘿嘿,等他兒子回來,還不知要什麼時候,到時候再來理論,無憑無據,怕他甚麼?

    這樣一想,夥計貪心頓起,趕緊取了那銀,又仔細秤量一番,確實是十一兩三錢不假,夥計大喜,顧不得再細看,連忙按照十兩紋銀的數目給老漢點兌寶鈔。這邊點清了寶鈔交給老漢,老漢蹣跚離去,受人銀錢僱傭的要飯花子於堅恰好走進門來討飯,兩下裡碰個正著。

    於堅涎著臉上前討飯,夥計哪肯理他,只是一味轟趕,於堅便笑嘻嘻地說道:「方纔那人我在別處看過,乃是一個騙子,專用假銀騙人,你不肯給我飯吃,莫要上了當丟了飯碗,連你明日也吃不上飯了。」

    那夥計一聽大驚,趕緊回到櫃檯後面仔細勘驗,越瞧越是不妥,他看看掌櫃的正坐在裏屋算帳,不曾注意這邊情形,便取了剪刀來,將那錠銀子剪開,這一剪那夥計差點兒沒哭出來,原來那錠大銀只是在外邊包了一層銀,裏邊竟然是鉛。

    夥計趕緊跑出櫃檯,向於堅問道:「你曾在哪裡遇見那騙子,還能尋到他麼?」

    於堅嘿嘿一笑,向他伸出一隻手,夥計無奈,只好探手入懷,取出幾文錢放到於堅手上。

    於堅翻個白眼兒道:「你打發叫花子呢?呃……我是叫花子不假,可今兒卻是你有求於我,這幾文錢就想打發了我去?少於兩貫鈔,不幹!」

    那夥計心急如焚,想想十餘貫鈔的損失實在是賠不上,若只兩貫鈔,白做幾個月工。還能勉強還上,便又去櫃檯裏邊取了兩貫鈔交給於堅,於堅大喜,心道:「有了這錢,再加上方纔那人給我的,省吃儉用些,也能走到關外去了!」

    那夥計急道:「錢給你了,你得陪我找到那騙子,要不然,還要拿回來的!」

    於堅連忙點頭道:「使得。使得,我討飯時,恰好瞧見他們在別的銀店行騙,之後入住了一家客棧,我領你去!」

    夥計馬上鎖了櫃檯、上了門板,收牌打烊。因為他是店裡用熟了的夥計,那掌櫃的絲毫沒有在意,一切由著他去做,夥計這邊匆匆忙完,沖裏屋說了一聲。便拉著於堅匆匆離開了。

    ※※※※※※※※※※※※※※※※※※※※※※※※※※※※

    第四幕:

    客棧裡,方才扮老蒼頭的萬松嶺和那去僱傭叫花子的公孫大風坐在一張桌前,幾碟小菜,一壺濁酒,一盤子饅頭,正在吃著東西。

    萬松嶺低聲道:「發生在肅州的事情沒有傳開,宋晟的勢力也就在西涼而已,他們也不可能全天下的緝捕咱們。基本上咱們算是安全了。眼下的日子苦了點兒,再撐些時日吧,等到風聲徹底平息了,師傅帶你們到處走走,見識見識中原的花花世界,撈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唉。你們兩個可別學師傅,到時候成家立業,做回正行吧。」

    公孫大風道:「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和千千,自然一切聽從師傅安排。只是,咱們現在既想安份些時日,何必又叫那乞丐把事主尋來。這不是反把事兒鬧大了麼?」

    萬松嶺道:「你呀,心眼兒就是不及千千多,為師教了你這麼多年,你……,唉!說實話。你也確實不適合幹這行。你想想,咱們想在滎陽這小地方貓一段時間,可是當初錢財都在禮車上了,身上這點兒錢又快花光了,總得賺點花銷吧?

    可是這錢騙來了,那夥計找不著咱們,豈能不報官?一旦報官,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站得住腳,那時咱們還得逃走,另尋一處安身之地。今日我叫那夥計找著咱們,找著咱們也討不回錢去。等到他那店主知道了,情知這官司打不贏,又怕壞了他店裡的聲譽,以後做不得買賣,這個啞巴虧他就得忍了,那時候咱們就算在這滎陽城橫著走,還需要顧忌什麼呢?」

    公孫大風唯唯喏喏,還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這時,那個在小巷裡被地痞毆打了一頓的王姓書生兩腿分著,好像站馬步似的一步步走來,走得滿頭大汗,步伐極其緩慢,街上的人紛紛為之側目,店中許多人見了也都好奇地望去,萬松嶺和公孫大風見大家異狀,也不禁收了聲,好奇地向那人觀望。

    一個店裡的夥計奇怪地道:「咦,那不是滎陽學院的王教官麼,他這是怎麼了?」

    這客棧旁邊就是一家醫館,王姓書生蹣跚到了醫館門口,舉手拍門,拖著綿羊音兒顫巍巍地叫:「開門!開門吶!高郎中,開門,救命啊……」

    少頃,醫館的門開了,醫館的小學徒瞧見這人模樣,不由驚道:「哎呀,王教官!你……你這是怎麼了?」說著趕緊攙了他進去。

    見此情形,萬松嶺沒再往心裡去,繼續與公孫大風一邊吃東西,一邊謀劃著今後的打算。

    醫館中,王教官仰面躺在一張籐椅上,雙腿架在兩隻高腳凳上,青袍掀開,小衣褪下,高氏醫館的郎中高景巖站在他對面,手捋白鬚,眉頭緊鎖。

    這位高郎中年紀已經很大了,身材高大,鶴髮童顏,一張圓臉,滿面紅光,乃是滎陽城裡極有名的一個外傷醫生,治療跌打損傷非常有名,據說他是金陵城裡高御醫的一個遠房堂弟。

    王教官奄奄一息的樣子,帶著顫音兒問道:「高郎中,我的傷……怎麼樣啊?」

    高郎中輕輕嘆息一聲,道:「割了吧……」

    「啊……?」

    「唉!已經沒用啦,割了吧,兩個蛋蛋……都碎啦……」

    「啊……!」

    「嘖嘖嘖,這下手也太狠啦!王先生,你……你真是不該沾上這個賭啊!如今這副模樣……,嗨!再不割掉的話,傷處腐爛。會有性命之憂的。」

    小徒弟一旁遞上藥匣,高郎中伸手從中拈出一把彎曲如鐮的雪亮小刀,傲然道:「王先生,你放心,雖然我高郎中不是做刀子匠的,可是昔日在京跟我堂兄學醫的時候,和京裡幾個有名的刀子匠是打過交道的,我保證切得乾乾淨淨,不傷性命!」

    王教官淚水漣漣,不捨地哀求道:「高郎中。我……我沒……希望了嗎?一定……得切?」

    「一定得切!」

    王教官掩面而泣,高郎中嘆道:「王先生,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這傷再不治,就有性命之憂!你若同意,我便立即動手,久了恐怕老夫也束手無策了,只是……這可不是普通的傷,你若答應的話,得簽字畫押。自作承諾,免生麻煩。」

    王教官身子一震,無比悲慟地點了點頭,高郎中拿來紙筆,寫明經過,又遞到王教官面前,王教官接過紙筆,流淚半晌。才在上面簽個花押,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振!」

    高郎中吁了口氣,馬上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天炎啊,立即準備火鉗子、豬苦膽、炭盆、麥秸兒、麻沸散……」

    ※※※※※※※※※※※※※※※※※※※※※※※※※※※

    第五幕:

    夏潯和梓祺、唐賽兒帶著幾名侍衛在滎陽城中遊覽了一陣,逛了幾處街景,天色也就漸漸晚了。

    夏潯道:「走吧。眼看著城門就要關了,街頭行人也要少了,咱們回館驛吃晚飯去,吃了晚飯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路。」

    唐賽兒牽著他的手道:「乾爹,在外邊吃點吧,那館驛中的飯菜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一點也不香。」

    夏潯笑道:「若說風味嘛。自然是在民間,官宴中不可能將那小吃上桌的,好吧,今兒咱們就在外邊吃。」

    夏潯招手喚過一個便裝打扮的侍衛,吩咐道:「你去館驛裡說一聲。叫西琳她們不用等我們了,我們在外邊吃完再回去。」

    那侍衛領命而去,夏潯用手中摺扇朝前一指,道:「走吧,這條街上燈火通明,十分熱鬧,我們去尋一家小店吃點東西。」

    就在這時,於堅領著那銀店夥計從長街的另一頭迎面走來,還未與夏潯等人碰面,便拐進了一家客棧。

    「就是你,哪裡走!你這個老騙子!」

    那夥計一眼看見萬松嶺,激動地撲上前去,一把抓住萬松嶺,大吼道:「騙子,把我的鈔還來!」

    「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為何毆打我店中客人?」

    老闆和店小二連忙迎上來,散座的客人們也都紛紛向這裡看來,那銀店夥計激忿地道:「這個老騙子,用十兩銀包鉛,騙去了我一萬零五百文錢,天殺的,還我錢來!」

    萬松嶺緩緩站起,怒容滿面地道:「你胡說甚麼!老漢是去你家店裡兌過寶鈔,可老漢是用自己兒子捎來的十兩銀子兌的,那銀子真假,難道你當場不驗?現在卻來尋老漢的晦氣!」

    「我……我……」

    店夥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老頭兒先前拿出的散碎銀子他已驗過無誤,戒心就小了,當時他貪心已起,只想佔人便宜,生怕這老漢發現銀子不只十兩,哪裡還顧得上驗證真假,如今可怎麼說。

    萬松嶺道:「各位,各位,你們看老漢像是個用鉛胎銀子騙人的嗎?」

    銀店夥計道:「怎麼不像,你看!你看!這就是你用來騙人的銀子!」說著把剪開的那錠大銀「噹」地一聲扔在桌上。

    萬松嶺只稍稍一看,便哈哈大笑道:「你這夥計,要訛人麼?這根本不是我的銀子,我兒給老漢捎來大銀十兩,當時已兌給了你,你怎拿假銀反來訛人?店家,你來評評這個理兒!」

    兩下裡理論來去,爭吵不休,旁邊聚了好多人看,恰在這時,夏潯帶著彭梓祺和唐賽兒慢悠悠走來,看見店中吵吵嚷嚷,忍不住佇足看來。

    店中,雙方已僵持在那裡,在旁人提示之下,客棧店主去取了一桿小秤來,將那兩截鉛胎銀一秤。足有十一兩三錢,並非老漢信上所說的十兩。

    萬松嶺得了理,大聲道:「怎麼樣?怎麼樣?我說這店夥計訛人吧!我兒給老漢只稍來大銀一錠,正好十兩,喏喏喏,你們看,你們看,小兒的書信在此、銀店的兌單也在此,清清楚楚,都是寫的十兩。你這夥計,拿假銀子訛人嗎?」

    「我……我……我……」

    那銀店夥計眼淚嘩嘩的,卻無一言以對,四下看客立即嘲諷笑罵起來。

    唐賽兒一手挽著夏潯,一手挽著彭梓祺,說道:「乾爹,吵架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快去吃飯吧。」

    「等一等!」

    夏潯盯著那個乞丐的背影,越看越覺眼熟。店裡這麼多人,於堅又是站在最外圍的一個看客。本來不大引人注意,可他是乞丐打扮,在這店裡未免稀奇,所以夏潯多看了兩眼。夏潯對錦衣衛八大金剛的這個老么,本來並不大放在心上,也不太熟悉,可是自從在去別失八里的大沙漠裡遇到他之後,對他的相貌身形就記得格外清楚了。

    彭梓祺見夏潯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相公,怎麼了?」

    夏潯搖搖頭,對彭梓祺道:「你看好賽兒!」說罷鬆開唐賽兒的小手,一步步走上前去。

    於堅本來早就可以走了,可是眼前這一幕分明是一出完美的騙局,令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看個結果,他正看得有趣,後邊突然有人叫道:「於堅!」

    於堅下意識地一回頭,只這一回頭,還沒看清後面是誰,他就知道壞事了,夏潯冷笑一聲,大手成爪。向他肩頭扣來。於堅想也不想,伸手拖過一個看客,往夏潯懷裡一塞,彈身一縱,躍過一張桌子。甫一落地,縱身翻滾,兩個箭步便躥到了窗前,一個魚躍,向窗子躍去。

    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逃命功夫當真無敵。夏潯動作也快,於堅縱身剛起,夏潯已然躍到他的身邊,伸手一抓,正扯住他那破爛的褲腿,只聽「嗤」地一聲,那破褲子本是用腐朽的麻繩繫著的,不結實,這一抓竟把於堅的褲子扯了下來,於堅光著兩條毛腿撞破窗子閃了出去。

    因這廂的打鬥,店中的爭吵停住了,大家都向這裡望來。彭梓祺還不知道這乞丐是何人,但是既然自己相公要抓,當然要幫忙,彭梓祺立即對一個便衣侍衛喝道:「護著賽兒!」說著閃身出去,足不點塵般飛掠向於堅。

    夏潯緊躡於堅而出,長劍出鞘,颯然前指!

    就在這時,旁邊高氏醫館大門洞開,兩個小徒弟用一扇門板抬著剛剛做了閹割手術的王振出來,於堅闖出窗子,正與他們撞在一起,兩個小徒弟哎喲一聲摔倒在地,把那王振扔了出去,這一觸及傷口,疼得王振慘叫連天,彷彿哼哼唧唧的一頭小豬崽。

    於堅一個翻滾,扣住王振咽喉,往身前一擋,大喝道:「住手!」

    夏潯不想傷及無辜,長劍頓時一凝,這時彭梓祺也掠到了身邊,她今日扮同相公出面,並未攜帶兵刃,兩手空空,但是腳跟兒似站似懸,似乎隨時都會撲過去似的。

    於堅這才看清夏潯模樣,目芒倏地一縮,失聲道:「是你!」

    夏潯緩緩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四下裡,夏潯的幾個便裝侍衛緩緩散開,隱隱將於堅圍在中央。

    於堅慢慢站起,仍就緊緊扣著王教官的咽喉,絕望地問道:「你……你怎麼找到我的?」

    夏潯仰起頭來,向天空中望了一眼,緩緩說道:「也許,是那些屈死在八百里瀚海中的將士冤魂,在冥冥中指引著我吧!」

    於堅聽了,頰肉急劇地抽搐了幾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犯過的罪!曾經,他只想著他那麼做是要置夏潯於死地,那些枉死的將士,都被他忽略了。但是他忘了,夏潯沒有忘,一想到這重罪,他就想到了諸般酷刑和一旦定罪之後,他的家人將要受到的懲罰。

    每個人都有他超越生命,一心維護的東西,怯死貪生的於堅突然間竟萌生了死志!

    「好!好好!」於堅豁然大笑起來:「輔國公,你福大命大,我於堅自不量力,不該與你作對啊!」

    萬跑跑千辛萬苦跑到滎陽,沒想到竟在這裡又碰上了夏潯,乍一聽見「輔國公」三字時,萬松嶺差點兒沒當場背過氣去,他馬上向公孫大風使個眼色,準備繼續跑路。

    「輔國公?」

    王振原來還以為是黑道中人仇殺,一聽這個稱呼,卻馬上忍住痛楚,殺豬般地慘叫起來:「國公爺,救命啊!我只是滎陽學院的一個教習啊,我無辜、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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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
發表於 2012-6-2 19:16:15 |只看該作者
第840章 無心插柳

    王振今天叫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點兒,現在嗓子都啞了,一叫起來又尖又沙,尖中透沙,就像一個公鴨嗓子的公公,著實難聽。

    夏潯微微一皺眉,對於堅說道:「放了他!」

    「憑什麼?」

    「你作的孽還不夠多?」

    於堅瘋狂地大笑:「哈哈……,如果我要下地獄,還在乎多拉一個人?」

    「這麼做,於你何益?」

    於堅獰笑:「損人利己,要做!損人不利己,做著也痛快!」

    夏潯輕輕笑道:「你倒是……壞的夠坦白!」

    兩個人自始至終沒有談條件,諸如「如果我反水」、「如果你反水」如何如何,於堅很清楚,即便他肯反水投奔夏潯,夏潯也不會放過他,葬送在八百里瀚海中的那三千將士的血,絕對不能白流!

    夏潯在對答之間,一直在尋找有利的機會,奈何於堅雖不是他對手,要控制一個站都站不穩的人質卻容易的很,投鼠忌器之下一時也沒有法子。

    夏潯卻不知道於堅控制的這個府學教習到底是何等人物,如果他知道被坑了三千西涼精騎的於堅扼住喉嚨的這個王教習,乃是將來在土木堡坑了五十萬訓練有素的大明精銳、害死大明無數良將,直接造成大明良將青黃不接、大明軍力由強轉弱,景泰復辟等一系列內耗內鬥的罪魁禍首大太監王振,他一定會巴不得於小奸掐死王大奸。

    王振,河北蔚州人,略通經書。後來謀了個府學教官的差使。史書中說。他因為中舉人、考進士無望,於是自閹入宮。其實此處一看就大有可疑,

    縱然明初的官兒俸祿低,州縣級的儒學教官尤其清苦,可他也畢竟是官,畢竟有一口飯吃,時不時還有學生的孝敬,至於要自閹入宮?宮裡的閹人雖多。真正出人頭地的又有幾人?那機會還不如在外面機會更大,他就篤定自閹入宮就能飛黃騰達?

    再者,明初優禮師儒,各地教官被當成各色人才而薦至朝廷,仕至大僚的人很多,以致很多官員要想盡辦法去做教官,給自己鍍鍍金,如永樂朝後來的太常寺少卿王羽,就主動請求改為杭州府學教授,榜眼李貞、探花李景著等都以翰林修撰之職。請求改為高州府學、福州府學。

    王振瘋了?會把自己搞得男人不叫男人,到宮裡去競爭一個以正常時的他也會極度鄙視厭惡的太監職位?那才是千閹萬宦闖獨木橋,比外邊的世界競爭還要激烈。而且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會放棄男人的幸福、到宮裡賭一把?於情於理。說不通。

    其實的真正緣由,乃是因為王振濫賭,欠了大筆的賭注無法還上,被賭坊的打手踢爛了他的下體,這個原因當然不好說與人聽,所以王振進宮時才編了這麼一條理由出來。

    如果不是夏潯的出現。那麼,今天王振本該被送回府學好生將養,然後因傷被閹的事情經由高郎中府上的小徒弟之中傳揚出去,引得府學同僚甚至學生們的恥笑排擠,王振羞愧難當,沒臉見人,只好辭了這教官職位。混進宮去,苦捱苦忍地從一個只干髒活累活的小太監幹起,數十年後,因為被撥進東宮侍候太子,這才因緣機會,飛黃騰達。

    然而一飲一啄,因緣之巧實在難以形容。

    楊旭十年前被殺,夏潯取而代之,舉家遷往金陵,半途引起江湖騙子高手萬松嶺的覬覦,萬松嶺在謝雨霏的設計下連戰連敗,逃到西涼,因再度行騙失敗逃到這裡,結果因為囊中羞澀忍不住再度出手,恰又引來夏潯,讓夏潯發現了於堅,結果就影響了與他們毫不相干的王振的命運。

    「國公爺,救命……」

    王振的求生**還真是強烈,下邊剛被閹個乾乾淨淨,換個男人驟遇如此情景,難免有輕生之念,他強忍巨痛,只想求活。夏潯蹙了蹙眉,說道:「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放開他,跟我走!做人,要有擔當!」

    眾目睽睽之下,夏潯不能無視人質的安危,其實就算現在旁邊沒有路人觀看,他也會儘力救下這個無辜的人質,但是於堅罪大惡極,因為人質在手就讓他放於堅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想儘量製造機會,把人質救下,再擒住於堅。

    彭梓祺明白夏潯的意思,已然悄悄接近於堅,她知道死於堅對相公毫無用處,只有活的於堅才有大用,因此依舊空著手,想要以擒拿手法扣住於堅的肩膀,只要一爪扣住他的肩頭穴道,叫他力道全失,自可生擒。然而,於堅明知必死,而且一旦落入人手,將要苦不堪言,哪肯就範,他這光棍氣兒衝上來,倒真是一番血性。

    於堅大笑道:「國公所言甚是,男人當有擔當!於堅就這一條爛命,送你了!」

    「不要!」

    夏潯和彭梓祺幾乎同時出手,只聽「嚓」地一聲脆響,於堅已捏碎了王振的喉嚨,王振雙目突起,呃呃連聲,與此同時,側翼出手的彭梓祺先到一步,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只差半毫,夏潯的大手就擦過王振的脖子,扣住了於堅右肩。

    兩人手下還未發力,於堅把頭一甩,狠狠向前一磕,那王振搖搖未倒,被於堅使盡全力把頭磕來,兩顆人頭撞在一起,就像兩顆爛西瓜撞在一起似的發出一聲悶響:「噗!」

    彭梓祺驚呼一聲,縱身掠開,夏潯未動,血和腦漿子濺了他半臂,連臉上都有些血點。

    王振的臉已經看不得了,他的身子晃了晃,就像半截麻袋似的萎頓在地,夏潯一臉無奈,緩緩鬆開扣住於堅的手臂,於堅馬上就像半截麻袋似的栽了下去,壓在王振的屍體上。

    夏潯暗自嘆息一聲:「拓拔明德死了。如今於堅也死了。害死我西涼將士的元兇縱已授首,可惜,卻難籍此事扳倒紀綱了。」夏潯暗嘆著收穫太少,卻不知道他陰差陽錯,搞死了一個禍國殃民的程度比紀綱大上百倍的超級權奸。

    萬松嶺向公孫大風使個眼色,悄然退出人群,萬松嶺低聲問道:「千千呢?」

    公孫大風道:「千千負責扮那送信的行商,恐怕被那店夥看見。事情一了,便去別處躲藏了,本想著等這邊事情了了再回來,估摸著現在正在哪家館子自斟自飲地快活。」

    萬松嶺蹙眉道:「趁著外邊混亂,取了行李馬上退房,咱們到對面巷口藏身,等千千回來便走!」

    公孫大風道:「師傅,城門馬上就要關了。」

    萬松嶺道:「如果今晚來不及走,也得另尋住處!」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潯的背影,沉聲道:「不知怎地。一見此人,我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夏潯這邊,自有人清理屍體,那店主人也會巴結。趕緊親自打了一盆清水,搭了一條嶄新的毛巾,充了店小二請國公爺淨面洗手,等國公爺沾了手,這兩件東西就可以當成傳家寶了。

    夏潯洗了臉,一邊拿毛巾擦拭。一邊向那店主問道:「方纔店裡,發生了事這般爭吵?」

    那店主受寵若驚地道:「回國公爺,是這麼回事兒……」說完了,他還賣弄地道:「依小老兒看來,這裏邊只怕真有什麼文章,不過……那銀店夥計起了貪心,活該受個教訓。這官司就算打上官府,他也贏不了的。」

    「嗯?騙子……」

    夏潯現在對騙子特別的敏感,立即問道:「那幾個住店的人什麼模樣?叫小二取登記簿子取來我看!」

    「是是是!」

    店主巴不得夏潯在他店裡多呆一刻沾點貴氣,現在哪還顧得上維護那幾個外鄉客人,趕緊便叫小二去取登記簿子。堪堪走到櫃檯旁的公孫大風正好聽見取登記簿子的話,趁著人多混亂,掌櫃的和小二還沒看見他,腳下一轉,便脫離了他人視線,從側門繞出去,急急奔到對面巷中,叫道:「師傅,大事不好!」

    公孫大風向萬松嶺匆匆說了店中情形,尚未說完,萬松嶺便瞿然道:「走!馬上走!」

    公孫大風和夜千千情同兄弟,心中不捨,說道:「師傅,千千還沒回來,再說,咱們的行李……」

    萬松嶺當機立斷道:「行李不要了,我身上有一萬錢,足夠盤纏,馬上走,遲則危矣,至於千千,但願他夠機靈,走,馬上走,再不走,咱們爺們就全都栽在這兒了!」

    兩個騙子遁入胡同深處,向著最近的城門跑去。

    那廂夏潯淨面洗手已畢,店主也把那住店的三人形貌敘述了一番,三人形貌雖有改變,但年歲、體形是改不了的,謝雨霏雖未抓住萬松嶺,卻抓住了他的幾個徒子徒孫,那些人已招認了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夜千千的真實身份,信上還附有他們的形貌描述。

    夏潯聽了這三人年歲、身形的描述,又加上他們有騙子嫌疑,登時疑心大起。等到旅客登記簿子取來,夏潯一看那三人依據路引所作的記述,正是由肅州方向趕來,不禁大喜過望,立即下令拿人。

    這時聽說當街死了人,肅州府的巡檢官大人領了幾個捕頭、差役,拿著鐵尺鐵鏈匆匆闖進店來,威風還沒擺出來,就知道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的這位公子乃是當朝輔國公了。巡檢大人登時矮了半截,乖乖上前,反被夏潯抓了壯丁,唯唯諾諾地聽了一番吩咐就溜了出去。

    夜千千扮行商在銀店做了一齣戲之後,就獨自離開,隨意找了一家小酒館,要了個豬耳朵切絲,要了盤炒肝,再叫一壺老酒,自酌自飲,自得其樂。

    等到酒肉吃完,天色已經極晚了,他才施施然地結帳離開,哼著小曲兒回到客棧。

    夜千千徑直來到後店客房,瞧見自己房間門縫裡瀉出一線燈光,便笑嘻嘻地走過去,推門喚道:「師父!」

    一眼看清桌前坐著的人,夜千千便是一怔,訕訕笑道:「呃……,對不住,在下走錯門了!」

    坐在桌前喝茶的夏潯向他微微一笑,說道:「閣下沒走錯,請進來吧!」

    說話間,兩個高大的身影攸然出現在夜千千身後,向他肩頭一搡,喝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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