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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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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1
發表於 2012-6-11 19:17:50 |只看該作者
第861章 瓦剌風

  兩天之後,朱棣突然召見瓦剌使者,告訴他大明將要遣派使者赴瓦剌查訪,以查證瓦剌三王是否欺瞞大明,擅立大汗。
  
  雖然瓦剌知院答海兒赴大明以前,馬哈木對「脫脫不花」已做了一番安置,陡一聽說此事,答海兒還是有些心驚,忙自告奮勇,要帶領大明使者趕回瓦剌,被朱棣一口回絕。
  
  朱棣以提防有人通風報信,使瓦剌三王早做準備為由,把答海兒一行人滯留於京師,不許他們離開。其實真正目的只是提防他們之中有人認得夏潯,雖然夏潯會對自己的容貌做些改變,還是確保萬無一失的好。
  
  答海兒不答應也得答應,不過他自忖等那大明使節到了瓦剌地境,馬哈木王還是能及時得到消息,便也故作坦然,安安份份地在會同館裡住下來。
  
  緊接著,都察院監察御使趙子衿便被任命為欽差正使,帶隊趕赴瓦剌去了。
  
  官員的正常陞遷,是要論資排輩的,擔任過國家使節、且能順利完成使命,在履歷中就是重墨出彩的一筆,是與人競爭上位的一個重要資本。
  
  趙子衿入監察院,選擇了投靠吳有道一派,而今吳有道因病致仕,黃真成為這一派系的領軍人物。此前,趙子衿得右都御使黃真授意,上表請皇上加強糧食儲備和水利設施建設,為夏潯破壞漢王掌兵打響了第一槍,這次出使的機會,就是黃真給他的一個回報了。
  
  十里長亭,黃真為趙子衿餞行。
  
  夏潯就站在侍衛武官的隊伍裡,他的眉毛更濃了。一部絡腮鬍子是掩飾真容的極好道具。夏潯沒有做太多的化裝,以他掌握的,尤其是從謝雨霏那兒學來的易容術,他完全有把握把自己徹底地變成另外一個人,叫任何人都認不出他來,問題是那樣的易容術不可能持久。
  
  在長達兩三個月的時間裡,每天都要保持那樣一副模樣是很吃力的事情,也更容易露馬腳。所以還不如對容貌稍做掩飾。反正瓦剌沒人認識他,認識他的幾個瓦剌使節現在都在京城裡面,受到了嚴加看管。
  
  「輔國公楊旭兩天前就離京了」,去向不明。這是汲取了上一次在哈密遇襲的教訓,皇帝對他的行蹤進行了嚴格保密。包括現在這支使節隊伍中。知道夏潯身份的,也只有趙子衿和夏潯的兩個副手:辛雷和費賀煒。
  
  黃真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夏潯在隊伍中的官員,他一眼都沒看向夏潯,只是煞有介事地殷殷囑咐,為趙子衿送行。
  
  黃真很開心,想當年他跟夏潯往山東巡查鎮壓白蓮教案,他是正使、夏潯是副使,皇上卻交待以夏潯為主。弄得他這正使好不尷尬。今天的趙子衿恰與他當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夏潯的官兒比那時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趙子衿這個欽差正使一定比他當年還要彆扭。
  
  一想到這裡,黃真就很開心。
  
  趙子衿雙手接過黃真為他斟的餞行酒,連聲道著謝。
  
  黃真笑呀,幸災樂禍地笑,笑得嘴角歪著。一抽一抽。
  
  趙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黃大人,下官觀你面相……」
  
  「怎麼?」黃真繼續笑,笑得嘴角歪歪著,不停地抽搐。
  
  趙子衿關切地道:「大人嘴角有點歪,還一抽一抽的,回頭還是趕緊去看看郎中吧。下官有位叔父。前不久中了風,如今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之前他就是這般症狀……」
  
  黃真馬上不笑了!
  
  ※※※※※※※※※※※※※※※※※※※※※※※※※
  
  巴爾喀什湖畔,波分浪捲,魚鷹翔空。
  
  岸上野草蔓長。隨風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成群的牛羊悠閒地吃著草,在大草原上緩緩而行,彷彿天空中慢慢移動著的雲朵。
  
  草原上,星辰般座落著許多氈包,其中一處氈帳比較密集的地方,中央是八座純白色的氈帳,緊緊排列在一起,在八頂白帳的外側,一頂灰色的帳蓬裡,此刻正靜靜地坐著三個皮袍大漢。
  
  地上的氈毯有些髒了,帳蓬裏邊沒有風,隱隱有股羊腥味兒瀰散其中,只是這三個蒙古大漢自幼就適應了這種氣味,所以絲毫不覺有異,他們身上同樣有一股羊膻味兒,甚至更加濃重。
  
  坐在上首的漢子個子不高,但是身材很敦實,一部濃密的大鬍子遮住了他大半個面孔,露出的顴骨卻似刀削一般充滿稜角,他用凜凜的目光左右一掃,沉聲說道:「大明的使節很快就要到了,他們此來瓦剌,專為查訪我瓦剌奉立大汗一事!」
  
  坐在左首一條大漢蹙眉道:「他娘的,這麼快大明就知道了?」
  
  右首那條大漢冷哼道:「咱們瓦剌諸部,居心叵測者甚多,有的心向韃靼,有的想要篡權,這件事怎麼可能絕對的保密!」
  
  中間那條大漢微微一笑,說道:「明人到咱們的地盤上來查,怎麼能查出個所以然來?有人敢暗中搗鬼,可未必敢當面通敵。明人派了一個御使來,這麼大張旗鼓的,能查出什麼來?依我看,這是明廷皇帝不能不有所表示,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咱們把這台階給他搭好了,也就是了!」
  
  左右兩條大漢一齊點頭:「嗯,我們會約束所部,同時,這邊你也看緊著些,不要讓他隨便接觸其它部落的人,尤其是哈什哈的人!」
  
  「嗯!」
  
  中間那條大漢聽到哈什哈的名字,不禁微微瞇起了眼睛,對哈什哈這個最強勁最具威脅的對手,他臉上表現的不以為然,心中還是頗為忌憚的。
  
  這三個人正是瓦剌三王,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
  
  坐在左首的賢義王太平說道:「馬哈木,你看咱們是不是把八白帳先拆掉?」
  
  八白帳是模仿成吉思汗生前所住的宮帳而建立的八座白色氈帳,叫八白帳,是後人祭祀成吉思汗的靈堂。但是八白帳只能有一處,由蒙古皇室負主祭,接待各方的部落酋長來拜祭這位「萬王之王」。自元世祖忽必烈時起,拱衛「八白帳」的任務交給了鄂爾多斯部。
  
  韃靼和瓦剌分家之後,這八白帳就設在擁有大汗的韃靼部,瓦剌部既然沒有成吉思汗後裔的大汗,就不應設有八白帳,但是馬哈木認為,把這說成是對成吉思汗的敬慕也未嘗不可,畢竟那是所有蒙古人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
  
  馬哈木道:「不必!祭奠先王祖先,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臨時撤掉,反而顯得心中有鬼。我只要看緊了脫脫不花和阿噶多爾濟,他無憑無據的,能奈我何?」
  
  ※※※※※※※※※※※※※※※※※※※※※※※※※
  
  八白帳,懸掛著五色綢和經幡,隨著微風輕輕飄揚。
  
  外邊傳來像是鎖吶的聲音,淒悽慘慘,嗚嗚咽咽,與這氛圍倒是挺搭配的。
  
  一個穿著右衽、斜襟、高領、長袖、鑲邊,下襬不開叉的土黃色肥大蒙古皮袍的漢子,懶洋洋地晃進帳蓬,順手從供桌上抓起一碗奶酒喝了一大口,又拈起塊乳酪丟進嘴裡,這都是供奉成吉思汗的祭品,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是永遠的神祇,而這個蒙古人居然會做出如此褻瀆的舉止?
  
  仔細瞧瞧他的模樣,便叫人恍然大悟了,原來這廝正是萬松嶺。
  
  萬松嶺吧嗒著嘴返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又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衝著成吉思汗的神位合什一禮,嘴裡念叼:「俺、嘛、呢、叭、咪、哄」,唸完了六字真言,萬松嶺順手抓起哈達擦了擦手,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公孫大風倚坐在一頂氈帳下,鼓著腮幫子吹喇叭,萬松嶺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道:「別他娘的吹啦,這是出殯的曲兒!」
  
  公孫大風停了吹奏,嘿嘿一笑道:「祭奠不也用得上嘛?」
  
  萬松嶺在他旁邊坐下,悻悻地道:「用上個屁,人家這兒不吹這種曲子,你好好學著,咱們現在得扮神漢呢!」
  
  公孫大風道:「我早就會吹啦,不喜歡聽罷了。」
  
  說著,他嘆了口氣,對萬松嶺道:「師傅,你這大汗當的沒勁吶!我平時無事,跟這兒的牧人聊天,打聽過他們這兒的事,你說邪門不,自打元順帝逃出中原,脫古思貼木兒父子在捕魚兒慘敗,逃亡中又被也速疊兒弒殺以後,他們立的大汗,就沒一個得以善終的……」
  
  萬松嶺大怒:「你他娘的咒我是不是?」
  
  公孫大風趕緊道:「沒沒沒,我這不是提醒師傅麼。」
  
  萬松嶺嘆氣道:「我還以為,這一回真的祖墳冒了青煙,莫名其妙當個草原皇帝啦,誰曉得……什麼事兒都有三王作主,我就是個擺設,原想著當擺設也行呀,起碼錦衣玉食,誰知道大明派了個御使來,我就從大汗變成神漢了,整天貓在這兒看墳……」
  
  就在這時,一個佩刀武士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眼看見萬松嶺,趕緊撫胸施禮,道:「大汗,撒木兒哈屯和豁阿哈屯看您來啦!」
  
  「哦?撒木兒公主和豁阿皇妃來了?」
  
  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對視了一眼,連忙站起,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故作威嚴地道:「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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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2
發表於 2012-6-11 19:20:36 |只看該作者
第862章 雙雙藏

  片刻功夫,兩個身著潔白的蒙古式長袍的女人姍姍走來,後邊幾名侍女亦步亦趨,隨行左右,一個個俱都步履輕盈,身姿婀娜。
  
  眾侍女拱衛之中的這兩個女子,實際上都有三十多歲了,但是保養得宜,卻只如二十許人,其中一個姿容秀麗、氣度雍容,正是馬哈木王的王后,原額勒伯克汗的女兒,撒木兒公主。
  
  撒木兒公主姿容算是秀麗,可是與她旁邊那個珠圓玉潤的少婦一比,立時就顯得黯然失色了。那個婦人五官眉眼雖然透著秀媚,其實細看五官的話,每個部分都不算絕美,但是這樣的五官湊在她的臉上,便有一股柔媚的女人味兒。
  
  說起美女,常有人提起女人味兒這句話,但是到底怎樣才算是有女人味兒,卻很難形容的出來,如果你能看到這個女人,那就是女人味兒的最佳詮釋了。
  
  一眼看去,她的姿容絕不算極美,仔細看的話,她的額頭還嫌稍高了些、嘴唇也略厚,但是偏偏就有一種靈秀而妖媚的味道,這是滲透到了骨子裡的魅惑,她每一舉手,每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有一種沁入骨髓的魔力。
  
  所謂尤物,這就是尤物了,尤物讓你一眼看去,馬上想到的不是美,而是性。這是一個叫人一看就會聯想到床的女人。
  
  通常,這種女人被稱為禍水。
  
  這個女人就是哈什哈的豁阿哈屯,貨真價實的禍水。
  
  北元分裂為韃靼和瓦剌,有著種種更深層的原因。但是一分為二的導火索,卻正是這個豁阿。
  
  北元還在的時候,豁阿是額勒別克大汗的弟媳。這個額勒別克別克別無所好,只好女色。一日他在雪中獵兔,感慨說自己貴為大汗,卻沒有一個面容像雪地般白皙,臉頰如兔血般紅潤的美女侍奉。結果太尉忽兀海就說:「您的弟媳豁阿哈屯比您所說的景色還美!」
  
  額勒別克一聽大喜,就想跟自己這個弟媳來點不倫之戀。在他看來。自己是蒙古大汗,那豁阿夫人還不上趕著侍奉他麼,誰知道忽兀海太尉興高采烈地去拉皮條,卻被這位豁阿哈屯罵了個狗血噴頭。
  
  額勒別克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授意太尉忽兀海暗殺了自己的弟弟。終於霸佔了豁阿夫人。這豁阿倒也真是個女中豪傑,她成了額勒別克的女人之後,先是強顏歡笑,假意奉迎。
  
  等有一次額勒別克去打獵的時候,她就把太尉忽兀海請來,用烈酒將他灌醉,抬上大汗的床榻,再弄亂自己頭髮。撕爛自己衣服,裝作被人非禮的樣子。額勒別克回來一看帽子綠了,不禁勃然大怒,便殺了太尉忽兀海。
  
  此時,豁阿夫人才說出真相,要求大汗殺了她。大汗貪戀她的美色,哪肯加罪,不過冤殺太尉忽兀海。額勒別克覺得過意不去,就把自己長妻所長的女兒撒木兒公主許配給了太尉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且授予他丞相之職,叫他統管西部蒙古諸部。
  
  西部蒙古諸部原本是有自己的部落長的,這人就是土爾扈特部的首領哈什哈,他哪肯大權旁落,憤怒之下。突然發動襲擊,把額勒別克汗給宰了,還一不作二不休,把豁阿皇妃也給搶了來,豁啊在四個月內。一連換了三任丈夫。
  
  哈什哈殺了額勒別克汗之後就逃回西部,北元就此分裂成韃靼和瓦剌。其實真要論起來,也不能說豁阿哈屯是禍水,如果額勒別克不曾把馬哈木封為瓦剌之主,哈什哈就不會反,也就沒有接下來的事。
  
  仔細品味的話,這段經歷正是蝴蝶效應的最佳解繹:打兔子—談到女人—勾引弟媳—殺死弟弟—弟媳報仇—安撫冤死太尉的兒子……,最後一個國家分裂成了兩個。
  
  東部蒙古的實力派大臣阿魯台太師立額勒別克汗之子本雅失裡為大汗,成立韃靼國。而瓦剌雖是一國,卻四雄並立,這四雄就是哈什哈、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
  
  四人之中,原本以瓦剌的老牌貴族哈什哈實力最強,底蘊最豐厚,但是馬哈木是額勒別克汗生前指定的西部蒙古的統治者,對諸部具有相當大的號召力,朱元璋分封瓦剌諸王的時候,也故意撇下哈什哈,只封其他三人,目的也正在於挑起他們內部爭鬥。
  
  這位豁阿夫人曾經是撒木兒公主的母妃,現在是撒木兒公主殺父仇人的妻子。
  
  而撒木兒公主的丈夫馬哈木王的父親是忽兀海太尉,又是被豁阿夫人設計害死的。
  
  這關係實在是亂的不行,在本來的歷史上,這兩位夫人在後來的政治鬥爭中,還曾不只一次成為同一個男人的妻子,兩女共侍一夫,共宿一榻呢,只是眼下她們的關係還沒有那般「親近」。
  
  她們兩個人的關係這般尷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原因很簡單,雖然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夾纏不清,不過她們並沒有把這種關係放在心上,男人打打殺殺搶地盤爭霸主的事情,她們見得多了,女人為強者所有,弒其夫,為其夫;弒其父,為其夫,那是草原上常見的事,她們並沒有固執於此。
  
  促使她們走到一起的,是一個共同的信仰:她們兩個都是血統論的堅定支持者!
  
  不只是她們,很多蒙古人都保持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即:成吉思汗是受天命而生的,蒙古大汗必須要由成吉思汗父系氏族出身的後裔來擔任。
  
  所以,儘管作為「天之嬌子」的成吉思汗的後裔們影響力每況愈下,常常被權臣們視如玩物,但是在許多蒙古人心中依舊保持著這種神聖觀念,這也正是馬哈木和阿魯台明明大權在握,卻不得不千方百計立個黃金家族後裔為大汗的緣故。
  
  撒木兒公主和豁阿夫人目前的丈夫都是瓦剌部的重要首領,但是她們兩個都一致認為,非成吉思汗後裔的異姓貴族,既沒有資格登上權力的巔峰位置,也沒有能力結束蒙古的分裂,唯有成吉思汗的後裔,才能一統蒙古,恢復蒙古人昔日的榮耀。
  
  所以儘管馬哈木不把脫脫不花當回事兒,視其為擺設,但是這兩位夫人卻對脫脫不花十分尊敬。
  
  她們的丈夫對大汗缺乏足夠的禮數,她們就經常來拜謁大汗,就眼下的目的來說,大汗在瓦剌尚無根基,她們的目的僅僅是幫助大汗樹立權威,至少因為她們的禮數周到,不致讓其它部落和普通牧人們也輕忽了大汗的存在。
  
  萬松嶺笑容可掬地肅手相讓道:「兩位哈屯,請進、請進!」
  
  豁阿哈屯和撒木兒哈屯恭謹地道:「大汗先請!」
  
  萬松嶺推辭不得,只得當先走進自己的大帳,在上首坐了,兩位夫人才依禮數在他左右下首的几案後坐下。
  
  豁阿夫人嫣然道:「大汗,多爾濟台濟,大明使節就快到了,您二位也知道,以咱們眼下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大明抗衡,所以只得委曲大汗和台吉在此避避風頭。因此一來,日常用度的規格、侍候的奴婢們,也就談不上了,臣妾和撒木兒哈屯深感不安,卻也只好以祭拜成吉思汗的名義,時不時的給大汗稍些用度過來。」
  
  豁阿夫人不笑時都充滿女性的魅力,這一笑當真是百花失色、顛倒眾生,不過萬松嶺卻不敢心生邪念。這是哈什哈的夫人吶,哈什哈連額勒別克那位真正的蒙古大汗都宰了,他會在乎自己這個「脫脫不花」麼。
  
  萬松嶺連聲道:「豁阿哈屯、撒木兒哈屯,兩位哈屯真是太客氣了。我兄弟二人在這兒暫避一時也沒什麼,畢竟是自己族人的地方,呵呵,比起在祈連山下的時候,我等不知愜意多少。」
  
  豁阿夫人微微一笑,扭頭道:「烏蘭圖婭,把咱們為大汗和台濟準備的禮物呈上來!」
  
  一個錦裙筒靴,粉光脂艷的美麗少女托著一個紅綢蒙蓋的漆盤輕盈地走了進來,秀髮黑亮,妙眸淺藍,兩條大辮子直垂至臀,隨著她的行走,辮梢輕輕拍打著臀部。若說美麗,這帳中女子,竟以此女最美。
  
  萬松嶺盯著那款款扭動的小蠻腰,眼神兒直了。公孫大風坐在側首,瞄著辮梢拍打著的翹臀,盯著那圓潤的弧線,下意識地意淫著它那豐盈的質感和美妙的彈性……
  
  萬松嶺突然想起他與馬哈木說過的一番話,馬哈木問他可有妻妾子嗣,他說在祈連山下時,曾經納過妻妾,只是逃走時脫身不易,不便帶出來,如今他已逃走,家人必定受到嚴密看管,再難有脫身的可能。
  
  馬哈木便說大汗乃蒙古之主,豈可無後。要為他張羅從各部貴族少女中再納幾房妻妾,眼下這個少女既是豁阿夫人身前一個使女,做不了夫人,做個妾還是可以的吧?而且她只是一個使女,只要自己開口,以豁阿夫人對自己的恭敬……
  
  「嘿嘿嘿嘿……」
  
  萬松嶺開心地笑起來,他覺得這個憋屈的大汗當得還是蠻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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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12 19:08:07 |只看該作者
第863章 趙欽差

    「一萬貫!」

    「哈哈哈哈,十萬貫!你輸了,哈哈哈……」

    夏潯剛一出牌,費賀煒就樂不可支地掀開自己扣著的底牌,賭神一般瀟灑地一擲,赫然是一張「十萬貫」。

    他們正在大車上玩葉子牌,這牌有四十張,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打法和紙牌差不多,其實就是簡裝版的紙牌遊戲,夏潯本以為後世規則更複雜的紙牌遊戲他都玩過,一定能贏的,但是……他臉上已經貼滿了紙條兒。

    「老費,十萬貫在你手裡?」

    夏潯瞪著那張牌,悲憤地道:「你你你……你小子裝得也太像了吧!大牌在你手上,你一個勁兒的冒什麼汗,看你緊張那樣兒,我以為大牌在我上家!」

    費賀煒得意地笑:「嘿嘿嘿!我身子胖,愛出汗而已,哪是緊張的呀,費某人巧妙地利用了一下而已,哈哈哈哈……」

    整個隊伍裡,他和辛雷、趙子衿是知道夏潯身份的,一開始閒極無聊玩牌時,他還不敢這麼放肆,不過夏潯有意要與其他侍衛渾然一色,再說玩牌嘛,圖個樂呵,這時候擺什麼架子,所以一道兒下來,費賀煒和辛雷也和他如普通侍衛一般熟稔隨意了。

    「貼上貼上!」

    另一個侍衛不甘寂寞,抓過一本扯得破破爛爛的話本兒,撕下一條來遞與夏潯,夏潯從善如流地往腦門上一貼,這下連眼睛都遮住了。

    「到了到了,再往前走三十里,繞過那片山坡就到了!」

    護送的瓦剌騎兵用長矛把著前方喊道。夏潯從車上探出頭去,撥開一臉的紙條向前一瞅,只見天青水綠,一片草甸沿河漫卷,直鋪到遠處一片山巒之下……

    ……

    三騎快馬迎面馳來,到了車前一勒馬韁,抱拳道:「車上可是欽差趙大人?」

    「正是!」

    「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欣聞天使光臨,已在營寨之外恭候多時了!趙大人。請!」

    「頭前帶路!」

    「遵命!」

    三騎來者一撥馬頭,又向來路奔去,趙子衿的輕車緊隨其後。

    遠處,兩支騎兵隊伍正列陣相迎,人人刀盾弓弩。羔裘皮甲,裝束齊全,眼見欽差車駕駛來,騎兵突然潮水般湧來,其勢如山傾岳倒,令人震撼。趙子衿震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侍衛們。

    一路上,因為長途奔波實在無聊。侍衛們常常輪流爬上大車做些牌戲消遣,自從他們進入瓦剌地界,一路便有瓦剌兵馬護送,這種懶散的樣子看在瓦剌兵眼中,神色間便有些輕蔑。

    但是在趕到馬哈木駐地前十里處,侍衛們已紛紛整盔掛甲,跨馬提槍,高高揚起了旗幟。軍容赫然一變,其行如林、其疾如風,與原來的模樣判若兩人,那龍精虎猛的樣子令瓦剌騎兵驚訝不已。

    趙子衿身為欽差,自然不能弱了大明的氣勢,何況隊伍中還有個輔國公跟著,他更是不敢馬虎大意。趙子衿長長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桿兒,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迎面而來的騎兵隊伍距離趙子衿車前導引的騎兵還有一箭之地,便像洪水碰到了一塊無形的礁石,豁然分裂。讓向兩旁,前方盡頭便赫然現出穩穩佇立的三匹駿馬,馬上端坐三人,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瓦剌三王了。

    趙子衿一車當先,侍衛們高張旗旛緊隨其後,迎至左右的瓦剌騎兵突然不約而同抽刀出鞘,對著天空振臂三呼:「喔哦……」,其聲如蒼狼嘯月。

    無數柄雪亮的鋼刀舉在空中,迎著日光閃爍出無數道光芒,彷彿艷陽照在海面上反射的鱗鱗閃光。

    趙子衿哪曾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間只覺寒氣襲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他的坐姿倒仍端正的很,臉色肅穆,看不出什麼變化。瓦剌兵突然拔刀致敬的一吼,雖然叫猝不及防的他嚇了一跳,但是因為輕車馳動,本就有輕微的顛簸,所以也無法看出他身子的突然一震。

    在他身後的明軍侍衛們,卻依舊是策馬輕馳著,他們的步伐不曾因為瓦剌兵的動作而稍快一步,也不曾稍慢一步,隊形始終是如一的一個整體,而這個整體正在同步向前移動,那種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韻律,充滿了軍伍特有的力之美。

    瓦剌兵的這種威勢當然嚇不住這些大明的兵,年前永樂大帝剛剛率領大明騎兵追得韃靼兵跑斷了腿。

    何止是年前,這麼些年來一直就是這樣,只要大明軍隊出動,最常見的局面就是他們追著蒙古人跑,誰跑的快誰就贏了,大明兵將當然不會把這些長跑健將放在眼裡。

    趙子衿的車子馳到佇馬而立的三人面前,御者微微一提韁繩,訓練有素的四匹駿馬便止住了腳步。趙子衿朝服冠帶,坐在車上巋然不動。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捧著一口長兩尺許,用明黃團龍緞所製的錦匣。

    馬哈木與太平、把禿孛羅一齊向趙子衿望來,趙子衿昂然而坐,也凝視著他們,卻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馬哈木的目光緩緩落下去,落到趙子衿手中那口明黃色團龍圖案的綢匣上,他的目芒微微一縮,忽地扳鞍跳下馬來。

    趙子衿仍舊端坐不動,等到太平和把禿孛羅也下了馬,三人站定了身子,趙子衿才緩緩站起,將手中錦匣一舉,高聲道:「聖旨下,瓦剌三王跪接聖旨!」

    夏潯站在隊伍中看著,目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瓦剌三王在自己的營門口兒迎接大明欽差,還用得著騎甚麼馬?他們不過是想在雙方見面的時候,能在這種無聲的交鋒中佔個上風罷了,只要趙子衿稍有慌亂。先下了車,他們就在瓦剌部這麼多將士面前撈足了面子。

    可是像趙子衿這樣的讀書人。別的錯誤也許會犯,關乎一個「禮」字時,他們比任何人都講究,又怎麼可能犯錯。

    瓦剌三王是大明皇帝御封,爵位在他之上,但是在頒旨之前,他就如朕親臨。斷沒有先行下車,拜謁三王的道理。

    這趙子衿腦瓜轉的甚快,顯然他也明白了瓦剌三王的用心,所以馬上還了一拳。這聖旨,他完全可以等到進了營寨之後才宣讀。他卻偏偏站在車上宣旨,正是要叫瓦剌三王在他們自己的部下面前下跪低頭。

    瓦剌三王眼下可不敢與大明抗衡,略一猶豫之後,馬哈木終究還是踏前一步,單膝跪倒,一手撫胸,用草原上承接大汗旨意的禮節跪了下去。太平和把禿孛羅見狀,也只得跟上一步。依禮跪倒,齊聲說道:「大明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恭聽聖旨!」

    趙子衿身後大明武士們盡皆勒馬肅立,一動不動,瓦剌三王身後和左右那些持戈而立、跨刀躍馬的武士也都肅立不動,屏息靜聽。

    天子詔命不入軍營,他們既著戎服,又非接旨人,故而只須肅立靜聽即可。

    一時間。只有風吹旌旗的獵獵之聲。

    趙子衿見瓦剌三王跪倒,心中大定,稍稍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靜下來,他伸手一扯錦匣上繫著的黃綢繩兒,任它隨風飄去,隨即打開錦匣,取出一軸聖旨。緩緩展開,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完了聖旨,瓦剌三王山呼萬歲,趙子衿這才捲起聖旨。一步步從車上走下來,將聖旨交到馬哈木手上。馬哈木高舉雙手接過聖旨,站起身來,對趙子衿道:「欽差大人遠來辛苦,且請入帳,我等已備下美酒,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趙子衿這時才放鬆了表情,向三人拱拱手,滿面春風地道:「三位王爺客氣了,下官豈敢當先,三位王爺先請!」

    ……

    大帳中,長几兩排,左右分列。案上滿佈美酒佳餚,山珍野味。雖然菜餚不及中原細緻,花樣百出,但是粗獷的草原風格,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那整隻的烤牛,大盆的手扒羊肉,再配上那大號的酒碗,確實容易勾起人的食慾。

    矮几後面,趙子衿舉起杯來,微笑道:「下官在金陵時,便久仰瓦剌三位王爺的大名了,不想今日竟有與三位王爺共謀一醉的機會。呵呵,趙某如今就借王爺的酒,還敬三位王爺,請,請滿飲此杯!」

    馬哈木和太平、把禿孛羅一齊舉碗,與趙子衿遙遙一舉,仰起脖子來咕咚咚喝的涓滴不剩。趙子衿放下酒杯,又呵呵笑道:「下官在來時路上,只見羊羊成群,萬馬奔騰,瓦剌之富庶,由此可見一斑。方才在營前,又親眼見到了瓦剌勇士們的無敵雄風,三位王爺是瓦剌諸部的首領,有如此強兵在手、又有無數牛羊為後盾,足以笑傲天下了!」

    「不敢不敢,欽差大人過獎了!」

    馬哈木連忙擺手道:「瓦剌能有今日,全剌皇帝陛下庇佑。自我瓦剌歸順天朝以來,彼此兵弋不興,休息養民,我瓦剌部才日漸興旺起來。笑傲天下麼,呵呵,不過是癡人說夢,我等實不敢存此妄念,就算是笑傲草原那也是不敢想的,只要我瓦剌部能夠守住自己的草地,不受他人欺凌,叫轄下牧人都能有衣穿、有飯吃,心願足矣!」

    趙子衿頷首笑道:「順寧王能這麼想,那是瓦剌之福,也是天下之福了。只是……三位王爺可知皇上令臣宣撫瓦剌、查訪地方,是來查訪些什麼的嗎?」

    馬哈木忙道:「還請欽差大人明示!」

    趙子衿笑容倏地一斂,沉聲道:「和寧王阿魯台遣使奏報於皇上,說三位王爺在瓦剌迎立大汗,意圖不軌!三位王爺,作何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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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4
發表於 2012-6-13 19:17:37 |只看該作者
第864章 夏侍衛

  馬哈木霍地立起,怒不可遏地道:「欽差大人,這是誣陷!無恥的誣陷!我瓦剌一向臣服大明,素無二心。倒是那韃靼,一向對天朝不恭,去年他們還……」
  
  「呵呵呵……」
  
  趙子衿擺擺手,笑吟吟地道:「皇上也相信三位王爺的忠心,旨意上不曾明言,就是不想動靜鬧得太大嘛。可是這種事豈非等閒,既然有人告了,總要查個清楚明白,才好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嘛。所以,皇上才派下官來,不然的話,三位王爺此刻見到的就不是我這個監察御使,而是我大明天兵了,嗯?」
  
  「呃……,是,欽差大人說的是,皇上英明!」
  
  「呵呵,下官奉旨而來,該查的還是要查的,只不過這件事兒,還得三位王爺全力配合才好。我想,三位王爺也急於向皇上剖明心跡,洗刷清白吧?」
  
  馬哈木向坐於他下首的太平和把禿孛羅掃了一眼,目光深邃,意味難明。把禿孛羅道:「那是,那是,欽差大人放心,我們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欽差大人來查,欽差大人要查哪裡,我們都會全力配合。」
  
  太平打了個哈哈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欽差大人千里跋涉,剛剛趕到這兒,怎麼也要歇歇乏兒,休養一下體力才行。再者,也要給我們一個機會好生款待大人才是啊,我們草原上的漢子最是好客,貴客到了,不能失了禮儀,今晚在巴爾喀什湖畔,我們要召開盛大的篝火晚宴,以慶祝欽差大人的到來……」
  
  大帳一側,另一頂帳蓬裡。夏潯、辛雷、費賀煒等侍衛們也都在几案後盤膝而坐,趙子衿帶來的侍衛分別被請進了四頂帳蓬,大壇的烈酒已經抬上來,几案上也都擺滿了各種肉食。
  
  費賀煒拍開一罈烈酒的泥封,嗅了下味道,不禁笑逐顏開:「好酒,竟然是遼東的燒刀子,來來來,大家滿上!」說著提起酒罈子,先給夏潯斟了一碗。
  
  這遼東燒刀子酒。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肅慎時代,一代代精益求精,工藝不斷進步。這種烈酒與現代的燒刀子酒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在當時已經算是最烈的酒了。
  
  這時,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合力抬著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進了大帳,肉香撲鼻而來,喜得侍衛們紛紛叫好。
  
  兩個穿長袍的蒙古婦人將烤全羊架在木架上,用小刀麻利地切割著,將熱氣騰騰、肥嫩鮮香的烤羊肉盛在盤子裡,端到一個個侍衛們案上。微笑著向他們示意,叫他們蘸著小碟裡的鹽巴吃。
  
  她們烤制的全羊在燒烤過程中是不刷佐料的,全是羊肉本來的味道,吃的時候要蘸著鹽巴。不過這裡的羊得天獨厚,肉質鮮嫩肥美,烤熟之後很少嗅到腥膻的味道。
  
  盤子遞到夏潯面前時,夏潯很和善地向老婦人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方纔他就注意到。那個中年婦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不大敢跟人說話,不過這老婦人看著他們的時候,目光中卻一直透著親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夏潯此來是要探尋「脫脫不花」下落的,在這個地方要確認一件事、要找一個人。不借助當地人絕不可能。其手段除了旁敲側擊,就只有竊聽、收買等手段了。這是夏潯整個計劃最難的一步,現在看到這個老婦似乎可資利用,夏潯當然要有所表示。
  
  那老婦一看他態度和靄,不像其他人一般只顧埋頭大吃,便有了勇氣,試探著問道:「大人,是從金陵來的麼?」這老婦人竟然說的一口漢話。雖然不是非常流利,卻隱隱帶著鳳陽口音。
  
  夏潯很是好奇,難道這個一臉滄桑的老婦人竟然是中原人?
  
  夏潯忙道:「是,我們來自金陵,大家籍貫各異。不過大多都是江南人。老人家莫非……是中原人麼?」
  
  老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大人們真的是從金陵來的呢,剛才聽你們說話就覺著像呢,我都好多年沒有聽到江南話,也沒見過江南的人了。唉!我不是中原人,不過年輕的時候啊,在中原住過一段日子呢,那時候,就是在金陵……」
  
  老婦人很健談,嘮嘮叨叼的說了一通。原來,當初北元撤出中原的時候,因為走的倉皇,丟下了許多皇室貴冑都來不及帶上。這個老婦人就是當時宮中一個宮女,侍候順帝一位寵妃的。
  
  這些后妃、公主和宮人被集中到金陵看管起來,在那裡住了足有四五年,但是時日久了,如何安置她們卻成了一個大問題。歷代以來,亡國的嬪妃、公主們很少受到優待,尤其是野蠻的遊牧民族入主中原後,對皇室女性多有淫辱、虐待,即便是年老色衰,不至受到人身侮辱的,最後也被虐待至死。
  
  比如金國滅北宋,被金國俘虜的宋朝皇族宗室受盡凌辱,史載海陵王殺趙氏子孫一百三十人,導致在金國境內宋室嫡系滅絕,而元滅南宋,宋太后全氏等人被監護至大都。因為「不習北方風土」,全氏要求重回江南,卻被元世祖拒絕。後來,如南宋廢帝瀛國公等亦被多疑的元英宗賜死。
  
  可是漢人英雄卻少有侵凌婦人幼童的,哪怕朱元璋起於微末,原來是叫花子和小沙彌出身,也自有胸襟。像脫脫不花這種元朝宗室子弟,他都沒有處死,而是置各處,雖然受到監視,卻都給予了妥善的照料。不過對於被俘的后妃公主們,洪武大帝可就有些撓頭了。
  
  被俘的蒙古后妃宮人們大都還很年輕,戰亂中亦與丈夫生離死別,她們是遵從漢俗守寡不嫁,還是遵從蒙古本俗再婚,這事叫人很頭痛。朱元璋是個重禮數的人,不可能充許她們隨便與不同輩份、身份的男人苟合,敗壞夫婦長幼之倫,可是強行叫人家寡居一世,又不人道。
  
  思來想去。朱元璋就決定把這些蒙古后妃公主們遣送回蒙古草原,這個老婦人就是當初隨她侍奉的那位嬪妃回到草原的。老婦人舉起衣襟擦拭著眼淚道:「洪武皇爺,慈悲啊!那是千古第一大聖人!當初我琢磨著,就是不死吧,也不知會受到什麼凌辱,沒想到洪武皇爺開恩,竟叫我們回了家鄉。」
  
  老婦說著,笑了出來:「洪武皇爺的好,老身一直記著呢,老身常對兒子、對孫子們說。人吶,要知恩圖報,可不能對大明有啥敵意,要不是洪武皇爺慈悲,哪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啊。呵呵,今兒個看到你們,老身就特別的親……」
  
  夏潯聽了暗喜,心道:「這老婦對我大明皇帝的寬宏一直心懷感激,說不定能從她這兒打聽到些什麼。」一念及此,夏潯便笑道:「是啊。何止洪武皇上呢,我們當今天子永樂皇上也是一樣,四海之內皆赤子,皇上一視同仁……」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在門口轉悠的瓦剌士兵發現他們在攀談,立即走進帳來,咳嗽一聲道:「高娃奶奶,快著點兒。那邊有兩口灶要起鍋呢!」
  
  「哦哦哦,來了來了!」
  
  老婦人答應著,對夏潯道:「大人,您吃著啊,我還得忙活去!」
  
  那中年婦人一直在旁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也跟了出去。
  
  兩個婦人離開大帳之後。趁那老婦去照顧鍋灶的當口,那個瓦剌士兵沉下臉,對那中年婦人道:「不是不准你接近明人麼,誰叫你進去的?」
  
  那婦人道:「方纔……人手不足,高娃奶奶叫我幫忙……」
  
  士兵神色更為惱怒,喝道:「這也罷了,送了食物進去不趕緊離開,你和明人在說什麼?」
  
  中年婦人分辯道:「我沒說話。方才是高娃奶奶跟明人聊了幾句話兒……」
  
  她還沒說完,那士兵便劈面一記耳光,扇得她摔倒在地,嘴角都流出血來。那士兵罵道:「賤人,還敢頂嘴!高娃奶奶年紀大了。喜歡跟人嘮叨,你不會勸阻她麼,早吩咐了你不要跟明人搭訕、不要跟明人講話,你敢不聽!」
  
  說著抬起皮靴,狠狠踹去,那婦人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一連挨了他好幾腳,痛得身子佝僂做一團,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那士兵還要打她,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把那士兵狠狠推了一個趔趄,那士兵大怒道:「誰敢推我?」一抬頭看清來人,他卻馬上換了一副笑模樣道:「啊!原來是烏蘭圖婭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烏蘭圖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憤怒地瞪著他,怒氣衝衝地道:「你為什麼打人?」
  
  那士兵辯解道:「她……不守規矩,擅自與明人交談……」
  
  烏蘭圖婭怒道:「我方才都聽到了!高娃是巴根十夫長的奶奶,你不敢訓斥,就遷怒於人?你也算是個男人,有本事跟你的敵人使去,跟那與高娃奶奶說話的明人使去!」
  
  那士兵咕噥兩句,訕訕地走開了,烏蘭圖婭連忙俯身將那婦人扶起來,慼然道:「娘娘,你怎麼樣?」
  
  這烏蘭圖婭自然就是當初化名小櫻,赴遼東刺殺夏潯的那個女孩兒,而這中年婦人,卻是本雅失裡的皇后圖門寶音。本雅失裡死後,阿魯台便把挑釁大明的一切責任推到本雅失裡身上,得朱棣封王,成為韃靼之主,他的皇后在韃靼待不下去了,便和母親一起逃到了瓦剌。嗯,
  
  瓦剌人倒沒有殺死她,但是她沒有豁阿哈屯一樣顛倒眾生的美貌,這境遇就有天壤之別了,她成了一個普通的奴僕,平素縫衣、造酒、揉皮、擠乳、捆駝帳房、收拾行李,各種粗活累河都要干,還時常受人欺凌。
  
  烏蘭圖婭雖然對利益至少的義父阿魯台心寒,也瞧不起志大才疏的本雅失裡,可她畢竟是韃靼子民,她的父親是韃靼忠臣,眼見故主落魄如此,烏蘭圖婭便自覺地擔負起了照料她的責任。可她無權改變皇后現在的奴婢身份,能夠給予她的幫助實在有限。
  
  圖門寶音被烏蘭圖婭扶起來,輕輕地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兇狠地盯著那個士兵的背影,沉聲道:「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
  
  烏蘭圖婭欲言又止,終只是哀聲一嘆,寄人籬下,同病相憐,那心酸,有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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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5
發表於 2012-6-13 19:20:17 |只看該作者
第865章 天魔女

    夏潯以前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過草原上篝火晚會的場景,與眼前所見大致相同。

    堆壘成垛的木柴熊熊燃燒著,四面放著矮几,矮几後麵舖著氈毯,有人拉起悠揚的馬頭琴,唱起豪邁悠揚的歌兒,穿著艷麗長裙的姑娘和衣裝整潔的小夥子們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

    不同的是,境頭中的畫面永遠是那耀眼的火光、跳躍的身影、歡樂的歌聲,熱鬧的氛圍充斥了整個屏幕。而置身其中,坐在這裡,感受卻是截然不同的。

    你抬起頭,看到的是滿天的星辰,遠的近的、明的暗的,如銀河倒掛,構成一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在這浩瀚星空下,無一物可稱偉大,那種靜寂和渺小是深入骨髓的。

    回頭望去,河流、山川、連綿的草原,盡皆沒入無垠的黑暗,隱隱的還有狼的嗥叫隨風傳來,單獨置身其間時,感受到的只有天地的廣闊和孤寂的感覺,即便是現在有這麼多人,有篝火、有歌聲,那熱鬧也只屬於這一隅。

    夏潯忽然有種感覺,就像他當初在北平地宮裡舉著蠟燭時一樣,那光亮只有眼前的這一點,四下裡都是無盡的黑暗。這種感觸,大概只有他這種住慣了中原城市的人才會有,草原上的這些人正坦然地享受著這夜晚的歡樂,這天雖高,地雖廣,似乎也只是他們的鋪蓋。

    瓦剌三王陪著欽差大人趙子衿還沒有出來,現在活躍在晚宴現場的,都是先行到場的瓦剌族人和受邀而來的欽差侍衛。在這裡,不需要他們亦步亦趨地跟著趙子衿。如果瓦剌三王懷有歹意,以他們的人數,在場也無濟與事,欽差大人的安危並不取決於他們的存在。

    今晚的坐席比較混亂,大明侍衛們都被瓦剌的勇士們拉著分頭坐於各處几案後面,費賀煒好不容易才和夏潯擠在一起,兩人由一個大鬍子瓦剌人陪同著,三人共坐一席。

    那個瓦剌人懂些漢話卻也有限。哇啦哇啦的,一大半話都得用手勢來補充。這一來說的人累,聽的人更累,兩下裡便沒有太多的話,夏潯樂得輕鬆。東張西望地獨自感受著草原上這種狂放、自由的晚會氣氛。

    其實他東張西望是有原因的,他想找到下午和他說過話的那個老婦人,那個老婦人對大明有相當大的好感,說不定能夠加以利用,如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許她一筆豐厚的金錢,說不定就能說服她為自己所用。

    當然,這個打算他不會冒冒失失地就付諸行動。他需要先與那老婦人做進一步的接觸,旁敲側擊的試探拉攏她的可能性。

    可是天色太黯淡了,光線最亮的地方是火堆周圍正在載歌載舞的那些青年男女,圍在四周的瓦剌族人被紅紅的火光映著,卻難以看清他們的模樣。

    夏潯暗想:「喜歡熱鬧的大多是年輕人,莫非那老婦人今晚不會出現麼?嗯,這瓦剌人都是以一帳為一家,社會結構鬆散。就連他們的士兵也是戰時臨時徵募的牧民。部落裡擔任常職的人員極少。

    那馬哈木王的日常起居也只是由他自己家的奴婢們侍候,欽差一來,沒有那麼多的僕傭招待,只能就近徵用其他族人及其奴僕,所以……那個老婆子不是馬哈木家的奴僕,就是馬哈木本部的百姓,而且住的不遠。明日再細細尋找吧。」

    夏潯正想著,瓦剌三王陪著趙子衿遠遠走來,兩旁有人高舉火把,喧騰的現場頓時靜下來,正載歌載舞的姑娘們和那些小夥子飛快地跑到兩旁。馬哈木三人陪著趙子衿在主席就坐,雙方都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這晚會才正式開始。

    「蓬!蓬!蓬!」

    三座堆得小山似的柴堆被點燃,現場本來點了兩堆篝火,這三堆篝火一點燃,頓時亮如白晝。

    側面,人群分開,一排少女迤邐而入,看到她們的打扮,夏潯便是一怔,因為她們不是傳統的蒙古服飾,一個個俱都輕紗蔽體、玉臂半露,圓潤的小蠻腰上露出雪白一截肚皮,香臍敷了金粉,在火光下星星一般閃爍放光。

    她們的大紅綃金裙長短不齊,由一條條長可及足,短至大腿的裙幅構成,這樣一來,修長的大腿只要稍稍一有動作,便能若隱若現了,可以想像,如果她們舞蹈起來,舉手踏足、翩躚起舞時,該是何等的妙相畢露。

    馬哈木笑吟吟地道:「欽差大人,可知道這是什麼舞蹈麼?」

    馬哈木驚訝地看著這迥異於蒙古傳統服飾的打扮,待看到那些妙齡少女頭戴象牙佛冠,肩上披著纓絡,似乎像是西域飛天舞中的飛天打扮,又有些佛菩薩相,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十六天魔舞?」

    馬哈木有些驚訝,說道:「欽差大人博聞強記呀,不錯,這正是十六天魔舞。

    十六天魔舞的大致內容是天魔幻化成十六個姿色絕艷的美女,企圖以色相引誘菩薩,這可以算是那個時代艷舞的巔峰之作了,最初是元朝宮廷中由皇帝及其寵信臣屬欣賞觀看的一種舞蹈,舞到後來,君臣們常常就跟「天魔女」滾作了一團,大演肉蒲團的把戲。

    上行下效,後來這種舞蹈就開始在民間流傳開來,但是大明立國之後,在中原地區,這種舞蹈可是絕對看不到了,趙子衿也只是在書中看到過這種舞蹈的記載和描述,虧得他書讀的多,竟然想了起來。

    馬哈木笑道:「這舞蹈極美,只是要湊足這十六個美人兒也不容易,平時連本王也難得一觀,欽差大人遠來是客,本王特意備此妙舞,以娛嘉賓!」

    他舉起手來,「啪啪」地連擊三下,揚聲道:「開始!」

    立即,靡靡之音大作。十六個女孩兒舞蹈起來,舞入天魔,妙相畢露,粉彎玉腿,乳波臀浪,在欲掩欲現的輕紗之中極盡挑逗誘惑之能事,她們的細腰兒每一輕折,媚眼兒每一輕瞥。都充滿無盡的誘惑。

    尤其是她們臉上還帶著貼了金箔的面具,那面具只有一半,只能遮到鼻子以上的眼睛部分,如同貓眼狀,這讓她們的面容顯得有些詭異神秘的同時。更增添了幾分媚色。

    或許要挑十六個絕色美女不容易,尤其是在這草原上,但是這面具一遮,五分姿色也變成了十分,要說身體,這些年輕的女孩粉彎玉股,又有哪個不迷人?

    所以不但瓦剌三王和趙子衿看的如癡如醉,就是四下裡的瓦剌族人也是一般無二。這種美景。他們也是不曾看過的,每個人好像都中了啞咒,一個個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喝酒,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動作。

    只是,十六個美人兒。你進我退,你左我右,不斷地變幻著方位和肢體的動作,誰也無法牢牢盯住一個美人觀看,以致眼花繚亂,只覺極美、極美,滿腦子的玉臂大腿。仔細想想,卻連一個完整的形象也記不住,這正是天魔舞的妙處了。

    雖然籍著火光、服飾、面具的掩飾,十六個美女似乎不分翹楚,其實差別還是有的。看到一半時,眾人的目光便大多集中在十六天魔女最中間的那個人身上,同樣是細腰長腿,雪腹香臍,同樣是面具遮眼,小嘴嬌嫩,可是這個女孩看上去,就是感覺比別的女子更叫人著迷。

    這個女孩兒正是烏蘭圖婭,當初夏潯不計前嫌,釋放了她,她卻因為阿魯台的冷酷無情,不想再回到韃靼,茫然之中一路西去,竟然到了瓦剌。

    這時候,瓦剌與韃靼分裂不久,兩邊有許多部落中人還有親戚關係,豁阿哈屯就是她的一位遠親,她就投靠了豁阿哈屯。

    大明派欽差來查訪秘立大汗一事,這欽差就是尋他們晦氣來了,馬哈木眼下還無力與大明抗衡,只得一邊藏起了脫脫不花,一邊想用酒色財氣來擺平這位大明使者,因此特意蒐羅諸部,集齊十六位美女,大演天魔舞。

    烏蘭圖婭姿容出眾,早已被諸部所知,要不是有豁阿夫人給她撐腰,不知多少人為了爭奪她要大打出手了,她自然也被叫來。

    那一雙雙緊盯著她的眼睛,就像一雙雙鉤子,恨不得把她扒光了似的。眼看著男人們那一雙雙色瞇瞇的眼睛,烏蘭圖婭厭惡之極,臉上的神情便逾發地冷漠下來,妖嬈的肢體動作,配著她寒冰似的表情,冷艷與性感渾然一體,更加的勾魂懾魄。

    馬哈木見趙子衿看的入神,便悄悄向他側了側身子,悄聲道:「草原上的夜,是很寒冷的,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陪伴,怎麼能睡得著呢,欽差大人看中了哪個,只要示意一下,呵呵……」

    「呵呵……」

    趙子衿聽到這話,只好呵呵一笑,正襟危坐,做正人君子狀。他現在總算知道黃真那老傢伙給他餞別時為啥笑的那般詭異了,在他身邊藏著著輔國公,他的一舉一動……哪敢有絲毫踰越。

    心動而不能行動,苦哇!

    現場唯一一個沒有盯著這些露著胳膊大腿的小妞兒色迷迷地看的,就只有夏潯一個,他正趁著眼下這難得的安靜,用盡目力,在四下圍觀的瓦剌族人中做著最後的搜索,尋找著那個老婦人。

    「臭男人!天下的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烏蘭圖婭舞蹈著,看著那些男人如癡如醉的模樣,心中愈發厭惡。忽然目光一掃,瞧見東張西望、心不在焉的夏潯,烏蘭圖婭便想:「聽說有些南人有分桃斷袖之癖,這定是個喜歡男人的噁心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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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6
發表於 2012-6-13 19:22:10 |只看該作者
第866章 詭譎

    十六天魔舞表演完畢,十六雙在火光下如紅玉一般晃得人眼花繚亂的玉臂粉腿已經消失了好半天,眾人腦海中依舊是那極盡誘惑的紛亂畫面。

    十六天魔女能否誘惑了菩薩,無人知道,但是在場的這些男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王侯,沙場百戰的勇士,還是繫著皮銬的奴隸,卻都被美色迷惑了。

    無關於地位高低,好色是男人的本能;也無關於家中有多少美人招之即來,獵奇與嘗鮮,同樣是男人的本能。

    酒為色之媒,色何嘗不能為酒之媒?

    這十六天魔舞一撤下去,酒宴就達到了一個小高潮,口乾舌燥、饞涎欲滴的男人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一腔邪火都發洩在了酒肉上。

    有人縱聲唱起了歌,很快就有人隨聲應和,雄壯的歌聲在草原上迴蕩起來

    「鎮壓叛亂者,打敗你的敵人,將他們連根剷除吧,奪取敵人所有的一切!騎乘敵人的駿馬,將他們美貌的女人當作你的睡衣和墊子,親吻她玫瑰色的臉頰,吮著她們與乳頭一色的甜蜜嘴唇,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

    用成吉思汗說過的這段話改編的歌曲,草原勇士人人會唱,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演唱的行列,一邊拍著大腿打著拍子,一邊縱聲高歌,那斟滿了酒的大海碗就端在手裡,似乎只要一唱完就要痛飲下去。

    年輕的瓦剌姑娘們紛紛跑到篝火旁,曲臂踏足,彷彿一匹匹漂亮的小牝馬兒,繞著那篝火快活地舞動起來。在場的大明士兵大多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不過這種歡快奔放的場面卻不多見,他們也放開了懷袍,痛快暢飲起來。

    這時,夏潯突然看見了一個婦人,這個婦人就是和那老婦人一起抬了烤全羊送入帳中給他們的那個女人,她在對面多是瓦剌貴族的坐席間正端送著東西,時不時的還要扭頭向主席位張望幾眼,似乎對那位大明使節非常好奇。

    夏潯大喜,如果這個女人在,沒準兒那個老婦人也在,他注意地觀察著,急急在那婦人周圍尋找著那老婦人的身影,可惜並無所見。這時候,那個婦人消失了一陣兒,當她再端著一盤食物出現時,已向夏潯他們這邊的座位派送食物了。

    夏潯忙一側身,對費賀煒低語幾句,費賀煒立即拉住那個陪伴他們的瓦剌勇士,端起大碗與他拼酒。那個瓦剌人正喝的不亦樂乎,有人與他拼酒更是樂不可支,兩個人馬上就跟親哥倆兒似的,勾肩搭背地擠到一起喝酒去了,把個寡言少語不討人喜歡的夏侍衛仍在了一邊。

    眼見那婦人端著盤子,把食物遞到一條條几案的桌上,離自己越來越近,夏潯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向她打聽那老婦人的下落,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夏潯抬眼望去,只見圍著篝火人群的一角,突然聚集了許多人,似乎還發生了口角,那裡的人都站著,人頭攢動,也看不到具體發生了什麼。

    草原人好酒,喝醉了難免有鬥毆發生,夏潯只道是有人喝多了酒打架,這時那人群一分,卻從中硬擠出一條大漢來,這大漢穿著一件藍色的蒙古長袍,戴一頂兔毫有垂絡的帽子,肋下懸一口長刀,大踏步地向前走來,昂然說道:「怎麼,天使光臨,我哈什哈連一見的資格都沒有嗎?」

    隨著聲音,這人已走到火光之下,歌舞的少男少女們紛紛退開左右,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來,旁若無人,一直走到主席前面才停下。

    這人身材極其高大,膚色黝黑,一雙眼睛精光爍爍,大鼻子勾彎如鷹喙,透出幾分陰鷙剽悍之氣。他森森的目光往左右兩旁席上只掃一眼,每個人就似都被他看到了似的,那舉止,真如鷹視狼顧。

    來人似乎有意要讓大明使者聽到他說的話,因此用的是漢語。夏潯聽到他自稱「哈什哈」,就知道他是誰了:「哈什哈?西部蒙古之王?」

    這位倒霉的西部蒙古部落長,宰了額勒別克汗,促使北元分裂的風雲人物,現在依舊是風光無限,連瓦剌三王也不大放在他的眼裡。

    可是,馬哈木統治西蒙古,這是額勒別克汗生前下的聖旨,朱棣分封瓦剌諸部首領時,也有意的捧高瓦剌三王,根本不理會哈什哈。莫小看了這個名義和一個強大帝國的外交支持,此消彼長之下,曾經在西蒙古如日中天的哈什哈此刻已大不如前。至少這馬哈木就敢商量大事時把他拋在一邊了,以前的時候,誰敢?

    馬哈木臉色一變,勉強笑道:「啊!哈什哈兄弟,你怎麼來了?」

    哈什哈嘿地一聲笑,說道:「這兒這麼熱鬧,難道我不能來麼?欣聞天使光臨,我哈什哈也想見上一見!」

    他兀鷹似的打量趙子衿幾眼,展顏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大明天使了?」

    趙子衿起身,笑吟吟地道:「正是在下,哈什哈首領,久仰大名。」

    哈什哈仰天打個哈哈,說道:「好!好好!天使儒雅斯文,果然不愧是中土人物!」

    他乜著眼睨了馬哈木一眼,大步走過去道:「某來敬天使一杯!」說著伸手就去取馬哈木桌上酒碗。

    「老子才是瓦剌之王,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馬哈木被他放肆無禮的舉動氣的臉都青了,伸手就來格擋,兩人都戴著皮護腕,皮護腕上還有一顆顆銅鉚,拳掌相交,碰的噹噹作響。到後來一隻漆金的木製酒碗被兩人一人抓住半邊,誰也掙不動分毫,好定鑄在了几案上似的。

    哈什哈獰笑一聲,另一隻手便去抓酒罈子,馬哈木「刷」地一下拈起切肉的小刀,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手掌。哈什哈動作也快,一隻手攸伸攸屈,快捷無比,馬哈木「篤篤篤」在案上刺了七八刀,都扎不中他的手掌,他也無法扣牢那酒罈。

    說來好笑,他們兩個人的夫人時常相見,親熱無比,這兩個人卻如同水火,絕不相容,眼下當著大明使節的面,兩人就撕破臉皮,大打出手了。

    趙子衿瞧見這副模樣,眼珠一轉,忙起身打個哈哈道:「下官只聽說草原漢子喜歡唱歌和搏克(摔跤)以助酒興,卻不知還有這樣的遊戲,真是大開眼界了。只是這也太危險了些,今夜酒宴豐盛,歌舞優美,大家興緻正高,還是坐下來一起欣賞的好。」

    大明帝國此前對瓦剌一直的外交政策是拉攏瓦剌三王,打壓瓦剌的老牌貴族哈什哈,在沒有得到新的指示之前,趙子衿做為大明使節,也不敢貿然做出有悖這一政策的舉動。

    但是眼下瓦剌三王有圖謀不軌、暗立大汗的可能,向哈什哈稍示善意,未嘗不是向馬哈木施壓的好手段,趙子衿腦瓜靈活的很,馬上站起來做合事佬了。啥什哈目的達到,便哼了一聲,大剌剌地擠過去,在馬哈木和趙子衿中間硬是擠出了一席之位。

    馬哈木待他坐定,壓低嗓音,用突厥語對他道:「哈什哈,你這是誠心跟我做對,是不是?」

    西部蒙古與東部蒙古不同,他們這裡的部族是由突厥語系和蒙古語系兩大語系的部落組成的,因此部族首領大多精通蒙古和突厥兩大語系,再加上上流社會人物一般都要掌握的漢語,這些西部草原部落的貴族普遍要掌握三種語言。

    馬哈木壓低了嗓音還不放心,又特意改用了突厥語,這才與哈什哈交談。

    哈什哈大聲同趙子衿談笑幾句,扭過頭來,同樣壓低了聲音,用突厥語道:「西部蒙古有什麼事可以繞開我哈什哈由你馬哈木獨自決斷的?為什麼大明使節到了,你卻不通知我?」

    馬哈木冷笑:「不好意思,西部蒙古是額勒別汗封賜給我的,而大明皇帝也認同這一點。西蒙古的事誰說了算,在大明皇帝眼中,正是我馬哈木,你哈什哈是什麼人,你當大明理會嗎?」

    哈什哈冷冷地道:「好!你是大明封的瓦剌王,接見明使,理應由你出面。那麼,你奉立大汗,遍邀諸部,為何同樣把我置之於外?」

    馬哈木翻個白眼兒,不屑地道:「額勒別克汗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你以為大汗想見你嗎?」

    哈什哈大怒:「大明也就罷了,你不要再把脫脫不花拿出來說事兒,什麼大汗,他不就是任你擺佈的一個傀儡麼?」

    馬哈木臉色微微一變,哈什哈瞟了他一眼,突然微笑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說與大明使者知道的!」

    馬哈木冷笑道:「你當然不會說!殺死額勒別克汗,雖然是大逆不道,畢竟還只是我們草原上的事,如果你把脫脫不花大汗賣給明廷,那麼你就所有蒙古人的敵人!你敢冒這個險?」

    這邊兩位首領唇槍舌箭,夏潯遠遠地看著兩人不善的臉色,暗自感慨道:「大明跟韃靼、瓦剌在鬥;帖木兒帝國跟大明、瓦剌在鬥;安南和我大明同樣在鬥。

    而大明內部,上有太子與漢王之爭,下有紀綱、陳瑛和我夏潯之間的明爭暗鬥。

    帖木兒帝國呢?有皇太孫、哈里蘇丹、沙哈魯之爭;瓦剌有瓦剌三王和哈什哈之爭;韃靼有阿魯台和本雅失裡之爭。

    就連那安南,外有大明強兵,岌岌可危之中,陳季擴還不忘吞併簡定兵馬,借刀殺人,除掉簡定。

    國與國在爭,一國之中為了權位各方勢力還是在爭,從中到外、從大到小、從上到下,為了一個權字,當真是無處不爭、無處不戰啊!」

    就在這時,那中年蒙古婦人趁著混亂來到他的身邊,眼見許多人還在眺望主席上那幾個人的動靜,突然對夏潯用漢語急急低聲道:「我要見你們欽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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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7
發表於 2012-6-14 19:22:04 |只看該作者
第867章 刁蠻小櫻

    這時被費賀煒拉著喝酒的瓦剌人隱約聽到點聲音,他轉過頭來,大著舌頭問道:「嗯?什……什麼事?」

    那婦人連忙閉口,將盤中食物放下,便走向前邊一桌。

    夏潯低頭飲酒,心念急轉:「這女人要見欽差?」

    他一直把希望寄託在那個對大明抱有好感的老婦身上,卻忽略了這個中年婦人,沒想到她竟千方百計與自己進行聯繫,她以如此詭秘的方式要求見欽差,那定然是有極機密且不為瓦剌人所願的消息奉上了。

    夏潯暗暗思忖著,見那婦人派發完了食物,正拿著空盤要離開,夏潯便站起身來,故意搖晃著身子,對那瓦剌人道:「我……我去方便一下,哪兒可以方便啊?」

    那瓦剌人聽懂了他的意思,哈哈笑著,隨意地往身後一指,說道:「去!尋個僻靜處就是,誰會管你,哈哈……」

    夏潯點點頭,目光一轉,堪與那將要離開的婦人碰了一下。夏潯輕輕一點頭,舉步離開人群,那婦人左右掃了一眼,便也悄悄地跟了上來。

    這篝火晚會熱鬧非凡,因為哈什哈的加入,更增添了幾分火藥味兒,幾乎無人注意走開的人,夏潯和那婦人一前一後,便悄悄沒入了夜色當中。

    但是幾乎無人不代表沒有人,烏蘭圖婭這時卻看見了圖門寶音,她看見走在圖門寶音前邊的還有一個明軍校尉了,一時卻還沒有想到兩人是聯袂離開。這圖門寶音常受人欺凌,如果可能,烏蘭圖婭就不想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內,忙追了上去。

    她還穿著那身舞衣,臉上帶著面具,只是肩上披了一件半大的袍子。

    夏潯走到一處僻靜無人處,站定身子,圖門寶音悄悄跟到身後,急急地道:「這位大人,我有急事要見欽差!」

    夏潯沉聲道:「你是誰?要見我們欽差大人做什麼?」

    圖門寶音道:「你們此來瓦剌,想要查什麼?」

    夏潯心中一動,忙轉身道:「立汗?你是誰,你知道什麼?」

    圖門寶音道:「你要安排我與欽差大人一見,這件事我只能跟他說!」

    夏潯急道:「欽差一直由瓦剌三王陪著,要私自會見旁人實在為難。你且說與我聽,我會向欽差大人稟明的。」

    圖門寶音搖頭道:「這事你做不了主!我只跟欽差說,他要親口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會坦言相告!」

    夏潯聽了苦笑不已,他扮作侍衛,本為查訪消息方便,現在真的有消息上門了,卻恰因這身份成了障礙。他當然不能因此便開誠佈公地說他是大明輔國公,再說他就算說出來這女人也不信吶。

    正在為難處,烏蘭圖婭已追上來,叫道:「寶音姐姐,你在幹什麼?」

    因有外人在,烏蘭圖婭沒有叫破圖門寶音的身份。圖門寶音嚇了一跳,忙轉身擋在夏潯前面,吱吱唔唔地道:「啊?是圖婭妹妹,我……我沒什麼事……」

    烏蘭圖婭警惕地看了一眼夏潯,又盯了圖門寶音一眼,這裡光線黯淡,只有滿天星光,烏蘭圖婭又是背對篝火,夏潯只能看見她臉上面具微微的閃光,和那熠熠如星辰般閃亮的一雙眼睛。

    「寶音姐姐,你和這明人……,他可是明人呀!」烏蘭圖婭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麼,語氣不覺嚴厲起來。

    圖門寶音已鎮靜下來,淡淡地道:「明人?明人又怎麼了?是敵是友、是親是疏,在於他是明人還是蒙古人麼?你所經歷種種,比我又能強到哪裡,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

    烏蘭圖婭沉默片刻,低聲道:「寶音姐姐,這很危險,一旦事機敗露,恐有殺身之禍。哪怕僅僅是被他們發現你與明人接觸……」

    圖門寶音道:「我現在活著,比死了又能強到哪裡去,若非母親還需我瞻養,我早就……,我欲向明人求助,正因如此。圖婭,你……你若憐我今日處境,就幫幫我……」說著,圖門寶音兩行熱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

    夏潯在一旁眼珠亂轉,拚命猜測著這兩個人交談間透露出來的訊息,只是憑這隻言片語,他可弄不明白兩人到底在說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她們在瓦剌的處境似乎不大好,而且這個中年婦人身份很是特殊,受到了特別的監管。

    就在這時,忽有一隊巡弋士兵持戈走來,因為他們是從篝火晚會的方向過來,所以隊列剪影看的很清楚,他們還沒發現這兒站著三個人,但是只要再走近些,一定會發現他們,而這時如果趕緊走開,也必然會被他們發覺,這可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圖門寶音臉色不由一變,失聲道:「有人來了!」

    烏蘭圖婭急急一回頭,也發現了那支巡弋的士兵,匆忙之下,烏蘭圖婭急急對圖門寶音道:「寶音姐姐,躺下!」說著一步閃到夏潯面前,低喝道:「你也躺下!」

    夏潯有些茫然地道:「沒用的,他們正沖這兒走來,走到近前髮現躺著三個人,豈不更加懷……」

    他還沒說完,烏蘭圖婭急了,伸手一揪他的衣領,腳下就使了個絆子。草原上的男人個個一手高明的摔跤術,女人雖然差些,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掌握了不少摔跤技巧。夏潯又對這個少女全無防備,竟一下被摞倒在地。

    他還沒反應過來,烏蘭圖婭就已跨坐在他的身上。

    「嘎?什麼情況?」

    夏潯伸手一摸,正摸在烏蘭圖婭的大腿上,她穿著大紅綃金長短裙,跨騎在夏潯身上時,裙袂遮不住大腿,光溜溜滑潤結實的大腿被夏潯一摸,烏蘭圖婭不禁又羞又氣,她一把扼住夏潯喉嚨,低聲道:「手腳再不老實,我就掐死你!」

    這時那隊士兵已經走近,烏蘭圖婭無暇多說,立即伏在夏潯身上,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還故意做出粗重的喘息,圖門寶音會意,急忙貼近了二人,緊緊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啊!不要過來!」

    眼看那隊士兵將要走近了,烏蘭圖婭立即尖叫一聲,彷彿情人偷歡被人撞見了似的,把那隊士兵嚇了一跳。他們往這邊一看,隱隱看見一雙男女躺在地上,旁邊似乎還脫了一堆衣袍,不禁哄笑起來。

    聽他們嘴裡亂七八糟地說著蒙古話,似乎是在取笑打趣,不過他們倒真的沒有走過來打擾這對野鴛鴦,而是繞過了他們,往別處巡弋去了。

    草原上的習俗,對這種事是很寬容的,如果情郎半夜三更摸到女孩家裡去,上了她的床,就算她的父母聽見了也得裝作睡著了不予理會,不過他們不會讓這小夥子在自家帳蓬裡一覺睡到大天亮,免得早上起來大家尷尬。

    所以如果兩人歡愛完了那男人還不走,做父母的就會故意翻身、咳嗽,做出些動作提醒那小夥子:「臭小子,還不滾蛋!難道還要等著早上招待你喝酥油茶麼?」

    像今晚這樣一些浪漫的族人聚會時,情人相攜遁入夜色,恩愛野合,也是常有的事,這時出面打擾是很不禮貌的事,這些士兵也是年輕人,也有與情人幽會的時候,將心比心,自然不來滋擾。

    那隊士兵嘻嘻哈哈地走開,烏蘭圖婭便坐直了身子,夏潯看著這個神秘而大膽的女孩,尖尖俏俏的下巴,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閃亮的貓眼狀面具,還有中間兩顆寶石狀的眸子,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一個神秘的女人吶。

    「你看什麼?」

    方才扮作那副樣子,讓烏蘭圖婭頗有些難為情,眼見身下這個大鬍子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便用強硬的語氣武裝自己。

    夏潯道:「草原上的女人,都這麼剽悍麼?」

    烏蘭圖婭凶巴巴地道:「有什麼不對?我就不信,你們漢人夫妻真得是相敬如賓,那叫什麼狗屁夫妻!」

    「我們可不是夫妻!」

    「但是我們裝的是戀人!」

    夏潯失笑道:「哦,那算我說錯了,不是草原上的女人剽悍,而是草原上的戀人剽悍。」

    烏蘭圖婭冷笑道:「少把你們自己說的如何斯文,崔鶯鶯斂衾攜枕,月夜爬牆,幽會張生的話本兒我也看過的,那還是相國千金呢,比我們又如何?」

    一旁,圖門寶音翻身坐起,低聲說道:「對不住,拿你做了擋箭牌。」

    夏潯笑道:「這種擋箭牌,我倒不介意!」

    圖門寶音雖是滿腹苦楚,聽了這話也不禁想笑,烏蘭圖婭臉上一熱,卻是大怒:「別看你是明人使者,再敢油嘴滑舌,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頭!」

    夏潯哼了一聲道:「姑娘,你是不是該起來了?」

    烏蘭圖婭冷笑道:「怎麼?被女人壓在身下,心裡不舒服是麼?」

    夏潯嘆了口氣道:「那倒不是,而是……太舒服了些!」

    烏蘭圖婭被他一說,這才發覺跨騎在他身上的姿勢有多曖昧,她「啊」地一聲叫,便像蟄了似的跳了起來,一時只覺臉蛋發燙,都能煎雞蛋了。

    她無地自容地拉起圖門寶音道:「寶音姐姐,趁著沒人,咱們趕緊走!」

    夏潯翻身坐起,急急說道:「寶音夫人,你到底有什麼事,還沒說呢。」

    圖門寶音堅持道:「除非見了大明欽差,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

    烏蘭圖婭不由分說,扯著她就走,夏潯一見這刁蠻姑娘又來壞自己大事,忍不住戲弄她道:「圖婭姑娘,你知不知道……」

    烏蘭圖婭拉著圖門寶音正要匆匆離開,聽見這話扭頭問道:「什麼?」

    夏潯咳嗽一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叫的有多難聽?你是不是根本會不會叫啊?」

    「混蛋!你等死吧!」

    烏蘭圖婭摞下一句狠話,狼狽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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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
發表於 2012-6-15 19:30:14 |只看該作者
第868章 求婚

  烏蘭圖婭是豁阿夫人的侍女,表演完畢就需回到豁阿夫人身旁,當晚不能和圖門寶音皇后在一起太久,所以離開之後,只向圖門寶音匆匆交待了幾句,便回了豁阿夫人那邊,等到次日才又尋個機會來找她。
  
  圖門寶音提著大木桶正在草原上擠馬奶,烏蘭圖婭見其他奴僕都在遠處忙碌著,身邊沒人,便又重拾昨晚的話題,對圖門寶音道:「娘娘,你在這兒處境不好,我也知道。給我些時間,等日子久了,總能叫你比現在好過些,若是求助於人,也沒有求助於明人的道理啊。」
  
  「為什麼不可以?」
  
  圖門寶音直起腰來,抓起圍裙擦了擦鬢邊的汗水,向烏蘭圖婭問道:「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可以?」
  
  烏蘭圖婭道:「大汗……雖是死在脫歡手上,可他若非被明廷永樂皇帝窮追不捨,走投無路之下被迫逃入瓦剌境內,最後又怎會……,真要算起來,明廷才是殺死大汗的元兇啊!」
  
  圖門寶音反問道:「那麼,明廷的永樂皇帝,又是因為什麼對大汗窮追不捨呢?」
  
  「因為……」
  
  烏蘭圖婭吃吃地說不下去了。
  
  圖門寶音沉聲道:「真要追本溯源,這筆爛帳就永遠算不清楚了。其實,不過是兩位首領,為了他的族民和百姓能有更好的生存的地方,為了鞏固、擴大他們的權力而發動的戰爭。這不是個人恩怨,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廝殺,再正常不過,要是在這個地方斤斤計較一己私仇,那是愚不可及。
  
  如果我真要恨,我是不是更該恨阿魯台太師?如果不是他以我的丈夫為傀儡,危急關頭又拋棄了他,我的丈夫未必就死。哈什哈是撒木兒公主的殺父仇人,現在他們還不是共處於一方草原,同飲一河之水,彼此之間相安無事麼?」
  
  烏蘭圖婭默然不語,圖門寶音道:「圖婭,你受漢學的影響太深了,居然會拘泥於那些狗屁不通的想法。這兒是草原,我們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在漢人看來無法理解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一些事,是我們祖祖輩輩摸索出來的適應草原生活的生存之道!
  
  父親死了,他的兒子要把非其生母的父親的所有妻子都收為自己的妻子,這是野蠻麼?這是因為草原上的生活艱苦,我們的祖先在無數年的生存過程中知道,如果不這樣,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們就會失去男人的照料,她們將活活餓死,或者被別人擄為奴隸。
  
  所以,那是家族繼承者的一份責任,他不只要繼續父親的權力和財產,還要負責照料曾經是父親的那些女人。還有搶婚,我們蒙古人統治中原一百多年,現在的搶婚已經成了一個形式,可以前的搶婚是什麼樣子,你應該聽說過的。
  
  如果你被人從你的父母身邊搶走,在搶親過程中,甚至動武殺了你的父兄,你也要成為那個人的女人;如果你和你的丈夫非常恩愛,甚至有了孩子,但是有人殺死了他,並且把你擄走,你依舊要成為他的妻子,你可以反抗,可以去死,但是祖先們的經歷告訴我們,你應該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圖門寶音凝視著烏蘭圖婭,說道:「圖婭,你是不是很佩服豁阿夫人?沒錯,他被額勒別克汗搶走以後,用計殺死了忽兀海太尉,替她原來的丈夫報了仇。可是忽兀海只是出主意的那個人,真正的兇手是誰?是額勒別克汗,她真正該殺的是額勒別克汗,但她沒有!
  
  她成了額勒別克汗的枕邊人之後,有的是機會下手害死他,她有沒有這麼做?她殺死忽兀海太尉之後,還不是死心塌地的做了額勒別汗的女人?如果不是為了爭權,哈什哈又殺死了額勒別克汗,把她搶到手,她現在連孩子都不知為額勒別克生了多少個!」
  
  圖門寶音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低聲說道:「圖婭!我們是女人,只能像菟絲草一樣,依附於男人而生!在這裡,沒人憐憫你是個寡婦。在中原漢人的地方,踢寡婦門、刨絕戶墳,那是受人唾罵的不恥行為,而在這裡,強者佔有弱者,侵凌弱者、奴役弱者,那是天經地義的,這裡是草原,是狼的天下!」
  
  烏蘭圖婭默默地垂下了眼簾,許久,才幽幽地道:「那麼,娘娘打算怎麼做?」
  
  圖門寶音道:「我的母親病了,長途跋涉而來,她這些日子一直在低燒,部落裡的巫醫卻懶得為她用藥,要不是你幫忙弄些藥來,恐怕她現在已經……,即便如此,她依舊在帳蓬裡每天趕製衣袍,如果每天做不完應有的數目,就會挨打、挨餓。
  
  圖婭,我想到中原去,得到永樂皇帝的庇護,在那裡,我們的際遇不會像在這裡一般。昨天,聽到高娃奶奶說起她們當初在中原的經歷,更堅定了我的想法。瓦剌人偷偷立了大汗,這是中原皇帝不能容忍的,我可以告訴明廷使者這個真相,我還可以為他們做人證!
  
  做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他們把我和母親接到中原去,我並不需要錦衣玉食,也不需要多少照顧,只要把我母女當成一戶普通的百姓,也好過在這裡做奴隸。圖婭,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同明人取得聯繫,你知道,我的身份,想要接近他們有多難。
  
  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起走,也許……你從小就是你所在部落的『別乞』,長大後又因為與阿魯台太師的聯姻,受到了更多的尊敬和寵愛,哪怕是逃到瓦剌之後,也得到了豁阿夫人的庇佑,你不曾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所以你體會不到……」
  
  圖門寶音悵然望著遠方,黯然道:「你不會想到,失去依附之後,你還剩下什麼。你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你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有尊嚴地活著……」
  
  馬群吃著草,散漫地走動著,遮住了四下旁人的目光,圖門寶音忽然向烏蘭圖婭跪了下去,泣聲道:「圖婭,幫我一次,就一次!」
  
  烏蘭圖婭大吃一驚,連忙伸手攙扶,道:「娘娘,你這是做什麼?」
  
  圖門寶音不肯起來,她跪在地上,淒然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可憐無助的女人而已,我沒有別的出路了,圖婭,請你幫幫我!」
  
  烏蘭圖婭心中一酸,連忙道:「娘娘,你快起來,不要這樣,我……答應幫你就是!」
  
  就在這時,遠遠地有人喊:「烏蘭圖婭!烏蘭圖婭!」
  
  圖門寶音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四顧看去,並未發現有人能夠看到這裡,片刻之後,呼叫聲更近了,這時她們才在群馬的空隙間看到一個少女騎著匹馬,正在馳騁著大聲呼叫。
  
  這是豁阿夫人身邊的一個侍女,看這樣子,她是在尋找烏蘭圖婭,而不是發現了她們的舉動,兩個人心中大定,烏蘭圖婭扭頭對圖門寶音道:「娘娘,你別急,我會找機會去見見那明廷使者的,你等我!」
  
  說完快步迎向前去,高聲叫道:「娜仁,我在這裡,有什麼事嗎?」
  
  那個少女看見她,忙一勒馬韁站住了身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道:「啊!你在這裡呀,快著點兒,哈屯有事情要見你呢!」
  
  烏蘭圖婭心中很是納罕,不明白豁阿哈屯有什麼急事要人來找自己,要知道她只是哈屯身邊一個侍女,而平素豁阿哈屯即便外出也不需要那麼大的排場,身邊隨便帶兩個人就可以了,並不是一定要由她相陪的。
  
  烏蘭圖婭順手抓過一匹駿馬跳上去,這馬還沒配馬鞍,馬背上光溜溜的,不過以她的騎術自然不用擔心,烏蘭圖婭雙腿一夾,就驅使著那匹駿馬隨在那位叫娜仁的少女後面疾馳而去……
  
  「什麼,嫁人?」
  
  烏蘭圖婭沒想到豁阿夫人要見她,竟然是商量她的終身大事,不禁大吃一驚。
  
  豁阿哈屯滿面歡喜地道:「是啊,圖婭,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這終身大事是該考慮考慮了。其實自打你來到我身邊後,不知有許多優秀的年輕人喜歡你呢,不過這些人嘛,雖然家世都還不錯,我覺得卻未必就能配得上我的圖婭,所以都幫你推掉了,可這一次卻不同啊……」
  
  豁阿哈屯一揮手,摒退了帳中侍候的幾個侍婢,她把烏蘭圖婭拉到身邊,神秘地道:「圖婭,你知道是誰看上你了嗎?」
  
  烏蘭圖婭訥訥地道:「是誰?」
  
  豁阿哈屯歡喜地道:「你絕對想不到的,圖婭,是我們的汗,是脫脫不花大汗看中了你!」
  
  「嘎?脫……脫脫不花……大汗?」
  
  烏蘭圖婭大汗,她的樣子很受衝擊,眼神兒有點懵,想了好半天,才在腦子裡想起了那個在「八白帳」裡的見過的脫脫不花,頭髮花白、滿面滄桑,看起來足有五十歲上下的大叔……
  
  豁阿哈屯歡喜地道:「是啊,大汗遺留在中原的妻子已經不可能再接出來了,大汗現在孤身一人。那天咱們去見大汗時,大汗一眼就相中了你,今早特意讓由阿噶多爾濟台吉來,替大汗向我轉達了他對你的愛慕之意,我當然一口答應啦!」
  
  ※※※※※※※※※※※※※※※※※※※※※※※
  
  豁阿哈屯雙掌一拍,歡喜不盡地道:「我的小圖婭該配一位大英雄的!恭喜你,圖婭,你要成為我們蒙古人的哈敦(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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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9
發表於 2012-6-15 19:32:37 |只看該作者
第869章 紅拂夜奔

  烏蘭圖婭道:「哈屯,我不想嫁!」
  
  豁阿夫人失笑道:「你這丫頭,還害什麼羞。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好……」
  
  烏蘭圖婭鄭重地道:「哈屯,我說的是真話,我不想嫁給脫脫不花大汗!」
  
  豁阿這才察覺她神情的嚴肅,不由一怔,奇道:「為什麼?」
  
  「我……我不覺得喜歡過他,或者以後會喜歡他……」
  
  豁阿嘆了口氣道:「這想法太孩子氣了,你覺得要怎麼喜歡他才好,嗯?圖婭,你就跟我小時候一樣。可我從十六歲起,就不再有這麼天真的想法了。我十五歲的時候,曾經喜歡過我們部落的蘇合大哥,非常……非常喜歡……」
  
  豁阿的眼神朦朧起來,帶著一絲溫柔和夢幻的感覺:「他很高、很英俊,騎術非常好,他揮舞著套馬桿在草原上奔跑的時候,是那樣迷人。他拉著馬頭琴,唱起歌的時候,聽得人心都醉了。那時候,如果他對我笑一笑、說上一句話,我的心尖兒都會發顫……,可那又怎麼樣?」
  
  豁阿輕輕握住烏蘭圖婭的手,柔聲道:「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鬍子從來也不修剪,骯髒的糾結在一起,他的嘴裡每天都散發著劣酒的味道。他的妻子給他生過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發生白災的時候凍死了,他的妻子也凍得失去了一條胳膊。他每天喝酒,家徒四壁,唯一的女兒被他賣了換酒喝……
  
  圖婭,少女時的夢就只是一個夢,你可以記著它,卻不要奢望能夠實現。等你再大些,你才會知道,什麼才能給你真正的幸福。你要的幸福,一個富有而強大的男人才能給你,甜蜜的情話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穿,不要那麼幼稚!」
  
  烏蘭圖婭委婉地道:「貧賤夫事百事哀,我知道,可我想嫁的人,也不至於要落魄到那種地步,哈屯,脫脫不花……都已經有五十歲了,我才剛剛十八……」
  
  豁阿笑起來:「這有什麼問題?男人的魅力,可不在他的長相和年紀上面,圖婭,那可是我們全蒙古的大汗呀!現在你是我的侍女,如果做了他的哈敦,到時候我見了你都要行禮呢!」
  
  「哈屯,我剛從本雅失裡大汗的哈敦那兒過來,現在誰把她當成皇后呢?脫脫不花,甚至沒有本雅失裡汗的力量。」
  
  「他會有的!」
  
  豁阿的神情嚴肅起來:「他是成吉思汗的後裔,這大草原是長生天賜予成吉思汗子孫的,唯有成吉思汗的子孫,才能統治這個地方,才能做所有蒙古人的主人,脫脫不花汗一定會成為一統草原的人!」
  
  烏蘭圖婭搖搖頭:「哈屯,我不知道這草原上還有多少人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我真心的希望,的確會這樣。但是,這跟我無關……」
  
  烏蘭圖婭美麗的大眼睛裡漸漸漾起了淚光:「哈屯,我有一半畏兀爾人的血統,我不是純正的蒙古人,我對大汗沒有足夠的敬畏,也不以侍奉他為榮耀。我的父親,當初效忠的也不是本雅失裡大汗,而是阿魯台太師,但是他死就死了,阿魯台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潛入遼東的時候,我的生死,他同樣沒有放在心上,他不惜暴露我,只要能打擊明人!可笑的是,該呵護的人拋棄了我,卻是一個明人的將領釋放了我,否則我不會有今天。如果不是他的寬恕,我將落得什麼下場我很清楚,我知道下場最悽慘的不是死在戰場上的人,而是被俘虜的那些女人。
  
  也許,這就是哈屯以為,一個強大有力的男人,更能給予女人安全、給予她幸福的原因,但是再強大的男人,總有一個比他更強大的男人在那裡,如果他不珍惜你,他隨時都可以在更強大的人壓迫下拋棄你,又何來的幸福與安全?人生匆匆不過百年,如果……都不能和一個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你真會感到快樂嗎?」
  
  烏蘭圖婭凝視著豁阿,質問道:「哈屯,您有過三任丈夫,德力格爾台吉、額勒別克汗、哈什哈大人,地位最高的是額勒別克汗,權勢最大的是哈什哈大人,您和誰在一起時最快樂呢?您現在擁有榮耀、地位、財富和榮華,可是您真的擁有幸福嗎?」
  
  豁阿那張讓女人也為之嫉妒的嬌媚的面孔瞬間變得鐵青。烏蘭圖婭笑了笑,輕聲對她說:「所以,如果不能遇到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我不嫁!」
  
  「任性、幼稚!」
  
  豁阿哈屯沉著臉道:「圖婭,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什麼事都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你的父親是最疼愛你的人,可你當初若喜歡的那個人不是阿魯台的兒子,你以為他真會放任、甚至縱容你去喜歡他?別傻了!你要嫁給脫脫不花大汗,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哈什哈的意思,你沒有選擇!」
  
  烏蘭圖婭驚訝地看著豁阿哈屯,她一直很疼愛自己,自從投靠了她,她從來沒有這般聲色俱厲地跟自己說話,烏蘭圖婭一直以為她是真的疼愛自己,是記著自己這門親戚,難道……難道是因為那時只需管她一口飯吃,而當她需要獲得更大利益的時候,自己也就只是她用來達到目的的一件工具?
  
  烏蘭圖婭突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豁阿哈屯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寒如水,用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等明廷的使節離開後,我和哈什哈大人會收你為義女,然後馬上為你和脫脫大花大汗舉辦婚禮!」
  
  「哈屯!」
  
  「退下!」
  
  ※※※※※※※※※※※※※※※※※※※※※※※
  
  馬哈木剛剛從趙子衿那兒回來,一聽說脫脫不花要迎娶豁阿哈屯的侍女,立即就炸了,「哈什哈要把豁阿哈屯的一個侍女許給脫脫不花為妻?脫脫不花好大的膽子!是我奉迎他為大汗的,他想跟哈什哈勾結,與我作對麼?」
  
  報訊的侍衛道:「這個……恐怕不會!大人,大汗是被您的兒子迎回來的,一到這兒,就一直在您的控制之下,恐怕……他根本不瞭解瓦剌草原上的事,不知道哈什哈是跟您作對的。豁阿哈屯常跟撒木兒公主一塊去探望他,在他看來,也許以為哈什哈也是臣服於您的!」
  
  馬哈木冷哼一聲,說道:「不行!這事絕對不行!大汗的哈敦必須由我來選擇!」
  
  他冷笑著道:「昨天,哈什哈跑來攪局,不就是為了想在諸部首領和大明使者面前,證明他的存在嗎?不就是為了想要別人知道,在瓦剌,無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麼?今天又想出這麼一招,嘿!想在脫脫不花身邊安插一個他的人做耳目!」
  
  那趕來報訊的人道:「大人,這事還真不是哈什哈的主意,而是豁阿哈屯去拜見大汗,大汗相中了她身邊的這個侍女,開口索要,豁阿夫人一口答應。哈什哈聽說以後,不但十分贊成,還說要認這侍女為義女,風光大嫁。」

  「他想得美!」
  
  馬哈木背著手,在大帳裡急急踱著步子,忽然想到了什麼,腳下的步子慢下來:「嗯……,認其為義女,再嫁予大汗……,這主意不賴!」
  
  他思索一番,吩咐道:「告訴我的哈屯,馬上從我尚未許婚的女兒裏邊挑一個來,準備嫁給大汗做妻子。同時通知大汗一聲!」
  
  那手下遲疑道:「大人,那女人是大汗相中的,只怕……」
  
  馬哈木冷笑道:「只怕什麼?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要得意忘形,真以為自己可以統治蒙古諸部,他脫脫不花,不過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馬哈木伸手一指,厲聲道:「告訴他,他的妻子,我會為他選擇!哈什哈那邊,想都不要想!不!你直接告訴他,那個女人,我馬哈木相中了,我要娶她!所以,嫁不了他脫脫不花花!叫他安心等著娶我的女兒吧!」
  
  馬哈木獰笑道:「不光要給他一個教訓,也得給哈什哈一點顏色看看才行。叫哈屯馬上準備聘禮,去向豁阿夫人求婚,就要那個脫脫不花看中的侍女!」
  
  馬哈木匆匆往外走,說道:「就是這個主意!我去和太平、把禿孛羅商議一下,等明國使節一走,就聯合出兵,對哈什哈部形成包圍之勢,強迫他答應我的要求!再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他哈什哈就要反了天了,這次一定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
  
  ※※※※※※※※※※※※※※※※※※※※※※※
  
  烏蘭圖婭揮淚如雨,揮鞭如雨,鞭子像雨點般落在馬股上,那匹駿馬像離弦的箭一般在草原上飛馳。
  
  她以為可以從此在瓦剌安居下來,她以為豁阿夫人像慈母一般疼愛她,但她再一次失望了。
  
  同阿魯台太師一樣,原來他們的關切和寵愛都是那般廉價,只要有個合適的好價錢,他們就會隨時出賣她。
  
  她痛心地想著豁阿夫人方纔那番無情的話,忽然想到,也許……她的父親也是一樣的。
  
  她忽然想起,因為她不是純種的蒙古人,小時候在部落裡沒少受小夥伴們嘲笑,其中最喜歡欺負她的就是阿魯台的兒子阿卜只阿,等她漸漸長大,彼此的接觸才少了。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相處的機會又多起來,現在想來,那些機會恰是她的父親有意安排的。
  
  那時候,阿卜只阿也忽然對她變得彬彬有禮起來,總是在她面前展示勇武有禮的一面,也許……這是他的父親阿魯台太師對他的授意?
  
  她一直以為自己逍遙自在,就像一匹自由自在的馬兒,原來……在她脖子上一直拴著一條無形的套馬索,只所以從來沒有勒緊,只是因為她從來都沒有跑出人家想要她跑的方向!
  
  天大地大,烏蘭圖婭突然發現,竟無她容身之地。
        
  四野茫茫,廣袤無垠,卻似有一座小小的無形的牢籠,緊緊鎖著她,讓她連腰都直不起、腿都伸不開,讓她連氣都透不過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幸福、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現在才知道,她真的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佇馬高坡,烏蘭圖婭眼中茫然,心中也一片茫然。
  
  癡立許久,她才扭過頭去,望向她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的那一頂頂醜陋的氈帳,和那些影影綽綽的醜陋的人……
  
  慢慢的,她的目光定在那頂明廷使節的氈帳處,定定地望了許久,她突然一揚馬鞭,向那頂氈帳潑剌剌地飛馳過去!
  
  費賀煒正在刷洗著戰馬,忽然馬蹄聲疾,人馬合一如同飛箭,頃刻間射至面前,迎面一陣風浪,費賀煒剛剛抬起頭,就見那馬前蹄拄地,硬生生向前滑出三尺,泥土野草濺起一蓬,這才硬生生地止住,馬背還沒有挺起來,馬上人就矯健地躍下,穩穩地踏在地上。
  
  這等身手本就高明之極,更厲害的是,這馬連馬鞍都沒有配,這騎術就更令人稱艷叫絕了。
  
  「好身手!」
  
  費賀煒一聲叫,這才看清是個眸正神清、柳眉杏眼的漂亮大姑娘,不由兩眼一亮,連忙丟了毛刷子,笑瞇瞇地迎上前去,以手撫胸,用蒙古話道:「呼很賽奴(你好啊姑娘)!」然後打個哈哈道「美麗的姑娘,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我要見你們的欽差大人!」
  
  烏蘭圖婭俊眼一睃,看到幾個馬哈木的侍衛正從遠處快速趕過來,心中只是冷笑,她現在什麼都不介意了,如果因為她的舉動,挑起馬哈木部和哈什哈部的衝突也無所謂,她曾把阿魯台的家當成自己的家,也曾把豁阿哈屯的家當成她的家,但現在……如果兩邊因為猜忌起了衝突,在她看來,不過就是狗咬狗罷了。
  
  「要見我們大人可不容易,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
  
  費賀煒還沒說完,旁邊突然鬼魅般閃出一條人影,把他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正是辛雷。辛雷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死樣子,用呆板的語氣道:「我們大人請姑娘進去!」
  
  烏蘭圖婭靚眉一挑,隨手一拍馬頸,便向大帳中走去。
  
  辛雷瞄著她的背影,喃喃地道:「好翹的屁股啊!」
  
  費賀煒道:「不是吧,頭兒,她穿那麼肥的袍子,你都看得出來?」
  
  「你不懂!」
  
  辛雷用一副專家的口吻說:「你注意到沒有,她的個子很高,她穿的馬筒靴很長,緊束著小腿,從小腿的纖細和修長,可以大致推斷出她大腿的長度。還有,她的腰很細,穿著這麼臃腫的袍子,腰還顯得很細,這說明小蠻腰不堪一握。有一雙長而結實的大腿和那麼纖細的小蠻腰,屁股一定會很翹。」
  
  「唔……」
  
  「還有,她的胸襟一直鼓騰騰的,她剛才甩馬韁的時候,手臂一抻,衣服繃緊了一下,但她的胸襟還是鼓騰騰的,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的胸很大,而不是袍子虛撐的。」
  
  「頭兒,你真悶騷……」
  
  「屁!咱們是幹什麼的?干咱們這一手,必須要有一個好眼力,要觀察入微,要一眼掃去,注意到所有別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你也是咱們那兒的老人了,難道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麼?」
  
  費賀煒羞愧地道:「訓練是訓練過的,不過……,這等眼力……,頭兒,你的確比我強多了,厲害!」
  
  辛雷得意洋洋地:「哼,哼哼!」
  
  這時,那幾個馬哈木部落的侍衛已經衝過來,方才烏蘭圖婭從遠處飛馬趕來,他們就看到了,但是一開始並沒以為她是衝著明廷使節去的,等發現不妥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剛剛衝到近前,辛雷和費賀煒就並肩迎上去,高聲道:「站住!這是我們欽差大人的行轅,誰敢亂闖。」
  
  一個侍衛指著帳中道:「剛才那位姑娘……」
  
  費賀煒道:「我們欽差大人是奉旨宣撫瓦剌,接見一個瓦剌百姓有什麼不可以的?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三位大人都是當面答應過的,怎麼,你有意見?」
  
  「這……」
  
  「哼!給我走遠些,莫要驚擾了我們大人,否則你們可吃罪不起!」
  
  幾個馬哈木部落的侍衛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膽子往裡硬闖。
  
  這時候的大明使節在他們這裡硬氣的很,雖然不至於像大明使節在朝鮮一樣,不高興的時候甚至可以任意鞭笞官員,但是要蠻橫一點兒,他們也不敢對抗,除非他們像本雅失裡一樣得了失心瘋,要拿大明使節開刀,與大明決戰。
  
  幾個馬哈木的侍衛不敢硬闖,只得退下,急急趕去稟報馬哈木知道。
  
  費賀煒喝退了瓦剌人,和辛雷往回走,辛雷道:「頭兒,那位姑娘找咱們大人有什麼事?我看這些瓦剌人如臨大敵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她既急急闖來,應該是有事情。」
        
  「你不知道?欽差大人既然早知她來,叫你等在這兒,沒跟你說是什麼事嗎?」
  
  「誰說欽差大人早知她要來的?我根本沒得到欽差大人什麼吩咐。不過既然有人主動與我們接觸,聽聽她說什麼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放她進去了。」
  
  費賀煒心悅誠服地道:「頭兒不但好眼力,腦子動的也比我快,服了!真的服了!噯……?」
  
  費賀煒站住,帳前五六匹駿馬都在悠閒地吃草,費賀煒撓撓後腦勺,疑惑地問:「哪匹馬是那姑娘騎來的?」
  
  辛雷翻個白眼道:「我怎麼知道?」
  
  費賀煒:「頭兒不是說干咱們這一行要有一個好眼力,要觀察入微,要一眼掃去,注意到所有別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要……」
  
  辛雷道:「是啊,功夫不到,火候不足,我還要繼續努力!」
  
  費賀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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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0
發表於 2012-6-16 21:57:41 |只看該作者
第870章 原來是你

    欽差大帳中,趙子衿正與夏潯低聲商議著。

    趙子衿道:「國公,明日差派隊伍,分頭採訪,下官自帶一隊,偏往那哈什哈部落中一行。我看那哈什哈與馬哈木頗為不合,我若去了,當可吸引更多的注意,以方便國公在這裡的行動。」

    夏潯頷首道:「嗯,那我就留守營中,留守人員應該是最不被注意的一群了,他們也不大會戒備自己部落中的人,我不知那女子全名,更不可能向這部落中的人打聽,只好四處逛逛,等她再來找我!」

    正說著,帳簾兒一掀,便走進一個人來。夏潯背對著門口,只道是營中侍衛進帳,所以渾未在意,趙子衿看見從帳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卻不禁大為驚訝,忙站起身,奇怪地道:「姑娘,你……怎麼進來的?」

    夏潯一聽姑娘,還以為昨晚那婦人找上門來了,他騰地一下站起來,興沖沖轉身一看,頓時便是一呆。時隔兩年,對於她的名字冷不丁都叫不上來了,但是兩個人之間發生過那麼多精采的故事,哪有可能忘了她的模樣,夏潯怔了一怔之後,已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小櫻!」

    帳中光線比外邊暗一些,烏蘭圖婭本未注意夏潯模樣,她進來之後,一眼就看到從案後站起的趙子衿,馬上便道:「欽差大人?」夏潯一愣之後,已迅速斂去驚容,可是雖只一剎,還是引起了烏蘭圖婭的警覺,烏蘭圖婭掃了他一眼,身子登時一震。

    夏潯留了鬍子,但是留須並不是問題,夏潯本就到了蓄鬚的年齡了。古代講鬚眉男子,鬍鬚也是男子儀容必備的一部分,翻開史書,在寫到出色的帝王將相的長相時,通常只用美儀容三個字來描述。如果這個人有一部漂亮的鬍鬚,那麼史書中就會多一句描述了:有美髯。

    男子二十八歲開始蓄鬚。夏潯已經到了該蓄鬚的年紀。只是這兩年跑來跑去的總在外邊,他自己沒這習慣。也沒個旁人提醒他。夏潯嫌麻煩,總要剔個光潔溜溜,這次回京後,旁人見他還未蓄鬚,常有人關切:是不是長不出鬍鬚啊?兄弟認識一個名醫,專治……

    就連茗兒也常提醒他,夏潯無奈,只好在唇上蓄了一點鬍鬚應景兒。

    但是烏蘭圖婭可不知道這一點,在她想來。楊旭到了如今這個年紀,本來就該蓄鬚了,至於鬍鬚什麼樣兒,那就因人而異了,長鬍子可不代表他不是夏潯。烏蘭圖婭之所以猶豫,只因為夏潯的穿著,他穿著侍衛的衣服,這才是烏蘭圖婭以為自己看錯人的原因。

    夏潯暗暗叫苦,他在瓦剌,本不該有任何人認得他的呀,這真是天涯何處無「知己」,跑到別失八里那種地方,都能遇到想要他命的於堅,如今來了瓦剌,又遇到了想要他命的小櫻。

    小櫻定定地看著夏潯,眼神越來越古怪,雖然因為蓄鬚的緣故,夏潯的容貌有了些差異,可是小櫻與他相處時間雖短,對他的印象卻實比任何人都深,又怎麼可能忘記?

    小櫻遲疑著問道:「你……你是?」

    夏潯咳嗽一聲,道:「唔叫朱大壯,小娘娥乃啊寧德唔?」

    「啥?」

    小櫻傻眼了,趙子衿也傻了眼:「國公爺怎麼突然舌頭打捲兒,說起蘇州話來了?」

    小櫻又問了一遍,夏潯還是文文雅雅,舌頭打捲兒,一口的蘇州話,那聲音粗細自然也變了。

    小櫻狐疑地看著他,似乎仍未就此釋疑,趙子衿隱約有點看明白了,國公這是有意掩飾身份啊,好奇怪,難道國公竟然認得這位姑娘?

    趙子衿心中生疑,忙解圍道:「這是本官的侍衛,叫朱大壯。姑娘,你認識他麼?」

    小櫻目光微微一閃,依舊盯著夏潯,口中卻道:「不認得!」夏潯登時鬆了口氣。

    趙子衿趕緊又問:「姑娘,你怎麼闖進來的,要見本官有什麼事?」

    小櫻放過了夏潯,轉向趙子衿道:「恐怕一會兒就會有不速之客前來打擾,本姑娘就開門見山了!欽差大人,你們這次來,為的是查訪瓦剌擅立大汗一事吧?」

    趙子衿雙眼一亮,說道:「不錯,那又怎樣?」

    小櫻吸了口氣道:「你們這麼查下去,休想查得到,這裡的人都要仰瓦剌三王鼻息過活,就算是對他們有所不滿的,又怎麼會告訴你們?就算你們查到了,又如何取得確證?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所查的事是真是假,我還可以給你提供兩個人證,憑她們的身份,說出來的話足以做為你們討伐瓦剌的證據。」

    趙子衿探身向前,急切地道:「當真?快快說來!」

    小櫻道:「但是,我有兩個條件,你們辦得到,我才與你們合作!」

    趙子衿急問:「什麼條件?」

    小櫻道:「第一件,是把那兩個重要的人證帶到大明去,否則,她們說了就是死路一條,絕不敢為你們作證的!不過我話說在頭裡,因為她們身份特殊,你想把她們帶出草原可不容易。」

    趙子衿蹙眉一想,猛一點頭道:「既要作為人證,當然得把他們救走,你放心,本官自有手段!這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麼?」

    小櫻一挺胸道:「第二件,我也要跟你們走,不但要跟你們走,而且……你們還要幫我一個忙!」

    趙子衿道:「幫什麼忙?」

    小櫻道:「幫我找一個負心人!」

    趙子衿一呆,奇道:「啊?負心人?姑娘……有一位情郎在我中原?」

    「正是!」

    夏潯旁邊聽著,隱隱便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浮上來。

    小櫻在中原有一位情郎?她的未婚夫不是阿魯台太師的兒子阿卜只阿嗎?難道這兩年她已有了意中人,還拋棄了她?草原女子沒有守節的觀念,丈夫死了改嫁是很平常的事,何況是未婚夫呢,她年輕貌美,再尋良人事屬尋常,不過……不過怎麼總覺得不太妙啊?

    趙子衿鬆了口氣道:「這個再簡單不過啦。不過,你要知道他的名姓、籍貫才好,要不然本官就是張榜天下。呵呵,也不好尋他呀!」

    小櫻詭異地笑了笑。說道:「大人放心。我不但知道他的姓名籍貫,我還知道他官居何職呢!」

    趙子衿又是一愣。失聲道:「他是做官的?」

    「不錯。他是在你們大明做官的,可他對我始亂終棄,他害得我……」

    小櫻說著便發出了氣聲,好像要哭出來了。

    「完了!壞了!這丫頭對我疑心未消,她在使詐!」

    夏潯馬上就知道小櫻依舊在試他身份了,當初在遼東的時候,小櫻在他身邊,溫柔秀氣,小綿羊兒一般。可那都是裝的啊!草原上的女子,潑辣大膽,哪有那麼秀氣的,就衝她以別乞之尊,不惜身入虎穴,意圖行刺自己,又三番五次色誘情挑,就可以看出她敢作敢為、潑辣大膽的作風了,她會介意再做一齣戲才怪!

    夏潯連忙衝著趙子衿擠眉弄眼,可惜……全然沒用。

    趙子衿的八卦之魂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一個中原的官兒,與一個草原上的美麗女子私訂終身,然後……想必是家裡另安排了良配,又或者是嫌棄對方草原女子的身份,就把人家給拋棄了,這故事……哇哈哈……最好這個官兒是個京官,是我認得的官兒,那就有樂子瞧啦!

    趙子衿根本沒顧上看夏潯,馬上眉飛色舞地追問道:「他姓甚名誰,官居何職?」

    小櫻一字字道:「他姓楊名旭,爵封國公,曾任大明遼東總督的便是!」

    「啊?」

    趙子衿立即站起來,鼓起眼睛,張大嘴巴,彷彿一隻特大號的蛤蟆,異常驚訝地看向夏潯。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就算事先看到了夏潯的示意,他也未必就能做得從容不迫,何況他根本沒有看到夏潯的示意。

    夏潯一隻眼睛閉著,嘴角歪著,保持著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緩緩抬起兩隻手,一下子摀住了自己的臉。

    趙子衿一看夏潯這樣表情動作,心中登時再無半分懷疑,他很同情地看看夏潯,又很同情地看看小櫻,然後很同情地嘆了口氣。

    夏潯慢慢放下手,猶自做著最後的掙扎,說道:「小娘娥,乃覅瞎港話,個是要沙頭該!」

    小櫻慢慢轉向他,俏麗的臉龐微微側著,揶揄地道:「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跟我說話吧!楊旭、楊大人!」

    夏潯情知裝不下去了,只好嘆了口氣,又狠狠地瞪了趙子衿一眼。

    趙子衿又會錯了意,忙自作聰明地道:「鵝額國公撈鴨,唉樁事體鵝的的確確幫勿了你哉哇。俄迴避下,乃還是自嘎跟小娘娥去講好哉!」

    夏潯的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這個蠢貨,還跟我說蘇州話,你丫很俏皮嗎?」

    趙子衿很快樂地走出去了,能夠分享國公大人的小秘密,他覺得自己和國公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好多。

    大帳裡就只剩下夏潯和小櫻兩個人了,兩個人面面相對,站了好久,小櫻突然道:「馬哈木大概就快到了!」

    夏潯道:「如果你要殺我,恐怕指望不上他。小櫻姑娘,實話對你講,如果我現在找到了脫脫不花,馬哈木寧可殺了他向大明謝罪,也不敢動我一手指頭的!」

    小櫻怒聲道:「你……認準了我要殺你?」

    夏潯奇道:「你不殺我?」

    小櫻恨恨地道:「就算要殺你,我也只會自己動手,絕不假手於人!」

    夏潯笑道:「如果那樣,恐怕你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小櫻氣極,道:「人有失手,你可不要太自信!」

    夏潯道:「呵呵,好,那楊某拭目以待!」

    小櫻沒好氣地道:「你是想跟我鬥嘴,還是要辦你的皇帝交給你的大事?」

    夏潯動容道:「當然是辦大事,你說的人證是誰,你……」夏潯盯著小櫻紅嘟嘟的櫻桃小嘴,突地恍然大悟:「人證是昨天那個婦人?昨夜那個穿舞衣的女孩就是……」

    小櫻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起來,俏美白淨的臉蛋上立時騰起一片驚心動魄的紅暈:「昨晚那人是你?」

    夏潯也道:「原來那人是你?」

    「混蛋!」

    小櫻羞叫一聲,一腳踢在夏潯的足踝上,疼得夏潯「哎喲」一聲叫。

    小櫻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叫的真難聽,你是不是不會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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