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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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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16 22:01:49 |只看該作者
第871章 亂像

    馬哈木找到太平和把禿孛羅,與他們密密商議了一番。

    太平和把禿孛羅二王迎接大明欽差完畢,正打點行裝準備返回自己的部落,因為明天大明欽使就要開始採訪各地,他們得回去坐鎮,早做準備。

    聽了馬哈木的話,他們也覺得哈什哈近來過於囂張,而哈什哈勢力雄厚,還需他們三人聯手才能壓制,因此立即答應了馬哈木的要求,準備回去之後就調動兵馬向哈什哈施壓。

    馬哈木送走了他們二人,又急急召見自己的心腹大將進行了一番周密安排,剛剛吩咐完畢,把他們打發出去,就有人趕來稟報,說是有人強闖欽差行轅,他們阻擋不及,又擔心激怒明使,不敢強行闖入。馬哈木一聽就惱了,劈面一個耳光扇去,罵道:「渾帳東西!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竟然叫人硬闖了去?是什麼人?」

    其中一人吱吱唔唔地道:「那女子策馬急馳,來不及看清。不過小人遠遠瞧她形貌,似乎是豁阿哈屯身邊極受寵的那個女侍,叫甚麼圖婭的。」

    馬哈木聽了不覺一愣,他已吩咐大夫人準備禮物,去哈什哈處下聘,強娶那個被「脫脫不花」看中的美貌侍女,所以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這時一聽自然知道說的是什麼人。馬哈木要娶這女子本來只是為了打壓哈什哈的氣焰,同時對脫脫不花來個警告,不過事到臨頭,還真對這女子有了些好奇,不知她到底什麼模樣。

    馬哈木立即道:「走,咱們去看看!」

    欽差大帳中,夏潯和小櫻已急急進行了一番交流。這時趙子衿飛身閃進大帳,說道:「國公,遠遠有數十騎快馬從馬哈木營中趕來!」

    夏潯道:「知道了!」

    趙子衿立即識趣地退了出去。

    小櫻看看夏潯,問道:「他既闖來,若問我來意時,我當如何作答?」

    夏潯道:「你什麼都不用說。讓他猜,比隨便給他一個理由更好!」

    小櫻略一思索。便領會了他的意思。不禁欣然道:「不錯,依你!」

    兩個人這一問一答。十分的自然。彼此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孰不知,一個刁蠻任性、目高於頂的少女,突然間肯徵求你的意見,還對你的意見言聽計從,那麼這個少女的一顆芳心就算還沒有繫在你的身上,也已對你有了七八分的好感了。對於這種極其任性刁蠻又極富感性的生物來說,如果她不喜歡你,你就是張良再世、孔明復生,她也未必肯就教於你。且這般聽話的。

    只是,他們彼此都沒發現這一點。

    夏潯想了想,又有些懊惱地道:「你今日不該這般莽撞地闖進來的,若是行蹤隱秘一些才好,現在這般,可就引起了馬哈木的警覺。」

    小櫻不服氣地道:「他們警覺又能如何?我是豁阿哈屯身邊的人,行止不受他馬哈木的約束。至於圖門寶音哈敦,她不曾露面,馬哈木不會刻意對她提高戒備,你要帶我們走時,又能增添些什麼麻煩?」

    小櫻只道他們此來就是為了查證瓦剌是否擅立大汗,一旦拿到確證,大明就要發兵討伐。因此只要他把圖門寶音哈敦帶走,有這位蒙古皇后做人證,足以做為討伐瓦剌的證據。卻不知夏潯這位國公之所以親自趕來,其目的竟然是為了在確認脫脫不花真實身份之後,與他進行接觸。

    夏潯當然不便把這個秘密告訴她,只是嘆道:「你有所不知,這其中……唉!總之,你不該這麼冒失啊!」

    小櫻杏目一睜,不悅道:「是是是,你們都是大智慧的人,就我天真幼稚,就我莽撞冒失,可若不是我,你楊大人在這草原上住到地老天荒,也未必就能打聽到脫脫不花的真實消息!」

    夏潯一想也是道理,便道:「說的不錯,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若不是你,我還不能如此輕易得到消息,以後的事,再想辦法吧!」

    小櫻哼了一聲道:「算你明白道理!」

    夏潯道:「但是,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瓦剌的!小櫻,我必須知道那個脫脫不花的住處才行。你如今這麼闖來,馬哈木只要不傻,一定會生起警覺,把他從八白帳移走。」

    小櫻吃驚地道:「你要找他做什麼?難道……你要刺殺他?」

    夏潯笑了笑道:「要殺他又有何難?不過就是班超出使鄯善,擊殺匈奴使者的故事重演一番罷了。脫脫不花要是死了,馬哈木唯有向大明磕頭謝罪一途,他斷然不敢抗拒的。不過,我並不是要殺他,這內中的詳情,一時也與你說不清楚,我必須要知道他的住處,這趟瓦剌才沒有白來!」

    小櫻一雙黑亮嫵媚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來,思索一番才道:「如果脫脫不花被馬哈木藏起來的話,我也能打聽到他下落的!」

    夏潯訝然道:「如果脫脫不花再被轉移,行蹤必定更加隱密,知情者必定寥寥,你有辦法能打聽得到?」

    小櫻微微一笑,篤定地道:「放心!我有辦法!」

    小櫻心想:「馬哈木身邊有個與他同床異夢的撒木兒公主,有什麼消息打聽不到?」

    夏潯欣然道:「那就成了,你離開後,馬哈木必定轉移他的住處,你先打聽到他的下落,咱們再見機行事!」

    這時趙子衿又閃身進來,急聲道:「他們來了!」

    ※※※※※※※※※※※※※※※※※※※※※※※※※

    「欽差行轅,不得亂闖!」

    辛雷和費賀煒等侍衛們一俟馬哈木趕到,馬上迎了上去。

    「大膽,這兒是我們瓦剌,誰敢攔我馬哈木王?」

    「笑話!大明團龍旗在此,誰敢硬闖!」

    兩下裡侍衛們一通爭吵,馬哈木擺手制止了部下的蠢動,端坐於馬上,對辛雷揚聲道:「煩請向欽差大人通稟一聲,就說馬哈木欲求一見!」

    欽差大帳就那麼一座,馬哈木並不怕那女人跑掉。大明侍衛通稟進去,片刻功夫。趙子衿就笑吟吟地迎了出來。向他拱手笑道:「哎呀呀,王爺怎麼來了?」

    馬哈木扳鞍下馬。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聽說有人擅闖欽差行轅。欽差住我營中,本王對欽差大人就負有保護之責啊,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趕來探望一番!

    趙子衿打個哈哈道:「王爺說笑了,在這兒,誰敢行刺本官呢。方才只是來了一位姑娘,有些事情與本官相商,王爺,請入帳!」

    馬哈木跟著趙子衿進了欽差大帳。就見烏蘭圖婭按膝坐在客座矮几之後,身後還站著一個大鬍子侍衛。

    馬哈木盯了烏蘭圖婭一眼,雙目頓時一亮,生起驚艷之感。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不但容易展現女人優美曲線的蒙古長袍穿在她的身上,也掩飾不了她的美麗。雖然坐在那裡,身體裹在長袍之中,完全看不到任何纖柔苗條的柔媚線條,但是一眼望去,偏偏就覺得她似蝴蝶一般輕盈靈動,有一種優美誘人的感覺在她的袍服衣袂之下盈盈欲流。

    她的臉蛋柔媚靈動,雖然嬌艷,卻清麗如雪,沒有一絲輕浮。比起草原上大多數女人過於健壯的身體和粗糙的肌膚,她的身體纖秀挺拔,肌膚有著冰瓷凝玉般的質感。馬哈木暗自驚嘆:「在我們草原上,竟也可以養育出如此嫵媚的女子?」

    等他看清烏蘭圖婭淡藍色的眸子,才意會到她是混血,難怪姿容如此的俏美。

    馬哈木原本就料想能被脫脫不花一眼看中,不惜開口求婚的女子必有幾分姿色的,如今一見,才知她何只是有幾分姿色,那簡直是十二分的美色!

    原本他只是為了打壓哈什哈氣焰才決定娶這女子,這一回可是真的動了佔有她的慾望。

    烏蘭圖婭向馬哈木淡淡一瞥,便趄趙子衿點點頭道:「大人既有客人,那麼小女子告辭了!」

    「好好好,姑娘慢走,慢走,朱侍衛,替本官送客!」

    「這……」

    馬哈木眼睜睜地看著那大鬍子侍衛送烏蘭圖婭出去,又無法阻止,忍不住便向趙子衿問道:「這位姑娘……貌似是豁阿哈屯身邊的一位侍女?不知她來見欽差大人,可有什麼事嗎?」

    趙子衿笑道:「呵呵,只是些許小事,不足一提。王爺現在可以放心了吧,若真是心懷不軌者,我的侍衛又怎會放她入營呢。來來來,王爺既然來了,快請上坐,來人吶,給王爺看茶!」然後,趙子衿就施施然地坐了下去,扯皮,他可是強項。

    馬哈木來了,卻什麼答案都沒有得到,旁敲側擊地問了半天,最後帶著一頭霧水離開了。

    烏蘭圖婭的來意他猜測不到,但他絕不會以為這是烏蘭圖婭一個小侍女個人的意思,他馬上想到了哈什哈。哈什哈先是在篝火晚宴上攪他的局,緊接著又派這烏蘭圖婭色誘大汗,意圖在大汗身邊安插他的親信,現在又讓這個女人來見大明欽差,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馬哈木摸不著頭緒,只好未雨綢繆,回去之後馬上就轉移了「脫脫不花」的住處和身份,萬松嶺和公孫大風正沒精打采地在八白帳裡扮神漢,結果搖身一變,又成了馬哈木部落裡的牧民,為了裝扮的像,馬哈木甚至找了兩個女人和幾個孩子,冒充他們的妻子和兒女。同時,他把這戶「牧民」周圍十幾座牧帳的牧人也都換成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親信。

    哈什哈兩天之後接到自己部落的稟報,太平和把禿孛羅兩部牧民突然像鉗子似的向他們逼近,不斷壓縮他們的遊牧空間,已漸成包圍之勢。哈什哈聞訊勃然大怒,連夜離開巴爾喀什湖,返回了他的部落駐地。

    他的部民因為太平和把禿孛羅兩個部落的牧民不斷侵佔壓縮他們的遊牧之地,雙方摩擦不斷,不斷發生衝突。暫時代替他管理部落的弟弟阿木兒沒有大哥的命令,無法擅自決定是戰是讓,牧民們怨聲載道,已經漸漸彈壓不住局面了。

    哈什哈一到,阿木兒很是鬆了口氣,哈什哈瞭解了周邊情形之後立即對他的部落武裝進行了一番安排,針鋒相對地做出了強硬反應,同時又秘密調動人馬,對可能來自於馬哈木本部的威脅構築防禦,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兒越來越濃。

    在對哈什哈部形成威壓之勢以後,馬哈木的人就帶了聘禮趕到豁阿哈屯處,儼然一副瓦剌之主的嘴臉,強硬地表示了馬哈木要納娶烏蘭圖婭的意思。在馬哈木想來,有太平和把禿孛羅和他聯手施壓,哈什哈絕不敢現在就與他翻臉,為了息事寧人,他只能獻出烏蘭圖婭。

    孰不知豁阿哈屯卻是一個堅定的保皇派,黃金家族在草原上日益沒落雖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她絕不容許有人做出有辱大汗尊嚴的事情。

    大汗喜歡烏蘭圖婭,有意納她為後,做臣子的豈能與君父爭風,再說她已答應了大汗,如果出爾反爾,豈不叫大汗威風掃地?

    豁阿哈屯使了個緩兵計,暫且拖著馬哈木的求婚使,直到她的丈夫哈什哈調兵遣將,做好了反擊的準備,豁阿哈屯才變了臉色,把馬哈木的求婚使一頓鞭笞,趕了回去。豁阿哈屯的表現,使得雙方的緊張氣氛更加嚴重。

    馬哈木本打算等到把大明使節打發走之後,再對哈什哈略施懲戒,但是形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哈什哈夫妻的強硬,讓他們大為惱火,諸部牧民之間的積怨在首領們有意的放縱之下,更是不斷爆發成一些小的衝突,而量變是會產生質變的。

    風雨欲來,鉛雲密佈,辛雷和費賀煒站在帳前看「風景」。

    費賀煒唾沫橫飛地發表著他的高見:「依我看吶,咱們大人整個兒就一掃把星,他走到哪兒,就亂到哪兒!」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天地良心,瓦剌現在亂成這樣,可與我毫無關係!」

    費賀煒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見夏潯正站在那兒,他立刻蔫了,吃吃地道:「大人……」

    夏潯笑了笑,道:「不要東遊西逛了,回去好生歇著。今晚,跟出去做點事情!」

    辛雷興奮地道:「大人,咱們要幹什麼?」

    夏潯背負雙手,悠然而去:「我可沒說接下來這兒再生什麼亂子的話,也跟本人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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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2
發表於 2012-6-17 21:15:04 |只看該作者
第872章 歪打正著

    巴爾喀什湖是一條狹長的湖泊,而且湖水一半鹹、一半淡。瓦剌諸部的權貴大多在巴爾喀什湖的淡水湖畔設有自己的駐地,將這片草原變成他們事實上的都城所在地。只不過這兒沒有城,只有一個個部落,只有無數的牧帳。

    各大勢力,包括馬哈木王的部落都分散遊牧於各處,因為這裡水源雖然充足,但是草地不足以供給所有的牛羊馬匹,駐牧此處輕易不做移動的是各大部落的首腦,帶領一部分族人。這些部落中,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和哈什哈四大部族首領分別佔據著一塊最好的地皮,彼此的駐牧之地距離不過三四十里。

    現在,哈什哈、太平、把禿孛羅分別離開了巴爾喀什湖,趕去集結人馬,留駐於此的大頭領只有馬哈木一人了。

    夜晚,天地一片靜寂,因為諸部近來的緊張氣氛,各個部落的牧帳沒有舉行載歌載舞的篝火晚會的,牧人們很早就睡下了,只有頭領的大帳處立著高桿,懸掛著一串長燈,負責戍守牧帳的武士荷弓持弋,警惕地游弋在部落周圍。

    馬哈木還沒有睡,他正在緊張地分析著當下的局勢,事態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似乎衝突在大明使節離開之前就要發生了,而這是他所不願的,他不希望讓大明發現他們瓦剌內部的不和已經到了如此緊張的地步,更不想讓大明發現他這個順寧王現在還無力控制整個瓦剌。

    可是哈什哈的態度異乎尋常的強烈,他倚仗什麼?雖說哈什哈曾經是瓦剌真正的主人,但是自額勒別克汗被刺殺後,西蒙古經過十餘年的發展,他馬哈木已經在這裡紮下根來,太平和把禿孛羅又與他同進同退,哈什哈實際上已經漸趨沒落,這是想要垂死掙扎麼?

    因為手下各個部落與哈什哈的部落之間衝突越來越頻繁,今日被擄走幾頭牛羊,明天被打殘一個牧人。種種事情反應上來,作為首領。他必須瞭解這些情形。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所以天色雖晚。他與幾個親信依舊在緊張地商議著。

    他覺得事已至此。明廷的使節業已瞭解到了他們瓦剌貴族內部間的矛盾,再遮遮掩掩毫無必要,如果哈什哈的部落繼續咄咄逼人的話,那就不妨放開了大打一場,只要打敗哈什哈,就能在明廷樹立他的強大形象,同時,說不定還能籍由此事迫使明廷使節儘快離開瓦剌,放棄繼續追查脫脫不花汗的事情。

    計議已定。馬哈木便親自送幾個心腹出帳,幾名心腹將領紛紛上馬,帶領親兵離去了,馬哈木在議事大帳下站立了一會兒,便想去他六夫人那兒歇宿一晚。

    馬哈木對床笫之事並不熱衷,不過也許是因為那天見到了烏蘭圖婭的妖嬈容顏,就此唸唸不忘,又或許是因為大戰將近的氣氛讓他有些緊張,他很想發洩一下。六夫人是他最年輕的一位夫人,雖然不及烏蘭圖婭美貌,年紀卻相差無幾,令得馬哈木有了興緻。

    可他剛要走向六夫人的寢帳,突然一聲怪嘯入耳,勁風破空,在靜寂的夜裡十分清晰。

    馬哈木何等樣人?那是自幼馳於馬上,箭不離身的武士,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一聽聲音不由大駭,二話不話就往地面僕去。

    「噗!」

    一枝狼牙箭正貫入他的肩頭,馬哈木吃痛,忍疼翻滾幾圈,就聽怪嘯連連,那是勁矢破風之聲,在他剛剛仆倒之處已經一連貫射三枝勁矢。對方顯然是箭術超卓的高手,這箭矢又狠又疾,盡取他的要害,顯然是想把他致諸死地!

    「有刺客!」

    猝不及防的侍衛們紛紛撲了上來,因為是伴同首領送客,他們並未攜盾,幾個侍衛撲到馬哈木身上,另外幾個紛紛拔刀,胡亂揮舞起來。在這夜色當中,想憑兵器撥打勁疾的利矢談何容易,利矢連珠,一連多人中箭,但是馬哈木卻已趁機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大帳!

    「噹噹噹當!」

    鑼聲響起,緊接著號角蒼涼,整個部落聞聲而動,喧囂聲四起,部落中人一時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多數還以為是外有強敵入侵,因此紛紛披衣穿袍,抓著硬弓長刀跑出帳幕,上馬向外部集結,準備結隊禦敵,又過片刻,才知道是有人行刺首領,又紛紛向內部集結,整個營地亂作一團。

    馬哈木內著絲綢衣衫,絲綢不易被箭矢貫穿,包裹著那箭頭深刺入體,要拔那帶鉤的箭頭倒不用再劃開肌肉擴大創口,氣火攻火的馬哈木驚魂稍定,立即忍疼拔出了狼牙箭,也不顧肩頭血肉模糊,鮮血汩汩,便厲聲咆哮:「拿火把來!」

    一名侍衛立即拔了帳中火把到他面前,其他侍衛將他團團圍在中間,馬哈木在火光下一看中那枝狼牙箭,目中頓時煞氣充盈。

    大明與蒙古的制箭工藝不同,東西部蒙古的制箭工藝也不同,西部蒙古的幾個大部落在制箭工藝上也有細微的差異。這差異雖然細微,卻瞞不過馬哈木這樣的大行家,他一看那箭簇、箭桿、箭羽,就知道這是哈什哈部的弓箭。

    馬哈木獰笑道:「好樣的!好樣的!哈什哈!我馬哈木還不曾去找你,你倒想致我於死地了!」

    馬哈木把箭往地上狠狠一擲,高聲喝道:「給我集結人馬,立即攻擊哈什哈的駐地!」

    馬哈木險死還生,滿腔憤怒,他也顧不得裹傷,提著刀就往外走,惡狠狠道:「本王先把豁阿哈屯搶了來做我的婆娘,再宰了哈什哈那個混帳東西,我看這大草原上,還有誰敢與我做對!集結兵馬!立即集結兵馬!」

    受傷的狼一般淒厲的嗥叫聲在他的大帳上空迴蕩起來……

    ※※※※※※※※※※※※※※※※※※※※※※※※※

    「小心些,不要真個宰了馬哈木。馬哈木若死了,這戲就不好唱了!」

    夏潯緊張地囑咐著,負責動手的是他從欽差護衛中挑選出來的兩個箭術高手,他們同蒙古人一樣,擁有箭發連珠的絕技。至於那瓦剌哈什哈部的箭矢,卻是小櫻替他搞來的。

    等到成功射傷馬哈木,夏潯便大喜道:「成了!你們馬上回去,安心睡覺,咱們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老辛、小費。打掃痕跡,莫露行藏!」

    幾個人迅速清理了隱藏的痕跡。趁著混亂遁回居處。寬衣解帶,脫得赤條條的鑽進了被窩……

    馬哈木並未懷疑有人嫁禍。因為他和哈什哈部現在的緊張局勢的確不是其他任何人挑唆起來的。兩下裡本來就是一觸即發的局面,他所中的箭又的確是哈什哈部落所用的箭矢,還有那箭發連珠的草原勇士的絕技,這所有的一切,讓他只能立即把目標放在哈什哈部落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這一手不是哈什哈頭一回玩了,想當初他刺殺額勒別克汗,就是這樣的手段。

    那時的額勒別克還不是蒙古權貴手中的玩偶,雖然他麾下幾大部落都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力。擁有強大的兵馬,但是因為彼此制衡的緣故,額勒別克汗還擁有相當大的權力,任何一個單獨的部落首領,也沒有力量同大汗抗衡。

    否則額勒別克汗哪有能力只因為「戴了綠帽子「就殺了他馬哈木的父親?他的父親忽兀海當時是大元的太尉,若不是他的部落足夠強大,豈能居此要職。可就因為哈什哈動手行刺,先殺了額勒別克汗,造成群龍無首一片混亂,才又趁機擄了豁阿哈屯逃回西部蒙古。

    如今這局面,不過是舊事重演,只是他馬哈木福大命大,不曾中了暗算罷了。

    臉皮既已撒破,馬哈木哪還顧及許多。

    自馬哈木部落駐地西去四十里,就是哈什哈的駐地。

    哈什哈已急急離開,組織他的部落對抗太平和把禿孛羅去了,此時駐守於此的是他的夫人,草原上的第一美人,有傾國傾城之姿的尤物豁阿哈屯。

    豁阿哈屯此刻還沒有睡,她的大帳外亮著一串紅燈。

    伏在暗處,手執長弓的小櫻已經有些著急了,因為她本已摸清了豁阿哈屯的行動規律,自哈什哈走後,豁阿哈屯就負起了部落的職責,每天晚上,她都要巡弋整個營寨,確保防務沒有問題,這才會回帳睡下,小櫻就打算在她巡弋營防的時候動手的,可是今晚不知怎麼,豁阿哈屯竟一直待在帳中,沒像往常一樣巡弋營寨,這讓她如何下手?

    正焦灼間,帳簾兒一挑,豁阿哈屯竟然走了出來,小櫻大喜,立即拈箭認弦,遙遙瞄準了豁阿哈屯。

    豁阿哈屯向帳前一個侍衛問道:「還沒有消息?」

    那侍衛道:「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豁阿哈屯誘人的娥眉微微一蹙,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小櫻正藏在這個方向,豁阿哈屯向這邊一瞟,小櫻幾乎以為她已看到了自己,心中不由一凜,幾乎電光石火的剎那,她就下定了決心,毫不猶豫的射出了殺意凜然的一箭!

    利箭離弦,頓化流光,颯然射向豁阿哈屯。

    這一箭好準,正好射中豁阿哈屯頭頂的帽子,把她的帽子射穿,帶飛出去,「篤」地一聲釘在燈桿上!

    「耶!」

    小櫻攥緊小拳頭雀躍地一揮,立即貓腰遁入夜色,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洗洗睡了。

    不,「睡」就「睡」了,洗白白還是算了,馬上就要有大亂子,可別不小心,便宜了那些臭男人。

    不知怎地,這樣一想,小櫻突然想到了夏潯。

    好像……自己已經不只一次便宜了那個臭男人吧?

    小櫻攥緊小拳頭,又狠狠地揮了一下,這一次卻不是因為雀躍的心情,倒像是……倒像是狠狠地捶在某人的胸口……

    豁阿哈屯的部落大亂,全營戒備,殺氣沖宵。

    中軍大帳內,豁阿哈屯拈著那枝明顯屬於馬哈木部落的長箭,一臉沉思。同她手下那些怒不可遏的將領們不同,對於這虎頭蛇尾的一箭,到底是不是馬哈木派人行刺,她心中還有疑慮:「不會是太平、把禿孛羅或其它野心部落的頭人想挑起兩虎相爭,從中漁利吧?」

    豁阿哈屯不只擁有美貌,她的智慧同樣出色。

    她很清楚,太平、把禿孛羅雖與馬哈木同進同退,但那只是因為在他們上邊還有一個更強大的哈什哈,一旦沒有了哈什哈,瓦剌三王之間同樣會爭權奪利,爾虞我詐。如果太平或把禿孛羅聰明一些,刻意挑起最強大的兩大部落死戰,從而取代他們,也未必就不可能。

    豁阿哈屯正猶豫難決的當口,馬哈木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殺過來了,漫山遍野都是馬哈木軍的歌聲:「「鎮壓叛亂者,打敗你的敵人,將他們連根剷除吧,奪取敵人所有的一切!騎乘敵人的駿馬,將他們美貌的女人當作你的睡衣和墊子,親吻她玫瑰色的臉頰,吮著她們與乳頭一色的甜蜜嘴唇,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

    這場仗,已不可避免了!

    馬哈木根本沒有指望對方沒有戒備,因為對方既然已經對他實施刺殺,必然會防備行刺失敗的反撲,所以沒有禁止戰士們的歌聲,堂堂正正的一戰中,這可是能大大提升士氣的。果不其然,他的大軍一到,只見豁阿哈屯營中早已嚴陣以待了。

    那還客氣甚麼?

    打!

    他現在擁有優勢兵力,這一戰,他一定要把哈什哈的女人搶過來,摁在自己的胯下!

    那個風騷的女人,還是害死他父親忽兀海太尉的兇手呢,當初她灌醉自己的父親,又脫光衣服,裝作被父親奸辱,騙那額勒別克汗殺死了自己父親,父親死的冤吶!今日正好為父報仇,奸了這臭女人,讓父親在天之靈也能瞑目。

    箭雨呼嘯,喊殺沖宵。

    夜色下人仰馬翻,刀槍並舉,不斷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卻被更高亢的野獸般的嚎叫所壓制。

    攻如鑿穿而戰,兩個部落的戰術是一樣的,都是以攻代守,所以殺得異常慘烈。馬哈木見立於高處觀戰,見豁阿夫人不逃反戰,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她了:「這女人,明明兵力遠不及我,還敢與我一戰,倒是不容小覷啊!」

    當此時也,哈什哈卷旗息鼓,人銜枚,馬摘鈴,正帶著一支人馬鬼鬼祟祟地從西南方向而來。他的確是想重施故伎,效仿當初殺死額勒別克汗的手段,給馬哈木來個斬首行動。所以,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到外面晃了一圈兒,便帶了一支精銳悄悄潛回來,打算匯合了留在這裡的軍隊,便突襲馬哈木的大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夏潯算。

    其實,哈什哈的出現,同樣在夏潯預料之外,歪打正著之下,這戰火愈燒愈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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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3章 大雨留人

    馬哈木仗著人多勢眾,對豁阿哈屯的營地肆無忌憚地進行著攻擊,豁阿哈屯的營地終於被突破了,凶悍的士兵殺入營中,營中老弱婦孺號哭奔走,該部的勇士們亡命般反撲,奈何兵微將寡,戰局已經難以扭轉。就在這時,馬蹄聲疾,弦鳴如蜂,一枝枝利箭從馬哈木軍的背後疾射過來,哈什哈帶著人馬趕到了。

    哈什哈本想匯合本部兵馬,連夜奇襲馬哈木的營寨,結果恰在危急時刻趕到。

    他們來的又急又快,馬哈木的兵將原本也布有防禦後陣的兵馬,但是等到敵營一破,他們就迫不及待地向前衝了。因為如果豁阿哈屯另有伏兵,萬萬沒有等到自己的營寨被攻破的時候才出現,以致令自己的部落蒙受重大損失。因此一見營破,他們就認定豁阿哈屯的全部兵力就只有營中這些人了。

    一旦破營,財帛女子,任其擄掠,這是多大的誘惑?如果一味堅守後陣,豈非落得個兩手空空?因此馬哈木的後軍一陣騷動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向前衝去,恰在這時哈什哈到了。

    箭下如雨,猝不及防的馬哈木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緊接著哈什哈的人馬就惡狠狠地撲了上去。一場混戰,雙方糾纏在一起,怒吼喊叫,鮮血噴湧。這些蒙古人即便是在夜色和混亂之中,也能很熟練地形成三五人為一組,互相配合,小隊衝殺,蒼茫遼闊的草原上,火把星星點點,雙方人馬策騎衝突,鏖戰不休。

    正步步退守大營的豁阿哈屯一方一見哈什哈趕到,登時士氣大振,立即鼓足餘勇發動反撲,雙方不斷地互相鑿穿而過,如同一群群野狼!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將要葬送於此……

    …………

    草原上,天色陰沉,本該是艷陽高照,天當正午的時候,看那陰沉的天色,卻像是馬上就要天黑了。

    一陣陣潮濕的風,在草原上低低地掠過。

    牛群、羊群、馬群、托載著老人、孩子和拆下的帳蓬的勒勒車,形成了一條長龍,在草原上蜿蜒前行。

    有人仰首而望,高聲說道:「要下雨了,看樣子要下暴雨!」

    不久,一名穿著土黃色蒙古袍,腰佩一口長刀的大漢騎著馬奔到了這支逃難隊伍中比較特別的一隊人馬面前。這隊人馬比起匆匆遷徙的蒙古人隊伍要整齊的多,他們穿著統一的皮甲、鴛鴦戰襖、纓帽,手持大紅纓槍,精神飽滿,神完氣足,完全沒有逃命中的人應有的恐慌。

    因為他們是大明的人!

    放眼天下,如今敢招惹大明帝國的人屈指可數,這支逃難的隊伍擔心被哈什哈的人追及並受到傷害,他們可不擔心,如果落到哈什哈手裡,不過是換一個草原的主人來招待他們罷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們是在馬哈木的安排下轉移的。

    昨夜一戰,眼看大勝,不提防哈什哈帶兵衝到,殺了馬哈木一個落花流水。

    這一下在馬哈木看來,昨夜對他的行刺已再無疑問,絕對是哈什哈和豁阿夫人兩公母搞出來的把戲!

    就連哈什哈沒有及時對他形成反包圍,而是坐視自己大營被破,這才出兵攻其後路,也被馬哈木解讀為陰險、貪婪,意圖一戰將他全軍覆沒的緣故。

    但是哈什哈雖然打了馬哈木一個措手不及,其實他也是倉促接戰。準確地說,這是一場遭遇戰,哈什哈準備嚴重不足,哪有可能將馬哈木全殲於此,馬哈木還是在天明時分逃回了自己的營地,雙方都是死傷慘重。

    雖然哈什哈偷偷帶了兵馬回來,但馬哈木經營巴爾喀什湖多年,這是他的大本營,留駐於此的部眾最多,同時太平和把禿孛羅在這裡也都留有一些部眾,三方合力,並不憚與哈什哈一戰。

    不過馬哈木最擔心的是大明欽差出什麼意外,他是大明欽封的瓦剌之主,如果大明欽差在他手裡出個什麼差遲,他可禁受不起大明的憤怒。同時,他也想利用此事,拖垮大明欽差對瓦剌偷立大汗一事的調查,因此便派了一支人馬,護送大明欽差離開巴爾喀什湖,把他們轉移到後方安全地帶。

    與他們一同撤退的,是馬哈木部落中的老弱婦孺以及一些重要人物,馬哈木則留在巴爾喀什湖,放開手腳與哈什哈大幹一場。

    在馬哈木遷移的隊伍當中,就有萬松嶺和公孫大風這對難兄難弟,這兩位仁兄真是越混越慘,先是從一對騙子混成了黃金家族後裔,然後變成神漢,接著變成牧民,現在又扮成了難民,真不知道再這麼下去,會不會混成叫花子。

    萬松嶺是馬哈木十分重視的人物,是他一統瓦剌的利器,當然不能容他出現意外,而這種緊急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再分一支兵馬,單獨護送萬松嶺和公孫大風離開。因此只能叫他們混在遷移的牧民當中,馬哈木對此卻也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

    因為萬松嶺和公孫大風依舊有人看管著,同時大明的軍隊在此人地兩生,又是在遷移避難當中,哪有可能想到「脫脫不花」正與他們在一起,而且還能找得到。

    那名土黃袍子的蒙古大漢趕到趙子衿的車駕前,大聲道:「欽差大人,就要下暴雨了,巴根將軍準備在那邊山腳下暫立營地避雨,特為欽差大人和您的隊伍劃了一塊最好的位置,請欽差大人隨小人走,儘快紮下營帳,這雨半個時辰之內,恐怕就要下了!」

    整支隊伍迅速轉向山腳下地勢較高的位置,忙著打樁子、架帳蓬,等大部分帳蓬紮下,整個營地已初具規模的時候,天空中已經有些零星的雨點落下。

    「哎喲,這位大娘,忙著些!」

    看見一個倉皇走避大雨的老婦人被拴帳蓬的繩索絆倒,正東張西望看熱鬧的費賀煒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

    那老婦人連聲道著謝走開了,而費賀煒的手中卻已多了一個紙團。

    很快,這紙團就出現在夏潯的案頭。

    紙團上的字和圖是用炭筆寫的,趙子衿的使團中帶有精通瓦剌語的通譯,不過並不需要用到他,因為紙團上的字是用很秀氣的漢字寫的。拜蒙古貴族階層普通對中原文化的崇拜和敬慕所賜,曾經的蒙古皇后圖門寶音出身貴族家庭,所以不但會說漢話,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漢字。

    「怎麼樣?地點已經知道了,接下來你打算幹什麼?」

    一個很漂亮的小夥子,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夏潯。

    男人長得這麼美,絕對就是一隻妖孽了,幸好聽他的聲音,應該是女人的聲音。

    這個女扮男裝、穿著一身明軍校尉軍服的小校,就是烏蘭圖婭。

    豁阿哈屯的軍營剛剛一亂,已然換了一身男裝的烏蘭圖婭就趁機離開了部落,她摸到馬哈木的軍營後,正苦於營中戒備森嚴無法混入,馬哈木就領著殘兵敗將逃回來了,烏蘭圖婭趁機混入敗兵之中進入部落,然後她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大明士兵。

    「接下來麼……」

    夏潯輕輕叩著那張紙,悠悠說道:「接下來,我得想辦法跟他見上一面!」

    小櫻道:「我是問你,接下來你打算……」

    「什麼?」

    小櫻杏眼圓睜,驚愕地看著夏潯:「你……打算見他一面?你不是想趁機要他的命?你見他做什麼?彼此見了面,被瓦剌人警覺,若再將他藏起來,豈非雞飛蛋打?」

    夏潯笑道:「殺他做什麼?對此人,山人自有妙用,這事你卻不需知道了。」

    夏潯現在面對小櫻時已不再有那麼大的戒備了,他能感覺到,小櫻對他已再不心懷仇恨,不再把她父親戰死沙場的結果歸結於他的身上,所以即便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也能開些玩笑。

    小櫻聽了這話卻氣憤起來:「我怎麼就不用知道了,你利用過了,就想卸磨殺驢嗎?」

    夏潯看著眼前這頭漂亮的驢子,有點忍俊不禁的樣子。

    小櫻想想,也覺得這句漢人的成語用的不妥當,又氣咻咻地道:「你想兔死狗烹嗎?」

    旁邊趙子衿「噗嗤」一聲笑,咳嗽道:「本官覺得,過河拆橋比較妥當!」

    小櫻白了他一眼道:「我剛想到,不用你說!」

    門口,費賀煒對辛雷低聲道:「聽說這位姑娘是大人的老相好兒,結果始亂終棄……」

    辛雷瞪他一眼道:「你聽誰說的?」

    費賀煒道:「趙欽差自言自語時被我偷聽到的。」

    辛雷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扯淡!你仔細看那姑娘,眼角未化、頸項皆軒,眉鎖腰直、頸細背挺,分明還是一個處子,怎麼可能被人亂什麼過?」

    費賀煒欽佩地道:「不會吧,頭兒,連這種事你都明白?」

    辛雷矜持地微笑道:「幹我們這一行兒的,什麼事兒都得明白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這相人的本事,我是跟快活樓的老鴇子王媽媽學的呢。」

    他瞄了帳中一眼,又壓低嗓音對費賀煒道:「我覺著吧,始亂終棄是談不上的,不過你瞧他們眉來眼去的樣兒,會不會始棄終亂,那就很難說了,歡喜冤家一般都這樣兒的。」

    費賀煒信服地道:「這也是頭兒跟王媽媽學的麼?」

    辛雷道:「那倒不是,這是我在三觀樓戲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時,自己揣摩出來的。」

    費賀煒:「……」

    夏潯揚聲喚道:「老辛、小費,你們在那嘀咕什麼呢,過來,咱們一塊議議今晚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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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18 19:22:57 |只看該作者
第874章 騙子相會

    傍晚的時候,終於下起了磅砣大雨。

    雨下得又急又驟,雨水連成了一條條線,連天接地,打在人臉上有種痛楚的感覺。好在他們早就紮好了帳蓬,所有人都避到帳蓬中去,連個放哨的人都沒有,在這麼大的雨中,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襲。

    雨太急,便難以持久,大雨下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停下來。但是雨下的時間雖短,雨量卻很大,整個營地雖然紮在地勢較高的地區,依舊到處濕漉漉一片。

    巴根將軍經驗老到,選擇的地方很好,不但不蓄雨水,而且雨後的地面因為有草皮的緣故也並不泥濘。可是大雨磅砣時,哪怕身在帳中,雨水也從腳下嘩嘩淌過,那種潮濕卻是不可避免的。

    很快,營地裡就發生了幾起衝突。

    事件的起因是中原來的漢人老爺兵受不了這種潮濕的天氣,他們說這樣濕淋淋的睡不著覺,會影響他們的睡眠,影響了他們睡眠,就會影響明天的行程。

    他們還搬出了一個軍醫,捻著鬍鬚跟巴根將軍大談中醫,說「風、寒、暑、濕、燥、火」乃致病之六邪,而六邪之中以濕邪最為難治,濕氣遇冷則為寒濕,遇熱則為濕熱,比氣候乾燥下的冷熱更加難受……

    巴根將軍被這些玄之又玄的理論弄得頭大如鬥,最後不得不做出讓步,允許這幫漢人老爺們自行上山伐木,帳中生火,把他們的帳蓬裏邊都烘乾了。

    緊接著這幫老爺兵就開始伐樹,他們拖拉著一棵棵大樹,在營地裡毫無顧忌地走來走去,驚散了牛群羊群,刮碰了牧人的帳蓬,惹得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瓦剌牧人只敢悄悄地用蒙古語、突厥語咒罵,偏偏明軍士兵裡頭有些懂得一點他們語言的,勃然大怒之下,不免動手推搡毆打。

    有那年輕氣盛的瓦剌人不肯束手挨揍,剛一還手反抗,馬上就有一幫老爺兵上前助陣,兩下裡拳腳相加,打得不亦樂乎。還有些明軍士兵在山林和帳蓬間穿梭,看到那些正忙著生火做飯的瓦剌婦女中有些年輕標緻的,佔些口頭便宜也就算了,還有人上前動手動腳,不免也同男主人起了衝突。

    類似的行為這兒一起,那兒一樁,把個營地攪得烏煙瘴氣,巴根受馬哈木所命,既不敢惹怒明人,又不能過於偏袒,對明廷大兵欺負本部牧民和調戲族中少女的行為置若罔聞,只得扮救火隊員,到處奔波調停,趁著這種混亂,夏潯和辛雷、費加煒和小櫻已悄然摸向萬松嶺的住處。

    四人先混在上山伐木砍柴的明軍士兵當中,回來的時候,便已換了一身牧人裝束,悄然閃進帳幕群中。在這裡倉促紮營、地方有限,就無法做到像在馬哈木營地中那樣壁壘分明了,明軍的帳蓬和馬哈木部民的帳蓬都是一頂接一頂地挨擠著的。

    天色昏暗,伐木返回的士兵又拖曳著樹木在一頂頂帳蓬間胡亂遊走,各處不時有人發生衝突,夏潯三人很容易就離開了大隊,他們在瓦剌人的帳幕間行走,也不會引人注意。別說旁人不見得就能看清他們的相貌,縱然看清了,那牧人也未必就能認識所有的人,要知道這支遷徙大軍不只有明軍和馬哈木本部的人,還有太平和把禿孛羅部落的人,成分非常複雜,正適宜混水摸魚。

    四人悄悄接近萬松的帳篷處,這才悄悄隱藏下來。

    夏潯道:「寶音哈敦送來的消息上說,本來為了掩藏他們的身份,馬哈木給他們還配了妻子兒女,不過與哈什哈衝突一起,這些佈置就用不到了。那女人和孩子,俱已還回了本家,平時守在他們兩人身邊的,只有三個武士,負責衛護他們的安全,限制他們的自由。咱們要跟他取得聯絡,得避開這三個人的耳目,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這很為難……」

    小櫻道:「少說廢話,你既帶我們來了,想必早就有了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夏潯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先有什麼定計?我也得摸到帳前,看清裏邊具體情形才好決定。」

    小櫻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說,你還沒有想好辦法嘍?」

    夏潯想起謝雨霏,不禁嘆道:「我有一位夫人,智計百出,不要說只有三個人守在他們身邊,就算是重重大軍把他們看得風雨不透,她也一定想得出法子。」

    小櫻沒好氣地問道:「你那位夫人在這裡麼?」

    夏潯很乾脆地答道:「不在!」

    小櫻用力地扭過頭去,理都懶得理他了。

    夏潯盯著那頂帳蓬,帳蓬的簾兒挑著,裏邊的情形卻看不大清楚,偶爾會有一個人走到帳口,四下眺望一番,這種情況下想要不動聲色地見到萬松嶺談何容易。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蒙古長袍的漢子又走到了帳口,嘟囔幾句之後沖裏邊喊道:「朝魯,今兒避雨匆忙,一時怕是沒人想到咱們了。你跟我走,咱們自去取些食物回來。」

    帳中又走出一個長袍男子,兩人穿著濕重的皮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開了。

    夏潯扭頭向小櫻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小櫻給他翻譯了一遍,夏潯低頭沉吟道:「這樣的話,帳中還剩下一個看守,雖只一個,我們不能傷他性命,還不能叫他有所察覺,要接近脫脫不花依舊為難,得想辦法把他引開才行。小櫻啊……」

    夏潯一扭頭,頓時一怔,奇道:「小櫻姑娘呢?」

    費賀煒道:「答完了大人的話就走開了。」

    夏潯愣道:「她去哪兒了?」

    過了一陣兒,小櫻悄悄摸了回來,未等夏潯追問,便道:「我或能引那剩下的一個人離開,但是只得片刻功夫,你若三言兩語不能說個清楚,我就沒有辦法了,那去取食的兩個人也快回來了。」

    夏潯雙眼一亮道:「你有辦法把那人引開?」他急急思索片刻,說道:「只要你能把他調開片刻,我就有辦法!」

    小櫻凝視了他一眼道:「好!那就看你的了!」說完,小櫻就站起身來,拍拍皮袍,理了理頭髮,大模大樣地向那帳蓬處走去。

    「有人在嗎?」

    小櫻向帳中用蒙古語大聲說著,一個蒙古壯漢出現在帳口,警惕地看著她。小櫻穿著一身蒙古女人的衣袍,連髮飾也是一樣,臉上稍稍做了些偽裝,還擦了幾道泥痕,這都是從山林中回來時,為了不引人注目,由夏潯幫她打扮的,雖對她的姿色起到了一定的掩飾作用,但依舊明麗可人。

    「什麼事?」

    那個蒙古大漢沉聲問道。

    小櫻沒有站得太近,籍著天色的昏暗,她那略顯尖翹的鼻子和淡藍色的眸子才不被人注意,如果站得太近,就會被對方看清這些特徵,她曾幾次隨豁阿哈屯出入馬哈木的營地,擔心這大漢恰是認識她的一個。

    小櫻有些窘迫地道:「柴禾太濕了,我們生不著火,連食物都沒法煮,這位大哥,你能幫幫忙麼?」

    蒙古人是很好客的,對有利害衝突的人,他們可以拔刀相向,但是對沒有矛盾衝突的陌生人,也能盡其最大可能給予幫助,這是草原人的一種生存之道,草原上環境險惡,生存不易,誰都有落難的時候,如果不能彼此幫助,生存的希望就會大大降低。

    千百年下來,這就成了他們自幼遵循的一種本能,他們在遊牧的時候,如果遇到陌生的落難者,一般都能給予無私的照顧,甚至拿出自己平時都捨不得吃的東西,務必叫客人滿意。眼下只是幫人生個火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方又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請求?

    只是,那個壯漢負有看護大汗的責任,雖然在這兒不用擔心大汗受到攻擊或者走失,可職責在身,終究不宜擅離職守。那大漢只稍稍一猶豫,小櫻便趕緊指著前邊一頂帳蓬道:「哦,並不遠,就在前邊那頂帳前,幫我一下,好麼?」

    那大漢終於下了決心,他扭頭朝帳裡咕噥了一句,大意是說營中比較混亂,不要四處走動,就隨著小櫻走去,小櫻連聲道謝不止。原來方才小櫻離開,就是四下尋摸可資利用的藉口,前邊帳蓬正有一家婦幼生不著火,小櫻搭訕幾句,說要幫她們找人,便回到了這裡。

    那人一離開,夏潯便對辛雷和費賀煒低語幾句,一起撲向帳蓬。

    萬松嶺躺在被褥上,週身一種濕粘粘的感覺,讓他心裡很煩。

    剛剛成為一國之主時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他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平淡乏味,遠不及當初在江湖上捻風搞雨的痛快,而且這個狗屁大汗要權沒權、要錢沒錢、要女人沒女人,眼下這生活和一個普通牧人無甚區別,還不及在中原做騙子時逍遙。

    他甚至動了逃之夭夭,回中原繼續做一個江湖人的打算,只是這卻要從長計議才成,否則單槍匹馬的,他如何逃出這茫茫草原?

    萬松嶺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嚼著一根草莖,無聊地思索著的時候,他的徒弟公孫大風卻在一旁架柴生火。這頂帳蓬要睡五個人,是一頂大帳,那三個侍衛卻只生了一堆火,他覺得濕寒難耐,便想再生一堆,只是那柴木濕氣重,剛一生火時漚出的煙氣十分濃重,熏得他跟小鬼兒似的,臉上一片漆黑,只剩下兩個白眼仁兒了。

    夏潯三人飛身撲進帳來,藉著帳中火光一看,立即認出了萬松嶺和公孫大風身份,夜千千早已繪下了兩人的形貌,那個擅畫春宮年畫的傢伙,畫起肖像來倒有八九分逼真。

    「不要亂動,聽我說話!」

    夏潯一把摁住了公孫大風,辛雷和費賀煒搶上去架起萬松嶺,便一陣風兒似的離開了帳蓬。

    夏潯道:「公孫大風,切勿驚慌,我等是受夜千千所托而來,有事與你等商量,韃子看管甚嚴,難得找到機會。若他們回來向你問起,只說你師傅出去尋個地方大解就是,一會兒我們就送他回來!」

    夏潯又對夜千千飛快地說出幾個他家人的名姓,便飄然而去。

    夜千千一手拿著濕柴,蹲坐在火堆旁,茫茫然好似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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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5
發表於 2012-6-18 19:25:55 |只看該作者
第875章 誰更無敵?

    山林是一片片的白樺樹,樹下的野草不甚茂密。近營帳處已被剛剛紮下營來的人砍的七零八落,遠遠近近的,還有一些零星的伐木者正在砍伐著柴禾,辛雷和費賀煒架著萬松嶺刻意地往樹林深處走了走。天色已黑,林中更是黯淡,縱有正在伐木的人,也只看到三個牧人閃進了樹林,不會有過多的想法。夏潯緊追其後,遁入樹林深處,一路過處,擦碰著矮樹灌木,雨水扑打在身上,袍子濕了一片。

    萬松嶺心中十分驚恐,一直想要掙扎,但是兩隻鐵鉗般的大手牢牢地卡住了他,根本動彈不得,兩柄鋒利的短刃就抵在他的肋下,令他不敢呼救。待到了叢林深處,辛雷和費賀煒才把他放下,依舊箝制著他,沉聲道:「莫動,我們大人要跟你說話!」

    「大人?」

    萬松嶺聽到對方一口的鳳陽腔,隱隱便猜出了對方身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糟了,明軍來抓我,莫非是已查到我是脫脫不花?這下可壞了,我縱然否認,他們又豈會相信?」

    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夏潯已踱到他的面前,微笑道:「呵呵,萬松嶺,鳳陽一別,咱們可有些年頭沒見了啊!」

    萬松嶺一呆,訝異地看著夏潯,遲疑道:「你是……?」

    萬松嶺在鳳陽官道上扮行商,想要調包夏潯的貨物,與他打過短暫的交道,後來他在金陵被惜竹夫人和謝雨霏戲弄的灰頭土臉,卻沒有夏潯的直接參與了,因此這可以說是兩人十多年後頭一回重新相遇。當日只是匆匆一見,十多年來夏潯的音容相貌又有了一定的變化,萬松嶺乍一看,又怎能認得出他來。

    夏潯調侃道:「貴人多忘事,看來你萬貴人已經忘了我是誰了,沒關係,不記得昔日的我不要緊,我如今是朝廷上的人。萬貴人只要記著,我是你的貴人。那就夠了。」

    「你是……我的貴人?」

    夏潯道:「你如今搖身一變。變成了脫脫不花,這身份一旦暴露。就有殺身之禍。而我。卻可以保證你的身份不會洩露,還可以讓你這個傀儡大汗擺脫他人的控制,真正做一回威風凜凜的草原之王,你說我不是你的貴人又是什麼?」

    萬松嶺慢慢定下神來,上下打量夏潯一番,沉聲道:「你到底在說甚麼,我脫脫不花根本聽不懂!」方纔他還在擔心自己縱然辯稱不是脫脫不花這明人也不會相信,此時聽出對方別有所圖,卻又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脫脫不花了。

    夏潯笑道:「萬松嶺。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你的好徒弟夜千千如今就在我的手上,那自幼撫養你長大對你猶如慈母的姐姐一家人,也在我的手上,而真正的脫脫不花雖然死了,可是他的兄弟噶多爾濟也還活著,你的真正身份能瞞得住我麼?你放心,我費盡心機地找到你,並不是想要揭穿你的身份,恰恰相反,我還會千方百計的幫你解除後患,叫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千真萬確的脫脫不花!」

    萬松嶺的肩膀垮了下來,垂頭喪氣地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想要我幹什麼?」

    ※※※※※※※※※※※※※※※※※※※※※※※

    夏潯知道時間有限,不能叫萬松嶺失蹤太久,所以簡短捷說,急急把來龍去脈對他說了一遍。萬松嶺啞著嗓子笑了兩聲,道:「我明白了,馬哈木要把我當個牽線木偶來擺佈,現在,你們也要插上一手,多一個人來擺佈我,是麼?」

    夏潯道:「錯!牽線木偶只有那麼幾條線,多一條線並沒有什麼用處。我們要的,僅僅是從馬哈木手中搶過一條線來,而我們想要維護這條線,勢必要給予你相當大的幫助,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妙,答應與我們合作,對你來說,有利無弊!」

    萬松嶺沉默不語。

    夏潯道:「你想清楚,如果你是真的脫脫不花,我們現在就可以處決你!可你是假的,而你這個假貨,我們有足夠多的證據戳穿你,就算我們不殺你,只要我們把真的阿噶多爾濟送給哈什哈,根本不需要我們動手,哈什哈就會很高興地替我們揭穿你的真面目,然後你就會因為冒充脫脫不花,而被瓦剌人殘忍地處死!」

    夏潯悠然道:「我聽說草原上有一種刑罰,是驅千軍萬馬從你身上踐踏而過,不用刀劈斧砍,就用那馬蹄,硬生生把你踩成爛泥!鈍刀子割肉疼,碗口大的馬蹄一直踩下去,一直到把人踩散、踩碎、踩爛,踩成一堆肉醬,那滋味兒恐怕更不好受!」

    萬松嶺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夏潯又道:「答應與我們合作,首先你的性命能夠得到保障,其次你的徒子徒孫,尤其是你的親人,全都會得到很好的照顧,而你,你應該清楚,我們想讓你發揮作用,就得努力為你爭取權力,你將不再是一個傀儡,至少,不是完全的傀儡,你這個便宜大汗將比現在風光一萬倍!萬松嶺,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辛雷在一旁幫腔道:「萬松嶺,雖然你只是個下五門的騙子,可也畢竟是個漢人,如今既有機會為咱們漢人做點兒事情,對你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還猶豫什麼?」

    萬松嶺咬了咬牙,艱澀地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我醜話說在頭裡,我可以配合你們,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調不動一兵一將,如果你們想要我刺殺馬哈木或者太平、把禿孛羅什麼的,恐怕我也辦不到,我萬松嶺做事多動腦子少動手,那三腳貓的把式,根本不可能殺得了人家……」

    夏潯失笑道:「你想岔了,我們費盡心機來找你,就為了讓你做這種事?不不不,這種事,我們隨便安排一個人就能做,你所能起的作用,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你要活著。而且要風風光光地活著,才對我們有大用!」

    萬松嶺遲疑道:「你是說……」

    夏潯沉聲道:「我們要把你扶上去。讓你做全蒙古的大汗。做草原之王。我們要讓你頂著脫脫不花這個身份,凌駕於馬哈木、哈什哈、太平、把禿孛羅之上。凌駕於韃靼太師阿魯台之上。一統大草原,成為所有草原部落的王!

    萬松嶺,難道你甘心像現在一樣,做一個任人擺佈的傀儡?你很有腦子,你智計百出,在江湖上也算得一號人物。以前,你在馬哈木的掌握之中,沒有任何外力可借,那些心機手段全無用武之地。可以後不同了。你有大明暗中支持,難道你還想不出辦法來,拉攏一切可資利用的勢力,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大汗?」

    萬松嶺的眸子漸漸亮了起來,他原本在馬哈木的嚴密控制之下,沒有任何外力可借,只好逆來順受,如今一旦有了底氣,那腦筋一轉,無數種坑死人不賠命的法子便湧上了心頭。

    夏潯微笑道:「以你萬某人的本事,把人賣了還叫他幫你數銀子的手段,應該多得很吧……」

    萬松嶺臉上慢慢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夏潯道:「要與你合作,其實最大的困難是聯絡不便,那麼很多時候就需要你自己獨力面對種種莫測的局面並做出有利的決斷。若換一個稍稍蠢一點的人就很難成功。而你恰恰擁有這等本事,又坐上了這個位置,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

    從容、睿智的光采重新回到了萬松嶺的臉上,他的眸子裡閃爍著精明的光芒,自信與勇氣充溢了他的胸膛。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鳳陽、金陵、西涼……

    他運籌帷幄、他叱吒風雲,他戲弄無數權貴豪門於股掌之上……

    他……

    他忽然記起:在鳳陽被謝雨霏坑了,多年基業毀於一旦;在金陵被謝雨霏坑了,大好局面付諸流水;在西涼被謝雨霏坑了,十年創業、東山再起的本錢又沒了……

    只一轉念,這些念頭就被他拋到了九宵雲外,這麼多年了,也就是在那小丫頭手下失過手嘛,現在站在他背後的可是大明王朝,那個小丫頭絕不可能再來拖他後腿的,他無敵了!

    至少在這大草原上,他萬大爺騙術無敵了!

    萬松嶺得意洋洋,信心倍增,他當然不會想到,眼前這個一臉誠懇的朝廷大員,竟是把他的剋星謝雨霏克得死死的那個人。

    當萬松嶺回到帳蓬的時候,那個幫人生火的侍衛和兩個去取食物的侍衛一齊擁了上來,帶著責怪之意道:「大汗,你怎麼自己出去了!」

    萬松嶺淡然道:「我去林中方便一下,在這個地方,能出什麼意外?大驚小怪的!」

    萬松嶺緩緩走進大帳,「喔」了一聲道:「食物取來了?那就用餐吧!」說罷便在正中位置從容地坐了下去。

    三個侍衛面面相覷,他們忽然覺得這個大汗和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他還是他,相貌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那種改變卻又是那樣明顯,似乎那副軀殼下突然換了一個靈魂似的,他的一舉一動、一睥一睨,忽然間都有了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三個侍衛的心情不覺侷促起來,他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隨意地坐在萬松嶺身邊便放口大啖,而是小心翼翼地取了些食物,悄悄走到一邊靜靜地進食。

    公孫大風有一肚子話急著問他,可是當著三個侍衛的面,他不能開口,只好嚥了口唾沫,坐到萬松嶺身邊,端起飯碗。公孫大風偷偷打量了一眼萬松嶺,他也覺得,自己的師傅與這些天來一貫的模樣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具體不一樣在哪裡,他卻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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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6
發表於 2012-6-19 19:27:01 |只看該作者
第876章 偷人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草原上一片凌亂景象。

    如今已是三月初,草長鶯飛時節,可是早晨的陽光全無暖意,至少照在那血腥的戰場上時,只會讓人陣陣心寒。

    這是大明欽差隨同瓦剌三王的部屬轉移的第四天,他們被哈什哈的兵馬給追上了。之所以被追及,正是大明欽差的隊伍造成的,連著幾天的遷徙,那些瓦剌的婦人、老人和孩子還沒有喊累,這些可惡的漢人老爺們卻大叫吃不消了。

    他們嫌晚上睡的不舒服,他們嫌休息的時間太短,他們嫌有時為了儘快轉移只能喝馬奶吃生肉根本無法下嚥,他們嫌只能餓著肚皮逃跑,他們嫌長途奔波大腿的嫩皮兒都馬鞍磨破了……

    這一連串噁心人的理由,把個巴根氣得三屍暴跳,卻只能在心裡詛咒,他不能拋下大明欽差,只好放慢行進速度,結果終於被哈什哈追上。

    其實哈什哈倒不是追著他們來的,在馬哈木攻打豁阿哈屯的那一夜,哈什哈及時趕到,險些殺了馬哈木,馬哈木逃回營寨之後,送走婦孺老幼,集結兵馬與哈什哈決戰,一連打了幾仗,這時才發覺哈什哈使了金蟬脫殼之計的太平和把禿孛羅也帶了兵馬急急趕來。

    三路大軍匯合,頓時聲勢大盛,形勢便演變成他們追著哈什哈打了,哈什哈展開游擊戰術,拖著馬哈木的三路大軍在草原上藏貓貓,等到忠於哈什哈的一個部落繞出三王部落的包圍圈與他合兵之後,他立即主動發起反撲,一戰便將追得最近的太平部落殺了個落花流水。

    太平部落大敗,太平本人胸口中了一箭,這一箭本不致命,不過太平的精銳傷亡慘重,太平頓時起了保全自己的念頭,便籍傷養病去了。

    把禿孛羅聞訊後也起了自保之意,接戰時便開始偷奸耍滑不賣力氣,而且有意避敵鋒芒,將正面戰場讓開,由馬哈木去與哈什哈硬碰硬。

    馬哈木見太平重傷、把禿孛羅一心保全實力,心中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三王人心不齊,便不是哈什哈對手,幾戰下來接連失利,馬哈木只得逃向自己的固有地盤,哈什哈竟悍然追了下來。

    馬哈木一路逃,一路發出召兵令,號召他的部落速速集結兵馬趕來救駕,奈何哈什哈追的甚急,總是不等援兵趕到,便逼得他再度轉移,以致趕來與他匯合的部落援兵屢屢撲空,追在他們兩路大軍後面難以合兵。不想,昨晚逃命途中,哈什哈正碰上因為受了明軍的拖累而姍姍行遲的巴根。

    還別說,大明欽差這一拖延,倒是成全了馬哈木。馬哈木與護送族中婦孺的巴根兵馬匯合一處,堪堪敵住了哈什哈的兵馬,這一夜苦戰,直到天明時分哈什哈才收兵退卻。

    草地上,到處是凌落的屍體,濺灑的鮮血,橫七豎八的屍體中偶爾還會發出一聲呻吟,打掃戰場的馬哈木部士兵們逐個檢查著戰場上的每具屍體,如果是對方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兒,便補上一刀。

    遠處坡地上,是巴根匆匆紮下的營寨,他昨天剛要紮下營寨,遊騎哨警便報告發現己方人馬被敵軍緊追著逃來,於是急急領兵接應去了,營寨中一片混亂。

    趙子衿見狀馬上下令,把自己的營地與瓦剌人保持了一定距離,在營地四周點起堆堆篝火,後面豎起了大明團龍皇旗。這桿大明皇旗一豎,哈什哈的兵馬在外面與馬哈木的隊伍殺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愣是不敢逾雷池一步。許多瓦剌的老弱婦孺見此情形,便拚命地逃進明軍的大營,倒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趙子衿佇馬高坡,遙遙眺望著一片狼籍的戰場。

    夏潯策馬趕到了他的身邊,對他輕輕低語道:「差不多了,萬松嶺兒那兒,已經商定了今後聯絡的方法,對他目下的活動也做好了商議,咱們應該離開了!」

    大庭廣眾之下,趙子衿不便對夏潯表現出尊重,他依舊望著前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前方,血染征袍的馬哈木在巴根等幾員親信將領的護擁下,正向營寨馳來,一個個盔歪甲斜,疲憊不堪。

    趙子衿一抖馬韁,便領著八名侍衛迎了上去。

    「欽差大人,本王慚愧啊,連累欽差奔波跋涉……」

    一見趙子衿,馬哈木便抱拳謝罪,趙子衿板著臉道:「和寧王這家事越鬧越凶啊,幸好哈什哈懂規矩,沒有擅闖本欽差的行轅,否則的話,本官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恐怕你和寧王也解釋不清。」

    馬哈木苦笑道:「是是是,欽差大人多多包涵,本王……」

    趙子衿擺擺手,打著官腔道:「罷了,關於瓦剌擅立大汗一事,本欽差認真調查了一番,走訪了瓦剌諸部,並無一絲實據,如此看來,這分明是韃靼人的搆陷了。和寧王既然正在鬧家務,本欽差也不宜在此久留了,這就返回大明好了!」

    馬哈木心道:「這狗官被昨夜一戰嚇破了膽,生怕哈什哈殺紅了眼,連他也殺,忙著逃命去,還要說的冠冕堂皇。」

    馬哈木咳嗽一聲,假惺惺地挽留道:「欽差大人何必著急,本王已下令諸部集結兵馬趕來匯合,同時傳檄太平、把禿孛羅兩王起兵來援,哈什哈敢深入我的地盤,這一遭定叫他有來無回。相信再有一兩個月的功夫,就能徹底解決了他!屆時,再好生款待欽差。」

    趙子衿「嚇了一跳」,失聲道:「還要一兩個月?不不不,本欽差此來,就為查訪擅立大汗一事,如今既已查明純屬謠言,聖上還在等著本欽差的消息呢,本欽差歸心似箭,本欽差今天就走!」

    馬哈木心中暗笑,又假意挽留一番,便順勢答應了趙子衿。

    看樣子趙子衿真是被昨夜一戰給嚇跑了膽,回去之後馬上收拾行裝準備跑路了。

    馬哈木雖然在與哈什哈的交戰中失利,但是能順利送走趙子衿這個大麻煩還是挺開心的,欽差要走,怎麼也要打點一下,雖然正在戰爭之中,不過他的部落在轉移的時候,把財物也都帶了出來,馬哈木立即叫撒木兒公主挑選幾樣拿得出手的寶物做程儀。

    這廂正準備著,巴根突然趕來稟報:「王爺,圖門寶音不見了!」

    馬哈木一怔道:「圖門寶音?你說本雅失裡的哈敦?」

    「正是!」

    馬哈木眉頭一蹙道:「莫不是昨夜死在亂兵之中了,有沒有檢查所有的屍體?」

    巴根道:「發現她不見的時候,末將手下已經仔細檢查過所有人,不但她不見了,連她的母親也不見了。」

    馬哈木一根一根地捏著鬍鬚,冥思苦想半晌,又道:「昨夜逃進明軍營中避難的人,都回來了?」

    巴根道:「是,末將已經問過,明人說咱們的人已經全都回來了。末將來時,看見明人正在打點行裝,準備離開!」

    馬哈木在帳中來回踱了幾趟,說道:「會不會……她們為避戰亂,逃出了營壘?」

    巴根苦笑道:「王爺,她們是在韃靼那邊混不下去才逃到咱們瓦剌的,這兒四野茫茫,一片荒原,她們能逃到哪兒去?誰能收留她們?」

    馬哈木目光一凝,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不可能!明人弄走這麼兩個女人有什麼用處?不管是韃靼還是瓦剌,誰會買她圖門寶音的帳?」

    巴根道:「那……她們的下落就不再尋找了麼?」

    馬哈木沉思片刻,咬牙道:「我去探探那趙狗官的口風!」

    趙子衿正在緊張地打點著行裝,儀仗等一應器物全都裝在勒勒車上,上邊插了大明的旗幟,所有士兵俱都是一身輕裝,一副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出這鳥地方的模樣。

    馬哈木領著一幫人匆匆趕到趙子衿的駐地,對趙子衿道:「欽差大人,此番赴我瓦剌,本王招待不周,實在慚愧的很。目下正在戰亂之中,倉促間,也沒準備什麼像樣的程儀,還望欽差大人不要嫌棄!」

    馬哈木說著,把手一揮,八名大漢便抬著四口大箱,另有四人手托紅綢蒙蓋的托盤來到趙子衿面前。

    「噯,王爺您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趙子衿一面客氣,一面拈起蘭花指,輕輕掀起一塊紅綢,一眼瞧見綢下碼得整整齊齊的金條,足足有二十多根,趙子衿臉上便露出歡喜神色,他眼角又輕輕一瞟,瞧見抬箱子的大漢將那箱子微微打開一線,裏邊裝著的儘是草原上最珍貴的藥材、最上等的皮毛等草原珍奇,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濃郁了。

    「哎呀呀,這麼厚的禮,下官可不敢當、實在不敢當啊!」

    趙子衿連聲拒絕著,向身後一擺手,夏潯和辛雷、費賀煒等人便忍著笑走上去,將那四口箱子、四具托盤都接過來。趙子衿打個哈哈,滿面春風地道:「王爺正有大事要忙,下官就不多做叨擾了,下官準備這就離開,王爺身份尊貴,不勞遠送……」

    「且慢!」

    馬哈木按住趙子衿拱起的手,似笑非笑地道:「欽差大人,且不忙走。大人,本王還有一件事想說,只是……有些難以啟齒啊!」

    趙子衿頓時慷慨地道:「哦?有什麼事,王爺儘管說,趙某洗耳恭聽便是!」

    馬哈木咳嗽一聲道:「是這樣……,方才檢點損失和傷亡,本王部落中有一百姓,發現他的妻子和妻母不見了,辯認過所有屍體,其中並無二人,昨夜本王部落中有很多百姓逃入欽差營中避難,承蒙庇護,本王感激不盡。只是……不知是否還有本王的族人滯留於欽差營中尚未返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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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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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春闈

    趙子衿不悅地道:「怎麼可能?王爺請看,我們已經準備啟程了,帳子都拆了,車子業已裝好,營中一目瞭然,哪有什麼婦人女子,哪裡能夠藏身?」

    「這個……」

    馬哈木吞吞吐吐地道:「這個……萬一有不守規矩的兵將貪圖女色,將她們扮作男裝……」

    一瞧趙子衿攸然沉下來的臉色,馬哈木忙又改口道:「不不不,也說不定她們趁著混亂竊取了大明官兵的衣裳,又或者偷偷鑽進車子……,欽差大人你看,可否容本王派人……呃……這個……,那婦人的丈夫非常牽掛,哭告於本王,本王也不好坐視啊,為難之處,尚望欽差海涵!」

    趙子衿拂袖道:「豈有此理!千軍萬馬之中,兩個婦人怎麼能夠混入軍營?軍營之中藏匿婦人,乃是殺頭之罪!王爺這是懷疑本欽差治軍不嚴,我大明將士軍紀敗壞麼?」

    馬哈木忙道:「欽差大人誤會了,本王的意思是……」

    趙子衿重重地哼了一聲,雙手向天上一拱,高聲道:「本欽差奉聖諭巡撫瓦剌,身負聖命,代表的是皇上。王爺,你如此口無遮攔,皇上要是知道了,會很、不、高、興、的!」

    「這……」

    趙子衿怒氣衝衝返身便走,高聲道:「本欽差奉旨而行,天下州縣、四海番王,誰敢欺君罔上,攔阻檢查,真真的豈有此理!」

    趙子衿翻身上馬,把手向前用力一揮,好像拔刀一劈,威風八面地喝道:「開拔!」

    馬哈木望著他的模樣發呆:「這貨,怎麼剛收了我的厚禮,就翻臉就不認人了啊?」

    ……

    馬哈木攜眾將站在送別大明欽差的地方,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發呆。

    巴根小心翼翼地道:「王爺,咱們怎麼辦?」

    馬哈木臉上無光,只得託辭道:「哼!不過是一個過氣的皇后,如果她肚子裡正懷著本雅失裡的種兒,明人把她弄走還有點用處,否則的話,這婦人就算真被他們帶走了又有何用?」

    馬哈木一提馬韁,喝道:「回去,好生計議一番,這一遭一定要打得哈什哈服服貼帖,再不敢與本王作對!」

    明軍隊伍遠離馬哈木的駐地之後,烏蘭圖婭和圖門寶音及其老母就可以公然露面了,三個人坐在一輛勒勒車上,圖門寶音的老母年紀大了,昨夜又好一番折騰,正倚在褥上沉沉睡去,烏蘭圖婭和圖門寶音則肩並著肩坐在車尾,幽幽地看著無垠的草原。

    身後不遠處,夏潯也已坐上了車。

    返途本該也有瓦剌護送才合乎禮節,只是眼下馬哈木實在不能再抽一隊兵馬來護送他們,趙子衿又急於離開,根本不在乎叫瓦剌人護送,沒有瓦剌人跟著,他也就擺不出那欽差大人的譜。雖然說軍中大部分人並不知道夏潯的身份,但是他先上車休息,再把夏潯也叫上來,旁人又哪知道在車中他們誰尊誰卑?

    圖門寶音望了一眼後邊車中坐著的幾人,悄聲道:「以你所說,咱們把脫脫不花的下落告訴明人之後,他們不但見到了脫脫不花,還把他帶出去過?那怎麼會不殺了他?」

    烏蘭圖婭道:「誰知道明人在打什麼主意呢,看樣子,他們似乎只是想確認這個脫脫不花的身份,之後要做什麼,我也摸不著頭緒。」

    烏蘭圖婭扭頭看看後面車中正侃侃而談的夏潯,輕輕一哼道:「那個明人大官詭計多端,狡猾的很呢,你就是千小心萬小心,最後還是會不小心被他賣掉,被他賣了不希奇,可你還會傻乎乎的幫他數銀子,這些漢人大官都是滿肚子算計,他不殺脫脫不花,一定是有一個更大的陰謀。」

    圖門寶音擔心地道:「如果他們不想揭穿脫脫不花的身份,那我們到了明廷就做不得人證,做不了人證,明廷還會安置我們麼?」

    烏蘭圖婭打保票道:「這個,你倒完全不必擔心,那個楊旭雖然比老狐狸還狡猾,卻絕對不是一個下三濫,他既然答應了咱們,就絕不會失言的!」

    圖門寶音稍稍放了心,她側首看了看烏蘭圖婭,輕聲道: 「我看你,對他很瞭解呀。」

    烏蘭圖婭嫩臉一熱,沒接話碴兒,她把目光投向草原的盡頭,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這一去,我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圖門寶音淒然一笑,說道:「怎麼?你還留戀這方天地麼?」

    烏蘭圖婭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留戀,但是……真的不捨得……」

    這句話不禁引起了圖門寶音的共鳴,她也悵然望向草原的盡頭,似想將一切盡收眼底。這一去,她們就要進入中原,永遠離開這兒,雖然說中原花花世界與這生存條件惡劣的草原一比就猶如天堂,可是遠離家鄉,那種淡淡的惆悵的離緒,卻是揮之不去。

    那是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只有告別故鄉永遠遷居他處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割捨不斷的留戀,哪怕這兒曾帶給她太多的不幸和悲傷,離別之際也總是不捨的。她們現在只想多看一眼,把這裡的一切深深銘記在她們的心裡,從今往後,她們就只能在夢裡才能重回故鄉了。

    趙子衿坐在車中,有些羨慕地道:「萬松嶺這廝倒是好福氣,有咱大明撐腰,再加上他的心機手段,很快就能在草原上呼風喚雨了。」

    夏潯微笑道:「要用上他,當然得叫他呼風喚雨,不過……一統草原?他想都不要想!現在,他還唸著自己也是一個漢人,可是當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時,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會是他個人的利益、就只有他的家天下,他一樣會有野心,我們要把他培養成一頭猛虎,但是勒在他脖子上的繩索,只能越來越牢固,絕不能解下來!」

    夏潯想了想,又對趙子衿道:「回去之後,就得稟報皇上,儘快安排人潛入瓦剌,先混成瓦剌人,再被萬松嶺『賞識』、『重用』,這樣咱們在他身邊就有了眼線,可以通報消息,這事兒得儘早進行安排!」

    趙子衿連忙頷首答應。

    要控制蒙古大汗,這事兒必須得讓皇上完全瞭解和掌控,而不能通過潛龍私下進行。否則,即便換了夏潯做皇帝,一俟得知有人繞過自己去擅自控制一位草原之王,除了殺掉他,夏潯也絕對不會再有第二種選擇,哪怕這個人再值得信任。

    ※※※※※※※※※※※※※※※※※※※※※※※※※※※※※

    此時,金陵城,文淵閣,解縉正認真地批閱著一份份公函。

    夏潯離京前曾對他做過一番囑咐,想跟永樂皇帝使小性兒卻碰了一鼻子灰的解縉這回學了個乖,他一絲不苟地按照夏潯的囑咐,每日除了料理公務,盡到一個內閣首輔的本份,便只是關切永樂大典的編撰,循規蹈矩,十分本份,如今永樂大典第一稿的編撰已經接近尾聲了。

    就在這時,他的親家胡廣胡大學士急匆匆走了進來,一見解縉便道:「哎喲,我的首輔大人,你怎麼還四平八穩地坐在這兒呢?」

    解縉一見親家來了,忙笑道:「啊,是光大來了,坐坐,快坐,什麼事這麼匆忙?」

    胡光在他對面坐了,風風火火地道:「大紳,朝廷科舉,三年一試,今春又到了科舉之期。禮部打年初就開始籌備著了,如今各地舉子已紛紛赴京,春闈即將舉行,皇上正在考慮欽點的主考人選,這事兒你還不知道?」

    解縉撚鬚笑道:「哦……,這個自然是知道的,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你還問我那又怎樣?」

    胡廣急道:「老兄,現在朝中有些文名的大臣都在爭這主考之位呢,就連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都擠破了頭,你怎麼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呢!」

    解縉聽了夏潯的囑咐,正在修心養性,凡事概不插手,一聽這話,不禁失笑道:「噯,由得他們爭去,我已是內閣首輔,位極人臣,還與他們爭這虛名做甚麼?」

    胡廣見他不開竅,更加著急,忙道:「大紳吶,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這文教之事,哪朝哪代不是最重視的?這主考官,僅僅是一屆主考麼?雖然說,這中舉的士子都是天子門生,可是這主考官才是他們真正的座師啊。中舉的士子們將來就是朝廷的官員、大明的棟樑,你是內閣首輔,若這官員們都是你的學生,你想想,你在朝廷中的份量,你想施展的平生抱負,怎麼能說是一介虛名?」

    「唔……」

    解縉聽得怦然心動,捋鬚的手不禁慢下來。

    胡廣悻悻地道:「我是洪武三十三年的進士,資歷太淺,還不足以當這主考,要不然我早就爭了。可你不同啊,你是內閣首輔、天下聞名的大才子,洪武十二年就中了進士,你若想當這主考,還有誰敢跟你爭?」

    解縉遲疑道:「這個……,我爭得麼?」

    胡廣道:「如何爭不得?」

    解縉猶豫道:「不過……」

    胡廣道:「別不過啦,大紳,三年一試,你就保證下一屆你能當上主考?你既有這個意向就好。我馬上去向皇上舉薦,舉薦你來當這主考官!風聲一放出去,有那自知之明的人就會為之卻步了,隨後你再上書自薦,以你的地位和資歷,這主考官妥妥的,跑不了!」

    解縉的功利心的確強了些,被胡廣這麼一煽動,解縉大為心動,胡廣察言觀色,便道:「我這便去安排,大紳,你等我的信兒!」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噯!」

    解縉喚了一聲沒有喚住,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只是再翻開一份公函時,卻有些心不在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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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8
發表於 2012-6-20 20:50:53 |只看該作者
第878章 天下有爭
  
  夏潯回京了。
  
  因為此番的欽差特使是趙子衿,夏潯隨之前行的消息一直予以保密,所以直到他回來,此事也未公開。這樣的話,本該由都察院派人去接一下就好,趙子衿出了京是欽差大臣,八面威風,回京把旨一繳,還是都察院的一個御使言官,滿京城的勛戚權貴,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不過永樂皇帝卻下旨著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前去相迎,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京中百官雖然覺得有些納罕,卻也沒有太在意,因為趙子衿此番出使瓦剌,目的是查訪瓦剌擅立大汗一事,這樣的話,叫紀綱這個秘諜頭子出面,似乎也情有可願。
  
  孰不知永樂皇帝之所以叫紀綱出面,卻是因為此行回來的隊伍中有本雅失裡的哈敦,曾經的北元皇后。
  
  這點陣圖門寶音皇后對大明來說,的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但是永樂皇帝接到夏潯提前派人送回的消息之後,還是決定予以妥善照料,儘可能的給予禮遇。大概是因為同為皇家人,今日圖門寶音皇后落魄如此,叫他有些兔死狐悲吧。
  
  關於脫脫不花汗就是萬松嶺的消息,夏潯業已派人先行送回了消息。朱棣馬上決定派人潛入瓦剌,用半年到一年時間,徹底融入瓦剌部落,進而接近萬松嶺。這件事他權衡了一下,還是交給了錦衣衛去辦。東廠畢竟剛剛成立,勢力剛剛在京城鋪開,叫他們驟然擔負如此重要的責任,朱棣擔心壞事。
  
  朱棣召見紀綱,親自向他交辦了這件絕頂機密的大事。紀綱不敢怠慢,回去之後就挑選精兵良將,不但要機警多智、驍勇善戰,而且必須符合以下所有條件:一、熟悉塞外遊牧生活;二、能說一口流利的蒙語;三、生的必須是北人面相;四、家中父母妻兒俱全。五:上溯三代與蒙人毫無關聯。最好反有大仇的。
  
  要完全符合這些條件,實不好找,紀綱費了好大的勁兒,從錦衣衛中層層選拔,挑出了二十個人,又親細審查他們所有的身世資料。考驗他們的機變能力,最後又剔除了八人,只留下十二個人,其家小全部接入京中妥善安置,這才安排他們出發,通過種種渠道,滲透入瓦剌地境。
  
  對朱棣看重的事情。紀綱是不遺餘力地去辦的,現在夏潯剛剛進京,紀綱親自挑選,滲透瓦剌的十二錦衣秘諜已經離京北上了,這個效率也不可謂不高。
  
  紀綱騎在馬上,被暖風熏得昏昏欲睡。
  
  這幾天,他一直在忙著挑選赴瓦剌秘諜人選的事兒,日以繼夜。覺都沒睡好,難免有些睏倦。而皇帝要他接迎欽差趙子衿,所交付給他的使命也不過是命他把蒙古皇后秘密接走。予以安置,再帶進宮去會唔,不許消息洩露。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是毫無挑戰性,所以紀綱興緻缺缺。
  
  正走著,前方忽有一位將軍領著幾個親兵快馬馳來,這是一條熱鬧的街市,道路兩側都是小販。紀綱只是去接個人而已,沒擺全副的官駕儀仗,自然也就不能清街喝道,所以道路就狹窄些。對面那位將軍跑到近處,才看清對面仰天打哈欠的人是紀綱。趕緊的一勒馬韁,紀綱的馬已經受了驚嚇。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躥。
  
  紀綱懶洋洋的坐在此馬背上全無防備,被這一閃險些滑些馬去,紀綱急忙扣鞍坐定,大怒抬頭,就見對面馬上一位將軍,豹眼虎鬚,身材雄壯,紀綱認得他是都指揮使啞失貼木兒,是個韃官,最近剛剛攀上了漢王朱高煦的一個武將。
  
  紀綱破口罵道:「狗日的不長眼睛,也不知閃個道兒,險些驚了你紀爺的馬!」
  
  啞失貼木兒是個韃官,平素本來就比較跋扈的,他也知道這紀綱不好惹,本想打個哈哈說笑兩句也就過去了,不想紀綱張口就罵,啞失貼木兒臉上掛不住,忍不住罵道:「呸!狗仗人勢的東西,跟爺爺這般囂張!爺爺隨永樂爺征戰天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夾在哪個娘們褲襠底下討生活!」
  
  紀綱不提防他竟敢回罵,一時氣得臉膛發赤。
  
  啞失貼木兒反正開了口,一想背後還有漢王撐腰,倒不怵他,唾沫橫飛,戟指大罵:「你紀綱給皇上牽馬墜鐙做個下賤馬伕時,爺爺就已做了一衛指揮,百戰沙場。到如今你靠那拍馬溜須添溝子的齷齪手段,竟然爬到與爺爺一般地位,這也就罷了,還跟爺爺擺譜兒,你我同為二品,爺爺憑啥給你讓路!」
  
  紀綱這秀才雖是個被休學的,可畢竟是讀書人出身,這般市井間罵人的話兒,他還真不是啞失貼木兒對手,那啞失貼木兒滔滔不絕,竟罵了紀綱一個狗血噴頭,氣得紀綱一張臉青中透紫,紫裡發黑,偏偏沒有這麼連綿不絕行雲流水一般的話兒罵回去。
  
  紀綱與啞失貼木兒同為都指揮使不假,可都指揮上邊還有什麼官兒?有大都督、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薛祿就是右都督,在官職上比紀綱高出三級,結果卻被紀綱打得到現在一下雨還往腦袋裏梢呢,紀綱會在乎與他平級的啞失貼木兒?
  
  紀綱氣的渾身發抖,向前一指,厲聲喝道:「把這狗日的啞失帖木兒給我拿下!」
  
  「誰敢?」
  
  啞失貼木兒瞋目大喝,他手下幾名親兵也嗆啷啷長刀出鞘,虎視眈眈地看著紀綱。
  
  紀綱的手下不甘示弱,也紛紛拔刀出鞘,兩下裡劍拔弩張。
  
  四下裡百姓一看兩伙軍爺要干仗,立即紛紛走避,就在這時,一條胡同裡熙熙攘攘的卻擁出許多人來,個個青衫儒服,頭前幾人抬著三牲祭禮,香案靈牌,原來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匯合到一起,要去秦淮河北岸貢院街旁的夫子廟祭拜孔聖,以求考個好成績。
  
  那舉子的隊伍浩浩蕩蕩,後邊根本看不到邊兒,前邊看見情形有異,想站也站不住,再說他們手裡捧著祭祀孔聖的祭禮,還真不怕什麼人,於是便一窩蜂地湧過來,把兩伙人愣是擠到了兩邊。
  
  紀綱見此情形,不禁大皺眉頭,他雖囂張,也不敢得罪全天下的舉子,尤其是跟孔聖掛了邊,那邊啞失貼木兒心裡也有點打鼓,紀綱在京裡跋扈慣了,他如今後邊雖有漢王撐腰,卻也不宜與紀綱鬧到不可開交,便隔著人群摞下一句場面話道:「某還有要事在身,不與你聒噪,小的們,走了!」
  
  啞失貼木兒撥馬而去,紀綱想起還要接迎那位蒙古皇后,眼下不宜與啞失貼木兒太過計較,便狠狠盯了啞失貼木兒的背影一眼,陰聲道:「竟敢跟我紀綱作對!哼!一個月內,老子必摘你的腦袋,叫你曉得紀某人的手段!」
  
  說完,亦撥馬而去。
  
  ※※※※※※※※※※※※※※※※※※※※※※※※※※※※※※※
  
  草原上,四支人馬靜靜肅立,如鼎之四足。
  
  太平和把禿孛羅雖然想保存實力,卻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一見馬哈木敗的狼狽,只得再起精兵,一路追來。如今,四方人馬在草原上擺開了決死一戰的氣勢。
  
  眼下的局面,哈什哈一方和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的實力差可比擬,因為馬哈木三王原本打算是對哈什哈部落形成絕對威懾,從而迫使哈什哈低頭的,並不想與他拚個你死我活。戰略目的不同,使得瓦剌三王把主要兵力都擺在了西南部草原哈什哈部落的駐地上。
  
  可是哈什哈卻命令所屬各部分頭突圍,放棄了自己的固有草原,而他本人卻集結精兵偷偷潛回了巴爾喀什湖,奪取了戰場的主動。眼下瓦剌三王的總兵力,比哈什哈帶來的兵力只略多一點,無法形成絕對優勢。論戰鬥力的話,大家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更高明。
  
  草原上不怕打仗,哪怕你有百萬大軍,我可以跑給你追。他們怕的是這種擺開決戰架勢的仗,這才是最慘烈的局面。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僵持到了這一步,誰先退卻誰就會威名掃地,就等於誰主動放棄了爭霸草原的資格。
  
  所以,他們的背後有的是路,但是他們無路可退。
  
  每個人都知道這一仗是如何的慘烈,也許他身邊許多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將終結於此。每個人都握緊了兵器,那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做為頭領,馬哈木、哈什哈等人心中都有些懊悔,他們知道彼此實力相差無幾,原本沒想這麼早就撒破臉皮大幹一場的啊,到底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的?仔細想來,竟是無跡可尋。
  
  不能再等下去了,士氣不可能這樣無止境的高昂。
  
  瓦剌三王和哈什哈不約而同地吸了口長氣,緩緩揚起右手的鋼刀,準備下達決戰的命令。
  
  「師……師傅……,這可是千軍萬馬,比不得咱們以前經歷的場面,你真要下去?」
  
  高坡上,馬哈木部落的營寨中,公孫大風面如土色地問道,這個一向膽大包天的盜墓賊已經被眼前無邊無際的殺氣給嚇破了膽。
  
  萬松嶺沒理他,他仰首望天,無聲地吶喊了一句:「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便一拍馬股,放開四蹄,向山下旌旗漫卷、鼓角聲聲的戰場俯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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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9
發表於 2012-6-20 20:53:40 |只看該作者
第879章 三分鐘英雄

    「統統住手!」

    作為一個出色的老千,萬松嶺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已經足夠高了,可是這一聲喊出來,還是因為聲音的沙啞和尖銳,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不過他的出現,還是成功地引起了所有各方的注意。馬哈木一見他跑出來,不由嚇了一跳,疾聲便喊:「不要放箭!」

    太平和把禿孛羅也急忙大叫:「停止進攻!」

    對面的哈什哈舉在空中的手竟不敢放下來,唯恐引起部下的誤解,亂箭齊發要了這個大汗的性命。

    他曾經殺過一個大汗,固然是因為那個大汗試圖給瓦剌空降一個首領,削弱他的權力,但是當時東西蒙古兩大貴族集團本來就有相當多的利益之爭,他的弒汗之舉雖然有點大逆不道,還不致於引起西蒙古的群情洶洶,饒是如此,他如今再難保持西蒙古第一強大部落首領的地位,與此也有著直接關係。

    現如今這位蒙古大汗可是他西蒙古的大汗,是西蒙古力壓東蒙古,一統大草原的希望所在,如果再把這位大汗也給殺了,他哈什哈就成弒君專業戶了,到那時名聲必定臭遍整個草原,境況將比現在更加不堪,所以他是絕對不希望這個脫脫不花死在自己手上的。

    馬哈木召開諸部大會,秘密迎立大汗,各部首領都只帶了一部分族人參加,此刻現場的大部分士兵並不認識脫脫不花,但是他們知道瓦剌已經立了大汗,因此萬松嶺一撲出來,引得四軍一陣騷動,有識得萬松嶺相貌的,叫穿其身份的驚呼迅速左右前後蔓延,等萬松嶺衝到四方大軍中間的位置時,幾乎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他們的大汗到了!

    草原上鴉雀無聲,戰馬偶爾打個鼻息都聽得異常清楚,萬松嶺腰桿挺拔,筆直地端坐馬上,勒韁圈馬,依次看向四個部落的大軍,提高聲音,痛心地道:「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勇士們,你們摸著心口想一想,再告訴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

    他把馬鞭一舉,高高地刺向空中,振聲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長生天的子女,這草原就是你我的家!我們不是春來秋去的大雁,我們是巡狩在草原上的雄鷹,我們的刀槍,不應該砍在自己同胞的身上,我們的英雄,不應該在自己的族人身上呈英雄!」

    出色的騙子,就是一個出色的演員。

    萬松嶺出色地演繹著他的角色,他的腰桿兒始終是筆直的,他神情肅穆、語聲悲痛,他頜下的那部鬍鬚都特意修剪的和畫像上成吉思汗的鬍鬚一模一樣,為了讓身材顯得更魁梧些,他身上多穿了一層皮袍,當他向著四面八方所有勒馬肅立的瓦剌勇士慷慨陳辭的時候,那躍馬睥睨的動作也有了幾分成吉思汗的神韻。

    萬松嶺自打決心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就已開始種種準備,成吉思汗的舉止神韻,他不知暗中揣摩了多少回,如何還能學得不像,一時間竟震懾了所有人。

    萬松嶺道:「當年,我們蒙古人縱橫四海,威震天下,那是何等威風?今天,我們就只能在這裡窩裡橫麼?我脫脫不花,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可是大明使節到了,我卻只能像一隻老鼠似的藏起來!你們,都是我蒙古的勇士,在作威作福的大明官兵面前,卻只能唯唯喏喏、竭力巴結,羞恥啊!」

    許多舉著刀槍的瓦剌人悄悄垂下了武器,連目光都垂了下去,羞愧的不敢與他對視。

    萬松嶺雙腿一磕馬鐙,緩緩馳動起來,繼續說道:「在大明面前,我們要卑躬屈膝!在西方的貼木兒面前,我們還要卑躬屈膝!貼木兒是個什麼東西?那是我們蒙古人的家奴,一個瘸了腿的突厥娃兒!長生天的兒女,沒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們還配稱作草原上的雄鷹嗎?」

    豁阿夫人一身戎裝,比女裝時更顯嬌麗,麗色照人,不可方物。她策馬站在哈什哈旁邊,激動的淚水在她臉上暢快地流動,她那雙嫵媚迷人的眼睛迷離地看向萬松嶺,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成吉思汗重新來到了人間:「這,才是她心中最偉大的大汗!這,才應該是所有蒙古人當之無愧的君王,一個真正的英雄!」

    「你們這般廝殺,讓你們的父母失去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讓你們的子女失去自己最尊敬的父親,讓你們的女人躺到別的男人身下呻吟,為的是什麼?就為了那區區可笑的一點權力?為了爭奪那一塊草地、一片水源?多麼可笑的理想、多麼卑微的願望!

    勇士們,我們為什麼不能擰成一股繩兒,同心協力,讓四方所有強大的敵人匍匐在我們的腳下乞求做我們的奴隸,讓我們去做他們富饒領土的主人,去做他們美麗女子的男人!我,脫脫不花,成吉思汗的子孫,長生天賜予我使命,我願意帶領你們,重現祖先的輝煌!」

    萬松嶺把馬鞭又高高一舉,亢聲道:「如果你們還承認我是你們的大汗!如果,你們願意追隨我的腳步!如果,你們願意隨著我的馬鞭所向,去展示你們的英勇!那麼,聽從我的命令,放下你們的刀槍,真正的蒙古人,不應該自相殘殺!」

    萬松嶺無比莊嚴、極盡煽動地說完這句話,就把拇指悄悄挪到了馬鞭上一處隱秘的按鈕,如果這一番不能打聽這些韃子,他就得提前再使一招殺手鐧了。

    豁阿哈屯喜淚縱橫,萬松嶺說完,她就毫不猶豫地躍下馬去,哈什哈察覺了夫人的動作,心中略略一動,立即也隨之下馬。他當然不會被萬松嶺這麼一番話,就心悅誠服地交出權力、匍匐在他的腳下。

    怎麼可能,就算是成吉思汗復活,他也不肯心甘情願地交出自己的權力。

    但是……,這個大汗現在可是在馬哈木的掌控之下,承認他的權力,順從他的命令,這會很有趣!

    於是,哈什哈跳下馬來,飛快地踏前一步,搶在豁阿夫人前面,向萬松嶺單膝跪倒,雙手交叉撫胸,做出了臣服的姿態。

    喜極而泣的豁阿哈屯緊隨其後,哈什哈麾下的將領、士兵們見狀,紛紛下馬,跪倒在草原上。

    哈什哈部的舉動引起了一片騷動,瓦剌三王的部眾中已經有許多普通的戰士不等命令,便滑下馬背,虔誠地跪在草地上,這些人的舉動引得更多人紛紛下跪。

    馬哈木和太平、把禿孛羅見此情形,不禁面面相覷,這個時候,他們別無選擇,只稍一猶豫,馬哈木便翻身躍下了戰馬。

    萬松嶺看著四下黑壓壓一片,跪倒在地的瓦剌勇士,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冒險成功了!

    萬松嶺悄悄把拇指按了下去,他精心打造的這根馬鞭頂端立即噴出一抹無色的粉沫兒,粉沫兒一見了風,被陽光一閃,立即變成一片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七色光芒,光芒籠罩在他的頭頂,這一剎那,簡直如同佛陀降世。

    「看吶!看吶!快看大汗!」

    有些瓦剌人看到了發生在萬松嶺頭頂的異像,不禁驚叫起來,所有的瓦剌人都聞聲抬頭,向萬松嶺看來,那七色佛光只持續了不過數秒功夫,便即消失不見,很多人都只看了一眼,可這就足夠了,無數的瓦剌人改軍禮為向佛陀致敬的五體投地大禮,無比虔誠地膜拜下去,更有許多人激動的熱淚盈眶,嘴唇哆嗦著也不知語無倫次地在說些什麼。

    馬哈木、哈什哈等人也看到了,他們震撼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心神一陣搖曳:「天吶!難道脫脫不花真是上蒼派來恢復草原榮耀的人?」

    本來就盲目崇拜血統論的豁阿夫人早已簌簌發抖地頂禮膜拜下去,畢恭畢敬、不敢仰視了!

    萬松嶺汗透重衣。

    你是想做一輩子懦夫,還是做一個英雄? 哪怕,只有三分鐘!

    萬松嶺做了一輩子見不得光的騙子,今天,他做了三分鐘的英雄。

    三分鐘,改變了他的一生!

    ※※※※※※※※※※※※※※※※※※※※※

    謹身殿裡,朱棣坐在上首,下邊坐著夏潯,側廂站著紀綱。

    朱棣詳細詢問了此番赴瓦剌的經過,因為這牽涉到以後大明對瓦剌的遙控和對萬松嶺的配合,負責此項機要的紀綱也得在場。兩人私下裡縱然斗的再凶,這種國家大事卻是不敢馬虎的,君臣三人計議良久,通過夏潯提供的詳細情報,紀綱對瓦剌那邊的情形有了更具體的瞭解,對以後如何行動也更有譜了。

    計議已畢,朱棣喚過今日當值的內侍沐絲,吩咐道:「那韃靼使者脫忽歹賊心不死,時不時的還來朕面前聒噪。你去禮部宣旨,叫呂震儘早打發了他滾蛋吧!」

    「奴婢遵旨!」

    沐絲一溜煙去了,朱棣又道:「紀綱,你也退下吧,切記,瓦剌這件事如果運作的好,將直接關乎我大明國運,不可有絲毫馬虎!不但瓦剌那邊務必小心籌謀,京裡這邊也須萬分保密,但有一絲消息洩露,提你腦袋向朕復旨!」

    「臣遵旨!」

    紀綱忙也答應一聲,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朱棣起身,撣了撣衣袍,揚聲道:「請圖門寶音皇后上殿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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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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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 女人的命運

    「罪臣本雅失裡未亡人圖門寶音,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圖門寶音一進謹身殿,看見一個身穿團龍皇袍的濃須闊口男子站在那兒,未及細看便拜將下去,她的母親和小櫻見狀忙也隨之跪倒。

    「噯,請起請起,快快請起!」

    朱棣連忙虛扶一把,說道:「哈敦且莫如此,不要行此大禮,來來來,快請起來,來人吶,賜座!」

    朱棣往圖門寶音背後看了一眼,見她身後還跪著一個老婦和一個少女,夏潯曾提過圖門寶音的母親也逃到了中原,自然就是這老婦了。至於那少女,卻不曾聽夏潯說過,想來應該是這位哈敦的侍女。堂堂一國皇后,落得這般下場,身邊只得一個侍女追隨,亡國之後,落魄如斯,朱棣心中不禁泛起一片心酸和憐憫。

    小櫻跪在圖門寶音身後,見她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心中也是百味雜陳:「大元是被大明趕出中原的,皇后的丈夫是被大明皇帝追得倉皇逃竄,才死於瓦剌人之手的,而皇后今日……,唉!國仇家恨也不過如此。國興國亡雲聚散,人死人滅一場空……」

    朱棣叫人給她們看了坐,和顏悅色地道:「哈敦的事情,楊旭已經對朕說了,雖然本雅失裡抗拒天威,屢犯天朝,然其畢竟已經過世,朕不忍加罪於家人,哈敦既投奔我朝,朕自會予以妥善安置,哈敦放心便是!」

    圖門寶音道:「皇上宏恩,可汗辜負皇上美意,擅殺天朝使臣,自取滅亡,咎由自取。臣妾當時,也曾屢屢勸誡,奈何婦人之言,難入其口,可汗終至玩火自焚……」

    圖門寶音輕輕拭了拭眼淚,哽咽道:「可汗身死,草原各部爭權奪利、自相殘殺,偌大草原,再沒有臣妾存身之地。皇上胸懷天下,廣有四海,不以可汗逆行為忤,慨然收容,臣妾真是既羞且慚。」

    朱棣寬慰道:「哈敦不必如此,國之大事,本就不是婦人可以干預的。罪責自然也不應由你承擔。這樣吧,朕叫禮部在京中擇一處僻靜優雅的所在,好生安置你母女,再撥些官奴侍候……」

    圖門寶音連忙欠身道:「謝皇上美意,罪臣之妾,怎敢承皇上如此隆恩。臣妾來時路上,也曾仔細想過,昔日種種,俱成過去,這哈敦,業已名不符實。臣妾想,若皇上肯收容的話,還請皇上掩飾了臣妾的身份、名姓,將臣妾安置於民間,賜田三畝、民房一間,叫臣妾母女有個安身之所就好。」

    「這……」

    朱棣一怔,覺得如此安頓一位皇后實在不妥,還以為這是圖門寶音的謙辭,他又勸說一番,圖門寶音留著眼淚只是如此要求。朱棣覷了她一眼,見她大約只有三旬上下,若由官府安置,保全她的皇后身份,錦衣玉食自可無憂,只是年紀輕輕,也只好守著空房度日。若是安排在民間,再改了她的名姓、出身,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完全拋棄過往,也未嘗就不能開始全新的生活。

    思及此處,朱棣便點點頭道:「好吧!既如此,朕便答應了你!」

    朱棣思索片刻,對夏潯道:「楊旭,朕沒記錯的話,你本秣陵人氏?」

    夏潯聞弦音而知雅意,忙道:「是,臣是秣陵人氏。秣陵距金陵城不過二十里距離,把哈敦安置在那裡,既可享受田園寧靜,有事時朝廷又可予以照顧。臣在秣陵還有一處老宅,皇上靖難的時候,亂臣拆房毀地,意欲阻我大軍,將臣的宅子也毀了。皇上御極之後,在京裡給臣賜了宅子,臣在秣陵鎮上的老宅拾掇了一下,重新修建起來,做了一處下院,只是一直不曾去住,只著兩個老僕在那兒看守家院。不如,就把臣這幢宅子轉贈於哈敦吧!」

    朱棣霽顏道:「甚好!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你幫哈敦換一個名姓、身份,再撥些田畝與她,一應所費,由內庫撥付!」

    「臣遵旨!」

    ※※※※※※※※※※※※※※※※※※※※※※※※※※※

    萬松嶺的壯舉,制止了哈什哈和馬哈木兩大勢力的火拚,也贏得了無數蒙古人的心。

    他住進了營帳中最大最豪華的一處帳蓬,有侍衛、有奴婢,有了一點大汗的尊嚴。

    這些場面上的事,馬哈木不能與他爭,既然要利用他的聲望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麼他既然浮出了水面,至少表面上就得把他當成一個大汗來禮敬。公孫大風作為皇弟,做為台吉,也有了自己的帳蓬和侍候的下人。

    天色將晚了,萬松嶺用過晚膳,叫人將碟盤撤下,沏了一壺茶水,正志得意滿地喝著茶,帳口忽有侍衛稟報:「大汗,豁阿哈屯求見!」

    「啊?快請!」

    萬松嶺立即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

    在萬松嶺的斡旋下,沒有勇氣決戰的瓦剌四大部落首領握手言和,重新恢復了此前暫時平衡的狀態。

    不過哈什哈沒敢在當地駐紮,這是馬哈木的地盤,各地援軍正陸續趕來,如果馬哈木言而無信,他和他的精銳盡皆斷送在這裡,他的部落就真的一敗塗地了。

    哈什哈連夜撤兵,把他的精銳撤回了他的部落駐牧之地,豁阿夫人沒急著走,她是要回巴爾喀什湖的,哈什哈已走,留她一個婦人在這裡,就不用擔心馬哈木會把她怎麼樣。

    瓦剌三王就地駐紮下來,明日一早就返回巴爾喀什湖,豁阿夫人也住進了馬哈木的營寨。上一刻是生死大敵,下一刻比鄰而居,這在草原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完者禿.皇.豁阿哈屯覲見!」

    門口侍衛一聲喊,豁阿夫人便盛裝而入,向端坐帳中的萬松嶺盈盈拜倒,嬌聲道:「臣妾豁阿,見過大汗!」

    這婦人真是天生尤物,雖然跟過三個男人,孩子都生過兩個了,依舊是麗色照人,風情無限。哪怕這聲音,都是異常的柔媚,而她偏偏並未拿腔作勢,天生的女人味兒。

    萬松嶺忙道:「哦,豁阿哈屯,快快請坐!」

    豁阿謝了,在側方几案後坐下,欣然道:「大汗不愧是成吉思汗的骨血後裔,今日陣前斷然喝止四方惡戰,威風凜凜,令人心儀。有大汗做我瓦剌之主,我們蒙古人再度一統,縱橫天下才有機會。臣妾今日在陣前見了大汗的威風,心中好生歡喜!」

    說著,豁阿哈屯的眼睛就濕潤了。

    萬松嶺忙道:「哈屯過獎了!」

    他飛快地向帳口睨了一眼,眼下,馬哈木對他的監視已經不敢做得那麼肆無忌憚,侍衛守在帳外,並不敢進來偷聽。

    萬松嶺便拍了一下大腿,壓低嗓音,黯然道:「眼見諸部自相殘殺,我心疼啊。可是,恐怕有負哈屯所望了,今日憑著祖宗餘蔭,我脫脫不花能喝止諸部間的爭鬥,卻並不能就此消彌諸部間的爭執,我這個大汗,只是一個空殼子,哪有一統草原,重振蒙古雄風的機會啊!」

    豁阿哈屯激動地道:「大汗何必如此沮喪!就算是成吉思汗,也曾落魄不兒罕山,拾野薤、挖草根、捕魚抓鼠,艱辛度日。更曾做過別人的俘虜,連妻子也被人擄走,可是長生天庇佑,最終他還是一統草原,成為萬王之王!

    大汗,您是天命所歸,一定會達成所願的!成吉思汗當年結拜俺答、廣收伴當、善結盟友,終成大業,而今草原各部雖各懷異心,但是肯服從大汗的部落還是有的,大汗可以一步步來,如同當年的成吉思汗一樣,重新一統草原!」

    萬松嶺連忙做振奮狀道:「豁阿哈屯所言甚是,成吉思汗能一人一馬,終成萬王之王!我脫脫不花不會給祖先丟臉的。嗯,豁阿哈屯如果願意攘助本可汗,還請多幫本可汗物色著,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的人不宜收做伴當……」

    豁阿哈屯道:「哈什哈野心勃勃,就連額勒別克汗都是被他殺的,大汗莫看他今日向大汗俯首稱臣,他的話、他的人也不可盡信!」

    萬松嶺心中大定:「難怪她跟撒木兒公主常來拜我,原來這風騷婆娘與她男人根本不是一條心啊,嘿嘿,有這麼一個胳膊肘兒往外拐的女人在哈什哈身邊,可就更方便我從事了。」

    萬松嶺道:「那麼,還要勞煩哈屯,多多替本可汗物色些其他部落的勇士,充當本可汗的伴當才好!」

    豁阿哈屯欣然道:「臣妾責無旁貸!」

    豁阿哈屯知道此刻萬松嶺還在馬哈木的控制之下,不宜接觸過久,引起馬哈木的懷疑,如今既已明瞭大汗的志向,她以後不遺餘力,竭盡所能地輔佐便是,所以又聊幾句,便起身告辭。

    豁阿哈屯站起身子,忽又想起一事,忙向萬松嶺告罪:「大汗,臣妾還有一事,大汗看中的那個叫烏蘭圖婭的女孩兒,在馬哈木襲營的時候失蹤了,她一個女孩兒家在亂軍中失蹤,恐怕不死也……,臣妾真該早些把她送到大汗身邊才是,臣妾一定儘快再為大汗擇選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來侍奉大汗。烏蘭圖婭一事,還請大汗恕罪!」

    萬松嶺連忙攙扶道:「哈屯快快請起,男兒志在天下,一個女人,有甚打緊!」

    他這伸手一扶,觸及豁阿皓腕,滑膩細潤的一痕,心中不由一蕩:「這女人,皮膚竟比緞子還要光滑、比美玉還要細膩,這樣一個粉潤潤、白嫩嫩的身子若是摟在懷裡……」

    豁阿夫人沒想到大汗竟真的來扶她,被他一碰,心中也是生起異樣的感覺。豁阿媚眼盈盈的抬眸一瞟,恰瞧見萬松嶺色授魂消的模樣,心中頓時大羞。

    豁阿夫人跟過三個男人,除了她的原配----那個倒霉的被自己大哥幹掉的丈夫,此後都是被男人硬擄到身邊,哪怕做了對方的枕邊人,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眼前這位脫脫不花汗今日在陣前喝斥的威風模樣給她心中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在她眼中,這是比她唯一動過感情的原配丈夫還要看重的男人,那是一種傾慕的感覺。

    此刻,自己心中傾慕的大英雄,竟然流露出對自己的迷戀,豁阿心中不禁又羞又喜,一顆芳心怦怦如小鹿般亂撞起來,她也說不出具體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很有些慌亂。

    她似喜似嗔地從萬松嶺手中抽出手來,暱聲道:「大汗……」

    她聲音不似責怪,倒似有些撒嬌的意味。

    萬松嶺如夢初配,啊了兩聲,訕訕笑道:「哈屯無須自責,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咱們還要返回巴爾喀什湖,這就回去歇息吧!」

    豁阿哈屯驚奇地瞧見大汗的臉上竟然泛起兩團紅暈,心中不禁好笑,她向萬松嶺再施一禮道:「是,臣妾告退!」

    姍姍退下,行至帳口略一回眸,瞄見大汗正盯著她嬝娜的腰身,見她回眸正忙不迭避開目光,豁阿心中不禁小有得意,還有一些莫名的歡喜。

    她腳步輕盈地走出帳去,晚風拂面,忽有一種久違的小兒女滋味湧上了心頭……

    ※※※※※※※※※※※※※※※※※※※※※※※※※※

    秣陵鎮楊旭家的大宅在當地是如同禁地一般的存在。

    夏潯與楊氏族人交惡後,把楊氏族長連著幾位長輩全弄進了大獄,此後夏潯位極人臣,成了當朝國公。

    楊氏族人對此不無後悔,早知本家這個少年有這般大出息,若是當初對他好些,如今楊家人豈不攀龍附鳳,那是何等榮光啊?奈何彼此早已決裂,夏潯甚至被開革出楊氏族譜,任何關係也是攀不上了。

    此後,秣陵楊家人對楊旭這個名字便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更不許任何人到夏潯宅第附近走動,尤其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

    他們的本意只是怕與夏潯再生糾葛,但是時日久了,許多年輕後輩不知就裡,只是自幼就知道那戶人家絕對不可靠近,至於原因卻不甚明瞭,所以在許多剛剛長成的楊家後輩眼裡,那道門戶似有妖魔鬼怪一般可怕,因此夏潯這處下院異常的安靜。

    這一天,村中突然有人放出風聲,說輔國公把那宅院賣了,熟知當年恩怨的楊家老人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與楊旭的糾葛,總算從此徹底切斷了。」

    當天傍晚,幾套大車忽從鎮外趕來,逕奔楊旭的那套老宅,乘涼納閒的楊氏族人遠遠看見幾套大車駛進胡同,停在楊府門口,接著車上走下好多人來,卻不知其中一人正是他們避如蛇蠍的輔國公楊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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