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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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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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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6 23: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二、姓

    平喜退出去後,室內再安寧不過,韓一鳴關了門窗,躺在床上。不知平波門人跟上來沒,但想他們是不會退卻的,定然跟過來了,只不過這時不知在哪兒。但已到了這里,也不敢輕易離去,平波門人真是會無事生非的,自己一走,這里這些人說不定就要遭殃的。想了一陣,朦朧睡去。

    這一夜睡得甚是安寧,韓一鳴一覺醒來,精神倍增。他睜開眼來,眼前一暗,再仔細看時,屋內油燈已然滅了,窗欞上有了白光,屋內已有了清冷的微光。韓一鳴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只記得醒來之前,滿眼都是亮光,似乎自己正沿著這光亮向前走。這光亮太明亮,太強烈了,因此醒來後反而覺得眼前漆黑。

    他整理衣冠,走出屋門來,這院內的人都還在沉睡,天上還有明亮的星辰,只是東方有了白光。天要亮了,但走過穿堂,便見平喜正指點著別人忙碌。他似是有無限的力氣不需歇息的。韓一鳴昨晚入睡前,還隱約听到他在前方吩咐別人忙碌的。平喜交待了幾句,回過身來,見韓一鳴已出來,連忙道︰“貴客起這樣早?”韓一鳴道︰“我向來早起,你們真是很忙碌呀!”平喜連忙招呼人來讓韓一鳴洗漱,並且張羅著叫人將早點心送上來。

    平喜道︰“我們平日里不起這樣早的,主人不來,這里也沒幾個人,落得清閑。”韓一鳴道︰“你是一直在這里麼?”平喜道︰“那倒不是,我總是跟隨在主人身邊。若是主人外出,我還要打理許多事務,這回是小主人的生辰,我才過來的。”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主人家會在上午來到,因此,我要在主人家來到之前,將這些雜事都做好。”

    他寒喧幾句,再次忙碌去了,韓一鳴坐在院中,四處張望,忽然在院牆外的西北角,看到若有若無的靈光,知曉有人在那方等候,這若不是平波門人,便是那些跟在身後的閑人,韓一鳴心道︰“他們挨得這樣近,若真是動起手來,只怕會傷及這些無辜,可我也不能走開,他們真要傷及無辜,我更不應該走開。”

    他坐在院內石凳上,看著院內眾人往來忙碌,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天色大亮時,後院來的賀客也都起身來,只見院內總有人端了洗漱的水與各樣早點心,往來穿稜,雖說是忙碌,卻也井井有條。韓一鳴看著這樣,心中忽然一動,上靈山前,這樣的情景,他家中也有過,雖沒有這樣的熱鬧,但大體上是相似的。從前的種種,一時都浮上心來,竟一動也不能動,怔怔地看著。越看,眼中越酸,再看得一陣,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快步走過穿堂,回到屋內,關上屋門,才敢透出氣來。一口氣透出來,眼淚也流了下來,恍如前世的從前過往,忽然襲上心頭,自然是百感交集。

    不知在屋內坐了多久,忽然听到門外平喜道︰“貴客,我家主人來了,請貴客開門相見。”韓一鳴匆匆用衣袖在面上一抹,吸了兩口氣,起身來拉開屋門,只見一個穿著繭綢袍的中年漢子,站在門外,這漢子面目清爽,帶著微笑,道︰“恩人,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韓一鳴知曉他是誰,只是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面目上對不起來。若是在外行走,遇上了,自己定然識不得。可到了這里,卻是想起來了,道︰“前來討擾,請多多擔待。”

    那人笑道︰“哪里哪里,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呢。”說著走入屋來,在一邊坐下,道︰“自從那回分手之後,我一直想找到恩人,以報恩德,卻一直不能如願。我還當真是沒時機再見了呢,這里又見到了,真是古話說的,終有相逢的一天。”韓一鳴再想,都想不起這人曾對他說過的話來,或許是這些時候經歷太多,他對于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全然不記得。雖說是他救了人,但到了這時,他還是認為此事無關緊要。救的是別人的性命,于他自己來說,真沒什麼緊要。

    那漢子笑道︰“看恩人這樣,想必是救人這樣的事,不太放在心上的。只怕連我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罷。”韓一鳴臉紅到脖頸,道︰“請匆見怪,那日事多,我還記得您貴姓凌。”漢子笑道︰“真是不記得了,我並非姓凌,姓凌也不錯,但我還不能姓凌。我的孩子才能姓凌。我自己姓曹。我那時說過的,恩人不記得罷了。”

    韓一鳴不知其中有什麼關鍵之處,只是笑了笑。那漢子道︰“我名叫天佑。我父親一輩,過續給了曹家。曹家是我姑母家,我姑母無子,因此過續了我父親為子,本為引子的。因此我與我父親都隨了姑母夫家姓曹。三代可以還本姓,我的後代,才能恢復凌姓。”韓一鳴“哦”了一聲,原來如此。他從前對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這時听到,倒也不意外。

    曹天佑道︰“你不記得我了,我可還記得你,你姓韓,雖說你不肯將的你姓名說與我听,但我有心要打听,哪里有打听不出來的?叫一鳴,可對?”韓一鳴道︰“果真沒錯。”曹天佑道︰“本來我這獨生愛子的生辰,是不想做了。一個小孩子,不過兩歲,有啥有做的。可是說來也怪了,他就是讓我有些心驚肉跳,似乎他一生下來,就有著許多意想不到的事似的。這些事情林林總總我也不說了,其中最為可怕的,自然是得你化解了。我小心在意,依舊不能免除許多不好,後來遇上了一位有些道行的高僧,給他看了一看,說他災劫連連,實在是他命里所招,過了兩歲生辰,便會好起來。因此才特意給他做這回生日的,不然哪有給孩子做兩歲生辰的?”

    韓一鳴“哦”了一聲,曹天佑道︰“因此我請的,都是多年相交的故友,也不曾大肆鋪排,不過大家聚在一起吃個酒,便算此事了啦,你也不必要太將這事放在心上,等過了這次酒宴,在這里好好盤桓幾日。若是嫌這里呆得氣悶,那不妨隨我四方去走一走。我走南闖北,所到之處也頗多,也算有點見識,咱們便算是把臂同游罷。”他倒是一個極爽快之人,韓一鳴微微一笑,也不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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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6 23:4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三、道人

    正說著,平喜自外面進來,將曹天佑請了出去,想來賀客來得不少,又都是故交,特叫他前去相見。曹天佑再進屋來,寒喧了幾句才出門外去了。韓一鳴坐了一陣,看看院內諸人都紛紛向前院走去,院內清靜起來,此時也少有下人過來,想必要請這樣多的客人,也很是忙亂。

    當日中午,便已擺開宴席,雖說看這許多人同時忙亂,但到了宴席之上坐下的,不過三桌,其中一桌還是主人家自座,坐了曹天佑與他的家人。三張桌子都是八仙桌,算下來不過十來人而已。曹天佑不論怎樣看,都不過不惑之年,卻有這許多人同來為他的獨生子祝賀,可見其交游甚廣,說不定是自父輩就積攢下來的人緣了。曹天佑邀請韓一鳴與他一同坐在主桌上,這一桌上有曹天佑的家眷,想來她們平日里也是深居簡出不露其面的,這時坐在這里,都不言語,低了頭。韓一鳴自知曹天佑視他為恩人,自家人,故此才請他坐在這里。這樣的場合大對阿土的脾胃,它獨自奔出奔進,追隨著美味。

    韓一鳴對所坐的這桌不曾細看,但對旁邊桌角上的一個道人,卻是十分意外。曹天佑是一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居然會有一個道士能來吃他獨生愛子的生辰宴,這著實有些意外。那道人穿著一件皂布道袍,頭上戴著一頂道冠,身形細瘦,面上有著幾縷焦黃的胡須,一雙小小的三角眼,看不出有甚與眾不同之處,這形容比之平波道人更加猥瑣。他坐在那邊桌上,對著身邊諸人的寒喧交談,全然不在意中,只是獨自一人拿了一壺素酒,淺斟慢飲,時不時拿起筷子,夾菜送入口中慢慢品嘗。他著實是在品嘗那菜的滋味,嚼得甚慢,只有喝酒時,微微一咂嘴。

    酒宴才開時,曹天佑還說了幾句話以謝前來道賀的故友,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前來祝賀的賀客已互相攀談起來,想來有的是之前便識得的,即便是不識得的,有了酒菜,坐下來細細品嘗中,也會熟識起來。曹家的酒宴做得極是精致,每樣菜都用淺碟送上,只聚在碟中堆起,並不顯得多,不過每人動一動筷,那碟子就空出來了。但即刻,便有下人送上新菜來,不見其中有什麼了不得的珍味,但卻是滋味十足的。只是裝盤過于精細,不似丁五的粗糙,但味道,仍不能與丁五相提並論,卻也算是極好的菜式了。

    主人家桌上的家眷,不過在上第五道菜時便起身離去了,只有一個奶母,抱著那個二歲的小小嬰兒坐在一邊。那小小嬰兒已長大了許多,胎發剃得只剩頭頂一個桃狀與後頸窩長長的一綹。這小小孩童已長得極是可愛,當真是粉嫩之極,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四處張望,伸長了小手,奶母手中拿了一只嫩筍,他抓到口邊,張口就咬,咬得涎水四溢。韓一鳴救他之時,他還是個小小嬰兒,如今卻已是個小小孩童了,粉嫩的模樣,十分招人喜愛。

    忽然身邊多了一個人,韓一鳴回頭一看,卻是那個道人,那道人自那邊桌上走了近來,在另一張椅上坐下,對著那小小孩童細細端詳。他滿眼都是探究神色,一只枯瘦的手拈著頦下胡須,看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韓一鳴看他相那小兒的面,知他要給那小兒算命,索性看他要如何說。那道人對著小兒再三看了一陣,總是搖頭,韓一鳴有些意外,卻也不出聲。過得一陣,曹天佑自那邊桌子敬了酒回來,在一旁坐下,對那道人道︰“天玄道長,你看如何?”

    原來這個道人喚作天玄,韓一鳴留心看了看他,不見他有什麼異常。他早已吃飽了,不過在這里陪坐罷了,定了定神,寧神靜氣,對著那天玄道長看了一看。這天玄道長身上,竟沒有半點靈光,他就是普通的道士,與平波道人等全然不同的道士。韓一鳴之所以留心看他,是怕他與平波門人等一般無二,給這里眾人添上許多麻煩,這時看他不是平波一路的人,心中放松。

    曹天佑轉過頭來道︰“兄弟,這位天玄道長,是一位有道高人。當然他的得道與你的得道全然不同。”他這句話剛說完,那天玄道長已回過頭來對著韓一鳴細看,似乎听到曹天佑說他得道,頗有些不以為然。曹天佑何等厲害,轉而對天玄道人道︰“道長,不瞞道長說,我這位兄弟,也是位得道高人,不要看他年輕,若不是他,我這根獨苗早便沒了。”說著伸手抱過他的獨生愛子來,道︰“若不得他出手相救,我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獨苗,早已沒了。因此二位皆是我的恩人。”天玄道長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了幾眼,微微一笑,似有些不信。韓一鳴哪里與他計較,只道︰“過獎了,還是小公子福澤深厚的緣故。”曹天佑道︰“說起來,你們二位皆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位韓賢弟,救了我愛子的命。天玄道長,可是指點我得了這愛子。”

    韓一鳴心想,這樣的愚弄之術,當真是令人無話可說。宛如听到他心中的言語一般,曹天佑道︰“我成家多年,一直無後,不論到了何處求問,都說我命中無子。後來得天玄道長指點,化解了我之前的不是,才得了風雲這個孩兒。因此二位皆是我的恩人。”韓一鳴雖不通玄機,但听“風雲”二字,著實有些意外,這二字實不是取名的好字,即使他對取名的玄機一竅不通,也覺用這二字太過玄乎了。曹天佑道︰“這孩兒生下來便不曾平安過,我們為他的名字也大費周張。虧了道長再次指點,取了這麼個名字,到底壓得住些。果真到了遇難呈祥的地步。”那麼這孩童是叫凌風雲了,這三字湊在一處,倒有些令人說不出來的氣韻。曹天佑接著道 ︰“還請道長再看看,當日道長說,風雲二字,只壓得住二年,二年之後,要另改名字的。請道長再惠賜二字,以便保得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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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6 23:4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四、斷頭食

    天玄道長對著凌風雲看了片刻,伸出爪子一般的手來,將凌風雲的兩只小手都拿在手中,細細看了一回,微微搖了搖頭。曹天佑道︰“怎麼,還是不好麼?”天玄道長笑了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檀越太過操心了,我看不出什麼來啦。人老了,眼神不濟了。”曹天佑還要請他再看一看,他只是笑著搖手︰“哪有事事都能避免的,何況是我看不出來的。我若看出來了,自當助你,可我看不出來,如何助你呢?哪有事事順心遂意的?”曹天佑本來喝得不少,听了這話,也點頭道︰“是,道長說的是。”

    韓一鳴卻有些意外,這話仿佛話里有話,若是不是他經歷了司馬凌逸,定然听不出其中的含義來。看了天玄道人一眼,只見他抄起一雙筷子,也不問是誰的,挾了一塊肉送入口中,又拿來一個酒杯,斟了杯酒,喝了一口。曹天佑不過坐得片刻,便有人來將他拉了去了,他將凌風雲遞與奶母道︰“送入屋里去罷。”奶母抱著凌風雲起身去了。只剩天玄道人與韓一鳴坐在這張桌邊。

    天玄道人細細品了幾味菜,喝了幾盅酒,韓一鳴看看另兩桌已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已能告退了,正想起身,忽然听天玄道人道︰“這位檀越,你要在這里住到幾時?”韓一鳴愣了一愣,這天玄道人明明就是與自己說話,卻是低著頭,兩眼只看著筷尖上夾著的菜,停了一停,韓一鳴道︰“嗯,今日告辭想必是不妥的,我明日便會離去。”天玄道人將筷子夾的菜送入口中,嚼了片刻,才道︰“若我是你,我今日便告辭了。”

    韓一鳴不意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對著他看了片刻,道︰“今日便告辭麼?”天玄道人道︰“我非是不信你與我是同道中人,只不過咱們修的道大相徑庭,不過咱們總是同道中人。看在同道的情份上,我贈你的良言,便是早走早了。”韓一鳴越發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天玄道人。天玄道人道︰“我倒是羨慕你,還能走得了,要是我也能走,我吃過這頓飯,便會離去。只不過,凡事都是躲不過去的,我何苦去躲呢?”韓一鳴越發不明白他話中之意了,看他也不似一個信口開河混飯吃的道人,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這樣的沒頭沒腦,讓人想不明白。

    二人都不言語了,再過片刻,天玄道人道︰“我看門外還有人守著,是守的你吧,小道友。”韓一鳴道︰“是又如何?我此時走了,豈不讓他們遭災?”天玄道人笑道︰“唉,你還沒有開天眼哪,看不到將來。可我已看到了,不瞞你說,我吃這頓飯,就是我最後一餐了。吃了這餐飯,我就要上路了,所謂斷頭食是也。 ”後幾個字,驚了韓一鳴一驚,看著他,片刻之後才道︰“道長可不要亂講。”天玄道人笑道︰“性命乃是大事,哪敢亂講。小道友,我與你說的是,你此時離了這里,還可以免除許多事情,但你若真要在這里,你也會牽涉進去的。”

    韓一鳴道︰“我並不怕自己被牽涉進去!他們若是要來為難這里眾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答應的。”天玄道人搖了搖頭︰“我說我的,你說你的。咱們說的可不是一回事。”韓一鳴道︰“那就請道長說個清楚明白,若是需我出力,我便出力。”天玄道人又搖了搖頭道︰“此事乃是天機,不可泄露。我不說出,能吃完這餐飯。我若說出來,只須說一個字,立時便會為雷劈而斃。我還是守口如瓶的好。”他繞來繞去,便是不說。他話說到了這一步,韓一鳴哪里還會再追問,但他頗為不信,哪里有這樣的人,把自己弄得頗有些玄機似的。但他好歹也是曹天佑請來的貴客,自己不必出言不恭,何況不過一頓飯的時間相識,何必弄得大家不快。

    二人都不言語了,天玄道長吃喝了一陣,對韓一鳴道︰“你必定當我是胡言亂語了,唉,可惜真話不能說,良言指點也無人听從。那可是你自找的了。”韓一鳴不過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這餐飯自中午一直吃到黃昏,桌上的酒菜換了又換,都十分可口,實則到了後來,已無人去踫那些酒菜,都不過借了這時機攀談罷了。韓一鳴哪里陪得住,看看沒人吃飯了,早就走開了,回屋內去歇了一陣。也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他一到屋中,就覺得困乏,倒在床上睡了一覺,直到太陽西下才起身來。再過得一陣,平喜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貴客可歇好了,我家主人請貴客去吃晚飯。”韓一鳴出得院來,只見三張八仙桌依舊放在原地,酒菜依舊換個不住,但除卻天玄道人,已無人在吃喝了。韓一鳴道︰“中午吃得那樣飽,這時我還吃不下。”平喜笑道︰“貴客就去坐一坐也好。我主人他們可是一直自中午吃喝過來的。這餐飯,還未吃完呢!”

    這可真是名附其實的酒宴了,韓一鳴慣這樣的吃喝與閑談,想要退回身去,才有了這個想法,便見玄天道人對著他招手。他頗不想過去,這個干枯道人,說著胡話,真令人有些厭煩。平喜卻道︰“天玄道長請您過去呢!”韓一鳴只道︰“這位天玄道長,果真很是厲害麼?”平喜道︰“當初小少爺不是因他指點,只怕還要遲好些年才會來到呢。”韓一鳴看了看他,想是他不敢說曹天佑命中無子,因此說的是遲來。他猶豫了片刻,平喜道︰“天玄道長很利害的,不如請他也替您看一看。”韓一鳴道︰“看?看什麼?”

    平喜道︰“天玄道長開過天眼,能看到您的過去未來。”韓一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平喜道︰“我從前也不信的,但天玄道長一見我,便將我家在何方,座哪方向哪方,門前有什麼說得一清二楚。並且猜中了我的姓氏。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了。尋常人哪里看得到?”韓一鳴想要說︰“江湖術士。”卻又忍住了。平喜道︰“這可不是利害麼?我可還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騙人的多了,但這天玄道長真是說不出的厲害。”正說著,又見那天玄道人對著韓一鳴招手,韓一鳴道 ︰“那我便請天玄道長也替我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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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6 23:5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五、無人

    徑直走到那張八仙桌前去,天玄道人看著他,依舊在淺啜慢飲,時不時拿起筷子挾點什麼往口中一扔,慢慢咀嚼。韓一鳴走到桌前,他喝了一口酒,對韓一鳴道︰“小道友,你還在呀?我只當你走了呢!”韓一鳴道︰“若是听幾句話我便要走,那早走到不知何處去了。”天玄道人對著他搖了搖頭道︰“我是好心要幫你。須知退一步海闊天空。”韓一鳴听他這話越說越有江湖道士的味道了,哪里還相與他細說,只是搖了搖頭。

    天玄道人又啜了兩口酒,道︰“不過,你這事有些說不成。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不過你這是福是禍還有些說不成。也許是福,也許是禍。但不論是什麼,你都躲不過。我也不勸你啦,你就等著罷。”韓一鳴哪里會去與一個江湖術士計較,只道︰“受教了。”至于其余,是再也不肯說了。韓一鳴坐了一坐,正想起身,天玄道人道︰“小道友,那門外牆角的同道,是沖著你來的罷?”

    原來他也看到了,韓一鳴道︰“是,他們的確是沖我來的。”天玄道人道︰“真是找死。”韓一鳴听他這語氣,對平波門人頗為不屑,雖說不見得便對他有了好意思,但也不如先前那般差了。天玄道人道︰“他們雖說有些修為,但我不論怎樣看,都看不出他們有何與眾不同之處,並且其中並無什麼厲害角色,這便是所謂的跟隨。他們便是跟隨你來的,只怕後面會有厲害的人來。不過……”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住了,韓一鳴听著他信口胡謅,一語不發。

    二人都不言語了,韓一鳴忽然想起平喜的話來,想要讓天玄道人看一看,雖說不信他的胡說八道,但還是想讓他胡說一回,哪怕是假的。因此道︰“我听說道長開了天眼,可否請道長為我看上一看?”天玄道人笑道︰“小道友,你听誰說的?我哪里會看什麼!我要是會看,還混成如今這樣,早就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他如此說來,韓一鳴倒是頗有些意外。按理說,給人相面、看命之人,都只會夸自己眼力,恨不能將自己的眼力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這天玄道人,卻是滿口說自己的不好,並說自己不會看,是胡謅來騙飯吃的,與他先前的言語,真是前後矛盾。韓一鳴也想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但看他不想說了,便也不強問。

    天玄道人吃喝了片刻,對韓一鳴笑道︰“不過咱們想見便是有緣,我倒有兩個字贈與你。”韓一鳴看了他片刻,道︰“洗耳恭听。”天玄道人道︰“此事你躲不脫的,說是命定呢,有些說不上,但若不是命定呢,你又躲不脫。你只記得凡事順遂便好。因你無力改變,或許你要出力,也只能出順力,不能逆行。”韓一鳴 “哦”了一聲,這樣的言語,人人會說。天玄道人道︰“我知你不信我,但我還是要說與你。”

    二人又坐了一陣,韓一鳴起身告辭,天玄道人也不留他,對他舉了舉酒杯,依舊淺斟慢飲。韓一鳴回到屋內,歇了片刻,他本擬盡快離去的,但看曹天佑酒宴到了這個份上,自己未必走得了,不如明日早起就辭去,反正遲早要走,自己也不打算跟了這曹天佑去天南海北的游歷,那不如早些離去。想了一陣,心思安定,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甜,韓一鳴依舊覺得睡夢之中,自己仿佛在不停地向前走。所到之處,都是明亮的陽光,卻溫和而不刺眼,倒是醒來,反倒覺得眼前微有些昏暗。又是一個黎明,窗欞上有了白光,屋內有了微光,韓一鳴躺了一陣,不听門外有甚聲息,也不知幾更天了,但知天已將亮,便坐起身來。本來趴在地上的阿土也不見了蹤影,走出屋外,只見屋外暗沉沉的,院內沒有光亮,所有的屋門、窗戶都關著。韓一鳴順著牆邊走過穿堂,外院也是一片寂靜,但還看得出,院內的桌椅還未撤去,想來是酒宴散得太晚,還未來得及收拾。

    忽然腿上一痛,不知撞到了什麼,韓一鳴低頭一看,地上倒了一張椅子,黑暗之中看不分明,撞在上面,還有些痛。彎腰扶起那張椅子來,卻發現桌下似乎蜷縮著什麼,韓一鳴膽氣也壯,彎腰去看,不看還好,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桌下蜷著的,居然是個人。並且那人身上穿著皂色道袍,難道是,天玄道人?韓一鳴伸手推他道︰“道長在這里睡著了,不如去床上睡!”他一推,那天玄道人應手撲向一邊去,韓一鳴心知不妙,連忙伸手將他身子扳過來,黑暗之中看不分明,韓一鳴連忙點起梵心燭火來,對著他一照,只見他面上早已是蠟白,神情倒也坦然,一雙小眼,半開半閉,嘴角似還有一絲笑容,但顯然已是死了。

    韓一鳴愣了愣神,伸手探他鼻息,果然沒有,並且手觸到他臉上肌膚,已全然冷了。他果真死了!韓一鳴著實意外,這道人昨日還說他吃的是斷頭食,那情景下,韓一鳴怎會與他認真?總不會有個人跑來與你說︰我要死了。你就真的相信他會死。但天玄道人真的死了,韓一鳴想起他說的話來,便有些汗毛倒豎。

    明明是好日子,卻死了人,韓一鳴看了看四周,不見人影,估摸著旁邊有人住的廂房,過去敲了敲門。他連敲了三下,不听有聲息,再敲了三下,依舊不听有聲息,連忙走到另一間屋門前敲門。但這間屋子也與先前那間屋子一般,沒有聲息,韓一鳴略有些意外,將那門一推,門應手而開,其中黑漆漆的,韓一鳴點起梵心燭火來,只見這屋內空無一人。

    這便是一間下屋,屋內有床有鋪蓋,但卻沒有人,韓一鳴看了一看,自這屋內出來,走到旁邊屋子去,再敲門,依舊沒人應聲,停了一停,用力一推,那間屋內也沒有人影。這下奇了,韓一鳴順著屋子一間間敲過去,都不見有人居住的樣子,越敲,心中越是疑惑,將兩邊廂房都敲了個遍,間間屋子都開門看過,每一間廂房內都是色色齊全,但卻沒有人影,這屋內好似沒人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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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六、一人

    韓一鳴索性連正屋也去敲門了,正屋門本來便沒有關緊,其中透出微光,韓一鳴推開屋門,只見正屋內也沒有人,但地上卻有一道淡淡的印痕。

    這道印痕微微發光,韓一鳴一看便知是同道留下的印痕,這里有同道來過。韓一鳴將正屋內的每一間屋子都看了一遍,依然不見人影。不止昨日忙碌不休的平喜等人不在了,連同曹天佑一家都不見了!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韓一鳴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轉身自屋內出來,飛快走過穿堂,來到自己住的後院內,敲與自己一同前來祝賀的賀客的門。但如同先前一般,後院內每一間房都是空空如也,鋪蓋有的整齊,有的凌亂,但卻依舊沒有人影!

    在這里住了兩個夜晚,難道剛過去的這個晚上,這院里竟只有自己一人麼?韓一鳴百思不得其解,定了定神,閉上眼楮,四周一望,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院子,絕不是當時遇上金蛟時見到的紙宅院。但這里卻是這樣的怪異,真令人料想不到!

    再回到前院,只見天玄道人依舊躺在地上,這里只有他一人,看他那樣,似是吃到一半,忽然倒斃在地。韓一鳴不禁想起他說的話來,他那時說的話是那樣的怪異︰“此事乃是天機,不可泄露。我不說出,能吃完這餐飯。我若說出來,只須說一個字,立時便會為雷劈而斃。我還是守口如瓶的好。”難不成這道人真的看明白了什麼?這時再去回想他的話,卻是字字句句都再明白不過,天玄道人明明就看到了什麼的,至少他知道了他會在此斃命。但他那時這樣說出來,誰會相信?韓一鳴自己就無從信起。誰能相信別人說死便死?可是天玄道人真的死了!

    忽然韓一鳴眼角瞥到一絲靈光,他本就敏捷,立時躍起身來,直撲出門去,只見門外有一絲靈光,已在遠處消逝,他連忙向著那絲靈光奔去,他用上了躡空法,行動極快,才跑出去幾步,已見前方有無數點光亮,韓一鳴連忙收住腳步,卻見那光亮並不撲過來,略略透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未透出來,一陣狂怒已彌漫心頭。前方有一個人影,那人一頭長長的頭發,直披到腰上。在長發之間,閃耀出點點光芒,他不必回過頭來,韓一鳴已認出他來,虞衛佑!

    他正想叫出聲來,忽然見虞衛佑手中捧了個什麼,定楮一看,居然是凌風雲!凌風雲,一個兩歲的孩童,正睡得香甜無比,粉嫩的小嘴動了動,虞衛佑正對著他細看。這一下韓一鳴大怒起來,虞衛佑可不是什麼好人,他吃了白櫻,此時又對那小小孩童動了念麼?他既能吃白櫻,便也能吃這小小孩童,雖說並未听說或見過虞衛韓一鳴一聲不吭,招出背上的寶劍,一劍對著虞衛佑的後背直劈過去!

    虞衛佑背後圓斧飛出,他自己向前飛撲出去,劈開了這一劈,回過頭來,對韓一鳴一笑︰“又是你!你怎地在哪里都是陰魂不散。”韓一鳴冷冷地道︰“是你跟在我身後罷!我可沒有跟著你!快將他放下來!”虞衛佑一笑,看了看手中的凌風雲,道︰“你識得他罷?”韓一鳴懶得與他言語,手中捏緊了寶劍,道︰“你快將他放下!”虞衛佑笑道︰“我看到你在他家,你們是識得罷!”他不說倒還罷了,一說,韓一鳴氣憤起來,道︰“你把他家人都弄到哪里去了?”

    那滿滿一院人,現下蹤影全無,若不是他們自行離去了,便是有人動了什麼手腳。這左右現下除了虞衛佑,再沒別人了,韓一鳴自然是問他。虞衛佑冷笑道 ︰“這可奇了,他一家人,我一個人,如何弄得過他們?我是見這里只有他一個人了,才來的。怎麼,你還要將這些帳都歸在我頭上麼?”若不是顧慮著凌風雲在他手上,韓一鳴早就動手了,這時卻是怕隨意動手傷了這個小小孩童。虞衛佑便是手上用點勁,都能把他捏死,韓一鳴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但想這虞衛佑的話,也沒什麼不對,他一個人,如何能在自己不知不覺的情形下將那一院人都弄走呢?韓一鳴心道︰“難不成是平波門下?”

    平波門人雖不成器,但勝在人數眾多。這許多不成器的人堆在一起,或多或少也是堆得出些事來的,若起他們與曹天佑一家過不去,那倒是極有可能,他們本來便是無事也要生波的。無事也要生出些事來的,因此有了事端,還怕他們不尋事麼?他雖這樣想,卻不說出來,只道︰“不是你,還能是誰,快將他放下來!我可不會顧著他便不出手。”他先將這話說了出來,先打消了虞衛佑認為他為投鼠忌器的念頭。

    虞衛佑道︰“哈,我來到那院外,院里便沒人的,只有這個小兒。你果真要將這算在我頭上麼?我只能說你算不上的。你真的敢對他動手麼?你不過是騙我的。騙我信你罷了,你當我真的不敢對他下手麼?我看他身上沒什麼可用之物,但這樣一個鮮嫩的小兒在我面前,我或多或少是要拿點什麼的!”韓一鳴用力捏緊劍柄,看了看凌風雲,他猶自睡得甜香,一雙眼楮閉著,小嘴微微嚅動,煞是可愛。可一看虞衛佑那邪惡之狀,心中越發厭惡,看他那似是完美的手指,更覺無端的厭惡。誰知這手會不會扼緊凌風雲的脖頸?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犬吠,韓一鳴偏頭一看,阿土不知從何處躥了出來,忽然一躍而起,對著虞衛佑便直撲過去。它一撲撲在虞衛佑身上,“汪”地一聲,張嘴便咬!如電光石火般快捷,韓一鳴已見一只手臂已自虞衛佑胳膊上掉了下來,阿土並未咬在他的手肘上,它只是咬住了虞衛佑的手臂,但那只手臂卻從他的胳膊上落了下來,韓一鳴不由得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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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七、故人

    但他瞬間也明白過來,手中的寶劍早捏得長滿了長刺,他一劍向著虞衛佑劈去,一劍劈出又劈一劍,頓時滿天都是他耀眼生花的劍光。且他手中寶劍一動,那劍刃上生出來的長刺一般的靈光,便如利針一般向著虞衛佑刺去。虞衛佑顯然不曾料到韓一鳴敢這樣子出手,他一柄圓斧飛來飛去左遮右攔已有不支之狀,再加上阿土咬去了一只他的手臂,只有一只手臂抓著凌風雲,大是不便,雖說閃開了無數道劍光,但身上早已被那鋪天蓋地的尖刺刺得刺痛不止。

    韓一鳴看他失了一只手臂躲閃不便,早就欺身近去,一劍向著他的面門直剁過去,但左手卻飛快地向著虞衛佑手中的凌風雲抓去!他的動作早為虞衛佑看破,他冷笑道︰“你以為這樣便能將他搶去麼?”話音未了,凌風雲已自他手中掉落下來!卻是阿土撇開了已咬下來的那只手臂,張口又咬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這只手也如先前那只手一般,被阿土一咬中,便自他身上掉落下來,因此再也抓不住凌風雲,任他向下落去。韓一鳴眼疾手快,飛身一撲,將凌風雲抓在了手中。

    虞衛佑看再撈不著好處,韓一鳴寶劍鋒利非自己能敵,那只狗又十分怪異,能一口將自己的手臂咬掉,今日這個虧,是吃定了。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虞衛佑雖不是好漢,但眼前虧一樣是不吃的,因此道︰“我走還不成麼?”飛身一躍,輕飄飄地飄入空中,阿土咬著他的手臂,自他身上跳直來,他卻如同一只鳥兒,越飛越高,果真鳥兒一般飛走了。韓一鳴連忙看手中的凌風雲,依舊睡得極香,對適才之事,全然無知。再看虞衛佑走了,雖說想追上去,但看了看手中的凌風雲,又忍住了。追上去又能如何,那人簡直是自己不能殺死的,追上去了,同樣不能有個了局,不如先靜一靜,讓他去罷。將來自己有了應對他那惡心之術的法子,再尋他的晦氣不遲。

    打跑了虞衛佑,韓一鳴抱著凌風雲折轉回來,再回到那院內,院內依舊空無一人,除去那死在地上的天玄道人,這里就沒有人影。這許多人在一夜之間走得無影無蹤,是怎樣也令人想不到的事。並且他們走的時候,都不曾叫他,這更令人想不通。韓一鳴只知這里定然有過什麼奇異之事,若不是奇異之事,斷無人會不叫他而走的。可是到底是怎樣的事呢?這卻是他想不明白的。但好在凌風雲毫發無損,只要他毫發無損,便不會令曹天佑一家擔憂。

    可曹天佑一家人到了何處去呢?按理說,不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他都不會丟下獨子凌風雲不管的。他應當會把他的獨子帶在身邊,這個獨子于他來說,真是要緊到了極點,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扔下這個獨子不管。可是現下他便不是在了,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他連自己的獨子都不要了呢?

    再將這莊院內內外外找了一回,依舊不見人影。韓一鳴此時頗有些後悔,昨日天玄道人那些胡說八道,必定有他的緣故,可惜當時自己只當他是胡說八道了,並未去細究,因此到了這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早知如此,當時便該多听听他要說些什麼。但又想起他說的天雷擊斃的話來,想來他也不會說出什麼來的。嘆了口氣,這個時候,要將凌風雲扔在此地是不行的,他才一個兩歲的孩童,不知可會說話言語了,要是遇上什麼不測,那可如何是好?

    一直在院內站到天光大亮,都不見人影,甚而連人聲都不听聞。天亮之後,只見院內的三張八仙桌上都還滿是酒菜,桌椅也只有一兩處歪倒。天玄道人倒在地上,韓一鳴走開幾步,此情此景,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听到門外微有聲息,韓一鳴回頭一望,一個人影在門邊一閃。那人影一閃而過,韓一鳴將凌風雲交在左手,飛快奔到門前,一躍而出,與門外之人面對面站著。而令他意外的是,這人不是平喜一類的莊丁,亦不是前來參加酒宴之人,更不是曹天佑一家。這人卻是他叛離了靈山的師兄徐子謂!

    徐子謂不意他如此快便出現在自己眼前,愣了一愣,口唇微動,卻不出聲。韓一鳴冷冷看著他,他囁嚅了片刻,才道︰“師弟。”韓一鳴頗想問他在這里探頭探腦所為何來,難不成是他……但想徐子謂即便叛離了靈山,也不會對凡塵中人下手,因此忍了一忍道︰“你在這里做什麼?”徐子謂道︰“我看到你寶劍的靈光,特意趕來的。”韓一鳴道︰“是麼?”實則他是找不出話來與徐子謂說的。二人站了片刻,徐子謂道︰“師弟,我有一事相求。”韓一鳴看了他片刻,半晌才道 ︰“何事?”徐子謂嘆了口氣道︰“我想求你,求你去看看大師兄!”

    司馬凌逸!徐子謂要自己去看他!韓一鳴一時不言語了,只是看著徐子謂,徐子謂忍了一忍道︰“師弟,我知曉你恨大師兄,你恨大師兄叛離了靈山。但,但,我想求你去看看大師兄,他,他快要死了!”韓一鳴想要說︰“死了活該!”但這話到了口邊,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只是嘆了口氣。

    徐子謂道;“大師兄快要死了,實則是跟著大師兄一同離開靈山的師兄弟們已死了大半了。大師兄,大師兄還能支持到如今,已出乎了我的料想。”韓一鳴道;“我不能去看他!”徐子謂道︰“我知曉師弟你恨大師兄,但他已然要死了。本來,本來我也不想來求師弟去看他。但大師兄現下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迷糊之時還好,我能支應過去。他清醒之時,想起來的全是靈山往事,因此我想請師弟前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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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八、師兄

    韓一鳴依舊不言語,徐子謂道︰“我看到師弟寶劍的靈光,這才追過來的。師弟,不論你見不見他,他都要死了,他修道多年,這一回,沒了修為,也是寂滅了。因此,我想主請師弟去見他一面,讓他離去,也離去得安詳些。”韓一鳴看了他半晌,說起司馬凌逸,之前想到的都是他叛出靈山的種種不是。但听到他要寂滅了,卻于片刻之間想起他對自己的好處來,他對自己真是好生引導過的,他也曾經是位極好的師兄!一時間心中的痛恨不是那樣深切,嘆了口氣。

    徐子謂道︰“我,我只想請師弟去見大師兄一面,至于到時師弟要罵他,要唾棄他,都請師弟忍一忍,請師弟罵我,唾棄我罷。他已是彌留之際了,師弟!”韓一鳴又嘆了口氣,半晌道︰“好,我隨你去。”徐子謂道︰“師弟,我不曾想到這里只有師弟一人,我本想請丁師兄一同去的,但,請到師弟,我願已足,能讓大師兄安詳寂滅,之後師弟要怎麼樣責罰我,我都甘願領受。”韓一鳴道;“我責罰你做什麼?我找到這孩童的父母,將他交與他的父母,我便隨你去。”

    徐子謂道︰“好,師弟,你能讓大師兄安詳寂滅,那之後凡事,我都听你的。”韓一鳴想說︰“你不听我的倒讓我輕松些。”但話到口邊又忍住了,只道 ︰“這倒不必,好歹曾是同門,我去看看他也好。至于今後之事,咱們不必說,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路要走,咱們在靈山之時,便選的不是同一條路,今後也不必一定要走到一起。”徐子謂似要言語,卻又忍住了,嘆了口氣道︰“那我們先尋找這孩童的家人罷,將他交與他的家人,咱們也好快些趕去。大師兄,怕是撐不住許久了。”韓一鳴道︰“好,那你幫我找,咱們一人找一邊,只要找到人,你就叫我,這里方圓數里都沒有人住,在這左近出現的人,想必會是他的家人。你只要叫我便可,他們該當都識得我的。待將他交與他的家人,我就隨你去。”

    二人說找便找,韓一鳴順著先前的路直找下去,徐子謂與他反向而行。他這里抱著凌風雲躡空走許久,不見人影,別說人影,連活物都不曾看見,越走越覺得不安。他估摸著約走了有二、三里路,自空中折轉回頭,轉了一圈,不僅不見人影,也不聞人聲,只能回來。遠遠的已見徐子謂坐在院門外的台階之上,走近去落下,徐子謂已道︰“師弟,這左近果真沒有人的,咱們如何是好?”韓一鳴也覺這事透著說不出來的古怪,著實不敢將凌風雲放在這里,道︰“不如,我帶了他跟你一同去,反正過後再送回來。”

    徐子謂道︰“師弟,多謝你想著。過後我一定陪師弟前來,一起送他回來。”但凡他說到“過後”,韓一鳴皆不接言,有甚可接的?不論自己說什麼,他總會說到過後,不如不說。只道︰“那,他在何處?”徐子謂道︰“請師弟跟我來。”他招出他的寶劍來,道︰“師弟,我在前方帶路,請師弟跟我來。”韓一鳴也不招出寶劍來,只道;“我不能御劍,這個時節,我躡空跟你去罷。御劍會引來無數跟隨之人。”徐子謂道︰“師弟,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只要能去看看大師兄就好。 ”韓一鳴轉身看了看,阿土跟在身後,便蹲下身來對阿土道︰“阿土,你在這里守著,他家人回來了,也有個交待。等著我回來。”阿土在地上趴下來,韓一鳴道 ︰“走罷。”

    二人一前一後,向著空中而去。徐子謂御劍並不快,韓一鳴跟在後面,跑也不算極快,盡跟得上了。說起要去看司馬凌逸,韓一鳴心中恨意又起。一路上只是不言語,好在凌風雲還未醒來,睡得極熟,因此並無人打擾他們。

    他一路上思來想去,去見司馬凌逸,確實讓他矛盾,他該恨這位大師兄嗎?他該原諒大師兄嗎?雖說韓一鳴絕口不稱他為師兄,但他曾經是師兄,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現下要寂滅了,五百年修為瞬間化為烏有,雖說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但看著,心中還是說不出的難過。不知他見了自己是什麼樣子,也不知自己見了他可會咬牙痛恨?

    忽然前方的徐子謂回過頭來看了一看,韓一鳴雖說一路上心事重重,但徐子謂回過頭來,他還是立刻便醒悟過來。只見徐子謂指了指下方,向下落去,便跟著他落下去。落到地上,乃是一片樹林。徐子謂道︰“師弟,我們在這里住了些日子。”他伸手一指,黑暗之中韓一鳴看到一間茅屋。徐子謂道︰“也不知是否是獵人留下的,我們便是在這里住著。大師兄就在里面。”韓一鳴也不言語,抬腿便往屋子走去。徐子謂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師弟,師弟,你先听我一言,再去不遲。”韓一鳴看了他一眼,徐子謂道︰“師弟,你不要與大師兄計較,他,他已有些昏了,時而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時而什麼都不知曉。一切看在他已要去了的份上,不要與他計較,好麼?”

    韓一鳴看了他片刻,道︰“我若真是與他計較,是不會來的。他背叛靈山,我是死也不會原諒他的。不過我听著你的一句話,他已要寂滅了,我不與他計較。”徐子謂似是松了口氣,道︰“韓師弟,你真讓大師兄能夠瞑目而去,我永遠感激你。”韓一鳴道︰“他反正要去了,瞑不瞑目,沒什麼要緊,瞑目要去,不瞑目,亦是要去的。”徐子謂一愣,片刻之後才道︰“師弟,我知師弟恨我們那時離開靈山,但,我入靈山是大師兄指點的,之後他帶我修行,我,我……”韓一鳴想要說︰“即使他救了你,也不是你背叛靈山的緣由!”但話到了口邊,又忍住了,何必定要出口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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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九、滅

    當下只是道︰“感激倒是不必,我只是來看看他。我記著你的話,他說什麼,我都不會與他計較的。他一個將要去的人了,即便有天大的不是,我也不會與他計較了。”同門如此,他心里十分廖落。徐子謂則是十分欣慰,道︰“請師弟隨我來。”領頭向前走去,走到那茅屋門前,輕輕推開門,點起梵心燭火,回過頭來。

    韓一鳴走到門邊,向內一望,只見其中十分破敗,連茅屋的牆都有些搖搖欲倒之勢,沿牆邊放著腐朽的木枝與破爛的瓦罐瓦盞。再細細一看,只見里面挨著黑暗的牆角處,似有人睡臥。深深吸了口氣,走入其中,走到那牆角去,見是幾張木板拼在一起,上面胡亂堆了些稻草,稻草上躺著一個人,須發皆白,滿面皺紋,連氣息都十分微弱了,正是司馬凌逸。

    這人便是司馬凌逸。不必徐子謂說,韓一鳴也知曉。司馬凌逸從前的氣度、神態全然沒了,連形容都是一付枯槁垂死的模樣,但韓一鳴還是一眼便知,這就是他從前靈山的大師兄,氣宇不凡的大師兄司馬凌逸。一時間一路來想著的種種都消失得干干淨淨,只是站在司馬凌逸旁邊,怔怔地看著他。

    忽然司馬凌逸睜開眼來,對著他看了一看,韓一鳴一動不動,他卻又閉上了眼楮,只用氣息微弱的聲音叫道︰“子謂,是,是你麼?”徐子謂自後面上來,道︰“是我,大師兄,我回來了。”司馬凌逸道︰“嗯,嗯。”徐子謂轉而對韓一鳴道;“他現下不認得你,他有時誰也不認得。”韓一鳴“哦”了一聲,徐子謂道 ︰“我替你抱著這個孩子,過會兒大師兄會清醒,那時,那時,還是請師弟不要與他計較。”韓一鳴道;“你是要讓他什麼都不想的去?可他想與不想有何區別?他是寂滅,不是輪回,再沒有來生來世了!”徐子謂一臉求懇︰“師弟,師弟,我求你,就讓他寂滅也寂滅得沒什麼掛礙罷!”

    他這樣懇求,韓一鳴倒想起死在靈山上的師兄師姐們來,忍不住道︰“那在靈山之上寂滅掉的師兄師姐呢?我……”千言萬語到了口邊,卻是又忍住了,這個時候再提這些往事,又有何益?徐子謂也不言語了,兩人站著,一個滿心慚愧、後悔無已。另一個怒火中燒,前塵往事,哪是那樣容易便揮去的?尤其此時對了緊要時刻背棄師門的師兄,韓一鳴哪能不怒?

    忽然徐子謂道︰“師弟,將這孩童給我抱罷,你別捏傷了他。”韓一鳴一時警醒過來,先前他太過惱怒,手中不知不覺用勁,經徐子謂一提醒,這才醒悟過來,低頭一看,倒也還好,凌風雲依舊無恙。徐子謂將凌風雲自他手中接過去,韓一鳴轉回頭來看著司馬凌逸,不知看了多久,司馬凌逸眼皮一動,睜開眼來。

    這時他睜開眼來,眼神不似先前的那般渾濁,定定地看了韓一鳴片刻,韓一鳴確知他看到自己了,他先前想好要問司馬凌逸的話,全都問不出來。倒不是因他是師兄之故,而是不知為何,就是問不出來了。只是站在他床前,定定看著他。

    良久,司馬凌逸道︰“啊,你來了。”韓一鳴也不叫他師兄,只道︰“我來了。”司馬凌逸忽然道︰“你這個不成器的師弟呀,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呢?” 他聲音雖是有氣無力,但話卻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韓一鳴一听這話,知他還恨自己沒有如他願當上靈山掌門,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微微搖了搖頭,還是不言語。司馬凌逸道︰“我自知我沒有當上掌門的福氣,我想讓你當上掌門,可你卻……你當上掌門總比丁五那目不識丁之人當上好罷?你,你真是……”說到這里,他大喘起來,臉也變得蠟黃。

    韓一鳴一動不動站在一邊,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這樣,真讓人無語,但要自己真的硬起心來怪他,卻也是硬不起這個心腸來。喘了幾下,司馬凌逸不動了,徐子謂自旁邊擠過來一看,道︰“還好,還好,是氣厥了。”把凌風雲往韓一鳴手中一放,伸手去司馬凌逸胸前拍了兩下,司馬凌逸回過氣來,卻是久久閉著眼楮,一動不動。

    又過得一陣,司馬凌逸睜開眼來,看了看韓一鳴,看了看徐子謂,道︰“師弟。”韓一鳴不作聲,徐子謂挨近去道︰“師兄,你喚我何事?”司馬凌逸道 ︰“我要走了。”他看了看韓一鳴,道︰“你是誰?”韓一鳴愣了一愣,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認得自己?徐子謂道︰“師兄,別亂講,好好的,走什麼?”司馬凌逸道︰“到了該走的時候了。”韓一鳴猛然發現他的臉色變白,越來越來,心知他說的是真的。可要他說出原諒的話來,卻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看著。

    司馬凌逸依舊是垂垂老相,卻越來越透明,韓一鳴忽然忍不住,心酸起來,這個結果誰也料不到,也誰都料到了。他還以為自己看著司馬凌逸死去,心中會有快意,但到了這時,才發現看著他死去,只會讓自己也難過非常。咬緊了牙關,看著漸漸消失的司馬凌逸。徐子謂蹲在床前,一動不動,雙肩抽動,不必看他面上,也知他掉淚不止,他自始至終不曾離開司馬凌逸,便算是司馬凌逸救過他的命,這樣的同門情誼也屬難能可貴了。

    司馬凌逸的形容越模糊,發出的光芒就越明亮,待得光亮暗下來,屋內已只剩下他與徐子謂二人。韓一鳴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站著,徐子謂背對著他抹了一把臉,道︰“師弟,多謝你了。不論大師兄釋懷與否,他終是去了。現下我也再無掛礙,這就跟你去。”韓一鳴道︰“你跟我去干什麼?”徐子謂道︰“我知你恨我們背棄師門。我也恨自己懦弱,便算你不認我也好,我總是會跟著你。該我承受的,我會承受,再不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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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一零 收徒

    韓一鳴看了他片刻,道︰“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至于我,是不能與你同路的。”徐子謂愣了一愣︰“師弟,為何?”韓一鳴心道︰“你這樣的搖擺不定,我如何能與你同路呢?”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道︰“不同路便是不同路,你走你的路去罷。我,自有我的路要走。”說罷,抱著凌風雲轉身出了那間茅屋,向著曹天佑莊院所在的方位而去。

    他躡空而行,走了一陣,已遠遠地望見那孤伶伶的莊院在前方,落下地來,阿土搖頭擺尾地迎上來,韓一鳴看了看那莊院,依舊是一派寂靜,再無人來過的樣子,先蹲下身來,拍了拍阿土的頭頂,道︰“真乖!還是沒人來麼?”阿土“嗚嗚”了兩聲,韓一鳴直起身來,走入院內。院內一切如故,天玄道人的尸身還倒在地上,桌椅依舊陳列,依舊沒有人影。韓一鳴不禁暗自道︰“奇怪,怎麼會連人影都沒有了呢?他們到底到何處去了?又遇上了什麼事故?”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心中一個聲音道︰“師弟,師弟。我這里有事尋你,你能來麼?”這卻是丁五的聲息。韓一鳴愣了一愣,丁師兄可不會常常叫自己,他叫自己定然有事。于是在心底道︰“師兄,我該來何處尋你呢?”片刻之後,丁五的聲音道︰“向北方來,你會看到的。”韓一鳴看了看手中的凌風雲,實不忍心將他放在此地離去。他那樣弱小,不說別的,只怕曹天佑一家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都會死在當地。再者,這里還躺著個死了的天玄道人,再將一個小小孩童放在這里,著實不妥。

    一橫心,道︰“若是他們怪我將他帶走,我也顧不得了。就這樣放在這里,才是十分的不妥當,反正我帶在身邊,去見了丁師兄後就送他回來。”這話說出來,仿佛定了自己的心。但也擔心曹天佑回來看不到凌風雲會著急,在地上劃了自己名字,再在下方寫上風雲二字。寫完之後,猶覺擔心。數十人就這樣憑空沒了,絕不是尋常事,尤其曹天佑,對他的獨生子愛若珍寶,是定然不會拋下不理的。他也驟然離去,必定有他的緣故。只怕這一去,是再也不回來的。他若會回來,便不會拋下凌風雲。

    抱了凌風雲自院內走出來,阿土跟在腳後,韓一鳴看了看天空,這個時候他可騰不出手來抱阿土了,于是對阿土道︰“我不能抱你了,你得跟著我。”阿土 “嗚嗚”著,韓一鳴忽然想起與沈若復一行人分開時,羅姑給了幾根鴿羽揣在懷中。伸手一摸拿了出來,不知如何讓阿土長出這羽毛來。正在思索,阿土狂嘯一聲,身形變大。韓一鳴手中雖不覺有什麼變化,但雙眼卻見手中的羽毛已長長變大,轉眼已變得和長在阿土身上一般大小。只是畢竟是羽毛,雖說變大了,拿在手中卻並不覺沉重。

    忽然不知哪里吹來一陣風,那巨大的羽毛自他手中飄起,在空中旋轉,阿土已四腳微曲,拔地而起,向著上方躍去,那數根羽毛圍著它旋轉了一陣,不見了蹤影,但它的兩肋之間,已長出粗大的羽毛來,如同幾支大槳,起起伏伏。韓一鳴這里抱了凌風雲,躡空向北而去。

    他躡空法不慢,阿土始終跟在後方。韓一鳴可不敢學羅姑的樣坐在阿土背上,阿土是羅姑交與他的,于他而言,乃是同伴,並非座騎。再者阿土那長長的獠牙與星光般的眼楮,也會讓人有些敬而遠之。韓一鳴不停向北飛去,飛了不知多久,忽然見前方遠遠的一點靈光一閃。這點靈光一閃即逝,韓一鳴心道︰“是這里麼?”他本是自問自答,但听卻听丁五的聲音道︰“師弟,就是此處,我等著你。”

    韓一鳴連忙向著那邊飛去,這下飛得快了,簡直如閃電一般,落下地來,已見丁五站在一邊。阿土直直從上方落下來,一落下地來,眼中凶狠的星光便沒了,抖了抖身子,幾片鴿羽落在它身邊腳下,韓一鳴彎腰拾起鴿羽,揣入懷中。快步走到丁五面前︰“師兄,我來了,你等了很久麼?”丁五道︰“我也才過來沒多久。”

    停了一停,丁五道︰“師弟,我要收青竹標入靈山門下了。”這個並不出乎他的意外,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好呀!”丁五道︰“我想讓他拜你為師!”這卻太出乎韓一鳴的意料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看著丁五。丁五道︰“青竹標以後于靈山會有用,這一路上,他雖是有些滑頭,但總沒有妨礙我們什麼。我想讓他拜你為師,乃是將來你好用他。他也得有個人管束不是?”青竹標那性情,就是無人管束的。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為何不讓他拜在沈師兄門下呢?” 原來他想的是沈若復遠比自己聰明,青竹標一定不是他的對手。丁五道︰“沈師弟也是有許多事要去仔細思慮的,若是再與青竹標時刻較勁,只會適得其反。不論怎麼說,你是最先識得青竹標的,你的修為也能鎮得住他。他雖不說,但我也知他有些怕你的,我便是要他有些怕你的。他也須有人鎮得住才好!”

    韓一鳴默然不語,他要收弟子了,並且這弟子居然是青竹標!這真是世事難料!但看丁師兄這樣鄭重,也知師兄思慮許久了,才這樣做的。便道︰“好!那就這樣罷!我收他入我門下,我要帶他走麼?”丁五搖了搖頭︰“我知師弟不與我們同行,是有自己的打算。但師弟是絕不會做于靈山不利之事的,因此師弟只管去。青竹標一路上雖說無賴之極,倒也沒給我們惹上什麼麻煩。他好歹是極有眼色的,這倒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想將他帶在身邊,也會給我們帶來些許好處。”韓一鳴忍不住道︰“他不給師兄帶來難處便罷了,還能帶來好處?”丁五道︰“是呀,他確實給我們帶來不少好處,因此師弟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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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7 0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一一、魔星

    丁五忽然看見韓一鳴手中抱著的凌風雲,道︰“這孩童是哪里來的?”韓一鳴約略說了凌風雲的來歷,丁五道︰“嗯,原來如此。師弟,你已允可,那便跟我去,讓青竹標拜了你為師後,再說別的,如何?”韓一鳴看了看凌風雲,道︰“時刻可長久,我是擔心……”丁五道︰“不長久,只等青竹標拜過你之後,你即刻便可離去。”韓一鳴一想自己拜入靈山若不是別派前來尋釁,導致時刻拖延,那拜師,也不過是片刻之事,便道︰“好。”丁五轉身便帶著他向一處走去。

    二人走了不遠,韓一鳴已見那邊同門都在歇息,其中居然有顧清泉,一時心喜,連忙趕上前去。顧清泉也看見了他,也起身來,趕過來道︰“師弟,終于見著你了。我听說師弟無恙,著實松了口氣。”韓一鳴道︰“師兄脫身了便好,脫身了便好。”兩人相視一笑,卻有些說不出的淒涼。劫後重逢,相對淒傷。

    一旁丁五道︰“青竹標,你不是想入我靈山門下麼?”韓一鳴早見青竹標四仰八叉躺在一邊,這時才坐起身來,對著丁五道︰“是,我是想入你們門下,有吃有喝,干麼不入?”丁五道︰“那好,我讓我師弟收你入門。”青竹標看了丁五一陣,看了韓一鳴一眼,道︰“他?”原來不止韓一鳴不願收青竹標,青竹標自己也不願意拜韓一鳴為師。一時兩人對望,韓一鳴想起丁五的話來,不與他計較,轉而對丁五道︰“師兄,那就拜罷,早拜完了我好趕著回去。”

    青竹標上下打量了韓一鳴幾眼,似是不曾見過他一般︰“我拜他為師,豈不是要叫他師父?平白地矮了你們一輩,我才不干這傻事呢!”顧清泉道︰“你就不必挑剔了,你入我們派內,不過是尋求衣食罷了。所謂衣食父母,衣食即為父母,你有一得,必要有一失的。不必算計了。”陸敬新也挨近來道︰“你不願拜,那便算了!反正我們有你一個不多,無你一個不少。不必強要你做你不想做之事。”正說得熱鬧,靈心憑空出現,道︰“你們真吵,真得靈悟都醒了。”

    韓一鳴留心一看,果真她手臂上的靈悟輕輕扭動,靈悟比之前長了不少,在靈心手臂之上繞了幾圈,這時輕輕扭動,身上發出淡淡光暈來。這里說著,陸敬新對韓一鳴使了個眼色,韓一鳴會意,走開幾步,陸敬新小聲道︰“師弟,我听說,听說魔星現世了。”韓一鳴一個機靈,道︰“你听誰說的?”

    陸敬新道︰“我昨日晚間,看到天現異相了。我看到了極強的靈力,只是一閃即逝了。起先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後來,我听到了別派的議論。我與他們擦肩而過,,听得極是真著。不止我一人看到,可見不是我看錯了。別的同門也該看到了。你,你一人在外,可要小心些了。”韓一鳴默然片刻,道︰“是麼?” 陸敬新道︰“怎麼,你昨晚不曾看到麼?”韓一鳴老實答道︰“我昨晚喝了些酒,睡得太過……”猛然想起昨晚自己夢里那無所不在的光亮來,停住了口。那便是強大的靈力麼?自己雖是睡著了,可也夢到了!陸敬新見他怔著,先停了一停,才道︰“師弟,你怎麼了?”韓一鳴回過神來,道︰“師兄不說起,我倒忘記了,我昨晚也看見了!果真看見了。只是是在夢里看見的。原來那靈力無所不在。”

    忽然听那邊青竹標道︰“拜便拜,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看他太年輕,與我一般,讓我叫他師父,我有些叫不出口。”顧清泉的聲音道︰“他就是比你年輕你也得叫他師父,再逃脫不掉的。你拜了他,他便是你師父,你也收斂些,該有人管管你了。”青竹標老大不高興,卻也只是面上悻悻然,不再言語了。

    拜師拜得十分古怪,青竹標固然有些心有不甘,韓一鳴也不是十分願意。青竹標是看韓一鳴太過年輕,與自己一般無二,且他的伎倆在韓一鳴全然不能施展,有些不樂不願。韓一鳴則是因青竹標太過狡詐,與他和靈山的同門大相徑庭而不願收他為徒。再者說來,二人年輕仿佛,青竹標又不是省油的燈,換了是誰,都不願意收這人為徒的。但想了想丁師兄將他歸入自己門下,想必是有他的道理的,于是勉強收了這名弟子。倒也沒行什麼儀式,便是青竹標對他行了三個大禮,然拜了丁五,便算收他在了自己門下。

    收完弟子,青竹標垂頭喪氣的去了。韓一鳴猶自惦記著那個所謂“魔星”的說法。看陸敬新站在一邊,正想過去,陸敬新已向他走來,走到面前,道︰“師弟,咱們過去說。”二人一直走到背靜處去,韓一鳴道︰“師兄,你是听何人說起這魔星的?”陸敬新看了看左右,韓一鳴知他謹慎,也不催他,片刻之後,陸敬新才道︰“我是今日里與平波門人擦肩而過,听到的。”韓一鳴愣了一愣,陸敬新道︰“他們認不出我來。”陸敬新早已沒有了從前清新出塵的樣子,滿面風塵之色,一身褐袍,粗粗壯壯,看上去與尋常人無異。

    陸敬新道︰“我與他們擦肩而過,師弟,不瞞你說,我如今常干這樣的事。只因我想听到什麼,必得由他們口中听到。我听他們說,是平波道人說的。還听得他們說為何平波這些時候都不曾來與我們為難,便是因他看到了魔星要現世的緣故,因此不曾親自追來。”韓一鳴道︰“那,只怕也當不得真。平波便是怕擔當世人口舌,才不追來的。可他並不是害怕之人呀?他對我們靈山所為,還怕世人說麼?”

    停了一停,道︰“我入門那年不就說著魔星一事麼?不是說那時魔星便已現世了麼?怎地又是到了現在才是魔星現世了?真不知他到底想的是什麼?做的是什麼?”陸敬新道︰“師弟,你昨晚真的什麼都不曾看到麼?”韓一鳴十分歉然︰“師兄,我從不飲酒的,昨日迫不得已喝了幾口,雖說不覺怎地,但著實是有些頭昏,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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