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賓天
慧珠從正院請安出來時,灰黃黃的浮雲遮天蔽日,暗沉沉的一片,擾得人心煩意亂,使她腳下的步子也下意識的快了些,卻猶不自知.身旁的耿氏
以為慧珠是嫌天氣惡劣,笑了笑道:"北京的早上是有些冷,尤其是颳風的時候更是凍人.看這日頭,估計要不了幾日,必有場大雪來襲."
慧珠漸漸慢下腳步,偏頭瞥了眼耿氏,見耿氏笑的自得意滿,眉裡眼裡都是滿滿的笑意,看的她只覺心裡更是煩燥,想也未想便直接開口道:"您
今天怎的?掩也不掩一臉的高興氣兒."耿氏一怔,繼而搖頭笑道:"今個兒早上傳來的消息 ,府裡誰不一臉喜色,就是福晉也難得露出悅然."慧
珠被耿氏的話堵的語塞,牽強的笑應了幾句,到了月洞門前,便與耿氏分開而行.
冷颼颼的北風越刮越緊,掃到面上一陣刀削般的生疼,慧珠踱了幾下腳,裹緊了身上的石青抽絲刻銀鼠披風,再縮了一半的臉頰進毛領間裡,
就行色勿勿的往院裡趕去。
這時,素心早聽了胤真被康熙帝授命代為祀天的事,顧不得院門外的寒風呼嘯,站在朗下,伸長了脖子等著,忽一見慧珠回來,大老遠的就
跑上前去,嚷聲喊道:「主子,您回來了。」說著,忙一面迎慧珠回屋,一面打發了阿杏去準備熱茶吃食。
進到屋裡,熱呼呼的暖氣和氣兒一個勁的往身上串,慧珠舒服的呈了一口氣,沒去理會素心一旁殷切的噓寒問暖,逕自解了披風,脫鞋上了
炕,湊到在炕邊上玩耍的寶蓮身邊。
素心也沒在意受了冷落,待阿杏端了茶點進了,忙不迭屏退了左右,親自到了碗還冒著煙子的杏仁茶弟給慧珠,然後福身笑道:「恭喜主子
了!」慧珠捂著熱碗,抬眼問道:「怎麼了?」素心瞅了瞅門簾,嗔怪道:「主子,您不用瞞了,奴婢剛個兒已經聽說了,爺被萬歲爺派去
祀天了!」
一語畢,不及慧珠開腔,素心又自顧自的說道:「奴婢看爺這勢頭,八成就是了,您想啊,這祀天可是只有當今天子才能做的,現在讓爺代
為去了,這是何意呀!這老話說,夫榮妻貴,爺至榮,主子不就跟著尊貴了。。。」話到一半,素心已雙手合十,口裡直直叨念著「阿彌陀
佛,佛主保佑」。
慧珠何嘗不明白代為祀天的的意義,可一想起今早上太監來稟消息 時的情形,心裡硬是覺得堵得慌,沒來由的認為這事過了,後面會有應
接不暇的一連串事兒。
慧珠將茶碗往幾上擱下,撫了撫額際,只道是最近閒得慌了,才會疑神疑鬼,胡思亂想起來。如此,心思一轉,稍是好了些,便注意到素心
適才的言語,不由擰眉說道:「素心,在府裡待了這麼多年,謹言慎行該是知道了,有些話再高興,也不能說的。」
素心賠笑道:「主子說的是,奴婢妄議了,再也不說了。」說雖如此,可翹高的嘴角,挑起的眉峰,和耿氏她們幾乎是一個表情,分明是止
也止不住的得意。看著看著,慧珠忽的想起一句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下一瞬,立馬一聲輕笑溢出口裡。
素心聽了,疑惑的喚道:「主子?」慧珠輕咳一聲,道了句無事,就佯裝注意力移向了小幾上的吃食。素心見慧珠視乎有些餓了,也不再多
言,福了個身,便出了裡屋。同一時候,慧珠放下筷子,回首看著素心離開的方向,又兀自笑了起來,心裡面那股憋悶氣兒竟去了大半。
笑聲過後,心頭卻又空落落的,說不表是因為胤真回府的事給耽擱了,以至於她不能給弘歷捎冬衣去;還是胤真授予祀天,為他風光尊榮的
表面下,是隱隱的憂患凶險擔心?又或是二者兼有?
想到這裡,慧珠晃首甩去滿腹心思,低頭親了親寶蓮粉嘟嘟的面頰,不願繼續往深想去,只是心裡卻生出個念頭,盼著康熙帝能早日痊癒,
胤真、弘歷父子倆也能早些時候回府。
然,慧珠心裡剛升起的念頭,卻在四日後被一個消息打破,而胤真、弘歷父子從此以後,是再也不會回到這座刻有「胤親王府」的府邸居住
。
這日,未及酉時一刻(下午5點15分),天已經黑了下來,幽暗的夜幕下是「呼呼-----」狂響的烈風,一種別樣的壓抑隨著天色的暗淡愈發
濃烈。
裡間屋裡,寶蓮驚恐的望著窗外模糊不清的狂亂身影,至又一聲樹枝抽打聲夾雜著風聲而來,寶蓮嚇得一下子撲進慧珠的懷裡,顫抖著嗓子
道:「額娘,寶兒怕。」慧珠憐愛的拍拍懷裡女兒的後背,柔身誆哄。
一旁侍立的小娟,也望了下外面的天色,笑稟道:「天色不早了,看格格似乎有些害怕,奴婢這就出去讓嬤嬤燃了院子裡的燈,再吩咐廚房
擺飯可好?」慧珠點頭道:「今個兒天冷提得厲害,估摸著夜裡就要下雪。吃了飯,早些睡下也好。」小娟應了,福身退下。
不多時,撐桿燃了燈,黑乎乎的院子一片明亮。
小娟、阿杏等人端著飯食進屋,寶蓮也噌著腦袋從慧珠懷裡鑽了出來,笑咯咯的爬上暖炕,坐在慧珠對面用飯。小然子、素心二人也在一旁
伺候著,時不時捻些趣事來講。
忽然,只聽震耳的鑼鼓聲緊密的響起,似乎邊響還邊有人在放聲吆喝。慧珠停下筷子,忙讓小然子出去看看。片刻間,小然子一臉如喪考妣
的模樣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公公,慧珠訝異的剛說了一個「你」字,小然子和那公公還在門欄邊,就一下跪倒在地上,哭喊道:「萬歲爺
賓天了!」聞言,眾人俱是一驚。
慧珠猛的站起身,大呼道:「什麼?」那公公道:「鈕祜祿福晉,是真的,萬歲爺她在暢春園裡駕崩了。還請您和寶蓮格格快點換了衣服,
好去奔喪啊。」
慧珠四顧了眼眾人,壓住惴惴不安的心,忙厲聲交代道:「公公你回稟福晉,我母女倆即刻就到。素心你去把喪衣拿出來,還有小然子、小
娟你們速去換了衣裳隨我同去。。。。」
整個雍親王府忙成一團,半個時辰後,在茫茫夜色中,烏喇那拉氏、李氏、年氏母子、慧珠母女、弘時夫妻、弘晝已坐上了前去暢春園的馬
車裡。車廂裡,慧珠安撫下了面有恐懼之色的弘晝、寶蓮兩兄妹,方才撩起車帷打眼看去。
不過一更天,街上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街道兩旁已披上了白綢,掛了白色紙燈。慧珠放下簾子,閉眼緩了緩心緒,慢慢消化著這突如其來
的消息。
「喲。。。。」一聲叫喚,馬車停下,慧珠即刻睜眼,前世的記憶不遺餘力的提醒她,康熙帝駕崩後,皇四子胤真登基,是為雍正!
慧珠沒見過前一任皇帝逝後,遺招指定下一任皇帝的情形。但她一路暢通無阻,甚至穿過其他親王福晉所跪之地,來到康熙帝賓天的殿門前
時,出現在眼前的是劍撥弩張的緊張氣氛,一種異於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甍逝的悲涼之境,完全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
慧珠不敢多看,緊緊的抓住寶蓮的小手,就著烏喇那拉氏等人一起在一列皇子阿哥的身後跪下,屏氣凝神的繃硬住全身。心下卻仍不可避免
的翻轉,初八那日就有消息傳進府,康熙帝親自口諭道:「偶感風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靜養齋戒,一應奏章,不必啟奏。」可為
何短短不過素日,康熙帝卻突然猝死?正疑惑的想著,詭謐的殿內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只聽「?啷」一聲重物碎地驟響,隨即就有幾人從殿
內喧嘩而出。此時,慧珠頭死死的壓在裙擺上,未能見到殿門外的情形,但爭論聲卻極為清晰的傳至耳膜:
「隆科多是你的人,皇阿瑪彌留之際,只有你們在場,憑什麼隆科多所言就是可信,他手裡的遺詔是真的。。。。」話猶未完,「老九!」
、「九阿哥!」、「九哥!」----各種叫喚聲已紛紛斥道。
「有何好聽的,九哥說的就是,今個兒白日,四哥你可是被皇阿瑪叫到身邊三次,為何前幾日還好好的皇阿瑪,就突然猝死了!你和隆科多
先把這事解釋了,要不然我胤礽我頭一個為服!」
「十阿哥,您這是何意,當初萬歲爺叫老臣進殿內,可是親口對老臣傳的口諭!」一個聲音嗤笑道:「口說無憑,原來一貫講究隆科多大人
,在這上頭,也能以口傳旨。」適才那個聲音連道三聲「好」後,怒道:「若是不肯相信老臣傳的命,由皇四子即位的話也罷,老臣手裡這
個還未開封的盒子,乃是萬歲爺下的遺詔,皇倦黑墨寫的,還有玉璽加蓋,它可證老臣清白!」
此話一出,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慧珠聽到「皇四子即位」心裡也不禁一顫,與跪地的眾人齊刷刷倒吸口氣,隨後腦海裡只明白一件事----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這位
名垂青史的帝王賓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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