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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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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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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1:32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孫武中計
    次日一早,孫武移師南武城下,在城前擺開陣勢,派人四面擾敵,做攻城之勢。同時命人去東北方向的密林中砍伐樹木,運來軍中就地制造種種攻城器械,一面等候梁虎子援軍趕來。

    守城官兵雖見城下不斷運來巨木,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但是他們似乎怕干隧失守的一幕再度重演,不敢出城交戰,孫武得以從容準備。到了下午,梁虎子人馬趕到,頓時變得兵強馬壯,同時軍中工匠也造出了一批簡陋的攻城器械。孫武便于正門做試探性進攻,藉以了解城中防御力量的分配和防御武器的配備,城中守軍似乎也看出了孫武的用意,守城兵力並不甚多,雙方廝殺一陣,俱都無法摸清對方底細,便各自收兵。

    孫武知道此番不比干隧,如果夫概再敗,只能退回邗邑,那時有魯國和東夷部落為慶忌盟友,夫概腹背受敵,更難抵擋,所以他必死守南武城,要想奪下南武,必得一場苦戰,于是命軍中工匠加緊趕制巢車,以備攻城之用。

    至傍晚時分,孫武軍中始造出一輛巢車,巢車是在一輛八輪車上豎立兩根長柱,兩根柱子中建一板屋,可以用轆轤上下升降,木屋四面有望孔,可以居高觀察敵人動靜,而且不虞會被對方箭矢所傷。攻城時有此巢車,可以清晰地看到樓頭兵員調動和防御措施,及時對攻城方向和攻城方法進行調整。

    拂曉時分,戰鼓擂起,孫武再度發動攻城,並親自登上巢車,命軍士推到城下就近觀察,此時天色微明。居高臨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軍士的調動。孫武觀察了一陣,隱隱發現有些古怪,立即向巢車下發出命令,命人推動巢車繞城而行。孫武的中軍護著主將隨之而行。

    孫武的巢車繞著南武城只轉了半圈,心中不安的感覺便愈加強烈,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全力攻城!”

    孫武使少量人馬散布四城做擾敵之計,集中精銳攻其主門,原因就是南武城實在太小,即便四處齊攻。也難達到分兵之效。相反,如果只攻一面,城中兵馬雖然集中,能夠登臨城牆進行防御的人數卻有限,其余人馬只能集結于城中輪番上城。只要以拋石車拋射石丸,迫使城中候戰軍團向後退卻。阻斷守城士兵與預備士兵之間的正常聯系,那麼他地進攻只要夠迅速,要奪取城頭未必沒有機會。

    開始他做試探性進攻,一方面是為了等候後方的拋石車和彈丸運上前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登高觀察,確定夫概預備隊的人數和位置。但是他登上巢車居高望去,卻發覺城中守軍並未如他所料般集中。除了城頭守卒尚算密集,城中空地上並無軍團集結。

    孫武見此情形頗為詫異,他初時還以為夫概想反守為攻,集結兵力于其他城門,欲出城襲擊自己的側翼,但是巢車繞城半周,始終不見夫概人馬活動跡象,孫武心中已隱隱猜出不妙,立即下令全力攻城。

    軍令一下。原本試探性地進攻立即變成了最猛烈的攻擊,十余架拋石機運到了城前,散碎的石塊如亂雨繽紛,向城頭傾瀉,城頭守卒舉起大盾,下端抵在牆根上,避身其下,盾面仍被打得  亂響,許多來不及走避的士卒被砸得頭破血流。城頭一時大亂。英淘趁機揮旗令人進攻。

    木橋鋪到了城牆外的戰壕上,一架架雲梯被士卒們扛著。向城頭潮水般撲去,箭雨互相拋射,在空中交錯而過。數十名壯漢推著沖城車,一路小跑奔來,向城門重重撞去。

    “ !”一聲沉悶的巨吼,粗重的門閘發出一聲慘叫,向內凸了一下,門軸微微撼動著,挺住了這一擊。

    “ !”第二下撞擊,門框上方,城門岩石間地泥土簌簌而落,城中守卒搬著條石巨石慌慌張張趕過來,不斷加固著城門。

    “ !”第三下,城門吱吱呀呀地裂開了一道道細微的縫隙……

    拋石機統一調整了角度,開始向城中縱深拋射,讓出了城頭位置,以免誤傷己方士兵。一架架雲梯架在城牆上,在弓弩的掩護下士兵們頭頂盾牌向上攀爬。

    城頭守卒則用滾木、擂石、弓箭、沸油、沸糞水向下傾瀉著,阻止他們登上城牆。這些守城武器中最討厭的就是滾沸的糞水,被糞水燙傷,傷口極易潰爛感染導致死亡,可不像其他武器那樣只要沒有傷到要害,大多可以撿回一條性命。

    城頭長戟手冒著箭雨將雲梯叉開,一架雲梯一旦離開城頭,便是一隊緣梯而上的士兵慘叫著跌下城牆,摔入插著許多尖木地土壕斃命。城頭守軍佔著地利,然而城頭守卒數量畢竟有限,在城外大軍的猛烈攻勢下,許多士卒已經出現在城頭,與守城的士卒展開肉搏。城門也被撞開,英淘一馬當先,率領士卒殺進城去。

    孫武立于中軍,見城池破的如此容易,不喜反憂,臉色一片沉重,他旁邊諸將正欲恭賀相國大人戰無不勝,但是見他面沉似水,臉色陰霾,盡皆不敢多言,只在心中詫異,不知孫相國何以面逞不悅之色。

    南武城攻下來了,孫武卻未命大軍跟進支援固定戰果,他立在中軍一動不動,過了半晌,英淘自城中急匆匆地趕了出來,徑直奔到孫武面前,拱手稟道︰“相國大人,末將已拿下南武城,可是十分奇怪,夫概及其主力大軍並不在城中。”

    孫武聽罷長嘆一聲道︰“若是夫概在城中,你又焉能如此輕易便奪下南武?”

    他轉過身去,凝視著遠方,自言自語道︰“一天一夜,夫概頂多能搶出一天一夜的時間,搶出這一天一夜的時間,他要做什麼呢?”

    孫武沉吟半晌。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夫概啊夫概,夫概豈只是吳國第二勇士,他的智計權謀一樣了得啊,我實未想到他拿得起、放得下。做事竟然如此果決。孫武……中了孫武自己地的計了……”

    英淘與孫武身邊眾將面面相覷,聽不懂孫武在說些什麼。

    “眾將聽令!”

    “末將在!”英淘與諸將連忙拱手上前。

    孫武促聲道︰“立刻整肅三軍,馬上返回姑甦,片刻不得延誤。”

    英淘一呆,失聲道︰“相國大人,那這南武城……”

    “南武城里有甚麼?能丟下的統統丟下,降卒俘虜都不去管他。立刻拔營回師!”

    眾將見他說地凝重,不敢怠慢,立即答應一聲,紛紛趕去集合本部。孫武想了一想,又招過幾名斥侯,吩咐道︰“你們幾人。快馬連珠,速速趕回姑甦告訴大王,如果事有不逮,便退往干隧城,孫武會星夜馳援,前去接應。若敵攻勢不猛,便固守待援。敵人其他舉動,概勿理會,切切!”

    “遵相國大人令!”幾名斥侯聽到用快馬連珠的傳遞方法,情知事態緊急,連忙答應一聲,紛紛退下。

    這些斥候每人都有幾名扈兵,專門負責護送他們沿途安全。采用快馬連珠的傳訊方式,一是因事情重大,怕哪一路信差誤了消息。另一方面,也說明敵人沿途必有阻攔,幾路信使分別行動,敵人縱然沿路設伏阻截,消息傳到的可能也會大一些。

    幾名斥侯匆匆離去,正興高彩烈準備入城地士兵緊急集合起來,大軍在南武城外整理好隊形,原地兜了個圈,便匆匆向來路趕去。如此舉動。不只三軍茫然。便是軍中將領們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自入吳以來幾番大戰。孫武在眾將和全軍士卒心中已經樹立了絕對的權威,大家雖然不解,卻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他地命令。

    大軍疾行,夕陽漸漸西斜,陽光染紅的雲彩,血一樣紅。孫武站在戰車上滿面焦急,恨不得插翅飛回姑甦城去。車轆轆,馬蕭蕭,樹梢上,蟬兒不知疲倦地叫著,絲毫沒有因大軍經過而驚嚇的飛起。

    夫概玩了一手很漂亮的金蟬脫殼,當孫武在極短的時間內攻下南武城時,他就知道中計了。待得到英淘地消息,他終于想通了夫概的全盤計劃。盡管這只是他根據有限的資料所做的揣測,但是結合當前敵我雙方地形勢,和夫概急欲達到地目地,他相信這就是夫概地計劃。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來不來得及阻止,卻是另一回事了。

    夫概的整個行動計劃,和孫武兵圍姑甦,奇襲闔閭的計劃驚人的相似,幾乎便是孫武計劃的翻版。孫武兵圍姑甦,做出勢在必得之勢,然後通知慶忌搶在闔閭前面趕回吳國,待慶忌大軍一到,他卻棄了姑甦,改以闔閭為作戰目標,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從此確定了整個戰場的絕對優勢。

    夫概地計劃雖從表象上與孫武有所不同,但是與其內質是一致的。孫武明圍姑甦暗襲闔閭與夫概明逃南武城,暗襲慶忌有異曲同工之妙,打得都是出其不意。他能在干隧城中計兵敗之後,迅速想出這個主意,雖有抄襲孫武創意之嫌,但是其順應時勢,應變速度之快,便連孫武也暗暗佩服。

    夫概一路逃到南武城來,由于他早前已經屬意在南武城建立根基,並派人在此經營,又是新敗之後,急需一個大軍安頓的所在,已經足以令人對他逃來南武城的目的深信不疑。而且他到了南武城之後,立即加派人手巡弋城牆,夜間又在城中到處燃起篝火,做出一副大軍駐扎于此的模樣,至此便是神仙也要中計了。

    而他的大軍,實際上根本未在城中停留,也許他的大軍一進城,就已穿城而過,從另一座城門離開了。這整個計劃,乃至計劃的詳細安排和執行,相信早在逃來南武城地路上,就已開始部署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夫概竟有如此心機手段,不由得孫武不對他欽佩萬分。至此,孫武還沒有想到,這整個計劃的策劃者實際上並不是夫概,而是那個越國太子勾踐。

    夫概成功擺脫孫武的追蹤,把孫武和梁虎子的大軍吸引在南武城外,而他自己則率軍星夜馳往姑甦城下,並送消息給夫差,里應外合,突襲慶忌大營去了。

    慶忌不比闔閭,闔閭當時擔心姑甦城會落入慶忌手中,而且堅信慶忌的進攻目標就是姑甦城,所以行軍途中全無防備,長途跋涉更是三軍疲憊,這才一戰而潰,六萬大軍憑空潰散了一半,使得本來處于劣勢的慶忌一躍而為優勢。

    而慶忌圍困姑甦城,現在是以逸待勞的局面,只不過他根本不會想到正被孫武的人馬追的逃之夭夭地夫概會突然出現在他背後,倉促應戰那是難免地了。而且,姑甦城中尚有精兵近一萬人,臨時組成的軍隊有四萬余人。這些人戰斗力雖然低下,但是蟻多咬死象,冷兵器時代,如果是夜間偷襲混戰,戰陣配合用處不大,只要有把子力氣,殺傷力就不算小了,這樣兩支大軍內外呼應,慶忌倘若全無防備,未必便能抵敵。何況,還有越國勾踐那支軍隊神出鬼沒等待機會。

    想至此處,孫武不禁憂心忡忡,一顆心像那戰車般顛簸不已︰如果慶忌重蹈闔閭地覆轍,在夫差、夫概和勾踐三路聯軍的內外夾擊之下全軍潰敗,那麼剛剛取得的大好局面就要盡付流水,甚至……整個吳國戰局的攻守之勢都會就此改變,大王他……能不能守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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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2:18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勝負須臾
    孫武和梁虎子怕中了夫概的埋伏,自己的大軍成為對方腹中之食,雖然急于返回姑甦,一路上卻不敢盲目趕路,前方流哨遠探三十里外,絡繹往來,不斷用旗語向中軍傳遞著前方安全的消息。但是一到了密林峽谷,行程難免遲滯。

    孫武恨不得插翅飛回姑甦,可是身為一軍主將,他又萬萬不能感情用事,半夜的功夫,就急出了一嘴的水泡,若非對慶忌有著足夠的信心,這位年輕的孫相國怕要步他的前任伍子胥後塵,一夜白發了。

    在孫武、梁虎子大軍匆匆行走在返回姑甦的路途上時,姑甦城外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慶忌與夫概之戰。夫概此戰沒有成功,反被慶忌一個反突襲打得落花流水。

    戰爭的勝敗有時是靠運氣的,有時會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個完全無關的人,從而產生預料之外的重大變化。一發命中彈藥庫的炮彈,曾決定了兩國間戰爭的勝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曾讓法蘭西皇帝兵敗滑鐵盧;還有那個灑尿的小男孩于連……

    勾踐抄襲了孫武的創意,蠱惑夫概對慶忌依樣畫瓢來一次奇兵偷襲,走投無路的勾踐孤注一擲,也采納了勾踐的這個計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敗給了運氣。

    這其中成敗的關鍵是一個灑尿的小女孩---東夷部落的使者玄鳥姑娘。

    慶忌登基大典之後,各國使節紛紛回返本國,迅速把吳國的最新形勢報知國君,可是負有重大使命的玄鳥卻有點樂不思蜀的樣子,和季孫小蠻整日玩耍在一起,直到丹烏再三催促,她這才姍姍起程,一路上卻又不急著趕路。東游西逛,把這次出使當成了出國旅游。

    副使丹烏哭笑不得,可玄鳥地位極高,又是正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在她身旁勸阻,催促她盡快趕路。玄鳥不耐煩起來,干脆讓丹烏帶著那些運送巨龍化石地東夷人先行回去,自己則帶著二十多名侍衛做吳人打扮,一路游山逛水,緩緩而行。

    這一晚玄鳥帶著自己的人駐扎在一座青山的叢林之中,二十多人有的宿在樹上,有地宿在篝火旁。大多已進入夢鄉。玄鳥夜間有些內急,便從一棵大樹上溜下來,躡手躡腳地躲進林中,因為她的部下有些男子也宿在樹上,所以她刻意地走得遠些,尋到一塊腳下干淨地地方,躲到樹影下寬衣解帶。翹臀剛剛展露如半輪明月,突然停到一些動靜。

    玄鳥又驚又羞,還道有人偷窺,急忙系好腰帶,抽出佩劍,又側耳傾聽半晌,那聲音竟來自山坡的另一面。

    玄鳥雖是風族族長之女,地位尊崇,但是卻也從小爬山越嶺。攀援狩獵。東夷人多以捕魚打獵為生,自幼練就的求生本領,使他們幾乎個個都是最高明的斥侯探子。玄鳥的身手自然也不會差了,她膽子也大,便獨自一人悄悄摸去。

    待她翻過山頭,這才駭然發現山坡的另一面突兀地出現一支大軍,正在忙碌不休地準備安營扎寨。人馬雖眾多,火把如天上星辰般密集,難得的是。他們這麼多人馬。發出地聲音竟然極小,要不是在這靜寂的夜色中。玄鳥還真未必能聽到他們的聲響。

    玄鳥像一頭靈狐,悄悄摸近了去,從吳軍士兵的對話中聽清了他們的身份,不由暗吃一驚。她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返回自己駐地,喚醒所有侍從,立即湮滅了篝火和住宿過的痕跡,二十多人沿著山道摸出了山谷。

    他們的馬匹偶爾也會嘶鳴幾聲,但是因為山峰地另一側聲響要比這邊嘈雜的多,根本無人聽到。待夫概派出的斥侯兵登上山頭警戒的時候,玄鳥一行人已經悄然離開山谷,向姑甦城疾馳而去。

    慶忌聽了玄鳥送來的消息,也是大吃一驚,他最擔心的卻是夫差大軍既然出現在此,那麼奉命追殺夫概的孫武和梁虎子兩路大軍安危如何,只是這時卻無法探察他們下落,他立即召集各部將領,向他們說出了玄鳥的消息。

    夫概突如其來,目標自然是慶忌。他駐兵的山谷距慶忌地大營不足四十里,他在四十里外山谷中停下,想來是長途跋涉,士卒已然精疲力盡,需要休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突襲一支在此駐扎多日,防御設施齊全的大營,僅靠一支兵馬數理不佔優勢的軍隊偷襲是行不通的,他需要派人與姑甦城中的夫差取得聯系。

    以當時的通訊條件,即便雙方事先約定了計劃,也無法隨時掌握對方趕到的時間,因此要想配合默契,具體的發動時間就需再次進行聯系確認。從玄鳥所見地情形看,夫概大軍剛剛趕到,就算立即派人與城中聯系,雙方召集將領分配計劃,調集兵丁做好準備,也得幾個時辰時間,,要想配合地恰到好處,夫概大軍趕到,必然要與夫差再次確定共同行動的時間。這一切做下來就得幾個時辰地時間,對方發起攻擊的時間很可能在天色微明人最容易困乏的時候,這樣慶忌就有了應變的充裕時間。

    眾將正在七嘴八舌地分析著,玄鳥突然“啊”地一聲尖叫,慶忌立即緊張地問道︰“玄鳥貴使,還有什麼重要情報?”

    玄鳥捂著小肚子,臉蛋紅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訕訕地道︰“我……我內急……”“……喔……,來人,帶玄鳥貴使出恭……”

    玄鳥捧著小肚子,邁著小碎步隨著侍衛急急出去,眾將啞然一片,慶忌摸摸鼻子,咳了一聲道︰“諸位將軍,寡人之意,趁夫概立足未穩,尚未與城中夫差取得聯系,主動發起攻擊。打垮夫概,則其詭計必然瓦解。”

    掩余出聲附和道︰“大王所言有理,只不過夫概安營必派警哨,他們又在山谷之中。我們無法像上次那樣居高臨下一舉而入,此外。城中夫差若是未得外面詳細情形,未必便敢倉促出兵,但是卻也不得不防他會提前動手。”

    慶忌道︰“寡人省得。”

    兵貴神速,慶忌未及細細思量,立即派出大量斥侯趕往那處無名山谷,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窺察夫概動靜,同時剪除對方外圍警哨。同時召集各營人馬。命荊林留守姑甦城外,對城中發動更猛烈的彈丸襲擊;命掩余、赤忠率一路人馬隨同主攻軍隊側翼配合,做為機動,自己則親率大軍,殺向無名谷。

    無名谷一戰,夫概的意志幾近于崩潰,現在連他都有些開始相信那些愚夫愚婦們所傳的慶忌得天神庇佑的謠言了。如果不然,慶忌怎能料敵機先,趕到無名谷打了一場漂亮的反伏擊?

    他因次日即將突襲慶忌大營,為了讓士卒盡快恢復體力精神,除了必要的崗哨,全軍都在谷中解甲歇息。夫概派出幾路信使,分別通知城中地夫差和一直與他保持秘密聯系的勾踐,約定明日攻打慶忌本陣的時間,又與平布等軍中將領薛蛟、牟其舍等人策劃明日奇襲慶忌大營的細節。忙碌到很晚才拖著酸乏地身子在簡易的帳蓬中睡下,可睡意剛剛升起,慶忌地大軍就掩殺過來了。

    慶忌事先派出了人剪除夫概派駐地外的探馬警哨,但是敵在暗我在明,想要把這些警哨全部鏟除是根本辦不到的,慶忌的大軍還未到山口,梆子聲已響徹了全谷。警訊報的雖早,夫概大軍要在夜間倉促集合起來卻很困難,大軍剛剛整理好陣列隊形。還沒來得及殺出谷去。慶忌已親率大軍殺了進來,雙方打了一場遭遇戰。

    這一戰打了半宿。薛蛟拼盡死力率本部人馬守住山口,掩護夫概突圍,夫概翻山而出,向姑甦城方向移動,想趁亂殺進城去,然而燭庸、荊林守在姑甦城外,掩余、赤忠則率人自側翼逼近,身後慶忌雖被薛蛟死死咬住,但是慶忌與薛蛟彼此兵力相差懸殊,慶忌結果了薛蛟便會馬上追上來,此時夫差剛剛收到明日合力攻擊慶忌的消息,即便他沖到姑甦外圍,殺聲直傳入城,夫差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也未必會開城接應,如此情形他豈敢貿然再蹈險地。

    可是不去姑甦,那就唯有返回邗邑,方有稍作喘息地機會,然而一旦去了邗邑,與姑甦便失去了相互呼應的作用,結果仍不免要被慶忌分別互解。夫概正在兩難之中,幾名神秘使者來到了他的軍中。

    夫概從南武城急行趕赴姑甦時,就與越太子勾踐一直保持著密切聯系。勾踐得知他順利擺脫了孫武的追擊,興沖沖的從天目山中把他隱藏的大軍領出來,急急趕往姑甦想分一杯羹。孰料兵馬剛剛趕到烏程湖畔,探馬斥侯便送回消息,慶忌發現夫概人馬蹤跡,發動反突襲,夫概兵敗,勾踐大吃一驚,急急喝止三軍,他站在烏程湖畔沉吟半晌,一條更毒辣的計策躍上心頭,于是便令信使快馬趕來,尋到了夫概地軍中……

    “夫概主力逃向了五湖的夫湫山?”

    慶忌劈頭問道。他消滅了拼死拖住他的薛蛟一部人馬,匆匆趕回姑甦城外本陣大營,與固守本陣的燭庸、荊林和隨之返回的掩余、赤忠三方匯合後,便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五湖就是後來的太湖,太湖如今有一百三十多條河道注水入湖,通過七十多條河道洩入長江,面積有兩千多平方公里。而在當時,面積比現在大了一倍不止,連接的河道也更多,整個太湖大大小小湖泊無數,水陸道路四通八達密如蛛網,如果有人遁入太湖,即便有很熟悉太湖水道的漁夫領路,也很難找得到對方蹤跡。

    然而這只適合于小股水賊地行動,近萬人馬潛入太湖就得專挑那些大型島嶼居住,這是無法隱藏行蹤的。在島上駐扎,靠船只轉移更比不得陸地靈活,想把近萬人馬時常轉移駐地更不是說說就辦得到的,所以尾隨而去的探馬斥侯才能找到夫概人馬的具體位置。

    慶忌雖說要窮追不舍,不容對方有喘息之機,但是因為對方走的是水路,也不是片刻間便辦得到的事。太湖湖畔原有許多大小船只,本原是吳國操練水軍的水寨。因為吳越一帶水路縱橫,士兵掌握操舟水戰技能比陸戰尤為重要,因此太湖就成了吳國操練水軍的重要所在。吳國水師堪稱天下第一,楚國雖在上游,順水而下佔據一定優勢,但是與吳水戰卻從未贏過,就起因為吳國對水戰地重視。

    孫武掃蕩姑甦周圍衛城武裝時,對這些現正空置地水師營寨未做處理,因為慶忌是來奪吳國的,而不是打入吳國地外敵,這些水師船只對攻打姑甦和保衛姑甦的雙方來說,一時都無大用,以當時情況看,雙方都沒有太湖水戰的必要,所以也不能把這些船只盡數毀了,把吳國的家底打個精光,最後奪下個爛攤子。

    可是如今夫概偏偏選擇了水路,而且似乎已經知道水師營盤內的實際情況,一路逃向太湖水寨,直接奪取了所有船只遁入了太湖。

    慌不擇路?亦或另有陰謀?

    慶忌不禁躊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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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3:00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勾踐使者
    荊林道︰“大王,夫概逃往夫湫山,看來仍想與姑甦城中夫差相呼應,以此地做為我們雙方決戰的主戰場。姑甦城中,夫差的總兵力在我們之上,雖說城中那些兵大多未經嚴格訓練,但是有這樣一座險峻的雄城,便是一個三尺孩童站在上面丟石頭,也夠我們頭痛的了,何況他們都是壯年男女。如果夫概再于城外不斷騷擾我軍,恐怕剛剛穩定的民心又會動搖起來。末將以為,我們當趁勝追擊,一舉殲滅夫概這支力量,絕了姑甦城的外援方為上策。”

    掩余頷道︰“荊將軍所言有理,消滅了夫概,越國那群小人才不會繼續蠢蠢欲動。否則他們也在周圍逡巡不去,實是我們的心頭大患。”

    燭庸沉吟道︰“如今尚與我們為敵的力量還有幾支?一是姑甦城內的夫差,不過我們攻不進去,他也不敢出來,目前算是僵持在這兒,暫且可以不論;第二支力量,就是夫概,夫概是闔閭胞弟,他在吳國的威望僅次于大王,自闔閭死後,更成為吳國軍中最具號召力的將領,如果說對我們的威脅,夫概猶勝于夫差小兒;至于越國勾踐,不過是見夫概尚能一戰,存著萬一之念,想要混水摸魚罷了,只要夫概一死,他必知機退去。”

    “諸位所言有理,就這麼辦,咬住、窮追、痛打落水狗,不給他喘息之機,如能一戰而殲之。我們所剩下的唯一難題,就只有姑甦城了。”

    慶忌拍案而起,說道︰“燭庸王叔和荊林將軍仍然困住姑甦城,寡人親自率軍征討夫概,掩余王叔和赤忠將軍負責策應。”

    掩余一聽,緊張道︰“不可,如今你貴為吳王,豈可輕身涉險。還是由我率兵討伐夫概,大王坐鎮本陣吧。”

    慶忌笑道︰“險從何來?越太子勾踐可以率孤軍輕身涉險,入我吳國;姬光可以大王之尊戰場廝殺攻入郢都;當今天下諸侯,哪個不是馬上奪天下,持戈鎮江山?夫概在我吳國威風赫赫,素以勇武善戰聞名。寡人親自征伐,方可削其銳氣。再者說,方才審問俘虜,方知孫武大軍無恙。他既得知中計,必會星夜趕來,我有援軍在後,還怕甚麼?城中那個夫差大王,日日親臨城頭堅守;城外這個公子夫概,也是浴血奮戰;越國太子勾踐更不必說了。從來立國之君,沒有不親自執戈征戰沙場的。偏我慶忌要擺起大王地譜來?”

    眾將都覺得慶忌言之有理,卻無人出言阻止。一來不久之前慶忌還是三軍主帥,一直都是親自領兵沖鋒陷陣。二來一國之君親自征戰沙場,在春秋時候本是慣例,在眾將領的觀念中,大王領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就在一百多年前。鄭莊公向周天子挑戰,作為天下共主的周桓王,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貴,可他也要親自提斧上陣殺敵的。時至當代也是如此,如果按照歷史本來的發展,誤死于越軍亂箭之下的闔閭,就是親自率軍與越國作戰時,被越國上將靈姑浮擲出一矛,刺傷了他的大腳趾。因感染而死地。

    這些一國諸候甚至周天子都要親自上戰場殺敵,慶忌這個以勇武著稱,以勇武之名將許多天下英雄召集到他旗下的吳國大王,又是剛剛登基,地位未穩,如果就此遠離戰場,只會令人非議。

    當下計議已定,慶忌立即發兵向五湖方向追去。太湖水師的戰船已被夫概擄走,慶忌率領三軍趕往太湖。沿太湖濱岸繞向距夫湫山最近的地方。沿途搜羅了些漁民的小船。這些地方島嶼相連,中間水路距離有限。只要有少量船只搭成船橋,就可供大軍通過。

    與此同時,慶忌命阿仇再仇飛騎趕往貫虹湖,貫虹湖與太湖相連,慶忌趕回吳國時所用的船只就藏在貫虹湖內,以一哨人馬看管。這路人馬得了慶忌將令,立即張帆起航,又使船兵使槳劃船,兩日之內便趕到了接應地點。

    此時慶忌已經向夫湫山發動了整整一天的攻擊,由于船只有限,慶忌的攻擊力量只能集中在船橋上,雙方各自據島為營,以舟橋做為戰場,一天廝殺下來,折戟沉沙,殘船半沒,雙方激烈交戰地區的湖面上蕩漾著一片雖經稀釋仍然血紅地顏色。

    水師船只一到,慶忌立即分兵上船,向夫湫山發動了全面攻擊。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夫概的人馬終于抵敵不住了,慶忌又使出攻心之策,挑起自己的王旗向夫概士卒招降,夫概的人馬在主將淫威之下雖沒有敢在戰場上公然嘩變投降的膽量,但是士氣頓時大挫,夫湫山一角已被阿仇率人佔領,前方迅速鞏固的陣地,後續人馬以此為跳板,源源不斷地開始登島作戰。

    夫概披風殘破,赤目站在山巔,遙望遠處慶忌地王旗,忽然沖動地從侍衛手中奪過弓箭,張弓搭箭瞄準了王旗,片刻之後卻又頹然放下,手指微松,弓矢滑落在地。

    “大將軍!”牟其舍滿身是血地搶上山來︰“大將軍,夫湫山實在是守不住了,咱們退吧。”

    “退?還能退到哪兒去?”夫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牟其舍急道︰“大將軍怎可如此消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慶忌一年前如喪家之犬,如今還不是呼風喚雨?莫說天下諸候還有一半站在我們一邊,就是眼下,就是吳國之內,咱們還有姑甦城、還有駐扎于鳩茲的胥門巢將軍,還有越國勾踐,未嘗沒有機會啊。”

    夫概幽幽地道︰“姑甦城自身難保,夫差不敢輕易出城的;胥門巢遠水難濟近火;至于越國勾踐……”

    他的神情突然激動起來,面容扭曲地道︰“這個兩面三刀的奸詐小人,我看他蛇頸鳥喙、鷹視狼顧,就不該相信他是一個可共患難的君子!勸我繞道南武城,引開孫武追兵,突襲慶忌本陣地人是他,我被慶忌偷襲,本欲退回邗邑去,勸我襲取水寨兵發夫湫山的還是他,他說什麼要配合本將軍攻打慶忌,一戰殺之定大局,可是我夫湫山覆亡在即,他的人呢?他的兵呢?”

    夫概嘶吼著,說到這兒臉色突地大變,一把揪住牟其舍的衣領,怵然道︰“其舍,你看……你看那勾踐是不是早已投到了慶忌門下,是有意把我們逛進死地?”

    “這……”被夫概一問,牟其舍也不禁有些動搖,如果勾踐果然降了慶忌……,不會呀,勾踐親自趕來相商大計,曾攜了太宰伯的親筆書信,難道……難道伯也已投了慶忌?”

    牟其舍驚疑不定,夫概已放開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罵道︰“勾踐小人,我不殺他,難消此恨!”

    他惡狠狠地扭頭說道︰“來人,把那越人信使押過來,砍了他們的腦袋!”

    那越人信使就是在夫概倉惶逃竄時找到他的軍中,說服他兵發夫湫山地勾踐使者。他並非一人前來,亂軍之中欲尋夫概,自己安危也是個問題,他們一行有十多人,就隨著夫概的大軍行動,一路趕到這里。

    在夫概軍中,他們本是客人,倍受禮遇,此刻夫概一聲令下,他們立即成了階下囚,被如狼似虎的夫概親兵押到夫概近前。

    “統統給我殺了!”夫概冷冷地看著他們,從牙縫里吼出一句話。

    “且慢!”信使中有一人頜下虎須,濃眉豹眼,長得極是威武。自尋到夫概,一直是他與夫概打交道。

    夫概冷笑︰“勾踐小人,背信食言,爾等是他信使,便死在本將軍劍下也不冤枉,還有什麼話說?”

    那人施禮道︰“大將軍此言差矣,越人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大將軍何必以死相嚇?只是,死要死得其所,若是被將軍這樣冤殺,縱然九泉之下,我等也不會心服。我國太子,言出必踐,他答應與夫概將軍夾擊慶忌,一戰而誅此獠,便決不會食言,何以大將軍指責我國太子背信棄義?”

    夫概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是麼,如今夫湫山即將不保,貴國那位言出必踐的太子在什麼地方?”

    那人淡淡一笑,一字字道︰“回稟大將軍,我家太子……現在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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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3:55 |只看該作者
第223章 近身肉搏
    一見敵船反回迎擊,前方警戒的舟令急忙避向一旁,再仇的三艘中翼船放緩了速度,做好了接戰準備。夫概的四艘小翼船長僅九尺,每艘配備兵士十人,船上除兩名槳手外,其余八人皆善弓弩、長鉤矛、大斧,船舷邊間斷豎有盾牌,可以躲避敵人箭矢、亦可從缺口處向外射箭。

    此時已進入烏程河道,河窄水淺,中翼、大翼乃至慶忌的樓船行動不便,這種小翼船卻十分靈活,再仇的船上剛剛射出一輪箭雨,對方的小翼船就繞到了船角盲區,向戰船逼近過來。

    “接戰!”再仇持戟在手,做好了跳幫做戰的準備,對方的小翼戰船接近,第二輪箭雨大多射到了對方的盾牌上,此時弓箭已失去效力,中翼上的士卒持起大戟向下面的小翼船亂刺亂挑,下邊的人則站起來,有人使長鉤矛反擊,有人則掄起大斧破壞中翼戰船。

    “不必理會纏斗的小船,追上去,不要讓夫概逃上岸!”慶忌大聲下令,在兩艘大翼船的護侍下撇下纏斗當中的幾艘戰船,徑向夫概的船只逼近。

    夫概乘的是一艘大翼船,持弩、鉤矛、大斧的戰士共34人,水手50人,操船執舵3人,吏、僕、射、長等各級指揮官各1人,一艘大翼船上共有91人,在當時也是相當龐大的艦船。

    在慶忌地授意下。一艘樓船、兩艘大翼船箭雨紛飛,密集的射擊使得拐進小河道,正欲靠向岸邊的夫概主艦被迫又使回河道中央。夫概主艦周圍的幾艘中翼船亡命般返身撲來,欲為夫概爭取到靠岸逃命地機會。慶忌兩翼的兩艘大翼船迎上去,雙方陷入渾戰當中,慶忌的樓船則直逼過去,迅速靠近夫概的主艦。

    那艘大樓船駛過。撞翻了一艘夫概地小翼船。船上地十名士卒跌落水中,好在這些士卒都習水性,立即掙扎逃向己方附近的戰船,借著鉤矛等物的幫助,爬了上去。

    慶忌的樓船與夫概的戰艦“砰”地一聲撞在了一起,雙方戰艦上的人身子微微一振,慶忌雙眉一聳,喝道︰“放踏板,越船作戰!”

    樓船比對面那艘大翼船高出一大截,兩船擦舷而過。船舷摩擦的吱吱嗄嗄作響,然後兩船因為作用力而向兩側蕩開。慶忌船上的兵丁立即伸出鉤矛,使盡全力鉤住對方的船幫,發一聲,使勁扯得兩船再度靠近。然後幾十條踏板便砰砰砰地搭在兩船之間。

    慶忌從扈兵手中接過長矛,一扯頸間披皮的系扣,任那火紅地披風順風飄向空中,大喝一聲道︰“隨我來,擒殺夫概!”

    兩船之間,慶忌船上的士卒正拼命想要撲到對方船上,夫概船上地士兵則使武器竭力拒敵。四下靠攏來的救援小船被慶忌一方趕來接應的小翼船攔住。在大船下也陷入了殊死拼搏之中。因為河道狹窄,後邊的戰船已經無法擁擠進來。河道堵塞的混亂不堪。

    到處一片喊殺之聲,到處都是匆忙拼搏的身影,夫概緊緊攥住手中長矛,看看左右河岸上百尺開外的郁郁叢林,向靈姑浮厲聲喝道︰“勾踐在哪里?”

    靈姑浮左右一看,正想搭話,就聽遠處一片吶喊,河道上游二十多條漁船小舟擁塞了整個河面,向這里順流駛來,河道左右林中也飛奔出許多身影,  呼呼地叫著,向這里狂奔而來。

    越人本就貧窮,士卒沒有統一的軍服,再加上在吳國這段時間,他們翻山越嶺,穿溝藏洞,一個個弄得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此刻看來真如一群野人,一雙雙赤腳板踏著地面卻是縱躍如

    夫概大喜︰“勾踐,真信人也!”

    一見援兵,夫概勇氣倍增,他把長矛一抖,殺氣騰騰地道︰“慶忌,某家今日便要你喪命于這三河口!”

    他斜眼一瞅靈姑浮,問道︰“上將軍可願與夫概並肩作戰?”

    這一路在船上,靈姑浮都如同一個人質,處在夫概親兵的嚴密監視之下,身上更不準攜有武器,夫概這樣問,已是對他完全信任了。

    靈姑浮拱手一笑︰“得與夫概將軍並肩作戰,榮幸之至!”

    有人遞過一桿長矛,靈姑浮接在手中,振臂一抖,矛纓嗡然亂顫,他與夫概相視一笑,雙雙搶向前倉。

    當慶忌撲上夫概船頭時,四處殺聲一起,慶忌便知不妙。他一路上不是不知防範越國勾踐的人馬,只是夫概如此慘狀,實不像是誘敵模樣,誰會狠到犧牲生死相隨地全軍將士,把自己都變了孤家寡人,就算是置諸死地而後生,又有哪個人能把自己置于這樣絕無退路地死地?夫概一路逗弄,眼看就要把他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一戰而定吳國局勢,又有哪個還能沉得住氣穩扎穩打?

    何況這一番大戰,已完全脫離夫概最初地偷襲計劃,雙方應變都是隨機而行,除非勾踐的伏兵本來就藏在莽莽天目山中,否則哪里來得及于此設伏?那種概率簡直是微乎其微。然而這萬中無一的可能,竟然真的發生了。

    由于河道擁擠,慶忌隨行人馬無法趕到近前,林中伏兵一出,慶忌人馬前勢不妙,已紛紛停船靠岸,就近登陸,與越軍戰在一起。但是那些船只一旦靠在岸邊,便沒有了移走的空間,後邊的戰船只能與它們接近,一艘艘越船登岸。那些船有大翼、中翼、小翼、戈船、樓船、舟令,高低大小各不相同,要登上岸邊便要攀上爬下,可不似平地那般容易。因此兵員補充緩慢,這給岸上地越軍以極大機會,一時嚴制住了吳軍的赴援。

    越軍奔向河岸時還扛著許多獨木舟,舟上滿載塗了樹脂魚油的易燃之物。一到江邊便由人劃進水去。橫亙于並不甚寬的江面上,躍水逃離前便放起火來,這樣地小舟足有百十條,江面上火光雄雄,一時阻住了掩余的後續戰船。

    慶忌見此情景,雖驚而不慌,他此時已知中計,但是現在他在夫概船上,在他周圍都是敵我混雜的戰船,上游沖來的幾十般漁船、平船堵塞了河道。同時起到了舟橋地作用,使得岸上地越人可以趕上船上搏斗。不過由于同吳軍一樣的原因,他們不如履平地的迅速登船,岸上越軍雖多,但是能與船上守卒接觸直接作戰的卻少,因此船上的人暫時還守得住。

    “只要找到夫概,殺了他!以我武功,于這亂軍之中殺出去,未必不能!我的援軍源源不絕,也該陸續趕到了!”慶忌暗暗思忖著,向天邊望了一眼。

    天色越來越暗了。天邊被已落山的太陽瓖了一道金邊。斜如山巒的濃重雲彩好似以墨塗染,很快天就要黑了。天色一黑下來,人手多寡的用處就不大了,他想在這敵我混雜的戰場上脫身,那就易如反掌了。到那時,他地援軍趕到,便是勾踐這個陰人也休想逃脫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夫概!”

    “慶忌!”

    兩個生死仇敵甫一照面,忽然都是一呆。一年多以前,兩人同是吳國王室親人,一位是公子夫概,一位是王子慶忌,兩人是叔佷關系,都是吳國軍中將領,一同為了伐楚征越,壯大吳國效力。一年後的今天,兩人卻成了必欲置對方于死地地仇敵,世事之變化莫測,莫過于此。

    “殺!”片刻的怔忡之後,鋒利的矛尖帶著夕陽最後一抹余暉,向對方的咽喉狠狠刺去。同樣的招式,同樣的狠辣,曾經……他們交過手,卻是在吳國王室宮城里的校武場上。

    “鏗鏗鏗!”一連三擊,雙方矛刃相交,迸出一串火花。靈姑浮挺矛欲上,被手持雙戟的阿仇截住,雙方扈兵一擁而上,雙方混戰到一起。

    “胥門巢那個傻瓜正在竭力阻擋慶忌陸路人馬,可是慶忌援兵眾多,我們務必盡快斬殺慶忌!”勾踐臉色黑瘦,身穿簡陋的皮甲,一手執圓盾,一手持短劍,目光掃視著岸上、船上、水上混戰的雙方人馬,冷冷地吩咐道。“是,太子殿下,那吳國夫概……”

    勾踐地嘴角勾起一抹詭譎地笑意︰“唉!夫概將軍不幸喪命于慶忌之手了。夫差殿下被困姑甦城,已無所作為。難以統帥吳國。為存續吳國社稷,吳國太宰伯大人會扶保一位吳國王室人員登基稱王,我越國自然是要全力支持!”

    “呃?”那員大將有些愕然。

    勾踐皮笑肉不笑地道︰“慶忌、夫概一死,當今吳國還有誰能掌控全局?夫差、掩余、燭庸這些人,將會使得整個吳國四分五裂,這時自然需要一位英主,我越國與吳國唇齒相依、兄弟之邦,自然要順應天意,全力扶持!”

    “殿下英明,末將懂了!”

    勾踐把笑容一斂,低斥道︰“隨我來,殺上慶忌的主艦樓船!”

    一群越人精銳,護擁著勾踐向慶忌地主艦殺去。

    夫概的艦船上戰斗如火如荼,甲板上伏屍無數,血稠如漆。慶忌大腿上挨了一矛,發髻被挑散,披頭散發,只有一雙眼楮熠熠放光。夫概脅下中了一矛、左臂中了一矛,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看來猙獰如厲鬼。

    靈姑浮亦是使矛高手,阿仇的雙戟短時間內壓制得靈姑浮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但雙戟沉重,難以久戰,時間一久,手上便遲滯下來,被靈姑浮手中一桿矛打得節節敗退,他的腹部被一矛挑中,刺得雖不深,挑開的傷口卻長,腸子都要流了出來,被他以腰帶緊緊系住,在兩名扈兵的幫助下仍與靈姑浮纏斗不休,不肯稍退一步。待後來,再仇眼見主公被困,亡命般殺來,兄弟二人聯手,方與靈姑浮打個平手。

    光線已經越來越暗了,雖有幾處起火,但火光不夠強烈,照到這高處光線更加黯淡,雙方兵器往來,有時甚至難以看清對方鋒刃所刺的具體位置,完全是憑著豐富的戰陣經驗在交戰了。

    “王叔,你老了,不該在我面前徒逞匹夫之勇!”慶忌冷冷斥道,同時矛隨身轉,斜斜挑向夫概的面門。

    夫概仰面後退,腳下一滑幾乎跌倒,連忙借勢向右側躍了一步,掌中矛反撩向慶忌小腹,被收矛後掣的慶忌以矛桿撥開。夫概武功本不及慶忌,四十多歲的人更難與二十多歲的人比筋骨,此時已是氣喘如牛,慶忌一矛挑開他的兵器,順勢再刺向他下陰時夫概再難抵擋,只得縱身再退,順手扯過一名士卒推向慶忌,這才擋住了這一矛。可是慶忌順勢進步,矛桿反撞,在他小腹上重重搗了一下,痛得他一時有些喘不上氣來。

    就在這時,勾踐領著一群親兵沖上船來,靈姑浮一見他來不由大喜,一見靈姑浮被兩個持戟大漢逼得還手無力,勾踐把手一揮,他身邊那員大將立即大吼一聲,挺矛沖去,與靈姑浮並肩站在一起。

    靈姑浮急急向慶忌一指,還未及說話,再仇的戟已呼地一聲劈來,他急忙雙手舉矛一架,勾踐已然會意,立即舉盾于胸,劍藏其後,以敏捷靈活的小碎步向那個高大的身影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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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5:03 |只看該作者
第224章 死生一線
    勾踐一手持劍,一手持盾,進可攻退可守,與夫概的一桿長矛倒是配合的相得益彰,夫概眼見他來,既惱恨他先前誑騙利用自己,如今情形又不便公開翻臉,于是黑著一張臉孔只顧咬牙死戰,也不與他言語。勾踐武藝不及慶忌,夫概比慶忌略遜,有勾踐相助本可超過慶忌,但是他已耗力極大,傷勢也不輕,此時已難發揮平時水平,兩人聯手只與慶忌堪堪戰平。

    三人兵器揮舞,輾轉騰挪,其他人已完全插不進他們的搏斗圈子,幾名勾踐的扈兵攥緊兵器,緊張地在一旁觀敵陣。

    “啊!”夫概發出一聲慘叫,他的動作越來越不利落,慶忌斜挑的矛尖揚起時,劃過勾踐手中盾面,方向微微發生了變化,刺向了他的面部,夫概躲避不及,那鋒利的矛尖劃過他的眼楮,一陣巨痛傳出,那只眼楮已經瞎了。

    勾踐正欲攻向慶忌側肋,見此情景大吃一驚,他是頭一次與慶忌交戰,雙方一交手才知道對方吳國第一勇士之名實非妄傳,別的不說,光是他那一身勇力,自己掌中的劍盾幾番與他兵器相撞,虎口就一陣陣發麻,險些拿捏不住兵刃,夫概受傷,他那里還有機會。

    只略一猶豫的功夫,慶忌腳下步伐一擰,使了一招類似回馬槍的招法,同時墊步躍起。筆直一矛向勾踐刺去。這一矛無論角度與速度,手法或步法,都拿捏地恰到好處,正是當初他在魯國漆城與任若惜隔牆較技時使過的一招。

    勾踐大驚失色,連忙舉盾一擋,只聽 的一聲。慶忌全力一刺,借助腰力和腿力猝然發勁,這一刺匯聚了全身的氣力,竟然一矛將藤盾刺穿。

    勾踐“啊”地一聲叫,腕骨痛澈欲折,他松了盾牌,整個身子向後跌出,甲板上都是鮮血,他竟一下滑到甲板盡頭。頭部重重撞在船舷上,虧得他戴了頭盔,雖然頭暈眼花,還不致頭破血流。

    慶忌雖不識他身份,也看出此人必是越軍中品階極高的將領,夫概棄矛,正捂著臉狂叫,他已墊步擰腰,向那滑到甲板盡頭的勾踐撲去。

    勾踐地扈兵大驚,亡命般撲來。被慶忌一連挑飛兩人,慶忌疾撲到勾踐身前,後邊靈姑浮瞧見不妙,顧不得當面之敵。返身大叫︰“慶忌看矛!”手中矛已向慶忌背心奮力擲出。

    雙方死力肉搏,便連一刻也疏忽不得。何況背身以示敵人,靈姑浮手中長矛刺出,便發出“啊”地一聲慘叫,一截戟刃自他胸口透了出來,一箭鮮血隨之標射。

    慶忌揮矛刺向勾踐,昏暗中勾踐眼中露出的驚懼絕望之色似也看得清楚,恰恰此時,聽到身後一聲狂吼,慶忌想也不想,撤矛反腕。自下而上向身後一輪。只聽“嗚”地一聲響,長矛舞出一輪光暈。將那即將刺至後心的一矛砸開了去。

    勾踐本已要嚇呆了,一見有機可乘卻迅速反應了過來,他眼中射出猙獰之色,大吼一聲縱身撲上前來,情急之下,動作迅猛,又是由坐而撲,雙膝磕在甲板上,隱隱發出“砰”的一聲。

    那雙膝重重叩地,一定痛澈入骨,但他眼中卻露出瘋狂興奮的光芒。慶忌舞矛護身,前撲的身形自然向下一彎,順勢單膝跪在甲板上,勾踐一劍刺來,正是他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時候,這一劍刺來,他只來得及把腰身微微一扭,讓開了心口要害,那一劍“噗”地一聲直貫入腹,一尺長的劍鋒透背而出,前端直插至柄。

    勾踐倉促躍起刺出一劍,雙膝重重磕在甲板上,雙手緊緊攥著利劍直刺入慶忌腹中,身子以一個很可笑很可怪的姿勢定在那兒,慶忌虎吼一聲,反手揚起長矛,矛桿向上一滑,攥住矛纂住便欲刺下,可那腹中插著一柄劍,這一動作不禁一陣巨痛,再加上身形跪地,移動長矛不便,手上動作便遲緩了些。

    勾踐一看,急忙伸手撒劍,就地向側方一翻,滾地葫蘆似地逃了開去。此時勾踐的扈兵已紛紛擁來,阿仇、再仇見他中劍也不禁狂吼一聲,目眥欲裂,瘋狂地幾戟劈開那員越國將領,大步向他跑來。

    慶忌拄矛站起,向旁奮力一架,把一個想要揀便宜的越軍士兵蕩開了去,自己也踉蹌退了幾步,靠在了船舷上。

    “大王!”再仇狂吼一聲,面前一名越軍士兵揮矛阻攔,他竟不擋不架,只將腰身一扭,任那長矛貼骨穿肉而過,手中雙戟狂劈而下,那名越軍兩條手臂齊齊跌落,痛得仰天慘呼,呼聲未絕,他便被大力沖來的再仇一下子撞飛了出去。

    若能殺了慶忌,那是何等功勞?那可是吳國大王啊!幾名越國士兵挺起長矛,奮不顧身地刺向慶忌,可那個失去兩條手臂的越國士兵只余一截軀干,被鐵塔一般的再仇一撞,像一顆炮彈似的飛了過來,狂吼著撞在慶忌身上,竟把慶忌撞得一下子翻下了船舷。

    那幾名越兵一矛刺空,一下子傻了眼,再仇舉著雙戟,腹中插著長矛,像瘋了似的正往前沖,一見如此情形,不由也傻在了那里……

    當孫武趕到烏程的時候已是半夜時分,天色如墨,然而岸上、水中卻處處火把,到處是人,大大小小各種船只橫七豎八,有的翻覆有地半沉,有的在船只間胡亂穿梭著想要繞到岸上去。

    孫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岸邊。火把映著他的臉,臉色卻一片慘白︰“找到大王沒有?”

    赤忠臉上身上到處都是一片泥水,也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像個小鬼似地,囁嚅地道︰“還沒有……”

    “那去找呀,還愣著干什麼!”孫武一聲大吼。把赤忠嚇得一哆嗦,連話也沒敢回,連忙扭身倉惶跑掉,只跑出兩步,便聽  一聲,原來腳下黑暗,他竟一跤跌進了河里。

    任若惜的堂弟任成杰,率任家子弟兵自陸路趕來,半途卻遇到了胥門巢地阻截。若非孫武大軍及時趕到,急急趕來的任成杰部險些被設伏地胥門巢全軍盡沒。他一方面心痛任家勢力的損失,一方面又為自己不能及時趕到,致使慶忌被越人偷襲如今生死不知而愧疚,此時突然爆發似的大吼道︰“我去殺了胥門巢那狗賊,把他的人統統殺光!”

    “給我站住!”掩余一聲低吼,把他喝住。士卒們分開左右,公子掩余陰沉著臉色走了進來,他後邊跟著十幾名親兵,抬著兩具屍體。頭前一具身上杵著一桿長矛還未拔下。孫武大吃一驚,也不及向掩余行禮,慌忙奪過一支火把,沖上去用火把一照。只見那人身軀魁梧一。濃眉闊口,一只眼楮血肉模糊。另一只眼楮瞪得好大,瞳孔散白,已然絕了氣息,看他模樣卻不認得。

    孫武怔了一怔,急忙又搶到第二具屍體前,卻見此人身上已做了簡單的包扎,氣息奄奄,並未身死,看他模樣正是阿仇。孫武也顧不得阿仇一身是仇,一把扯住他胸襟。大叫道︰“阿仇。大王何在?大王何在?”

    阿仇氣息奄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孫將軍,大王……大王中劍落水,如今還沒有找到。”

    孫武聞聲霍地回頭,只見後邊兩名親兵架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大漢,卻是阿仇的兄弟再仇。

    “孫將軍冷靜些,切勿自亂分寸.”掩余走過來拍了拍孫武的肩膀,面色沉重地指了指先前一具屍體道︰“那人……便是夫概。他身上那桿矛,是大王隨身兵器。可是據再仇說,大王中劍落水時,夫概卻還活著……”

    他一轉身,看向遠處蒼茫地夜色,喃喃道︰“一石二鳥,嘿!勾踐,好一個勾踐!”

    孫武掌心已沁出冷汗,阿仇再仇兩個貼身將領都找到了,卻不見大王蹤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大王身死……,想到這里,孫武已是澈骨生寒。

    “孫將軍,找到大王了嗎?”

    孫武正在發怔,英淘舉著一枝火把,自遠處奔過來,盔歪甲斜,滿頭大汗。孫武被他喚醒,眼楮仍然失神地看著遠方,只微微搖一搖頭。英淘地心頓時向無盡深淵墜落下去。

    孫武一字字下達了命令︰“傳令三軍上下,搜索河道、湖面、陸地、草叢。每一具屍體都要認真檢查,一草一木也要翻檢清楚,一刻不找到大王,搜查就一刻不停。”

    “諾!”孫武身邊幾名將領紛紛領命退下。

    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稍稍冷靜了些,轉身走向再仇,問道︰“越人呢?”

    再仇推開正為他包扎傷口的一名士兵,說道︰“掩余公子地大隊人馬一到,他們就逃了,搶了幾十條船,載著將領和傷兵,其他的人沿著河岸而行,梁虎子將軍輕騎趕到時,已經追了下去。”

    孫武默默地點了點頭,這片刻功夫,水面陸地上已沸騰一片,所有的人都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躥,那些將領們大呼小叫,指揮著這場比一場惡戰更加混亂的戰斗。

    所有的人中,只有掩余和孫武兩個人站在蕩漾不已的河岸邊,臉上一片蕭穆,當所有人在為尋找慶忌忙碌不休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開始在思索一個令他們心煩意亂地問題︰“如果……找到了慶忌的屍體怎麼辦?”已經進入初夏了,江南夏季的河水是令人愜意的,煩燥而了無睡意地夜晚,浸在清涼的河水中,看著滿天地星星,多麼的詩情畫意。

    然而剛剛甦醒過來的慶忌卻有種澈骨生寒的感覺,他周身乏軟無力,身上傳來一陣陣的寒意,眼前一片漆黑。好半晌,他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從船上跌落時,到處都在戰斗,都在死人,四處廝殺的雙方士兵沒有意識到從大翼戰船上跌落的這個人身份是何等重要,他們仍然尋找著對手,亡命地廝殺著。而大翼上敵我雙方但凡還能戰斗的將領和士卒,則爭先恐後地跳下船舷,口餃利刃,尋找著他的蹤跡。

    慶忌強打精神奮力劃開,靠著他精湛地水性游到一艘大船船側,便因失血過多而感覺體力不支,他不敢抽出身上地利劍,便自懷中取出那柄魯削,拼盡全力刺入船側,然後解下腰帶將自己牢牢地拴在那柄魯削上。

    這一切做完,他就完全昏迷了過去,徹底失去了知覺。直到此刻,他才再度醒來。

    船在移動,水流在身側嘩嘩流動。

    這是哪兒?駛船的是自己人嗎?

    慶忌定了定神,側耳傾聽,卻聽到船上越人地聲音在高聲說話︰“快些,加快速度,吳人快要追上來了!”

慶忌倒吸一口冷氣,他扭頭向岸上看去,這才看到岸上一條長長的火龍,正蜿蜒探向遠方。這時他才依稀看到,船上伸出一條條縴繩,那岸上的士兵正拉著縴繩,奮力向前行走著。

    不遠處,一般小翼船快速地劃過,長槳劃水,嘩嘩作響。慶忌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其實他現在大半個身子浸在水里,整個人貼著船舷,露在吃水線外的只有頭顱和大半個肩膀,在這夜昏黑的夜晚,即便有人特意往這里探看,也不可能看到他的。

    “這艘船被越人擄去了,他們這是……這是溯流返回越國!如今已經到了什麼地方了?”慶忌無法判斷,天上漸漸露出的暗白色,使他清楚地知道現在距傍晚那場血戰已經一夜時間了,天色很快就將大亮,待到天色放亮,他將無法在那些穿梭往來的小翼船面前隱藏身形。

    “必須……必須盡快脫離,逃回去!”

    生存的欲望,壓倒的身體想要就此沉睡的本能,他努力地提醒著自己,保持著意識的清醒。如果就此再度睡去,那麼他將永遠不會醒來,當人們再發現他時,只會看到一具泡的變形的屍體。

    慶忌咬著牙根,等待著,忍耐著,積蓄著力量。前方到了一處狹窄的水道,這樣的大船因吃水較深,只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駛過。機會來了,慶忌拔出魯削,使盡余力向岸邊劃去。

    他的水性本來極好,但是此時卻比龜還慢。甚至被微弱的水流沖得幾乎順流而下。好不容易劃到了岸邊,他一把抓住兩叢水草。連根系緊緊抓著的泥土一起抓在手中,再度暈厥過去。

    這次昏迷的時間比較短暫,當他再度醒來,越人地船已經遠去了,沿岸隨行的士卒也早已離開,耳邊除了嘩嘩地水聲,只有蟲鳴聲,和蛙聲。天色已經露出淡淡的曙光,太陽馬上就要冒出第一縷光線了。

    慶忌手腳並用,奮力爬上岸。踉蹌走出不遠。便雙腿發軟,軟趴趴的癱在草叢中,又喘息了半晌,他才單膝跪倒,咬著牙拔出插在腹中的短劍。將纏在身上的腰帶迅速緊緊裹住傷口,一層層纏起。

    這一切作完。他已幾欲暈厥,將那柄勾踐的短劍插到腰帶上,他舉目四顧,四處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幾條溪流蜿蜒著流入身後那條大河。慶忌在水中泡了一夜,現在卻感到一陣陣口渴,他便向前方那條溪流走去,想喝點水,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他相信他的人馬會沿河趕來尋找他的下落。

    慶忌艱難地拖著兩條腿。剛剛走到河邊,一腳踏空。  一聲再度摔進河里,原來他腳下是個被洪水發作時水流沖擊掏成的水窩子,上邊長滿了水草,下邊卻是空的。溪水中正順水漂來一截朽木,慶忌重重地摔在這截朽木上,隨即便向水中滾落,他急忙抱住樹干,身子略一使力,翻到了上面,這一番劇烈地動作,痛得他喘不上氣來。當樹干卷入大河,在漩渦中打了幾個轉之後,他再度暈厥了過去。

    天色大亮了,但凡能撈起地屍體一具具搬到岸上,堆積如山,里邊沒有慶忌的屍體。然而誰能保證,每一具屍體都能浮在水上,亦或被有順流漂走。如果找到了慶忌的屍體,會令三軍沮喪,但是沒有找到,卻讓每一個人焦灼不已。掩余公子與孫武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和恐懼。

    “孫將軍,借一步說話!”

    公子掩余走向孫武,向他肅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兩個心事重重地將領並肩走向一邊.失魂落魄的英淘扭頭看去,只見掩余和孫武站在一棵大樹下,一個說,一個聽,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也不知正在講些什麼。

    英淘轉過身,看看已經干干淨淨地河面,不甘心地道︰“繼續給我搜,用網拖,把方圓十里的水面,全都給我撈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大王的下落!”

    他氣沖沖地跳到一艘船上,指揮士卒再度劃向水中。

    “大王找到了,大王找到了!”岸上忽然傳出一陣歡呼,雖然聽不清他們在喊些什麼,但是那歡呼聲所代表的意思,已經水面上陡勞地撈了半個時辰的英淘卻聽的一清二楚,他精神一振,立即顫聲道︰“快,馬上靠岸,馬上靠岸!”

    船未靠攏岸邊,迫不及待的英淘便一個箭步躍上岸去。

    “閃開,都閃開,大王在哪?大王怎麼樣了?”

    英淘飛奔到人群中央,只見掩余、孫武、赤忠等幾員大將都站在那兒,卻不見慶忌身影,英淘愕然站住,失聲問道︰“大王呢?”

    孫武慢慢抬頭看向他,半晌才一字字道︰“大王受傷落水,幸無生命之憂,現在急需療傷靜養。英淘將軍,你是大王愛將,請你……護侍大王車仗返回姑甦大營,大王靜養期間,任何人不得闖入騷擾,否則……唯你是問。”

    英淘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看看孫武,再看看掩余、赤忠、任成杰……,被他盯著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英淘嘶聲道︰“我們就此放棄了,是不是?”

    孫武走到他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聲道︰“英淘,大王的生死安危重要,大王地大業更不可放棄,我們會繼續找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消息……”

    英淘猛地揮開了他地手,漲紅著臉道︰“一旦封鎖消息,我們就不能大張旗鼓的搜尋大王下落,如今這麼多人手都找不到大王,只派幾個探馬斥候鬼鬼祟祟地。能找得到大王嗎?”

    孫武怒道︰“你冷靜些,如果大王失蹤的消息傳開。三軍必然大亂,軍中有多少人是因為大王才趕來效命地?如今吳國江山未定,大王生死未卜,消息一旦傳開,立時就是分崩離析的局面,夫差這個大王,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向天下發號施令,那時即便找回大王又能如何?我會派人繼續追查大王下落,以追殺越人地名義,派出大隊人馬沿河上下搜索。但是大王失蹤的消息卻萬萬不能傳開。”

    英淘忽然平靜了下來︰“好。請相國分付末將一路人馬,由末將來探察大王下落。”

    孫武默默凝視他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好!我護送大王回營,追擊越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英淘重重一點頭。退後兩步,向掩余、孫武及眾將一抱拳。返身飛奔而去。

    慶忌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臉上、身上曬得熱烘烘的,若是平時一身濕衣曬得這麼熱一定非常難受,這時卻覺得非常舒服。

    他睜了睜眼,身子微微動了動,耳邊立刻傳來蒼蠅驚飛的嗡嗡聲。

    眼前是一片茂盛的雜草,身下是半浸水中的淤泥,後背已被曬得熱烘烘的了,身下卻是涼涼的感覺。天已近午,而他卻不知被水流又沖到了什麼地方。身後是河。但他無力扭頭望去。頭頂是天,四周是及膝高地野草。趴在那兒只能望見一角天空。人說龍困淺灘,慶忌現在是真地體會到了生死兩難的滋味。

    他的眼神漸漸恢復了焦距,胸前是柔軟的黑色淤泥沖積的河灘,河水推著他地身子一動一動的,淺淺地一層水,不時漫過胸前那片泥灘,泥灘上有許多一指粗的洞穴,水漫過時,會有細密的泡泡冒出來。

    慶忌吸了口氣,慢慢自腰間抽出那柄尺來長的利劍,攢了半天力氣,突地一劍刺下。松軟的淤泥難以阻擋利劍的插入,幾乎毫無阻礙的,那柄劍便一刺到底,喘息了片刻,慶忌拔出劍來,劍身上帶著一絲血痕。他用手一點點的挖著淤泥,最後從里邊挖出一條肥大的黃鱔,用水洗淨,忍著腥膳的味道生吃起來。膳血是滋補之物,但這麼生吃味道實在不佳,慶忌卻顧不了那麼多,他蓬頭垢面,形如野人,不管他曾是吳國大王也好、翩翩公子也罷,現在他只是個掙扎在死亡線上地傷重之人。

    一連吃了三條大黃鱔,慶忌才有了點力氣,他向岸上爬了爬,整個身子都爬進了草叢中,趴在那兒歇著力氣。蒼蠅不厭其煩地又飛到他地身上,發上,他也懶得動一動,曾經力大無窮的他,現在必須珍惜每一分力氣,那是他保命地希望。

    “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一陣清脆悅耳的歌聲忽遠忽近地飄來,隱約有些耳熟,但是此時的慶忌腦子一片混沌,卻想不起來。他打起精神正想聽個清楚,那歌聲卻消失了。

    “有女孩的歌聲……,附近應該沒有越人士兵。”慶忌想著,精神微微一振,他現在的模樣,必須得有人救他才成,否則難免要成為這沙灘上的一具腐屍,黃鱔成了他的腹中食,他則成為魚蝦蚊蠅的腹中食,同化塵土。

    但他此時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動也動不了啦。就在這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眼前草叢中出現小腿,胯褲腿挽得高高的,一雙沾著泥巴的小腿肌膚卻是白淨細嫩。

    慶忌眼見那雙小腿蹦蹦跳跳的就要從面前走過去,情急之下低呼一聲︰“救命!”說著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足踝。

    “哇!有鬼!”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驚叫起來,那雙小腿用力一蹦,便脫出了慶忌的掌握。

    “救……”慶忌還沒說完,那雙小腿便劈頭蓋臉地向他踢來,慶忌雙手捂面,被那雙穿著草鞋的小腳丫在頭上肩上也不知踹了多少下,然後那人轉身便跑。

    慶忌發急,急忙去扯她褲管,吃力地叫道︰“我不是壞人。”

    只聽“嗤啦”一聲,那女孩的褲子本已破爛不堪,這一扯一條肥大的褲管兒竟然被扯了下來,露出白白淨淨的一瓣小屁股和細細瘦瘦的一條小腿兒。

    “啊!”那女孩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震得慶忌耳鼓發癢,然後那女孩便用一只小手捂著屁股蛋子“吧嗒吧嗒”地跑掉了。

    慶忌吃力地抬起頭,臉頰上帶著一副清晰的草鞋印,自飽受摧殘的草睫間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垂髫少女,也就六七歲年紀,一跳一跳地穿行在小徑間,像頭受驚的小牝鹿一般……

    慶忌再醒來時,是個清晨。有陽光透過低矮的破窗子,斜射在他的臉上,讓他一時睜不開眼來。耳邊傳來一陣陣蟬鳴蛙叫,慶忌生平第一次感到這蟬鳴,這蛙叫聲是如此的親切,如此的悅耳,比天籟還要動聽。

    他忽然不想睜開眼楮,怕這一切只是幻覺。這初醒來時的恍惚狀態竟在他的心中有種甜蜜的幸福滋味,幸福得他想伸個懶腰,可身子甫一動彈,腰腹處一陣鑽心的疼痛便襲來,隨著意識的慢慢恢復,他這才省起昏迷前曾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心頭一陣警醒,他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我這是在哪兒?他駭然地睜開了雙眼。

    “啊……”一聲尖叫,卻發自兩個人的嗓子里。一個是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一個卻是小女孩的聲音,甜糯而清脆。

    慶忌一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小鹿般的大眼楮,離自己的雙眼只有三寸遠,不由得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而那小女孩子卻是發覺慶忌似乎有清醒過來的跡象,便探過頭來查看個究竟,不想慶忌猛地睜開雙眼,這一嚇著實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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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02:36:09 |只看該作者
第225章  伺機
    “爹爹,那壞蛋醒了。”

    女孩嚇得一下跳開,張口向外喊道。

    門外沒有回答,女孩害怕了,一下子像只小鵪鶉似的瑟縮起來,一邊警惕地看著慶忌,一邊向門邊悄悄挪動腳步。

    “喂!不要怕,叔叔……不是壞人……”,慶忌吃力地說著,努力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小女孩緊緊抿著嘴,使勁瞪著他,還是不說話。

    慶忌又笑了笑,眼前的小女孩只有七八歲模樣,瘦瘦小小的,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巴,一雙大大的眼楮水靈靈的。她的身上穿著一套男孩似的破爛衣衫,那衣服也不知洗過了多少遍,很多地方已經磨爛了,成了絲網狀,大腿和肋骨部分有些肌膚都已裸露在外邊。她的膝蓋處已經磨成一縷縷的絲線,慶忌一只大手就能握得過來的小腰肢上纏著一條破舊的葛布腰帶,至于那條曾經被慶忌扯下來的褲腿,則用稀疏的絲線重新縫和起來。這一切都表明,這個小女孩只是附近小村子里的一個普通女孩,而且家境非常貧苦。

    慶忌對她的身份和家境做出了初步的判斷,很快地想好了一番說辭,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穩柔和下來,一邊問道︰“是你救了我吧,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毫不領情地扭過頭去,眼珠轉了轉,落在門後一柄魚叉上。那是一柄竹叉,只有頭部裹了一層銅皮做刃,或許這已是這家里很珍貴的生產工具了,銅叉保養極好,擦拭得閃閃發亮。

    “這小家伙。警惕心很強,而且……膽子還不小。如果慶忌被這麼個小女孩給叉死……”

    慶忌嘴角抽動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眼前。他躺在床上,身上搭了層破爛的被子,肩後還枕著一套被褥,就在手邊,有一只梨子。梨子黃澄澄地,看起來很可口。它的一面已經被咬了幾口,咬口處像被犁了似的,有一道道齒痕,看起來非常可愛。

    慶忌不禁笑了笑,伸手抓過那只梨子,也不擦拭一下,便使勁咬了一大口。梨肉不算細膩,甜中帶酸,味道還算可口。慶忌滿口腥羶的味道,即便暈厥中被人灌了熱湯也揮之不去。咬了一口梨子。卻覺有股清香味道,不覺精神一振。使勁又咬了幾口。

    那只梨子不算太大,沒幾下便被他啃了個精光。在慶忌狼吞虎咽地吃梨子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就一直瞪大眼楮看著他。

    慶忌吃罷梨子,向她笑笑,故意顯得更加虛弱,以打消她地警惕︰“叔叔……真的不是壞人。你救了叔叔地命,等叔叔養好了傷會報答你的,叔叔會……嗯……會賠給你一件漂亮地新衣服,還會給你很多錢。”

    小女孩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慢慢亮了起來,忽然飛快地問道︰“你是誰,你很有錢嗎?”

    她的話說的非常快,說完便使勁閉緊嘴巴,好象一張嘴就會有只蚊子飛進去似的。

    “是啊……,叔叔有很多錢……”慶忌沉吟著說,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不許撒謊!”女孩瞥見他地眼神,忽然飛快地說。她的聲音又脆又好聽,是那種典型地越人口音。慶忌沒想到這鄉間小女孩如此機警,當他吃驚地看向這女孩時,女孩又已閉緊了嘴巴,用一雙大眼楮很警惕地看著他。

    “咳!當然……叔叔怎麼會騙小女孩呢?嘿嘿……嘿……,叔叔……真的是一個很有錢的人,叔叔家呀……是一個吳國的大商賈,叔叔叔的父親死後,就該叔叔繼承家業了,可是呢……,叔叔有一個壞叔叔……”

    “嗯?”小女孩擰起了一雙漂亮的眉毛,用一種很可愛的表情看著他。

    “呃……就是叔叔的叔叔,叔叔的爹爹的……弟弟。”

    “喔……”

    “叔叔地叔叔,是個壞叔叔,壞叔叔想霸佔叔叔地家產,于是壞叔叔就趁叔叔不備,使勁捅了叔叔一劍,還把叔叔推下了船,叔叔就順水漂到了這里……”

    慶忌費盡唇舌,打起精神編足了一篇謊話,然後說道︰“那個壞叔叔怕叔叔沒有死,一定會派人找來的,小妹妹,你把叔叔藏起來,再給叔叔弄些吃地好嗎?等忠于叔叔的家將和管事們找到叔叔,叔叔懲罰了壞叔叔,就給你送來好多好多好東西作為報答,你看好不好?”

    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轉,忽然問道︰“你真的不是壞叔叔?”

    “當然不是,你看叔叔象壞人嗎?”

    慶忌吃力地抬起手,撥了撥垂在眼前的散亂長發,向她擠出一臉笑容。

    此時的慶忌披頭散發,頭上沾著些樹棍野草,未經修理的微髭針一般一根根豎立著,被水浸泡的有些慘白浮腫的臉上,左頰幾道泥痕,右頰一只清晰的鞋印,看起來的確不像壞人,倒像一個乞丐……

    小女孩的眼神明顯更加懷疑起來,慶忌摸了摸腰間,那柄來自勾踐的利劍已不知去向,但他懷里的魯削卻還在。慶忌暗暗忖道︰“這戶人家雖窮,倒是一個老實本份的人家,沒有搜我的身。看來這里已是越國地境了,我的人搜不到這種地方,我得取得這戶人家的信任,讓他們盡快把我送回去,我生死未卜,現在大營里不知亂成了什麼樣子……”

    想起可能的種種後果,慶忌心急如焚,但他此刻卻不能表露出來,他摸了摸懷里,發覺囊中還有些東西,便摸出一塊玉飾。提在手中向她說道︰“喏,你看,這是很貴重的玉飾,歹人哪里有這麼值錢的東西,是不是?”

    玉飾閃耀著瑩潤地光澤。蒼翠欲滴,即便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也看得出它的珍貴和美麗。

    “哇!”小女孩雙眼一亮。驚嘆著張開了嘴巴。

    慶忌這才發現,這個很可愛的小蘿莉嘴巴里的只剩下三五顆孤零零地小白牙還堅守在崗位上。張著嘴巴時顯得特別可笑,難怪這小丫頭說話飛快,說完就立即閉緊嘴巴,原來是怕別人看到。

    慶忌會心地一笑︰“叔叔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小女孩下意識地點點頭,又飛快地搖搖頭。這時門打開了,一個戴竹笠的男子走進來。他一手提著一只竹簍,另一只手拿著一張收起地魚網。

    “爹爹!”小女孩一見父親,立刻跑過去,接過他的竹簍放在一邊,那人摘下竹笠,放好魚網,笑著看向慶忌︰“小兄弟,你醒啦?”

    這人高高瘦瘦地身材,看起來像是三十七八的樣子,不過這年紀很難說的準的。由于生活的艱辛。許多普通農家面相都比實際年齡蒼老地多,從這人矯健的動作和眼神來估計。他地實際年齡應該還不到三十歲,但是僅看他臉上那細密的笑紋,卻像是快到四十了。

    “大哥,小弟謝過大哥救命之恩。”慶忌掙扎著想要坐起,那漢子趕上幾步,一把按住了他︰“躺著躺著,你受了傷,不要起來了。”

    他這一快步走過來,慶忌才看出,這人竟是瘸的,一條腿使不上力,要拖著在地上行走,一拐一拐的很是吃力。

    那人扭頭對女兒道︰“小光啊,去把魚拾掇拾掇,然後炖鍋魚湯,給這位叔叔補補身子。”

    “爹,這魚不拿去城里換錢給娘治病嗎?”

    那人被女兒一說,有些尷尬地看了慶忌一眼,對女兒道︰“魚可以再打嘛,不要嗦了,快去。”

    “哦!”女孩趁父親不備,瞪了慶忌一眼,提起魚簍出去了。

    “得蒙救得性命,小弟已是感激不盡,可不要如此破費了,還不知大哥如何稱呼?”

    那人憨厚地笑道︰“小兄弟不用這麼客氣,我姓施,你叫我施大哥就好了。”

    “施大哥。”

    “噯!兄弟你是……?”

    “喔,小弟姓席,席斌,本是商賈人家,因為……”

    慶忌把對那女孩小光說過的話又向他重復了一遍,那人坐在床邊默默地聽,慶忌說完,施大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皮。

    慶忌窺他表情,心中暗凜,他僵硬地笑了一聲,問道︰“施大哥,可是不信?”

    施大哥悶頭笑了笑,抬頭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席老弟,你……是吳國士卒吧?”

    慶忌大吃一驚,飛快地探手入懷攥住魯削的刀柄,凜然看向這個瘸子。

    “大哥!大哥!”

    燭庸風風火火地跑進掩余的大帳,伸手摘下銅盔,往旁邊一名侍衛懷里一丟,急不可耐地擺手道︰“出去,出去,統統給我出去。”

    “大哥……”

    掩余放下手中的竹簡,把眉頭一皺,不悅地道︰“都多大的人了,何況如今你還兼著大司空的職位,穩重些成麼?什麼事啊慌慌張張地?”

    “大哥,我要去看慶……大王地傷勢,居然也被阻住不準入內,我是他的叔叔啊,居然也被擋在帳外,這也太邪門了吧?你可是我親大哥,你跟我說實話,慶忌到底怎麼樣了?”

    掩余目光一閃,說道︰“還能怎麼樣?肋下中了一劍,透體而過,傷勢何等嚴重,本不能見了風地,需要靜養才成,你沒見我都不去探望他麼?早告訴你守在本陣,你闖去做什麼?”

    “嘿嘿!”燭庸狡黠地一笑,湊近了道︰“你算了吧,君死于發,秘不發喪。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燭庸不是三歲孩童,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們瞞得住三軍將士,可瞞不住我這當今大王地王叔。大哥,你說實話。慶忌是不是已經死了?”

    “放屁!不許胡說!”掩余攸然變色,緊張地向帳口看了一眼。見帳口無人,這才松了口氣。向弟弟聲言厲色地低喝道︰“你瘋了?這句話傳出去那還得了?別說你是我兄弟,再敢如此擾亂軍心,我馬上把你抓起來。”

    燭庸神色一緊,也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他真的死了?”

    掩余又向門口看了一眼。一扯他的手臂,把他扯到帳中坐下。低聲道︰“你胡說甚麼,他的確受了傷,但是……人跌落水中不見了,迄今下落不明。為安軍心,我們才對外聲稱大王受傷靜養,同時命英淘將軍沿河搜索。不然的話,你以為夫差能老老實實待在姑甦城內,早趁機發兵反攻了。”

    “大哥,如今都幾天了,英淘可曾找著慶忌?他中劍落水。必不能遠行。可是當時那麼多人馬,可有一個找到他?依我看。怕是他當時便已身死,沉屍江底難以尋覓。咱們這樣,瞞得一時,能瞞得了一世?”

    掩余心煩心亂地道︰“這不是正在找嗎?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燭庸雙手扶膝,目光炯炯,向他靠近道︰“大哥,你不覺得,這是你地好機會嗎?”

    掩余心中一跳,避開他目光道︰“什麼機會?”

    燭庸目光灼熱地道︰“大哥,這是天意啊,慶忌既死,有資格繼承王位的,除了你還有第二個人嗎?如今夫概已死,放眼吳國,誰還是咱們地對手?你看,那姑甦已是一座孤城,孤立無援,只要把它打下來,整個吳國便一統了,如此良機你不要,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公子掩余頰肉一抽,凝聲道︰“休得胡言亂語!當時上萬兵丁使魚網將那片水域都撈了個遍,但凡大過一巴掌的魚兒都沒留下一條,卻始終沒找到他地身影,他受了重傷不假,可正因如此,偏偏就找不到他,這不恰恰說明他沒有死嗎?”

    燭庸道︰“那又怎麼樣?如今我們在和夫差爭江山啊,軍中豈可一日無帥,國中豈可一日無君?你只要登基為王,就算他有朝一日活著回來了,那時你已打下姑甦,一統吳國,他還有臉讓你這個叔叔給他讓位?”

    掩余猛地扭過頭,沉聲道︰“這番話我只當沒聽見,不要讓我從你嘴里再聽到一次。”

    燭庸急道︰“大哥,你怕甚麼?這些大軍的確是慶忌一手帶出來的,可他們就不想榮華富貴世世尊榮?如今完勝在即,而慶忌偏偏失了蹤,你若稱王,我敢打保票,他們就算不怎麼樂意,也絕不會反對。”

    掩余拂衣而起,怒道︰“住口住口,再敢胡言亂語,你就給我滾出去!”

    “大哥!”燭庸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衣衫。

    掩余目光一厲,惡狠狠看向燭庸,俯視著他道︰“燭庸,無論慶忌為王,還是掩余稱王,你都是貴不可言的吳國公子,有什麼區別?你如此處心積慮誑我稱王,到底是什麼用心?難道,你也要效仿姬光,行那不義之舉?說!”

    掩余一步步迫近,燭庸在席上連連後退,掩余這番誅心之語聽得燭庸額頭冒出涔涔汗水,他急退幾步,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叩首道︰“大哥如此說,可是冤殺兄弟了。你是我地胞兄,慶忌是我佷兒,他為王時,我雖不服,卻也不會反他。可是如今既有這樣機會,兄弟當然希望自己大哥為王,兄弟自知威望不足,為人魯莽,不是做大王的材料。如果兄長同意,燭庸願去說服軍中眾將擁戴大哥,何況,兄弟還有武原守軍,對我忠心耿耿,也可為兄長助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望兄長三思!”

    掩余頓住腳步,臉上煞氣漸斂,燭庸偷偷瞄了他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掩余退了幾步,慢慢坐回席上,眸光微動,心神已陷入沉思。

    王與公子,一步之差,卻是天壤之別。那是君與臣地區別,是天與地的區別,如果有機會,誰會不心動?慶忌現在生死未卜,即便他未死,看來一時半晌也不會趕回來,燭庸手中有武原人馬,自己也收編了不少原屬闔閭的人馬,再加上赤忠乃是新附于慶忌的人,也很容易爭取。像孫武、荊林、梁虎子、英淘、阿仇兄弟這些人,雖對慶忌忠心耿耿,可是人皆有私心,就不信他們不為自家富貴著想,自己又不是謀殺慶忌篡位自立,而是迫不得已之舉。現在只說慶忌重傷,並未說他生死未卜,軍中已是人心惶惶,早日擇日新君,便可穩定人心,打著這個旗號,他們縱然不願,也決不會造反,如果真的稱了王……

    想到這里,掩余的心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來,血氣上湧,一時竟有些喝多了酒時頭暈目眩的感覺。他定了定神,忽地想到孫武近來的舉動,不由暗暗有些吃驚。

    慶忌的大軍因為不必擔心夫差會棄城逃走,因此並未采取圍城戰略,大軍皆集結于閶門之前。兵營六分,排的是梅花陣法,五營如星拱月護衛著中軍。但是如今孫武卻以夫概以亡,唯一可慮者唯有城中夫差為由,對五營進行了調整,如今孫武坐鎮中軍,梁虎子在其左翼,荊林在其右翼,燭庸地人馬在荊林之右,靠近湖泊。而自已地大營在梁虎子之左,在自己外側,則是任家軍。六座大營是一字排開,而且自己和燭庸的兩營被隔絕了開來,原本還沒覺得甚麼,這時一有了私心,頓時驚覺有異。孫武……,他在防備甚麼?

    “大哥,大哥……”燭庸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地沉思良久,忍不住小聲喚道。

    他這輕輕一喚卻象炸雷一般,駭得掩余身子一震,他地耳邊突然想起了慶忌曾經說過的一段話︰“不瞞你們說,我在大江上受要離一擊,鋒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樣重的傷勢,實在是再難活命了。當時,我感覺到自己飄到了半空之中,我還看到荊林和梁虎子抱著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後,我的面前出現一個光的通道,一束白的耀眼的強光,我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于當今天下的世界,那里是天界眾神居住的地方……”

    “大哥,你決定了嗎?”

    掩余猛地打個冷戰,心頭有些發寒。

    “我……決定了……”

    燭庸一聽立即摩拳擦掌地爬起來,掩余卻已扭過頭,死死地盯著他,冷冷說道︰“燭庸,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王慶忌,正在中軍養傷。只俟大王傷愈,便六軍齊發,攻取姑甦,平定吳國江山。”燭庸一呆,掩余已一字字說道︰“一日不得大王的死訊,一日不得心生妄念。燭庸,你安份守在本營,切勿亂生是非,否則……休怪掩余不念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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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發表於 2012-2-29 02:37:00 |只看該作者
第226章  謀劃吞吳
越國諸暨,越王允常坐大殿上,興奮異常。

今番他的太子勾踐不但立下大功,成功的奠定了儲君在群臣中的地位和威望,使得偏於單薄的王室宗脈聲名大振,而且借刀殺人,讓慶忌與夫概自相殘殺,大大削弱了吳國實力,對越國的發展大為有利。美中不足的是,夫概雖然橫死,可惜慶忌卻只是重傷,如果他也當場死掉,那結局就更加完美了。不過現在的成果已是非常難得,慶忌迄今不曾在部屬面前公開露面,可見傷勢之重,如果他一死掉,吳國從此將一厥不振,越國便大大的有機可乘了。

“伯相國”,允常興致勃勃地舉杯:“如今吳國形勢未定,你的身份不便公開,寡人十分愧疚啊。不過我越國上卿,皆知寡人已拜你為相,你盡可放心。這段時日,你要抓緊時間從吳國旁系王族中找個合適的人出來,扶保他做了吳王,則吳國形勢便更加錯綜複雜,我們便可袖手漁利。只俟塵埃落定,你不但是我越國相國,同時也是吳國相國,而且是吳國真正的主人,如此方可酬你大功啊。”

“大王謬贊,臣愧不敢當,伯嚭願為大王竭誠效力。”

伯嚭受寵若驚,連忙舉杯說道。允常一番話,聽得他心花怒放,他知道越國一時還無力吞下整個吳國,因此有心立一傀儡,既然立的是傀儡,當然不放心把實權交到他手中。而他們做為越人,只能遙控,在國力足夠強大前,卻又不便公開入主吳國,那時就需要一個代理人。而這代理人,非他莫屬。到那時,他雖非吳王,卻勝似吳王了,那是何等幸事。

至於他也要受制於越國,他倒沒有覺得甚麼。這天下諸侯林立,小國諸侯屈服於大國諸侯,魯君朝見上國晉國時,以同等爵位的諸侯,還不是行的是臣子之禮,何況是他。不過,以一身而佩兩國相印,卻也是前無古人了。伯嚭不禁飄飄然起來。

“王兒,你要著意的打聽吳國消息,慶忌雖然未死,也要多多遣派斥侯,到處傳播謠言,散佈慶忌已死的消息,加快吳人的恐慌,只要吳人相信夫概、慶忌皆已戰死,整個吳國再無人有他們那樣的威望足以統領全局。吳國內亂之勢勢必要一直持續下去,那時……就要輪到伯嚭相扶持所立的新君,和我越國所借的勤王之師,把那有名無實的夫差趕下臺,一統吳國社稷了。哈哈……”

允常大笑,將酒一飲而盡。勾踐不動聲色地拱手道:“兒臣遵命。”

允常喟然一歎,重重地一拍大腿:“到那時,合吳越之力,我們在天下諸侯面前就有了一席之地,再然後……,嘿嘿!”

他嘿嘿一笑。幽幽地道:“我苗裔夏禹之後,歷受中原諸侯威逼,逐次而下。如今局縮於東南一隅,蠻荒之地,將我祖先富饒之地拱手讓於宗周諸侯。千年傳承以來,如今總算是見到了一點希望,也許……以吳國內亂之契機,我們苦心經營一番,便能將眼皮底下這路姬姓諸侯消滅,進而揮軍北上,漸漸收復祖宗江山。這些事,如果在寡人有生之年辦不到,寡人希望能在王兒手中完成。”

“父王……”勾踐的臉上也不禁掠過一絲激動之色。

越國是大禹後人,先祖是夏後帝少康之庶子,禹封泰山,禪會稽中封禪大典中的會稽本來是在泰山附近,商朝時越國的封地也本在古雷澤地區,也就是如今的山東荷澤地區。再後來卻逐次南下,在周朝諸侯的排擠下一路南遷,西周初遷至如今的蘇州吳中一帶,隨著吳國的強大和崛起繼續南遷,才形成現在的模樣。這個古國歷史太悠久了,但是他們保留了許多祖先的記憶,包括會稽之名,包括祭祀大禹的神聖使命。做為一個歷史悠久的古國,他們也盼望著能夠重新強大起來,成為天下諸侯方伯。

這時,大夫皋如上前奏道:“大王,如今慶忌生死未明,姑蘇城中夫差不見動向,似在觀望等待慶忌的死訊,雙方仍在僵持之中。拖的時間越久,對慶忌的陣營來說就越為不利。如此時候,慶忌縱恨我越國入骨,也不該橫生事端,再啟戰釁。然而,慶忌卻遣了他的心腹大將英淘,率軍沿江河而下,不斷襲擾我國邊境。據臣所知道的情況,英淘這路人馬交戰並不堅決,只率人游走於江河之間,目的難明,大王當需小心戒備。”

越國上將軍靈姑浮與慶忌一戰,被再仇一矛洞穿胸口,當場氣絕,上將軍之位已由皋如接任,新官上任,他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

伯嚭眉頭一皺,沉吟道:“大王,慶忌如識大體,重大局,此時只會小心防備我們再助夫差,萬無在沒有拿下姑蘇城安定吳國江山前,只遣一路孤軍騷擾我國邊境的道理。英淘這一路孤軍,也不可能打進我越國來,他們的目地……實在是非常蹊蹺。”

勾踐在皋如說起此事時,便陷入沉思之中,此時神色微微一動,徐徐說道:“伯相國所言有理,慶忌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而且當務之急是趁夫概已死,拿下姑蘇,一舉平定吳國。何以卻遣一路本構不成強大威脅的人馬來我越國附近騷擾?此事實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兒臣思量許久,卻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想來實在不合情理,不知……”

允常只有這一個兒子,對他極是寵愛,聽了笑道:“我兒無需顧慮,今日議事,群臣暢所欲言,群策群力,不管有理無理。盡可言之,說不定對為父也有所啟發。”

勾踐微微一欠身,道:“是,父王,兒臣以為,慶忌在應該集中所有兵力,爭取儘快拿下姑蘇的情況下,只遣三五千不可能打下我越國的軍兵,到我越國再生事端。這種昏招絕無道理,除非……他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那麼有什麼理由是他們在急需安定本軍,攻打姑蘇的關鍵時刻必須來我越國附近逡巡不去的呢?”

勾踐目光徐徐一掃,見父親和眾臣正凝神傾聽著,便道:“兒臣思量許久,只想出一個理由。那就是……慶忌本人不在他的大營之中,吳人根本不知他的下落!”

這一語如石破天驚,大殿上轟然一聲。一片訝異的聲浪蕩漾開去。

允常微微皺了皺眉,覺得兒子這番話有些過於荒唐,他有心阻止,卻不知該如何保全兒子體面地情況下把話圓過去,嘴唇嚅動了幾下,卻沒有說話。勾踐頓了頓,鼓起勇氣又道:“唯有這種情況下,那掩余、孫武一班人既怕我越國趁勢起兵,又怕姑蘇城中夫差趁機再起風雲。這才不得不撤回人馬,放出消息說慶忌受傷,現於營中休養。這一來,一可駭阻姑蘇城中的夫差;二可安定慶忌軍心;三可使我越國無機可乘。可實際上慶忌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他們又必須得找到他。於是遣一路人馬,打著襲擾報復的旗號,卻不主動與我交戰,只在附近江河處到處遊走,便合乎情理了。因為他們的真正目地,應是慶忌,而非越國。”

大殿上喧鬧聲更甚。一位大夫忍不住上前質問道:“殿下以為,那慶忌帶傷孤身一人潛進了我越國不成?”

勾踐笑了笑道:“那又不然,我的意思是……。慶忌如今應該生死未卜,而且下落不明,連吳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他們才不得不放出消息迷惑各方,暗中派人到處尋找他的下落。”

說到這裏,勾踐的目光忽地從眼前閃向遠處,放慢了聲音道:“依我看來,慶忌受了那麼重的傷,如今也許早已曝屍荒野,只是還沒有被人找到他的屍骨罷了。又或者,他的確沒死,亂軍中難於找到自己的人,便逃至什麼地方藏匿起來。至於他重傷之下卻逃進我越國來,的確荒唐,然而如果我是吳人,但凡有一線希望,同樣也不會放棄的,沿這大小江河上下搜尋始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抱著萬一的希望,派人假意襲擾邊境,實則探聽慶忌消息,那也合乎情理。”

允常還是覺得兒子的想法太過於不切實際,聽他說到這裏,忙放聲一笑道:“哈哈,我兒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是這樣,慶忌怕是凶多吉少了,這麼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麼曝屍荒野,被野狼野狗吃掉也不稀奇。如果他真的帶傷逃離了戰場,也不可能到我越國境內,他在吳境內這麼久不與他的人馬聯繫,恐怕還是死掉的可能大些,寡人只須靜觀其變、坐收其成便是了。”

伯嚭眼珠一轉,連忙趨步向前,說道:“大王,臣覺得太子殿下的想法很有道理,不管慶忌現在是生是死,下落何在。不過他的人馬如此反應,卻很可能正是因為慶忌本人的消息連他們也沒有掌握。慶忌現在生死與下落,我們自然無從掌握,卻大可加以利用。”

“喔?”見伯嚭贊成勾踐的看法,允常很是喜悅,忙問道:“伯相有何高見?”

伯嚭先揖了一禮:“不敢,不敢,臣的意思是,吳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們窮搜吳國也找不到慶忌,情急之下甚至以為他會在我越國境內,正是不肯放棄希望,急病亂投醫的心理。既然這樣,我們何不吃掉英淘氣這支孤軍呢?我越國與吳,早晚必有一戰,如今把他們的力量儘量削弱,正是壯大越國,疲弱敵軍的機會。”

允常愕然道:“伯相是說……,寡人尚未找到替代夫差的新吳王,便發兵伐吳吞掉英淘這路人馬?這個……是不是太急了些?”

伯嚭說來說去,拍勾踐馬屁是小,賣弄自己本事是真,如今越王及群臣不解其本意,心中不禁大為得意,他自得的一笑,拱手道:“非也非也,臣的意思是,何不利用這下落不明的慶忌為誘餌,讓英淘這支人馬自己送上門來呢?”

他看了勾踐一眼,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前提是慶忌如今確實不在他的中軍,連他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勾踐微微一笑,知道他這是拉上自己,一旦所料有錯,丟臉的也不會是他而已。勾踐也不說破,卻上前道:“父王,兒臣明白伯相國的意思了。伯相是說,既然英淘到處都找不到慶忌,卻又不肯相信他已死掉,甚至幻想他跑到了我越國,那麼我們不妨做做姿態,就讓他以為慶忌真的沿江河而下,逃到了我越國境內。”

他頓了頓,讓群臣和允常消化了一下他的想法,才繼續道:“英淘率軍逡巡於我越國邊境,必遣探馬斥侯來我越國打探消息。我們不妨大張旗鼓的到處尋找慶忌下落,放出風聲去,說有人看到一個如慶忌樣的吳人帶傷藏匿於越境,英淘一旦得到消息,心憂其主,必不計利害,強行率兵越境尋找,那時……我們伏兵四起,要吃掉他這路人馬,還不易如反掌嗎?”

靈姑浮擊掌贊道:“妙哇,打出去不如引進來,此計果然甚妙。只是,只有慶忌真的下落不明,英淘才會中計。”

勾踐笑道:“那又如何?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放出消息,故作姿態而已,大軍為了防備吳人入侵,本就集結於邊境地區,又不需耗費什麼代價。”

允常看看群臣,見大家面色各異,竊竊私語,無人能拿個主意出來,便把大腿一拍,說道:“就這麼辦,咱們仍按原來的計畫,伯相國抓緊時間尋妥從吳國王室中尋找一個合適的人,接來稱王,以亂吳國。王兒便主持這誘兵之計,把那英淘逛進來,吃下去!”

勾踐與群臣齊齊施禮,轟然稱諾:“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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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發表於 2012-2-29 20:38:34 |只看該作者
第227章 承諾

    林中湖畔,一個帳蓬。

    帳蓬前邊支著一個用石塊壘成的鍋灶,上邊架著一口陶鍋,下邊還有淡淡的煙氣飄起。

    周圍是茂密的樹林,林中濕氣很重,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芬芳之氣。

    地上靠著一塊山石斜坐著一個昂藏八尺的大漢,對面坐著一個瘦瘦小小卻很是水靈清秀的小姑娘,各自手里捧著一只陶碗。

    “唉!”慶忌輕輕嘆了口氣。

    豆子葉煮米糠,那味道、那口感,慶忌抻著脖子像鴨子似的,努力吃著,仍覺喉嚨擦得火辣辣的,而且味道如此難以下咽。可這就是施大哥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口糧,慶忌還得強裝無事,怕傷了這位熱情主人的心和面前這個很有自尊心的小女孩。

    “唉!”小光姑娘也在嘆氣,吃一口飯,瞅一眼慶忌,然後蹙著細細長長的眉毛小大人似的嘆一口氣。

    兩個人的嘆氣聲此起彼伏,終于,慶忌忍不住了︰“喂,小丫頭,你才這麼大點的人兒,有什麼煩心事啊,怎麼一直嘆氣?”

    “唉!我能不愁嗎?我家吃的東西實在太少,你又長這麼大個子,好能吃啊,那點粟米,本來是三天的口糧啊,可你一頓就……,愁得我呀,這可怎麼辦好呢……”

    慶忌︰“……”小光瞟了他一眼,忽地展顏一笑︰“好啦,好啦,不為這事操心了,反正……這一兩天爹爹就送你回去,要不然你會把我家所有能吃的東西全吃光啦。”

    慶忌歉然道︰“這個……實在對不住,等我回去,一定會派人送一份厚厚的禮金為酬謝的。”

    小光睨了他一眼。哼道︰“算你有良心。”她左右看看,靈動的眼珠一轉,小聲說道︰“噯,一會兒,我給你弄點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

    小光神秘地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不過……你要答應替我保密,不許告訴我爹爹。”

    慶忌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呵呵,好呀,要不要拉勾?”

    “拉勾是什麼?”

    “呃……沒什麼,一句俗語。哈哈……”

    小光懷疑地瞅了他一眼,低頭扒著飯。眼神向上瞟著他,一口飯咽下。才哼了一聲︰“壞叔叔,一定不是好事。”

    慶忌一臉無辜地道︰“無憑無據地,我看著很像壞人嗎?”

    “壞人臉上會寫壞字嗎?”小光嘻嘻一笑,然後趕緊閉上嘴巴。她正處在換牙期,很以現在零落不全的牙齒為羞。江南女子早熟。十三四歲生兒育女的比比皆是,這小丫頭雖說還差著六七年。不過那些嫁為人婦的小姑娘也不比她大多少,日常接觸,她現在已經知道愛美了。

    施大哥原是越國軍人,在戰爭中瘸了一條腿,這才返回家鄉做了一個漁夫。由于這里與吳越接壤,他還娶了一個吳國女子為妻。因為這里是兩國接壤地區,兩國子民雜居,又常處于戰亂之中,所以條件很是困苦,施大哥早幾年便想搬到諸暨附近去住。那里相對富庶一些。打了魚也能賣個較好的價錢。可是妻子偏偏在此時患了重病,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施大哥本人就很憨厚善良。而且那時的人少有國家概念,國,那是國人和貴族們才看重的事,鄉間野人只要有個比較體恤民情的統治者就行了,是不會在乎他姓姬還是姓姒的。慶忌既然是他救的,他就干不出交人領賞地事來。再加上慶忌許下他許多好處,他已答應這一兩天送慶忌回吳國去。

    這兩天,他帶著攢下的一些財物進城去了,為了就醫方便,妻子暫住在城中親戚家。等把近一段時間地事安排好,他就要把女兒也送進城去,然後送慶忌離開。因為村莊很小,擔心家里住了生人的事情被人知道,施大哥便把他送到了這處少有人來地林中,讓女兒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吃過了飯,小光姑娘用竹籃盛了陶碗陶缽,蹲在湖邊洗漱干淨,然後輕快地走回來,把家什先放進帳蓬,然後對慶忌道︰“我扶你到帳蓬里歇息一下吧。”

    “嗯,你不是說要弄點什麼好吃的?”

    小光俏皮地白了他一眼,哼道︰“告訴你,你幫得上忙嗎?好生歇著吧,等晚飯的時候,我一定弄來些好吃的。”

    慶忌一笑,這小姑娘才這麼大年紀,能干什麼呢,打獵肯定是不行啦,估計是要爬到樹上采摘些味道鮮美地野果了。相較于豆子葉,水果的美味無異要好吃地多,總算是小丫頭的一片心意,慶忌也不說破,只等著她給自己一個驚喜呢。

    慶忌回到帳中躺在青草墊上,和小光聊著天,給她說些有趣的小故事,小姑娘托著下巴,坐在他旁邊聽的津津有味,聊了一陣,倦意上湧,慶忌漸漸睡去。

    “喂!”小光輕輕喚了他一聲,慶忌發出微微的鼾聲,小光一笑,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小光……”,慶忌醒來喚了一聲,卻未見她回答。這幾天一直臥床休息,時睡時醒,睡的已經很多了。只是失血過多常生倦意,並不十分困倦,是以醒的很快。

    他呼了口氣,緩緩支撐著坐了起來。林中寂寂,風吹鳥鳴,卻不見小光的身影。“小光……”慶忌又喚了一聲,心中忽然緊張起來,這里距莊子雖不甚遠,應該沒有大型野獸,可她一個小孩子……

    “小光,小光……”慶忌急叫起來,還是沒有人回答,不得已,慶忌只得拄著一根虯龍似的木杖,忍著傷疼,勾瘺著背,在林中尋找起來︰“小……”

    他一語未了。忽地平靜的湖面上“嘩啦”一聲響,慶忌閃目望去,只見一條美人魚躍水而出,在水面上劃了一道弧線,然後又重新鑽入水面,慶忌只能看到她入水地剎那,小小地身子泛著水光,有種晶瑩剔透的質感。

    慶忌站在湖邊,湖水綠幽幽地清澈見底,如一塊溫潤的美玉。陽光灑在湖面上,泛起一層灩瀲迷離地光暈。

    忽然。他在水下清晰地看到游動過來的那條小美人魚。在清澈澄碧的水下,那小小的身體無比靈活。飛快地向岸邊游來。由于人只在水下一尺左右,而且游速奇快,平靜如綢的水面上在她行過之處出現一道微微劃開的水痕。

    好美!一種原始的、自然的美麗。輕輕的風,樹林的輕吟,平靜地水面。水下的女孩、水中輕揚地長發,乃至那自然優美的漣漪。構成了一副動靜結合地美麗畫面。這樣的美景,即便她是一個美艷動人的成人女子,也絕不會讓人生起一絲淫邪念頭,那是一種純淨的、充盈著生命和活力的美麗。

    然而當她快要鑽出水面時,慶忌終于從這忘俗地仙境中清醒過來,他急忙轉過身,想快步逃回帳蓬去,然而傷口的痛楚阻止了他地腳步。情急之下,慶忌把頭使勁看向帳蓬後面一絲樹林,放聲大喊起來︰“小光。你在哪兒啊?”

    “嘩!”身後清晰地傳來水花綻開的聲音。慶忌頭也不回,繼續叫道︰“小光。林中危險啊,你跑到哪兒去啦?”說完邁著蹣跚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身後,小丫頭吃驚地瞪大一雙圓圓的眼楮,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抓著一條魚,手指扣在魚腮里,身子半立在水中。她的腳下仍是深深的湖水,但是兩只小腳丫只是輕輕擺動著,肚臍以上的身體就平穩地立在水面上,肩頭都沒有晃動一下,這手踩水的功夫還真是了得。

    慶忌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漸漸晃進了叢林之中。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小光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也就這時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身子地,心里一慌,她急急潛到了水下,倉促之中,居然嗆了一口湖水……

    慶忌回來了,小光已經穿好了衣衫,正在帳蓬口忙碌著,陶盆架在灶上,下邊生著火,旁邊有個大陶碗,里邊盛著幾條宰好洗淨地銀亮亮的魚兒,還有一些翠綠地野菜。

    看到慶忌回來,小光向他嫣然一笑,初浴後的她,臉蛋白里透紅,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楮水靈靈的,隱隱透著股子得意,就像一個向大人爭取表揚的小孩子。

    慶忌此時自然明白了她所說的晚上給他弄點好吃的是什麼意思,于是故作惘然地道︰“小光,你去什麼地方了,這林中說不定有什麼野獸,讓我擔心的……咦,這魚從哪兒來的,你爹回來了?”

    慶忌誇張地東張西望,小光“咭”地一聲笑了出來︰“別找啦,我爹才沒回來呢,這是我抓的。”

    “你……”慶忌知道,自己越是不信,她才會越得意、越開心,而且雖說小姑娘年紀不大,可那身子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看的,心里有愧,配合得十分賣力,他把臉一沉,一臉正氣地訓斥道︰“你這麼小的年紀,搖得動船,甩得了網?小光啊,偷了誰家的魚,快給人送回去,這樣的魚我可不吃。”

    “格格格……”小光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地賣弄道︰“這魚真的是我赤手抓的,你看,我的頭發還是濕的呢。我的水性啊,村子里的小孩沒有人比得上,我摸魚的功夫全村第一。”

    “真的呀,這麼厲害!”慶忌“驚嘆”著,把她一通誇,誇得小姑娘心里美滋滋的,她一開心起來,臉上紅暈更是艷如桃花。高興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噯,你答應過我的呀,不許告訴我爹爹。”

    “嗯?你會摸魚,很厲害的本事呀,為什麼怕爹爹知道?”

    “才不呢”,小光撅起小嘴︰“爹爹說,女孩子不可以學這些爬樹下水的東西,還說,水里有時候會遇到蛟龍,很危險的,都不肯讓我下水,我這游水的功夫都是瞞著他學會的,你可不要告訴他喔,要不然爹爹會狠狠揍我一頓的。”

    她說的蛟龍就是鱷魚,當時江南一帶的江河中鱷魚的確很多,小孩子有些本事,在父母眼中看來卻是不值一提的,倒是他們的淘氣和不知利害,反讓父母氣惱不已,因而大施懲罰。慶忌這才明白她怕些什麼,所以連連點頭答應,小光這才喜滋滋地道︰“要不是看你嘴饞,吃飯跟吃藥似的,我才不會下水摸魚呢,呵呵,你回帳里歇歇,一會炖好了魚湯,讓你吃個夠

    濃濃的魚湯,散發著香氣,慶忌吹了吹熱氣,又深深嗅了一口香味,繼續大拍馬屁道︰“小光的手藝不錯啊,這魚湯炖的味美極了,就憑小光的這手藝,將來啊,一定嫁個有本事的好郎君。”

    小光笑盈盈地喝了口喝湯,剛想說話,忽然蹙起兩道彎彎的柳眉,輕輕掩住了胸口。

    “怎麼了?”

    慶忌連忙放下魚湯走過去︰“是不是不小心咽下了魚刺?”

    小光蹙著眉輕輕搖頭,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過了片刻,她才吁了口長氣,說︰“沒事的,從我懂事起就這樣。娘說,我小的時候,她正好生病,沒有奶喂我,從小就是把粥嚼爛了喂我吃的,長大了吃的也是這樣粗糙的米糠,傷了心脾,沒事的,痛一陣就過去了。”

    慶忌內心深處的一根弦忽地被撥了一下,他慢慢蹲下來,深深地凝視著眼前這個才六七歲年紀,卻已非常懂事的小姑娘。

    “看什麼,我真的沒事啊,你又不是醫士,看看又不會不痛,你的傷呀,怕比我的還痛呢。”小光掩著口吃吃地笑起來。

    “小丫頭”慶忌在她小鼻尖上親昵地刮了一下,深深地說︰“放心吧,只要叔叔活著離開這兒,你這一輩子,都不用再吃米糠。”

    “才怪”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能給我家多少錢啊,我娘治病可是很花錢的,你能養我一輩子啊?”

    慶忌微笑道︰“叔叔家里……有很多很多人,不要說養你,就是你們全家,我都可以好好照料,我保證,你以後不會再過這樣的苦日子,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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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發表於 2012-2-29 2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潛逃

     “將軍。將軍……”一名斥侯飛快的奔上山坡。氣喘吁籲的向英淘禀報導:“將軍。屬下探聽到。越國派出許多人馬。散佈各江河湖泊、城邑鄉村。似在搜尋極重要的人物。屬下弄到一個落單的越國士兵。從他口中的到的消息。他們要抓的人。形容相貌。與大王一般無二。只是。這些士兵並不知他身份。只說有人曾經遇到此人。上頭說了此人形貌。但能抓到他的人。封賞千金。立刻晉封為將。”

     “哦!”英淘聳然動容。這一陣到處奔波。探聽慶忌消息。懶於梳洗。英淘蓬頭垢面。那形像與野人無異。他一把扯起那探馬斥侯。急道:“喔?消息當真?”

     “當真。將軍。那越人士兵招認的消息。屬下曾抓到第二個人來印證。一般無二。這才趕回禀報。”

    英淘激動不已。他在山洞中急急的走了幾圈。站定腳步自語道:“大王果然還活著。我就知道。大王有天神庇佑。絕不會輕易死去。嗯……你可探的。那越人軍馬重點搜及哪些的方?”

    那斥侯經驗豐富。為人老道。這些方面但凡能敲出來的情報。卻不會遺漏一點。他立即把最初發現慶忌的的方。以及越人重點搜查的幾條道路說出。英淘閉目沉思片刻。結合已經掌握的情報。點點頭道:“從那日大王中劍。定是胡亂尋了一艘船藏身。結果被載到了越國。從他被發現的的方和越人重點堵截的水陸道路來看。十之八九便是如此。若是越人攔住了這些要道。大王孤身一人。身上又有傷。怕是逃脫不出……”

    他咬一咬牙。喝道:“立刻集合人馬。咱們殺進越國去接應大王。”

     “將軍不可。”副將聞言大吃一驚。急忙上前阻止:“英將軍。咱們這支孤軍濟的了甚麼事。不如速速通報孫將軍。搬了大軍再去。再說。如今連越人也不知大王所在。咱們要如何去尋大王下落。若是大軍……”

     “你我等的。大王等的了嗎?大王如今定也正在尋路北返。只要我們殺進越國。吸引住越國軍兵。大王便有機可乘。才有機會逃出來。聽我的命令。立刻集合人馬。殺進越國!”

     “施大哥。如今外面情形如何?”

    施大哥剛一回來。慶忌便急急問道。

    老施點頭道:“這次進城。我和表叔談好了。要把光兒也送去住幾天……”

    小光興奮的拉住爹爹的手。滿臉紅光。能夠和娘常伴一起。她當然開心。施大哥說到這兒頓了頓。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慶忌可以想像的出。即便再好的親戚。一個病困的親友時常這樣麻煩他。怕也沒了好臉色。老施這趟進城。耽擱了好幾天。怕是沒少低聲下氣的向人懇求。他本不老。卻被生活的重壓壓的好像透不過氣來。那瘦瘦長長的身子。肩頭總是微微佝僂著。

    老施搖了搖頭。強打精神說道:“我從城中回來。往返一路都仔細看過。還好。一如平常。沒有什麼人盤問。我琢磨著。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回去也不難。不過。我聽說。吳軍現在邊境經常出現。太子殿下已經遣了大軍赴邊境防備。這一來。最快的一條路。咱們就不能走了。我本想……直接送你沿江北返的……”

    慶忌歸心似箭。急忙問道:“那麼。施大哥的意思是?”

    老施讓女兒坐在腿上。輕輕拍著她。沉吟著說:“咱們今兒下午走吧。乘我的竹排。咱們先往南走。等到了西陸口。我托西陸口的一個朋友把小光送到城裡去。咱們就直接往東拐進桃花渡。從那兒溯流而上。過了會稽山。到老龍口再向北轉。就能劃進西苕溪去。那時就能直下五湖。到達姑蘇城下了。”

    他籲了口氣道:“江南水網密布。江河連通。要繞過去一點不難。只是這一來要多費幾日功夫了。”

    慶忌揚眉道:“雖然這樣要繞些遠路。但是安全的多。就按施大哥說的做好了。”他看看小光。又道:“施大哥。不如你把嫂夫人和小光都帶上。咱們一起走。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等到了吳國。我會妥善安置你們一家。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決不會虧待了的。而且。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也更不引人懷疑不是。”

    施大哥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席老弟。咱們相處時日不多。但從你的言行舉止。我看的出。你的為人品性都沒的挑。我在這兒。的無一壟。只有一間茅屋。一條竹排。賴以維生。其實……真沒啥留戀的。可是我的妻子……”

    他滿臉愁容的搖搖頭:“我的妻子自打生了小光。就留下一身的病。始終也治不好。身子虛的很。乘一條竹筏子。我怕……。咳。我信的過你。我也不指著救了你一命。就一輩子賴在你家要吃要喝……”

    偌大一條漢子。說到這兒臉色微赧。竟然有些忸怩起來:“我幫你。一是覺的……打仗嘛。那是大人們和國人的事。跟我們這些窮苦庶民不挨邊兒。二來。我沒有把求告無門的人往外推的習性。這三來……”

    他看了慶忌一眼。期期艾艾的道:“我就想……的些銀錢。能請個好醫士。抓些管用的藥材。治好娃兒她娘……”你放心! ”慶忌正容說道:“我會盡我所能。只要我在。這些事我一定辦到! ”

    船行江上。兩岸青山。遠近有幾艘魚船竹筏駛過。綠悠悠的江水如絲如綢。竹筏劃行在水面上。時而清澈的水流會因緩急而漫過竹筏的邊緣。清水從腳心下流過。癢癢的。就像小魚兒掙扎著鑽出去。小光便會一下子抬起小腳丫。等到水流過去。才放下來。

     “小光。這支魯削刀口很好。送給你吧。”

    慶忌從懷中摸出那支漂亮的小刀送給坐在一旁的小光。小光接過。詫異的道:“我是女孩子。要它有什麼用。”

    慶忌向她眨眨眼。笑道:“怎麼會沒有用?”他貼近小光的耳朵。低聲道:“用它來剖魚啊。你的魚湯做的很美味。時常給你娘熬些魚湯喝。身子或會好些。”

     “喔……”小光咬咬唇。偷偷看看站在前邊用一枝竹篙撐著竹筏的父親。見他沒有註意兩人的談話。便飛快的把魚削寶貝似的藏進懷裡。她不放心的拍拍胸口。確定它在那兒。忽又嘆了口氣:“唉。一進了城。我就沒處摸魚兒啦。哪有錢買魚給娘吃……”

    她話未說完。一串晶瑩剔透的翠綠玉佩已經在鼻子尖下面晃動著。小光訝然抬頭。便見慶忌眼中帶著笑意。手中舉著那串玉佩。

     “送給你的。拿去吧。碰上個識貨的。這東西……就能換不少錢……”

     “我……”小光下意識的看向父親。施大哥揮動竹篙。在水中用力一撐。竹筏便劃破水面向前疾行。他偶一回頭。恰看見兩人情形。忙道:“席老弟。你這是何意?我還沒把你送到的方。怎麼能收你的謝禮。”

     “施大哥。你救我一命。該收的謝禮便不只這些了。這件玉飾嘛。就當我感謝小光姑娘這幾日的細心照料。送給她的嫁妝好了。”

    施大哥猶豫了一下。沒有再拒絕。他摸摸鬍子。呵呵的笑起來:“說到嫁妝。慚愧啊。女兒快長大了。再有幾年就的找婆家。我這當爹的啥也沒給她攢下。咳!我那個西陸口的朋友老華有個兒子。比小光大個七八歲吧。挺出息的個孩子。叫華。前兩天從城裡回來遇見老華。他還跟我說拉個親家。要我把小光許給他的兒子。我琢磨著等回城時再問問她娘的意思。你瞧。你這就送了份貴重的嫁妝。呵呵。我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女兒不要嫁他。人家見過那個什麼華。又黑又肥。身上還紋了一條大鱷魚。看著好

    小光撅起小嘴。不悅的抗議。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些甚麼?”施老大瞪起眼睛:“那孩子在這一帶。打漁那是一把好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漢子就是要挑個有本事的。養的起你的。爹才放心的下。男人嘛。長啥樣子有個屁的關係。”

    施老大瞪起眼睛訓完女兒。前方正好因為落差有道急流。他怕筏子翻了。忙轉過身去。專心的撐著竹篙。慶忌對小光低笑道:“原來小光很快就要嫁人了。還是嫁給一個又黑又肥的胖傢伙。哈哈。你以後每天可不能只吃那麼點東西了。要把自己養的壯壯的才行。”

     “為什麼?”小光眨著一雙無邪的眼睛驚奇的看著他。

     “呃……咳咳”。慶忌摸摸鼻子。小聲道:“怎麼樣。有了這塊玉佩。就能給你娘買好些好吃的了。叔叔還是不是壞叔叔?”

    小光狠狠白了他一眼。可她到底不是蠻不講理的小姑娘。拿人手短。隻的吱吱唔唔的道:“不……不……是……”

    慶忌逗著她道:“是不呀還是是呀。你很狡猾呀。說的模稜兩可的。那你直接叫聲好叔叔。”

    小光噗哧一笑。滿臉紅暈。卻不好意思改口。慶忌馬上就要取道趕回自己國內。心情大好。有心再逼她幾句。就在這時。前邊有人喊道:“停下停下。接受檢查。”前邊水路變窄。水流便也急了。旁邊樹下。懶洋洋的倚著幾個越國軍卒。其中一個正向他們招著手。

    慶忌急忙把竹笠往下壓了壓。對施大哥道:“靠過去。”

    從那幾人的動作舉止。他看出這幾名越國士兵並沒有對他們起了疑心。應該可以糊弄過去。可施大哥畢竟久在官府淫威之下。如今做的事是見不的光的。他的心中便有些緊張。只是他還能沉的住氣。心中雖如打鼓一般。臉上還能保持平靜。一邊含糊的應著:“來了。來了。”一邊故意慢吞吞的劃著竹筏子。

    小光緊張的抓著慶忌的胳膊。慶忌一隻手微微壓著竹笠。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眼神從竹笠下警覺的窺視著那幾名士兵的舉動。

     “幹什麼的。去什麼的方呀?”

     “進趟城。訪親戚。”施大哥點頭哈腰的笑。故意走動兩步。讓他們注意到自己的瘸腿。

    這幾名士兵本來就是派在這兒虛應其事的。這些士兵並不知道他們的真正使命是誘使吳軍情急之下自投羅網闖入越國。甚至連慶忌的畫像也不曾見過。因為越國朝廷也不相信慶忌戰亂之中居然會誤打誤撞的跑到越國來。他們只是從吳軍的反應推測他們還沒有找到慶忌的下落。因而以慶忌為誘餌。想吃掉英淘這路孤軍。因此只在重要城邑、通道處張貼了由伯親手緩制的慶忌肖像。只是做戲給越國斥侯看罷了。

    何況施老大這條船此時的方向不是往吳國去的。反而是駛向越國腹的。所以可疑性非常小。那個士兵只是閒極無聊。瞧見筏上那個小女孩粉妝玉琢。俏媚可愛。隨意喚住他們解解悶而已。

    然後當他注意到小光警覺害怕的神色。卻不免起了疑心。他立即抓緊手中的長矛。指著慶忌向施老大問道:“他是哪個?餵。說你呢。抬起頭來。”

    慶忌慢慢抬起頭。施老大陪笑道:“軍爺。他們兩個……是我的兄弟和女兒。跟著我一塊進城去逛親戚的。軍爺。這是怎麼……以前沒見路上還有盤查啊。”

     “你的兄弟和女兒?”那人審視的上下打量著慶忌和小光:“小姑娘。你這麼緊張……是在怕什麼?”

     “叔。我怕……”小光會作怪。怯生生的叫著。躲到了慶忌身後。拉住他一隻袖子遮著自己的臉。膽怯的看著那人。

    一個斜倚在一株青竹桿上的士卒懶洋洋的道:“行了行了。大熱天的。和他們扯什麼淡。那麼小的女子你也搭訕。讓他們走吧。”

    那人還沒說話。施老大已向發話的人點頭哈腰的道:“多謝軍爺。多謝軍爺。小的這就走。這就走……”說完急急拿起竹篙將筏子撐開。

     “噯……”那名盤查的士兵舉起手。施老大的船已經劃出兩丈開外。他無趣的啐了一口。轉身往回走。嘿嘿笑道:“是個美人胚子啊。長大的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小妖精。可惜了。也太他媽的太小了點兒。還沒長出足夠的味道……

    一聊起女人。這些人頓時來了精神。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侃的眉飛色舞。就在這時。

    剛才倚在青竹上小伍長一扭頭。突的瞧見一行人馬走來。立即跳起身來。一溜煙的跑上去。點頭哈腰的陪笑道:“大人。您怎麼來了?”

    那路人馬排成一字長蛇。正逶迤而來。那伍長說完。劈頭卻挨了對方一巴掌:“瞎了眼的東西。大人在這兒。往哪行禮?”

    說完急轉身。陪笑道:“大人。這是咱們設下的最前一道關卡了。再往前走六十里。便出了咱們越國的界兒了。”

    那伍長順著兩司馬大人的目光望去。卻見一人馳馬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一身甲胄。頭頂紅纓。那伍長先是看著有些眼熟。隨即才省起竟是自己這一路軍的旅帥大人。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跟著屈身行禮:“卑職見過旅帥大人。”

     “嗯……”那員旅帥騎在馬上。瞧也沒瞧他們一眼。他似笑非笑的瞟著遠方。從懷中摸出一卷獸皮來。說道:“這個的方不錯。就在這兒設伏。駱兩司馬。你派人帶著這卷畫扮做追殺慶忌的人。要有意把它落入吳人之身。引那殺入我國的吳軍追向這裡來。”

    那位兩司馬愕然道:“大人。他們不是正向咱們這方向趕來嗎?”

    那員旅帥不耐煩的道:“廢話!可他們漫無目的。已不知走了多少彎路。你知道他下一步會不會拐到別的的方去?若不把他引入咱們的包圍圈。如何全殲這路吳軍?休的多嘴。快去準備。”

     “是。是是……”那兩司馬被一通臭罵。很是無趣。連忙舉步上前去接獸皮。

    他的手還未接到畫卷。馬上的旅帥大人已鬆了手。一陣風來。把那薄薄的皮卷吹落到了草的上。

    小伍長一見。連忙跑上前去拾起畫來。邁著小碎步跑到兩司馬大人面前。詆媚的道:“大人。給你。”

     “哼!”那兩司馬在下屬面前丟了面子。不敢向上官發威。便狠狠瞪了這小伍長一眼。劈手從他手中搶過畫來。展開看了一眼。

    那小伍長站在旁邊。往那畫上溜了一眼。忽然兩眼一瞪。 “啊”的一聲怪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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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20:41:14 |只看該作者
第229章 追兵

    那伍長一聲怪叫,把兩司馬大人嚇了一跳,他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小子沒事老雞貓子喊叫的做什麼,成心在旅帥大人面前丟我的臉是不是?”

    他說著就想扇那伍長一巴掌,可是手舉起來,卻見那伍長不閃不避,也不請罪,仍然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手里的畫,一只手指著人像,口中  連聲,竟然說不出話來,兩司馬大人不由吃了一驚,叫道︰“你怎麼了,中邪了不成?”

    那伍長  半晌,忽地叫道︰“大人,你說……你說……這畫像上是誰?”

    “你耳朵塞驢毛啦?旅帥大人說的清清楚楚,這是吳國大王慶忌,難道還是你親爹啊?”

    “哎喲我的親爹啊!”那伍長一拍大腿,跌跌撞撞地搶出幾步,指著河面狂叫道︰“追啊,快追啊,慶忌……慶忌就在前面

    那旅帥蹙眉道︰“這個家伙倒底怎麼了?”

    兩司馬官面有慚顏地道︰“大人恕罪,他……他原本挺精明的一個人,我也沒想到他居然有瘋病。”

    兩司馬話音未落,方才與慶忌說過話的那個小卒趕上兩步一看畫卷圖像,也如伍長一般抽瘋似的大叫起來︰“旅帥大人,兩司馬大人,快沿河追啊,慶忌……慶忌真的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那旅帥和兩司馬急忙向他詢問幾句,那小卒語無倫次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旅帥聽罷大驚道︰“想不到太子殿下一語中的。他……他竟然真的沒死,而且竟然在我越國!”

    兩司馬大人猶疑道︰“大人,會不會只是個容貌相仿地人?”

    那旅帥怔了怔,一時也無法確定,但是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去察個明白的。可是英淘率軍已攻入越國。因水陸兩道可行的路線甚多,必須找到他的行軍路線方可匯聚大軍一舉殲之,因此新任越國上將軍皋如分派各軍到前沿各條水陸要道駐扎。一旦發現英淘人馬,就得死死咬住他們。並迅速通知其他各路人馬以完成合圍。這位旅帥大人就負有這樣地使命。越國的整條防線一字鋪開,環環相扣,拉網式搜索,一旦英淘觸及這張網的一點,各路人馬便會像捕到了食物地蜘蛛。迅速的撲過來。

    如果棄了這個防御點去追那個“慶忌”,而偏偏吳人選擇了這條路線殺進來。那麼便等若在這張大網上撕開了一個大洞,吳人將徹底打破他們地邊防部署,鑽入越國的腹心,只要他們不斷游走作戰,飄忽若風,不與越人主力做正面接觸、不在一地停留過夜,便可如入無人之境,越軍便如舞著鐵錘打蒼蠅,想困而殲之殊為不易。

    然而如果那人真的是慶忌,英淘這路人馬存在與否便毫無意義了。只要抓住慶忌。便是天大的功勞,如果仍按原來的命令死守此處。等若把一件唾手可得地大功勞拱手讓與別人,這可如何是好?旅帥大人心中計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

    “大人,咱們應該追上去看看。”

    “大人,要是抓住吳王,那是奇功一件啊。”

    “大人,咱們負有誘引、牽制敵軍地重傷,這里該怎麼辦?”

    “大人,若那筏上的人真是慶忌,他只一人,又兼有傷,只需派出三五十兵士便可把他抓回來。卑下不才,願率所部去擒回那人……”

    那旅帥何嘗不知此時要抓慶忌易如反掌,派去幾名壯漢就可以,問題是誰親手抓到慶忌,對越國來說沒有區別,對個人前程來說,那可大大不同。

    “不要吵啦!”旅帥大吼一聲,喝止了眾人,在原地急急轉了兩圈,終究舍不下那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勞︰“茲事體大,本旅帥須得親自追去擒拿疑犯。你們聽著!”

    他對剛剛趕上來的五名卒長吩咐道︰“左彪,你是第一卒卒長,如今暫領副旅帥之職,仍在此處駐扎,按皋如將軍的命令行事。”

    一個旅帥下轄五卒人馬,也就是五百人。第一卒是他的心腹,但五卒卒長地位相同,他命左彪暫領副旅帥之職,轄制其他四卒,四卒卒長心中皆感不悅。左彪本以為他會派自己這個心腹去抓吳王,正在一旁躍躍欲試,不想他身為主帥,寧可將全軍交于別人指揮,自己卻去搶功,心中老大的不願意,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悶頭答應一聲︰“旅帥大人放心,屬下一定完成使命。

    那旅帥安排已畢,便迫不及待地領著見過慶忌的那一伍人馬,和數十名親兵沿河追了下去。

    “小丫頭挺機靈的,演的不錯,要不然,那些人還不見得就消了疑心。”慶忌摸摸小光地頭,笑吟吟地贊道。小姑娘不喜歡別人摸她地頭,脖子一梗,把頭扭開了去。

    施老大手中一枝竹篙轉得極快,兩頭裹了銅皮的篙尖輪番在竹排左右點水,一扇竹排箭一般劃開河水,飛快地向前行進著。

    聽見慶忌地話,驚魂稍定的施老大扭頭說道︰“嘿!這丫頭,不長個兒光長心眼了,打小兒就會糊弄人。記得她話才剛能說俐索的時候,瞧著鄰居呂嬸家房檐下掛著的一串鹹魚饞得慌,就鼓搗那幾個比她大三四歲的小伙伴拿竹竿去偷鹹魚,一串鹹魚干,全讓他們給吃了。結果可好,被人看到了,呂嬸挨個人家去找他們父母,那幾個偷魚的小子都挨了爹媽的一頓胖揍,就她……跟沒事人兒似地,呂家嬸子也沒找來。我還是後來才聽那幾個小子說的。當初我還奇怪呢,我說那天晚上她怎麼一個勁的喝水,肚子灌了個溜溜圓。”

    施老大說著輕松的話題,手底下可不敢怠慢。方才被那士兵一番盤查,他現在有點害怕,只想走得越快越好。

    慶忌聽了施老大地話。笑向小光道︰“看不出呀,你這小丫頭還焉淘兒。出主意的是你,坐享其成的還是你,嗯……挨打地卻是別人,了不起,了不起……”

    “哼!”小光翹起了鼻子。

    施老大哈哈笑道︰“她沒挨打?偷人家魚吃嘛。我倒不知道是她干的,不過……這頓揍她還是沒跑得了。”

    施老大捋了把胡須。笑眯眯地道︰“小肚子灌得溜圓,那天晚上我家這床鋪剛糟了殃,就跟發了大水似地,氣得我呀,把她摁在床上照著屁股蛋子就是幾巴掌,嘿!那檁子好幾天都沒消……”

    “爹……”,一說這種羞人事,小光姑娘臉上掛不住了,她向父親嬌嗔一聲,臉蛋紅通通的。手捻衣角。忸怩不已。

    “呵呵,好。好,不說不說……咦?”施老大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眯起眼楮,手搭涼蓬向遠處看看,不禁臉色大變道︰“壞了,怎麼那麼多人追來?”

    “甚麼?”慶忌急忙扭頭向後看去,臉上的笑容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遠的,沿著左側河岸,一哨人馬正向這里飛快地奔來。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沖著自己來地,可是從他們奔跑的速度和方向,慶忌直覺地知道,他們的目標正是自己。

    “還有幾里路就到西陸口了,”施老大使勁撐了一把竹篙,緊張地舔舔嘴唇︰“照他們這樣追法,到了西陸口也脫不了身吶,這可怎麼辦呢。”

    “爹,西陸口是個三岔水道,他們沒有船,到了那兒咱們直接往右路走,他們還能泅水追上來不成?”

    施老大嘿地一聲道︰“三陸口是個碼頭,他們還弄不來幾條船?哪怕只有一船人追上來,咱們三個……一個瘸子、一個身負重傷、一個女孩兒家,能打得過他們嗎?”

    “站住,不要走,站住!”追兵越來越近,向他們高聲叫喊著。當此時刻,施老大哪兒還肯停下,掌中一枝竹篙風車一般左支右撐,竹筏快如離弦之箭,沖得水浪不時漫過筏面。

    “篤篤篤!”十余枝箭飛來,大部分射入水中,有三枝利箭落在筏面上,插入堅硬的竹子,箭尾嗡嗡作響。

    慶忌一把攬過駭得發呆的小光,把她整個抱在自己懷里,用寬厚的後背為她做了肉盾。那三枝利箭猶在顫抖,發出馬蜂飛行般的可怕顫鳴,駭得小光嘴唇發白。

    “施大哥,咱們駛向右岸吧!”慶忌向施老大急急喊道。

    “若靠了岸,以你現在傷勢,如何行走?”施老大一篙到底,說著回頭一看,瞧見慶忌把女兒子抱在懷中用身體為她擋箭的模樣,神色微微一動,手上又加了把勁。

    陽光西斜,岸上的追兵越來越近,不過前邊一段河岸在一片連綿的矮山下,路面斜而陡,上面長滿灌木雜草,阻礙了追兵的速度,施老大這才和他們稍稍拉開距離。

    前方開始出現一些零星地漁舟,西陸口快要到了,此處河流平緩,河面寬闊,足有百五六十丈寬,只不過深及兩丈地地方卻只河中心二三十丈的距離。

    西陸口由三條河流交匯而成,三條河流匯聚在一起,形成目前慶忌行于其上地這條河流。那三條河流又分別通向越國不同的城邑。一般來說,河水碼頭是貨物及客商的集散地,照例是十分繁榮的。以吳國來說,它的水陸碼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每日來去的船只以數百計,即便是如今夫差、慶忌爭王,國內戰亂不休的情況下,生意也不曾停止過,只是繁榮程度有所下降。然而越國被吳國阻住了與中原諸侯來往的通道,它右側是茫茫大海,那時還談不上海運。左側則是楚國的莽山叢嶺,里邊大多是些苗夷野蠻部落,因此商業極不發達。所以眼看就要趕到水陸碼頭,仍不見一條商船,實在是冷清的很。

    這一片河岸是沙灘地,追兵追地快了。箭雨呼嘯,水面上嗖嗖之聲不絕。施老大矮著身子正在急急撐筏,忽地痛叫一聲。肩上中了一箭。

    “爹!”小光一見大驚,急忙撲過去。慶忌叫道︰“小心!”說著忍痛追出,一把把她摁倒在筏面上,“篤”地一聲響,一枝利箭擦著小光的額頭射進竹筏,幾綹頭發貼在箭桿旁邊。生死只在毫發之間。

    “施大哥,你怎麼樣?”慶忌捂住小腹叫道。這一使力。他的傷口迸裂了,有些痛楚難忍。

    施老大扭身想去拔箭,可那箭射在後肩胛下,手指勉強能夠到,卻使不出力氣把它拔下來。

    這一耽擱,追兵已追了個比肩,那越軍旅帥向筏上惡狠狠叫道︰“馬上靠岸,否則將你們亂箭射死!”

    施老大左肩中箭,只使右手撐著竹篙,將筏子劃向河中心。

    越軍旅帥大怒。喝道︰“放箭!”

    此時天色漸晚。風從竹筏右方吹來,正是由西向東。吹向大海方向,越軍在左方,箭矢射來迎著風向,又兼此處河面變寬,即便有箭落向筏子,力道和速度也變弱了,慶忌拔劍在手,施老大單手使著竹篙,便能將箭矢撥開,只是他們也無力將筏子快速劃開了,雙方僵持在那

    “船家,你是我越人,為何相助吳人,快快送他過來,本將軍既往不糾,可免你死罪。

    施老大忍痛高聲回道︰“將軍大人,這個吳人是小人的一個親戚,並不是吳人奸細,大人何必興師動眾,與我等小民過不去,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那旅帥本有套話之意,施老大雖也行過軍,見過些世面,論心機哪能和他比。他先咬定了慶忌是吳人,施老大便順著他地認定進行遮掩,那旅帥聽說果然是吳人,對慶忌的身份更確定了幾分,不由激動非常,忙道︰“船家,不要貪圖那人些許好處,冒生死之險行非法之事,你可知道筏上載得是何人嗎?嘿!那是吳國慶忌,吳國大王慶忌,只要你送他過來,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時你定會得賜千金,良田百畝,便是要做個連長鄉官也容易的很,榮華富貴,何等逍遙,可不要想差了主意。”

    “什麼?”施老大一聽險險從竹筏上摔下去,他駭然看向慶忌,雙眼瞪得老大︰“你……你是吳國大王?”

    “吳國大王?”小光從慶忌身下掙扎著爬出來,也瞪大了一雙圓溜溜地眼楮︰“就你?吳國大王!”

    慶忌看看岸上追兵,又看看這父女二人,喟然一嘆道︰“施大哥,對不住,是我騙了你,不錯,我……就是吳國慶忌!”

    施老大嘴巴張開驚愕的半天合不攏,小光又驚又奇地看著這個慶忌,實在無法把這個很可親地大哥哥和傳說中高高在上貴不可言的王侯聯系在一起。像她這樣的鄉野小民,不要說大王,就算是一位下大夫,他們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一個。而吳王,那可是比越國大王還要強大十倍的一國君王啊。

    父女二人一時如做夢一般,錯愕難言。

    岸上,那旅帥高聲叫道︰“船家,慶忌此時定然腹上有傷吧?那是咱們越國太子親手刺傷。只要你把他送上岸上,我敢擔保,你必飛黃騰達,得到太子殿下重重的賞賜。若是你再相助敵人,嘿!不要說慶忌根本就是插翅難飛,你……乃至你地全家,都要受盡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這話半真半假,極具誘惑,雖說當時戶藉制度不夠發達,城中國民尚能清晰地登記造冊,鄉村野人尤其是沒有土地耕種固定生涯的樵夫、漁夫等等野人,用現在地話講完全就是黑戶口,無從查找,真要查這施老大身份其實困難重重,不過對小民們來講並不知就里,這就足以震懾人心了。

    施老大看了慶忌一眼,目光又落在女兒身上,面上微微現出憂懼神色。

    慶忌神色平靜,慨然道︰“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施大哥,你只是無辜牽涉其中的無辜百姓,我不連累你。請擺我過去吧,蒙你慨施援手。讓慶忌多活了這幾日,過了幾天平靜恬淡沒有征戰殺伐、沒有爾虞我詐的真日子,慶忌……已是知足了。”

    他摸摸小光幼嫩光滑地臉蛋。向她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子。將手中的短劍當地一聲丟在筏上,挺直了腰桿走向筏子前部,面向斜陽站定。夕陽余暉金黃透紅,映在他的發上、身上、臉上,仿佛鍍了一層金色的邊。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沖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沖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低沉地聲音有若洞簫,在寬闊的河面上慢慢蕩漾開來,小光站在側首看著沐浴于金黃夕陽中的這個男子,仿佛看著一尊神祗。他此時偉岸地身影,蒼涼地歌聲,不可磨滅地深映在她幼小地心田里。

    “難得逍遙,難逍遙……”。聲音漸漸低沉。慶忌眺望遠山,目光越過悠悠地水面。越過那些岸上如狼似虎的那些士兵,越過層層疊疊的山巒,越過兩千年的時空,腦海中突然清晰地閃現出前世那個忙忙碌碌跑前跑後謀生活地小場記來……

    精彩與平淡,平庸與發達。圍繞著一堆攝像器材和劇本資料,為一群不相干的男男女女,忙忙碌碌地編排著一出出戲,到他自己成為生活地主角,一群熱血男兒圍繞著他,編排著春秋大地上的一出人生戲劇,幾個美麗可人的紅顏知己向他傾注深情……

    “我因死亡,而被意外的送到了這個場空,如果再死一次,我會不會重新回到未來?如果我能選擇,我寧願先擇現在的生活,哪怕只活一年,也比那樣的百年更精采……”

    看看岸上虎視耽耽的越軍士兵,再看看屹立在筏上的慶忌,目光最後落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心中掙扎不已的施老大艱難地拔起竹篙,用熟了地竹篙在他手中似有千鈞之重。

    然後他將竹篙慢慢探入水中,低下頭,咬著牙,向越軍那邊劃出了一篙。

    “爹……”,小光跑過去,用責備地目光看向父親。施老大沒有勇氣與女兒對視,他咬著牙,腮肉微微顫抖著,又劃出一篙。

    “大叔,對不起……”小光淚流滿面地轉過身,輕輕牽住慶忌的衣角,慶忌摸摸她頭上柔滑地發絲,這一次,她沒有擺頭避開。

    “歷史終究還是沒有改變,所有人都小瞧了那個唇上無毛的夫差小子,我一死,我的勢力必然土崩瓦解,得國的必是夫差。然後,勾踐臥薪嘗膽……”

    慶忌飄飄忽忽地想著,等他從意識中醒過神來,忽地發覺竹筏定在水中一動不動,岸上屏息等待的越國士兵也微微騷動起來。

    慶忌扭頭一看,只見施老大將竹篙直直插入水中,雙手扶篙,掌背上青筋繃起,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氣,他低頭盯著腳下悠悠綠水,半晌突然吐氣發力,竹筏又復蕩向河水中央。

    慶忌訝然道︰“施大哥?”

    “慶忌大王,我施某人只是一介小民。”施老大神情有些激動,臉色漲紅地道︰“小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我從軍時所部的卒長,我從來沒見過,一位天生貴冑的大王……用他的身體為一個卑賤的平民擋箭,剛才,我膽怯了,你當時完全可以用手中的劍,用我的女兒做人質,脅迫我帶你離開,但你沒有……,你要我交出你去,保全自己。我不能這麼做,如果我這麼做了,就算還活著,也算不得是個人了,鄉親父老、甚至我的妻子女兒,都會以我為恥……”

    “爹!”小光欣然看著她的親,開心地笑起來,臉上猶有淚光瑩然。

    施老大笑笑,說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你離開,唯盡心而已!”說著忍著肩頭痛疼,又撐一篙,將船使勁蕩向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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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3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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