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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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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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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20:53:28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后宮天下事

    依次巡遍儲放黃金、白銀等貴重物資的各處殿庫,慶忌心中大喜,公子光總算為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送了他這麼一份厚禮。

    要知道那時代的人習慣藏富於城,一國之財富十之八九儲於城池之中,而都城更集中了全國十之六七的財富。楚國郢都這個南方第一大國幾百年來的大都城,城中匯集的財富其龐大數量不可勝數,而這其中相當一部分都被公子光搬回了吳國。

    吳國無論是疆域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遠不及楚國,因此這麼大的一筆財富用在吳國綽綽有餘,不止可以解決吳國一時之需,而且如果全部變現為貨幣,比吳國從現在起全力發展農業經濟、商業買賣乃至一些原始工業生產,用上三十年所積累的財富還要多的多。

    當然,這種比較只是對這筆本身財富本身價值的衡量,它並不代表直正的國力。兩者之間仍有著極大的區別,就像一個辦實業做生意一步步積累出五百萬家底的富豪,和一個突然中了,得到五百萬現金的暴發戶,兩人帳面上的資產雖然一樣多,但是其真正實力仍有云泥之別。吳國有了這筆龐大的財富固然起步高點和發展速度會大大提高,但並不能因此而一下子便提高了該高的綜合國力。

    離開藏寶窟,慶忌對孫武道:“長卿,那些楚人不能再留在宮中了,這麼龐大的一筆財富,清理、儲藏、運送,整個過程很難遮住所有人耳目,日久必定洩露消息。你盡快安排那些楚人離開,在姑蘇山下兵營之中暫給他們尋個安頓去處。”

    孫武疑惑地道:“大王既不欲讓他們知道真相,何不趁他們正蒙在鼓裡,又可成為我們的人證,把他們打發回楚國去呢?”

    慶忌微微一笑:“這些楚國權貴。寡人還有大用,不能現在就把他們打發回國。”

     “喔……大王之意是?”

     “楚國,與我吳國之盟,只是一時的利害關係,用不了多久,兩國必然再生嫌隙。尤其是我們藉口宮中大火。吞沒了楚國這麼大一筆財富,楚人雖無證據,又豈肯就這麼善罷甘休?就算無憑無據不會動兵,但是一番口角那是免不了的。

    越人雖然狡詐,如今卻還算不上咱們的心腹大患,如果說威脅,對我吳國真正有威脅的仍然是楚國,別看我吳國曾勢如破竹地直破郢都,楚國的實力仍遠非我吳國所能及。這些楚國權貴暫且扣下。那麼我們一旦與楚國發生戰爭可能時,再把他們放回去,那時會怎樣? ”

    慶忌悠悠地道:“長卿。這些楚國權貴地至親之人必然是盼著他們能早些歸去地。可是取代了他們地地位。填補了因他們被擄走而空出地官位地那些人。其中有許多卻一定是不歡迎他們回去地。到那時。新地權貴已經站穩地腳跟。有了自己地心腹和支持者。老地權貴影響未消、根基仍在。又有許多心腹大權旁落。巴望著能在這權貴手下重掌權柄。這幾百名楚國權貴一回去。將比咱們派出二十萬大軍還要管用……”

    孫武恍然大悟。脫口讚道:“果然好計。如此謀間共用。兼之楚王年幼。奸臣當道。臣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那時楚國內部該是何等情形了。”

    兩人對視著。臉上露出一副奸笑。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大王。既然如此。臣馬上便去安排。同時。還得想個合理地藉口。做為拖延這些楚人回國地理由。”

     “嗯。你去辦吧。這理由倒好找地很。哪怕找得理由漏洞百出。那些不希望他們活著回去地楚國新權貴們。也會幫著你好生圓上一圓地。哈哈哈哈… …”

    慶忌入主吳宮。大封群臣之後。立即開始建立對吳國上下有效地統治。安撫百姓。恢復生產。朝中舊臣皆欲在新主面前有所表現。無人不恪盡職守。吳國很快恢復了平靜。漸漸消除了戰亂地影響。

    這一日,慶忌與孫武議了議準備頒發地吳國新政,然後離開王宮去見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兩位姑娘如今住在王宮外不遠處一座府邸中,兩位姑娘與他的關係如今已經明朗起來,她們是魯國三桓之後,一旦聯姻,必然加強吳魯之間的關係,北扼齊國,對吳國與東夷地關係也大有助益。

    拋開這些政治因素不談,兩位姑娘生得千嬌百媚,對他慶忌又是一往情深,慶忌也不能辜負了佳人一番情意。況且慶忌既已登基,后宮必然不能久懸。做為春秋諸侯林立中的一國之君來說,政治婚姻是難免的,而這方面,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都嫌分量不足,他的后宮之中是必然要有幾位大國公主的,他雖愛煞了搖光和小蠻,不想委曲了她們,可是后宮中座次的排列卻不能完全由著他的個人喜惡,這是吳國利益的需要,也是一國之君必須承擔的義務。

    理智和感情,兩種感覺讓他心中矛盾重重。而且,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如今都可以說是離家出走,慶忌未免有拐帶之嫌。叔孫玉那裡倒好說,如今他已成吳國之主,這位老丈人想必不會再橫生枝節,但季孫小蠻那裡牽涉到魯君,姬宋會不會橫生枝節,季孫意做為魯臣在姬宋地壓力下會如何取捨目前都難以預料。現在慶忌要與魯國聯姻又不能把她們強留於姑蘇,聘使出發之前,兩位姑娘總得先回到魯國才行,慶忌一路想著該如何向兩位姑娘說項,一旦魯君姬宋刁難,該如何應變,心下躊躇不已。家天下的時代,家國之間,許多事都難以分的清楚,后宮,又豈是娶幾個老婆那麼簡單。

    甫出內宮,慶忌忽地看到一人自前面不遠處行過。慶忌想著心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那人身影消失在一圃花草之後,慶忌才清醒過來,急忙喚道:“成秀,成秀!”

    他身後那兩個年僅十歲上下的小寺人。一個叫舒克,一個叫申生,這兩個孩子已經侍候了慶忌多日,知道這位大王很好說話,在他身邊膽氣便也大了許多。一聽大王喚人,左邊的小舒克已一溜煙跑了出去,尖著嗓子叫道:“成大夫,成大夫,大王召見。”

    成秀腳步匆匆正向前走著。一聽聲音急忙又轉了回來,隨著舒克回到慶忌面前,匆匆施禮道:“微臣見過大王。”

     “成卿免禮!”慶忌把袖一展。示意兩個寺人退開一些,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成秀,你的姐姐現在還沒有消息嗎?”

    成秀一呆,似未料到他是問起姐姐消息,怔了怔才道:“是,微臣一直沒有接到姐姐的消息。姐姐在微臣到了楚國不久,就已悄然離開季府,可是一直未到楚國,也未與微臣聯繫。臣心中也焦急的很。成氏門下散於各國各地的產業,臣也發了消息過去,都不曾有姐姐地消息,如今諸國戰亂,道路不靖,要尋找她地去向殊為不易,唉……”

    他嘆了口氣,瞟了慶忌一眼,略一猶豫又道:“不過大王不必過於牽掛。臣姐身邊帶著許多驍勇武士,料亦……料亦不應有事。或許……很快就能得到她的消息了。”

    慶忌心中略略一沉,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雖說各國之間戰亂頻仍,道路不靖,若是尋常百姓,在這種情況下輾轉往來於各國之間,漫說走上幾個月,走上一年兩載也不稀奇,可成碧夫人又豈是尋常人可比?她離開魯國。必然要潛行匿蹤。以免被人知道她的下落。按成秀的說法,成碧計劃在返回曲阜途中。被亂匪所殺,然後季氏成碧從此在世上消失,她會悄然趕來與自己相見。可是如今過了這麼久,怎麼會仍然沒有她的消息,就算她晝伏夜行,隱藏蹤跡,別人不知她地下落,沒道理她連自己的店鋪產業也瞞著,就算為了保險起見,她連自己地心腹下人們也瞞著,也該通過他們給自己、給成秀送個消息、報個平安吧?

    慶忌心裡有些慌了起來,成碧夫人貌美如花、天生妖嬈,再加上她匿蹤逃走,隨身必帶著些金銀珠寶,莫不是弄假成真,真地被哪一支亂匪所……,又或者她這樣假死脫身,身邊侍衛起了歹意,對她……

    慶忌一時心亂如麻,成秀也是一臉徬徨,但是見慶忌慌亂模樣,反過來安慰他道:“大王不必過於擔心。姐姐智計百出,身邊侍衛又是多年心腹,對她忠心耿耿,依臣想來,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如今大王入主吳宮也不過十餘日功夫,臣想,姐姐得了消息一定會盡快趕來地。”

     “但願如此……”慶忌嘆了口氣:“如今情形,想要主動尋她消息也無從下手。不過她若有什麼消息,應該會先同你聯絡的,如果有了她的消息,你要及時告知寡人。”

     “是,微臣遵命。”

     “嗯,你且去吧。對了,你這是去哪裡?”

    成秀連忙再施一禮道:“臣奉相國大人令,入宮查驗一些珠寶玉器,準備發運各國變賣。”

     “哦,你去忙吧。”

    成秀連忙揖了一禮,匆匆離開了。

    慶忌想起成碧下落不明,心如灌鉛,種種可怖的想法一旦湧上心頭,弄得他心煩意亂。行至宮門處坐上王車,慶忌心中卻忽地閃過一個奇怪地念頭:“不對呀,平日和成秀聊天,聽他說及成家事情,這成秀為人靦腆、能力有限,絕不是一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厲害角色,成家偌大家業,可以說是成碧一手經營得來。這成秀若非是她同胞兄弟的身份,以他個人能力,便連個能獨擋一面地經商人才都算不上。如果成碧這麼久的時間下落不明,值此天下紛亂之際,成家的產業要保持正常經營和聯繫,以成秀的能力怎麼可能做得到?

    此尚是其一,其二、正因成碧才是成家產業的支柱,同時成秀也知道姐姐與自己的曖昧關係,可以說成家的事業乃到成秀個人的前程,極大程度上要依賴於成碧地存在。如今自己聽說成碧下落不明。都憂心忡忡,難現歡顏,為何成秀居然老神在在,從容不迫?

    不對,其中有詐!慶忌想想方才成秀與自己對答情形,以及這些時日他地表現。越想越覺有疑。如果成碧已經和成秀有了聯繫,那麼她為什麼不趕來與自己相會呢?像她這樣的女子,一旦動了真情,便從深沉的大海變成了熾烈的火山。她竟克制著不來與自己見面,這其中……

    慶忌目光閃動,臉上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笑容,從成秀蹩腳地表現,他不相信成碧真的遭遇了不測,這只狡黠嫵媚的九尾狐精又在玩什麼花樣?慶忌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接招了……“搖光……”。慶忌閃身進了叔孫搖光的房間,輕聲喚道。

    房中沒有回答,慶忌繞過屏風。卻見叔孫搖光正在午睡,身上蓋了一襲薄衿,臉上帶著淡淡地紅暈,秀髮披散,別樣嫵媚,小妮子睡的正香。

    慶忌見了,便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坐到她的身邊。羅衣散綺,錦生香。衣香鬢影,薄薄的被子掩飾不住叔孫搖光曼妙姣好的身材,那起伏流暢地身段,如薄籠雲煙的遠山,雖叫人無法看清它的廬山真面,卻透著美麗迷人地味道。

    空氣中有股女子閨房特有地淡淡甜香,慶忌輕輕握住她地小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她地手修長柔軟,帶著暖暖的體溫。輕輕在她發端一嗅,清香中人欲醉,慶忌一時陶醉在這難得的溫柔鄉里。

     “嗯?大王來了。”叔孫搖光攸然驚醒,張眼一見慶忌,翻身便欲坐起,慶忌連忙按住她的香肩:“不必見禮了,就這樣做著。私下裡,該怎麼叫我還怎麼叫我,我不稱寡人。你也莫叫大王。”

     “那怎麼成。上下尊卑自有規矩,君臣大禮不可輕廢呀。”叔孫搖光臉紅紅地說。這樣與慶忌見面。氣氛有些曖昧,弄得她有些不太自在。慶忌輕笑:“喔?照你這麼說,夫妻敦倫也得皆依禮制了?那還有什麼情趣可言?”

     “大王……”叔孫搖光嬌嗔一聲,握起粉拳在他胸口輕輕一搥,紅唇一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如此秀色可餐,慶忌食指大動,不禁叫道:“搖光目無君王,競敢對寡人動手,唔……一定要罰。”

    叔孫搖光的眼波閃過一抹狐般地媚麗,嬌聲道:“大王要如何懲罰人家呢?”

     “哈哈,這可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慶忌了。”慶忌一笑,忽然按住床榻,俯身向她吻去。

     “唔……”叔孫搖光明亮的雙眸閃過一抹動人的光彩,隨即便湧滿濃釅如醉的醉意,她合攏了雙眸,先是被動地被慶忌挑開紅唇,探入舌尖,略一挑撥之後,叔孫搖光挺胸發出一聲宛轉纏綿的呻吟,那呻吟媚得入骨沁髓,讓人心旌蕩漾,緊接著,她柔滑妖冶的一雙纖纖素手便主動攬上了慶忌的脖子,如花瓣般輕盈地合攏、合攏,壓下去……

    慶忌俯壓在她身上,一番纏綿繾綣,蹂躪的叔孫搖光身上柔軟的絲袍都隨著薄衿捲了上去,身下露出一對秀氣地美足和小半截秀氣的小腿,那雙足難耐地絞纏在一起,纖美的腳掌上臥蠶似的十隻腳趾時而縮緊、時而張開,在慶忌的愛撫下難耐地表達著這它的意見,就像風中搖曳的綻開花蕾。

     “唔……不要啦,討厭……”叔孫搖光突然推開他,羞窘地掩起一對躍躍欲試的胸前玉兔,羞道:“不可以,現在……不行……”

    春光猶自閃現,新剝雞頭肉般的玉雪雙乳還在裂開地胸襟裡微微閃現,粉瑩瑩、顫巍巍,氤氳綽約,如霧中芍藥,如此美景,真是百看不厭。

    見慶忌迷戀地眼神猶自盯著她胸前看,叔孫搖光害羞地扭轉了身去趴在榻上,薄衿捲到腰間,緊緊纏在身上,遮掩了她腰部的纖細曲線,卻把曼妙豐盈地渾圓翹臀呈現在更加明顯。

     “呵呵……,還記得我潛入你府上時,被你在襠下踢了一腳,便把你擒壓在地,那時你竭力掙扎,簡直就像一匹野馬,現在那力量都哪兒去了?”慶忌促狹的笑著,手悄悄撫上了她豐腴動人的臀部。她的臀部圓潤光滑,手感豐滿、細滑、結實、彈軟,令人愛不釋手。

    叔孫搖光“啪”地一掌打開他在臀上撫動的手,眉間現出一絲嫵媚:“當初怎不踢壞了你這壞傢伙,如今這樣欺負人家。”

     “嘿嘿,真的踢壞了,如今怕你要痛不欲生了。”慶忌笑著,大手又撫上了她彈力驚人的背肌。這一回叔孫搖光沒有拒絕,她像貓兒似的舒服的閉起眼睛:“大王日理萬機,今天怎麼有空肯上這兒來看搖光了?”

     “我想……這兩天便安排你們回魯國去。”

     “嗯?”叔孫搖光霍地抬起頭,訝然看向他,早知她如此反應的慶忌已俯身下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妖精,再讓你這麼留在我的身邊,我可不敢保證你能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回到魯國去了。”

    叔孫搖光漸漸明白過來,忽地縱身入懷,歡聲叫道:“你……終於要向我家下聘求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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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20:57:24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情與理


    慶忌和搖光溫存了一陣,商量了些她回國後可能遇到的情況,尤其是魯君姬宋可能會對季孫小蠻有所刁難,那時該如何小心應付。叔孫搖光比季孫小蠻要成熟的多,這些事他只好同搖光商議。

    慶忌最想討論的問題,其實卻是后宮諸女的座次排列問題。這種問題看以好笑,卻直接關係到未來諸女之間、諸女與他之間的和諧問題,其事實在非同小可。

    就如他手下那些朝臣武將,不管平素如何親密友好,不管是相處何等融洽的軍中袍澤,不管平時是如何的淡泊名利,在他登基坐殿、大封群臣時,都瞪大了眼睛,認真傾聽他對群臣的安排。

    誰配做上卿、誰能做中卿、誰應是下卿,每個人心裡都有他的一本帳,若是慶忌的安排與他的推斷相差太遠,又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便會牢騷滿腹心生怨尤。這碗水永遠也不可能端得讓所有人滿意,所以例來開國之君大封群臣這種大喜之時,背後也多多少少總有一些不愉快。

    其實心生不滿牢騷滿腹,甚至因此遷怒於往昔好友、軍中袍澤的那些大夫、將軍們,未必都是熱衷名利,心妒別人職階比他高上一等,或者職務比他重要,而是因為這涉及到自己的辛苦和付出是否得到了承認,自己的能力是否得到了認可。即便慶忌煞費苦心的一番衡量安排,又有孫武、掩餘、燭庸三個威望卓著的高級將領事先通氣,做了許多工作,感覺安排不公的還是大有人才,他們不敢公開向慶忌提起,私下里卻沒少向同僚們發發牢騷。

    軍中如此,朝中如此,宮中何嘗不是如此?這些女子們縱然不在乎地位高低的本身意義,也要在乎如此安排證明自己在慶忌心中的地位如何。慶忌可不希望她們彼此心生芥蒂,演上一出吳國后宮冷戰甚至大戰的戲碼。所以總想把自己的安排先與她們商量一下,奈何這種事在這種氣氛中提出來實在太煞風景,慶忌猶豫再三,總覺有些難以啟齒。

    兩人敘談好久,叔孫搖光依依不捨地抱著他親了一口。幽幽地道:“真捨不得你走,你一走出這間屋子,直到我返程回魯國那一刻前,怕是忙得難以抽身,又不能見到你了。”

    慶忌在她額上吻了一記,安慰道:“我倒盼著那一刻呢,你前腳離開,我地聘使便會上路,待我再接了你回來。我們便是夫妻,就能日日相見,一生一世都再不分開。”

    叔孫搖光撇撇嘴道:“才不會呢。你就不要哄人家啦,你們男人素來都以大業為重,到時候一心忙於國家大事,人家還不是一樣見不到你。”

     “怎麼會呢。我如今是吳國大王。許多事都只能坐鎮中樞予以決策。而無法親歷親為。事情再忙。每天總可以和你在一起地。”

     “是麼?”叔孫搖光似笑非笑地坐起來。認真地數起手指頭:“只怕到時候我家大王仍要分身乏術呢。小蠻呀。成碧呀。若惜呀。嗯……只怕還有一位冰月姑娘也逃不出我們慶忌大魔王地手掌心。還有哪個?暫時想不出了。不過以我爹爹地身份。尚且侍妾無數。堂堂吳國大王。將來自然比他只多不少。唉。人家盼你是當世英雄、建一番豐功偉業。可是一想起這些。倒巴不得你是一個平庸小民了。可你要真是碌碌無為地一介小民。人家又心有不甘。想來真是矛盾。”

    慶忌按下她地手指。微笑道:“若是只要生得美麗。我就會納入宮中。便也不會放小雅、小竹六位姑娘離開了。慶忌落難魯國時。正是走投無路地時候。搖光能傾心於我。從此不離不棄相伴左右。這些情意慶忌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更不會冷落了你。”

    叔孫搖光心中一暖。推了他一把道:“好啦。你現在做了大王。仍肯這樣在乎人家。搖光已經心滿意足了。瞧你心神不捨地樣子。還惦記著去見見小蠻吧?你現在國事繁重。人家就不霸占著你了。”

    慶忌在她頰上又香了一吻。親暱地道:“我地搖光越來越溫柔懂事了。小蠻地事。怕是姬宋會予以阻撓。我去囑咐她一番。放心吧。最遲明年三月。慶忌一定迎娶搖光過門!”

     “嗯。”叔孫搖光甜甜一笑。瞇起美眸。遐想地道:“記得當初搖光喜穿男服。公然招搖過世。不但常為父親訓斥。都城中許多老朽一見了我也大搖其頭。總說像我這樣地瘋丫頭不會找到個好婆家呢。哼哼。此番回去。披上嫁衣。叔孫搖光要嫁地夫君不但是當世英雄。更是一國之主。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搖光說的開心不已,慶忌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叔孫搖光溫柔如春水的一雙眼眸相送下走出門去。

    慶忌站在廊下,靜了一靜才向季孫小蠻所住地院落走去。這宅中有許多婢女侍候,都是任若惜從任家婢女中撥來侍候兩位姑娘的,大戶人家規矩多,這些婢女訓練有素,見到慶忌十分從容,退下屈膝行禮,舉止氣度頗具風範。

    慶忌到了季孫小蠻所住的院落,恰見一人走出門來,那人身材不高,還略顯瘦弱,可是按著腰間佩劍,步履之間氣定神閒,一舉一動如山岳之峙,說不出地穩重沉穩。直至發現慶忌,那人神色才略現驚訝,連忙加快了腳步,上前長揖道:“微臣袁素,見過大

    這袁素不太擅長戰陣廝殺,在慶忌於吳國攻戰殺伐時,他便充作了斥侯首領,仗著高超的劍術和高明的身手,深入敵後打探敵情,傳遞情報。如今慶忌已然復國,原本的貼身侍衛阿仇和再仇俱已做了大將領兵在外,便由袁素做了宮中禁衛統領,掌管左右兵衛。同時還負責教授吳軍技擊之術。職位雖不甚高,權柄卻很重。

     “袁卿平身,剛剛見過小蠻?”

     “是!大王可需微臣侍候回宮?”袁素一生不曾婚娶,亦無子女,早視季孫小蠻如同親生,提起小蠻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不必了。寡人也正要見見小蠻姑娘,你且自回宮中去吧。”

     “微臣遵旨”,袁素側身避禮,慶忌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季孫小蠻門前,慶忌叩了叩房門,喚道:“小艾?”

     “咦,袁叔叔怎麼又回來了?”

    房中傳出一個歡快的聲音,隨即房門啟開,季孫小蠻趿著一雙木屐欣然打開了房門。一見是慶忌站在門外,便把俏臉一板,哼道:“原來大王還知道我住在這裡。每天都不見你來,還以為慶忌大王百忙之中已經忘了世上還有一個季孫小蠻。想去見你呢,又有高高的宮牆擋著,好多的衛兵守著,真是好大的架子,今天怎麼又肯來見人家了?”

     “這一陣子不是忙嗎?呵呵,怎麼,不讓我進去嗎?”

    季孫小蠻一雙眼珠靈動慧黠,神情俏蠻可愛。想是也是剛剛午睡過。一頭秀發略顯凌亂,懶於梳妝地樣子十分地俏皮可愛。尤其是她從不把慶忌當成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這令慶忌在她面前十分的從容自然,見了她宜喜宜嗔的俏面孔,慶忌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把大好起來,把那揣著的心事似乎也輕了幾分。

     “要進就進,整個吳國都是你地,誰敢攔著你呀?”季孫小蠻扭嬌軀一扭,敞著大門徑自向回走去。

     “啪”地一聲。她的翹臀上挨了一巴掌,慶忌掩了房門,已笑嘻嘻地跟了進去。

    季孫小蠻捧臀嬌呼一聲,一跳老高,轉過身來,杏眼圓睜地叫道:“你這傢伙,怎麼又打我地屁股?”

    慶忌笑道:“整個吳國都是我的,小艾又何能例外?誰說那是你的屁股,那是我的屁股。哈哈哈哈……”

    季孫小蠻也忍不住“噗哧”一笑。隨即板起俏臉道:“別跟我嘻嘻哈哈的,季孫小蠻是魯人。你這吳國大王可管不到我的頭上。”慶忌大刺刺地走進去,自在她的榻上坐了,小蠻榻上一條薄衿散亂,果然在見袁素之前亦曾午睡。慶忌坐定身子笑道:“你現在雖是魯人,可是很快就要不是了。小艾,我想……這兩天便安排你和搖光回國,然後,派遣使者赴魯國向你們求親。”

     “啊?”季孫小蠻原本還想與他拌嘴,一聽這話忽地緊張起來,乖乖走到他地身前坐下,擔心地說道:“我要……回魯國去?偷偷溜走這麼久,不知家主他……會不會有意為難於我。”

    慶忌道:“若是季孫意如,倒不必過於擔心。今時不同往日,我想他是不會為難你的,我擔心地倒是魯君姬宋,此人很喜歡你,我怕你回去後,他會故意刁難。”

     “喔,他呀”季孫小蠻臉上露出甜甜地笑意:“這個傢伙你不用擔心,他敢刁難我,我就闖進宮去把他打成豬頭,他不敢惹我的。”

     “傻丫頭”,慶忌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教訓道:“他堂堂一國之主,還對付不了你?以前,他是想討你歡心,這才處處讓著你,不管怎樣,他可是魯君啊。”

     “那也不用擔心啊,只要家主不為難我,他又能怎麼樣?我們魯國地君主,一向都是擺設,他也要看三桓家主臉色行事的。”

    慶忌微微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道:“今時不同往日……。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加入展蹠叛亂的隊伍,分裂了季氏家族的力量,佔領了季氏一些封邑,大大削弱了三桓的力量。這段時間,魯國既要同齊國開戰,又要平定國內判亂,這些行動無不以魯君姬宋掛帥統領大局,那孔丘十分精明,利用這個機會,已經漸漸提高了姬宋在魯人中的地位,便連三桓,也不敢如往日那般對他肆無忌憚。所以,我最擔心的就是他會對你不利。”

    季孫小蠻雖喜歡與慶忌拌嘴。其實她倒是比叔孫搖光更加地對慶忌言聽計從,慶忌既這麼說,季孫小蠻便緊張起來,擔心地道:“他如今的力量竟有這麼大了麼?那……那我不要回去好不好?”

     “那怎麼成?”慶忌啼笑皆非地道:“便是尋常人家娶親,也不能把人家姑娘先接到家中,然後再去向對方尊長提親吧?何況這相當於國家之家的聯姻。”

    事關自己終身。季孫小蠻終於也不再刁蠻,她抓住慶忌的手,緊張地問道:“那……那他迫我嫁給他怎麼辦?”

    慶忌反抓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神態非常認真,季孫小蠻越發緊張,卻聽慶忌深沉地道:“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嫁給了姬宋,我一定會找機會去和你幽會地。”

     “你……”。季孫小蠻的鼻子都快氣歪了,大吼道:“人家說正經地呢!”

    慶忌攤開手道:“你看我多麼嚴肅,什麼地方不正經了?”

    季孫小蠻狠狠地瞪了他半天。忽然“噗哧”一笑,換上一副嬌媚模樣,伸出柔軟的雙臂輕輕攬住他的脖項,暱聲道:“你已經有了辦法了,是不是?”

    慶忌眨眼笑道:“不是說了嘛,我會找機會去魯國和你幽會的。”

     “混蛋!”季孫小蠻又好氣又好笑,捶了他兩記,忽地板起俏臉,一本正經地道:“那樣地話人家決不見你。你看人家這樣賢淑乖巧,像是不守婦道的女人嗎?”

    慶忌黠笑道:“現在不像,不過要是被我勾引勾引,那就像了。”

    季孫小蠻大窘,恨聲道:“我咬死你!”說著一縱身便撲到了他的身上。

    兩人和衣倒在床上,打鬧嘻笑了一陣,慶忌忽地貼著她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話,季孫小蠻聽得一雙杏眼都瞪圓了,吃驚地道:“不是吧……你這是什麼爛主意?”

     “主意雖爛。卻絕對有效,你說是不是?”

    季孫小蠻趴在他胸前,支著下巴認真地想了想,吃吃笑道:“還別說,這法子雖然爛,卻一定管用的,尤其是在我們魯國,呵呵,那個傢伙一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地。至於家主那裡。人家現在也不會那麼怕他了。”

    她那嫵媚地蛾眉雙雙一挑。神采飛揚地道:“人家再也不是那個可憐無助的小孤女了,如今有吳王慶忌為我撐腰。看誰還敢欺負我。”

     “呵呵,我就說這法子一定成吧?”

     “成個屁!”季孫小蠻瞪起杏眼,又大發雌威道:“如果按你地辦法這樣一說,人家就要名譽掃地了,以後還能見人麼?”

    慶忌攬住她不堪一握地小蠻腰,輕輕一掐,笑道:“你不需要見人啊,以後住在吳王宮中,就只要見我就成了。”

    季孫小蠻瞇起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威脅地看著他:“這話……只對我一個人說過?你是先來見我的麼?”

     “那是自然”,慶忌連忙正色道:“最近國事繁忙,你也應該想得到,這不,剛一忙完,第一個就來看你,等會兒我再去知會搖光一聲。”

    季孫小蠻笑逐顏開,探頭在他頰上主動吻了一下,甜甜地道:“算你有良心,那人家就不生你地氣了。”

    慶忌卻忽然嘆了口氣,季孫小蠻奇怪地道:“你嘆什麼氣?”

    慶忌嘆道:“方才我還說要去魯國勾引蠻夫人,現在呢,好像是蠻夫人正在勾引我啊。”

    季孫小蠻被他一聲蠻夫人,叫得心裡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心裡甜甜的,暖洋洋的,可是慶忌的話讓她又羞又窘,忍不住反駁道:“不要胡說,人家哪有勾引你?”

     “沒有麼?”慶忌枕著手臂,挺了挺腰桿:“你看我們現在這副樣子,難道是我在勾引你不成?”

    季孫小蠻這才發現自己正結結實實地趴在他的身上,手臂撐在他的胸上,小腹貼著他的腰腹,一條大腿很自然地鍥進他的雙腿之間,整個嬌小地身子完全覆壓在他的身上,不由羞呼一聲,一挺腰便要跳起來。可慶忌動作更快,她的身子剛剛一動。慶忌雙臂攸地一摟,已經牢牢鉗住她的身子,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自己身下……

    慶忌離開兩女所住的府邸,回到車上時不禁頭痛地嘆息了一聲,好難開口啊。男女之事,本是兩情相悅,一旦牽涉種種利益,便要變了味道。叔孫搖光那裡無法啟齒,季孫小蠻這裡更加找不到機會,再說這個小妮子哪裡想得了那麼複雜地問題。

    還能和誰商議呢?慶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任若惜。他所識諸女之中,既通曉世事又最為理智的,就是成碧夫人和任若惜了。

    相對來說,男人都喜歡感性的女子。女人過於理性,就會有種少了許多情趣的感覺,但是真正需要共同面對一些問題時。無疑理性地女子會是更合適的伙伴,也會更理智地和他一起面對、解決。

    成碧夫人飽經世事滄桑,她地理性,包裹進了萬種風情之中,與她商量事情讓人如沐春風,絲毫不覺不枯躁,也不太容易感覺到她的嫵媚柔情包裹下的冷靜和睿智,而任若惜皆竟還年輕,有些鋒芒畢露。冷靜起來時,叫人有些難以親近,這也是慶忌下意識地沒有找她商量的原因,但是此刻看來,只有去同她商議了。

    慶忌想到這裡,踢了踢車壁,吩咐道:“去任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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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20:57:45 |只看該作者
   任家已經焚成廢墟的舊宅目前正在重建,而且規模更勝從前。舊居建好前,她們姐妹仍住在哲大夫府。任家和成家對慶忌復國助力甚大。拋開私誼情份不談,即便只是為了給吳國各大世族樹個榜樣,慶忌也不能虧待了他們,如今成秀受封為中大夫,在大司空手下供職,且吳國重建中變賣寶物,購買食糧等許多肥差也都交給了他,頗受重用。

    而任家因為當家的是一對姐妹,卻無法在朝供職。任家本來想栽培旁支的任成傑代替不方便處處拋頭露面地任若惜做為任家地代理。將來亦可在朝廷中謀得一官半職。不料這任成傑豬油蒙了心。剛剛獲得權力便飄飄然地自以為可以擺脫家主地控制,而且偏偏投到了燭庸名下。而任若惜雖是女流。剛毅果斷處卻猶勝男子,慶忌一回來,任若惜立刻施展雷霆手段,把任成傑發配到山里去挖礦,徹底打消了旁支別系地野心,穩定了任家的統一,也因之重建了自己地權威。

    但是因此一來,慶忌犒賞有功之臣時,對於任家如何安排便也有些為難,只好暫時擱置下來,做為補償,追封任子英為中大夫,並賜諡號忠毅,以安撫任家上下。任子英受封為大夫,任家也就由純粹的商賈之家提升為士族,為任家有人出來做官打下了伏筆。

    這種舉動,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況任家親族早已風聞當今家主任大小姐有份成為吳王嬪妃,對這樣的安排自然十分滿意。也正因這個原因,慶忌登門拜訪,族老長輩在任若惜率領下迎接入府,稍作寒喧後便各自找了藉口退下,廳中只留下慶忌和任若惜兩人,給兩人創造了私下攀談的機會。

     “大王今日怎地有暇離宮私訪?”

    兩人情愫已生,只差一個名份未定,再見到慶忌,任若惜難免有些忸怩,不似平時見面那般坦然,族老們一退下,她的臉蛋已不禁有些發熱。

     “唉!我是來向你討些主意的。”慶忌嘆了口氣,按著雙膝道:“寡人準備近日派人護送小蠻和搖光回魯國去……”

     “哦?”任若惜一雙秋水明眸投注在慶忌臉上,溜溜的一轉,唇邊綻起一絲淺笑:“大王準備……遣使於魯,向兩位姑娘求親了?”

    慶忌微笑著補充道:“不是兩位,而是三位。”

    任若惜頰上立時浮起兩朵紅雲,把目光移開去,不自然地道:“三位?不知那第三位姑娘是何人家的女子?”

     “呵呵,要我挑開了說麼?自然是吳國任氏之女若惜姑娘!”

    任若惜嬌軀一顫,攸然抬起雙眸,正迎上慶忌一雙眼睛。慶忌微微探身,握住她地素手,柔聲道:“若惜,你我之間。兩情相悅,有些事現在已不妨說開了。”

    他抻了抻腰肢,微笑道:“其實這話,我本該遣一位大臣,向任家家主談起。可是……你就是任家家主,我自然也不便讓別人來見你。寡人一片心意。若惜,你可肯答應我麼?”

    任若惜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似欲起身羞避,但她雙手被慶忌抓著,避無可避,只得垂下頭,羞羞答答地道:“若惜是吳國子民,你是吳國大王,無論你要怎麼決定。若惜……若惜自然唯有俯首聽命。”

    慶忌吃地一笑道:“說的好生委婉含蓄。好吧,就算是寡人命你入宮好了,不過現在我心中卻有一樁為難之事。既不能同搖光商量,更無法和小蠻參詳,思來想去,也只有要你幫我拿拿主意。”

    任若惜奇道:“大王麾下文臣武將濟濟一堂,有什麼事不能同他們商量,卻需要我一個女子來幫大王拿主意?”

     “自然是后宮之事。”

     “啐,大王又來戲弄若惜。”

    慶忌正色道:“絕非戲弄,此事確實是后宮之事,所以才想听聽你的看法。”

    任若惜眸光一閃。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不知大王到底因何事為難呢?”

    慶忌攤開雙手,無奈地道:“還能有什麼事,別的事都好商量,唯有這名次地位,不管是男人女人,朝堂后宮,若是排列不公,總會生出許多是非來。無論是天子還是諸侯。妃嬪皆有階級上下之分,如果我要向魯國提親,總不能不明確告知所娶的女子所予的身份吧?是後,是妃?是夫人還是世婦?搖光、小蠻地位相當,誰主誰次、誰高誰低?唉……,本來是風花雪月,一堂旖旎,說起這個來未免太煞風景,可是這些問題卻又無法避而不談。就算我不想談。小蠻、搖光也不想談,可叔孫大人和季孫大人面前。卻不能不提起,要如何安排她們才能讓各方滿意,又不致生出是非,著實令人撓頭,不瞞你說,我已去見過搖光和小蠻了,卻……開不了口,無奈之下,只得找你商量。”

    任若惜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慶忌剛剛與她約定終身,要迎娶她入吳宮,現在卻把她當成了與后宮全無干系的外人,要她幫著自己決定如何安排后宮諸人地座位地位,這也未免太搞笑了點。

    她沒好氣地瞥了慶忌一眼,卻見慶忌一臉愁容,正在眼巴巴地瞅著她。在任若惜心中,慶忌一直是一個勇冠三軍、無所不能地將軍模樣,如今見他竟被這樣的問題難住,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禁心頭一軟。

    這樣的難處,在別的君王諸侯那裡,根本不是問題。女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取悅於他們地身體、為他們傳宗接代的生育工具而已。他們既不會尊重、也不會在乎這些女人的感覺,后宮的安排,完全可以按照利益需要、按照這些女人娘家能給他們帶來地好處來排列,而慶忌……若不是因為在乎她們,又怎會在甫登王位諸事紛擾地時候為了這麼個在其他諸侯看來很可笑的問題傷腦筋。

    想到這裡,她地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這種時候,任若惜平素看來有些不太討人喜歡的冷靜理智性格,便成了她地優點,她既不會拈酸吃醋,也不會只一味在乎自己的個人感受和利益,她開始很理智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不涉其中利益的旁觀者,幫著慶忌思索起來。

    她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問道:“那麼……大王可曾有過一些設想?你打算如何安排?”

    慶忌道:“這事我自然是想過地。依我看來,她們背後都有一股屬於他國的政治勢力,即便嫁到吳國,與家族仍不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且,她們的家族之間,也時分時合,明爭暗鬥,無論誰做了王后,初時還好些,日子久了,難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起了衝突。因此……你看。我若立一出身較之寒微者為後,統率后宮,既少了他們家族之間的比較,又少了許多政治因素的干擾,這樣如何?”

    任若惜目中頓時泛起一片異采,立出身較之寒微者?他要迎自己和搖光、小蠻入宮。三人之中身份最寒微的就是她了,莫非慶忌是要立她為後?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待慶忌向她望來時,卻抑制起自己的感情,輕輕搖了搖頭,鎮靜地道:“大王,此舉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慶忌聞言有些詫異,他記得立出身寒微者為後,以避外戚專權。這是後世帝王權術之一,對穩固江山很有效果,卻不知任若惜為何要反對。

    卻聽任若惜道:“對大王來說。迎娶地只是你喜歡的女子,但是對列國諸侯公卿來說,聯姻卻是一種政治訊號,季氏、叔氏皆是魯國名門望族,讓他們家地女兒位居一民女之下,情何以堪?這不是大王對他們的蔑視和侮辱嗎?到那時只怕親家做不成,反要成了仇家。”

    慶忌一聽恍然大悟,心道:“不錯,我錯了。我己錯把後世的條件向這個時代生搬硬套了。那時天下一統,不管皇后的娘家是什麼背景,都是他的臣子,自可由得他安排。而現在不同,諸侯的嬪妃,都來自與他身份地位不相上下地其他諸侯國,讓她們屈居於一個地位遠不及她們地女子之下,就算她們沒有怨言,她們的家族也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慶忌想到這裡。微微嘆了口氣,苦笑道:“真是沒有想到,戰場廝殺、國戰殺伐,種種局面,我都不曾皺一皺眉頭,如今卻被一些家務事攪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任若惜也隨之苦笑,她蹙眉想了一陣,說道:“依若惜看來,其實大王也不必過於為難。名份先定了。反而被動。不如搖光小蠻,皆納為夫人。將來再擇其中賢良晉升為後,而名份一旦定了,王后再降為夫人可就是國之大事了。

    再者說,你如今是吳國大王,而季孫、叔孫氏是魯國臣子,彼此地位並不相當,搖光、小蠻能得王妃之位,已足以令他們滿意。吳國要想稱霸於天下,這過程中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盟友,而魯國絕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你這王后之位……,如果我是你的謀臣,必不會甘心讓你如此浪費,必須虛懸以待一位對我吳國大大有益的他國公主才成。 ”

    慶忌聽罷默然不語,任若惜見他臉色陰霾,忙道:“大王,可是嫌若惜的話不中聽?”

    慶忌搖搖頭,輕嘆道:“沒什麼,迎娶心儀地女子過門,成就一生恩愛夫妻,本來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是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有些意興索然。唉,做了大王,連婚姻都要成了一樁生意,反不如領兵復國前快意恩仇,率性為人來得自在,實在令人思之悵然。”

    任若惜聽了亦默然半晌,才幽幽勸道:“人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覺得這大王當得不夠快意,天下間不知多少人卻羨慕你有這樣地功名地位呢。其實我們女兒家才是最苦地,不要說普通人家地女兒,便是生在權貴大富之家,錦衣玉食生活優渥,如人中之鳳,到頭來一生幸福與否,終究還是取決於她地丈夫。大王能憐我愛我,那就是我們修來的福氣了,若是誰要想不開,耿耿於懷於后妃之位,那便是自尋煩惱了……,真要出現那種情況,也是無可奈何,天下事,總是不能做到處處圓滿的。”慶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唯有一聲長嘆:“是啊,情與理,如何兼顧?許多時候,都是難以兩全的,感情上,我不想你們任何一人受了委曲,可是理智上……,別的不談,這江山社稷雖是寡人的,卻是無數熱血男兒用生命換來的。這錦衣玉食,崇高地位,是吳國無數子民用血食供養的,我縱然再如何想要率性為人,終究不能只為了取悅自己地女人,而置他們的利益於不顧……”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慶忌把雙眉一揚,臉上露出一副輕鬆的笑容:“罷了,就按你說的辦,主意既定,寡人便不再徘徊。偌大的天下寡人都平定了,還擺不平后宮裡鶯鶯燕燕的一些家務事?此番回去。寡人便備一堆藤條木板,立為后宮的家法,哪個丫頭敢起刺生事,寡人便是一頓板子,打得她屁股開花!”

    任若惜眼波流動,輕輕啐他一口道:“大王好偏心。只對著若惜才說這樣的話,莫非未曾入宮,先給人家一個下馬威麼?”

    慶忌放下心事,哈哈笑道:“這你可是冤枉了我了,對你,我也只是說說。搖光小蠻那裡,已經不知吃了我幾次家法了。”

    任若惜暈生雙頰,掩袖吃吃笑道:“若是人家……也想受這樣的家法,那該怎麼辦呢?”

    平素過於恬淡端莊地女子。一旦春情蕩漾,那風姿韻味實在銷魂蝕骨,慶忌一見不禁蠢蠢欲動:“寡人……現在可沒有藤條木板帶在身邊。只有一雙手板而已,不知若惜姑娘禁不禁得起呢?”

    慶忌的手伸出去,還未觸及任若惜的嬌軀,她已拍開他的手跳起來,嬌笑著逃到門邊,向外邊喊道:“車駕侍候,大王要回宮了。”

    慶忌手伸在空中,苦笑道:“既然不要,為什麼要挑逗我?唉!再不娶你們過門。寡人這夜還真是難熬了。”

    天色近晚,慶忌才起駕返回王宮,剛進宮門,便見宗伯姬中齊和太祝老大人各自頂著一頭白髮正站在台階上等著,一見慶忌的車駕入宮,宗伯大人立刻顫巍巍喜孜孜地迎上前來,一揖倒地,高聲說道:“老臣見過大

    慶忌雖已想開了心事,但是回頭想想。心中還是有些鬱悶,尤其是他當初在魯國曾親口對叔孫玉說過要立叔孫搖光為吳王后,雖說叔孫玉後來曾經悔婚,失約在先,怕是沒臉和他計較王后與王妃的區別,而且以他如今勢力,反是叔孫玉要來巴結他,但是總覺地有虧於叔孫搖光。

    他前些時日一時靈光閃現,提出三宮六院之製。本就有混淆了三宮的概念。讓叔孫搖光、季孫小蠻和任若惜今後平起平坐,一修三好的意思。可惜真要具體施行,才發覺諸多方面無法平衡,不管再如何均衡,主次上下還是要有所區別地。所以此時心情難免有些落寞鬱悶,這時見宗伯大人興沖沖地搶上來施禮,便怏怏地擺手道:“宗伯請起,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情麼?”

    宗伯大人興高采烈地道:“大王吩咐老臣籌辦納聘之事,老臣與太祝大人商議,如今已經擬定了一個法子,特來禀報大

    他說到這裡,年逾八旬地老太祝才像蝸牛似的挪到跟前,慢騰騰地道:“老臣見過大

     “免禮,你們說吧,商量出了什麼法子?”

    太祝慢吞吞地道:“老臣占卜於神靈,求得吉時、吉向、吉人,認為我吳國王后,當聘西秦之女,方宜多子、宜大王、宜吳國,是以老臣與宗伯大人以為,大王當遣使赴秦國,聘秦室佳女為後。至於王妃人選,可依大王之意,向魯國季氏、叔氏、我吳國任氏下聘,納三女為妃,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宗伯大人候他說完,連忙上前一步,滿臉笑容道:“老臣聽說,秦君有幼妹季嬴,年方十六,尚未婚配。此女賢淑知禮,嫵媚嬌豔,正是大王良配。季嬴胞姐,是如今楚國太后,大王若納此女為後,便等若與秦楚兩個大國結成姻親,於我吳國大大有利啊。”

    兄弟姐妹地排行,依年歲大小稱為孟、仲、叔、季等等,楚國當今太后叫孟嬴,就是被伍子胥掘屍刨墳,鞭屍三百的那位楚平王的王后。當初楚平王本是為自己地太子向秦國求親,娶的是兒媳婦,結果因為這位孟嬴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嬌媚不可方物,那楚平王一見色心大動,在費無忌鼓動之下,乾脆把她納為自己的王后,心虛之下還把兒子趕出了楚國,最後因為和伍子胥在鄭國策劃政變,被鄭人誅殺。這孟蠃所生地兒子,就是當今的小楚王。

    慶忌年紀輕輕,勇武之名冠於天下,乃是天下欽仰的少年英雄,如果他向秦國求親,此事十之八九能夠成功。慶忌就知道他的臣子們不會浪費了這麼好的政治資源。雖說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吳國,為了他慶忌,可是想想自己一國之君也得竭盡所能,利用自身優勢來為吳國創造有利條件,不覺為之苦笑。

    什麼賢淑溫良千嬌百媚,那些根本就不重要。哪怕這位季嬴姑娘醜若無鹽,娶回來只能當擺設,只要對吳國有利,對他的霸業有利,這些臣子們也會不遺餘力地向他推銷地。

    既然這吳國王后必須得是一位大國公主,那麼她是誰也就無關緊要了,只要她符合政治工具地要求,慶忌冷冷地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們自去操辦吧。”

    兩個老臣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準備應付慶忌一旦拒絕之用。不想慶忌答應得如此痛快,兩人倒是愣了一愣,這才欣喜若狂地告辭退下。讓兩個寺人扶著趕回去策劃出使去了。

    慶忌下了車子,舉步向宮中行去,他剛剛跨過前宮一條玉帶環繞般的御河石橋,後邊忽有人遙遙喚道:“大王,大王。”

    慶忌扭頭看去,只見孫武急匆匆向他奔來,到了近前匆匆施了一禮,喘息著說道:“大王,臣剛剛收到荊林上將軍的消息。越國遣使來朝,信使出發時,他們已經到了禦兒城。”

     “嗯?”慶忌微微瞇起了眼睛:“你說……越國使人來朝?”

     “正是!”

     “使節何人?”

     “越太子勾踐!”

    慶忌目芒微微一縮:“勾踐?寡人不去尋他晦氣,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個勾踐到底要搞什麼鬼?”

    孫武神色有些古怪地道:“大王暫時不想去找他的麻煩,可他未必會這麼想,大王命荊林將軍率重兵駐紮於武原,又派阿仇、再仇兩員最親信地將領駐紮於醉季和禦兒城,勾踐作賊心虛。只怕是以為大王不惜一切,馬上就要討伐越國,一報烏程中劍和越國逃亡之仇了。慶忌愕然道:“就算如此,他主動送上門來又有何用?難道還想憑三寸不爛之舌阻我發兵? ”

    孫武沉吟道:“此人擅長權謀之術,隱忍功夫更非常人所能及,所思所謀常常出人意料,他此番前來意欲如何,臣還想不到,不過他能主動出使。朝拜我王。我看……十之八九是荊林將軍的大軍,讓他越國有些坐臥不安了。”

    慶忌冷冷一笑:“馬上派人迎上去。打探一下他此來的目的。一切等他到了再說。”

     “是!”孫武拱手欲退,慶忌忽地喝道:“且慢!”

    孫武止步,訝然道:“大王還有甚麼吩咐?”

    慶忌直視著他道:“寡人和你說過許多次了,若有什麼話,儘管直接與寡人講,寡人不是納不得忠言地昏君。你這人唯有一個毛病,就是喜歡曲言進諫,寡人雖知你忠心一片,一切俱是為吳國和寡人著想,但是你若敢再對寡人這般動用心機,寡人也決不饒你!”

    孫武訥訥地道:“大王……這是從何說起?”

    慶忌冷笑一聲:“太祝宗伯那兩個老傢伙向來只知明哲保身,哪裡懂得參謀國家大事!向西秦求佳女為後?如此一來,關中、巴蜀、荊楚、東吳四地便以大江為鈕帶擰成一道堪與齊晉長久抗衡下去的強大力量,只要我吳國奮發圖強,抓住時機,便可趁機坐大,崛起於東方,汲力於西南,北伐齊魯,虎視中原。利在西方,西秦之女旺夫宜子?我看不止吧,還旺國宜民呢!這樣的主意,會是那兩個不著調的老傢伙想得出來的嗎?你也太小瞧了寡人! ”

    孫武被他一番搶白,臉上一片赧然。

    慶忌重重一哼,厲色道:“長卿,你給寡人記住了,即便你一片忠心,出於赤誠,若對寡人事不直言,擅使機心,自以為可玩弄寡人於股掌之上,也不脫藐視寡人之罪,一俟發現,寡人決不輕饒!”

    慶忌聲色俱厲,孫武聽了臉色大變,連連俯首稱是,額上已隱隱現出汗水。慶忌這才拂袖令其退下。

    為君者大忌,便是馭人者反受人制。一個原本忠心地人,如果這樣縱容久了,漸漸也難免會因輕慢而滋生野心。所以但有苗頭,必須及時制止,不能因為歷史上對孫武已有的定論而疏忽大意。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即便史書中對某些人物已經有了定論,而且這定論是真實的,那也是原本地歷史發展中對一個切斷面所做地結論。

    如今歷史已發生了變化,如果自己用人一切都按史書原本所載,史書中說他忠地,便始終不疑的信任,毫無約束、不加提防,那是很可悲地。人性最複雜,也最易隨著地位、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當歷史已經不同,歷史中已有定論的人也很可能走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慶忌不希望年紀輕輕大權在握的孫武有朝一日會因為他地縱容而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孫武沒想到他通過太祝和宗伯,使了些委婉的手段來達到促請大王應允聘娶秦女的事竟激起慶忌如此猛烈的怒火,自他投*慶忌以來,慶忌對他一直禮遇有加,這還是慶忌頭一次對他大發雷霆。孫武唯唯退出門去,一陣風來徹體生寒,這才發覺汗水已濕透了貼身的小衣,孫武不禁暗暗警惕。

    殿上,慶忌重重地哼了一聲,又復想到了居然持節來使的勾踐:“勾踐?這個忍術高手、厚黑宗師,居然不知死活地送上門來,寡人的心情恰不大好,正合拿他來消遣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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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9 20:58:1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2-29 22:40 編輯

第241章工欲善其事

    秋風瑟瑟,姑甦城中已有了一絲寒意。那時尚無暖冬,南方在冬天的時候亦常見下雪,是以到了秋天,雖然不如北方那般四季層次分明,卻也明顯的感覺到了寒意,出行的人們也多穿了件衣服。

    慶忌的王駕儀仗自城中大道逶迤向北,往齊門而去。慶忌時常出宮巡游,如今在姑甦城中已成為常事,姑甦城中士民皆習以為常,秩序井然不亂。只是儀仗過處,百姓少了些喧嘩吵鬧。

    姑甦城北有兩座城門,一為齊門,一為平門,兩座城門連起來就是“平齊”,齊國乃東方第一大國,闔閭甫登王位,築下大城,便特意為北方二門取了這個名字,其志昭然若揭,可如今姑甦雄城仍在,這城的主人卻已換了別人。

    慶忌對搖光、小蠻殷殷叮囑道“搖光、小蠻,如今秋意已深,越往北去,天氣越冷,一過大江,南北氣候便迥然不同,你們記得要多加衣服,免得路上著了風寒。”

    齊門外,楊柳枝搖,樹下湖水澄碧,倒映著一天白雲和三人搖曳的身影。男的健美、女的婀娜,與這天地美景完全地融合在一起。慶忌的話勾起了叔孫搖光的離愁,她眼圈一紅,嘴唇翕動了幾下,已是眩然欲滴。

    季孫小蠻卻向慶忌翻了個俏皮的白眼,不耐煩地道︰“我說大王啊。好象我和搖光姐姐才是北方人吧,大江北邊是冷是熱,我們比你更清楚啊,這種事還要你來說。”

    “臭丫頭,讓我表示一下款款深情你會死啊!”慶忌哭笑不得地給了她一個爆栗。

    季孫小蠻唉喲一聲。捂著腦袋道︰“死倒不會啊。可是聽你一個大男人這麼羅哩叭嗦地,我會感覺很冷啊。搖光姐姐,你要不要現在加件衣服?”

    叔孫搖光被逗得“噗哧”一笑,情緒好了許多︰“大王,妾與小蠻這便上路了。我們……會在魯國靜候大王的消息。”

    “放心吧,一切我會妥當安排的”,慶忌替她緊了緊披風的系扣,柔聲說道︰“此去魯國,先經東夷,東夷與我吳國早有密約。見了車上的吳國旗幟,必不會難為了你們。待到了魯國,自會有人時常與你們保持聯絡。”

    慶忌笑道︰“成家地商業網絡十分龐大,稍加整頓,便可以建立一支極其出色地秘探隊伍,我正準備以此為基礎,為吳國打造一張包羅天下的消息網,如今與你們通通消息,不過是牛刀小試。必定可以辦得到。”

    叔孫搖光幽幽地瞟了他一眼,輕輕埋怨道︰“你明知人家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可惜她這聲音實在太小,也就只有她自己聽得到而已。

    “咚一尾肥魚躍出水面,身子彎彎如鉤,躍出水面又一頭扎進水里,水面上蕩起一片漣漪。

    “魚兒盼清水,妾盼信早來。大王,妾身……上路了……”,叔孫搖光深情地瞥了他一眼,牽起季孫小蠻的手。慢慢退向路上正靜候她們出發的車輛。

    “一路保重!”慶忌微微拱起雙手。目視著她們登車離去。兩百多名全副武裝地騎士護擁著兩人的馬車踏上了北去的大路,慶忌站在樹下。直到她們的馬車消失在林蔭深處。

    慶忌頭也沒回,雙眼仍然眺望著遠方,忽地大喝一聲︰“成秀!”

    “啊!微臣在!”成秀冷不防被他一叫,下意識地答應一聲,一提袍裾,忙不迭地從人堆里跑了出來。

    “搖光和小蠻姑娘此番返魯,一路上……”

    “大王放心,微臣已派人與東夷方面進行了接洽,他們不會為難兩位姑娘。東夷境內,如今並不都在東夷女王轄制之下,境內有許多流匪,為了安全起見,兩位姑娘一旦入境,東夷女王還會派出一支數百人的衛隊沿途護送,這些人俱是東夷族神箭手,他們會護送兩位姑娘直至安全抵達魯國境內。”

    “嗯,那魯國境內……”

    “魯國境內也沒有問題,臣已派人先于兩位姑娘出發,通知了季氏、叔氏兩家兩位姑娘的行程,陽虎大人會親自安排人馬接應,不會給予展跖、公山不狃等人可趁之機。”

    “魯君姬宋一直很喜歡小蠻,寡人擔心他因妒生恨,會從中做些手腳,所以兩位姑娘到了魯國,不代表麻煩就會結束。魯國方面有什麼動靜,你要及時讓寡人知道,以免誤了大事。”

    “是是,大王盡管放心。季孫、叔孫兩家下人中,都有微臣地眼線,魯君宮中,目前也正雙管齊下,一方面重金收買宮中管事為我所用,一方面安排咱們的人入宮做雜役,那邊但有什麼風吹草動,必定瞞不過大王耳目的。

    慶忌霍地轉身,雙目炯炯地盯著成秀,成秀不由退了一步,忐忑地問道︰“大王……大王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慶忌微微一笑,展顏道︰“沒有,短短時日,你能把這些事安排的井井有條,寡人非常開心。對了,變賣珠寶,換取糧食,並輸運回國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成秀咽了口唾沫,說道︰“微臣正在籌辦,變賣珠寶,便需先于諸國中找到合適的買家,同時,如今戰事緊張,糧食在各國都是緊俏之物,成家儲藏的糧食要通過層層關防運到吳國來,沿途打點、疏通、安排,種種關節,務要萬無一失,不能一處出了紕漏,是以不能操之過急。

    而且,用變賣珠寶地一部分錢財就地再購買米糧。也要做地謹慎才成。大王以重任相托,成秀不敢怠慢,這些天奔走于宮中點收珠寶,策劃變賣、運糧等事宜,忙的其他什麼事都顧不上了。如今消息剛剛發付下去。相信再過幾日便能陸續收到各地掌櫃的消息。”

    “哦……。忙得什麼事都顧不上了?”

    慶忌目光一閃,古里古怪地一笑︰“成卿廢寢忘食,終日忙于販寶運糧之事,忠誠可嘉。待糧食陸續運回國內,你便為我吳國立下了大功。寡人自有封賞。”

    成秀一聽喜出望外,連忙揖禮道︰“謝大王,此乃臣份內之事。大王如此賞識,臣殫精竭慮,甘效犬馬。”

    “那麼……你姐姐那里,可曾尋到她的下落?”

    “姐姐?”成秀呆了呆。好像才想起來似地吃吃道︰“還……還沒有……”

    “沒有?”慶忌勃然大怒︰“瞧你吞吞吐吐地樣子,可是根本不曾找過?勤于國事固然要緊,可是自己的胞姐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你竟如此泰然,如此冷血,令人齒冷!”

    “不是,我是……大王……微臣……”

    慶忌厲聲道︰“住口,有德有才者國之棟梁,有德無才者可稱賢良。無才無德者不過是一庸人,而有才無德者,卻是國之大害。你若戀棧與權位,胞姐亦可拋之腦後,如此冷血薄情,寡人豈敢用你?

    成秀,你給寡人聽清了,魯國的事,你不得出半點差遲,購糧的事。關乎吳國民生。更不得出半點差錯。而成碧夫人……你也要全力尋找,寡人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到時候若還是沒有成碧的消息,哼!”

    慶忌拂袖而去,成秀被他劈頭蓋臉一通責斥,傻在那里還沒反應過來。慶忌徑直登上馬車揚長而去。車馬啟動,煙塵揚起,諸多披甲勇士隨之而去。

    成秀待他車駕行得遠了,這才慢慢直起腰來,舉袖拭了把額上汗水,喃喃地道︰“方才還和風細雨,突然就暴風雷霆,姐姐說地真是半點不錯,伴君如伴虎啊!”

    慶忌送走搖光和小蠻之後,每日召集群臣于內廷議事,上午與司徒、司空、司寇等各司官員議民政,下午則主要是司馬、少府、武庫、兵衛等各部武官議軍政。慶忌大王欲革除舊政,變法布新地消息便連姑甦城中的普通國人都聽說了。

    春秋末期,舊制崩潰,諸國都在探詢新地治國方略,種種新奇思想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人們的思想開放程度也空前高漲,任何一種學說,都有它的市場,都會有人認同。諸國先後都曾嘗試變法,許多國家之所以失敗,要麼是新政不合時宜,要麼是受到現有權益享受者地群起反對。

    而慶忌就沒有這麼方面的困難。首先,他擁有席斌的記憶和知識,席斌雖然不是什麼政治家、思想家,但是畢竟多了兩千年的見識,對歷史的發展歷程有所了解,因此他不會選擇過于異想天開不合時宜的治國理念,也不會像漢代王莽那樣搞出許多超越時代條件所限的變革。

    以穿越之身來到春秋時代的慶忌每每想起王莽一生的種種作為,結合自己地經歷,非常懷疑那個家伙其實也是一個穿越者。

    王莽作為一介不曾親身受過外族欺侮的漢室皇戚,卻本能的仇視匈奴和棒子,他曾多次不顧國力討伐匈奴,自漢武之後屬他最為積極。作為當時儒者推崇備至的大賢人,他還非常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並不視科學試驗和發明創造為奇技淫巧,使得王莽時期我國古代科技發展十分迅速。當聽說有人制作了一種飛行器,可以載人滑翔數百步時,他還以皇帝之尊親自召見,拿錢支持那人繼續實驗。

    慶忌發明了石磨水車和風帆,而王莽則發明過一種游標卡尺,意圖統一全國的度量,從原理、性能、用途上來看,這種游標卡尺同現代的游標卡尺十分相似,比西方早了1700多年。

    而且王莽極度仇視奴隸制。極其關注民生,重視教育,搞土地改革實行土地國有化,搞政府借貸變革金融政策,很NB地提出了計劃經濟理論。評定物價、調節市場、辦理賒貸、征收稅款。許多措施簡直就是現代政策的翻版。

    在慶忌看來,王莽的許多變法內容並不是昏庸無理,而是太過超前,完全不顧及當時的生產力和社會條件,王莽地種種行為。讓有著同樣經歷地慶忌不得不懷疑王莽其實也是個穿越者。

    不過想到王莽曾惡作劇地將“匈奴單于”改名為“降奴服于”,貶“高句麗”為“下句麗”,這種趣味……,想來這王莽縱然是個穿越者,也頂多是個缺少社會實踐,過于理想化而且童心未泯地高中生。

    有他前車之鑒。慶忌當然不會像他一樣搞些大躍進般地改革,慶忌的許多具體而微的變法內容都是適應春秋末期的天下政治形勢地,只不過因著他的見識,比別國的摸索前行少走了許多彎路而已。因此,朝臣們也很容易接受。

    此外,慶忌不是循正常途徑順利登位,而是靠自己打回來的江山,這樣他的個人威望和權利,便使得即便不滿意新政。大多數舊臣也不敢反對。唯一一個有能力給他施加干擾的只有延陵季子,不過這位王叔祖確實無意于政治,姑甦一戰後他就返回延陵,不復拋頭露面,季子不出頭,整個吳國再無人可以反抗慶忌地意志。

    慶忌並不閉門造車,只在王宮中進行討論,待新政變革的內容有了眉目,他便率領相關朝臣對吳國的種種基礎條件和基礎設施開始了摸底調查。這一天,他要帶司馬、少府、武庫、兵馬的相關官員考察一下吳國的兵造情況。便來到了吳國兵造第一家的任家堡。

    吳國大王親訪任家城。這大概是任家在吳國創業以來最為榮耀的一天了,相信這一天一定會被寫入任家族譜。做為不可或忘的重大事件記載下來。任若惜姐妹先他一天趕回城堡,籌備安排迎接大王的典禮,種種細節不必詳表,但慶忌行色匆匆,到了任家堡只稍作歇息,與任家有頭有臉地人見了見面,便立即起身要去考察任家的兵造作坊,倒是枉費了任家的諸多安排。

    任家堡依山而建,半城半山。後面山上鱗次而下都是一間間寬大的鑄造工間。已經解甲歸田的任家子弟兵,正在忙忙碌碌地開工生產,到處一片熱火沸騰的局面。

    趕赴工間前,任若惜換去深衣,穿上了一身武服,英姿颯爽,十分俊俏。她走在前面,引著慶忌和孫武、英淘等一眾朝中武將,向他們介紹著各個工間作坊的功用。

    “大王,任家生產的兵器能獨樹一幟,主要是冶煉、鑄造工藝有其獨到之處,金水質量上乘,便不易折斷、碎裂,所以很受列國武士青睞。”

    任家冶煉金屬的工藝技術是任家得以成為天下聞名的兵器鑄造大家地最主要原因,這是任家獨家之秘,任若惜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簡要地介紹了一番之後,便轉口道︰“任家兵器地生產,主要分為近攻、遠射、衛體三個方面。”

    “任家與其他諸侯國的兵造不同之處是,北人還有專門地戰車制造作坊,而我吳國兵車需求一向不高,所以沒有單獨為它建造一個作坊。至于城池攻守器械,一向粗糙而笨重,不方便長途運輸,而且只需就地取材,普通的工匠就能建造出來,因此任家是不生產的。

    任家生產的近攻武器,主要是劍、戈、矛、戟,遠攻武器主要是弓、弩、投矛,衛體武器主要是甲、冑、盾等。其中弩按照大王取自楚國的勁弩正在進行改造,相信新的鑄模造出來之後,我們就可以成批的生產殺傷威力絲毫不亞于楚弩、而質量會尤勝于楚國。

    此外,大王兵圍姑甦時所使用的那種新式拋石機,若惜也令匠人們仿造了一部,正在研究如何制造出可以快速拼裝組合的各個部件,一旦成功,就會開始制造。當然,任家所造的這種拋石機,會比攻城所用的要小上許多,易于攜帶、拼裝。是戰場遠攻武器地一種,臨戰時可向敵軍拋投散碎石子,相信每一部的殺傷力和殺傷範圍都不亞于百余張弩弓同時攢射。”

    孫武和英淘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喜悅神色。

    慶忌點點頭,隨著任若惜逐處察看行走。直至所有作坊一一看遍。回到客廳就坐,慶忌才道︰“任家作坊工藝精湛,如此龐大的規模,生產的兵器數量也相當可觀,但是寡人以為。其中或有尚可改良的地方,寡人有兩個意見,呵呵,寡人畢竟是外行,也不知說地是否在理……”

    任若惜有些不服氣地道︰“大王且請講來,民女願聞其詳。”

    說到底。她才是這一行當地行家里手,雖說慶忌是吳國大王,是她傾心的男子,但她可不相信慶忌只是在任家作坊里走了一圈,便能對任家引以為傲的生產挑出什麼毛病來,找出什麼可以改進優化的流程來。

    慶忌笑了笑,說道︰“這第一,我看每個作坊,都有許多匠師。每個匠師,又有許多助手、徒弟,來幫助他共同完成一件兵器。比如說一枝矛,它的矛尖需要鑄造、錘煉、打磨。矛桿,需要挑選上好地拓木,削成八稜體,然後再用八片水浸泡過的竹篾,貼著這八個稜面,用牛皮一層層緊緊地纏上去,接著再把矛尖套在頭部。箍緊矛纂。然後就是刷漆、注名、修飾……,這一整套流程下來。都是一位匠師和他的副手、徒弟們共同完成,是這樣麼?”

    “是的”,任若惜一雙美眸緊緊盯著慶忌,不知道他從其中看出了什麼弊病。

    “嗯,這一道道工序,若是一個人從學徒做起,最終成為一名匠師,能夠再帶起一批人來,獨自開始生產,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任若惜想也不想便道︰“若想成為一名匠師,至少也得七八年以上的功夫,若要手藝純熟,那需時更久,所以做匠師的,都會拿很高地工錢。”

    慶忌點點頭,說道︰“那麼,如果把這些各自為戰的匠師都集合起來,鑄造,錘煉、打磨矛尖分別由三個匠師各自負責其中一步,矛桿的削制、貼篾、纏皮、刷漆、箍纂、注名修飾,也分別由一名匠師負責,這樣看起來是把八九個匠師集中起來去制造一支長矛,但是速度是不是比這八九個匠師每個人都從第一步做起,各自打造長矛要快的多呢?

    這樣一來,不需要每個匠師都有一口熔爐、都有錘器、磨石,都配備削制的刀具,並且分別切割準備牛皮、生漆等等的東西,耗費會不會少的多麼?”

    任若惜聽到這里,雙眸已經亮了起來,興奮地看著慶忌。

    慶忌繼續道︰“每個匠師都只負責一個環節,鍛造的鍛造、打磨的打磨,那麼他們帶地學徒,只學會這一個環節,還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獨力施工嗎?如果把這種制度堅持下去,以後不管造出多麼厲害的武器,每個匠師都只精通他所擅長的那一環,那麼除非他們全體逃走,還用擔心會洩露了獨家之秘嗎?”

    任若惜聽到這里,激動的酥胸起伏,粉腮上禁騰起兩抹嫣紅。

    慶忌越說越開心,繼續道︰“還有,原本每個匠師獨力制造時,各有各的習慣和特點,所生產的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差異,這個人生產的配件,很難給那個人用上。如今需要他們配合制造,無論是鑄模還是其他任何一個環節,都可以分別規定統一無誤的標準,這樣上一環節生產出來的東西,才能讓下一環節地匠師繼續制造下去。如此一來,同一武器地尺寸、形狀、重量等等規格分毫不差,一件武器損壞了一部分,就可以和另一件損壞了其他部分的武器重新合成一件,而不必運出戰場,再為它量身打造新地配件。寡人管這個辦法,叫標準化生產、流水式制造,你覺得……可還行得通嗎?”

    任若惜還未說話,孫武和英淘已脫口贊道︰“妙呀,大王此法,實是想前人之未想,做前人之未做!”

    任若惜見慶忌目光炯炯地等她回答,不禁莞爾一笑,欣然道︰“兩位將軍擅長的是調兵遣兵,戰陣廝殺,猶能看出大王這個法子的巧妙,若惜本是鍛造世家,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她說到這兒閉了閉眼楮,輕輕一嘆道︰“僅僅是換了法子,若惜已可想象得到,任家從此將要發生怎樣天翻地復的變化了,妾怎麼便不曾想過這樣的法子呢?簡直是點鐵成金……”

    說到這里,她攸地睜開眼眼,訝然看向慶忌︰“莫非……莫非這也是大王從仙界學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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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選賢任能

    慶忌對任若惜的話一笑不答。非不得已,他不想用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糊弄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可他又不能否認,在任若惜看來,他不置可否的態度卻是不想洩露天機,口雖不言,她的言中卻不禁浮起敬畏之色,又問︰“那麼,大王所說的第二件,又是什麼事呢?”

    慶忌下意識地探手入懷,想拿個樣品出來,不實卻摸了個空,這才省起他的魯削已送給了施夷光.他返回吳國後,已經派人去接迎這家恩人父女,但迄今仍無消息,想來是送走了慶忌之後施老大便攜家人隱藏起來避禍了,慶忌的人只能秘密尋訪,一時自然找不到他們的下落。

    慶忌便垂下手道︰“鄭之刀,宋之斤,魯之削,吳越之劍,並稱天下神兵。以上四種近戰兵器之中,向來以我吳越之劍稱尊,但以寡人看來,若是近戰,刀橫掃一片,可刺可砍,實乃兵中王者,而劍乃兵中君子,霸氣遠不及刀,我吳國既鑄得出質地優良的好劍,為何卻不鑄刀呢?”

    任若惜聽了便道︰“大王有所不知,其實周天下最初所創的兵刃之中便有銅刀而無銅劍。那時的青銅大刀,柄短刀長,有厚實的刀脊和鋒利的刀刃,刀柄首端一般呈扁圓環形,所以又叫“環柄刀”。如今的鄭刀便承襲于環柄刀,銅刀在天下兵器中,並不算極犀利的武器,僅僅是在刀這種兵器中,鄭國所鑄最為有名而已。

    因為青銅質地脆硬,不利于劈砍,勁若大了,刀便會折斷,因此看來厚重,卻並不實用。劍最初出現于北狄部落,銅劍一樣不利于劈砍。但比起銅刀來,靈活輕便,且利于直刺,因此劍的優勢漸漸明顯,在中原也大行其道,成為天下君子和武士最喜歡用的兵刃。不過即便如此。因銅質脆硬,天下也很少有可用于實戰的三尺長劍,劍長三尺,猶可作戰的劍便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神劍。”

    慶忌暗想︰“原來這時候刀沒有市場,卻是因為這個原因。鐵器質量尚不過關,而銅器不宜于鑄刀而已。”

    慶忌想了想道︰“據寡人所知,未來天下,鐵器對銅器必取而代之,鐵器之用于兵器鑄造。遠優于銅器。”

    任若惜頷首道︰“大王說的是,家父的師兄歐冶子大師曾鑄三柄寶劍,其一名曰龍淵、其二名曰太阿、其三名曰工布。俱是長度達到三尺左右的寶劍,其中太阿神劍更長達四尺有余,鋒利無比,韌性極好,用地便是天上所降的殞鐵。家父曾向歐冶子大師請教過煉鐵之法,任家目前也專門有一些技藝高超的匠師正在悉心研究,希望能人工淬煉出如隕鐵一般品質的鋼鐵,只是如今還沒見什麼成效。

    “歐冶子?”慶忌神色一動︰“寡人也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此人現在何方?”

    “大師是越人。一生癡迷于鑄劍,常親身行走于山川大澤,尋覓鑄劍材料。年初的時候,他還曾來我家作客,當時說要去楚國尋找些上等質材以為鑄劍材料,此後至今還沒有他地消息。”

    “喔……”慶忌長長吁了口氣。說道︰“鐵器之應用。必優于銅器。這是一定地。寡人不懂冶煉。也無法指點于你。不過鐵質不好。我想主要原因。應該是熔爐溫度不夠高。淬煉出來地鐵雜質太多。你可使能工巧匠從這方面著手。看看如何提高爐溫。反復淬煉。提高鐵地純度。

    還有。冶銅時需滲有其他礦石。精鐵也不會例外。你們可以嘗試將各種礦石分別滲加。不斷調整比例。看看對鐵質地影響。這一過程雖然復雜漫長。但是一旦研究成功。便可領先于他人。那時任家便不再是天下兵造大家之一。而是普天之下兵造第一家了!”

    天下第一這個名頭。無論對從事哪個行業地人來說。都有著莫大地吸引力。任若惜雖是一介女流。卻對任家有著極強地責任心。尤其是父親為家族延續毅然犧牲了自己之後。她更覺自己肩上擔子之重。她心中認定慶忌到過天神府第。他所說地話必然有所依據。因此對慶忌這番話深信不疑。她已決心繼續加大投入。使一批人專心研究精鐵地冶煉。已使任家在天下兵造行業中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此時。在笠澤地區一處矮山上。一個采桑地農婦停下手中地伙計。手搭涼蓬向遠處眺望著。忽然驚訝地叫起來︰“噯。你們快來看。那是哪位大人地車隊啊。咱們吳國地大旗已經改成了龍鳳旗了。他們還不知道麼。怎麼還是打著龍旗啊?”

    旁邊一個十六七歲地少女放下籃子。解下頭上布帕。擦擦臉蛋上地汗水。眯起眼楮看看遠方。忽然驚叫起來︰“嬸子。你看錯啦。那不是咱們吳國地龍旗。是越國地蛇旗啊。”

    “什麼?”那農婦仔細一看。不由臉色大變︰“不好了。快點回村里去。告訴大家趕緊上山躲避一下。這殺千刀地越人。咱們吳國剛剛安穩了兩天。他們怎麼又殺過來啦。”

    “咦,不像是越人殺過來了,你看,那邊還有兩桿大旗,可是咱們吳國的龍鳳旗呢。”

    “哪呢哪呢,快讓我看看。”幾個農婦一窩蜂地湧上前來,手搭涼蓬,爭先恐後地向遠處望去。

    那行隊伍正自遠方施施然行來,中間是十余輛車子,頭前一輛上面高掛著一面旗幟,是越國的蛇旗,左右兩翼持戈護送地約有兩百多名披甲武士,打得卻是吳國的龍鳳大旗,大旗迎風,獵獵聲響。這支隊伍正是越太子勾踐的使節團一行,而外圍的護送武士則是荊林所派。

    勾踐曾重傷慶忌,險些將慶忌刺殺于他的劍下,漫說那些普通士兵仇視他。便是荊林見了勾踐,都有一劍斬斷他細長脖子的沖動。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戰場上不管誰勝誰負,都已是過去的事。戰場事,戰場了,人家如今持節來使。如果把他一劍殺了,那種下作事,便是一個從不曾讀過書的人或者一個稍有頭臉地山賊都不屑去做,荊林即便恨他入骨,做為一國將領,這點君子之風還是要維持地。因此他不但不能動勾踐,還得一路派人護送他們前來,當然這其中也未嘗沒有監視他們一路行止的目的

    “殿下,前面就到笠澤。很快就要到姑甦了。”越國副使若成爬上勾踐的車子,一掀門簾鑽了進去。車廂內,勾踐正在閉目養神。

    “嗯。”勾踐睜開眼,微微一笑︰“一路疲乏,多養養精神吧。怎麼,心里有些不安?”

    若成蹙起眉,憂心忡忡地道︰“是,殿下曾重傷慶忌,如今親身涉險,出使吳國,此行凶險吶。所以臣著實有些放心不下。”

    勾踐懶懶地抻了抻腰,雙眉微微一挑,淡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如今若在越國,慶忌恨不得一劍殺了我才甘心。但我主動到了吳國,他即便恨我入骨,也不能動我分毫,還得不惜余力地維護我地安全,呵呵,你放心吧。我在吳國安全的很。”

    “唉,話是這麼講,可是吳國爭王之事,咱們參與的太多,殿下又曾重傷慶忌,咱們越國欲謀吳國之心天下皆知,想推也推諉不了。慶忌必然餃恨在心,就算他不殺殿下,但是如果他以此為借口軟禁了殿下。那也糟糕頂透。”

    “這個……我也想到了。”

    勾踐皺了皺眉。又復展顏一笑︰“但是吳軍兵臨城下,咱們不得不兵行險著啊。慶忌剛剛一統吳國。吳軍氣勢正盛,如果吳國挾新勝之銳,悍然進攻我越國,說實話,我們彼此的力量實在相差太過懸殊,我越國怎堪一擊?

    如今吳國上將荊林駐兵于武南,阿仇再仇兩員慶忌心腹將領駐兵于醉李、御兒城,擺出地那架勢,已有直取我越國之勢了,我們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吳軍一到,便撤進深山大澤與他們周旋個三年五載吧?父王近年來身體不好,時常生病,怎麼能禁得起那般困頓奔波。

    勾踐徐徐說︰“我以太子之尊,親赴吳國為使,他慶忌總要見上一見,聽我說些甚麼吧,這便爭取了時間了,嗯……,我們如今已經到了笠澤,依時間掐算,皋如上將軍此刻想來業已到了楚國,但願他能說服楚國,若有楚國向吳國施壓,慶忌再想動我越國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若成神色稍緩,說道︰“皋如上將軍楚國之行,應該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如今費無忌一手把持了楚國大權,朝野無人可矛抗衡。此人性好漁色,又貪財物,皋如上將軍投其所好,必能說動費無忌。再者說,慶忌已然奪下姑甦城,但是既不歸還楚國財寶,又不釋放楚國俘臣,其心叵測,楚國正要遣使質問,這個時候楚國也需要我越國地存在,以牽制吳國。”

    勾踐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們為他爭取時間,冒險出使吳國還是值得的。

    他把轎簾掀開一角,向外張望了一陣,然後重又坐直,闔上眼楮,似笑非笑地道︰“回車歇息一下吧,既來之,則安之,一切等到了姑甦見了慶忌再說。我心中已有一些計量,勾踐並不是一只待宰地羔羊,他慶忌就算是一頭猛虎,如果硬想吞下我這口刺蝟肉,也得扎得他遍體鱗傷!”吳國的變法新政終于正式問世了。

    首先是官吏選拔制度。吳國淡化了以宗法血緣關系為基礎地世卿制,逐步強化沒有世襲爵位的士族為官。“士”的構成非常復雜,他們低于大夫,而高于庶人,按制度他們享有受教育地權力,學習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憑著學習到的技能,服務于君主和卿大夫,充當低級官吏,或以武藝韜略在軍隊中充當下階軍官;或行俠遠游。求人賞識,以至為知已者死;或以文才談辯論理,教授生徒,著書立說;或以技藝從事工商方術之事。但是在世卿制為基礎的官僚體制下,他們永遠沒有獲得顯爵高位的可能,吳國的變法新政。從根源上給士這一階層的入仕創造了條件,這一來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難得地機會。

    在即將到來的戰國時代,英雄輩出,諸如吳起、樂羊、商鞅、龐涓、孫臏、甦秦、張儀、樂毅、白起、範睢、蔡澤、廉頗、藺相如、李牧、王翦、李斯等人,或為名臣,或為名將,或為名震一時的策士,而他們都出身于士族這一階層。吳國率先破除舊習,把上卿地位向這一階層開放。任人唯賢,使立功仕進、薦舉仕進、獻策仕進等新地選官制度逐步完備,相信不止于吳國士族。天下游學之士都會因之而流向吳國,以謀取個人前程。

    這一條政策本來嚴重損及固有利益的獲得者,無論在哪個國家施行,都會遇到強大阻力,不過在吳國這股反抗力量極其有限,因為吳國上卿、上將軍幾乎都是剛剛從士這一階層提拔起來的,他們佔據了吳國統治力量地八成以上的席位。吳國王室、世卿貴族本來就比較單薄,公子光為奪王位殺掉了一批,又把其他世卿大多遷離封邑。統一約束在姑甦城中就近看守,進一步削弱的世卿的力量。他的兒子夫差為守姑甦再次殺掉了一批,等到慶忌登位,許多與公子光父子交往密切的世卿又靠邊站了一批,所以阻礙力量微乎其微。

    其次是官吏任職制度,文武分職、政兵分開。暫時來講,仍由相國統懾文武,但是在制度上,已經明確了相國為百官之長。元帥為百將之長,文武分途,軍事和行政明確分工,只是元帥一職暫由孫武兼領罷了。

    “官分文武,王之二術也”,這是君主控制臣下地重要手段。因為文武分職,大臣的權力便會分散,一方封疆大吏,便不能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地方上的賦稅軍隊、司法民役不能由他一把抓。便可以起到相互制約和監督地作用,有效地防範和制止大臣攬權造成的對君上大權的威脅。同時,也適應了當時政治和軍事分工地需要,使文才武略各盡其能。這樣,既能保證君主的統治,又可使文臣武將各自發揮專長。

    第三項,則與削弱世卿,重用士族、文武分權這幾項政策改革相呼應配合。一是將吳國現在尚無封君,或在內戰之中已經先後被公子光、夫差屠族滅亡的公卿們地封邑不再轉封于其他公卿,而是收歸國有,變為郡縣,由采邑分封制漸漸向郡縣制轉變。同時軍屯、招納地游民開闢的新田、建築地新城、開疆拓土獲得的新的土地,今後一概設郡建縣,由朝廷自士族中選拔賢明,派駐流官,由朝廷越過封君這一階級直接統轄。

    二是對于吳國現有地封君世卿,仍保留他們的世卿繼承權力,維持原有制度不變,可是因為文武已經分職,把職權細化到了不同官吏身上,于是他們在其封地內的統治權便大幅削弱,既不能管軍,又不能管民,只是享有其采邑上的農業賦稅征收權而已。

    第四項,則是民政。詳細規定了民役、民賦、土地管理等諸多方面的政策。公開廢除已明存實亡的井田制,開阡陌,承認土地私有,允許土地買賣,由大司徒主持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地主按田畝數納稅。重視開拓新田,獎勵耕織,降低田稅.

    第五項,則是商政。鼓勵通商,但是對商人經商的種類,哪些可以經營、哪些不能販賣以及行商、販運、納稅等方面做了詳細的規定。

    第六項,則是建立法典,明示與眾。對官吏、士民、商人在各個方面的違法行為做出界定和治裁標準。

    第七項,則是軍制改革。軍制改革獨成一個系統,其中最主要地一條就是他曾在魯國效野召集殘兵宣布過的話,“獎勵軍功,建立軍功者,平民亦可封爵。”此外還有春秋兩季農隙田獵習兵、冬季演武練兵的的軍訓制度;軍紀、軍法制度;軍階、軍爵制度;兵符調兵制度;軍賦、征兵制度;以及常備軍制度等等。

    這其中大部分變法內容已經制定的非常詳細,只有第五項制定法典,暫時還只是一堆待修訂意見。作為一個過來人,慶忌是知道唯有以法治國才是當今天下走到了春秋末期,即將進入戰國之始的最適合國家發展的根本之道的。後世的統治者們不管將其治國方略披上了哪種學說地外衣。在它地骨子里,法的作用都深入其骨髓,起著至關重要地作用。

    李俚重法,使魏強大,商鞅變法,使秦強大。只要能將法堅持下去的,都會出現顯著成效。秦國正是通過法治將國家的資源高度集中起來,正是通過獎勵軍功,以敵人地人頭論賞,把秦軍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師,才得以在七雄角逐的險惡環境中脫穎而出。而東方六國恰恰相反,所謂的“仁義”不但沒有讓他們強大,反而成了壓在他們身上的沉重負擔和包袱,以至于瞻前顧後。束手束腳,使國家積于貧弱。

    只不過秦國覬覦天下時,以耕戰立國。以刑殺立威,這是馬上打天下,合乎國家需要。但是,天下一統後,正是民心思定,盼望統治者能改善他們的民生,過上渙然一新的新生活的時候,秦國卻不知變通,仍是騎在馬上管天下。這才功敗垂成。

    對歷史指手畫腳評頭論足的,總是那些身在歷史之外的人。因為已經既成事實地失敗和成功,他們可以比較容易地去判斷先人政策的得失利弊,然而無論他們得出怎樣的結論,卻都只能是一種假設而已,畢竟歷史已經成為過去。但是慶忌很幸運,他是從局外走進局內地人。

    適合這個時代的法與後世還有相當大的區別,他既不能生搬硬套後世詳細的法律制定,更不可能神經錯亂。在這個時代搞什麼三權分立來給自己刨墳,很大程度上,他得依靠當世的人,來立當世的法,以維護吳國統治階級的利益、維護他慶忌的王權。

    可是立法乃國之大事,因少有前人資料,當世有些主張以法治國者的文章,也多是講其優劣,誇誇其談。涉及具體而微地條條框框法則的少。赤忠身為大司寇,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放下劍盾拿起竹簡。整天領著一幫士師老朽在那里逐條研究法典立項,聽得暈頭轉向,忙得焦頭爛額。看他模樣,確實很難擔當得起如此重任,慶忌偶爾去他那里一趟,見到他抓耳撓腮的模樣都不免替他著急。每當這時慶忌都恨不得立時插翅飛到魯國去,把那與孔仲尼打過擂台的少正卯抓到吳國來替赤忠做了大司寇,免得他為難的半死。

    不過這幾項新政國策雖然還有許多漏洞和不足,慶忌還是趁著吳國新立,推出新政阻力最小的機會把它們推了出去。他並不指望一下子就能制定一個無懈可擊、一勞永逸的方案出來。記得在他那個時代,“關于某某年某某號令的補充意見”,“關于某某某地附則”,“關于某某某的補充條例”都層出不窮,何況他這創前人所未有的改革者?慶忌不怕不夠全,就怕不去做,政策先制定下來,框定了大方向,再逐步補充完善便是。

    至于廢除奴隸制等方面,那些奴隸可是別人的私產,慶忌畢竟不是一個階級打倒另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是不可能強行廢除的,這些方面就得用些溫和手段進行誘導,漸漸改變目前現狀。比如禁止購買新奴、貶奴、賣身為奴,立軍功者、發明新式農具者可免奴籍等措施,再加上士族為官,流官增多,世卿減少,現存奴隸也會逐漸減少,當可漸漸使這一族群成為過去。

    慶忌的變法新政耗費了他和朝中大臣們的大量心血,去蕪存精、增添新意,確實是部好經。可這念經的人若不合格,那就成了歪經。執行過程中,辦事官員執行能力如何、應變能力如何、是否勝任職務便成了變法成敗至關重要地問題,慶忌最擔心地便是所托非人。

    他麾下舊人中多是武將,現從士族中提拔起的新人能力如何尚有待觀察,可以放心使有地賢能之士便成了鳳毛麟角。人才的貧乏,成了慶忌的一塊心病。以致他趕到東殿群藏寶庫,親自挑選準備由使節帶去秦國、魯國向諸公室之女行納聘之禮的珠寶時,猶自想著這個問題。

    “範蠡、文種……,要說民政、經濟。在我麾下,再無一人比他們更加擅長此道,若是這兩個人投奔到我吳國來,那可不啻于寡人的左膀右臂,如今楚國地發展已經與原來歷史有所不同,也不知這兩個家伙在楚國混成什麼模樣了。怎生想個法子。把他們弄到我吳國來才好……。”

    慶忌站在寶庫中,兩眼望著琳瑯滿目的楚國財寶,又惦記起了楚國的人才……

    紀山之南,楚都郢城。原本熱鬧非凡的楚都如今一片凋零,由于國庫空虛,城門稅翻了近十倍,進城的人少了許多。

    荊楚一代土壤肥沃,農業發達,工商業亦極具規模。而楚國地大物博、國力雄厚,若休養生息,未嘗不能于厄境中重新崛起。可如今楚國令尹費無忌急功好利,只想快點充實他眼前的利益,拔苗助長,心致弄得郢都更加蕭條,朝中臣子如今多是他地人,楚王又因年幼不能親理朝政,只能由得他胡作非為。

    令尹府,百余名武士護擁著一輛馬車剛剛進入前院,馬車甫一停住。便有一名佩劍武士快步迎上來,打開車門,放下踏板。

    費無忌慢騰騰地自車中走出來,撢了撢衣袍,施施然地下了車。他的臉色紅潤,身上隱帶酒氣,顯然是剛剛赴宴歸來。後邊車上有人搬下兩口箱子,未經他指示,便輕車熟路地送往後宅。

    “恭喜大人。越人又給您送了一份厚禮呀。”那年青武士瞄了眼沉重的箱子,向費無忌笑道。

    “呃費無忌打個酒嗝,一拍那武士肩膀,哈哈笑道︰“嗯,李寒吶,老夫沒有用錯人,你還真是夠機靈,哈哈,越國皋如果然還留了後手。老夫只略示為難。他便乖乖地再度送上了一份大禮。若不是你一言提醒,老夫可就便宜了他。”

    原來這青年武士竟是李寒。他知夫差大勢已去,專毅孤身入慶忌軍營刺殺慶忌,讓他獨自返回姑甦時,他思忖再三,干脆不告而別到了楚國,如今投靠到了費無忌門下,憑著他的才干投其所好,很快成了費無忌身邊不可或缺的心腹。

    “大人過獎,大人過獎,大人,文種、範蠡又向大王進言了,奏章洋洋灑灑幾千字,抨擊大人治國方略,要求大王寬厚待民,休養生息……”

    李寒還未說完,費無忌已然大怒,勃然道︰“兩個不識時務的混帳東西,老夫不見他們半點好處,還在朝中百官中擠出兩個中大夫的職位賞給了他們,這兩個匹夫,不知感激,還要處處與老夫做對,真是豈有此理。”

    李寒陰陰一笑,說道︰“這兩個人不識好歹,大夫既看著他們不順眼,何不干脆打發了他們,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費忌極吐出一口濁息,沉吟道︰“這兩個人,多少也曾立過些功勞,人望口碑也不錯,再說他們職位低微,老夫若去尋他們麻煩,不免自墮身份,叫人恥笑……”

    他說到這里,忽見李寒一臉成竹在胸的微笑,不由一愕,隨即指著他大笑道︰“你這小子,可是已有妙計在胸,快快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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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1:36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流放與出使

    自郢都出發,驅車先向東南,至石首轉以水道再向西南,又是半日路程,前方水道漸漸狹窄,兩岸古木參天,猿啼如嗚咽,範蠡和文種所乘的大船已經無法通過,只得上船步行,再行一個多時辰,便連路徑幾乎都看不到了,一條似乎曾經是道路的小徑上野草叢生,兩側山岩上雨季後沖落的碎石堵塞了大部分道路,這種路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步履艱難,範蠡和文種以及隨行武士一個個走得汗流浹背。

    “少伯小心!”文種忽然拉了範蠡一把,範蠡站住,順著文種的眼神向前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只見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蛇,正昂首吐信,施施然地橫穿道路,因那道路長滿野草,也看不清這條大蛇到底多長,只是高高昂起的頭部,便離地三尺有余。

    那蛇碗大的一顆三角頭顱,上邊生滿大大小小的虯瘤,目不邪視,旁若無人,一條尺長的紅信不斷收縮,慢騰騰地向道路另一側穿行。範蠡急忙握緊佩劍,和文種等人屏息站立,生怕驚動了那條毒蛇被它撲噬。那蛇便如閱兵一般,在兩位大夫、二十余名武士的注視下以一種非常高貴的姿態走過去了。

    範蠡長長吁了一口氣,看看前方郁郁蔥蔥的山林,林深樹密,高聳遮天,使得路徑上既潮濕又陰暗。一名武士持著鋒利的佩劍,一邊小心地砍草開路,一邊喃喃自語︰“這一路上,何止蛇蟲毒蚊,便是野狼猛虎,也不知還有多少,但願我們能平安到達。”

    其他的人都沒有說話,卻都在心里暗暗祈禱,繼續前行,翻過一道山嶺。前方下坡是一片片焦黑的石頭,這一邊岩石連成一片,每逢大雨便有山洪爆發沖刷,因此石頭上干干淨淨,只零星生長著不多的一些野草,四望一目了然。不虞野獸毒蛇會突然出現,眾人這才尋個地方坐下,歇歇疲乏了的雙腿。

    範蠡和文種尋到一塊平坦的大石,坐在上面,石頭被陽光曬得發燙,身上墊了包袱猶自熱力烘人,一陣風來,汗漬未消的臉上卻有陣陣涼意,不遠處有條小溪。歡快地奔騰在石隙中,有人已經拿了皮囊過去汲水。

    範蠡看著遠處莽莽群山,吁然嘆道︰“澧濮這個地方。子禽聽說過嗎?”

    “我聽說過”,文種也嘆了口氣,答道︰“澧濮在石首之南數百里處,那里全是深山老林,處處都是煙瘴之氣,山林中則有一些未開化的野人居住。那里……我楚國鞭長莫及,只有一些不服王道的野人邑落而已。”

    範蠡苦笑道︰“是啊,那個地方,要我們去做什麼呢?去送死嗎?我們向大王進言說戰亂初平。應撫恤百姓、安定民心,不可壓搾過甚,激起民怨,結果……費無忌便還以顏色了,美其名曰派咱們去澧濮任縣尹、縣司馬,安撫民心,治理地方,可是……澧濮這種不服王道地蠻荒之地哪里有我楚國之民啊。”

    兩人口中所說的蠻地,其實很久以前那里倒是有過一個比楚國更古老的文明--濮國。當年武王伐紂時。濮國便已立世許久,做為南方最強大的國家,它曾參加了周武王伐紂的陣營。

    西周初年。濮人漸漸東進與巴、鄧為鄰。居住在現如今地楚國西南方向。分布于江漢之間。當時他們在南方地力量最為強大。曾為南夷、東夷二十六國之首。勢盛焰熾。不可一世。

    然後。楚國漸漸強大起來以後。對濮人大舉進攻。佔其土地。驅其居民。濮人此時卻漸漸衰弱。在楚國地打擊下濮國滅亡。濮人被迫向南逃亡遷徙。逐漸南移分散于澧水、沅水流域。昔年強大地濮國至此四分五裂。在艱苦地環境和生存條件下。他們只能數百上千人聚居為一個部落。百濮離居。分散居住于那些原始森林中。濮國也因此改稱為百濮。

    後來地彝族、哈尼族、土家族、布朗族、佤族、仡佬族、德昂族等少數民族都是濮人後裔。在當時來說。他們代表著地是落後與野蠻。而且濮人心恨楚人滅其國亡其家。把他們逼人蠻荒山澤之中。因此對楚人十分仇視。落單地楚人是不敢深入濮人聚居地部落地。那還是楚濮雜居地帶地濮人部落。像範蠡和文種所去地澧濮。也只有當年追殺濮人反抗隊伍時。楚國地兵鋒才曾經到達過那里。讓範蠡和文種帶著幾十名武士去那里作官。其殺心簡直是赤裸裸地毫不掩飾。

    “子禽。你既知澧濮情形。可有什麼打算?”

    文種從口袋中掏出肉干、水袋。正在飲水進食。聞聽此言訝然道︰“打算?少伯是指什麼?”

    範蠡環首四顧。說道︰“費無忌分明是嫌惡我們兩人與他作對。欲置我們與死地。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文種嘆道︰“這我自然看得出來。到了這里就已蚊蟲蛇害、煙瘴縱橫,更別提澧濮該是何等模樣了,似你我這樣不曾在蠻荒僻野中生活過的人,到了那里必然水土不服,若是害了病沒多久便一命嗚呼了。何況,濮人是被我楚人趕離故土,遷居蠻荒的,素來仇視我楚人,費無忌把我們兩個打發到那里去,說不定還想借濮人之手取你我性命。”

    範蠡道︰“既然你已洞悉其中利害,還要趕去枉送性命嗎?”

    文種微微一笑,四顧一看,壓低聲音道︰“卻也不然,少伯,你有所不知,我在郢都做了幾年小官,也著實地結識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個商販,常拿些山珍皮貨來郢都城中叫賣,我常關照于他,彼此交情不錯。此人是一個已雜居于我楚人城邑中的濮人,因為收購獸皮、山珍的原因,與避居蠻荒的濮人大多相識。

    昨日王命一下,費無忌便使那李寒帶人監視你我行止,行動殊為不便,不過我還是打著即將遷任他地的名頭。邀來了一些朋友飲酒,其中便有此人。我已囑他先行上路,趕去澧濮,有他出面,當地濮人必不會為難你我,你我亦可從當地山民那里。學習些蠻荒之地的生存之道。”

    範蠡微微捻須,一臉的不以為然,聽到這里文種低頭飲水,範蠡便問道︰“就是這樣?即便不死,你我從此便在那里做一對野人嗎?”

    文種努力咽下一口干硬地肉干,微微一笑道︰“當然不止,我們以此為契機,說不定不但能在那里站住腳,而且可以引領當地野人耕種、築城。漸漸讓那些不服王治的化外野人臣服于我王轄下,只要我們成功,便會有大批濮人及其領土劃入我楚國名下。少伯,那可是開疆拓土之功啊,費無忌就算再如何囂張,他敢冒天下之大諱,為難你我這樣立有封疆大功的人嗎。

    你想,大王如今年幼,自然由得費無忌擺布,但大王已經十歲,再過幾年便能親政。費無忌此賊獨攬大權,勢壓王室,那時必被大王誅殺,到那時,就是你我揚眉吐氣地時候了,自可風風光光返回郢都,要受到我王重用亦不為難。”

    範蠡目視他良久,微微搖了搖頭︰“子禽,你想的太簡單了。囊瓦、費無極、偃將師之流雖是奸佞之臣。但心機、本領俱都不凡,否則也不可能在我楚國官場青雲之上,將伍奢、伯宛這些根基深厚的世卿老臣不動怕色地連根拔掉,更不可能似今日這般呼風喚雨、不可一世了。

    文種一怔︰“那麼……少伯的意思是?”

    範蠡緩緩地道︰“費無忌囂張狂妄,他要除掉誰,未必肯耐著性子假手于窮山惡水的瘴疫之氣和當地野性未馴的山民。你我已經開罪于費無忌,他既決心驅逐流放你我,恐怕楚國雖大,今後卻已沒有你我容身之地了。”

    文種目光微微一凝。神色緊張起來︰“少伯莫非想逃奔他國?”

    範蠡略一沉吟。不答反問道︰“子禽,你看當今吳王慶忌。此人如何?”

    文種神色微微一動,答道︰“少年英雄,心懷大志。”

    範蠡滿意地一笑,接口道︰“而且甫登王位,正欲大展作為。吳國朝臣剛剛興替,國內百廢待興,正是有志之士大展拳腳之地。”

    “少伯莫非想投奔吳王慶忌?”

    “不是我,而是你和我。”

    文種默然不語。

    範蠡勸道︰“說起來,今日費無忌只手遮天是因大王年幼之故,但囊瓦、費無忌當初除掉伍奢、伯宛這些世卿老臣時,其中卻未嘗沒有大王地意思。當今大王已在費無忌掌握之中,待他成人是否便能擺脫費無忌控制做一個明君殊難預料,而我們今日開罪于費無忌,已是大禍臨頭。你我不如投奔吳王慶忌,在明君之下,或許能轟轟烈烈創一番事業,功高天下,德揚四海。”

    文種遲疑半晌,微微搖頭道︰“少伯,我看你是多慮了,費無忌權柄甚重,地位崇高,他嫌我們礙眼,打發了就是了,未必便會迫不及待使人追殺。你我俱是楚臣,又無伍員那般血海深仇,無端投奔他國,豈是道理?”

    範蠡不以為然地道︰“昔日姜尚亦是商臣,還不是扶保了周室名垂千古?管仲所保舊主死于姜小白逼迫之下,管仲還不是扶保了小白,成就一世君臣賢名?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這些大賢難道不是我們應該效仿的嗎?”

    任憑範蠡如何相勸,文種總是心抱幻想猶豫不決,不肯痛下決心,範蠡見狀只得長嘆道︰“罷了,既如此,範蠡便舍命陪你往澧濮走一遭,只是……若此去澧濮路上,費無忌果然使人追殺,那時你待如何?”

    文種把眉尖一挑,說道︰“若少伯果然說中,文種再不猶豫,立時與你投奔吳國便是。”

    “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兩人各出一掌,“啪啪啪”三擊掌,範蠡範蠡長身而起,站在大石上看向遠方,喃喃自語道︰“再往前行,便是艾坪。只要出了艾坪,就是化外野人的天下了,這一路上,小道野徑許多,無人能摸清我們走的是那條路,但艾坪卻是必經之地。費無忌若想使人半途截殺。那是最後的機會,你我可要小心一些了。”

    文種嘿地一聲道︰“少伯,你又不是費無忌腹內之蟲,倒似早已斷定他必派人截殺了。”

    範蠡微微一笑道︰“不錯,你無家室之累,我可是妻兒俱全,昨日你忙著邀請舊友,安派定居澧濮之事時,我也邀請了一班親友。做離別之宴。那時,我便安頓好了家人,要他們在你我走後。攜我妻兒逃去楚國。又安排了一班心腹武士,在艾坪接應。”

    文種聽得目瞪口呆,嘆道︰“少伯心思倒是縝密,但也實在過于小心了,若是費無忌不曾派人伏擊你我呢?”

    範蠡微微一笑︰“不妨拭目以待。”

    費無忌自楚宮中返回,喜不自禁。先是打發了範蠡和文種兩個礙眼的家伙滾蛋,今日向楚王進言業已奏準,受了越人的大禮,為他們辦成了這件大事。費無忌得志意滿返回府邸,一見李寒便道︰“李寒,那件事情辦得如何了?”

    李寒連忙上前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安排妥當,四十名武士喬裝打扮,帶了濮人的伏弓毒箭去他們必經之路埋伏,到時他們喪命黃泉,世人也只道是被濮地的野人殺死,斷無證據懷疑到大人頭上。

    費無忌哈哈大笑︰“甚好。你去。召越國皋如來見老夫。”

    李寒喜道︰“大事已成了?”

    費無忌傲然道︰“老夫出馬,自然馬到功成。”

    “是是是”,李寒笑容可掬地上前攙住他︰“大人要回主宅休息麼?”

    費無忌淫笑道︰“噯,天色未晚,歇息甚麼,還有些時間,老夫去陪陪那幾個越國美人,越女天下白,真是名不虛傳啊。那幾個越國美人。肌膚嬌嫩溜光水滑,一脫了衣裳。那是粉膩膩如一堆沃雪,真個是白地耀眼,撫得銷魂啊,嘿嘿嘿……,老夫且去受用一番……”

    “大人請……”李寒陪著笑拱手目視費無忌一步三搖地踱向後宅,然後急急一轉身,出了門駕車往越國上將軍皋如所住地館驛駛去。這一去,又有一筆橫財到手了,想至此處,李寒心花怒放……

    楚大夫屈端尚未趕到姑甦,離城三十里,便受到了吳國大司馬英淘和大行人蔡義地隆重歡迎。這位屈大夫高高瘦瘦,尖尖地下巴、高高的顴骨,一雙濃而長的雙眉,兩頰削瘦,嘴巴微突,看起來稍有些滑稽。

    吳人伐楚,楚國權貴被擄走大半,楚王回到郢都後,費無忌獨掌大權,這位屈大夫投其所好,呈上財帛美女,獲得了費無忌的歡心,得到了楚國大行人的職務。這次來到吳國出使,他本來心中還有些忐忑,但是一見吳人迎接他地規格如此之高,他那原本嚴肅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輕松的笑意。

    就在兩年以前,如今的吳國大王曾親率大軍攻打過楚國;就在幾個月之前,剛剛被現在這個吳國大王殺死地先吳國大王殺入郢都,大肆燒殺搶掠過,然而……現在兩國是盟國,關系非常脆弱的盟國,兩國的關系的確很微妙。以戰敗國的大行人出使戰勝國,兩國又奇異地成了盟友,他地心情可想而知。

    楚國一直是大國,不止是凌駕于吳國之上,而且凌駕于天下許多諸侯之上,可與齊晉抗衡,藐視宗周天下的大國。可是這個大國,卻被小小的吳國攻陷了國都,留下奇恥大辱。所以慶忌復國之後,很長時間內楚國都安坐不動,等著吳國主動把擄走地寶物和權貴們還回來,不是小楚王想擺譜,實在是楚國拉不下臉來遣使向吳國討要。

    然而已經過去很久了,吳國還完全沒有還人還財寶地動靜,楚國君臣這才開始沉不住氣了,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派出使者,希望通過談判達成他們的目的。重任在肩,屈端著實有些緊張。不過看到吳國接應的規格和禮儀,他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儀仗離城十里,英淘與屈端同車而行,正談笑風生,前方岔路突地沖出一票人馬,一個個丟盔卸甲。武器不全,見了這隊儀仗理也不理,大呼小叫地搶路便向姑甦城方向沖去。

    屈大夫吃驚地道︰“這些是什麼人?”

    片刻的功夫,一員將領匆匆趕來向英淘稟報︰“稟報大司馬,方才那路潰軍是派出去運送糧草的,路遇散兵游匪,吃了埋伏,這才逃回姑甦。”

    英淘勃然大怒,嗔目喝道︰“這些山賊土匪越發囂張了。總有一天,本將軍要向大王請命,親自剿滅這些不法之徒。哼!赤忠帶出來的兵也實在太不爭氣,這已是第幾次被人截了軍糧了,如今還在楚國貴使面前這樣丟臉!”

    屈大夫吃驚地道︰“司馬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喔,沒什麼大事,屈大夫受驚了。”

    英淘再轉向他時,已變得和顏悅色︰“公子光敗自楚國返回時,在天目山下吃了我們地埋伏,五營潰攻。許多兵都逃散了。公子光死後,這些人既不願歸附我家大王,又無以維生,便只得打家劫舍,做了山賊。你莫看他們以前作戰未必便比我們地軍兵驍勇,可是他們如今純粹為了生存,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足可以一當十,所以倒是不容小覷了。”

    屈大夫聽了頓時信以為真。他臉帶驚容地道︰“方才過去那隊軍兵,足有五百之數,這……這麼多人居然還不是那些兵賊對手,他們……這些賊眾地力量的確是不容小覷。”

    他扭頭看看自己所帶地三百名侍衛,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我這一路上不曾遇到他們,否則今日怕是見不到英淘大人了。”

    “是啊是啊,這些匪盜東逃西竄,一旦大兵壓境。便竄入湖澤山林。一聽說哪里有什麼貴人財寶,便摸過去搶他一把。動作比黃蟺還滑溜,想要緝拿很是不易,著實令人頭痛。大夫此來僥幸不曾踫上他們,真是萬幸。”

    屈大夫心中暗忖︰“看來慶忌雖然做了大王,吳國目前仍是不怎麼太平啊,難怪他顧不上我楚國之事。嗯,如此看來,倒不是吳人有意匿下我楚國寶物,我此行成功大有希望。”

    這樣一想,屈大夫心中頓時輕松起來,他又恐英淘以為他是聽說吳國有兵匪作亂幸災樂禍,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把嘴巴抿起,雙眉緊緊蹙著,原本並不難看的容貌配上這副怪異表情,像極了一個猢猻。

    屈大夫進了姑甦大城,只見城中景像又是一變。方才他見英淘這路儀仗衣甲鮮明,軍容嚴整,不料城門口地守卒卻衣衫破爛,城中街頭行人也寥若晨星,一路上偶爾見到些老少,也是一副窮困潦倒模樣。

    時不時的,還能見到一些人拖了車子載了屍體匆匆行過,後邊跟了一群婦人孩子嚶嚶啼苦,也不知出現什麼狀況,大戰早已停止,還有人不斷死亡。屈大夫也不好詢問,倒是隱隱聽到什麼瘟疫之事。想起自己楚國大夢澤地區戰死士兵數萬,曝屍荒野,屍氣逼人,附近農家也染了瘟疫死掉不少人,屈大夫不由暗暗叫苦,當著英淘的面又不好馬上取了面巾遮掩口鼻,只得盡量少呼吸一些吳國空氣,于是屏氣凝神,吸上一口氣,總要憋到面孔發紅才用手掩住鼻子偷偷換上一口氣,方才抿嘴蹙額活像一只猢猻,此時倒成了一只端坐在車上地蛤蟆,英淘用眼角余光窺見他的舉動,心中暗笑不已。

    到了王宮前面,屈大夫下車,持節佩劍,由英淘、蔡義和宮中寺人陪同往前宮議政殿,一路走去,便見不少工匠、力士和奴隸,或用驢車或用人力,扛舉搬運著許多沙土、巨石、大木等建築材料向後宮中行去。

    此時已經進了王宮,即將面君見駕,拘于禮節,屈端不好發問,心中卻是暗暗納罕︰“吳國剛剛打了幾場大仗,這就要大興土木,增建王宮麼?慶忌若是一個如此貪圖享逸之輩,那倒是不足為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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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三戲楚使

    “楚國使臣屈端大夫求見!”

    “宣!”

    殿上傳下消息,屈端在英淘和蔡義的陪同下登上大殿,只見殿上左右已坐了許多官員,一人面前一方幾案,見他進來,紛紛拿眼打量,還有人舉袖掩口,與他人竊竊私語。

    屈端目不斜視,直趨殿中,深揖一禮道︰“楚大夫屈端,見過吳王陛下。”

    “屈大夫免禮平身,看座。”

    “謝大王!”

    在慶忌左首空著一張幾案,屈端謝禮,由寺人導引過去坐下。屈端入席就坐,拱手道︰“大王收復吳國,可喜可賀。屈端來時,我王再三囑咐,要代他向大王表示祝賀,願吳國日益強大,吳楚友好,百世千年。”

    慶忌笑道︰“寡人在姑甦城外登基時,楚國便已派來賀使。那時江山未定,姑甦城中猶有夫差亂政,楚國能如此堅定地站在慶忌一邊予以支持,寡人銘記于心,吳楚並立于江南,若能世代友好,結成兄弟之邦,亦是寡人所願。今次貴使來我吳國,不知攜有楚王陛下什麼使命呢?”

    屈端略一猶豫,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屈端此來,負有我王兩件使命。闔閭襲我郢都時,曾擄走我楚國許多國寶器物,其中許多傳承多年,對我楚國意義重大。我王還都後,一直郁郁不歡,無顏入宗廟、告祖先,大王打敗夫差,得以一統吳國,我王聞之甚是歡喜,期盼著大王能歸還我楚國被擄器物,但吳國新定,百廢待興,我王思及大王日理萬機。分身乏術,于是便遣下臣來姑甦,接收運送我楚國寶物回去。”

    “啊!原來屈大夫是為此事而來……”慶忌一聽,臉色頓顯陰霾,兩旁眾臣也各自交頭結耳,嗡嗡之聲不絕。

    屈端見此情形。沉不住氣道︰“大王何故沉吟。其中可有為難之處?”

    慶忌道︰“寡人與楚國曾並肩以抗闔閭。彼此乃是盟友。闔閭破楚。擄奪楚國寶物。寡人佔領姑甦後。亦想將這些器物早早歸還楚國。以酬楚國之恩、以全兄弟之義。不過……唉!”

    慶忌長嘆一聲道︰“貴使當面。寡人有些話實在難以出

    屈端緊張站起道︰“大王……但說無妨。”

    “屈大夫。實不相瞞!”在慶忌右首。與屈端對坐地一個青年男子忽然拱手道︰“夫差苦守姑甦。誓欲與城攜亡。為此還先後屠滅過許多世卿公族。並在城中多備引火之物。準備一旦城破。便舉火焚城。此事。相信屈大夫亦有耳聞。我王在姑甦城外登基時。貴國賀使與其他諸國賀使前來。對夫差所為都是知道地。”屈端心中不安起來。情知這最重要地一件差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他強笑一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吳相孫武大夫了?”

    “正是在下!”

    “孫相國大名,屈端仰慕久矣。屈端說了句客套話,又道︰“夫差舉動,屈端確是知道的,不過屈端聽說大王請了大賢季子出面,說降城中守軍開門投降,得以從容收復姑甦。屈端入城。街頭所見,亦可證實這個傳聞是真……”

    慶忌如釋重負地道︰“貴使既知寡人入城詳情,那便容易解說的多了,不然寡人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

    屈端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來︰“大王……此言何意?”

    孫武接口道︰“屈大夫遠來,我王還擔心大夫不知我姑甦情形,未免難以剖白,大夫既清楚我吳國之事,那就好說了。我王打下姑甦,有賴季子高賢出面。說服城中守軍棄械投降。方免了姑甦城與那夫差玉石俱焚。當時孫武是第一個帶兵闖進城的,可惜仍是慢了一步。容那夫差逃走王宮。夫差來不及火焚全城,卻來得及火焚王宮,他緊閉宮門,令死士把守,自己趕回後宮,把儲藏寶器財物的殿宇樓閣盡皆付之一炬,大火沖天,滿城皆見,孫武闖進宮城時,只來得及截斷火源,免了大火殃及整座宮城,但夫差卻與儲寶宮室……盡皆化為灰燼了……”

    屈端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方驚叫一聲︰“甚麼?我楚國傾國財富,盡皆化為灰燼了?”

    慶忌咬牙切齒地道︰“何止楚國,便是我吳國多年積蓄,亦皆化為烏有,以致寡人入主吳宮,因國庫空虛,財力匱乏,欲振興天下,卻處處捉襟見肘。那夫差在摘星樓中被沖宵烈火化為灰燼了,若不然……雖與季子大賢有約在先,寡人也必把他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

    屈端喃喃地道︰“那……那堆積如山地財寶器物,竟然……竟然都付之一炬了?”

    在他下首,英淘咳了一聲,沉痛無比地道︰“夫差剛猛殘暴,勇武過人,好酒淫樂,嬖于婦人。其行其狀,與紂王無異,其死,想不到亦與紂王著寶衣、登鹿台舉火自焚的行為相近。只是這一來,我王自覺無法向楚國交代,常為此憂心忡忡,得知貴使前來,亦為此心中忐忑,萬幸的是,屈大夫竟對我吳國之事知之甚詳,想來也必定知道姑甦王城大火焚天之事,如今吳宮中樓閣倒塌了大片,正在日以繼夜進行重修,哦!方才一進宮時,想必屈大夫也見到了那些蓋樓的匠人。”

    屈端聽了有苦難言,他故意賣弄自己打聽到的一些消息,本是為了敲打慶忌一下,讓他知道楚國對吳國近來動向並非一無所知,不料吳人一口咬定寶物盡皆被夫差焚盡。夫差已死,他能與何人對質?慶忌破城時,王城中曾燃起大火乃是事實,至于到底燒了什麼,便是曾攻入王城的吳軍也所知有限,更遑論普通姑甦居民了。他既不能否認姑甦王城曾經燃起大火地事實,也沒有確鑿證據表明楚人的寶物並未隨火焚盡,便不能撕破了臉皮向慶忌質詢。

    慶忌喟然長嘆,對不能歸還楚人寶物一事極盡惋惜與沉痛,屈端無言以對。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件使命。那便是奉楚王之命,接回被闔閭擄回楚國為人質的那上百名權貴。說起這些人,楚王固然迫切希望他們能早些回去,為此他啟程前王太後還曾召見過他,但是如今執掌權柄的費無忌卻不希望這些權貴們回去,打亂他的政治部署。因此也曾向屈端面授機宜。

    屈端本是投靠了費無忌才飛黃騰達,因此自然對他的話奉行不渝,可是楚王和費無忌最關心的那筆龐大財富如今被慶忌一把火給燒沒了,他便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這些被關押在姑甦城中楚國權貴們身上,楚國這筆糊塗債,欠債者父子都已經死了,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楚國還真不能把慶忌怎麼樣,說不定那些權貴們知道些什麼內幕消息。不管如何總得先見他們一面。如果掌握了證握,才好向慶忌發難。

    想至此處,屈端沉住了氣。說道︰“我王滿心喜悅,期盼屈端能圓滿而歸,不想……不想竟是如此局面,唉!我王必定失望地很。此非大王之過,大王也不必過于不安。屈端此來吳國,第二件事,便是想接迎我楚國被擄走地世卿公族,不知如今他們身在何處?屈端想見見他們,並請大王費心安排他們歸國之事。”

    “此事不難!”慶忌一口答應。說道︰“楚國被擄權貴共計一百三十四人,路途上、以及到達姑甦在關押期間病死三人,如今現有一百三十一名公卿大夫,因城中瘟疫橫行,他們數百人居住在一起,十分的危險,寡人現已安排他們在姑甦山下兵營中暫住,那里山清水秀,空氣清新。要比在城中找一處大宅居住安全的多。”

    屈端吃了一驚,失聲道︰“如今姑甦城中正行瘟疫麼?”

    慶忌一拍王座,恨聲道︰“是啊,圍城期間,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門滅族時,為了震懾人心,不許掩埋亡者屍首,卻將他們懸于竿頭示眾。天氣炎熱。腐臭難聞,如今形成疫氣。城中已經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聞之色變地大事,一旦瘟疫橫行,能治好者屈指可數,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氣過了時令氣候自己消失,那簡直是一場無法抵抗的屠戳.屈端一聽暗暗叫苦,這趟吳國來地實在不是時候,他恨不得馬上便拔腿逃出姑甦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貴使放心,為貴使安排的館驛內,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人生病,在姑甦城中,是除了王宮外極安全的一處所在了。”

    英淘下首,坐的是赤忠,英淘話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陣咳嗽,咳得面紅耳赤聲嘶力竭,英淘和他右首邊的人便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濺到自己面前似的。

    赤忠咳完了,喘息著向屈端熱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吳國貴客,我王不會虧待了大夫。那處院落是我親自帶人去安排了地,必定清淨安全。待出了王宮,鄙人引領貴使前去。”

    屈端心驚肉跳地問道︰“不知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吳國司寇赤忠,咳咳咳……,見笑了,近日……近日偶感風寒,無甚大礙。

    屈端一聽好像被厲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隨他前去,忙不迭對慶忌道︰“大王,我王牽掛現仍羈留于吳國的世卿公族諸人,屈端忝為王臣,理應為君分憂。既然我楚國公卿現住于姑甦山下,屈端理應前往探視看顧,與他們同甘共苦,城中館驛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甦山下為屈端安排個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聽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甦山下便是了。”

    蔡義笑道︰“赤忠將軍染了風寒,還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與相國大人迎來,便由我們再送往姑甦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聽,不禁感激地向他一瞥。

    姑甦山下軍營中,羈留于吳國地楚國權貴們暫時便住在這里。他們如今的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國貴客,所以並不限制自由。但是他們移居城外不久,便聽說姑甦城中起了瘟疫,以致這里也變得緊張起來,雖然衣食無憂。但是行動便也受了許多約束。

    吳王慶忌對他們倒是十分照顧,為防不測,早早派了宮中醫士來這里看顧他們,每日熬煮防疫藥物讓他們服下。那草藥湯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藥草,不吃時還好些,一旦服下。胃里使如翻江倒海一般,這些錦衣玉食的老大人們捏著鼻子灌下去,過不多久便上吐下瀉,他們一個個原本紅光滿面大腹便便,現如今一個個臉色蒼白削瘦了許多。

    可這藥湯子喝下去,他們心里便踏實了許多,若不然不斷聽說城中今天死了幾人,明天誰家全都倒了,總是心驚肉跳睡不塌實。尤其是前兩天營中居然有個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們各自住在自己地茅屋中,彼此間便連串門聊天都少了許多。

    這山上蚊蟲極多。也不知是這些楚國權貴到了吳國水土不服,還是吳國的蚊子就是比楚國的厲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處便會腫起小兒拳頭大的一個包,又腫又癢,搔破了便流血水,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好。

    他們向吳人索要品質上乘地燻香,卻聽說夫差臨死一把火把吳宮儲放貴重物資的宮群俱被一把火燒了,便是吳王慶忌現如今用地都是艾篙燻蚊。只好入鄉隨俗,每日在房中燃燒艾草趨蚊,初時倒也燻的難受,久而不覺其味,便也處之泰然了。

    屈端在相國孫武和行人蔡義的陪同下到了吳王慶忌口中所說地山清水秀、空氣清新的姑甦山上,只見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煙霧繚繞,木屋掩映其中,仿佛那是一座座巨大的香爐。一股艾草燃燒時地刺鼻味道夾著煎熬草藥時地各種味道。燻得人透不過氣來,四周許多巡弋士兵都用濕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仿佛這山上瘟疫橫行,早已成了比姑甦城中還嚴重百倍地重災區。

    屈端見了不禁臉上微微變色,腳下躊躇不前,蔡義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視這些楚國貴人,對他們照顧十分周到。貴國權貴們還不曾有一人患病。這煎熬的藥物,不過是防患于未然罷了。”

    話音剛落。一個面蒙濕巾,只露出兩只眼楮地士卒捧著只熱氣騰騰的大碗走過來︰“請貴使先服了這防疫藥物。”

    屈端接過碗來,看看孫武和蔡義,遲疑道︰“你們兩位……”

    兩人向他親切地笑了笑,異口同聲地答道︰“屈大夫盡管飲用,我們今日已經服過了。”

    姑甦王宮中,屈端一走,慶忌便哈哈大笑,今日戲弄屈端地惡作劇十分有趣,讓近來一直疲于國事的他也不禁十分開心。

    燭庸憂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日此舉,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齊頃公戲弄四國使節,以致招來彌天大禍,前車之鑒,我們怎能重蹈覆轍。”

    他說的是一百多年前齊頃公戲弄諸國來使地事情。當時晉國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的楚莊王也剛剛死去,中原霸主暫時空缺,曾經身為中原第一霸主的齊桓公之孫齊頃公,以泱泱大國之君,便有些輕視天下諸侯。

    當時晉、魯、衛、曹四國使者拜訪齊國,巧地是這四國的來訪重臣都有點毛病,晉國執政中軍統帥克瞎了一只眼;魯國上卿季孫行父是一個禿頭;衛國上卿孫良夫是個瘸子;曹國公子姬首有點駝背。于是齊頃公童心大發,派去接迎他們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別是一個獨眼龍、一個禿頂,一個瘸子和一個駝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罷了,四國使者地引領行人都和他們有相同地缺陷,這分明就是故意戲耍他們,把四國使節氣得怒發沖冠,因此對齊國耿耿于懷。兩年後,齊晉因故開戰,晉國執政克親率八百輛戰車,與同樣曾受侮辱的魯、衛、曹“四國聯軍”挾怒而來,大敗齊國,齊頃公自己都差點成了俘虜。

    慶忌也知道這段歷史,便對燭庸笑道︰“司空不必擔心,寡人今日情形與齊頃公時大有不同,齊頃公圖一時之快,為戲弄而戲弄,得不償失。寡人卻非如此,為了吳國前程,些許手段,該使用時還是要用地。”

    燭庸還待進言,掩余生怕他惹得慶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經去了姑甦山,赤忠大夫幾聲咳嗽,必定嚇得他不敢再回王城。為了應付這位楚使,咱們也耽擱了不少事情,若無他事,大王應該退朝,讓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慶忌微微頷首,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階前正要高聲宣布退朝,一名侍衛忽地匆匆上殿,趨前拜道︰“啟稟大王,上將軍荊林護送越國太子的車隊已到蛇門。”

    慶忌剛剛轉身要走進王座後的屏風里去,一聽這話頓時止步,雙目微微一眯,沉聲問道︰“你說……勾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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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各懷心機

    勾踐,聞名久矣,卻一直沒有被忙于復國的慶忌列為對手。他和這位歷史名人只倉促見了一面,甚至與他連話都來不及對答一句,便中了他的一劍,險些為此喪命,而這個人,馬上就要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慶忌清楚地知道,勾踐和越國的實力,從不曾超越過吳國,哪怕在原來的歷史中,吳國亡在他的手上。他用了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用了二十年時間支持和蠱惑夫差四處開戰,消耗他的國力,最後仍是靠調虎離山之計和偷襲姑甦才一舉決定勝負。

    如果當初夫差沒有把數萬精銳都拉到黃池去爭奪天下霸主;如果勾踐不是靠偷襲佔領姑甦;如果夫差在釋放勾踐回國的時候,能像其他羈絆控制附庸國的君主一樣,始終把越國的軍事和外交控制在自己手上,那麼勾踐就算再能忍、就算有範蠡和文種這樣的賢臣幫他策劃,越國也照樣奈何不了吳國分毫。越國的地理位置從先天上限制了它的國力增長,就算把軍神孫武弄到他的門下,只要夫差不出昏招,他也逆不了天。

    一切,都只是如果,如今他的對手不再是夫差,而是自己。勾踐就算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臥薪嘗膽,還能有什麼作為呢?慶忌的唇角不禁牽起一絲淡淡的冷笑……

    勾踐上殿時,見到的慶忌就是這幅模樣。身材偉岸,一身王袍,冕冠珠簾下垂直至上唇,唇上微髭,淡現冷笑,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度。勾踐立于他的面前,一襲深衣,頭戴玉冠,大袖飄飄,亦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儀。神色卻隱隱透著一些陰鷙。

    “東海罪臣勾踐,奉萬死之軀,拜于大王墀下。”

    勾踐說罷舉步上前,向慶忌施以最隆重的跪拜之禮。那時君臣,除非重大典儀的時候,否則見了君上只須一揖。並不必行跪拜禮。越國名義上是吳國屬國,勾踐做為外臣太子,更應受到上國寬待,更不必行此大禮,是以勾踐此禮一拜,殿上左右冷眼旁觀的眾臣便微微騷動,對他的敵意減輕了許多。

    慶忌眸中露出一絲笑意,相較于勾踐對夫差所做過的種種行為,今日勾踐地行為還只是小兒科而已。當然。那時的勾踐有亡國之痛,夫差有喪父之仇,彼此的對立也更為深刻。由不得勾踐不做得更過份一些,才能取信于夫差。

    慶忌的眼神隱在珠簾後,注視著勾踐的一舉一動。對勾踐這個人,他並不敢掉以輕心。憑心而論,範蠡、文種治國方面的確是極了得地人才,但是在政治、權謀方面,他們做不了勾踐的老師,做個學生都嫌跟不上。勾踐入吳為質三年,範蠡隨之侍候。做為臣子,他可以勸大王隱忍,但是讓大王獻出王後供夫差享樂、為夫差嘗屎已悅其心這種建議不可能出自他口,必是勾踐自己的主意。勾踐在吳三年,文種代其掌理越國,在其歸國後近二十年時間,又是範蠡、文種打理越國一切,但是一旦伐吳成功,勾踐想殺他們只需令人送上寶劍一柄令其自裁。完全不擔心會有忠于他們的力量造反或者有哪個朝臣反對,可見他自始至終是把軍權、政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這樣的人,絕非一介庸才。

    “勾踐!”慶忌說話了,大殿上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聽的清清楚楚,慶忌清朗的嗓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勾踐肩頭一聳。頭又俯低了幾分︰“罪臣在。”

    “罪從何來?”

    “臣之罪。三也。”

    “說來聽聽。”

    “臣為下國太子。侍奉于吳王階下。卻不知時勢。受吳國逆臣伯蒙蔽。妄打勤王旗號。抵兵邊境。與王師為敵。此罪一也;”勾踐侃侃而談。兩旁群臣聽著。不斷去看慶忌臉色。珠簾遮著他地面孔。那冠上垂下地珠簾紋風不動。也看不清慶忌臉上神色地變化。

    “烏程一戰。勾踐與夫概聯手。率領一班武士圍攻大王。趁大王力竭之機。僥幸傷及大王。此以下犯上。此罪二也。”

    慶忌聽他說辭,說成以眾欺寡,仗著人多才僥幸傷了自己,為自己保留顏面,不禁哈哈一笑︰“彼時夫差方是吳國正主,你要相幫,原也是正理。寡人傷也就傷了,不必矯言掩飾。”

    “是是,罪臣多謝大王俯賜寬囿。及至大王入主吳宮,罪臣一不及時朝見,二不入吳請罪,自不量力,心懷僥幸,直到大王大軍壓境,命在須臾,這才誠惶誠恐,謁見大王,此罪三也。”

    慶忌臉色一冷,沉聲喝道︰“勾踐,你既知有罪,還敢來朝晉見,不怕寡人殺了你嗎?”

    勾踐面不改色,俯首嘆息道︰“勾踐自知死罪,今奉萬死之軀拜于墀下,甘領大王罪責。勾踐死不足惜,唯祈我王,寬囿越人,則臣九死,亦含笑于泉下。”

    勾踐說罷從容揚頭,拔去玉簪、解去玉冠,然後褪下大袍深衣,內穿麻布,左衽披發,形似罪囚,重新俯拜于丹墀之下。

    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唯有一片沉重的呼吸。慶忌端坐不動,雙眼微微一垂,盯著伏地不起地勾踐。

    孫武乃文臣之首,站于右班上首,他眼珠轉了轉,向對面的英淘使個眼色,英淘早已躍躍欲試,一得其示意,立即出班奏道︰“臣啟大王,勾踐擅助夫差夫概,與大王為敵在先,傷我大王以致險喪性命于後,今雖來降請罪,罪不容赦,理應處斬,以敬效尤。”

    慶忌雙眸帶笑瞟了他一眼,開心地想︰“這個家伙,要學伍子胥麼?幸好寡人不是夫差,說起夫差……,對了,施夷光……這小丫頭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歷史已經發生變化,勾踐不會把她送到吳國來吧?那小丫頭,倒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年紀太小了些。就算用來做美人計,也得再過個五六年光景,卻不知此刻這小丫頭藏身何處……,寡人費盡心機,也遍尋不著,也不知她一家人如今怎樣了……””

    慶忌一時失神。心思飄忽不知到了哪里,殿上眾臣都在盯著慶忌臉色,如今英淘做為他的心腹重臣,出面請誅勾踐,慶忌卻默然不語,不置一詞,殿上許多大臣頓時自以為揣磨到了慶忌的心思,料他不想誅殺勾踐,再與越國啟了戰端。于是大夫扶工立即搶前一步,拱手說道︰“大王,自古有言。誅降殺服,禍及三世。今勾踐以越太子之尊袒衣左衽,披發請罪,雖然有罪,罪不致死,大王宏恩,何不赦其死罪,則越人必感大王恩德,傾心歸附。亦顯我王威德。”

    慶忌微微伸出一手,往空中一舉,扶工立即住聲,慶忌擺了擺手,英淘和扶工便各自退回班內,慶忌徐徐放下手掌,輕輕放在王座扶手上,輕輕叩擊起來。

    “越國,我是早晚要打的。欲謀天下,必先穩定後方,越國乃我腹心一條毒蛇,那是一定要除去的。可是,現在是否是對越用兵的時機呢?勾踐這個人,現在能不能殺?如果要干掉他,倒也不必為難。即便明著殺不成,只要把他羈留于吳國,讓他找個機會病死還是辦得到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在誅降上蒙了塊遮羞布而已。越王允常還是要不惜一切造反的。

    今秋明春地糧食問題還沒有解決,國內正需休養生息。楚國是友是仇一時還不知變化,東夷之事也要趁著齊人南侵的壓力早些解決,此時如果與越開戰,那會如何?以吳國之力,打是不成問題地,問題是如何收拾殘局。

    以我目前力量,只能敗越國卻無力收越國,允常一旦率軍逃進山澤之中跟我打起游擊,我可就成了深陷越南戰場泥潭的美軍,問題是我如今國內不穩,天下仍亂,可沒有人家那麼雄厚的財力,一旦深陷越國戰場,我打得起,卻消耗不起啊。

    再者說,如今這個世界,道義還是頗有市場的,很多時候它確實能產生強大的力量。百余年前,晉惠公兵力比秦國多了一倍,結果卻在秦國手上敗得落花流水,就是因為他一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以致他的三軍羞于同秦國交手。我如今想壯大吳國,除了不斷增強自身實力,還需要在諸國中樹立吳國地形象。

    勾踐大張旗鼓地入吳,玩了這麼一出把戲,不管他當時有多少錯,如今在道義上他都站住了腳,我如果貿然把他殺了諸侯會如何看我?何況這廝陰險萬分,當初藉由伯之口打起領了闔閭遺命地旗號,那樣說來他不但不是反叛,反而是吳國的忠臣,普天下都認為越國弱小,不堪吳國一擊,勾踐又玩了這麼一出苦肉計,真的殺了他?唾沫星子都淹得死的人,真他娘的,簡直是狗咬刺猥,無從下口啊。

    慶忌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勾踐。”

    “罪臣在!”

    “你既來請罪,為何不將吳國逆臣伯綁來見寡人?”

    “大王,伯已經來了。”

    “哦,他在何處?”

    “回稟大王,伯已死,罪臣攜來了他的首級,為恐腐爛,已用石灰淹制,盛于匣中存放,首級如今便在殿外,大王可使人驗明正身。”

    殿中頓時一片轟然,慶忌雙眼微微一眯,提高聲音問道︰“你殺了他?”

    勾踐重重一叩首,高聲回道︰“罪臣不敢,伯酒後失言,說出真相,罪臣欲綁伯來向大王請罪。不料,伯自知罪孽深重,恐受寸磔之刑,竟趁人不備自盡而死,臣萬般無奈,只好攜其首級來向大王請罪。”

    慶忌一呆,慢慢地笑了起來︰“自盡?死的好!死的好呀!哈哈哈哈……”

    慶忌長身而起,一步步走下丹陛。勾踐正伏在階下,只得一步步膝行跪退,慶忌站定,他又急忙伏下身子,額頭觸及慶忌靴尖。慶忌低著頭,凝視著他細長地脖頸,隱隱有種厭惡地感覺。

    夫差雖然殘暴,但是在慶忌心中卻不失為一個大丈夫。而這個勾踐,一見到他。慶忌就有種見到了蛇地感覺,那種軟趴趴、粘乎乎、花花綠綠惡心人地生物。何謂大丈夫?哪怕再如何不擇手段、再如何沒有做人地原則,只要實現了自己的報負,就是大丈夫嗎?

    不錯,大丈夫活在世上是要成就一番事業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事業高于一切。甚至高于親情、尊嚴和生而為人地人格。就得犧牲這一切,讓自己變成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野獸。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許是某些人成功的人生哲學。可是,所有的斬獲都是有代價地,這是生活地邏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除了他的所謂成就,他還有什麼呢?

    慶忌笑了,笑的有點殘忍。可惜俯拜在他腳下的勾踐卻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寒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麼?世事無絕對!就是你不惜拋棄自尊和人格所要謀取地這點成就,我也要從你手里把它奪走。慶忌不是夫差,我斷不會讓小人得志,你終將一事無成!”

    慶忌盯著勾踐,勾踐如芒在背,過了許久,慶忌才曬然一笑︰“勾踐,你起來吧,若你一人,死不足惜。寡人憐及吳越萬千民眾,赦你死罪。”

    勾踐暗暗舒了口氣,連忙謝恩道︰“罪臣誠蒙大王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仰感俯愧。罪臣勾踐叩頭頓首。”說罷又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整齊起身。

    慶忌笑容一收,沉聲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趁寡人國中內亂,悍然興兵。屠我百姓,殺我士卒,此罪豈可輕饒?如今畏懼軍威,方來乞降,寡人若就這麼釋你歸國,豈非仁義恩德于彼國,卻薄待了我吳國將士子民?”

    勾踐不敢抬頭,連忙把腰彎了彎,低聲道︰“罪臣乞大王吩咐。”

    慶忌微微點頭。忽一轉身。舉步向丹陛上行去,到了王座前轉身坐定。面前珠簾嘩啦啦一揚又止,微微搖曳。

    “吳國先與楚國因爭桑而起戰端,連年征戰,不得休閑。既爾公子光弒王篡位,再啟國內之亂,戰事連綿,迄今方休,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民不聊生。而你越國趁火打劫,其罪非輕,如今唯有將功贖罪,方可免致刀兵加頸之苦。”

    勾踐俯首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罪臣但能作主,莫不應允。”

    慶忌目光一閃,說道︰“如今吳人因連年戰亂,耕作無人,年谷不登,今秋明春,已有糧荒跡象,萬民饑餒。越國為我屬國,又兼有罪之身,于情于理,應予援助。寡人要你借糧萬石,來日吳國糧食充足時再予歸還,如何?”

    勾踐大吃一驚,惶然道︰“大王有命,罪臣本不敢不應,奈何……奈何萬石米糧,窮我越國所有,也無從籌措,罪臣不敢不求赦免,胡亂應承大王,犯了欺君之罪。越人貧瘠,民間多有衣食無著者,萬石糧食,實非……實非越國承擔得起地,還祈大王開恩。”

    慶忌哈哈笑道︰“想以虛言誑取寡人惻隱之心嗎?越國貧瘠?越國縱是天下首富,民間照樣有衣食無著流離失所者。民雖窮困,越國這些年來獨僻于東南,有我吳國為屏障庇護,很少戰亂紛爭,些許米糧積蓄,難道越國府庫之中還拿不出來嗎?”

    勾踐再拜,苦苦哀求,再三訴說苦楚,慶忌已不便出面,孫武早跳出來與他唇槍舌劍,慶忌坐在上面看著二人滔滔不絕,大講自己國民如何窮困,如何潦倒,一副“誰敢比我慘”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經過一番爭論,最後勾踐招架不住,孫武讓了一步,最後以越國借糧六千石達成了協議,慶忌又說王宮失火,城牆損壞,要越國出鐵匠木匠石匠等等匠人,又要木材礦石、勞夫民役,勾踐巴不得他大興土木,對此一一答應。廷上書記早已筆走龍蛇,將協議記了下來,勾踐可一點頭,書記便寫好契約,遞到他的面前,令其簽字畫押,勾踐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簽了。

    待這些條件談妥,慶忌神色緩和了許多,對勾踐言道︰“以上種種,你肯應承,足見悔過之心真誠。不過你刺王殺駕以下犯上之罪,總要略施薄懲。何況。越人是否受伯蒙蔽、是否已無禍心,寡人朝臣中未嘗沒有疑惑,寡人想要你留質于吳,以彰其誠,如何?”

    勾踐聽了心中一涼︰“這個慶忌,不是素來光明磊落,坦蕩胸懷地吳國第一勇士麼,如今怎也變的如此陰險貪婪。他先誑我立下契約,此時若再反悔。他便有了伐越的借口。等到一切停當,還不罷休,要把我留在吳國為質。這一留,何時回去可就由不得我了,到那時,我就成了他慶忌砧板上的肉,要扁要圓,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之間地邦交活動格外頻繁。而建立各類邦交活動,“信”是其中地最重要因素,為保障邦交的正常進行。“出質”作為“結信”地一種主要形式開始廣泛出現。尤其是實力不相當地兩國締結某些盟約時,弱國出質于強國以取信對方更是司空見慣,慶忌這個條件天經對義,勾踐實在無從推卻,否則吳國要因此質疑越國的誠意甚或出兵討伐,都是出師有名了。

    勾踐低著頭猶豫不決,慶忌見捉住了他的軟肋,咄咄逼人地冷笑道︰“留質于吳,方顯越國誠意。你如今卻一味遲疑。莫非心有叵測?”

    “罪臣不敢!”勾踐忽地僕倒地在,片刻功夫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說道︰“出質于吳國,親身侍奉于大王階下,時常聆聽大王教誨,勾踐實是求之不得。”

    他說了幾句肉麻的馬屁話,轉而又道︰“但……臣父體弱多病,時常臥床不起,勾踐身為人子。若不能身旁照料。煎湯嘗藥,未免有失人子之道。忠孝不能兩全。勾踐左右為難,是以在陛下面前忘情失禮,還祈恕罪。”

    百善孝為先,父子天倫之道在當時可是比君臣之道還要重要,否則孔丘也不會倡議君臣之道應如父子之道了。勾踐搬出允常來,說父親沉痾難愈臥病在床,慶忌如果強要扣押他不許回國,那可有些不近情理。

    慶忌冷笑道︰“如此說來,越國難以入質于吳了?”

    勾踐啼泣道︰“非是不能,只是身為人子,父親生病,勾踐理應在父親面前竭盡孝道,還祈大王恩準,留質于他人。”

    慶忌失笑道︰“豈有此理,越王允常只你一子,還有何人可為人質?莫非隨便打發個宗室子弟來敷衍寡人,那豈非成了兒戲?”

    殿上眾臣中響起一片譏笑之聲。

    勾踐把臉上淚水一抹,大聲說道︰“罪臣豈敢戲弄大王,既要出質于吳,出質之人自然也要合乎身份。”

    慶忌笑道︰“好,你父既纏綿病榻,寡人要強留你于吳國,未免不近情理。你若另有合適人選,寡人自無不可。不過……若是貴國公主,雖然也是貴國寡君之子,寡人可是敬謝不敏。”

    慶忌這話大有譏笑越國交好各國君侯權臣時常常呈獻越國美女的作法,勾踐臉上一紅,說道︰“越國出質于吳國,乃邦交大事,自然不敢以女流之輩虛應其事。”

    慶忌頷首道︰“好,那麼……越國以何人為質?”

    勾踐說道︰“出質之人就在殿外,請大王允其上殿見駕。”

    慶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準!”片刻功夫,兩名武士自殿外帶上一個人來,群臣都好奇地向那人看去,只見這人一身翠衣,年近三旬,眉目倒還姣好,體態略顯豐腴,分別便是一個女子。這女子懷中尚抱著一個孩童,肚腹要害處纏著綾羅裹肚,白白胖胖地胳膊大腿露在外面,藕節兒似的,看著十分可愛。

    勾踐剛剛說過不會拿女流之輩充數,那麼這上殿的婦人自然不會是人質,難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孩童身上,便是慶忌看著那孩子,也不禁兩眼發直。那小兒被婦人抱在懷里,嘴里吮著一根手根,一雙烏溜溜地眼珠左轉右轉,好奇地看著殿上這些文臣武將,想是平常也見慣了人多,竟毫不怕生。

    “這……這……他是何人?”慶忌指著那孩子,不覺有些口吃起來。

    勾踐慨然道︰“此乃下臣之子與,越國王太孫,可代其父出質于吳。勾踐對吳國上君一片赤誠之心,尚祈大王恩準。”

    慶忌看著勾踐半晌不語,心頭寒意升起︰這個人,真的是能忍人所不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利用的工具。若是自己,只怕形勢再如何險惡,也不舍得把如此年幼可愛的兒子送到他人手中以取信于人。不過,自古以來帝王之家國,又有幾人重情重義?做地像勾踐這麼絕的,又何止他一個?

    “近前來,把那孩子,給寡人看看。”

    那婦人應該是孩子的奶媽,她在越國也是見多了公卿大人地,不過這里畢竟是吳國,神色還是有些害怕。寺人上前,自她手中索要小童,她急忙乖乖放手。寺人抱了那孩子步上丹陛,呈于慶忌面前。

    慶忌將他抱起來仔細打量,他叫與?者,鼠也,勾踐蛇頸如蛇,這父子倆湊在一起,那不是蛇鼠一窩了?不過這只小老鼠可比勾踐看著可愛多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眉眼俊秀,眸如點漆,煞是可愛。一般來說,男孩長相隨其母,女孩長相隨其父地居多,這個孩子應該長得像他地母親,若是長成勾踐那副德性,那可真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討人嫌了。

    小孩子不怕生,他在越王宮也是被許多人抱慣了地,離了奶媽的懷抱並不啼哭,一俟到了慶忌懷中,那雙烏溜溜的眼珠立即對慶忌冕冠上珠簾發生了興趣,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那冠上玉珠,不時還要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而慶忌一身隆重地冠服,懷里抱著一個小娃娃,滿臉笑容,毫不在意他的舉動。在這群臣畢集的大殿上,突然上演這麼一幕溫情畫面,看著實在令人發噱。

    “先詭稱其父病重,再以王太孫出質,忠孝兩道,無可挑剔,讓人再也找不出理由把他強留于吳國。這小娃娃再過幾年,也只是一個幼童,那時越國若是找到機會再與我吳國開戰,難道我就能甘冒天下罵名將這娃娃處死?好手段、好心機呀……”

    慶忌對勾踐的厭惡和殺機更是難以按捺,一個讓勾踐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主意忽地浮上他的心頭,慶忌懷抱與大笑起來︰“好,你既以越國王太孫出質,寡人便應承了你。寡人十分喜歡這個孩子,欲收其為義子,你可願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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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4:54 |只看該作者
246章  小蘿莉的入城式

    勾踐聽了慶忌的提議不由心頭一喜,雖說迫于無奈,他只能狠下心把幼子出質吳國,但那孩子畢竟是自己骨肉,慶忌肯收與為義子,這孩子以後在吳國便多了幾分安全保障,一念至此,勾踐立即應道︰“下臣之子,能得大王青睞,臣不勝之喜。

    “哈哈哈……,好!”慶忌舉起那嬰兒,微微往上一拋,又將他穩穩接過,逗得與咧開小嘴咯咯地笑起,見慶忌抱住他不再拋擲,與還不甘心地蹬著兩條小胖腿,小腰板兒一挺一挺的,竟然有些樂此不疲。

    “越國雖冒犯寡人在先,但念其能及時請罪,交出叛逆,又借貸米糧、敬獻木材礦石、提供役夫匠人,將王孫出質于我吳國,足見其請罪之誠,寡人就此赦免勾踐之罪,暫入驛館住下,待米糧木材等運至吳國,履行了契約,便釋勾踐歸國。退朝!”

    勾踐急忙道︰“大王,這孩子的奶娘……”

    慶忌略一沉吟,知道這孩子畢竟年幼,奶娘若不留在孩子身邊,勾踐難免會懷疑他來個偷龍轉鳳魚目混珠,便笑道︰“孩子的奶娘是用慣了的人,自然一並留下,哈哈……,你盡管放心,此子乃越國未來之主,寡人會使人悉心照料,吳越兩國,從此兄弟之邦,永世友好!”

    勾踐心頭一塊大石始放下來,兩人站于階上階下,各懷心機地笑了起來……

    目送勾踐離去,慶忌笑容一收,把那嬰兒交給一個寺人,吩咐道︰“備車,寡人要去任府一行。帶上奶媽和越王孫。”

    任家府邸,慶忌的馬車悄然趕來。

    任若惜好潔,每日沐浴三次。此時正是午後。她穿著松軟舒適的衣袍,剛剛自浴室回到自己房間。侍女站在身後正為她梳理著如雲的長發,忽然,障子門上輕輕叩擊幾聲,一個聲音小聲說道︰“小姐,大王到了。”

    “甚麼?”任若惜吃了一驚。攸然站起道︰“大王怎麼來了,快快為我更換衣裝。”

    看看鏡內披散秀發的模樣,她頓頓足,又坐了下來,急急地道︰“來來,幫我把頭發盤起來。”

    身邊幾個奴婢手忙腳亂,剛剛給她盤起頭發,廊下木板上已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門扉一開。任若惜身邊幾個侍女忙不迭齊齊拜倒︰“奴婢參見大

    “免禮平身,爾等退下。”

    幾個侍女立即依言退下,任若惜這才紅著臉轉過身來。襝衽施禮道︰“妾身見過大

    “免了,免了,”慶忌微笑著打量著她,任若惜臉形極美,眉眼如畫,初浴之後的肌膚白里透紅,幼滑光潔,既有少女的緊繃和彈性,又帶著種少婦般的雍容嫵媚。

    慶忌贊嘆道︰“好美,想來美人出浴時更是風光無限。可惜寡人來地晚了。竟然沒有這份眼福。”

    “大王又不是沒有見過。”任若惜嬌俏地白了他一眼︰“若惜此番回都城,並沒有把行蹤告知大王。大王怎麼會趕了來,害得人家都來不及梳妝打扮,在大王面前失了禮儀。”

    慶忌笑道︰“你是寡人地準王妃,你的行蹤就是你不說,自然也會有人告訴我。唉,其實你前日一到我就知道了,可是直至此刻才能抽身見你,你我素來聚少離多,想不到吳國已經平定,寡人還是如此繁忙。”

    慶忌說著張開手臂將任若惜攬在懷中,兩人雙雙在榻邊坐了。宗伯和行人已經到任府下聘,正式確立了任若惜地王妃身份,只待魯國季氏和叔氏送女成親,便要與搖光和小蠻一起入宮。夫妻名份既定,私下里見面,也就多了幾分隨意和從容,任若惜已不似先前那樣拘謹了。

    “大王,楚國來使已經安置好了麼?”

    “那是自然,不止楚國來使,越國勾踐也剛剛到了姑甦。”

    “勾踐?他來做什麼?”

    慶忌將經過說了一遍,問道︰“若惜,你怎麼看?”

    任若惜靠在他胸前,認真地思考道︰“越國對吳國,從來都不曾有過什麼好心,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越國被吳國壓制于東南一隅,他們北進中原,聯系天下諸侯的咽喉要道俱被吳國扼制,猶如一頭鷹被剪去了翅膀,若是越王是個安于守成沒有進取之心的國君那也罷了,否則,不管誰做越王,第一件事就是打敗吳國,吳國不倒,越國永無出頭之日。什麼兄弟之邦,永世友好,完全靠不住了,大王何不趁機取了勾踐性命呢?”

    “呵呵,婦人之見!”

    慶忌攬著她柔軟的細腰,在她嫩紅的嘴唇上輕輕點了點︰“吳國之患在于越國,而不在于勾踐。殺勾踐、滅越國,這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情,如果寡人現在不能收服越國,那麼殺一個勾踐又有什麼作用。今日殺了一個勾踐,焉知明天越國不會再出現一個勾踐?時機不到反而會授人把柄。那勾踐這麼能忍,難道寡人就沉不住氣嗎?”

    任若惜吁了口氣︰“大王沒有被勾踐的伎倆迷惑便好,可是那也不必認他的兒子做義子啊。有了這層父子名份,大王將來若對越用兵,難免束手縛腳,施展不開。”

    “誰說的?”慶忌狡黠地一笑︰“我倒覺得有了這層名份,更利于我今後行事。”

    任若惜坐直了身子,問道︰“那越國王太孫,如今養在宮中麼?”

    慶忌微笑道︰“沒有,我給你帶來了,回頭你妥善安排一下,讓他就住進任家堡吧。”

    任若惜大吃一驚︰“任家堡?這孩子是出質于吳國的越國王太孫,身份非同一般,讓他住在任家堡,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憑任家堡的力量,要看護一個孩童還不是易如反掌?”慶忌笑容微斂︰“那小家伙生得很可愛。我不想把他留在宮中。人總是有感情的,如果和這孩子相處久了。我怕會影響自己將來地決斷。”

    “大王……”,任若惜擔心地看著他,期期地道︰“大王準備……準備將來如何對他?”

    慶忌笑了,女人的母性總是易于泛濫,方才她還恨不得慶忌一劍殺了勾踐。可是一說到小孩子,哪怕是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孩童,她也要生起憐憫之心。

    “你放心吧,嬰兒無辜,我不會傷害他地,但是他地特殊身份,已注定了彼此地立場,注定了有些事情他必須得去承擔和面對。以後。也許我會從他那兒奪走一些東西,但是我會送給他另外一些東西,我相信那對他、對他的子孫來說。都不是禍,而是福。”

    任若惜聽地不甚明了,不過她也知道事關未來吳越兩國的重大關系,慶忌現在不會和她說的太過明白,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一國之君,有時難免要施些雷霆手段,可是……一想到你要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子下手,我還是很不舒服。”

    “當然不會,人。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是為達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地。那樣地人,與禽獸何異?”慶忌拍拍她地背,輕笑道︰“等你給我生了兒子你就知道了,我可是非常喜歡小孩的。”

    任若惜頓時羞紅了臉,輕啐道︰“說著說著便沒了正經,誰要給你生兒子?”

    慶忌正色道︰“男女歡愛,傳宗接代,這是何等大事,還有比這更正經地嗎?”

    他雙臂忽然圈緊,在任若惜耳邊低聲道︰“你我名份已定,不如今日便陪寡人做些最正經的事如何?”

    “我才不要……”,任若惜嬌笑著起身欲逃,被慶忌一拉,又跌回到他的身上。

    慶忌一邊替她拔去頭上玉簪,一邊溫柔地道︰“害什麼羞,你已是我的人了,難道能逃出我地手掌心?”

    那玉簪一拔,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立刻瀑布般傾瀉下來,發長過臀,半睜的秀眼中滿是盈盈水波,一股難言地嬌媚感覺震撼著慶忌的心靈。此刻的任若惜看起來女人味十足,一下子勾起了慶忌的心頭欲火。

    “把你交給我吧”,慶忌用低低的聲音說︰“搖光和小蠻還小,寡人不想讓她們過早地生育,若惜,你為來寡人……生第一個小王子,好不好?”

    任若惜的腦袋“轟”地一下,就像猛地被人灌下了一大杯醇濃的美酒,眸子醉了,身子醉了,心也醉了,在慶忌比酒還濃的甜言蜜語中,她毫無抵抗地被解開腰帶,褪下了絲袍。

    赤裸的胴體美得如夢似幻,輕軟柔順的烏黑秀發與那沃雪一般白嫩柔滑地肌膚相映成趣,秀美地容顏楚楚可憐,瘦削的香肩與挺拔地胸部構成立體的曼妙曲線。

    慶忌一時看得癡了,那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他一把抱起這暖玉生香的美人兒,將她輕壓在床上,愛撫著她的身子。若惜被他的舌尖堵住了嘴,唇齒間只能發出咿唔的低吟。

    一番輕憐蜜愛,任若惜嬌喘吁吁,雙眸中水汪汪的,盡顯意亂情迷的嬌態。已經動情的她,此時已經無暇思考了。她終于撤掉了最後一絲矜持,忘情地抱緊他,低聲呢喃道︰“大王,愛我……”

    “好!”慶忌啜著她晶瑩的耳珠,雙手緩緩下移,托起她渾圓豐盈的翹臀,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現在,讓我們一起做點正經事吧……”

    吳楚兩國的使者于同一天來到姑甦,但楚國的屈端只在姑甦山上待了三天,便擔驚受怕地回國了。他花費了大筆的金銀才謀得這個官職,可不想病死在吳國,便宜那費無忌把他的官職再賣出個好價錢來。

    勾踐則是想走也走不了,每日望眼欲穿地盼著越國那邊早些發送米糧、礦材,兌現了諾言以便接他回國。他知道,吳人中恨他入骨的不在少數,許多人都盼著慶忌砍了他的腦袋,天知道如果繼續留在吳國,慶忌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反悔改變了主意。

    勾踐還沒盼來越國的消息。楚國的使者倒是又來了。勾踐來吳前為防萬一。已派使者專程拜見費無忌,以備關鍵時刻用來向吳國施壓的。如今慶忌無意為難勾踐,費無忌便不需再費力氣,等若平白得了一批珠寶美人,但他最在意的仍是楚國被擄走地財富,因此這回所派地使臣比屈端強項了許多。得知勾踐無恙,那使臣便執行第二使命,聲色俱厲指斥吳國貪匿了楚國財富,要求他們交出寶物。吳國則一口咬定所擄財物盡被夫差一把火燒個精光,楚使不能闖進吳王內宮查看究竟,雙方只能使些口舌功夫,唇槍舌劍斗了個不亦樂乎,那位楚使最後也沒顧上去看看正在姑甦山上看風景的楚國權貴們。便怒氣沖沖地回了國。聽說吳楚交惡,勾踐暗自竊喜,但他如今身在姑甦。這交好楚國、共抗吳國地大計一時卻不得實施。勾踐日盼夜盼,總算盼來了越國的消息,越國的糧米和礦材、工匠們一過境,荊林便使人快馬傳到了姑甦,慶忌倒也爽快,一得消息便吩咐在宮中擺酒設宴,為勾踐餞行

    勾踐得以回國,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一時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席上暢飲開懷。談笑風生。酒過三巡,他捧杯而起。向慶忌勸酒道︰“皇在上令,昭下四時,並心察慈,仁者大王。躬親鴻恩,立義行仁。九德四塞,威服群臣。于乎休哉,傳德無極,上感太陽,降瑞翼翼。大王延壽萬歲,長保吳國。四海鹹承,諸侯賓服。觴酒既升,永受萬福!”

    說罷大禮跪拜,舉杯一飲而盡。慶忌微微一笑,也舉杯淺酌一口,受了他這一禮,勾踐歸座,神色從容,明明看到旁邊有人因為他的肉麻之言而側視,卻恍若未睹。

    燭庸見狀冷笑不已,微微側身,向掩余低聲道︰“以幼子質于吳國,離行全無戚容,亦不求相見,此人真是全無心肝。”

    掩余微微一笑,回道︰“未必,心夠黑、皮夠厚罷了!”

    另一面膳案上,英淘也是頗為微辭,他向孫武低聲說起,孫武抬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瞥了勾踐一眼,微微一笑,低聲道︰“英將軍不可小覷了他,他如此故作姿態,謙卑自辱,不過就是為了引起大王蔑視之心罷了。”

    “哦?原來這賊子包藏禍心!”英淘狠狠瞪了勾踐一眼,對孫武低聲道︰“此人隱忍陰狠,不是一個好相與,放他歸國,無異于放虎歸山。大王有言在先不便殺他,我們何不暗中下手?”

    孫武抿了口酒,不動聲色地與人高聲談笑幾句,又復向他低聲問道︰“你有何良策?”

    英淘眼神四下一掃,低聲道︰“若是勾踐歸途遇匪送了性命,那便與我無干吧?”

    孫武淡淡一笑,搖頭道︰“勾踐只要死在吳國,無論什麼理由,難遮天下悠悠眾口。”

    英淘一錯牙,不甘心地道︰“那麼,就這麼放他回去?”

    孫武舉目看向正位上的慶忌,慶忌布箸挾菜,不時挽袖舉杯,與敬酒地臣僚應和著,孫武抬眼望去時,慶忌似有所覺,眼神亦向他這里望來,兩人目光一踫,慶忌微微一笑,好象對他的心思已全盤了然于胸。

    孫武收回目光,舉杯一飲而盡,將酒杯往案上輕輕一放,扶案說道︰“大王的心思日漸深沉,每出智計如天馬行空不著痕跡,叫人無從揣測。我也猜不出大王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我看得出,對勾踐這個人,大王比你我看得更深、也更加透澈,對付他,想必大王已有定計,未得大王示意,你切不可輕舉妄動,壞了大王的好事。”

    英淘聽得半信半疑,但是見孫武說的鄭重,英淘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宴會之後,慶忌擺出儀仗,親自送勾踐出蛇門。慶忌認與為義子,便與勾踐有了兄弟之宜,由吳王慶忌親自送出城去,便也不算逾矩,只是這一來禮儀規格至為隆重。許多城中百姓都尾隨觀看。一時間姑甦城頭顯得熱鬧非凡。

    蛇門外,勾踐止步。再度謝禮,請吳王返回。慶忌止步笑道︰“王兒與乖巧可愛,寡人已聘王妃任氏十分喜愛,如今已攜往任家堡居住了,太子歸心似箭。竟不能與與見上一面,實在可惜。”

    勾踐忙道︰“臣父久病,勾踐牽掛于心,今得大王之命,敢不早踏歸程?我兒與,蒙大王喜愛,有大王照料,與生身之父何異。是故,臣放心的很。”

    慶忌笑笑,招手命人送上餞行酒。說道︰“吳越兩國,隙嫌久矣,今太子審時度勢,赴吳請罪,寡人赦罪認子,亦表示了寡人的誠意。願吳越兩國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世代友好,寡人與太子共勉之!”

    勾踐捧杯,正容說道︰“大王赦臣死罪,使得生還歸國。隆情厚意。勾踐不敢有負,願與吳國。永結友好。上天蒼蒼,神明昭昭,若違此言,天地共誅。”

    說罷捧杯一飲而盡,慶忌點點頭,亦舉杯將酒飲盡,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寡人就此止步,祝太子一路平安。”

    “謝大王!”勾踐長揖到地,返身上車,在吳國軍兵地護送上徐徐離開姑甦。車駕啟動,徐徐馳出,直至過了一座小橋,勾踐緊緊扣住掌心的指甲才放松下來︰“慶忌沒有食言,果然釋我回國了。此番使吳,解了吳國伐越報復之危,容我越國有了喘息之機,來日但得機會……,今日我如何匍匐在你腳下,那時便讓你照樣還來!”

    勾踐車隊去遠,慶忌返身回城,但見城上城下俱是吳國子民,慶忌便向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了一下。慶忌收復姑甦後十分體恤百姓,所做所為已深得民心,一見慶忌揮手,百姓們頓時***起來,紛紛高呼大王,歡喜雀躍,愛戴之情溢于言表。

    慶忌見狀不便立即入車起行,只得帶微笑再與眾人招手示意。這時候,人群中三個衣衫襤褸的人也不斷喊著大王,並奮力向前擠來,慶忌儀仗親兵組成人牆,阻止有人靠近大王,此時一見兩大一小三個叫花子要沖過去,那士兵連忙橫戈向外推去,口中惡狠狠喊道︰“站開些,站開些,大王起駕,休要阻路。”

    那兩個衣衫襤褸地男子被長戈攔著,眼看慶忌就要離開,卻眼睜睜的毫無辦法。他們雖在高聲呼喊,奈何周圍百姓齊聲高呼大王,聲浪排山倒海,早把他們地聲音完全壓住,就連不遠處地人都聽不見。

    他們身邊那個臉上灰一道泥一道的小乞丐見此情形把腳一跺,忽地探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奮力向慶忌擲去。

    “不好,有刺客!”那士兵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乞丐居然身藏利器,他阻攔不及,立即放聲大叫起來。慶忌三番五次險死還生,如今他貴為大王,目前又尚無繼承人,吳國江山可說完全系于他一身安危,所以進了姑甦城後,孫武便從軍中挑選了一批機警忠誠地驍勇士卒,由宮廷禁衛統領袁素親自教授訓練武藝,做為慶忌的貼身侍衛。

    這些人反應極為敏捷,一見空中閃過一道異物,劃著弧線飛向慶忌,立即猛撲過去,一名士卒揮舞小盾一擋,“噗”地一聲將那物什擋開,正站在那兒微笑著揮手致意的慶忌猝不及防,被一眾親兵七手八腳按倒在地,只聽“蓬蓬  ”一陣響,七八面盾牌已將他周身上下遮擋得風雨不透。

    四周百姓驚惶大叫︰“大王遇刺啦!”一時間狼奔豕突,眾百姓紛紛走避,慶忌衛隊如臨大敵,數十名劍盾手將慶忌身周團團圍住,弓箭手們張弓搭箭,鋒利的箭矢瞄向人群,隨時脫手射出,另有戈手矛手向那三個叫化子的位置猛沖過去,數十桿長矛就像刺猥背上地尖刺似地,刷地一下張開,攢刺到那三人四面八方的所有空檔,將他們緊緊逼住。

    那三人被這突出其來地變化驚得目瞪口呆,小乞丐訥訥地小聲解釋道︰“我……我只是想叫住他而已……”

    四下密集的鋒刺微微晃動,小乞丐嚇了一跳,突地扯開喉嚨,用高亢穿雲的尖銳嗓音放聲大呼起來︰“慶忌,大叔,我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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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247章  我不是金魚佬

    此時四下沒了吶喊聲,那高分貝的叫聲聽的清清楚楚,慶忌覺得那呼聲有些耳熟,連忙推開遮得不見天日的盾牌,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四顧張望道︰“方才是誰喚寡人?”

    “是她,那個小乞丐,小小乞兒,竟敢直呼大王名諱!”右兵衛楚杰向那小乞丐怒聲大喝。

    慶忌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眼瞧見那小乞兒,不由得便是一怔,那小乞丐見他向自己望來,也顧不得身周都是矛戟的鋒刃,連忙向他招手道︰“大叔,是我,我是施夷光啊。”

    “夷光?”慶忌大吃一驚,連忙分開護衛走過去,同時吩咐道︰“楚杰,收攏你的人馬,莫要驚嚇了百姓,他們不是刺客。”

    慶忌一聲令下,乞兒四周攢刺的矛刃刷地一聲便收了回去,慶忌走到施夷光身邊,施夷光縱身撲入他的懷中,一把抱住他的腰,埋頭大哭起來。

    慶忌連忙安慰道︰“不要害怕,大叔在這里,不會有人傷害你的,你跟誰來的,你爹呢?”

    慶忌一邊問,一邊在人群中尋找,目光逡巡了兩圈,沒有找到施老大的身影,卻被那兩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給吸引住了。

    施夷光聽他提起父親,哭得更加悲痛,那兩人遲疑了一下,雙雙走到慶忌身前,長揖施禮道︰“楚國逃臣範蠡、文種,見過大

    慶忌吃驚道︰“果然是你們,你們怎麼這般模樣,夷光怎麼會和你們走在一起?”

    範蠡搖頭一嘆道︰“此事說來真是一言難盡,咦……大王認的夷光?”

    慶忌更是驚訝。他四下看看。說道︰“這事……寡人也是說來話長。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來。你們且隨寡人登車。咱們回城再說。”

    二人吃驚道︰“不敢。大王請登車。範蠡、文種隨行于車後便是。”

    慶忌不以為然地道︰“你們與寡人乃是故交好友。遠來是客。勿須執臣之禮。快與寡人一同登車。”他說完蹲下身。替施夷光擦去淚水。柔聲說道︰“夷光。跟叔叔回家。有什麼事叔叔給你作主。好不好?”

    “嗯!”施夷光滿臉淚痕。她抽抽噎噎地點頭。一雙小手仍緊緊抓住慶忌衣衫。轉目看向範蠡。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義

    範蠡點頭應道︰“嗯。既如此。女兒隨大王登車同行便是。”

    “什麼?什麼什麼?”慶忌奇道︰“少伯。你喚夷光什麼?”

    範蠡訥訥地道︰“範蠡來吳國途中,自一人販手中救下夷光。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拜了範蠡做義父,是以父女相稱,怎……怎麼了?”

    “父女?慶忌看看懷里淚痕未干的小西施,再看看蓬頭垢面形容落魄的範蠡,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

    這時楚杰撿了施夷光擲出的東西,走到他們面前奉上道︰“大王,這是……這位姑娘擲出的東西。楚杰手上捧著的正是慶忌送給施夷光的那柄魯削小刀。他見大王對這小乞兒如此看重,便也不敢再口口聲聲喚她乞兒了。施夷光將那魯削一把攥進手里,倒似孩童得回了自己的心愛之物。

    慶忌一頭霧水,急于弄清他們地經歷,便道︰“來,咱們上車再談。”

    那王駕車輪足有一人高,車轅高度施夷光根本上不去,慶忌便輕舒猿臂,托住施夷光的腿彎。將她單臂抱起,返身走向王車,王車比普通的馬車至少要寬闊三四倍,在里邊躺著休息都絲毫不成問題,要並排坐上三人自然不嫌擁擠。至于施夷光小姑娘,這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驚嚇苦難,自見了慶忌便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不肯松開,慶忌便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好在小姑娘身子輕盈的很。比一只貓兒也重不了幾分。倒不覺得沉重。

    儀仗回城,範蠡、文種便說起自己經歷。原來不出範蠡所料,費無忌果然在路上安排了刺客刺殺他們。範蠡事先也安排了自己的親信武士接應,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費無忌派遣刺客居然搞出了近百人地豪華陣容。

    其實全因李寒是頭一次為費無忌經辦大事,他吸取了在魯國輕敵落敗的教訓,此次暗殺不想失手,這才派出了許多人手。人數的巨大差異,使得甫一交手,範蠡一方便落了下風,虧得他們那些心腹武士都是視死如歸的好漢子,雖敗不退,他們拼死苦戰,竭力掩護兩位大夫逃走。

    範蠡、文種劍藝不及手下武士,留下也是拖累,只得亡命般逃走。那里山高林密,久無人煙,兩人沒了向導,這一逃走便迷了路,和部下完全失去了聯系。他們生怕費無忌派出更多人手尋找他們下落,只得當機立斷,獨自向東行去。由于盤纏行李都在親信部下身上,兩人身無長物,只靠兩柄劍防身,一路獵些野兔摘些野果裹腹充饑。

    二人這一路風餐露宿,最後竟也被他們逃出深山,進入了吳國境內。待出山時,原本風度翩翩錦衣玉帶的兩位大夫已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面,比兩個乞丐還要不如,那模樣怎麼看都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逃奴。幸好此時慶忌的王命已經頒布,吳國上下皆知大王正在招納諸國流民,因此吳國守關的將士、沿路牧守官員手下的士師緝捕,對他們並不刁難。

    吳國為了迅速壯大人口,規定但凡投奔吳國地百姓,無論耕種、植桑、捕漁、從商、為役,皆寬囿以待。耕種植桑捕漁者,朝廷借貸工具和一年的食糧,一年後歸還,並劃撥荒地、荒山給他,所開墾的荒地、種植地桑林皆為個人所有。

    從商者在當時諸侯林立,各國資源流通不便的情況下對促進經濟發展也有巨大作用,吳國便規定赴吳經商者三年之內關稅減半,商人開拓商路、發展商源也要下極大功夫,一旦把他們吸引了來。並且站穩了腳跟,那麼三年期限一過,只要吳國賦稅不高于其他國家,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條商路。至于到吳國出賣勞力為生的役民,更規定了三年之內不納賦稅。

    因此範蠡與文種行來的這一路上,有不少從楚、越兩國遷來的普通百姓。範蠡與文種便混跡其中,向這家討一口,那家要一口,饑一頓飽一頓的,總算是捱了下來。

    他們在路上看到一個男人打罵女童,聽他們對話知道那是一個人販,便仗義出手救下了這個女孩,那便是施夷光了。施夷光機警聰明,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即便逃出那人販毒手。也難免再落入他人之手,便拜了範蠡做義父,隨他們一路過來。範蠡倒不知自己這個螟蛉義女和慶忌竟有一份淵源。

    慶忌聽說他們特來吳國投奔自己,不禁大喜過望。他挖空心思要把範蠡、文種這兩個當世賢才弄到吳國來,卻苦于他們是楚臣而無從下手,不想費無忌那個大奸臣居然幫了他一個大忙。

    慶忌也對他們簡略講了講自己與施家相識的經過,然後對施夷光道︰“小光,我一回國,便派了人去越國尋找你們,卻一直沒有你們地下落,你爹你娘怎麼樣了?你怎麼會落進了人販子的手中?”

    方才聽範蠡說施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此時問起,施夷光眼楮一紅,淚水重又浮現在眸中,她泣聲說道︰“我娘……已經病死了,爹為了救我脫身,也被越兵殺死,爹對我說。除非見了吳國地大官,否則萬萬不可對人說起我家與大王的關系。我一個人逃出來,又累又餓,那人販見我孤身一人,便把我抓住,說要帶去閶閭賣掉,我路上想要逃走,卻被他毆打,幸好……幸好被義父和文伯伯救下。”

    施夷光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慶忌逃走後。施老大和施夷光也分別脫身,回到了他們在城里的親戚家。越軍繪制了施老大的畫影圖形張貼出去緝拿他。因為當時他在筏上,又戴了斗笠,所繪地圖形有些含糊,若非熟識之人極難認出,而那些熟識施老大的人自然也不會向官府告發,因此這事也就成了一樁懸案。

    後來,施老大的妻子病情加重,施老大只得拿了慶忌所贈的玉飾去典當了一筆銀錢,請醫士上門診治,但他的妻子沉痾已久,藥石難醫,終于撒手塵寰。

    一難方生,一難又來,施老大正含淚為妻子操辦喪事,不想越兵又找上門來。原來施老大拿去典當地玉飾成色極好,乃是最上等的美玉,那典當行掌櫃的拿去賣給當地牧守官員,隨口說起了它的來歷。那官員聽說一個普通漁民家中竟有成色如此上等地美玉,頓時起了疑心,便使人上門盤查。不想卻發現施老大身形相貌酷肖張貼的畫像上那個正在緝拿的逃犯,施老大哪敢隨他們回去接受盤問,只得反抗逃走。結果施老大中了越兵地利箭,施夷光則跳水逃走,直至被人販子抓住,再遇到範蠡與文種……

    聽了夷光自述的經歷,慶忌抱著夷光稚弱地身子,久久不發一語,車輪聲轆轆,幾人各自想著心事,範蠡和文種看看身旁地慶忌,這位吳國大王竟與他們同車而行,此時想來還如在夢中,相較于慶忌的器重,再想起在楚國地遭遇,兩人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慶忌默然良久,對夷光輕聲道︰“夷光,你知不知道大叔剛剛送走的是誰?”

    “知道。”施夷光怯生生地點點頭︰“方才曾聽城頭百姓說過呢,那是越太子勾踐。”

    “那你恨不恨大叔?”

    “嗯?”施夷光詫異地瞪大了眼楮︰“夷光為什麼要恨大叔?”

    “你爹是因為救我,最終才被越國士卒殺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卻放走了越太子,你不恨我嗎?”

    施夷光困惑地道︰“可是殺我爹的不是越太子啊,我心里一直記著那個凶手地模樣,大叔是吳國第一勇士,夷光以後要跟著你,學習你的武藝,長大後回去殺掉那個人替爹報仇。w

    慶忌搖搖頭。輕輕說道︰“傻孩子,那個人只是一個供人驅役的小卒,就象你手中的這柄魯削,殺不殺人,殺什麼人,不是他自己能夠作主的。真正的凶手不是他,而是指使他的人。你現在還不明白,但是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其中地道理。”

    施夷光目光一閃,一雙小拳頭漸漸攥緊,她雖然還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因果,卻已經有些明白慶忌所指了︰“大叔是說,越太子勾踐才是我地仇人?”

    “嗯!”慶忌握了握她的小手︰“但是你不需要學些打打殺殺的功夫,你只要記著。今天他雖然逃回了越國,但是總有一天,大叔會再抓住他。用他的項上人頭,祭奠你爹地亡靈!”

    範蠡和文種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凜凜之意。慶忌這一句暗含殺機的話,已經足夠讓這兩個智者揣測出其中蘊含的太多含意。就這一句話,今後吳國對越國的政治、軍事、外交等諸方面地動向,他們心中已經明確了一個大致地框架。

    這樣的國策,必然是吳國地最高機密,慶忌對他們兩個剛剛逃到吳國來地楚人完全沒有避諱,很坦率地讓他們洞悉了自己的野心。這是一種推心置腹的信任,但是這是否也意味著,如果他們不能為慶忌所用,那麼便連生離吳國都已變成不可能?

    “相國,司徒,寡人今日留下兩位,是為了一樁大事。”

    回到宮中,慶忌安排了範蠡、文種和夷光去洗漱進食,然後立即召見了早已受命留下地相國孫武和大司徒掩余。興奮地道︰“範蠡與文種自楚國來投靠寡人了,寡人欲予二人以重任,因此要和你們先商議一下。

    掩余擔心地道︰“大王,這兩個人乃是楚國逃臣,如今楚國當權的乃是令尹費無忌,我們前不久剛剛與楚國因為擄寶被焚之事而交惡,如果再容留楚國逃臣,豈不更讓尹費無忌心生怨憤?”

    慶忌笑道︰“別的事麼,寡人還可以給那費無忌幾分面子。只是範蠡、文種可不同尋常。寡人能得這兩位高賢大才為我所用。便是得罪了十個費無忌,那也是值得的。”

    孫武略一猶豫。拱手問道︰“大王如此推崇,卻不知這兩人才學到底如何?”

    慶忌雙眉一展,朗聲說道︰“這兩個人麼,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國!”

    孫武聽了這樣的評價,不由怵然一驚。說起來,孫武做為後世推崇的兵聖,其能力主要體現在軍事戰略戰術的運用上,而範蠡、文種在調兵遣將、具體的戰術運用上可能遠遜于孫武,但是他們在宏觀的戰略部署上,能把政治、經濟、外交等諸方面完美地與軍事意圖配合起來,他們制定一項跨度達數十年地政治戰略、軍事戰略時也能放眼全局,舉重若輕,這份能力就非孫武所能及了。

    可是兩人現在仍藉藉無名,從未聞達于外,也沒見他們有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功業,慶忌貿然說出這句話,便連孫武這樣心胸豁達,絕非沒有容人之量的君子心里都感覺有些不舒服起來。

    掩余更是不服,立即說道︰“大王是不是過于贊譽了?他們兩人來此之前不過是楚國一中大夫,所治之地最大沒有超過一縣之地,且未聞其政績如何卓著,大王何以篤定他們便有安邦之才?說到武能定國,更是從不曾聽過這兩人的勇武,公子光伐楚,楚師勤王,前前後後戰陣無數,更不見他二人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

    慶忌道︰“能治一縣者,未必能治一國;善治一國者,也未必善治一縣。何況楚國朝廷奸佞當道,哪有他們施展的機會?說到武勇,這兩人的確是不擅武力,在寡人手下他們兩人聯手恐怕也不是三合之敵,不過……上兵伐謀,卻非逞匹夫之勇。”

    孫武聽了這句“上兵伐謀”,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笑意,他此時已經開始著手寫作兵書,草擬的稿子曾給慶忌看過,慶忌這句“上兵伐謀”正是引用了他正處于草創階段的兵書“謀攻篇”中開頭的第一句話。

    孫武暗暗自忖︰“依大王所言。這兩人該是謀略型地統帥人才了?他們若真有經天緯地之才,于大王霸業自然大有助益,便是得罪了一個費無忌也是值得的。可是……這兩人胸中真有如此丘壑嗎?從不曾見過他們有何驚人才干,又不曾立過什麼大功,若是貿然授予要職,朝中百官必難以心服。就算這二人確有一身才學,若是各部官員不予配合,多方滋擾,他們也難建政績,那時各部官員再參劾攻擊,恐怕他們便要職位不保。大王求賢若渴固然是好事,不過如此關愛,對他們恐怕是禍非福呢。

    想到這里,孫武進言道︰“大王的話臣不敢置疑。但臣仍不贊成他們甫到吳國便委以重任。”

    “喔?”慶忌瞟了他一眼︰“說說你的理由。”

    “是!”孫武鼓起勇氣道︰“為官者。自然要看他地品行、能力。然而,統帥一部,上承下達。主官的威望、資歷也是他駕馭屬下,達成王命的重要保障。這兩個人本是楚人,剛剛投奔大王便委以要職,他們既無根基亦無威望,不能駕馭部屬,且易招來同僚之妒,大王既如此器重他們,過份的關愛便反而是害了他們了。”

    慶忌哈哈大笑起來︰“很好,長卿終于不再拐彎抹腳的和寡人說話了。嗯。寡人要地就是你這個勁兒,咱們君臣情同兄弟,如果說話還要藏頭露尾地,實在無趣的很。”

    他笑容一收,正色道︰“當日寡人一見長卿,便知長卿之才可力挽狂瀾,砥柱中流,便立即拜為大將,那時長卿亦是剛剛投奔寡人地齊人。且不曾帶過兵,不曾名顯于天下,寡人何曾有過猶豫?

    飛狐谷人馬,是寡人收復吳國一支至關重要的力量,但是長卿投奔寡人不過兩月,寡人便趕赴衛國,將這支人馬全部交給了你,甚至伐吳之時,寡人遠在楚國。這支軍隊大事仍然全部由你作主。長卿可曾讓寡人失望?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對範蠡、文種的才干和投效之後的忠誠,便如當初對長卿一般絕對信任。”

    孫武心中一絲感動,眼楮濕潤了起來。慶忌在衛國那些日子,他獨自一人領兵于飛狐谷,未嘗沒有想過這些事。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慶忌只與他談過一席話,便肯把對他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一支武裝如此信賴地交給自己一個從來沒有帶過兵的人來訓練,為什麼自己一個投到他門下不過一兩個月的齊人,慶忌遠赴衛國時就能放心地把調度指揮地一切大權全部交給自己。

    當他帶領這支軍隊義無反顧地殺奔吳國時,他的心中始終只縈繞著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

    即便那段腥風血雨的日子已成為過去,他每每想起仍是激動萬分。此時聽慶忌親口說起,一股暖流充溢著他地肺腑,他忽然有些理解慶忌的作法了。

    慶忌對掩余和孫武正容道︰“這兩個人的才識勿庸質疑,這份識人之明寡人還是有的。長卿的擔心雖不無道理,但是寡人執意馬上對他們委以重任,亦有寡人的考慮。其一,是對範蠡、文種而言,他們在楚國郁郁不得志,又遭費無忌陷害,險些葬送了性命,如果到了吳國,寡人能厚待他們,委以重任,必能使他們對寡人竭盡忠誠,為吳國效力。況且,他們在楚國時已位居中大夫,雖是散秩閑職,畢竟級別不低,寡人既不能貿然提拔他們為上卿,若再不委以重任,何以彰顯寡人的信任?

    其二,我吳國宣布墾荒田制以來,到昨天為止,自各國投奔我國的百姓已計一千八百余戶,男女老幼共計六千五百多人,但是他們都是農夫匠人,並無一個士子。吳國同時頒布了廣開言路,由士族之中量才取用聘任為官的國策,迄今為止,國內士族自薦者踴躍,諸侯之地地士族卻仍在觀望,尚無一人投奔我吳國。試想,若是這兩位在楚國只官居縣尹、縣司馬的大夫在我吳國能得重任,那麼將吸引來多少天下英才?”

    掩余和孫武聽到這里。目光已經亮了起來。這個時候還沒有燕昭王築黃金台吸納天下英才的事情,但慶忌這個作法能起多大作用,即便沒有燕照王的例子,掩余和孫武也能想象的出來。

    慶忌又道︰“因此,寡人才決定,要麼不用。用便一定要委其重任。長卿所慮的問題,寡人也有應對之法。”

    他笑了笑,說道︰“掩余王叔、長卿,你二人是寡人最信任的朝中重臣,且為人寬厚,有君子之風,避免他們得授要職後,卻為人所妒,部屬陽奉陰違、同僚拆橋下絆。我想把這兩個人分別安排到你們身邊。做你們的副手,有你們扶持照顧,相信沒有人敢故意刁難他們。”

    掩余與孫武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叉手施禮道︰“臣遵大王旨意,必不負大王所托。”

    “甚好!”慶忌欣然道︰“既如此,明日寡人臨朝時便下諭,範蠡官封少宰,輔助相國;文種封少司徒,輔助大司徒;二人皆為介卿,與三公六卿有共議朝政之權!”

    “夷光,喜不喜歡這里?”

    慶忌牽著施夷光地手。漫步在吳王宮中。沐浴之後地施夷光,一襲柔軟光滑的絲質小衣,秀發披散在肩後,唇白齒紅,目朗神清,宛若粉妝玉琢,極是可愛。

    “嗯,好漂亮,這就是大叔……大王的家?”

    進宮時被範蠡再三叮囑。她已曉得在這兒不能叫慶忌大叔了。她在鄉下穿慣了草鞋,此時白白嫩嫩的腳丫趿了一雙高齒木屐,走得踢踢踏踏的十分小心,生怕會跌倒在地,于是一只小手便緊緊攥住了慶忌地大手。

    “哈哈哈哈……”,慶忌開懷大笑︰“是啊,這就是我的家,你看漂亮麼?”

    相較于夷光的蝸居,她可從未見過這麼多高大的建築。一時滿眼新奇︰“嗯嗯。好漂亮,大叔地家……真大。房子這麼大,柱子這麼大,門也這麼大,真不愧是大

    慶忌失笑道︰“原來大王地意思,就是家里什麼東西都夠大麼?哈哈,你這丫頭,真是有趣。”

    他忽然頓住腳步,按住施夷光稚嫩的肩頭,彎腰審視地看著她。

    “嗯?”施夷光一雙水靈靈地大眼楮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大王看什麼,人家怎麼啦?”

    “沒怎麼……”,慶忌忽然笑了笑︰“小丫頭,你知不知道,從你認識我地那一天起,你便少了一個名揚千古的好機會?”

    “名揚千古?大王的話,夷光聽不懂啊,很有名氣嗎?”

    “嗯,如果沒有我,你會很有名氣,非常非常有名氣。”

    施夷光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忽然使勁地搖了搖頭︰“夷光才不要有名氣,有名氣地女人都是壞女人。”

    “喔?”慶忌把眉尖挑了挑︰“哪個有名氣的女人是壞女人了,說來聽聽。”

    施夷光認真地道︰“夷光聽爹爹講過她們的故事啊,妹喜、妲己、褒姒……,她們都很有名氣,可是名聲都不好,下場都很淒慘。”

    慶忌凝視她半晌,輕輕摸了摸她幼嫩光滑的臉蛋,輕輕笑了︰“嗯!夷光很聰明,有名氣不代表很幸福,你一定會很幸福的。走吧,你義父已經等了很久了,我送你出去。”

    “啊!大王不讓夷光住在你家嗎?你家這麼多房子,都不舍得給人家住一間。”夷光拉住他的手不依地道。

    “你不喜歡義父?”

    “嗯……,義父是個好人,可他好悶,每天一閑下來就坐在那兒發呆,也不知想些什麼,再不然就是和文伯伯講許多夷光聽不懂的話,夷光喜歡和大王在一起。”

    “你義父有個女兒,和你年紀差不多,我已經派人去迎接了,等他的家人到了姑甦,你就不會這麼悶了。小孩子,不合適住在宮里的,這里雖然漂亮,但是太大了,也太深了,住久了,小孩子就會多了幾分心機,少了幾分純真,多了一些沉穩,少了一些靈氣。”

    施夷光歪著頭想了想,問道︰“就像……關在籠中地小鳥

    “聰明!”

    “嗯……”,施夷光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眼中瑩瑩地問︰“那麼……夷光住在義父家,你會不會常去看望夷光?”

    “當然!”

    “那麼……如果夷光想你了,可不可以到你家里來看你?”

    “當然!”

    夷光破啼為笑︰“好,那我們走吧。”

    她返身走了兩步,忽又站住,仔細想了想,又道︰“你說你家里不適合小孩子來住,那麼等我長大了,你可不可以接我來你家住?”

    慶忌放開手,摸著下巴,看著她半天不語。

    夷光嬌軀一扭,翹起了小嘴︰“我就知道,你騙人家。”

    慶忌目中露出有趣的神色,他忽然笑了笑,彎下腰,扳過夷光的肩頭,用一副金魚佬的標準笑容對她說︰“嗯,等你長大了,如果願意搬進大叔家里來住,大叔就接你過來,好不好?”

    “嘻嘻,好!”施夷光對父親就常用這一招,此時對他撒嬌果然奏效,不禁眉開眼笑,雀躍道︰“大人不許騙小孩,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慶忌伸出大手,開心地看著夷光,就像看著一條自己跳上魚鉤的魚兒,夷光也很開心地伸出手,在他的大手上擊了三掌,笑逐顏開,如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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