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iger1835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1
發表於 2012-2-29 20:42:34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一線生機

    一見船家調頭劃去,岸上的越軍鼓噪起來,那旅帥惡狠狠罵道︰“放箭,放箭,給我射死他們!”

    施老大忍痛將筏子劃過河心,右側岸上是一片荒草地,再向後是一片矮山。

    施老大一邊撐著竹筏,一邊焦急地說道︰“到了西陸口,他們只要一聲喝令,便可令人乖乖送上船只供其使用,那時我們便難脫身了,前邊水勢趨緩,我把筏子駛進水草叢中,請大王褪下外衣,我用水草做個偽裝,大王就在此處登岸避往山林中如何?由我帶著假人將他們引開,等過了西陸口,以我水性自可逃走,到那時除非他們逐人解衣驗傷,否則根本找我不到。只是……大王沒有船,如何離開此地還是為難。”

    慶忌看看那山,說是山,不過是幾道丘陵罷了,林木茂密倒可藏人,但是若有人搜山卻也無處可逃。而且以他此時狀況,若上了這荒山,還沒等他制出一具竹筏來,知道上當的越軍便會一路搜索過來了。

    慶忌不禁搖搖頭道︰“沒有用的,那也不過是避個一時三刻。要逃走,就得到個人流稠密的地方,水陸船只車輛較多的地方,那樣的話,搶在他們封鎖的命令尚未傳至之前離開,或可有機可乘。”

    越軍沿著河岸大呼小叫的追在後邊,時而有箭矢射來,卻因河岸寬闊,又是逆風,難以傷及他們。

    施老大道︰“西陸口碼頭是附近最繁華的地方了,附近就是西陸城,車馬舟船往來很多,南來北往的客商總還有些,倒易隱藏身份,可是他們緊緊追在後面,只消我們一登岸。他們馬上就會找到船只越河追來,那時我們在陸地上,更是束手就縛了。”

    “爹!要不這樣呢。”小光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我帶大王從水下逃開,找個僻靜處登岸,這樣……或許能擺脫他們。

    “你?”施老大一聽連連搖頭︰“不要胡鬧。你個小孩子,能做得了什麼事?”

    小光把小胸脯一挺,不服氣地道︰“西陸口這地方我隨爹爹來過很多次啊,不會迷路的,只要送走了大王,我就去華伯伯家先躲起來。”

    慶忌頷首道︰“這樣三人分開。地確更安全些。”

    施老大無奈地道︰“大王不要聽小孩子胡說。大王傷勢未愈。如何泅水而行?再說岸上碼頭總有不少人地。又不能當著他們地面逃走。那就得潛到更遠些地地方才成。我不知大王水性。可依您現在地傷勢。可是萬萬辦不到地。再說。她一個小孩子。自己下水都成問題。哪里還帶得了別人。若是由我帶著大王。不能把他們引開。大王還是無法脫身……”

    慶忌看了小光姑娘一眼。向施老大道︰“沒有問題。我相信她能帶我逃出碼頭。”

    施老大訝然道︰“大王相信……她?”

    “相信!”慶忌點點頭︰“施大哥。不要小看了小光。她雖還是個孩子。卻有一身好水性呢。要帶著我離開。絕對不成問題。”

    “什麼?怎麼可能?”施老大訝然看向自己地女兒。仿佛不認識她似地。小光心虛地低下頭去。慶忌笑笑道︰“是真地。她是我見過水性最好地孩子。”

    “就按她說的辦吧。”慶忌想了想道︰“這樣。筏子劃進水草叢中,然後我脫下外衣扎個草人騙過追兵,由施大哥引開他們。施大哥在西陸口不要停,要當著他們的面駛進中間地水道,西陸口既是個三岔水道,他們就算從他們那一側的水道弄到了船只,也要繞到中間水道才能追趕,這一來就拉開了距離,施大哥盡可能把他們引遠一些。華夏書庫 www.HxsK.net。然後便可遁水逃走。切記要注意自身安全。而小光呢,就麻煩你送我上岸。只要登上碼頭,你立即去華伯伯家躲藏起來。我只一個人,行動也方便一些。”

    “就靠小光這孩子?這……這能行麼,真的逃得掉嗎?”施老大憂心忡忡地道。

    慶忌坦然道︰“這樣做,九死一生。不這樣做,十死無生。盡人力而聽天命吧!”

    “大人,我們還要往前走麼?這里是吳越兩國子民混居地區,再往前,一到西陸碼頭,便算是越國完全控制的地區了,那一來我們想突圍恐十分困難,再者說,大王即便真的漂落越國,怕也不會反向越國腹心之地去吧?”

    “嗯!”英淘是逾逢大事逾加沉著的性子,未入越國前他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及至真的殺進來了,反沉住了氣︰“越人對我們的動向不會一無所知,恐怕現在也正調兵遺將向我們逼來,我們不再往縱深里去,橫著走,一路不攻城池,不停留過久,只要在附近引起足夠的混亂就好。”

    英淘剛剛下完命令,一員偏將急匆匆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將軍,從越人俘虜口中得到消息,大王……大王真地就在越國,他們剛剛追下去。”

    “甚麼?”英淘一個箭步躍過去,一把抓住他道︰“快說,怎麼回事?”

    英淘這一路人馬來勢甚急,他們也知道孤軍深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敵人牽制住,以免被越軍合圍,因此但逢敵軍都是一沾就走,只為造成混亂,給慶忌創造機會,並不在乎勝敗成果。不料他們殺至此處時,這里負責防御的越軍正是由臨時旅帥左彪率領地那支人馬。

    主將不在,左彪威望不足,其余四卒卒長對他心生不忿,陽奉陰違,他又對旅帥大人貪功一事心生不滿,四個卒長各懷異心,戰力從何談起?以致英淘所部甫一攻擊,便把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既然這支越軍如此不堪一擊,英淘便也老實不客氣地放手大戰起來,不想居然誤打誤撞地得到了大王的消息。

    一俟問清了經過。英淘再不遲疑,立即集合人馬,沿著河流狂追下去。

    載著慶忌的竹筏為了躲避箭矢,鑽進了水草區。那里水流較淺,一叢叢茂盛的水草,鑽出水面一人多高。竹筏在水面上時隱時現,追兵死死盯著他們的位置,以防他們趁隙逃脫。待竹伐甫一現身,又是一逢箭雨射過去,只見慶忌哎呀一聲,便翻身跌落水中。

    越軍旅帥心頭一緊︰“射中了麼?”他又是興奮又是緊張,抓著弓箭死死盯著筏子,只見施老大棄了竹篙,趴在竹面上手忙腳亂地把慶忌又拖了上來。看來慶忌已經中箭。奄奄一息地躺在筏面上,施老大俯著身與他說了幾句什麼,又忙不迭抄起竹篙向前劃去。

    “繼續放箭。放箭,射死他們!”越軍旅帥狂叫。能抓到活的慶忌固然更好,可是慶忌威名遠揚,此刻雖虎落平陽,盛名之下,這些人對他仍是十分戒懼,只要能抓個死慶忌,對他們來說,已是天大之功。

    “快到了吧?”慶忌身懸水中。抓著竹筏,只露出一個頭來,借著竹筏中間的竹椅和雜什遮擋著身子悄聲問道。由于他的視線過低,無法看清遠方動靜。

    施老大低聲道︰“快了,到了三陸口,小人不做停留,載著假人迅速穿過去,引他們使船來追。小光……”

    “嗯!爹爹放心”,小光假裝恐懼地瑟縮在竹椅旁。已悄悄用麻繩綁好了袖筒褲腿,施老大雖聽慶忌說了女兒水性如何高明,仍是半信半疑。把這樣重大的事情交給年幼地女兒去做,施老大著實不安,可他此刻卻也別無他計,只是點了點頭,又輕輕嘆了口氣。

    又是一箭射來,小光“哇”地一聲慘叫,身子一歪。“  ”一聲跌落水中。

    “女兒!”施老大悲呼一聲。岸上越軍旅帥狂笑道︰“船家,快快送他過來。否則,你們父女今日盡要喪命于此!莫要一味糊塗。”

    施老大揚聲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雖貧賤小民,休想我背信棄義!”說著使勁又是一篙,回頭向貼著筏面的慶忌和小光使個眼色。

    小光會意,點一點頭,貼著慶忌耳朵道︰“大王莫怕,小光拖你從水底離開,放松了身子莫要掙扎,先深吸口氣。”

    慶忌在太湖水師練兵時,練的多是舟面船面的功夫,雖說水性不錯,卻並不精于捕魚捉蝦才用的潛泳功夫,但他見過小光游魚般的好水性,對她倒是十足信任,立即依言深吸一口氣,小光身形一縮,**地雙足抵住了筏子側面,一手拉住他的手臂,悄聲道︰“放手!”

    然後雙足使勁一蹬,身形潛入水中,松開竹筏的慶忌被她帶著,潛入了水面之下。

    倉促間潛入水中,慶忌立即感到一陣壓迫感,他使勁閉著眼楮,放松了身體任由小光拖著向前潛行,只是片刻地功夫,在他感覺卻似有十分鐘那麼久,慶忌胸口憋得幾乎要炸裂開來,腰腹間的刺痛越來越難以忍耐,只想喘息,卻還得強行忍著。

    忽然,他感到小光拉著他的手向上提了提,慶忌立即一壓水,頭顱上仰,“嘩”地一聲鑽出了水面,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新鮮空氣。身旁是一叢水草,右前方已經看到碼頭和碼頭後的柵欄、房屋,有些人正在碼頭上忙碌。左側,施老大正劃著竹伐使勁向前劃行,左岸上的越軍士兵大呼小叫,有的正四處張羅船只,征用泊在岸邊地小船,嘈雜的聲音吸引了碼頭上人們的注意,聽到聲音地人都抻長了脖子向對面看,許多人正向碼頭上聚集。

    施老大不敢回望一眼,生怕有人注意到慶忌和女兒地舉動,同時也擔心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他壓低了竹笠,只是劃著竹筏向前疾行,駛向三條河流中間那一條。

    “大王,從這兒上碼頭,一定會被人看到。你看那兒,是一排倉庫地後面,臨水只有一道柵欄。很少有大人去的,我和小伙伴躲貓貓的時候,就在那里藏身過。我們從這兒到那里,中途絕不可再在水面上露頭,你可要忍住了。”

    小光抹了把臉上的河水,兩只小腳丫在水下劃著圈圈踩水。認真地向慶忌解說著,她看慶忌憋得臉龐發紅,知道他不太懂得水中憋氣換氣的方法,又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番,然後把手一招,說道︰“來!”

    說完一頭扎進水中,慶忌隨之隱沒了身子,小光牽起他的手,奮力擺動雙腿和一條手臂。使勁劃了起來,慶忌定下神來,也盡力游動。隨著她潛行。

    行了片刻,慶忌悄悄張開眼楮,河水澄澈,小光姑娘嬌小地身子就在身側努力地游動著,她地長發飄散,像水草似的在水中搖曳。不時的,她還扭頭看看自己狀況,瞧見他張開了眼楮,小姑娘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嘴角冒著細微的氣炮,她抬起手來向前指了指,示意距離已經不太遠了,然後扭過頭繼續向前游動。

    漸漸的,慶忌地氣兒不夠用了,胸口憋悶的感覺一上來,便像是要爆炸了似地,使他好想不顧一切浮上水面吸一口氣。可是此刻距碼頭已經近了,一旦露頭。難免被人發現,他們潛在丈深的水底,若是有人著意地盯著水面瞧,都難免要影影綽綽的瞧出些身影,哪兒能夠浮上去。

    慶忌竭力忍耐著,胸口憋悶的感覺越來越強,他幾乎想不顧一切的張口呼吸,哪怕吸進來的是一口致命的河水。

    小光感覺到慶忌抓著她地大手力氣越來越大,已經握得她的手掌發痛。她驚訝地扭頭望來。只見慶忌圓睜二目,身體擺動地幅度越來越弱。幾乎已無力游動了。

    小光焦急地做了幾個手勢,慶忌已沒有精力分析它地含意,他急促地搖搖頭,指了指自己胸口,忽然張嘴吐盡了口中余氣,一串氣泡咕嚕嚕冒起,這口氣兒吐盡,他就要不由自主地吸上一口河水,如果不是浮上水面換氣,就要溺死于水中了。

    小光見狀大急,她不急細想,雙足一蹬,縱身過來,忽然攬住了慶忌的脖子,將她小巧地嘴巴堵住了慶忌的嘴。因為怕他溺水,還用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一口氣渡入慶忌口中,慶忌驚愕地瞪大眼楮,兩雙眼楮離得好近,看著慶忌頭暈目眩,眼前除了那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什麼都看不到。

    忽然,那張臉蛋離開了,小光向他急急地打個手勢,牽起他的手,扭頭向前,竭力擺蕩著腰臀雙腿向前游動,慶忌原還以為她會羞不可抑,但是看到她純真無邪的眼神不禁暗暗慚愧,連忙配合跟上。

    慶忌的肺活量原本不低,有小光幫他渡了口氣,勉強撐到了那倉庫後面。“嘩”地一聲,兩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大王,從這兒上去,就能繞到碼頭外面,可你怎麼……”

    “放心吧,剩下地,就是我的事了,你怎麼辦?”

    “我還從水上走呀,華伯伯家的後窗就在河道水面上,我從後窗翻進去,不會有人發現。”

    “嗯!小光,等我回到吳國,一定會派人來接你全家過去,我會好好報答你一家人對我的恩德。”

    “恐怕……”小光垂下眼簾︰“我家回頭也要搬走,大王……大叔,你……會不會忘記我們呀?”

    “不會,永遠不會。”

    小光一笑,輕輕推了他一把︰“不說了,你快走吧,我也走了,大叔啊,記得我的名字,我叫……施夷光小光說完,倒身一縱,像一條小魚兒似的倒身躍入水中,再出現時,已在五六丈開外,探出水面向他招了招手,然後再度潛入水中。

    “施……夷光……”慶忌一雙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當小光第二次從水面上冒出頭來時,他突然醒過神兒來,他在心里狂叫︰“夷光啊,如果我死了,你千萬不要搬家去一個叫苧蘿村的地方,將來如果有個叫範蠡的人去民間選美,你千萬不要跟他走,千萬不要答應去吳國……千萬……”

    可惜,千言萬語,此時卻無法說出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光再次出現在水面上,向他遙遙招一招手,便再度潛入水中不見了。

    “施夷光……”,

    慶忌又發了陣呆,這才醒悟到此時自身情況危急,施夷光被送到吳國,應該還是七八年之後的事,至于勾踐“飛鳥盡,良弓藏”,滅吳之後將西施沉江而死地事還在二十多年之後。只要自己不死,這些事就不會再發生,只得收聲上岸,趁著碼頭上的人全都擁往河岸去看越軍追殺一葉竹筏,碼頭內幾無行人的機會悄悄遁去……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2
發表於 2012-2-29 20:43:34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六美人

    “怎麼回事?怎麼不往前走了?”一行車隊,車子裝飾華麗,車前門上還垂掛著緋色的流甦,簾子一掀,走下兩個美人兒,娉娉婷婷地下了車,蹙眉向前方急急趕回的男人問道。

    兩個美人兒年紀不大,只有十七八歲,出落得嫵媚異常,衣著華麗,服飾既有越人特點,又別出心裁,將她們姣好的身段兒掩映得婀娜多姿。

    “小雅姑娘,碼頭出了事情,軍兵正在追殺一條竹筏,似乎上面有什麼重要人物,許多船只都被調用了,軍兵登岸,嚴禁所有人駛離碼頭。”

    “唉!”旁邊一位黃衫少女嘆了口氣,打扮得嬌美可人的她也不怕當著下人有失身份,懶洋洋抻了個懶腰,嘟囔道︰“我說從旱路吧,你非要選水路。早說了近來水路不太平,這下你相信了吧?”

    小雅白了他一眼,嬌哼道︰“就你明白,這不是語蜚生了病麼,走陸路難免顛簸,對她將養身子可不太好,水路平坦些……,唉!那些軍兵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可以放行?”

    那趕來報訊的人似是她們的下人,點頭哈腰的陪笑道︰“那些軍兵凶得很,也不知是要抓什麼人,有位有身份的旅客向他們喝問了幾聲,險險的也差點挨揍,所以小的沒敢多問,不過……想來他們抓到了那逃犯,就會解除禁令的。”

    “罷了!”小雅把翠袖一拂,說道︰“咱們且把車子駛到一旁歇息一下吧,待解了禁令再行不遲。”

    黃衫少女看看天色道︰“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就算解了禁令,怕是船家也不會夜間出航,咱們要以碼頭待一夜?莫不如先就近到西陸城住下如何?”

    小雅也仰頭看看天色。說道︰“先到路旁歇歇吧,阿僕,你去碼頭等著消息,如果一時半晌不能放行,我們再進城不遲。”

    那阿僕黑黑瘦瘦,赤著一雙黑腳丫子,聽了吩咐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又向碼頭奔去。各車車夫聽命則將騾車駛往路邊一側樹林下。

    “小竹。咱們去車上歇歇吧。”小雅扭頭對黃衫少女道。

    小竹攥著小拳頭,輕輕捶著後腰說道︰“你去歇著吧,坐了一路車。身子好乏,屁股都硌得痛。我且在這松松筋骨。”

    小雅吃吃地笑道︰“誰讓你那麼瘦的,屁股上都沒有四兩肉,坐在褥子上還硌得慌。”

    小竹沒好氣地嗔道︰“就你屁股大,又肥又白比滿月還圓。”

    小雅挑挑眉毛,轉身向自已的車子行去。把個翹臀顛篩搖動的魅惑不已,故意氣她。小竹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小雅格格地笑著,一提裙擺上了車,一掀車簾就要鑽進去,她的頭剛一探進車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整個人都僵在那兒。車廂里不知何時坐了個男人,渾身濕淋淋地,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蒼白的臉上,一雙眸子愈發顯得黑如點漆,正冷冷地看著她。滿臉殺氣。

    她的頭剛進鑽進車廂。一柄鋒利的劍便橫在了她的頸上,小雅禁不住牙齒格格打戰。雙腿又簌簌地發起抖來。眼楮盯著喉下那柄利劍,一雙本來很嫵媚的眼楮都看成了對眼。

    小雅六女本是艷名高熾的歌舞伎,放浪形骸旁若無人慣了,那車夫偶一回頭,看見小雅小姐身子半探進車內,車簾外只露出半截腰身和臀部,還有那兒扭呀扭地。柔軟的裙子貼著臀部,渾圓的曲線,中間一線微微內陷,隱隱現出一道溝壑,看得這車夫心中一蕩,他不敢多看,趕緊跳下車去把韁繩拴在樹上。

    小竹一回頭,見小雅趴在車上,只露出半截身子,還在向她示威似地搖動著,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去在小雅屁股上重重一拍,喝道︰“誰稀罕看你這放浪的樣子,快滾進去吧,真不知羞。”

    小雅被她打了一巴掌,不禁哎呀叫了一聲,但是一雙眼楮卻驚恐地看著慶忌,一動也不敢動。小竹哈哈一笑,轉身走開了。慶忌微微收劍,用眼神向小雅示意了一下,小雅略一猶豫,便乖乖地披進了車廂。

    “坐下!”慶忌清叱一聲,小雅便戰戰兢兢地把半個屁股擱在了坐墊上。

    慶忌手中短劍微微一動,小雅立刻出溜下去,抱住他地大腿低聲哀叫︰“公子饒命,不不不,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嗯?你認得我?”慶忌森然問道。

    小雅一呆︰“公子……大王不認得我了,我……我是小雅啊……”

    “小雅?”慶忌一呆,小雅眸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慶忌恍然大悟,失聲道︰“啊!是你。你們……不是在魯國嗎?怎麼……怎麼到了這里?”

    。天可憐見,大老遠的從富庶的魯國逃到這鳥不拉屎的越國來,就是為了避開這個小煞星,誰知道……

    一聽慶忌地問話,小雅悲從中來,雙眼頓時濕潤了……

    西陸碼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施老大地竹筏片刻不停,取中間那條水道沖過去了。越人追兵征調了一些停泊在碼頭兩岸的船只,數十人分乘三艘貨船追了下去,碼頭上的人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猜測著事情的原委,又是一路人馬沿著河岸追了過來。

    碼頭上的人抻長了脖子興致勃勃地看著,直到那些人馬沖到了近前,這才發現竟然是吳軍。碼頭上的人嚇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河對岸留下的船只盡皆落于吳軍之手,緊接著他們又驅船過來奪了這邊的各色船只,從來不及逃跑的看客口中問明竹筏和追兵離去的方向,然後一路追殺了過去。

    天色全黑地時候。河兩岸燈火通明,無數火把逶迤而來,各路越軍也已聞訊向此處集結,奇異之處在于,這幾路人馬各有目標,所有人地目標都在他們的前面,所以都在舍生忘死地往前追,這麼多路人馬匯聚到這里。迄今卻尚未發生戰斗,而此時,施老大的小竹筏早已隱沒在夜色當中不知去向了。

    “將軍。將軍,不能再追了。那條竹筏早已不知去向,就算大王就在船上,夜色當中他難分敵我,也不會出來相見。追兵越來越多,若不趁著他們此時船只不足速速退走。我們就永遠走不了了。”副將氣喘吁吁地趕到英淘面前道。

    他們追上了正在搜索慶忌的那支越軍,這支由一位旅帥統領的越軍總共不過幾十人。哪里是他們對手,片刻功夫便被他們打了個七零八落,除了幾名俘虜和跳水逃生的越軍,其他的人盡皆被殺。從這些越軍口中英淘證實了慶忌仍活在人間地消息,心中更加焦急,可是此時夜色茫茫,各條河道支流越來越多,要找到慶忌真是難如登天。

    “可是……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大王的消息。你看,你看那片山,你看對面那片樹林。你看前邊那條河道。說不定……說不定大王就藏在那兒,我們再往前趕上片刻。說不定就能找到大王。”

    英淘似乎有些瘋狂了,他指著一切影影綽綽無法看清的東西,幻想著慶忌就藏在那兒。

    “將軍!你清醒些!”副將向他大吼︰“那是不可能地,大王只要能逃,早就逃掉了,我們現在就算真的找到了大王,目標這麼大,也不可能把他救走,只會全軍盡沒于此。明知不可為,何必還要為之,難道我們要把這些忠心耿耿地士兵全都憑白喪送于此嗎?”

    英淘的眼神清醒了些,看看身邊的這些士兵,他突然說道︰“好,你立即率人退開,趁敵軍尚無法形成合圍馬上殺回去。”

    “那將軍你呢?”

    “我自已去找大王,一個人目標小些,我扮成越國的平民,打聽大王的消息,如果找到他,兩個人要逃走也容易些。”

    “將軍,現在到處都是越軍,如果你孤身一人能找得到大王,難道土生土長地越人反而找不到他?末將……末將倒是想出一個辦法,既不會憑白葬送了咱們兄弟的性命,說不定還能為大王解圍,助他脫困。”

    英淘大喜,一把抓住副將地雙臂,急急道︰“快講,你有何妙計?”

    那副將也是倉促間靈光一現,被英淘一番逼問,不及細想,便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英淘聽罷匆匆一想,叫道︰“好,好主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此計確比我們在此拼命對大王更有幫助,就這麼做。”

    他急急轉身,向身邊親兵問道︰“那越軍俘虜呢?可曾殺掉?”

    一名親兵忙道︰“將軍尚未下令,屬下不敢處置。將軍是要殺掉他們嗎?小的這就去做。”

    “慢來慢來!”英淘一把扯住他,附耳道︰“你須如此這般……”

    那親兵甚是機靈,一聽英淘吩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忙道︰“小人遵命,這便依計行事。

    “我胡三,今番怕是要死在此地了。”那個被俘的越軍伍長精神委頓地坐在地上,身旁有幾名持戈的吳人士兵看管著他。

    旅帥大人死了,兩司馬大人下落不知,誰曾想一路追殺慶忌,本想著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哪知道頃刻間就成了階下囚,生在旦夕。胡三越想越是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和大軍守在河道口,也許不會遭此大難。

    忽然,遠處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人大叫道︰“找到大王了,大王無恙,大王無恙。”

    歡呼聲此起彼伏,周圍看管他的士兵也都興奮起來,紛紛探頭向遠處張望,情不自禁地沖上幾步,揚聲向戰友們高喊︰“大王在哪里,大王怎麼樣了?”

    胡三四下一看,只見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地望著歡呼處。沒有人再注意他,他眼珠一轉,忽然翻身一滾,鑽進草叢,一骨碌爬起來,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撒開雙腿狂奔而去。

    “俘虜跑了,俘虜跑了!”

    “嗖嗖”幾聲。身旁亂箭紛飛,胡三也不辨東南西北,拿出吃奶的勁兒狂奔不已。夜色中高低不平,草坷處處。樹枝草葉刮得頭臉道道血痕,他也不管不顧。前邊腳下突然出現一個深坑,胡三腳下一空,悶哼一聲便栽了下去,只覺一陣巨痛傳來。右小腿已經斷了。但是死亡地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強忍巨痛。一聲不吭。

    “算了,不要找了,咱們已經救回大王,馬上趕回吳國。快走,快走,將軍下令收兵了。”

    “當當當當”遠處果然傳來一陣鳴金收兵地聲音,已經搜到近處地吳軍返身往回走去,胡三這才松了口氣,暗暗發出一聲痛哼,輕輕扶起折斷地右腿。他的額頭已全是冷汗。

    小雅的車隊沒有去西陸城。而是改走旱道,往老龍口去了。她們六女自從魯國來到越國後。在越國混的還真是不錯。越國文化落後,經濟也不發達,雖然越國不乏美女,但是像她們這樣精通各種樂器、歌舞、禮儀的舞伎卻不多,所以在越國很快闖出了自己的聲名,深受達官貴人喜愛。華夏書庫 www.HxsK.net。尤其她們通曉周禮,在一些嚴肅莊重的場合也能派上大用場,于是便連會稽山每年一度祭祀大禹地神聖大典,她們也有機會參加。只是那樣的神聖場合,她們便得穿上素潔的衣裳,所跳地舞蹈也是莊重的祀神之舞,這些對她們來說,當然並非難事。

    此番她們就是參加了會稽山祭祀大禹典禮之後返回她們所住地祝李城的。由于六女中的語蜚生了病,她們本想從碼頭乘船回去,一路少些勞頓,不想到了這里卻正逢趕上戰事,只得返身往回走。

    小雅在六女當中一向負責打點一切,安排行程,六女素來以她為首,她決定不入西陸城,改走旱道,其余幾女自然也沒有異議。于是整個車隊便調轉了頭向西而去。

    這一路上,她們都不曾受到什麼盤查刁難,女人和男人總是比較好打交道,漂亮的女人尤其好打交道。再者說小雅六女在越國這一年來混得風生水起,認識許多大人物,隨便提起一個來,又有哪個小吏敢刁難他們。英淘玩的那套把戲,吸引了全部越軍地注意,他們一路北逃,越軍像一群蝗蟲般緊隨其後,這也為慶忌脫身制造了很大的便利。于是,慶忌藏身在小雅車上,一路無驚無險地向西、再向北,漸漸遠離了風暴中心……

    “墨籬姐、語蜚姐……”

    “什麼事啊小裊,還要鬼鬼祟祟地把我們叫過來。”

    墨籬、易裊、葉青、語蜚四人擠在一個車廂里,天色已經晚了,她們沒有來得及趕到城里去,只得在林中過夜。語蜚經過這幾日的休息,原本受了風寒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蓬頭垢面的還有些懶于梳洗。

    易裊緊張地道︰“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去往祝李城的路,而是通往吳國的路。”

    “什麼?”墨籬大吃一驚,雖說她們所雇傭的車夫都是有家有室、忠厚本份的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試圖劫擄錢財亦或見色起意的橋段,她們雖未見過卻還是聽過地,一聽這消息墨籬和語蜚立即想到了一個可怕地問題,臉色不禁大變。

    語蜚急急道︰“這幾個車夫起了歹意?小雅知不知道?易裊緊張地扭著手指︰“吩咐走這條路,就是小雅的主意,咱們地行止一向都是她來打理,我們從不過問,這才蒙在鼓里。方才晚飯時我也是一時好奇,向車夫多問了幾句,這才曉得我們走的路途有異,這……應該是小雅的主意。”

    葉青道︰“小竹與她同車,小竹應該也是同謀。”

    墨籬蹙眉道︰“你們不要胡說,小雅、小竹都是我們的好姐妹,她們要做什麼事不能和我們商量著來?還要瞞著我們去做?”

    易裊冷笑道︰“姐妹再親,怎及得上郎君可愛?”

    墨籬吃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裊道︰“聽那車夫說起,我感到十分奇怪。不過當時……我也不相信小雅對我們會有異心。可是你們發覺沒有,從西陸口碼頭一離開,小雅、小竹就變得有些奇怪了,她們兩人從不同時下車活動了,也很少過來和我們聊天,這幾天都盡量躲在車上。我心中有些懷疑,就先與葉青說了,然後兩人注意觀察她們動靜。你看。她們連車子都停得盡量離我們遠些,我和葉青躲在車內,從簾縫內觀察她們動靜。發現方才……她們曾經去了林中一趟,還帶著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不錯。絕不是咱們的車夫,他們沒有這麼高的個子,一個很高大的男子,雖然我們不敢出去,也沒太看清那人模樣。不過感覺應該很年輕。”

    墨籬和語蜚面面相覷,過了半晌。語蜚才喃喃道︰“小雅……養了一個姘頭?”

    葉青臉色十分難看地道︰“不是小雅,而是小雅和小竹合養了一個姘頭。”

    墨籬皺眉道︰“那和我們有什麼干系?她們若是找到了可托附終身地良人,大可明明白白說出來,我們姐妹只會替她高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葉青的臉色有些難看地道︰“墨籬姐,你莫忘了,我們這幾年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也都是交給她來打理的。”

    墨籬的嘴巴慢慢張開,失聲道︰“你……是說……?”

    葉青沉重地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我不知道。”

    語蜚膽怯地看看遠處圍著篝火正酣然入睡的幾個車夫。低聲道︰“他們……沒有被小雅收買吧?”

    易裊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小雅的車廂內。慶忌赤裸著胸膛,靠在小竹軟綿綿香噴噴的身上。小雅手里拈著幾尺素縞,輕輕環著慶忌地腰身,用細膩修長的手指將縞素纏在他腹部已開始結痂的傷口上,那古銅色地胸肌腹肌,充滿了陽剛味道,弄得小雅嬌喘吁吁,臉色暈紅。“大王,其實經過這麼多日子,我們已經想通了,大王當初如果要殺我們,便不會讓我們順順當當的離開魯國了。我們只是卑賤地小民,而且是死掉也不會有人過問的流浪歌女,大王自陷危機,仍不肯取我們性命,我們姐妹都感激的很。如今有機會報答大王,我們是心甘情願護送大王回去的,大王不必對我們日夜小心,便連起夜……也要押著我們同去。”

    這番柔聲細語說的軟媚可人,慶忌身陷險境暗自警惕,豈肯為之所動,他淡淡一笑,說道︰“你們放心,待我回了吳國,你們都是對我有大恩地人,慶忌絕不會虧待了你們。但是現在,我仍在虎狼群中,卻絕不能大意了。”

    小雅輕輕嘆息一聲,壁上微弱的燭光照著她地臉蛋,長長的眼簾垂下,無奈中帶著些許惆悵。

    就在這時,轎簾“呼”地一下被挑開了,只聽外面一聲嬌叱︰“小雅,你給我出來說話!”

    突然受此驚變,小雅、小竹嚇得驚呼一聲,倉惶抬頭向外望去,慶忌心中一震,一下子攥緊了須臾不曾離身的短劍,凜然向外望去,只見卸去騾馬的車轅旁,站著四個彩衣的女子,最後一個高舉一支火把,映出一片紅光,最前一個,俏生生一道儷影,頭梳雙寰,手舉一支彎彎曲曲的樹枝,做張牙舞爪狀。

    旁邊兩個,一個舉著根粗大的木棒,卻因木棒沉重,無法準確地指著車門,木棒在她手中搖搖晃晃,另一個一手握著塊石頭,另一只手掩著小嘴,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明眸,顯然這女孩識人的本事甚佳,這片刻功夫,她已認出慶忌身份。

    慶忌徐徐坐起,面噙微笑道︰“呵呵,自曲阜雅苑一別,幾位美人出落得可是愈發風彩照人啦。如此良辰美景,幾位美人匆匆趕來,可是要與寡人再效于飛?”

    “吧嗒”一下,樹枝落地,站在最前邊的易裊雙腿一軟,跪伏于地,魂飛魄散地叫道︰“慶忌公子!”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3
發表於 2012-2-29 20:44:38 |只看該作者
第232章 攜美歸來

    “英將軍,你真的有了大王的消息?”一見英淘,孫武便急急上前問道。

    “是!我真的得到了大王的消息。可惜……”英淘黯然道︰“英淘兵微將寡,不能救出大王,迫于無奈,只得詭稱救回了大王,一路招搖回來,吸引越軍追趕,只盼能給大王制造一個脫身的機會。可是……,我們轉戰往返,盡量拖延至今,卻還是沒有大王的消息。”

    “不過……我散布于越國的斥侯送回的消息,越人不像是已經捉到大王的模樣,我想……我們這里只要繼續隱瞞下去,大王一定能找到機會逃回來,越人中有人幫著他呢。”

    孫武臉上喜色稍去,略一沉吟道︰“要瞞越人,本不為難。可是……大王遲遲不見露面,三軍已然動搖。你再打出接回大王的旗號,軍中皆知大王前些日子並不在軍中了,如果大王再不能出面安撫人心,恐怕……唉!來,我們先回大營再說。”

    英淘一路逃回吳國,沖破越軍層層阻攔,雖趁越軍尚未形成合圍,從其兵力部署的縫隙間輾轉穿插而出,盡量避免與敵正面做戰,但是遭遇戰還是打了幾次,人手損失很嚴重,此刻隨他逃回來的已不足五百人,而且大多身上帶傷。

    孫武將他們迎回大營,剛剛著人將傷兵扶下包扎休息,各營主將聽說消息已紛紛趕來。掩余、燭庸、荊林、梁虎子、赤忠乃至任若惜、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一眾女子紛紛興沖沖地趕到孫武的大帳,但是看到的只有一臉無奈的孫武和遍體鱗傷的英淘。

    赤忠狐疑地看看帳中情形,說道︰“孫將軍,你一直告訴我們,大王在營中養傷,怎麼英淘將軍……”

    孫武打斷他道︰“大王本來就在軍中!”

    “那麼英將軍在越國聲稱接到大王的事如何解釋?”任成杰突然質問道。

    任成杰是任家外房弟子,任家八千子弟兵,現在盡皆由他統領,麾下八千兵將。實力著實不容小覷,所以任成杰威權漸重,燭庸對他最近頗為拉攏,有燭庸撐腰,任家這個外房子弟的膽氣漸漸壯了起來,此刻不經家主允許,竟也貿然發問,顯然今日燭庸的詰難他與赤忠亦參與其中。

    任若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任成杰不禁膽怯,身子瑟縮了一下。燭庸卻向他遞了個鼓勵的眼神,任成杰偷眼瞟見,胸脯又悄悄挺了起來。任若惜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寒意。

    “英淘將軍的事,只是……只是我們用來迷惑夫差。誘他出城交戰地一計,”

    孫武籌措著說辭,緩緩答道︰“姑甦城雄險難攻,若要強攻,損失不可計量。若要圍城。城中有活水,存糧足可支撐三年。也不可取。是以我們使這疑兵之計,只是希望能誘夫差出城交戰而已。”

    “是麼?這麼多天了,大王就算傷勢很重,仍不能掛帥領兵,不能升帳坐堂,也不至于連軍中將領都不能見吧?”

    燭庸不顧掩余的眼色,陰陽怪氣地道︰“好吧,就算我們的大王傷勢一直沒有痊愈,不能出來見客,可是我們去探望一下大王總可以吧?”

    他慢悠悠地踱出來。冷笑著說道︰“我是大王的叔父。是吳國的公子,是吳國的大司空。是六卿之一,見見大王應該的吧?赤忠獨領一軍,位高權重,見大王一面以安撫軍心,合情合理吧?相國大人,大王到底如何,你為何執意不肯讓大家見見,你到底有何陰謀?”

    掩余終于忍耐不住,大喝道︰“燭庸,休得放肆,我曾探望過大王,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大王就在營中,而且傷勢正在好轉。”

    “既然如此,你可以見大王,為什麼我見不得?”燭庸勃然反斥,不顧掩余鐵青的臉色,轉向眾將高聲說道︰“諸位將軍,種種跡象表明,大王在烏程中那一劍時已然傷重不治,如今有人匿喪不報,定是意欲圖謀不軌!”

    “燭庸,你好大膽!竟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掩余大怒,“嗆啷”一聲拔劍出鞘。

    燭庸已鐵了心,也拔劍相向,冷笑道︰“大哥,咱們這支軍隊,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馬,何來亂你軍心之說?大哥惱羞成怒,可是被我一語說中了麼?”

    燭庸揪住掩余的語病,故意胡攪蠻纏,掩余怒不可遏,痛罵道︰“你這混帳東西,真是豈有此理!”說罷劈頭便是一劍,燭庸毫不示弱,舉劍相迎,只聽“鏗”地一聲,雙劍交擊,迸出一串火花,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眾將一見,紛紛上前解勸,有地勸阻掩余,有的架開燭庸,分別傾向于兩位公子的將領們一邊勸架,一邊互相指責,大有一言不合,拔劍相向之勢。大帳中頓時亂成一團。

    孫武、英淘木然而立,眼見變亂將生,他們卻無力勸阻。若是慶忌身亡,這支軍隊自然以掩余和燭庸兩位公子為尊,他們是王族血統,天生地上位者,慶忌不在,孫武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約束他們地行為。如今二位公子刀兵相向,復國大業未就,已是變生肘腋。如此下去就算慶忌有幸生還,怕也是萬事皆休了。

    任若惜、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三個女子對此視而不見,只將眼楮投向孫武,孫武既不能將實言相告,又實在沒有勇氣對這三個女孩兒說假話,只得避開了她們的眼楮,她們又看向英淘,英淘受逼不過,也悄然低頭。三女心中已有所察,不禁花容慘淡,眼神黯然。

    就在此時,一名傳令兵興沖沖跑了進來,揚聲喊道︰“報

    他一進帳,便見掩余、燭庸兩位公子舉著利劍咆哮如雷,仿佛斗架的公雞一般,兩人身旁各自簇擁著幾員戰將,一邊架著公子的胳膊,一邊與對方的將領激烈爭論。大帳中間卻對面而站著孫武和英淘和任若惜三女,一個個神色木然,這一動一靜地場面顯得極其詭異,那傳令兵不由得怔了一怔。

    “報相國大人,眾位將軍……”他的聲音放低了幾分,重又說了一遍,大帳中卻無人去理會他。

    “燭庸!你這蠢貨,如今大敵未去,夫差秣馬厲兵等待機會。你卻橫生事端擾亂軍心,來來來,吃我一劍。”

    “大哥。我認得你,我地劍可不認得你。若論劍術。你不如我,何必在眾將面前獻丑,你既一口咬定大王無恙,好啊,那就請大王出來一見。萬事皆休。”

    那傳令兵立在帳門口,眼見帳中眾人沒有一個理他。只得把眼一閉,扯起嗓子大聲說道︰“報啟稟兩位公子、相國大人、諸位將軍,大王……大王回營啦!”

    這一聲如石破天驚,大帳中頓時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正劍拔弩張的掩余燭庸四目相對,眼中都是一片愕然。周圍抓著他們的將領都慢慢松開手,將眼神投向帳門口,二人手中的劍也慢慢垂了下來。

    片刻之後,孫武和英淘最先反應過來。二人好像突然還了神。猛撲過去一左一右抓住那傳令兵,急不可耐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快快說個清楚。”

    “我說……我說……”

    “我說……大帳里邊怎麼這麼熱鬧啊?”

    帳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帳中人齊齊向外看去,中軍大帳外,只見慶忌椎髻高挽,一襲華服,腰束彩帶,環佩叮當,他左臂挽著一個身材高挑鵝黃衣衫地俏麗女郎,右臂挽著一個碧衫羽袖雪白腰帶的嬌媚姑娘,身後還跟著四個女子,六個少女都有一雙修長標致、骨肉勻稱的美腿,蠻腰一擺、長腿錯落,誘人之媚,曼妙無方。

    慶忌左擁右抱,美人環繞,施施然如蹈春風,那模樣就像是攜美郊游剛剛歸來似的,看得眾將都不禁直了眼楮……

    “小惜惜……”

    “去,少肉麻了你。”

    “嘿嘿,若惜啊,我失蹤這麼久,顛沛流離,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你怎麼全無一點喜色,人前躲著我也罷了,人後怎麼也不理我?”

    “顛沛流離,九死一生?”任若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酸溜溜地道︰“我看不像啊,大王左擁右抱,春風得意,進了軍營都不舍得放開她們,若就是這麼個九死一生法,我看天下男人都要爭先恐後的去九死一生了。”

    “呵呵,這你可是冤枉我了。”慶忌舔舔發干的嘴唇,暗叫一聲苦,看來剛剛對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說過地理由又得對她再重新說一遍了︰“若惜,這些日子受傷在身,本來就虛弱地很,整日藏在車上不得下地,雙腿更是虛浮無力,小雅和小竹兩位姑娘……本來是攙我進營的,只是一入軍營,她們難免膽怯,倒後來反而要我抓著她們,才不會發抖後退了。”

    “那六位姑娘很漂亮啊,你用什麼手段使得她們冒險救你脫困地,莫非是……使了美人計哄她們開心,再加上你那三宮六院地偉大構想……?”任若惜眯起了一雙漂亮的大眼楮,酸溜溜地說道。

    “這你可猜著了,寡人當然是軟硬兼施,又軟又硬,又硬又軟……”慶忌呵呵地笑起來,然後在她翹臀上拍了一記,嗔道︰“就知道你會胡思亂想,我身上帶傷,身處險境,使得什麼美人計啊,只是脅持人質,逼她們就範而已。”慶忌不敢說與她們原有一段露水緣份,免得這美人兒又亂呷干醋,續道︰“不管怎樣,她們總算是對我有救命之恩,此後她們留住于吳國,寡人對她們也要盡量予以照顧。不過她們是不會進入我的王宮地,她們沒有這個心,寡人也沒有這個意。好了,咱們不說她們……”

    慶忌在席上坐了,一扯她柔軟的小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攬住她地縴腰。低聲問道︰“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你說人家有沒想你?早知道你艷福非淺,有驚無險,人家才懶得擔驚受怕,夜夜難眠了”,任若惜嬌聲說著,溫馴地偎進他的懷里,只把腰身輕輕欠著,免得擠壓了他腹部傷口。

    慶忌捏了捏她尖尖的削瘦下巴,把她摟緊了些。貼著她幼滑柔軟的臉頰,兩人耳鬢廝磨半晌,體味著那難得的溫馨。久久不語。

    “大王,你剛回營。定有許多大事要做,就不要在我帳中多做停留了,你……如今是一國君王,大事要緊呀。”過了許久,任若惜心滿意足地從他懷中挺起腰肢。握了握他地手掌,柔聲說道。

    慶忌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我已命孫武去做準備,一會兒,我會親自檢閱三軍,以安眾心,並與眾將商議大事。”

    “嗯,大“嗯?”

    “這些天,大王下落不明,軍中眾將反應不一,我覺得……公子燭庸似有野心。而赤忠將軍也……。大王今後對他們,可是要小心一些、戒備一些地好。”

    慶忌摩挲著她頸後柔軟地秀發。若有所思地道︰“嗯,燭庸是我王叔,畢竟是至親之人,孫武、英淘、梁虎子他們對我說話總有些忌諱,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言,不過……一回大營,我便發現情形有異了。燭庸……確有野心,是不甘心屈服于我這王佷之下的,這個我我早就知道,不過只要我在,他卻不敢有反叛之心,這一點我還是有把握的。

    眼下外敵未靖,內部是不能再起干戈的,當務之急,是拿下姑甦城,穩定吳國局勢。至于赤忠,畢竟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將領,危急關頭為個人前程打算,想要攀附他人謀取富貴情有可原,匯聚在我周圍的人,固然有忠肝義膽的心腹之士,可是只為一己前程而來投效,那也無可厚非。當時我生死未卜,他的行為也算是人之常情,寡人身為一國之君,豈能沒有這點容人之量?況且,他本是降將,就算是做個樣子,我現在也不能動他,否則各地歸附地牧守將領難免心生異念,慢慢來吧。”

    任若惜扭轉嬌軀,欣然道︰“人家只是提醒你,需要怎麼做,當然是你來拿主意。現在,大王準備奪取姑甦城了?”

    慶忌一笑︰“不錯,如今外部已然平定,只剩下姑甦一座孤城,盡快拿下它,我便能坐鎮姑甦,行吳王之權,發號施令了,你開不開心?”

    任若惜嫣然一笑道︰“自然開心,任家上下會竭其所能全力攘助大王地。大王國事要緊,這就請回中軍大帳吧。”

    說著她縴腰一挺,從慶忌懷中一下子跳起來,身形一旋,袍裾擺動,已經閃開了去。

    慶忌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向她眨眨眼,促狹地笑道︰“躲那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啐,誰肯信你地鬼話。”方才坐在他懷中,任若惜便感覺臀下有異物勃勃騰起,她雖處子,卻豈不知那是什麼羞人之物,見他還在裝模作樣,任若惜又好氣又好笑,輕啐了他一口,又舉袖掩唇向他淺淺一笑,頰生紅暈,如白玉塗脂。

    “咚咚咚……”聚將鼓響,任若惜“啊”地一聲道︰“聚將鼓響了,大王……”

    “嗯,我這就去!”慶忌笑望了她一眼,任若惜立即趨身向前,攙起他地手臂︰“大王慢些,莫裂了傷口。”

    待到帳口,任若惜才松開慶忌手臂,收起閨中親蜜,肅而然之地拱手隨行其後,將慶忌送出帳去。待慶忌出帳登車返回中軍,任若惜臉上淺淺笑容攸然一收,冷顏回眸,向身邊近侍問道︰“人呢?”

    那貼身家將拱手答道︰“已將他看管起來了。”

    “嗯,族中長老、管事,可都召齊了?”

    “是!皆在帳中聽候家主吩咐。”

    任若惜微微頷首︰“好,大王升帳聚將去了,咱們任家,也該清理門戶了!”

    任若惜把袍袖一拂,玉面一片肅殺之氣,昂然走進任家軍地主帳之中。任家長老、管事濟濟一堂,任成杰五花大綁,兩柄利劍橫亙頸上,跪伏于大帳中央,一見他來,任成杰不顧頸後利劍,膝行幾步,抱住她地靴尖,惶然叫道︰“家主,成杰對任家忠心耿耿,素無二心,實不知犯了哪一條家規,要勞動家主執行家法。”

    任若惜輕哼一聲,也不理他,拔足自他身邊飄然而過,繞至案後翩然就坐,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含威不發,只冷冷一掃,諸長老、管事心中凜然,齊齊俯首恭聲道︰“任家上下見過家主!”

    “臣等見過大王!”中軍帳內,甲冑鏗然,眾將衣甲鮮明,向剛剛升帳的慶忌抱拳行以軍禮。

    “眾卿免禮平身!”慶忌把手輕輕一揚,目光從帳前眾將臉上徐徐掠過,軍中眾將的聲音他很是熟悉,但是方才眾將齊聲參拜,內中一個聲音高亢尖銳,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令他好生奇怪,他想找出這個人來。

    目光從一名身材瘦削的小將身上剛剛掠過,眼神攸又轉了回來,他仔細打量一番,眉毛漸漸擰起,臉上慢慢現出疑惑之色。

    那人見他注視自己,抬手扶了扶頭盔,突地一吐舌尖,向他扮個鬼臉,慶忌大吃大驚,失聲叫道︰“任冰月!你……怎麼是你?任成杰呢?”

    “回大王!”任冰月跨步出列,向他行了一個標準地軍禮︰“任成杰奉家主之命返回任家堡打理家務,任冰月奉命統帥任家子弟軍前效命,聽候大王吩咐!”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4
發表於 2012-2-29 20:45:39 |只看該作者
第233章 延陵季子

    慶忌的大軍開始對姑甦發起了猛攻,經過這麼長時間日以繼夜的彈丸攻擊,閶門城上城下到處都是亂石泥丸,城頭難以立足,城下幾乎堰塞了護城河道,可是那雄峻的、寬達數丈、高達十丈的城池仍然穩穩地立在那

    各種大型攻城器械早就準備好了,盤門前甚至堆起了一座土山,一座比城頭還高出數丈的土山。僅是堆建這座土山,就有上千人因此陣亡,但是這座土山建成,姑甦城變得不再險不可攀,慶忌軍卒可以站在土山上據高臨下向城中射箭,阻撓守軍固守城池,還可以將長達數丈的懸梯放下,直接搭在城頭運兵過去。

    慶忌軍的兵力仍不足以圍城齊攻,于是以已被拋石車破爛嚴重的閶門和佔據了一定地利優勢的盤門為主攻方向,向姑甦城發動了凌厲的攻勢。一連七天,城池還沒有攻下,雙方為了爭奪這兩塊陣地而死亡的士卒屍體已堆積如山。

    夫差調動了一切力量死守城池,為了保存實力,他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內線,驅使城中公卿大夫攜其家奴、家將在城頭死守以耗慶忌兵力。他自己親自仗劍督戰。若有臨戰懈怠,不肯用命的,立即斬殺家主,財產充公、女眷充軍,作為竭死效命將士的犒賞,這一手著實毒辣,逼得所有被驅趕上城做炮灰的人不得不拼死抵抗,即便他們心中痛罵夫差入骨,但是姑甦城卻是結結實實的守住了。

    土山上,慶忌、孫武掩身在巨盾之後。從縫隙間觀察著城頭動靜,孫武道︰“大王,時機差不多了。城中的人都明白。繼續這樣打下去,姑甦城早晚必破,想必夫差也是心中有數,他現在只是打著同歸于盡地念頭。在與我們做殊死一搏。

    城中百姓異心已生,只是夫差積威之下。既無人領頭,城中百姓雖眾,卻也無人敢造反,只能任其擺布。這個時候,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這些任人漁肉的馴羊,就會變成噬人的猛虎。把姑甦城乖乖送到大王手上。”

    慶忌微微頷首道︰“嗯,夫差沒有那麼蠢,他應該知道,這座孤城他盡可繼續守下去,但是寡人破城而入,只是時間問題,如今天下諸侯戰亂紛仍,個個自顧不暇,不會有人來做他地救兵。包括我吳國腹心處的越國,此時也不會貿然出兵。他們抱著坐山觀虎斗的卑鄙念頭。正枕戈以待,虎視耽耽。只盼著我們和夫差拚得兩敗俱傷時,他們就該插手了。現在,是我去找那個自始至終不願插手的人地時候了。走,我們下去。”

    “大王……”

    “嗯?”慶忌止步,扭頭看向孫武,孫武眉頭微鎖,滿心疑慮地問︰“大王以為,能求得他出面麼?”

    “你覺得,這個人能求得麼?”

    “……不能。”

    慶忌笑笑︰“那麼……為什麼要求?”

    他舉步向前走去,四圍盾牌先是“嘩”地一聲分開,給他讓開一條道路,然後急急追上,護擁著他下山去了。孫武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慶忌地背影,默然片刻,也在一群盾牌手的護擁下隨之而去。

    “大王,過了這條河,就是季子封邑了。”一名親兵趨至車前稟道。

    “刷”地一聲,車簾掀起,慶忌閃目望去,前方一條河流,如銀亮的玉帶般曲折而下,河那邊,是片片豐收的土地,金黃的谷浪翻湧,田地里有許多農夫正在辛勤地勞作。

    再往後,三箭之地外,是一座城池,那是一座矮城,哪怕撐著竹桿一跳,就能躍進城牆,這是一座完全不設防地城池,然而這座城的主人是季子,延陵季子,于是這里便成了一片樂土。哪怕如今天下大亂,到處燃起烽火,這延陵地面上仍是一片平靜,便連宵小鼠竊之輩,敬重季子威名,也不會在他地封邑內作案。

    “驅車仗過橋!”慶忌淡淡地吩咐道。

    “這……”車前幾名親兵聞言面面相覷,哪怕前方有千軍萬馬,只要慶忌一聲令下,他們也絕不含糊,但是此刻慶忌只是讓他們驅車過橋,他們竟不敢奉命。

    慶忌眉頭微微一皺,冷顏道︰“怎麼?”

    “大王恕罪!”一排親兵忽啦啦跪倒,以額觸地,惶然說道︰“小人……小人實實不敢奉命。”

    慶忌不怒反笑,問道︰“為何不敢奉命?”

    那兵衛長道︰“前方……前方是季子封邑,公子光奪國後,季子閉城自守,曾在此橋上劃河為界,發下誓言道,以此河為界,此生不入吳國半步,吳國亦不得片甲入其城池。華夏書庫 www.HxsK.net。小人……小人實不敢違逆季子大賢……”

    慶忌曬然一笑︰“呵呵,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整衣而起,步出王車,兩名帶甲親兵立即趨身向前,一手拄矛,單膝跪地,慶忌踩著他們的後背穩穩地踏到地上,回顧自已的王仗衛隊,昂然說道︰“季子所居者,吳國土地;季子所役者,吳國子民;如何不見吳國大

    他把袍袖一拂,展眉道︰“你等在此守候,寡人一人過去便是!”

    “大王,一國之君豈可沒有儀仗,他們敬畏季子,我們兄弟眼中卻只認得大王!阿仇、再仇願隨大王入城。”

    阿仇再仇從馬上下來,大聲說道。阿仇前些日子在烏程一戰中受傷頗重,他身子健壯,經過這些時日的休養已痊愈了大半,但仍不宜拿著太重的東西。再仇便沖過去,從前方車上拔下中間繡著斗大一個“吳”字的龍鳳大 旗,騰騰騰地大步跨到慶忌身後。阿仇也自兩名儀仗兵手中奪過代表王權和軍權地漆金斧鉞。一人手持斧鉞兩件儀仗,立于慶忌身後另一側。

    慶忌微微一笑,扶著腰間承影劍,舉步向河上那座木橋行去。

    這三人在整支衛隊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過了木橋,沿著直通城池大門的那條黃土大道向前行去。慶忌身後兩個鐵塔般的漢子。一人手持金光閃閃地斧鉞,一人舉著高達四丈有余地王旗大 ,護擁著頭戴王冠,身穿王袍,手按寶劍地慶忌。旁若無人地直趨延陵城。

    兩旁莊稼地里農夫們訝然看著這一幕從不曾見過的奇景,慢慢向路旁聚集。站在稻谷地壟上看著這一行三人,時而竊竊私語,面呈驚訝好奇之色。

    “呔!爾等小民,忒也無知。吳國大王在此,竟不知跪拜相迎,哪個膽敢自承不是吳人?無法無天了麼!”再仇忽然不耐,向道路兩旁地農夫們嗔目大喝,他把王旗旗桿往地上“ ”地一頓,大旗落地,騰起一片塵霧。

    那些農夫面面相覷。面現驚慌之色。阿仇把手中金光閃閃的斧鉞“當”地一撞,雙眼向他們狠狠一橫。那些農夫們終于知道怕了,忙不迭丟開手中地青銅鐮、青銅至和打成捆的稻谷,趴伏在路邊向慶忌行禮。

    慶忌見狀暗暗喟嘆︰“季子雖已隱居,但是在吳人中的影響,仍是無以倫比。他是一件犀利無比的道義武器,唯有他出面,方可號召城中士族揭竿而起,使我順利接收姑甦大城。故而,要接收一個完整無缺的姑甦,此行我必得說動季子方可!”

    延陵城真地很小,與其說它是城,不如說是一座大莊院,這里竟連守城收稅的士兵都沒有,進了城,也不見一條像樣地大道,就是普通的鄉村中常見的道路,林木掩映,鳥語花香,左邊不遠處有座碧水湛湛的池塘,池塘上倒映著白雲朵朵,還有兩群鴨子、白鵝在水面上悠閑地裊游。

    另一邊側道上是個小市場,擺攤賣貨的,也都是鹽巴大醬、柴禾布匹等日常生活用品。正前方道路兩側是一幢幢大小不一的院落民房,遠遠的可以看見一叢叢修竹掩映下朱紅色的樓宇飛檐,那里就是季子的所在。

    慶忌以前曾經來過這里,也曾在叔祖季札府中住過,對此路徑駕輕就熟,他也不理道路兩旁農夫、商人們驚訝的眼神,大搖大擺地走向季子地居所。

    季子地居處在一條小巷中,小巷是由參天大樹和叢叢修竹構成的,行至盡頭,便見一處沒有匾額地朱漆大門,大門四敞,迎面先是一叢翠竹,翠竹叢下放著一張竹椅,一個須發皆白的耄耋老者仰坐在椅上,正在打著瞌睡,嘴角還淌著一絲細細的口水。

    “你們候在門外!”慶忌淡淡吩咐一聲,舉步邁進門去。

    “梆梆梆!”竹椅被敲了幾聲,老蒼頭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梆梆梆”又是幾下,這回聲音大了些,老蒼頭惱怒地張開眼楮,甫一瞧見慶忌的模樣,一雙老眼頓時睜得老大。他驚愕地揉揉眼楮,將那雙老花眼又湊近了些。

    “不用看了,我是慶忌。”慶忌不記得他的名字,倒知道他是侍候季子多年的老人,慶忌道︰“去,告訴王叔祖,就說慶忌求見!”

    “啊!喔,哦哦……”老蒼頭反應過來,從竹椅上爬起來就跑。

    “慢著!”

    “嗯?”老蒼頭詫異地回頭。

    慶忌將劍掛回腰間,淡淡說道︰“擦擦嘴角的口水再去,王叔祖喜歡干淨。”

    “哦哦……”老蒼頭赧然一笑,連忙擦擦嘴角口水,返身跑了進去。

    慶忌靜靜地站在竹林下相候,一陣琴聲隱隱傳來,琴聲悠揚,如風入松,透脾而生涼意,慶忌側耳聽著,唇邊慢慢綻起一絲神秘的笑意。

    老蒼頭年紀雖大,身手倒是靈活,片刻功夫,又急急忙忙跑回來。恭敬地說道︰“公子,季子說……”

    “不必說了,你回去。告訴季札,吳國大王召見!”

    “呃?”老蒼頭為之一怔,昔年壽夢有意傳位于季札,季札禮讓于王兄。因此在吳國地位超然,就算他三位仍在位的兄長。也從不直呼其名,慶忌如此無禮的語氣,讓這老蒼頭頗有些詫異,愣怔片刻後,他看看按劍而立的慶忌。又看看門口一扶大 ,一舉斧鉞。威風凜凜如同天神般地兩位將軍,不禁咽了口唾沫,轉身又向後園兒跑去。

    慶忌略頓了頓,便尾隨其後,向園中走去。

    後院中,竹林清泉,鮮花綻放,宛如人間仙境。臨泉一張木椅,旁邊一方幾案,上邊放著幾色時令果蔬和一壺一杯。椅上坐著一人。背向慶忌。難以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見他挽起的發髻。隱隱現出線線銀霜。他地雙足踏在泉旁一方探出的岩石上,腳下就是輕快奔湧的雪白浪花,一位青衣素帶、雙十年華的美麗女子跪坐在他膝旁席上,縴縴十指扶著一管玉簫,巧笑嫣然,正側首傾聽那人指點簫技。另一側,那老蒼頭哈著腰,絮絮叼叼地說著話。

    “噯,什麼吳王,老夫這延陵自成一片天地,早不與吳國有任何往來,你告訴他,老夫閉城自守,久已不問天下之事,請他速速離去。”那椅上老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拂蒼蠅一般,那老蒼頭唯唯而退。

    “王叔祖,一別經年,王叔祖身體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賀!”

    那老蒼頭甫一回頭,慶忌已昂首走來,跪坐席上地美人兒展開一雙蛾眉,訝然看向慶忌。

    慶忌走到那椅上老者身旁,肅然而立。

    老者身子滯住,卻沒有回頭,過了片刻,他輕輕擺一擺手,那青衣女子忙襝衣起身,向他微施一禮,一雙妙目又在慶忌身上一睇,和那老蒼頭雙雙退下了。

    老者緩緩轉身,雖是六旬老人,但這老者面目清瞿,臉上少有皺紋,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星目朗朗,鼻直口方,雖然發絲已有根根銀線,仍不掩其風采。

    “慶忌!”

    “王叔祖。”

    “不要叫我王叔祖,老夫與吳國,再無半點干系。”

    “喔?王叔祖這話從何說起?王叔祖腳下這片莊院,是我吳國之土,你身旁這眼清泉,是我吳國之水;你身下這具木椅,是我吳國之木;便是侍候于你身旁地那青衣美人,也是我吳國之人;先王將延陵封賞于叔祖,只是作為叔祖的封邑,什麼時候允許叔祖分疆裂土,自立于吳國之外了?”

    “嗯?”季札聽得一時呆住。

    他當初聽說公子光刺殺了王僚,立即星夜趕回吳國,但是當他趕回來時,大局已定,公子光已經掌握了吳國。公子光假惺惺地要迎請他為吳王,季札若想稱王,當初也不會把王位讓給三位王兄輪流去做了,他更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順勢稱王,公子光必鼓動忠于他的軍兵造反,吳國必陷內亂,心灰意冷之下,他便負氣返回封邑,劃河自治,從此不對吳國稱臣。

    公子光稱王之後因為有愧于心,巴不得季札從此不要過問吳國之事,他劃河自治正合闔閭之意,自也不敢來過問他封邑的事,更不敢對延陵征收稅賦、施以統治。然而慶忌與他不同,如今慶忌以吳王身份發出這種質問,季札一時竟無言以對。

    慶忌昂然道︰“王叔祖穿吳國子民織造地衣服、食吳國子民耕種的糧食,住在吳國優美地山水里,享用著吳國嫵媚可人的女子,卻口口聲聲與吳國沒有半點干系,不受吳王統治,不盡吳人之責,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季札霍地站起,頜下胡須抖動,臉上神情十分激動,慶忌昂然與他對視,沒有絲毫退縮。

    許久許久,季札喟然一嘆,坐回椅上,疲倦地擺手道︰“慶忌,我知道你的來意,你回去吧,我已經老了,吳國之事,我再不想參預,如果你能順利登上王位,你想向我這小小的延陵征收稅賦,老夫會按定例繳納錢糧的”。

    慶忌挺起腰桿兒,慢慢道︰“王叔祖。我現在就已是吳王了。放眼整個吳國,還有誰能與我相爭,困獸一般待在姑甦城中的夫差嗎?”

    季札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譏誚地笑意。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來尋老夫作甚?”

    “夫差自知不敵,已決意與城偕亡,驅趕城中老幼登城防守。但有不竭盡余力者,立即毀家滅族。我取姑甦不難,卻難保全姑甦城中數萬生靈,王叔祖威望甚重,若登高一呼,城中士族必然響應……”

    季札霍然轉身道︰“不必說了。當初公子光弒君自立,老夫無力殺之主持公道。默認了他篡位自立的事實,如今公子光已死,其子困守孤城,老夫怎能登城迫降?那不成了趨炎附勢反復無常的小人?”

    慶忌眉尖一挑,道︰“喔?說到底,原來王叔祖只是為了愛惜個人羽毛?”

    季札大怒,慶忌搶在他前頭冷笑道︰“王叔祖,天下皆知季子大賢,唯有我知道,王叔祖實是天下最可憐地人。一生為聲名所縛、為聲名所累。看你如今麻衣一襲,青松古琴。儼然世外之人,其實你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時無刻都在乎著別人地看法,你這一輩子,都是活給別人看的,你累不累啊王叔祖!”

    “你……你這豎子!”季札氣得臉色赤紅,手指慶忌咳嗽連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慶忌卻知若不下猛藥,勢難逼得這位自困延陵小城修身養性地大賢出手,于是冷顏說道︰“難道我說地不對嗎?我若強娶姑甦城,那也一定打得下來,可這樣一來,姑甦城中數萬生靈塗炭、吳國財富付之一炬,這一切,你延陵季子難辭其綹!”

    “什麼?這一切,這一切難道要老夫來負責?”

    “難道你不該負責?”慶忌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昔年壽夢大王四子之中,以你最賢,壽夢先王欲將王位傳授予你,結果呢?你空有其才,卻不願為國效力,不願為吳國萬千庶民謀福祉,為了你不好權位的一點虛名,把那王位視如蛇蠍一般避讓不及。你得到了大賢之名,可你地三位兄長呢?

    吳國有你這麼一個聲名顯赫的賢良君子,便連君王都被奪去了光輝,為了證明他們的能力,你的大哥倉促伐楚,欲謀戰功,結果戰死沙場;你的二哥欲讓位于你,不得,被迫繼承王位,起兵伐越圖謀戰功,仍是戰死;你地三哥同樣被籠罩在你耀眼的光環之下,欲讓位于你,你卻一走了之避出國去,累他做吳王做得名不符實壓力重重,最終也憂病而死。你地三位兄長英年早逝,你敢說與你全無干系?”

    慶忌說一句進一步,季札步步後退,臉色灰敗。

    “如果不是你,王位會頻繁傳讓嗎?吳國江山會如此不穩當嗎?公子光會覺得他才是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而弒君自立嗎?若你早早繼承了王位,你的三位兄長不會早死!我的父親僚不會登基!公子光不會弒君!慶忌不會流亡國外!夫差與我現在應該是抵足而眠共席飲酒的好兄弟,而不是兵戎相見的死敵!姑甦城中數萬百姓此刻應該是安居樂業而不是惶惶不可終日!我吳國應該是國泰民安而不是硝煙四起!”

    季札步步後退,腳下一絆,一把扶住一竿修竹,這才站住了身子。

    慶忌眼中一片森冷的雪意,譏誚地冷笑道︰“王叔祖,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還敢說與你全無干系?你盡管在這里悠哉悠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吳人的供奉,卻眼睜睜的看著吳國子民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求生吧。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這無礙于你地賢名,吳國越是混亂,吳人死地越多,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說︰看啊,壽夢大王何等英明,如果昔年是公子季札繼承了王位,吳國一定不會是今天這樣。你得了你地名了,你的大賢之名,在吳人的命與血的烘托下,會如日中天!”

    慶忌字字如箭,句句誅心,說得季札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慶忌說完拂袖欲去,季札踉蹌追上一步,嘶聲道︰“站住!”

    慶忌止步,緩緩轉身,向他長長一揖,問道︰“王叔祖尚有何吩咐?”

    季札喘了一口大氣,頹然道︰“罷了,老夫隨你去姑甦便是,但……你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5
發表於 2012-2-29 20:46:35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兵臨城下

    是夜。天清如水。被烈日和戰火烘烤了一天之後。所有的喧囂終於在午夜後沉寂下來。一彎鉤月高掛在幽藍的天穹下。

    姑蘇城頭。守軍巡夜士卒像幽靈一般緩緩移動著。女牆下,運兵道上,藏兵洞內。不時傳出幾聲傷兵的呻吟。

    慶忌軍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姑蘇城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夫差手中。但是這已注定是一場無望的戰爭。外援已全部斷絕。死守城池唯一的結果不過是讓想進城的人也付出更慘重的代價而已。對城中的人來說。卻是毫無希望。每天東昇的太陽。在他們眼中都是黯淡無光的。他們每天都在等待著明天。但是在他們心裡卻已沒有明天。每天都有一群行屍走肉在那裡活動著。聽不到半點歡笑。人與人之間的交談也沒有幾句。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

    城下。有一處處黑沉沉的的方。就像踞伏在那兒擇機噬人的一頭頭巨獸。那是慶忌軍的營帳。此外。還有一處處發亮的的方。或曲如蛇。或圓如月。在月光下閃著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處處湖泊河流。

    近處。城池之下。燈籠火把處處不斷。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著。慶忌的人馬進進出出。不時還有一隊隊人喊著號子運來巨木。日夜開工建造的巨大的攻城機械正在夜色中一架架矗立起來。那比城牆還要高出一頭的巨大身影。讓城頭守軍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一個肩頭系著披風的高大身影緩緩靠近女牆。扶著被石頭砸豁了口子的箭垛向外張望。在他身後。靜靜的侍立著十餘名手按劍柄,身軀挺拔的將領和親兵。向城外默默注視良久。扶牆而立的夫差嘴角慢慢噙起一絲森冷的笑意: “慶忌如此陣仗。便以為唬的住寡人麼? ”

    身旁一員將領輕輕嘆道: “大王。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卒自然不會膽喪。可城中士族百姓。萬千庶民。雖然發付了武器。卻士氣低迷。戰力堪憂。城外攻勢一天比一天猛烈。末將擔心這些守城的國人早晚要生異心。 “

    夫差微微頷首: “寡人知道。只要寡人還在。就絕不會讓他們膽氣盡喪。屈膝投降的。寡人更不會讓慶忌稱心如意。坐享其成! ”

    他猛一轉身。披風“呼”的一聲隨之揚起。使他那高大的身軀看起來猶如一尊魔神“易風。寡人讓你籌備的事情可曾做好?

    方才答話的那員將領微一遲疑。夫差目光一厲。冷冷的道: “嗯? ”

    夫差這一聲冷哼聲音雖不大。卻如一記重錘擂在易風的心裡。夫差冷漠的雙眼一投到他的身上。易風已雙膝一軟。惶然跪了下去: “大王。臣... ...臣已按大王吩咐將物什準備妥當。令兵丁日夜看守。只候只候... ... ... ... “

    夫差滿意的一笑。道: “那就好。只待城破之日。便給寡人點起火來。將那無數的財帛布匹,糧食器物盡皆付之一炬。將寡人的王城... ...付之一炬!寡人。不會留片瓦於慶忌。 “

    易風以額觸的。惶然應道: “末將遵命。 ”

     “走... ....去巡查一下盤門防務。夫差默然片刻。邁著沉重的步子從他面前走過。眾將默默的隨在他的身後。城牆上只傳出一陣鏗鏘雜亂的腳步聲。

    夫差一走出盤門的運兵道。在城頭守夜的數百名軍卒便發現了他。立即紛紛跪倒迎接大王。這些軍卒都是剛剛披上戰甲沒有多少時日的城中國人。軍紀訓練還不嫻熟。跪的有先有後。混亂不堪。

     “城外慶忌人馬有什麼動靜?夫差按著劍向城外那座比城頭還高出丈餘的土山冷冷瞥了一眼。沉聲問道。

     “回禀大王。城外敵軍今夜很是安靜。小人們不敢懈怠。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靜。如有不妥。會立即鳴金報警。

     “嗯! ”夫差滿意的點點頭。仔細看了看那回話的人。蹙眉道: “你是盤門城守主將? ”

    那人看年紀只有三旬上下。他見夫差動問。神色有些慌張。連忙俯首道: “回大王。小人是盤門副城守。 ”

    夫差恍然。他時常巡視各門。盤門乃是慶忌主攻的重要門戶。更是他關注的重點。他記的前幾次在身前應答的盤門城守不是此人。是以有此一問。答案果然如此。夫差問道: “此門城守呢?他怎麼不來見寡人? ”

     “這... ... ” 。副城守左右看看。面露懼色。夫差大怒。厲聲喝問: “說。盤門城守何在? ”

    他手下兩名親兵“嗆啷”一聲拔出利劍。唬的那副城守連忙應道: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盤門城守是莫玉大夫。莫大夫愛子病重。黃昏時家裡送來消息。 ... ...所以趕回去探望一下。 “

    夫差一聽勃然大怒: “混帳!敵軍壓城。危在旦夕。莫玉身系重任。竟敢在此危急時刻擅離職守。來人。去把莫玉給我抓來。 ”

     “不敢勞動大王。微臣... ...微臣已經來了。 ”

    暗處。慢慢走出一人。年約四旬。嗒然若喪。到了夫差面前直挺挺跪倒。啞聲道: “莫玉見過大王。

    夫差森然喝問: “莫玉。軍前擅離職守。你可知罪? ”

    莫玉垂淚道: “大王。臣子重病多日不及救治。方才... ...方才微臣急急趕回。只來的及見他最後一面。他他已死了... ... ... ... ... ...大王”

    莫玉說罷伏的大哭。夫差怒不可遏。狠狠一腳踢去。正踹中他的胸口。踹的莫玉滾的葫蘆一般翻滾了幾圈。 “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夫差戟指罵道: “我吳國安寧平靜之時。你等公卿大夫坐享安樂榮華。如今姑蘇存亡之際。正需你等效力。於國同休。你身為大夫。理當為眾表率。棄家而就國。置生死於度外。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城頭之上。每日死者以千百計。哪個不是寡人子民?寡人也要如你一般哭哭啼啼效仿婦人不成? “

    莫玉大哭道: “大王。微臣只此一子。只此一子啊... ... ”

    夫差寒聲道: “不識大體的東西。哭哭啼啼亂我軍心!國家多難。盡忠效命乃是本分。莫玉忝為大夫。只知一家一姓一事。不知與王共赴國難。身為城守。大敵當前卻擅離職守。罪當處死。把他給我抓起來。梟首示眾。以敬效尤。 “

    城頭守軍聞言盡皆大驚失色。紛紛叩首為莫玉求情。夫差只是不理。莫玉被兩名吳兵抓起。拖向城頭旗桿。莫玉掙扎不的。不禁破口大罵“夫差。你視子民如芻狗。倒行逆施。不的好死... ... “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把莫玉給我寸磔而死!夫差怒聲大吼。那捆綁莫玉的士兵生恐莫玉真受寸磔之刑。熬盡酷刑方死。連忙搶在夫差之前抽出利劍。一劍刺入莫玉的心口。莫玉罵聲未絕。便已止息。只是那雙眼睛。卻仍死死瞪著夫差。猶自飽含恨意。

    火光映在他的眸中。微微有光閃動。恍如仍是活人一般。夫差見了心頭也不禁一寒。不禁惱羞發狠道: “給我梟其首級。挖去雙眼。懸屍示眾。莫家家產全部充沒以為軍餉。女眷發付蛇門充作營妓! “

    夫差腳下匍匐了一大片瑟瑟發抖的守城士兵。夫差走出幾步。回首厲喝道: “再有不盡心守城者。莫玉便是榜樣! ”

    眾兵士把頭伏的更低。無人敢應一聲。夫差冷哼一聲。轉身走下城頭。到了城下回望烏沉沉的城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易風見狀湊近了道: “大王有何吩咐? ”

    夫差沉吟道: “城外慶忌攻城日見猛烈。只使這些公卿士族及其家將。還有那些幾乎不曾經歷過戰陣的國人,農夫,奴隸防禦於城頭一線。寡人著實有些不太放心。可寡人的精銳又消耗不起... ... “

    他原的踱了兩圈。吩咐道: “易風。你速從寡人精兵中挑選忠貞機敏之士赴城頭一線。按每千名民兵之中。置督戰兵士二十人的比例安插。督戰執法。以防不測。 “

    易風聞言猶豫道: “大王。每千人之中。只安插二十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夫差不屑的冷笑道: “足夠了。寡人酷法嚴刑之下。敢生異心者已然寥寥。這些人莫說一千人。便是一萬人。十萬人。也都個個馴如綿羊。有一支生殺予奪的督戰執法隊在。足以震懾他們。寡人不虞他們敢造反。只是擔心他們不肯竭盡忠誠。用心守城而已。 “

     “是!末將這就去辦。 ”易風一拱手。匆匆離開。

     “葉隨。

     “末將在。 ”

     “你立刻回宮。根據國人戶借名冊。安排守城丁壯。從即日起。不管公卿大夫還是士子庶民。每日使全部國人中五分之一的人家全家男女老幼盡皆上城備戰。這些人毫無鬥志。但是他們的父母妻兒盡在城頭。諒他們為了自己也不敢不盡心竭力。若是他們的家人親眷被城外慶忌軍兵殺死。更可激勵士氣。使我全城子民與寡人同仇敵愾。 “

     “末將遵命! ”葉隨臉皮抽搐了一下。當下不敢多言。他向夫差匆匆一抱拳。也返身離去。

    夫差微微籲了口氣。仰首向天。喃喃道: “寡人這麼做。是倒行逆施麼? ”

    蒼天不會回答他。四周的將領更不敢回答他。夫差靜默半晌。忽然古裡古怪的一笑。自言自語的道: “這天的,這江山。統統都是寡人的。吳國的子民。也是寡人的。生或死。存或亡。全在寡人一念之間。寡人就是吳國。就是天下。為寡人效命盡忠。本是天經的義的事。何來倒行逆施。你們說... ...是不是? “

    眾將俯首。低聲應道: “大王說的是... ... ! ”

    夫差仰天大笑... ...

    天亮了。城外慶忌的軍營中戰鼓聲響起。一隊隊士兵排著方陣。整齊劃一的以劍擊盾。向城牆下緩緩集結。在每個方陣中間。沉重的拋石機,雲梯,飛橋,巢車,車。尖頭轤,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被一條條拉的筆直的纖繩拖運著。役夫們喊著號子。將一具具攻城器械運向城下。大軍氣壯如山。

    今天。慶忌軍似乎已傾巢出動。那一個個方陣黑壓壓的排列下去不見邊際。城頭守軍大驚失色。各種示警的鼓聲,梆子聲,鑼聲此起彼伏。一隊隊士兵匆匆奔到女牆箭垛後。急促的喘息著做起戰鬥準備。

    叉竿,飛鉤,撞車各就各位。夜叉擂木被抬到守城士卒的腳下。一方方擂石貼著女牆牆根摞起。一口口大鍋下燃起了熊熊烈火。沸油,滾湯,糞水在大鍋裡翻騰著。塞門刀車被推到城門洞中待用。一匣匣箭矢被搬到城頭。婦女和老人匆匆從匣中抓出羽箭。往來奔跑著放入弓箭手的箭壺。大戰一觸即發。

    城頭守軍緊張的等待著慶忌的人馬發動攻擊。但是城外的人馬到了城頭一箭之外的的方卻齊刷刷的站住了腳步。後面一個個方陣仍如浪潮一般向前湧動。漸漸與前方的軍陣聯成一片。但是最前方的士兵卻不再進一步。他們立於城下。一面面繪著魔神怪獸的巨盾豎起於軍前。形成一道長長的圖案怪異的盾牆。

    軍陣漸漸靜止。不動如山。只有役夫們搬運下的重型攻城器械。仍在緩緩向城頭運動。城外軍隊的怪異舉動使的城頭已經習慣了對方攻勢的吳軍莫名恐慌起來。他們不知道慶忌在打什麼主意。只是直覺的感到。今日種種怪異。表明城外慶忌軍隊一旦發動攻擊。其攻勢必如石破天驚。

    消息迅速向後陣傳去。吳軍守將們沉不住氣了。越來越多的軍隊被派駐到城頭。就連夫差的精銳之師也走出藏兵洞。就在城下持戈待命。隨時準備馳援城頭守軍。

    夫差登上閶門城樓。正緊張的觀察著城外慶忌軍的異動。一名傳令兵飛奔而來。搶上城樓。單膝點的大聲禀道: “啟禀大王。慶忌登上盤門外土山。使人喊話。欲與大王一唔。 “

     “什麼? ”夫差和手下幾員將領齊齊一呆。略一思忖。夫差冷笑一聲。吩咐道: “爾等嚴守城池。密切注意城外動靜。易風。隨寡人往盤門一行!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6
發表於 2012-2-29 20:49:13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成王敗寇

慶忌站在槃門外的土山上,俯視著腳下的姑蘇城。初升的朝陽鋪灑在慶忌身上,一襲白袍隱鍍金邊,如天神般威風凜然。

眼見城上旗幡閃動,一行隊伍從遠處行來,慶忌扭頭對一旁的季札笑道:“王叔祖,應是夫差到了。”

季札向前走出兩步,忽地止步說道:“老夫與你的約定……”

慶忌一笑:“王叔祖放心,慶忌心裡裝得下吳國偌大的江山,難道還不能容一席之地予夫差?只要順利取得姑蘇,我只把他軟禁起來,一應待遇仍依公子之禮,決不食言。”

“此言當真?”

慶忌眉頭一挑,說道:“今日稱王的夫差尚且不放在我的眼裡,難道我會擔心一個軟禁起來的公子夫差?若是慶忌連這麼點自信都沒有,何以稱王於萬千子民?”

季札的目光轉向姑蘇城頭。城頭上,泥彈遍地,零亂不堪,城頭的老弱婦孺懷抱劍戟淒淒惶惶的模樣一一躍入他的眼簾,他不禁喟然嘆道:“也罷,為了這萬千子民不受刀兵之苦,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

城頭傘蓋立定,有人高聲喊道:“我王夫差應約前來,慶忌上前答話。”

慶忌向季札拱手道:“王叔祖,請!”

盾牌陣閃開,季札撣撣袍袖,把手中藤杖一點,昂然走了出去。

夫差立在城頭,瞇起雙眼盯著僅十餘丈外的土山山頂,一時猜不透慶忌的心意:慶忌今日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看來是要對姑蘇城發動總攻了,可慶忌所謀者乃是天下,兩人之間的個人恩怨莫不因江山而起。他如今真的要置江山社稷於不顧,不計一切發動猛攻?

憑慶忌目前的兵力,就算他能強攻入城,那時三軍也要消耗殆盡。如今天下大亂,野心家此起彼伏,近在咫尺的越人對吳國更是虎視耽耽,如果付出了那麼大地代價才能得到姑蘇,就算慶忌奪得了姑蘇城,他又拿什麼來坐穩這吳國江山?

慶忌使人傳話,約他於槃門相見。莫非還妄想招降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掌握姑蘇?想至此處,夫差自覺荒誕,不禁為之失笑。

就在這時山頭異動。一人獨自走上山巔,夫差一見。便也獨自按劍上前。這樣的公然約見會唔,他倒不必擔心慶忌會暗箭傷人,如此齷齪行為,哪怕是一個不入流的盜賊也是乾不出來的。

此時正是旭日東昇,天清氣朗。風行旗獵,雲霞掩映。夫差站在城頭。袍裾也在風中一陣陣抖動。對面那人煢煢獨立於山巔之上,高冠博帶,一襲麻衣,一眼望去,更有一種振衣展袖乘風而去的驚艷。

此人髮髻高挽,發間隱隱有銀絲閃耀,頜下一部美須業已花白,雖然陽光正在其後,所以五官眉眼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仍覺其相貌清瞿古樸。身形似如崖巔虯松。絕非慶忌的模樣,夫差不由訝然叫道:山上何人。慶忌既約寡人來見,為何卻縮頭藏尾不敢露面? ”

“老夫延陵季札。夫差,你已不認得老夫了麼?”

風向城頭吹去,站在山頭即便不用竭力去喊,城頭上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陣風正好把季札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城頭,一俟聽清了這句話,城頭上轟地一聲炸了鍋,許多人驚聲叫道:“是季子,大賢季子!季子大賢到了。”

這些人歡呼雀躍,好像見了救星一般,似乎季札一動,一切危難困厄都將迎刃而解似的。夫差定睛再看,山頭所站老人果然便是季札模樣,不由大驚失色,情不自禁地施禮道:“王叔祖?!夫差見過王叔祖……”

說至此處,他心中忽地轉過彎來,如今季札出現在慶忌軍中,莫非……莫非他要相幫慶忌,對自己不利?

夫差攸然變色道:“王叔祖久已不問世事,為何……為何如今出現在慶忌軍中,莫非……莫非慶忌擄來王叔祖,脅迫王叔祖做他的說客不成?”

山頭季札微微搖頭,伸手按住胸前隨風欲揚地鬍鬚,放聲說道:“沒有人脅迫老夫,老夫乃是自願前來,為你們做一個說客。\\\\\夫差,為了一個王位,我吳國連年兵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如今,吳國江山已盡入慶忌之手,你只剩下這一座孤城,覆亡在即。老夫本已不問世事,亦不想干預你們兄弟之間這場爭鬥,可是……老夫實無法坐視如此多的吳人家破人亡,老夫今日來此,便是要勸說於你、勸說城中百姓,放下劍戟停止抵抗,若依老夫之言,老夫可以作保,自你夫差以下,城中人人可得平安。”

城頭軍卒百姓聞言不禁一陣騷動,竊竊私語之聲如蜂群擁來,聽得夫差心慌意亂。

“王叔祖!”夫差嗔目大喝:“國璽符印盡在我手,夫差才是名正言順的吳王。慶忌亂臣賊子,引兵謀亂,弒殺我父,奪我江山,王叔祖不為夫差主持公道,卻站在慶忌一邊助紂為虐,迫我獻城投降,是何道理?”

“嘿!”季札苦笑一聲,漫聲道:“夫差,你之所言,何嘗不是慶忌心中之疼?若說家仇,你們二人彼此之間皆有虧欠,這筆糊塗帳又怎麼算得清?不管怎樣,你二人都是我吳國王室血脈,應以我吳國社稷為重,應以我吳國黎民為重,豈可效仿草莽匹夫,置江山社稷於不顧,快意於一己恩仇。”夫差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王叔祖不要說了,夫差不是季子,做不到太上忘情,成不了高賢大聖。”

他“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劍指山頭咬牙說道:“夫差即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向慶忌屈膝投降。我與慶忌,決不同頂一方蒼天、共踏一方土地!如違此誓,有如此袖!”

說罷他伸手狠狠一扯。 “刺啦”一聲,一幅黑底繡金的王服袍袖被他扯了下來狠狠棄在地上。

季札長嘆道:“夫差,大局已定,你獨力難以回天,且聽老夫良言相勸……”

夫差打斷他地話道:“王叔祖不必多言,夫差尚有一道雄關在手,尚有三年存糧可用,慶忌要取此城,那就來吧,夫差與城中數萬軍中上下一心、眾志成城。誓與姑蘇共存亡!”

季札聽至此處雙目一寒,嗔目喝道:“夫差,你一意孤行,定要讓全城百姓。數萬生靈與你同歸於盡麼?”

夫差滿不在乎地拱手道:“王叔祖,這些事不必你來操心。你年紀大了,這些事已不是你能過問得了的,請王叔祖回到延陵,貽養天年去吧。”

季札心中震怒,鬍鬚微微抖動著厲喝道:“如果老夫不肯坐視呢?”

夫差把雙眼一翻。冷笑道:“那麼王叔祖又耐我何呢?”

“大王!”赤忠聽到此處對慶忌摩拳擦掌地道:“請大王下令,以赤忠為先鋒。強取槃門,奪下此城。”

前些日子因慶忌生死未卜,赤忠有心先攀上一棵大樹,表現有所鬼祟,慶忌回來後對他並無指言片語地責斥,但赤忠心中有鬼,難免忐忑不安,此時迫不及待便想有所表現以示忠心,慶忌揮手製止,閃目看向季札。

季札此時已動了真怒。他立於山巔。雙目微垂,不怒自威地瞪視著城頭夫差。凜然喝道:“夫差,你定要用這萬千子民的性命為你殉葬嗎?”

夫差按劍冷笑,一言不發。

季札戟指怒道:“夫差小兒,真是冥頑不靈!”

他張開雙臂,大袖垂拂,向城頭軍卒百姓高聲說道:“吳國的士兵和子民們,不要隨著夫差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走下去了。*****放下武器,打開城門,只要不予抵抗,老夫可以保證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受到傷害。”

壽夢昔年有意傳位於季札,季札的三位兄長也曾多次欲將王位讓給他,因此造就了季札地特殊地位,他雖不是吳王,但是在吳人心中,他就是吳國地無冕之王,他有資格決定吳國的命運前程。

季札是一位君子,一位賢人,是吳人心目中道德品格毫無暇疵地一位聖人。所以吳人本能的相信,他說的就是對的。尤其是季札的三位兄長先後稱王后,只要季札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得到吳王的許可和執行,以致於吳人已習慣了以他地命令為王命。這種觀念,在吳人心中已根深蒂固。

季札這番話出口,城頭的騷動更形激烈,每一個人都在左顧右盼,就像一群羊羔在尋找著頭羊,現在只要有一個人放下武器,所有的人都會起而效之。即便夫差身邊地親兵,在吳國大賢季札地威名之下,也已完全喪失了鬥志,就連那些將軍們都是一臉的徬徨。

最有力量地武器,不是殺人的利器,不是酷刑嚴法下的權威,而是人們發自內心的愛戴和心悅誠服的服從,能擁有這種強大精神感召力地人,也許一千年才會出一個,而季札,毫無疑問就是那個人。

“噹啷!”人群中不知是誰首先壯著膽子丟下了他手中的劍和盾,然後“嘩啦”之聲不絕,越來越多地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夫差見狀又驚又怒,咆哮道:“是誰棄劍?誰敢違抗寡人的命令!把他抓起來,抄家滅亡!”

眼見身邊親兵惶然四顧,一時竟鼓不起勇氣去捉拿身邊已放下武器的國人,夫差大吼一聲,揮劍殺進了人群,像瘋了似的亂劈亂刺,怒吼道:“寡人要殺了你們、要殺了你們!”

“不許放下武器,我才是你們的王,我才是你們的國君,統統拿起武器,抵抗到底!”眼見三軍行將崩潰,夫差如顛如狂,揮舞著利劍一邊大聲喝令,一邊揮劍猛砍,吳人雖依季子之言放下武器,等於已背叛了夫差,卻仍不敢撿起武器同夫差為敵,幾個人措手不及死在夫差劍下。其他的人倉惶四散,到處躲避著這個已失去理智的大王。

季札一手拄仗,一手前指,高聲喝道:“城中吳人聽了,夫差不知休恤民眾疾苦,不以吳國江山社稷為重,他已不再是你們的王!你們可以打開城門棄械投降,可以拿起武器阻止夫差濫殺無辜,老夫會保證你們每一個人地安全!”

這一聲喊,城頭守軍終於徹底瓦解。士兵、民壯、老人、婦女、孩子,哭地哭,叫的叫,四散奔逃。雖仍無人敢向夫差遞劍,但是已經有膽大地民壯。和家族被抄沒,自己淪為奴隸地人拾起劍戟,向夫差身邊的衛隊親兵開始攻擊。

易風眼看情形已無法控制,他身邊人馬比起城頭民壯鄉丁的人數來遠遠不如,生恐混亂之中夫差為人所殺。立即命親兵架起夫差退向城下。孰料,他這一退。吳人大受鼓舞,越來越多的人重新拾起了武器,但是這一次他們攻擊的對手變成了夫差身邊的士卒。

易風見勢不妙,架起怒不可遏的夫差向內城逃去,許多老弱婦孺高喊著大賢季札呼籲全城軍民棄械投降的消息湧向四城,還有一些人則沖向城下去打開城門。

眼見如此情形,慶忌看著立於山頭,麻衣長袍鬚髮飄飄,一手持杖,一手前指的季札。就像看到了正在佈道的耶穌。他地頭頂還有一個明晃晃的光環:“太邪乎了,拿破崙孤身一人從海島上逃走。一路上把追捕他的士兵招納為他的擁戴者時,大概就是這般威風吧?季札,簡直就是吳國地王上王啊……”

其實慶忌還是誇大了季札的感召力和他對吳人地影響。 *****耶穌擁有無數的信徒,最終還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拿破崙雖然逃出幽禁他的海島後憑著強大的個人感召力迅速聚集起了一支軍隊,但他最終還是再次失敗,重新被幽禁至死。即便是聖人、偉人,光憑精神感召力也是靠不住的,能團結到他身邊地力量必然有限,而且鬆散。

如果不是慶忌已經擁有了今時今日的局面,靠著他自己地努力,實際上已經掌握了除姑蘇城外的整個吳國疆域,季札就不會出山相助;如果不是慶忌兵臨城下,已經打得城中軍民心生絕望,那麼即便季札出面,吳人也決不會在大王夫差面前有勇氣公然違抗命令、放棄抵抗。實際上,是慶忌為季札扭轉乾坤的表現創造了先決條件。

但是不管怎樣,最終是季札催化了這種可能,並且憑著他的強大感召力,使得吳人鼓起勇氣,背棄了夫差。

槃門城樓下,那兩扇已近半年不曾開啟的厚重大門,在數十名譁變的士兵、民壯共同努力下,轟隆隆地打開來,向城外嚴陣以待的慶忌軍方陣,敞開了它的門戶……

“大王,為什麼不准我的人馬進城?”

一員小將匆匆奔至慶忌車前,打開盆領,露出一張俏俊的臉蛋,白淨嬌嫩地臉頰微微泛著紅暈,有些汗漬,沾住了幾綹青絲。

這是任冰月,槃門譁變,迅速影響了姑蘇城各道城門地守軍,早已不堪夫差暴刑壓迫的國人開始造反,慶忌地人馬還沒有進城,他們已掉轉刀槍,殺向夫差的人馬,夫差的親軍被迫護擁著他逃向宮城。孫武、英淘、梁虎子等人陸續率軍進城,任冰月的人馬卻被留在了城外候命,此時她終於不耐,氣沖沖地跑到慶忌車駕前質問起來。

“誰說不准你的人馬進城?”慶忌笑笑,說道:“你隨寡人一起進城!”

任冰月氣虎虎地道:“你就是想看著我,不想我殺掉夫差,是不是?”

“任將軍,我答應過季子……”“那我任家的血海深仇怎麼辦?”任冰月眼圈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我任家拋家舍業投靠你,盼著你能為我們報仇雪恨,可你……可你……”

任冰月攥緊粉拳,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慶忌嘆了口氣,舉步下了車,走到她的身邊,任冰月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前,但她倔強地仰著頭。不屈地看向慶忌。

慶忌搖搖頭,耐心地說道:“在夫差手上毀家滅族的,不只是你一個任家。你的父親寧可自盡,讓你姐姐離開姑蘇帶領任家子弟投靠於我,目的也不是讓你為他報仇,而是不想讓任家為夫差殉葬,是為了任家的存續和任家子弟地生存。

冰月,你以為我不想殺掉夫差?拋開個人恩怨不談,一個死夫差,絕對比一個活夫差更讓我安心。更讓我睡的安穩。可是,有時候,你想獲得更大的利益,就必須要向人妥協。或者交付一定的條件。完整的接收姑蘇城,對你、對我、對任家、對吳國。都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不能不這麼做。 ”

“你這是推諉,你現在是吳王,是名正言順的吳國大王。再也沒有人能跟你爭,就連季子也不行。你想做什麼,誰誰敢說你的不是,你怕什麼? ”

慶忌笑了,對她柔聲道:“傻丫頭,沒有人可以為所欲為,哪怕他是一國之君!”

他伸手為任冰月拭去頰上的淚珠,那溫柔的動作和語氣,讓兇巴巴的任冰月一時無法適應,竟爾呆在那裡。

慶忌輕輕一拍她削瘦地肩膀,說道:“現在。隨我入城吧。****約束你的人馬,不許胡亂殺人。不然……就算是你,我也會……咳!寡人也會軍法從事的。”

他轉身走去,再仇靠在車轅旁,屈膝站定,伸出鐵鑄一般的右臂,慶忌扶著他地右臂,在他膝上一踩,順勢登上王車,進入車廂坐定。

他扭頭一看,見任冰月仍呆站在路旁,不禁向她啟齒一笑,狡黠地道:“夫差麼,寡人是答應放過他了,但是如果他自己不肯放過自己,那麼就是神仙也沒了辦法。以夫差的性子,恐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十有八九要枉費了王叔祖一番心思。你還愣著做什麼,去晚了,你可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抬腿一踢車板,喝道:“起駕!”

御者抖動馬韁,車輪轆轆緩緩啟動,大王儀仗親兵護擁著王車向已清除了路障地槃門大道行去。

任冰月愣在那兒,把慶忌的話反復想了想,一雙淚眸突地亮起來,連忙牽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馬,拔劍向城門內一指,喝道:“隨我進城!”城門內的道路崎嶇不平,地上有石彈砸出的一個個深坑,道路兩旁是散落堆積地石塊和破碎的泥丸,空地上,各種武器堆積如山,那是譁變地國人棄放在這兒的武器。再往城裡走,已是拋石機無法攻擊到的地方,大道平坦,房舍齊全,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破壞。

但是這幾個月在夫差的高壓統治下,每天都有被用來殺一儆百的人家破門滅族,城外的攻擊和圍城使得城中居民日常的勞作完全停止,匠人、商人,全部困守家中日夜恐懼著死亡的來臨,使得每一個衣衫完整,看起來毫髮無傷的居民眼神呆滯,面色蒼白,他們膽怯地站在路邊、門口,怯怯地看著慶忌的車駕緩緩馳過長街,雖然在慶忌嚴令之下,沒有哪個士兵膽敢趁亂行些為非作歹之事,整個接收城池地工作井井有條,大有秋毫無犯地樣子,這些百姓仍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收復姑甦之後,第一要務,便是安撫人心;其次,便得犒賞有功之臣,重設朝廷官吏;恢復吳國自上而下地有效統治、重建秩序;重整各城各邑、關隘要道,安排駐軍;撫卹因戰亂而死的人家,救濟因兵荒而耽擱的農墾的百姓;派遣使節同楚、魯等國交好關係;與東夷做進一步接觸;還有越國,明知它是條毒蛇,現在卻不宜再動刀兵,從長遠計,吳國須得先恢復元氣,否則明年春上,全國的糧食便接濟不上了,如何同越國打交道,也得早作思量… …”

每個昂首挺進的士兵,都鬥志昂揚精神亢奮,可坐在王車中的慶忌,心神早已越過了戰場,想到了戰後一系列棘手的問題。

前方已是寬闊平坦的青石官道,再前行一段時間,前方出現兩座巨大的闕樓,闕樓中間便是王宮大門。大門開著,一位將軍跌坐在血泊裡。圓睜二目看著前方,他的眼睛空洞洞的,已經看不到生者的氣息。

他部下們地屍體遍布四周,同許多慶忌軍士卒的屍體糾纏在一起,而這位將軍,一條手臂被砍斷,只餘幾條血紅的筋脈綴連著,頰上一道傷痕深深的,露出森森白骨,在他肋下。插著幾桿長矛,就是這幾枝長矛,支撐著他的身子沒有倒下。

大開的宮門望進去,是一條筆直的御道。那條寬而直的大道直到一座拱橋遮斷了視線,路面上鋪滿了屍體。可見這裡的廝殺是何等激烈。

慶忌掀開轎簾,舉步下車,抬頭看看高大的王宮門楣,又看看宮門旁向他正施以軍禮地幾名士卒,問道:“宮中情形如何?”

“回大王。相國大人和英淘將軍已率軍殺進宮內,夫差只率少數兵丁退往后宮去了。”

慶忌點點頭。吩咐道:“阿仇,速率軍控制左翼宮群,那裡儲放著財帛、糧米,珠寶玉器,切勿有失!”

“諾!”阿仇抱拳應諾,率領一隊人馬迅速闖進宮門,向左側建築群落衝去。 \\\\\\

“再仇。”

“末將在!”

“速控制右側宮群,那裡存放著戶籍、帳冊、地圖等物,此乃國器,萬勿有失!”

“末將遵命!”

再仇更不遲疑。立即率人撲向右翼宮群。

“任冰月!”

“末將在。末將隨侍大王入宮!”

慶忌瞟了她一眼,任冰月毫不示弱地還瞪著他。慶忌哼了一聲。把手向前一揮,任冰月立即率領千餘兵丁呼嘯而入,衝到了慶忌前面。王宮中,宮娥寺人驚叫著四處亂竄,一見慶忌大軍經過,立即伏地以手觸額,恭順的無以附加,慶忌這一路人馬也無人去理會他們,就自他們身邊急急掠過,沿著王宮中軸線上的建築群,趟著一地死屍向後追去。

宮中夫差的人馬並不多,他地親軍不過數千人,分佈到姑蘇城大小數十座城門處做後預備隊,再加上守城民壯中每千人安插二十名心腹督戰,所以隨他登上槃門去見慶忌的人數並不多。

當時譁變一起,夫差地親信將領立即護著他退往宮城,槃門隨即被譁變士兵打開,迎慶忌人馬入城。孫武親率精銳,直取夫差,追擊迅速,竟致夫差來不及封鎖宮門,他分佈在各處城門備戰的精銳之師此時大多還不知槃門生變。等到孫武尾隨夫差闖進宮門,梁虎子、荊林、赤忠、掩餘和燭庸等人已分率人馬撲向各主要城門,切斷了它們與王宮之間的聯繫。

也虧得孫武英淘反應迅速,夫差帶著少數人馬倉促退回王宮,根本來不及實施他的焚城計劃。

當慶忌趕到最後一片宮群院落,只見孫武英淘指揮大軍正團團圍困著一座巍峨壯觀的大殿,這座宮殿十分宏偉,高有四層,大殿長廊下死屍遍地,殿堂正門上寫著“摘星樓”三個大字,殿中空空蕩盪,殿外數千人馬將這座大殿圍得水洩不通,卻不曾發出半點聲息,氣氛靜謐地有些詭異。

“微臣見過大王!”一見慶忌趕來,孫武、英淘立即趨前拜見。

“夫差呢?”慶忌劍眉一舒,向他們問道。

“回禀大王,夫差已逃入這座大殿,身邊只餘十餘親兵。大王有言,勿傷夫差性命,是以我們只困住此殿,並未強攻,如今如何行止,聽候大王吩咐。 ”

慶忌眉頭一皺,不覺有些緊張。後世小說電影看多了,皇宮裡面都是機關暗道重重,他還真怕這宮殿裡弄出什麼機關暗道,夫差會從暗道中逃走,那樣一來難免又要橫生枝節,忙道:“派人進去,逐層搜索,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不過,須留夫差性命。”

任冰月急忙搶前請命道:“末將願為先驅!”

慶忌定定地看她一眼,頷首道:“準,自己……小心一些。”

任冰月雀躍道:“謝大王!”她把手一揮,任家子弟兵排成八列縱隊,衝進了寬敞的大殿。一排排長矛平平端起,鋒利地尖刃猶如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大殿中左右各有一道樓梯通向樓上,八列縱隊一分為二,猶如兩道洪流。向兩側席捲過去。整齊的腳步發出“嗵嗵”的響聲,在大殿裡迴盪著,敲擊著人的心神。

慶忌慢慢踱進大殿,慢慢仰首看向殿頂承塵,猶如一具雕塑,不言不動……

夫差獨立於空蕩蕩的大殿第四層之上,聽著樓下傳出地整齊的腳步聲,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慘淡笑容。空空蕩蕩的大殿上,從樑上垂下許多素縞,直垂至地。隨風曼卷。大殿正前方,貼牆放著一張書案,書案上有一口漆黑髮亮地匣子。

夫差脫去王冠,解去王袍。將它們棄於地上,又拔去束髮地玉簪。披頭散發,只穿一襲雪白的葛佈內袍,慢慢走到那張書案旁,將顫抖地手指撫上了那口漆黑的匣子。

那口匣子是密封的,匣口有封蠟。夫差摸挲片刻,忽然舉掌在匣上一拍。 “啪”地一聲拍裂了匣口地封蠟,然後慢慢打開了那口匣子。

黃色的絲綢,中間橫亙一柄無鞘的鋒利短匕。質樸而未做修飾的木柄,中間隱現一道血槽地鋒利刃身,柄身和刃身幾乎等長,全加起來長度也不過一尺。

這柄短劍本是刺客殺人的一件利器,但它原本並無名字,直到有一位君王在它刃下飲血。

專諸,就是以這柄短劍藏於魚腹,穿過兩柄訓練有素地銅戈。刺穿衣下三層狻猊鎧甲。刺殺了吳王僚;夫差的父親公子光,就是靠著這柄短劍。弒君自立,登上王位。於是,這柄藉藉無名的短劍也就從那一天起名聞天下,被稱為魚腸劍。

公子光搖身一變成為闔閭的那一天,這柄先染了王僚心頭鮮血,又沾了專諸血肉的短劍也被擦拭得纖毫畢現,永久封藏於這口木匣中。而今,它重見天日之際,見證地又將是一次王位的更迭,又將是一番腥風血雨。

夫差握劍,指肚從劍身上緩緩拭過。

上一次,它吞噬了一位吳王地性命,迎來了一次改朝換代。而今,這柄凶器再現人間,它又將承擔什麼使命?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7
發表於 2012-2-29 20:49:35 |只看該作者
夫差握緊魚腸劍,放聲大笑起來……

大殿最高一層只有一個入口,分別自左右兩側樓梯上來的任家兵將在此匯合,重又變成作列縱隊。任若惜居中站立,仰首向斜斜延伸上去的樓梯看去,十餘名披甲武士橫劍於胸,站在樓梯上正緊張地看著他們。

這十餘名親兵身材都很魁梧,年紀卻有大有小,其中一個唇上還有細細的茸毛,也許還未過弱冠之年。樓梯下密密匝匝的矛刃,使他緊張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他咽了口唾沫,慌張地看了眼左右的袍澤,忙又站穩了腳跟。每個士兵都在恐懼,或許他們不是那麼畏懼死亡,但是面對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鬥,卻無法不沮喪。

除了風箱般的呼吸一片靜謐的樓道上,任冰月突然低斥一聲:“降者不殺!”

聲音迴盪,樓梯上沒有人回答,那十幾名吳軍士兵沉默著,緊緊握著手中地兵刃。

任冰月目中隱隱露出殺氣,又喝道:“讓開!”

十餘名吳軍士兵地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但他們回頭望了一眼,臉色重新堅定起來。

任冰月長長吸了口氣,冷冷地道:“舉矛!”

“霍”地一聲,士兵們將戰矛高高舉過了頭頂,在他們頭上立即出現了一片鋒刃斜指向上的矛刺森林。

任冰月冷冷地凝視著樓梯上地那些士兵,右手並掌如刀,慢慢舉起。

階梯上的吳軍士兵徒勞地舉起了手中的劍,與氣壯如山的他們對峙著,卻不知該把手中的劍劈向何方.

“擲矛!”任冰月的耐心終於耗盡,她把右手向下狠狠一劈,所有站在階梯上的士卒都奮力將矛擲出,“嗚”地一片嗡鳴,樓梯上、扶手上、門楣上、畫柱上,密密麻麻釘滿了長矛,那十餘名士兵已經不見了,他們被埋沒在由長矛組成的荊棘叢中。一道道鮮血,如蜿蜒爬出的蛇,從那“荊棘叢”中鑽出來,沿著樓梯緩緩向下流淌。

“衝上去!”

任冰月一聲低喝,立即自隊伍後面衝出幾名手中仍執著長矛的士兵,撥打著釘在樓梯上的長矛,踢開被鮮血浸透的屍體,清理出一條通道。任冰月在士兵們地護擁下,沿著這條通道一步步向上走去,在他們腳下。出現一個個鮮血浸潤的腳印。

“哈哈哈哈……”大殿上突如其來傳出一陣瘋狂的大笑,然後又迅速寂然無聲,任冰月立即加快了腳步,率領士卒們衝上大殿。四面通透的大殿上。一匹匹布縵從大殿的橫樑上垂下,在風中輕輕律動。就像招魂的幡。一根根巨大的立柱掩映其間。

任冰月黛眉一蹙,一聲“搜”字還未出口,忽地嗅到一股特別的味道。

她雙臂一展,止住自己的兵士,狐疑的眼神四下一掃。慢慢垂頭看向腳下。一道道水痕蛇一般蜿蜒游來,任冰月吸了吸鼻子。詫然道:“是酒?”

“轟”地一聲,一團火苗騰起,沿著那遍地流淌地酒液向他們猛撲過來。

“不好!快走!”任冰月見勢不妙,立即率人逃回樓梯口,到了樓梯口任冰月扭頭一看,這片刻功夫大火已熊熊而起,一條條燃燒的布縵將火蛇引向了樓頂的承塵雕樑。噴吐的火焰中,她看到夫差手握一柄短劍倒刺入腹中,熊熊大火已將他包圍,瞬間吞沒了他魁梧地身影……

圍在大殿旁的士兵們不得不一退再退。因為整座大殿都變成了一座熊熊燃燒地火把。哪怕隔著十多丈遠,順風處熱浪仍炙得人皮肉發燙。不時有燃燒的巨木轟然落下。砸起一片飛飛揚揚的火花木屑,迫使眾人繼續向後退開。

任冰月看著那座即將完全倒塌的大殿,因為不能手刃仇人而心有不甘。英淘抱臂站在一旁,看著遙遙欲墜的摘星樓,喃喃自語道:“夫差臨死,總算做了件讓人看著順眼地事。相國大人還命我挑兩座樓來燒一燒呢,這把火一起,全城都看得見,倒是省得我動手了……”

“相國大人……,對了,相國大人呢?嗯?大王也不見了……”

慶忌和孫武並肩走著,沿著筆直的王宮御道,前方已經能看見宮門外那兩座巍峨高聳地闕樓。偶爾回頭,還能看見后宮深處那座熊熊燃燒的摘星樓。風向開始轉變,隨風吹來些木料燃燒的灰燼。

日已西斜,無數道霞光穿透天邊的雲彩,把一道道光影投射到王城中來,那灰燼便像蝶兒般在那光影中飛舞

遠遠的,傳來沉悶的“轟”的一聲,隨即便是千百人一齊發出的歡呼聲,慶忌站住腳步,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片原本矗立過一座巍峨高樓的天空。現在,那裡只有一道沖宵的煙柱伴著火光,無數地飛灰使那煙柱看起來霧濛濛地。摘星樓倒下了,夫差的吳國滅亡了,他將成為這里地新主人。從逃奔衛國,到姑蘇稱王,幾起幾落中,無數的人為了他或因為他而戰鬥,受傷、流血,乃至灰飛煙滅……,終於為他打下了這片江山。

熟悉的、不熟悉的許多面孔,從記憶深處重新泛入他的腦海,那都是曾經追隨於他左右的兄弟,如今他們都已長眠於地下。曾經巍峨的摘星樓倒下了,也許明年的一場春雨後,那片廢墟上就會長滿野草,兩年之後,就不會有人再記得那裡曾有一座巍峨的宮殿。那些曾追隨著他,披肝瀝膽、灑盡熱血的大好男兒呢?

孫武站在他身旁,也眺望著化為飛煙的摘星樓,輕輕地說道:“摘星樓,倒了。”

慶忌點點頭:“在那片廢墟上,很快會重新建起一座高樓。伍員為闔閭建起了這姑蘇大城,孫相國,便請為寡人建一座姑蘇第一高樓吧。 ”

孫武頷首道:“臣領旨,這座樓……還叫摘星樓?”

“不!”

慶忌攤開手掌,讓一片黑色的灰燼蝴蝶般地飛旋著,落到他的掌心,輕輕地說:“這座樓,就叫……凌煙閣吧。”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8
發表於 2012-2-29 20:50:44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入主吳宮

    “兩位王叔、孫相國,你們看看,這是寡人初步擬定的官吏名單,你們看看可有什麼意見?”

    慶忌遞過自己草擬的名單,掩余、燭庸和孫武接過來,湊在一起認真的看起來。六卿、五官、上將軍、上大夫,朝中重臣的安排一行行看下來,燭庸首先把濃眉一蹙,困惑地問道︰“大王,這名單上,有許多都是朝中舊臣啊。公子光、夫差先後稱王時,這些人為求自保,附逆阿諛,大王復國登位,他們更是寸功不曾立,大王未對這些人抄家滅族予以懲戒治已是天大宏恩,怎麼可以還要重用他們呢?”

    慶忌頷首道︰“我用他們,原因有三,一︰使用舊臣,盡量不做大的變動,可以安撫民心。民心定則社稷定,社稷定這江山才能坐得穩。如果說他們不曾為寡人的新吳國立過大功,那麼此後卻是一定要立下大功勞的;二、如今吳國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正是急需用人之際。寡人軍中多是武將,擅兵事而不擅民事,這些人長于治理政務,而且熟悉吳國上下情形,所以能迅速發揮作用,使寡人的朝廷盡快恢復對吳國的統治;三、這些人皆為吳國之臣,或名聲顯赫、或才干出眾、或為耿介君子,對我吳國一向忠心耿耿。公子光篡位自立,對他們來說區別只是誰做大王而已,他們或迫于形勢,或為求自保。這樣做也算是情有可原。寡人正是用人之際,豈可因小失大,水至清則無魚啊。有些事,能包容的便只有包容!”

    掩余捋須贊道︰“大王說地是,要盡快恢復吳國元氣,這些老臣還是要用的。只是,咱們軍中諸將戰功卓著。如今大王穩坐了江山,這賞罰卻不可不分明。以免諸將心生怨尤。”

    慶忌笑道︰“寡人明白,你看後邊,這些有功之臣皆有封賞,而且仍然掌著兵權。只是他們畢竟不擅民政,寡人不想棄長取短。讓這些武夫轉而去理民政之事罷了。”

    掩余點點頭,繼續向下翻閱著。燭庸最在意的還是自己以及自己這一派系將領地安排,方才匆匆一瞥,見到許多舊臣名字,這才按捺不住提了出來,如今慶忌既這樣說,掩余也表示同意,便不再言,低下頭從最上端依次看起。

    這份名單上,孫武為相國,總理全國民政、軍事、賦役。論實權乃是大王之下第一人。他是慶忌心腹。此番伐吳奪國功勞最大,他做相國。正是眾望所歸,而且慶忌在城外稱王時便已任命他做相國,那是不需討論的了。

    六卿之中,掩余排在最前面,職務是大司徒,治民事,掌戶籍,管理田賦、民役,乃是六卿之首。自己擔任大司空,六卿之中排名第二,管理土地、建築、水利、營建,乃是一個大大的肥差,這樣安排實也挑不出毛病來。再往下,英淘擔任大司馬,主掌吳國軍事,在慶忌身下這些兵將中算來算去,除了梁虎子和荊林,確也沒有人能替代他。

    只是赤忠成了大司寇,讓燭庸略略有些不滿,大司寇的實權雖僅次于他們三人,但大司寇掌管刑獄訴訟,赤忠做了這個官,就得交出兵權,燭庸費了好大力氣才和赤忠拉近了關系,如今赤忠兵權一解,對赤忠個人前程富貴來說,固然是高升了一步,但是對他燭庸來說,不啻于失了一臂。

    不過再往下看,他的心腹將領,原武原守軍統領平布仍統領所部兵馬,兵權絲毫不曾受到損害,同時官升少司馬,地位僅次于大司馬英淘,讓他地心多少又平靜下來。

    燭庸見自己的人大多安排地還算滿意,遂點頭道︰“對大王所擬的這份名單,燭庸也無其他意見。”

    孫武略一沉吟,拱手道︰“大王,六卿之中的太祝、宗伯,皆是吳國老臣和王室宗親,臣對此並無異議。只是……為何朝臣之中不見荊林、梁虎子兩位將軍,兩位將軍忠心耿耿,追隨大王幾番浴血,可謂勞苦功高。這兩位將軍,不知大王如何安排?”

    慶忌道︰“寡人自然不會忘了他們,只是這兩位將軍並不在朝中任職,是以這份名單中沒有寫明,寡人之意,荊林、梁虎子兩位將軍,皆拜上將軍之職,梁虎子將軍駐守于南武城,荊林將軍駐守武原,阿仇、再仇受荊林將軍轄制,分別駐兵于醉李和御兒城。這樣安排,相國以為如何?”

    孫武聽了他這樣的兵力部署,雙目中光芒一閃,心中已有了悟。公子掩余的養氣功夫卻不及他,聽到這里已脫口叫道︰“大王如此安排,可是意在越國?”

    慶忌微笑道︰“只是防患于未然罷了,暫時還談不上圖謀越國,當務之急,是穩定我吳國內部,救濟災民,恢復秩序,重建統治。因此,寡人需要各部官員盡快走馬上任,使寡人地政令上傳下達,通行無阻,得到有效的執行。兩位王叔和孫相國既無異議,可按這份名單,去向相關人員通個消息,讓他們有所準備。明日廷議,寡人就會當眾宣布。”

    “是,微臣遵命,告退!”孫武、掩余、燭庸一聽此言,連忙襝衽而起,拱手向慶忌道別。

    三人退下之後,慶忌也振衣而起,行至廊下,瞧了瞧殿前情形,宮婢、寺人們忙忙碌碌穿梭不息,正在收拾著因戰斗而破壞地器具,清洗著沾了血跡的地面,拔去門上、窗上的箭矢,修補著創痕,塗刷油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息。

    滿目倉夷,百廢待興。百廢待興的又豈只是這一座宮城?慶忌皺了皺眉,回首道︰“去。告訴寡人地親衛在宮前等候,寡人馬上要出宮,巡視全城。”

    慶忌身後隨侍著兩個寺人。只有十歲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身材有些單薄,兩人剛剛被撥來侍候慶忌,還不大了解這位大王的脾性,跟在他身後一直怯生生地瑟縮著身子。就像兩只小鵪鶉,此時一聽大王發話。兩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如蒙大赦般地答應一聲,爭先恐後地逃了開去。

    慶忌換了一身便袍,打扮停當走出後宮,便見自己的親兵衛隊已在前宮等候。一瞧了他們地模樣,慶忌便愣在那兒。眼前浩浩蕩蕩一支軍隊。衣甲鮮明,旌旗飄揚。中間一輛撐著七寶傘蓋的敞蓬王車,前後各有四輛戰車將它緊緊圍在中間,每輛戰車上御手持韁,車左執矛、車右佩弓,其余武卒散布外圍,不是長矛手便是劍盾手,一個個殺氣騰騰,慶忌見了不禁失笑︰“你們擺出這副陣仗做什麼?要去打仗麼?”

    “楚杰見過大王!”一員武將大步騰騰地走過來,向慶忌叉手施禮。如今阿仇、再仇都做了將軍。這楚杰也是跟隨慶忌多年地近衛親兵。此時已升做右衛兵,負責慶忌安全。

    “楚杰。寡人要出宮看看這姑甦城,你只帶些機靈地侍衛便裝隨行便是,擺出這副陣仗做什麼?”

    “啟稟大王,如今這姑甦城尚不安寧,也不知暗中是否還有夫差余孽潛伏,大王既要出行,安全不容有失,這些人末將還嫌帶的少了。”

    “簡直是胡鬧!”慶忌又好氣又好笑,如果擺出吳王地儀仗,那他還能看到什麼,此時君王出行,雖不至于黃土墊道、淨水潑街,可是這樣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上姑甦城頭,自然也就成了淨街虎,有沒有士卒為非作歹他看不到,百姓庶民有無困厄更是無從得知了。

    “寡人要看看這姑甦城,看看姑甦城中的百姓,看看姑甦城中地民情,你擺出這副儀仗,寡人還能了解什麼麼?速速遣退衛隊,只挑十余名身手矯健、機靈過人的士卒,換上尋常衣服,隨寡人出宮。”

    “大王……”

    楚杰還待再勸,慶忌把臉一沉,喝道︰“楚杰,你敢違抗寡人命令麼?”

    楚杰剛剛升任兵衛長,在慶忌面前比不得阿仇和再仇有底氣,一見大王發怒,楚杰心中打怵,被慶忌聲嚴厲色一通訓斥,只得乖乖地解散了隊伍,挑選了十余名身手靈活的勇士去換上平民衣服。

    一行人更換衣裝,打扮停當,便隨著慶忌向外城走去。姑甦王宮十分龐大,儼然便是一座城中之城,王宮里邊按著從外到內的順序劃分出不同的區域,再往外走,雖然也有庭宇樓閣,但更多地卻是花木繁盛,間或還有一畦畦果疏菜園。

    這個時代便是王宮里也有種植禾稻蔬菜的地方,宮外更是如此,姑甦城里有許多田地,發生戰事地時候,只要城中有活水,即便困上三年五年城中也不愁吃用。此次若非季札出面,利用他在吳人心中龐大無匹的影響力使得吳人嘩變,慶忌除非不計犧牲日夜不停地強攻姑甦,否則決難這麼快便入主吳宮稱王。

    慶忌沒有走正門,他向左側宮城走去,行經一處宮殿,這里已是外宮,房屋稍顯間陋,照理說也不該有什麼重要器物儲放,可是殿外有許多兵丁持戈把守,把那長長一排殿宇圍得水洩不通,慶忌心中好奇,便喚過守卒統領,問道︰“是誰讓你們在此把守的?這一排房屋中,藏的甚麼重要器物?”

    那統領單膝點頭,向他稟道︰“回大王,奉相國大人令,末將在此看守。這幾排宮殿中,關押的都是從楚國郢都、各大城邑、以及九鳳谷擄來的楚國士族公卿、官吏大夫、豪門家主。末將等攻入王宮之時,這里的守軍也一哄而散,幸好門戶都鎖著,里邊的楚人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是以無人敢逃走。”

    慶忌饒有興致地看看那一排宮殿。當初闔閭把這些人掠回來,既是為了今後以這些人為人質繼續向楚國施壓。同時也是因為這些人身份尊貴,原本都身居高職,位高爵顯。將要楚人無論要贖買哪個回去,都得付出一大筆錢,到時自可勒索一筆,這就行同綁票了。不過在那個時代,這種行為即便在諸侯國之間。也實屬尋常。

    慶忌略一沉吟,問道︰“那麼。他們現在可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麼?”

    那統領沾沾自喜道︰“是,他們如今已知是大王率兵入城,大敗夫差,已入主吳宮稱王了。這些楚人都歡喜雀躍,不斷嚷嚷著要末將去告知大王。放他們回國呢。末將便告訴他們,大王剛剛入城。有許多大事要做,現在還沒功夫搭理他們,他們這才安份一些,不過卻都開心得不得了,方才里邊還有楚人放聲高歌,被末將喝止了。”

    “哦?”慶忌眼珠一轉,放低了聲音道︰“那麼,他們除了知道寡人入宮,還知道些什麼?”

    那統領見慶忌鬼鬼祟祟的,自己地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下來︰“旁地沒有了。孫相國吩咐過。只管看著這些人,一切聽候大王吩咐。既不得傷害他們,也不可胡亂回答他們地詢問。”

    “如此甚好!”慶忌喜不自禁,他翻身下馬,向那統領招手道︰“來來來,近前答話,你現居何職,姓甚名誰?”

    那統領連忙跑上幾步,向他行禮道︰“回大王,末將是相國大人在飛狐谷時招募地新兵,因戰功而晉升為卒長之職,名叫郭笑。”

    慶忌拍拍他地肩頭贊道︰“好,如此說來,你入伍尚不過一年光景,竟爾升為卒長,可見作戰是十分勇敢的,前途不可限量。”

    郭笑被他在肩頭一拍,渾身的骨頭都為之一輕,歡喜得眼楮都眯成了一道縫,連忙不知所謂地拱手遜謝道︰“豈敢,豈敢,過獎,過獎。”一句話說完,這才醒起對方乃是吳國大王,可不是綠林中的兄弟,連忙又打躬作揖地道︰“多謝大王稱贊,末將愧不敢當。”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有什麼敢不敢當地,你聽著,寡人再送一份大功給你,只要你把這件差事辦好了,寡人作主,再升你為旅帥,來日多立戰功,拜將封侯亦非不可能。”

    郭笑一聽喜出望外,由卒長而至旅帥,那是一個門檻,升上去就是將級軍官了,他本是嘯聚山林的一個賊寇,能有如此前程,那是作夢都不敢想地好事,此時喜從天降,歡喜的無以復加,連忙說道︰“大王將吩咐,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慶忌笑道︰“這件事麼,要看你夠不夠機靈了,赴湯蹈火那卻不必。”

    慶忌實也看出此人貌似粗魯,一身匪氣,實則機靈狡黠,配上他這粗獷外形,尤其能起到迷惑人心的作用,便道︰“你聽著,這里面關押的,都是楚國公卿權貴。寡人與楚國締結了盟約,早晚是要釋放這些楚人歸國的,所以飲食、住宿,你要好生招待著,有什麼需要,可與孫相國索取,不可委曲了他們。不過,楚人和咱們吳人,終究不是一條心,對人也不可言無不盡,昨日宮中起火,你可曉得?”

    “大王,摘星樓那大火沖宵而起,滿城都看得見,末將自然曉得。”

    慶忌搖頭道︰“錯了錯了,豈只摘星樓火起。”他頓足罵道︰“夫差喪心病狂,眼見大勢已去,竟將整座王宮點起火來,寡人雖使人盡力撲滅,可惜……唉!內宮整個東側樓群,已盡數付之一炬,那里儲藏地可是整個吳國財富啊。

    郭笑見慶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便回過味來,不禁咬牙切齒地頓足道︰“大王說地是,王宮中火勢蔓延,不止東側樓群盡皆付之一炬,其他宮群多多少少也受了火災,公子光擄自楚國的財富可是盡皆化為飛灰了,那夫差還想把關押楚國眾臣的這片樓群也盡皆燒毀呢,幸虧大王及時入宮,使小將保住了這里,才保全了楚國諸位公卿大夫。”

    慶忌眉開眼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郭笑。你很不錯,做個旅帥綽綽有余。”

    郭笑陪笑道︰“謝大王誇獎,末將原是替人銷賊髒地一個珠寶匠人。事情敗露這才做了山賊,後來投效到相國大人麾下。這匿賊髒、洗賊髒的功夫,原是用熟了了”,他嘿嘿一笑,小聲地道︰“至于這黑吃黑麼。不敢有瞞大王,小人原也干過幾回。”

    慶忌默然片刻。哭笑不得地道︰“郭笑,你……嗯,很會說話。”

    郭笑點頭哈腰地道︰“大王誇獎,大王誇獎。”

    慶忌笑道︰“去做事吧,寡人要出宮去。不必身前侍候了。”

    “是是是!”郭笑連忙打躬作揖地退了下去。

    慶忌向那片樓群又看了一眼,這才返身上馬。上前行去。看到了這處關押楚國權貴的樓群,慶忌心中忽地冒出一個主意,他不只要這些楚人替他做一個見證,證明公子光擄自楚國地大批財富盡皆毀于一旦,還想利用他們發揮更大的作用。

    楚國與吳國的盟約完全是一種利害結合,彼此地友好關系十分脆弱,兩國國內一旦穩定下來,彼此之間地齟齬爭端必然再起,楚國是瘦死地駱駝比馬大,吳國如今內憂外患。還需休養生息。如果臥榻之旁有一強敵殊為不妙。如果他找些理由扣住這些楚國權貴不放,他們所留下地權力空白必然會被一群新生力量取而代之。到那時如果再放他們回去,而且他們地根基和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那麼這群楚國的老權貴與既得利益的新權貴們之間……

    慶忌想到這里,唇邊隱隱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姑甦街頭,一行人緩緩行來,中間一匹白馬,馬上端坐一個葛袍男子,頭戴冕冠、唇上微髭,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腰懸一柄長劍、氣度十分威嚴。十余名佩劍武士將他護侍在中間,一邊警覺地四下觀望,一邊做出驅趕閑人回避的動作。

    其實不用他們驅趕,那些普通百姓見了這騎白馬地男子,便已識趣地避到了一邊。僅那通體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便非尋常人家可有,何況他身前身後還圍著那麼多滿臉殺氣地大漢。

    “吁……”慶忌勒住馬韁,凝視看向路旁。那里是一片大火焚燒過的廢墟,這里尚屬內城區域,慶忌圍城時拋石機造成的破壞影響不了這里,入城之後又嚴令士卒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縱火劫擄,內城絲毫沒有受到破壞。他仔細打量一番,才發現這處廢墟不像是新近才焚燒過的模樣。看規模,這所宅院定屬大戶人家,也不知因何失火,竟然燒了個干干淨淨。

    “這里……是何人府上?”慶忌用馬韁一指,向身邊侍衛問道。

    楚杰連忙攔住一個路人,問道︰“喂,你,站住,這座遭了火災的宅院,你可知道它是何人名下的產業?”

    那人見這伙人氣度不凡,不敢不答,忙停住腳步道︰“這戶人家,原是我吳國鑄兵第一家任氏的房舍產業,早前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

    慶忌聽說這里便是任子英的居處,不由沉默下來。任子英,對家族所做的犧牲,讓他也不禁為之動容。任若惜入城後,恐怕第一件事就是來此祭拜亡父了,她舊居已成為廢墟,現在也不知暫住在哪里,入城這一夜半天,處理忙碌的事情太多,還沒有時間去想對她地安置。任若惜對他一往情深,這個女子他是一定不能辜負了地,而對任家的付出和功勞,他也必須得予以回報。同時,他又必須保持必要地警惕,既要報答了任家,讓任家富貴榮華與國同休,又不能任其坐大以致不可控制。事涉權柄,便連兄弟父子都靠不住,任若惜姐妹一介女子,不會有什麼野心,但是誰能擔保任家將來不會出一個野心家?

    慶忌沉吟半晌,雙腿輕輕一踢馬腹,緩緩向前馳去,心想︰“任家,我是一定要把它打造成我吳國的軍火寡頭的,而且這軍火,我還會主動販賣與各方諸侯。既要讓任家壯大,確保任家的富貴和延續,同時又得保證任家不會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或許……國家參股經營,會是拴住這匹駿馬的一個辦法……

    慶忌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向前行去。

    姑甦城是楚人伍子胥所建,布局既有吳國特色,和依據地勢的獨特之處,特點,也參考了楚國城池的一些建築特點。城中所有的重要建築,都集中在位于姑甦城中央的內城,宮殿附近。台榭、倉廩,府庫、祖廟、祭祀土神的社、祭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給外國使臣居住的客館,均位于此處。外城縱橫交錯的街道兩旁,井然有序地分布著民居、墟市、旅館、店鋪。

    慶忌巡遍全城,漸漸安下心來。這座雄城平安得手的好處就是,只有外城貼近城牆部分損毀嚴重,而且僅限于閶門和盤門,這樣對城中百姓的撫恤救濟工作可以大大減輕,要恢復元氣也容易的多。

    吳國的織造和冶煉天下聞名,同時江南水鄉,河谷土壤肥沃,魚米也極充足,吳人不喜歡吃豬牛羊肉,而嗜好魚蝦水產,螺螄蛤蚧。這些東西縱橫交錯隨處可見的湖泊河道中十分充足,只要解決了今年因戰亂而造成的糧食缺乏問題,吳國很快就能恢復元氣。想至此處,慶忌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

    任若惜姐妹現住在哲大夫府上。哲大夫便是先于任家,最早向城外慶忌示好的那位王族姻親,因為被滿門抄斬,府上已無男丁。女眷發付軍中做了營妓,飽受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凌虐,也已大多香消玉殞,這座空宅便成了任家姐妹的臨時居所。

    浴室湯池中,若惜姐妹正在沐浴。任若惜輕輕撩起水,撫摸著自己的香肩。池水清澈,她那曼妙動人的嬌軀在水中若隱若現,乳脂般滑膩雪白的肌膚,蜂腰縴細,臀似圓丘,胸前峰壑起伏,胴體美不勝收。

    一旁任冰月倚在池壁上,懶洋洋的神情,渾然不似以前那般活潑,經歷過這許多人生變化,她好象突然長大了不少,只是她的身子仍然顯得稚嫩,比起姐姐來,少了些成熟的豐腴。她的腰兒窄窄小小的,連女性本該線條豐腴的臀股都顯得玲瓏小巧,腹部極薄;兩條隨意踢著水花的美腿粉光致致,又白又嫩,那種少女肌膚的緊繃細致,別有一番風味。

    “姐姐……”

    “嗯?”

    任冰月未語先羞,臉蛋突然紅了起來,艷若石榴花︰“姐姐,他……他在齊國,真的把我的身子都看光啦?”

    “誰?”任若惜好象正想著心事,妹妹的話完全沒有聽進耳朵里去。

    任冰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誰誰誰,還有幾個誰?”

    “哦……,他呀……”

    “就是他呀,我真的被他看光了?”

    “都問了幾次了,你別問了成不了?”

    “可你怎麼就不告訴我呢,這是我的事,你總該讓我知道,是不是?”

    任若惜不耐煩地道︰“看光啦看光啦,叫你不要起身,誰讓你光潔溜溜地爬起來的,還要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要不是你拉我,我還不會被他看……,哼!這下你滿意了?”

    任冰月呻吟一聲,身子往下一矮,整個人都沉進了水里,一頭秀發飄浮在水面,就象一片雲,遮住了她的頭面。

    任若惜伸手想去打她,一條嬌嫩的玉臂揚在空中,卻忽然停住,半晌,只幽幽地嘆了口氣︰“搖光和小蠻身份貴重,我卻只是一個商賈之女。慶忌呀,如今你是吳國之主了,你要怎樣……怎樣來安排我呢?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9
發表於 2012-2-29 20:51:44 |只看該作者
第237章廷議國策

    慶忌早在兵圍姑甦城時就已登基稱王,自然不能再舉行一次大典,但今日是他入主姑甦城後第一次朝會,而且要封賞群臣,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早,慶忌就收拾停當,衣著隆重地登上大殿,群臣畢集,武將披甲,大夫飾袍,人人腰間佩劍,環佩叮當,顯得兵強馬壯。慶忌登上王座,孫武率群臣俯拜朝堂,齊呼大王,齊刷刷的聲音震撼著整座大殿,一種滿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俯視著黑壓壓向他膜拜下去的群臣,慶忌心中突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個人,若不是他在所有演職人員都休息之後還要自己去檢查道具,今日的席斌,仍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場記,而今日的慶忌,該已化作一坯腐土了。王導,你在另一個時空的攝影棚里,現在仍在拍戲吧?而我……卻在這里導演著一出關乎無數人性命前程的人生大戲。醒握殺人劍,醉握美人膝,想規則女人就規則女人,想規則男人就規則男人,公卿大夫、販夫走卒,命運莫不掌握在我的手上,可惜……這份榮耀,我卻不能和故人分享……”

    他嘴角牽動,莫名地笑了笑,展開大袖,朗聲道︰“眾卿免禮平身!”

    一聲清朗的聲音傳遍大殿,殿堂上群臣紛紛起立,僅是那趨進、跪拜、起立、退下種種整齊劃一的動作帶起的衣料磨擦聲音,聽起來都有種鏗鏘之音。

    慶忌雖要于今日公開封賞群臣,但是昨日便已通過掩余、燭庸和孫武把他的安排透露了出去,因此群臣對他的安排心中有數,朝堂上地站位和序列方能做到井井有條。不致出了紕漏。

    今日有許多吳國老臣上殿參拜新君,他們昨日雖就已到宮門前請見,今日卻是慶忌復國後初次與他們相見。其中許多老臣慶忌都是熟識的,只是當初慶忌離國赴楚作戰時尚是一介公子,今日歸來于朝堂上重見,卻已是君臣的名份。

    慶忌照例說了一通新君登基、嘉勉群臣的話,然後便拿起案上一卷竹簡,讓寺人交予孫武。孫武雙手高舉過頂,于階下受了,然後轉身面向群臣。展開王命詔書朗聲宣讀。

    眾臣心中早已有數,朝堂上一片肅穆,群臣靜靜聆聽著,直至孫武宣讀完畢,群臣才一齊再次趨前跪拜,謝過君恩。六卿之中。太祝、宗伯都是朝中老人,太祝在上古時代本是六卿之首,權位最重,因為那時佔卜、祭祀、溝通鬼神才是統治者最為重視的事,如今太祝已淪為並無多少實權的一個大臣,但仍位列六卿之中。地位甚高。吳國太祝年逾八旬,白發蒼蒼、老態龍鐘,一向只專心研究佔卜、周易、和他的巫醫之術,素不過問國事,誰做吳王對他來說全無分別,同樣的,對做了吳王的人來說,這位純學術研究者在政權上同樣沒有什麼威脅。

    宗伯的地位還是相對較高地,原本天下除了周室和魯國稱此官為宗伯,其他諸侯國都稱宗人。不過慶忌稱王,自可對這官職名稱和職能略作改動。吳國宗人,也就是如今的宗伯由王室成員擔任。代國君管理王室各主脈、支脈的成員、管理王宮事務,管理吳王的私人事務,掌握邦國祭祀典禮,其職務相當于後世的禮部尚書兼宗人府大總管。

    如今這位宗伯是慶忌王叔祖一輩的人,是吳王旁支之中年歲最老地一位公子,名喚姬中齊,只是這名字多少年也沒人叫起了,這位老人如今也快七旬上下了,自諸樊稱王時便已做了宗人,也算是吳國政壇上一棵長青松了。

    群臣封賞已畢。慶忌道︰“吳國連逢戰亂。百廢待興;且天下大亂,吳國國力民寡。亦需休養生息,積蓄力量,方可應付天下變化,眾卿各有職司,當克盡職守,為國效力。大朝會之後,相國與六卿留下,寡人還有些事情商議。眾卿如今尚有何事稟奏,如無要事,便可退下,各依職能,履行職責。”

    “啟稟大王,老臣有言。”慶忌話音剛落,宗伯大人已邁著四平八穩的方步走到殿中,向他施了一禮,慶忌有些意外,不知這些王叔祖有什麼話講,忙道︰“宗伯請講。”

    “是,”宗伯又施一禮,徐徐說道︰“我王登基,繼先嗣後,要安國本民心,不可無後無嗣。如今吳國已經安定,大王應早日禮聘于諸侯,納後聘妃,生養子嗣……”

    難怪這老家伙不管誰稱王,始終穩立不倒,敢情盡研究些不涉利害的事情,慶忌失笑道︰“這個麼,宗伯說的是,寡人是要考慮考慮的。

    宗伯一聽,精神一振道︰“大王,我王位比周天子,按禮,妃嬪亦當相同。當有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不知大王欲向哪位諸侯求親,聘請王後、夫人人選,臣職司所在,也好早做準備。”

    這位宗伯大人是不是閑得發慌,做媒人做上了癮?慶忌啼笑皆非,如今群臣剛剛上任,又不好拂了這位老人的面子,打消了他地工作熱情,只好干咳一聲道︰“這個麼……,宗伯所言,乃是周禮。寡人稱王,已不奉周天子為主,又何必遵循于周室之禮,講什麼一後三夫人呢?”

    宗伯一呆,訝然道︰“大王要改變宮嬪後妃之制?呃……這也使得,只是不知大王欲如何改變後宮嬪妃之制,臣奉詔辦理就是。”

    慶忌無奈地攤了攤手道︰“這個麼,寡人是有些想法,只是還沒有考慮全面,待朝議之後,擇個時間,寡人再與宗伯細細商量。你看如何?”

    宗伯一聽大王要與他共商後宮定制之事,頓覺受到重視,不禁喜出望外,這才稱命,心滿意足地退回一旁。慶忌打發了這位不著調的王叔祖,又向群臣問道︰“眾卿尚有何言?”

    今日眾臣剛剛領了職司,對自己負責的事總要做些了解,才好展開治理工作,目前自然沒有什麼好的建議進言,見群臣相望無言。慶忌便道︰“既如此,眾卿領了所司印信便退下吧,相國與六卿留下,寡人有事相商。”

    群臣拱禮退下,大殿上頓時空落下來,寺人匆匆上殿。鋪好案席,孫武與六卿謝禮落座,慶忌便道︰“縱觀天下,欲稱霸于諸侯者,莫不依靠強大的武力;然一城一地之得失,一戰一役之勝敗固然容易。其輝煌卻只是曇花一現,若無強大國力支撐,窮兵黷武只會使得自己精銳盡失,國力疲弱,最終不但不能稱霸天下,反而受制于人,寡人既主吳國,有心奮發圖強,使我吳國成為天下強國。因此,立國之初。如何使得國富民強,兵力強盛,便須早做打算。不知諸卿有何見解?”

    孫武目視慶忌,面露微笑,即便以他地見識,也只以為慶忌是想壯大吳國,並長久稱霸于諸侯列國,而決不敢想慶忌會有並吞天下之心,那時的人在思維上還沒有一統天下的抱負和想法,而且那時的人口之少,實也不具備一統天下的動機和條件。

    慶忌見他模樣,便問道︰“今天下大勢。吳國北有齊晉。西有秦楚,南方有越。如蛇盤腹心,隨時會尋機噬咬,在越之南,便有未曾開發地蠻荒之地,而東面,則是萬里海疆。這就是我吳國當前情形。

    國內來看,連逢戰亂,以致誤了農耕,國庫空虛,賦稅不足。今秋明春,恐怕會出現大面積的糧荒。萬幸的是,中原諸侯戰火正烈,我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只要平定了國內,懾伏了越國,暫時尚無萬憂。這是上天給我們恢復元氣,壯大國力地好機會,只是如何著手,還需從長計議,不知相國何以教我?”

    孫武略一思忖,說道︰”大王,欲壯大吳國,便涉及內政、外交、軍事諸多方面。以臣之見,最最重要的,便是內政。稱霸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欲壯大自身,如今急需地,一是財、二是人,兩者不可或缺。

    臣昨日查點了吳國戶藉在冊人數,約有四十余萬戶,加上不在戶藉的奴隸、行商、鄉間野人,我吳國人口在三百萬左右。這些人口,光是耕守我吳國之地已嫌不足,以致地廣人稀,鄉村冷落,更不要說北望中原,稱霸天下了。

    是以,臣以為,我吳國當休養生息,鼓勵生育,增加人口,屯積錢糧,積蓄財力,僅此,至少二十年的功夫才能見效。不過……方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個大好機會,我吳國已經穩定下來,沒有戰亂之苦,僅這一條,對這些到處逃難的百姓來說,就極具吸引力。只要大王大開方便之門,比如開墾荒山僻野者,國家暫貸錢糧,土地歸其所有,三年之內免賦,列國聞訊,扶老攜幼赴我吳國者必重。只是……我吳國今秋明春怕就要有糧米之荒,如果一下子再增加許多百姓,恐怕更加承擔不起。”

    慶忌倒未想到移民的這個好辦法,聽孫武一說,不由矛塞頓開。那時候的百姓還沒有形成濃重地鄉土觀念,無論是庶民還是士子,很少有寧死不離鄉土的地人,那時奴隸制形將徹底崩潰,奴隸逃離世代居住地家鄉的事已屢見不鮮,而士子為求聞達也時常周游列國,至于有土地耕種地庶民雖輕易不會離開鄉土,但是不代表戰火綿延波及他們安危時也不遷徙。吳國除了大城大邑,交通要道處,鄉野間常常時湖泊野草一望無際,走上半天才偶見一個小村莊,人口比起中原大國少得可憐,要是靠自己生養人口,地確是曠日持久,以優惠政策招納移民在目前天下大亂的形勢中確實是個好辦法,那些移民便是只開荒種地,對吳國來說已經足夠,何況其中必然還有不少各行各樣的成手匠人,甚或有才學之士。

    慶忌想到這里,不禁擊掌叫好道︰“妙呀。寡人怎麼沒有想到這個辦法。這個辦法好,至于糧荒,寡人倒有些法子。成秀原是魯國大商賈,屯積了大批糧食,如今他在我吳國做了大夫,正是近水樓台,寡人可以把他屯積的米糧全部買下。我吳國江河縱橫,魚蝦充足,再加上四季如春,野菜野果亦可充饑。寡人還可以造大船,織巨網,出海捕魚,這樣不但一時的糧荒可以解決,今後還可以有充足的食物應付人口地突然暴增。”

    他們一談政事,便只有掩余、燭庸、英淘、赤忠聚精會神地聽著。太祝和宗伯兩個老家伙卻開始裝聾作啞.太祝大人閉目養神,心里念念有詞,在那里叼咕著“剛自外來而為主于內。動而健,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宗伯大人則正在盤算著是向秦國下聘,還是向楚國下聘,還是兩國一齊下聘。慶忌講些什麼,他們是左耳進、右耳出,恍若未聞。但是慶忌講到買糧時,宗伯大人突然反應過來,插口問了一句︰“可是……我吳國國庫空虛,哪有錢財用來買糧,那成秀可肯賒帳?”

    慶忌道︰“商賈經營,亦需大量資金周轉。如今亂世,更需現錢交易。如果賒欠,成秀名下的糧米鋪子都要倒斃歇業了。說到錢財。我們現在還是拿得出來的,宮中現在金銀玉器,絲綢布匹堆滿了十余座大殿,這些東西盡可換來大量的糧食。”

    “什麼?大王不準備把那些東西還予楚人?”這句話一說完,宗伯就恨不得把自己地舌頭咬下來,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一輩子明哲保身,今天怎麼犯了糊塗。

    他是慶忌長輩,這樣一問,慶忌不覺有些尷尬。這樣匿人錢財。尤其對方還是自家盟友,他多少還是有些羞愧的。卻見孫武不動聲色,從容說道︰“啊,宗伯大人這一說,孫武倒是想起件事來,宗伯大人掌理王宮事務,孫武正要將這件事移交于宗伯大人處理。

    “什……什麼事?”宗伯生恐惹怒了慶忌,膽怯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並未動怒,不似夫差那般動輒暴跳如雷,心中這才稍稍放心,這才向孫武問話。

    孫武道︰“孫武率軍闖宮之時,夫差見大勢已去,縱火焚宮,孫武雖及時撲救,卻仍來不及撲滅大火,以致儲放自楚國擄來財物的宮群都被夫差焚之一炬了,如今財力緊張,倒不必急著重新修建,不過必要地清理還是需要的。”

    英淘在一邊忍笑道︰“是啊,唉!為免百姓疾苦,購買食物米糧,我家大王節儉了宮室用度,把宮中財物盡皆發付變賣,甚至御案坐椅上的飾金、王袍玉帶上地美玉,都摳下來拿去換了糧食,實在令人唏噓。但大王如此憐愛子民,消息一旦傳開,百姓必然感激涕零,擁戴我

    英淘說的一本正經,宗伯聽的目瞪口呆,啊啊半晌才道︰“啊……,我王如此憐愛子民,實是……實是我吳國英主,老臣……老臣真是欽佩的無以復加。”

    太祝張了張眼楮,又復閉上,念念有詞道︰“《彖》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需有孚光亨貞吉位乎天位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孫武又道︰“民政既罷,便是外交,說到外交,楚、秦、魯、陳等近國目前都與我吳國友好,有他們居中緩沖,齊晉尚難以危及我國,我吳國還應與這些國家密切往來,彼此結盟更好的辦法,便是聯姻。大王春秋正盛,後宮空虛,可以聘取秦楚魯陳等國諸侯之女以為夫人,這樣……”

    他一說到結親家,喜歡做媒人的宗伯大人一雙老眼頓時亮了起來,慶忌一見,連忙岔開話題道︰“這個且不必理會,隨後寡人與宗伯大人還要有所商議,你且說說軍事吧。”

    宗伯大失所望,他砸巴砸巴掉光了牙齒地嘴巴,重新裝聾作啞起來,孫武一笑,說道︰“整軍備武,以臣之見,倒不急在一時。因為這軍事,必得有財力支撐,制造精良地甲冑兵器需要錢。訓練士卒行軍演武也需要錢,如今天下各國用兵,多為戰時征召,戰後遣散,這樣勢難保證軍隊地訓練和戰力。現在中原大國,已經逐步有常備兵隊,吃軍糧領軍餉,要想打造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我吳國也應該有一支強大地常備軍,可是這同樣需要耗費大量錢財。說到底,仍是要壯大國力才成。”

    我吳國多江河,以船為車,以楫為馬,舟師最是重要,同時我吳國水師本就是諸侯之中最強大地水師力量。這是我吳國長處,更該保持這種優勢。如今荊林將軍駐兵于南武城,這支軍隊已經近似于常備軍了。那里瀕臨大海,方才大王說及要造大船,制巨網,出海捕魚。臣以為大王便可以南武城為中心。就近制造大船,由南武城駐軍輪番駛船出海,既演武又捕魚,練出一支強大地水軍。這些長期服役從軍的士卒,可以減免他家中的稅賦,以安軍心。至于武南,將由梁虎子將軍駐扎,那里多沃土平原,亦可在那荒蕪原野中修建軍屯,開發荒地。軍卒成家後可就近安置,不出幾年,那里便是矗起幾座新城和片片良

    “長卿所言甚是”。慶忌贊道︰“寡人也覺得,我吳國當務之急不是整軍,而是安民、外交和發展經濟。農為國之根本,方才所議甚有道理,大司徒當盡快擬出詳細辦法和相應的政策,以安撫國民,招納移民。”

    “臣遵旨。”掩余拱手領命。

    慶忌又道︰“農為本,商亦應興。我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尤其是現在鼓勵生育,鼓勵農耕。田賦必不可過重。因此便也難以滿足朝廷所用,僅這一點來說。便當發展商業,以商稅彌補農賦之不足。況且我吳國遠于中原,通過商賈,可以互通有無,將我吳國海鹽魚蝦織席等地方之物遠販于中原,牟取重利,富我國民。這一點,大司徒也要擬定詳細的章程來。”

    “是!”

    “如今戰事已休,各地有許多荒蕪了田地到處流竄的亂民,今年已錯過了農耕時節,他們沒有營生,久而必然生亂。我們建大船、織海網,正可以雇傭這些人去做,既可給他們一份活計,又可避免地方動亂。這件事,大司空要馬上著手去做。”

    地位和威儀是相稱的,一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乞丐,再怎麼振也振不出王者之氣來。可他如果是一國之君,哪怕生得獐頭鼠目、蛇頸鳥喙,臣子見他一言一行,仍是心中凜凜,那種感覺,是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而形成地一種心理壓力。

    慶忌地地位越來越穩固,他言談舉止雖與往昔一般無二,但是在旁人心中的感覺卻漸漸開始不同,便是燭庸坐在臣席聽他侃侃而談,心中也漸漸開始浮起不一樣的感覺。聽他吩咐下來,竟也不由自主拱了拱手,恭聲道︰“臣遵旨。”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農人有許多人用地農具還是石犁、木鏟,用來耕種熟地都嫌費事,若開墾荒地其難度可想而知,怕是三天墾不出一分荒地,倒把農具都損壞了。因此寡人想要任家等幾戶以鍛造為業的人家今後多制造些銅制、鐵制地農具出來,這樣我吳人農耕才能迅速發展起來。”

    英淘道︰“大王,農具若是貴了,農夫買不起。若是價錢便宜了,無利可圖,不會有人去制造,這個只怕有些難度。”

    慶忌道︰“國家之所在、朝廷之所在、王命之所在,就是要統治、規劃一些必要的事情,總不能一切都垂拱而治,萬事順其自然吧?這個事,就是朝廷所命必需去做的事了,當然,利潤薄些可以,卻不能讓他們虧了本。大司空可以了解一下,為各種農具制定個農人可以接受的購買價格,如果售價還不及造價高,由朝廷貼補匠人的損失。”

    赤忠聞言插嘴道︰“大王,若是如此,又恐有不法之徒低價購買了農具,運去他國高價販賣,又或買去後毀掉回爐,以銅鐵打制其他器具用來牟利了。”

    慶忌欣然道︰“好!提醒的好,你也不是一介武夫嘛。嗯,大司馬可以擬個章程出來,購買農具地須按家按戶登記在冊,且不許多買,如果損壞需持損壞了的農具來換購新地農具。如果仍有人鑽了漏洞,投機違法,那就是你大司寇地事了,一旦捉到,嚴懲不貸!”

    “臣遵命!”赤忠連忙拱手應道。吳國江山已定,他現在也是死心踏地的做他地大司寇了。

    初步議定了這些大事,眾卿依將告退,慶忌還禮時向孫武使了個眼色,孫武會意,腳下一慢,落到了後面。

    待眾人出去,孫武拱手近前,小聲道︰“大王,可是還有什麼要事吩咐于臣?”

    慶忌亦小聲道︰“大事倒沒有,只是要長卿陪寡人去一下藏寶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不去盤點一下楚人的財寶倒底有多少,寡人這個大當家的,心里沒底啊!”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40
發表於 2012-2-29 20:52:40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盤點家底

    慶忌和孫武趕到內宮東側儲放寶物的宮群,此處由宮中侍衛嚴密把守,里邊正由宮中寺人逐項檢查,登記成冊。

    第一排庫房全是高檔綾羅絲綢,齊紈魯縞自地上直堆至殿頂,一排排整齊有序,慶忌欣然道︰“這些綾羅綢緞皆可直接充作貨幣支付。盡管是戰亂紛爭不斷,可各國權要對這些上等絲綢需求仍大,成家自有他們的經營渠道,因此只要把這些綾羅綢緞順利運出去,就可以賣出個好價錢。成秀現在做著咱們吳國的官,不會昧著良心賺咱們的錢,這一倉綢緞能為咱們換來大量的上等好米了。”

    孫武微笑道︰“大王宮中也需要這些物品的,大王登基了,納後聘妃也就是今明兩年內的事,到時用度更大,何必把它們賣出去,將來再去買回呢?大王請看,後邊幾座大殿,各種寶物應有盡有,這些都是楚國王室之寶,價值連城,只要在各國權要巨賈中尋到幾個買家,所得就足以應付咱們今秋明春的糧荒了,當然,前提是這糧食要有得買,若是有價無市,那就麻煩了。”

    慶忌微微一笑︰“這個不必擔心,寡人同成秀仔細談過,成家所屯積的糧食數目十分驚人,只要運來,足敷使用。成秀對寡人,未必肯將成家生意的底細合盤托出,可是他已經透露出來的,已經十分驚人了。”

    慶忌喟然嘆道︰“也只有聽了他所說的話,你才會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富可敵國。這些巨商富賈的家底,真的是非同小可啊。”,

    孫武點頭稱是︰“所以,商賈雖非公卿士族,但是在許多諸侯國越來越受到尊敬和禮遇。具備很大的影響,有些小一些的諸侯國,國中若是有三兩個巨商,便等同于該國地經濟命脈,若是這幾位巨商突然搬遷他國,那麼這個國家便會立即崩潰,國力衰弱得不堪一擊。成也商賈,敗也商賈,是禍是福殊難預料……”

    慶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孫武的肩膀道︰“長卿,你又來轉彎抹腳的勸諫寡人了。殿上麼,你我是君臣的名份,私下里我卻視你如友如兄,說話不必如此委婉,你可是擔心我會過于倚重一些世家,使得國力盡蓄于私門,我這吳國大王會受制于臣下?”

    孫武被他說破。不禁赧然一笑。慶忌笑道︰“成氏、任氏在寡人復國之役中均有大功,自然是要重用的,他們都是天下聞名的大商賈,或長于經營、或長于制造,乃是工商兩界的翹楚,加以扶持、使其壯大,我吳國的力量才能日益強大。不過錢麼。由得他們賺,他們賺的越多,我吳國財力越豐厚,但是其家其族卻必須要牢牢地掌控在朝廷手中,這就需要一些辦法。這一點你盡可放心。寡人是不會做美人一笑,傾國傾城地昏君的。”

    慶忌趁機向這位最信得過的心腹闡明了自己的想法︰“氏族力量一旦強大,必然主弱臣強,那些巨商世家,府上的家將奴婢,人數動輒成千上萬,這些人都是他們的私產,武裝起來不容小覷,要知道當今天下大多數諸侯國,全國的軍隊也不過幾千幾萬人吶。其實不止是他們。那些有封邑的公卿大夫。幾代經營下來,在其封邑土地上。也自有一套獨立完整地官吏統治,相當于朝廷之下地一個個小伯國。待到他們的力量變得強大了,于是不可避免的便威脅到朝廷的存在。

    寡人正想逐步消除這種可能,不過這些事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而治,慢慢而變。寡人之意,以後我吳國開疆拓土,每佔有一處土地,便效仿楚國設縣而治,派駐流官,不再分封。

    還有,奴隸依附于主人,生死亦由主人,屬于主人的私產,他們世世代代從附于主人,靠家主生存,自然也唯家主之命是從,眼中只有主人,而無國家朝廷。這是世家大族一旦強大便能干涉朝政的重要原因。

    如今井田制度已名存實亡,逃奴日漸增多,寡人準備待國家穩定一些之後,便取消奴隸制度,變奴隸為佃農、傭農,或開墾荒地成為主人的自由農,這樣一來就削弱了他們對地主家主地依附,而加強了朝廷對他們的影響,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減少氏族世家叛亂的可能。

    此外,在軍事上也會逐漸頒布新的制度章程,在征兵、練兵、用兵等諸多方面進行改革,加強朝廷地直接控制,這些打算,現在還只有你知道,你是我吳國宰相,有暇可以好好想想,逐漸補充完善。

    “大王英明,微臣遵命!“孫武欣然答應著,兩人邊交談邊踱出大殿,繼續向前走去。

    “大王,這排大殿,儲放的是制箭的棘枝、魚膠、羽毛、獸角、牛筋以及近萬具制成的楚弩,長劍、矛戈刃頭,成箱的甲冑,還有大量的銅錠,其價值不可估量,這些都是直接取自楚國的武庫,數目清楚,堆放整齊,所以已經貼了封條,暫未開啟。”

    “嗯!”

    “這一排大殿,堆放的是取自楚王宮、楚國權臣、商賈府邸中的財寶,珠寶玉器,金銀器皿,目前正在逐項登記造冊,已確定哪些可以出售,哪些留作國寶,哪些特征明顯,需得暫時藏匿……”

    “嗯,進去看看。”

    這排大殿是左中右三間三層的一座殿宇,門口也有武士把守,待進得殿去,卻見前方放著一張書案,書案後邊坐著三個人,靠邊外地一個白面無須,胖臉團團圓圓,像個面目慈祥地老太太,手里拈著一支毛筆,案上攤著一卷木簡,在他身側,寫好的木簡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他內側,是兩個鶴發童顏地老頭子。頜下各有一部及至腹部的美須,桌上堆滿了羊脂美玉、貓兒眼、祖母綠、珍珠瑪瑙、珊瑚和金銀器皿,兩人隨意拿起一件,搖頭晃腦地點評著。

    三人,乃至正不斷往書案前搬運珠寶,又搬走珠寶的許多小童全都穿著貼身的小襠褲和汗衫,打著赤膊,孫武道︰“這些,大多是宮中寺人。那兩位老先生,也是定居吳國三代以上、身世清白、可靠地望族中人,最擅鑒定各種珠寶玉器,叫他們打赤膊,是怕有人見財起意,私自往身上藏匿寶物,雖說進出要經三道門戶檢查,但是這樣更保險一些。”

    慶忌點了點頭。他沒想到今日還能看到一出鑒寶節目。見殿上的人忙忙碌碌,還未發現他們走入,便向孫武打個手勢,兩人未讓門口士卒通報,悄然走進去,貼著門內的蟠龍立柱站定,打量房中情形。

    這大殿中有許多上好木料打造的排架。上邊琳瑯滿目堆放的盡是各色寶物,許多大型器物堆放在地上。地面上橫七豎八還有許多箱子、口袋,里邊的寶物還沒有進行清理。

    只見一位白須老者高聲唱道︰“三尺高珊瑚樹四株、踏燕玉馬一對、寶石項珠十二盤、珍珠項珠十八盤、大紅寶石八塊。”

    旁邊那老年寺者奮筆疾書,孫武輕聲道︰“臣早上來過一次,那時寶石項珠共計已有五百二十二盤。大紅寶石一百多塊了,此時登記的是剛剛又整理出來的,因為東西太多,現在只能一件件登記,最後才能分類匯總,弄出每種寶物的合計數目來。”

    慶忌點了點頭,只聽旁邊另一老者道︰“七星寶劍兩柄,整玉如意十支,白玉盤八只、碧玉湯碗九只……”

    那些小寺人們和這兩位鑒寶專家想是已經熟捻地很了,一個捧著一摞金瓖玉碗碟的小寺人好奇地問道︰“介老夫子。這寶劍不該歸入兵器類麼。怎麼也要登記在珠寶冊中?”

    那老者拿出一塊絲帕擦了擦汗,笑道︰“你這孩子懂得什麼。這兩柄劍都是打造精良的古劍,價值已遠遠超出了兵器本身的價值,而且這劍鞘是綠鯊魚皮鞘,上瓖紅、藍寶石共計一百零八顆,中間瓖著用極品美玉所制的七星,光是這劍鞘,便千金難買了,懂嗎?”

    那小寺人這才恍然大悟。老者與這小寺人說話時,另一名老者從珠寶堆中扒拉出一大塊美玉,正在上上下下仔細端詳,此時驚嘆道︰“介老,你快來看,這塊美玉,透體剔透,玉色潤澤,光彩照人,正面看是一方白色美玉,側面看,則白、綠、紫、黃等色層次分明,這樣的玉,只有拇指大的一塊,已是難得之物,可這塊玉,足有小兒頭顱大小,這樣大的極品美玉豈只是難得啊,老夫平生未曾聽說過竟有這樣地寶物。”

    “喔?”那位姓介地老人大感興趣,連忙湊了過去,笑道︰“能讓江兄如此誇贊的寶物實不多見,待我鑒賞一番。”

    介老夫子捧過那方大玉,仔細鑒賞一番,驚嘆道︰“如此大的一方美玉,毫無暇疵,果然難得之至。這樣的寶物,實是鬼斧神功的天地杰作,可遇而不可求。如此美玉,不可能藉藉無名,必是楚國有名的寶物。”

    江姓老者在一旁看著這方美玉,忽地訝然道︰“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咦,這塊美玉……這塊美玉……,我想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聲叫道︰“和氏之璧!”

    “和氏璧?”一聽這聞名已久的千古第一寶物,慶忌也不禁聳然動容,立即趨前問道︰“你們說,這塊玉就是和氏璧?”

    殿中眾人一見慶忌和孫武出現,忙不迭翻身拜倒,口呼︰“拜見大王。”

    慶忌急急擺手,又問道︰“你們說,此玉便是和氏璧?”

    兩個老者見了慶忌,說話便謹慎起來,江老夫子猶豫一下,答道︰“這塊玉質地極佳,以其價值,唯有和氏璧方可比擬。兩百多年前,楚國卞和得此美玉,後獻與楚王,剖石見玉,記載上曾提及此玉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與這方美玉也正符合,是以小民有此判斷。”

    “和氏璧價值連城,這樣地寶物,不會連只匣子都沒有吧?”慶忌狐疑地道。

    一個寺人壯起膽子道︰“大王,此玉原是盛放在一口匣中的,因搬運時匣子擠壓損壞,所以小人沒有呈上來。”

    “快拿來我看。”

    那寺人忙不迭跑去找回盛放這塊美玉的匣子,慶忌接過,翻來覆去的一看,果在匣底發現“和氏之璧”四個小字,不由驚喜地道︰“是它,果然是它!快快拿來我看!”

    介老連忙雙手奉上和氏璧,慶忌接過,翻來覆去地仔細欣賞了半天,在不懂玉的他眼中,這不過就是一塊白地有點透明,側看還有些泛綠的石頭,所謂晶瑩剔透,看來還不如仿玉樹脂看著誘人。

    兩位鑒寶專家眼神熾熱地盯著慶忌,等著他的贊賞,慶忌見了,只好裝模作樣地又看了半天,贊道︰“好玉!果然是一塊極品好玉!”

    孫武道︰“大王,此玉雖價值連城,不過此時卻不宜……”

    慶忌笑道︰“寡人知道,這塊玉此時不宜見光嘛。”

    他笑嘻嘻地把玉石放在桌上,說道︰“既然不能拿出去見人,那就改頭換面留下自己用吧。兩位老先生,可識得什麼金石鐫刻的高手名家?”

    介老微微一笑,雖在大王面前,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自矜地撫了撫及腹的長須,把腰桿兒也挺直了些。旁邊的江老陪笑道︰“大王,介宗元便是我吳國鐫刻第一高手。”

    “喔?”慶忌意外地瞧了介老頭兒一眼,說道︰“既如此,這塊美玉我便交予介先生,請好生設計一下,把它雕刻為一方玉璽,留作我吳國鎮國之寶。”

    介宗元一聽大為激動,如果這塊價值連城的寶物刻成了玉璽,成為吳國國寶,那麼他的名字也將隨著這件國寶千古留傳了,這是每個人夢寐以求之事,旁邊的江老臉上已經露出了艷羨之色。

    介宗元連忙拜倒在地,激動地道︰“小民遵旨,小民遵旨,不知大王要在這塊玉上,刻上什麼題字?”

    慶忌長長吸了口氣,笑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孫武瞟了慶忌一眼,心中暗道︰“為什麼要說當然是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3 07:3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