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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撒嬌也生硬
張原聽說邱乘雲老家就在餘杭,喜道:
「既然邱太監要求杭州,那就有勞鍾公公妥為轉圜——公公,我去把馬千乘的內弟秦民屏喚來,公公親自問他話,如何?」
鍾太監道:「那好,叫他進來。」便讓一個小太監跟著張原出去,這小太監並非合法太監,是私下自宮投靠的,小太監姓高,十二、三歲,稱呼鍾太監為乾爹。
張原與那小太監出到織造署門房,秦民屏、穆敬巖、穆真真、武陵還有兩個石柱土兵都等在那裡,張原對秦民屏道:「秦兄,鍾公公有請。」
秦民屏一聽這話,頓時喜上眉梢,鍾太監肯見他,那想必就是肯出面說情了,對張原的感激真是難以言表,向張原一躬到地,這才跟著二人進去。
到了膳堂,只見鍾太監負手立在階墀上,對張原道:「張公子自顧用飯,咱家是吃飽了。」看著秦民屏道:「你便是石柱宣撫使的內弟,好雄壯的一條漢子!」
秦民屏叉手唱諾:「土人秦民屏參見鍾公公。」
鍾太監道:「隨咱家到小廳說話。」轉身朝左邊的廳堂走去。
秦民屏朝張原一看,張原道:「鍾公公急功好義,有古賢人之風,秦兄好生回話便是。」秦民屏點點頭,跟在鍾太監後面進了小廳。
張原在墀下站了一會,鍾太監沒讓化一起過去,想必是要單獨問秦民屏一些話,他當然不好擅自去,還是先吃飯,方才只顧那尋思說話,真沒吃幾口菜。
張原步入膳堂,那兩個美婢趕緊迎上來問:「張公子,要廚下另上酒菜嗎,這菜餚有些涼了。」
張原道:「不用麻煩了,我隨便再吃些就好。」坐到先前座位上,一個美婢便用酒烙燙酒,另一個為張原倒去殘酒,重新斟上,然後退在一邊,那青帷幔後,流水一般的簫聲又汩汩瀉出。
張原心道:「這鍾太監真會享受,邊用飯還要邊品簫。」聽了一會,說道:「不用吹簫了,吹這麼久嘴也累不是。」青帷幔後便寂然無聲。
張原獨自喝了一杯暖暖的宮廷御酒寒潭春,吃了一些重羅精麵食,便放下筷子,就聽身畔的美婢問:「張公子還要用些什麼菜餚,儘管吩咐便是。」
張原道:「我吃飽了,在這裡等公公傳喚。」
另一個美婢便很快端上一盞熱熱的茶來,還有果子油酥、黑白餅、甘露餅這些茶點。
張原抿了一口茶,讚了一句:「這是建寧貢茶,烹得也好。」
左邊那個有兩個梨渦的美婢道:「公子好品味,這是建寧貢茶『龍苑報春』。」
張原「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話,太監脾氣怪異,尤其是對女人,佔有慾似乎更強,他得小心點,不要招惹是非。
一盞茶見底,還沒看到鍾太監過來,張原有些內急,不敢勞煩這兩個美婢,走到堂外,見那個小太監侍候在小廳邊,便招呼道:「小高公公──」
那小太監趨步過來,陪著笑臉問:「張公子有何吩咐?」
張原讓這小太監帶他去小解,回來時見秦民屏已經連連鞠躬退出小廳,便上前問:「秦兄,事情原委都向鍾公公稟明瞭嗎?」
秦民屏道:「都一一稟明了,鍾公公大仁大義,已恩允向邱太監說情。」
張原讓秦民屏稍等,他入小廳向鍾太監施禮道:「多謝公公美食款待,小子先告退。」
鍾太監道:「咱家答應向邱乘雲說情,只是此人貪吝,他這是想私吞礦銀五萬兩,趁機賴在馬千乘頭上,這要他吐出來絕非易事。」
張原道:「既然邱公公的老父就在餘杭,可以讓秦氏去向其父求個情,這邊有鍾公公主謀此事,應該能說服邱太監。」
鍾太監點頭道:「咱家盡力而為吧,馬家的人都到杭州了,料想邱乘雲也快到了,你就在這裡耽擱幾日,到時你與咱家一起遊說邱乘雲。」
張原想想離三月初七還有些日子,畢竟秦良玉這邊的事要緊,躬身道:「是。」
鍾太監又讓他搬到織造署裡來住,張原婉拒了,說內兄商周德還在等著他。
張原和秦民屏辭了鍾太監,出來叫上穆敬巖父女、武陵和兩個石柱土兵從湧金門進城,找了一家酒樓用晚飯,張原是吃過了,這時隨便再吃些,待回到運河埠口已經是亥初時分。
張原先到五明瓦大船上向商周德說了方才見鍾太監的事,商周德見事情還算順利,也頗欣慰,說道:「那我們明日游西湖,後天差不多就要啟程了,你在這裡多耽擱幾日吧。」
張原剛回到三明瓦白篷船,還沒坐定,秦民屏又請他去紅頭樟船議事,來到紅頭樟船,秦良玉母子都下跪向他行大禮,張原如何敢當,也跪下還禮,起身共議說服邱乘雲的事,張原讓秦民屏明日多帶幾個士兵去餘杭找到邱乘雲家人,秦民屏不妨客氣點,士兵可以蠻橫一些,軟硬兼施,既求情又威脅──秦良玉讚道:「張公子睿智,洞察人心,這次能遇到張公子,真我石柱土民之福。」
又商議了一會,秦民屏送張原回船──小小的艙室裡油燈昏黃,武陵扛不住睡意,穆真真說:「有我呢,小武你先睡吧,少爺回來我會服侍。」武陵便先睡了,張原回來時見穆真真跪坐在莞席上看他昨日寫的小楷字,那是他臨摹祝枝山的《前出師表》──「真真也認得字嗎?」張原躬腰進艙,笑問。
穆真真已先梳洗過,墮民女子那種高髻解散了,長髮用一方青色棉帕束成一大束垂在腦後,因為是跪坐著,髮梢直拖至莞席上,好似閒雲委地──穆真真趕緊將那幾張小楷字放好,雙頰微紅道:「婢子只識得自己的名字,還有我爹爹的名字,其他字就不認得了,哦,還有大善寺三個字,大雄寶殿、藥師殿、觀音堂、城徨廟這些字都認得。」
張原脫了鞋子趺坐著,笑道:「這麼說經常能看到的字你都認得,那也認得不少了,若每個字都像橘子那麼大,裝起來也有一背簍了。」
穆真真抿了抿嘴唇,含羞帶怯道:「公子取笑小婢。」這有點撤嬌味道了,只是這墮民少女自幼喪母,從沒被人寵過,所以撤嬌也有些生硬,好像狸貓伸爪試探似的,隨時就會縮回去。
可就是這麼生硬的撤嬌,卻讓張原心動了一下,問道:「那你方才看我寫的這幾張小楷,你認得其中幾個字?」忽然伸手在鼻邊揮動,笑道:「真真去端水來讓我洗腳,臭了。」
穆真真「格」的一聲笑,敏捷地起身,鑽出艙門,很快端了一木盆熱水進來,放在張原腳邊,蹲著身子先用手探了探水溫,仰頭道:
「少爺稍等一會,這水還有些燙。」便用手尖探進水中輕輕劃圈,讓水涼得快一些。
張原見穆真真那手尖很快燙得發紅,便也伸手過去探了探水,哇,好燙,簡直要燙起泡,再看穆真真,若無其事地劃著水圈,這墮民少女是雪地敢打赤腳、沸水敢取雞蛋哪,水火不浸啊,這倒不是她練了武功的緣故,而是手足重繭,善能忍耐──
「少爺,好了,現在你可以試試了。」穆真真抽回手,想在衣襟上擦拭,低頭一看是新衣,便提著手晾著。
張原放腳入木盆,水依然燙腳,硬是忍住不提腳,起先難忍,過一會就好了,燙得額角見汗,卻是渾身舒泰──穆真真遲遲疑疑道:「少爺,要婢子為你洗足嗎?」據她所知,大戶人家的少爺都要婢女或小廝這樣服侍的。
張原笑笑的看著穆真真,他今日遇秦良玉、費盡心機遊說鍾太監,這是為數年後佈局,這很累人的,現在不妨小小調戲一下這個貼身婢女,開個玩笑放鬆放鬆,便問:「你願意嗎?」
穆真真雪白的臉頰緋紅起來,低聲道:「婢子願意。」就要過來──
張原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開玩笑的。」見穆真真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臉又白了,就知道這墮民少女誤會了,這少女既敏感又自卑,自幼在墮民街長大,受盡欺凌,天生低人幾等的感覺銘心刻骨──張原笑道:「別胡思亂想,我可沒有嫌你手粗的意思,我怕癢癢,你等下搔到我腳板底我會笑得把水盆踩翻的。」
穆真真一下子就快活起來,說道:「小婢會很小心的,不碰少爺腳心。」
張原笑道:「不敢當,真真的手是施展小盤龍棍的手,不是給人搓腳的,就像你爹爹,一身武藝,怎能當一輩子轎夫,我必為你爹爹謀一個到行伍中效力的機會,你爹爹在行伍中定能立下軍功出人頭地,至於真真你──」
穆真真眸光盈盈道:「婢子就跟著少爺,保護──」覺得自己沒那麼大能耐,不好意思說保護少爺。
張原道:「嗯,跟著我,保護我。」穆真真快活極了,端水去倒時差點把木盆也遠遠的扔到河裡去,回到艙室見少爺已經睡下了,她便吹熄了燈,縮進被窩裡寬衣解帶,待脫得只剩小衣,鑽出被窩往少爺那邊一看,少爺雙眸如星,正看著她呢,頓時羞得叫喚不出聲音來,心都快跳出胸膛了,身子都軟了,就聽少爺道:「睡吧,睡吧,明日去游西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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