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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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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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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9 15:57:41
第三百章 我喜歡他
               
  劉西瓜趕到此時永樂朝皇宮的時候,半個杭州城,其實都已經炸開鍋了。

  大軍圍城的情況下,類似包道乙這類大員的忽然死去,由於四季齋的大火,後來涉入事情的勢力也不止一方,消息在方臘軍系的各個將領間根本就壓不住。包道乙的死畢竟是太過突兀了,誰也看不懂這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麼。要說意外,沒人會信,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有心人。

  而在大火之後,第一時間到場控制住局面的,乃是方七佛的直系力量,為了避免原本屬於包道乙手下的人在城內嘩變,這邊又第一時間派出了人開始戒嚴全城,壓制可能的騷動。這些應變的措施覆蓋出去之後,要想有人不知道城裡發生的事情,那就純粹是痴人說夢了。

  霸刀營終於還是殺了包道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得到的便是這類的認知。至於動手的是誰,沒多少人會關心。包道乙手下的人或許會要求交出兇手、嚴懲兇手,但那也不過是尋釁的一個由頭。眾人只會在意霸刀營在如此強勢態度後所蘊含的意義,至於那個兇手,就算有人說起,觀感無非也是:死定了。

  從城門那邊飛馳而來,目睹著城裡開始的變化,劉西瓜也已經開始清醒過來,首先安排的就是各種應變以及探聽事情的來龍去脈。霸刀營終究是有效率的,再加上陳凡的介入,抵達皇宮之前,一個簡單的事件輪廓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成型。包道乙已經死了,縱然在這個幫親不幫理的年月裡,壞了一些規矩,霸刀營也會受到衝擊,不過,這也並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的全部。

  此時的永樂皇宮位於杭州城南端,原本是一位武朝王爺的行宮,劉西瓜從城北過來。途中又在霸刀營的幾個聯絡點下了命令,接了情報,抵達宮門時,許多的人也都已經到了。此時趕過來的這些人官位有高有低。都是因為城中情況的驟然變化而聚集過來,有的打聽情況,有的接受命令,他們能夠見到的人也多有不同,當劉西瓜領著霸刀營的幾騎在宮門前停住,翻身下馬時,眾人也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少女容色冷漠。大步朝皇宮裡走去,此時這座行宮的守衛倒也並不森嚴,徑直穿過了前方的廣場,往正殿的階梯拾階而上。她順手解開身上的披風,扔給了過來迎接的一名內宮侍衛,反手將身旁一人拿著的長木盒拉了過來,手一翻,轟的背在了背上。隨後揮手讓眾人散去。

  上正殿見方臘,理論上來說就是拜見皇帝,不允許帶兵器。不過看她此時的模樣,也實在沒人敢勸。一路去到上方正殿,人其實已經到得齊了,以聖公方臘為首,皇后邵仙英,長公主方百花,皇子方傑,接下來方七佛、厲天閏、鄧元覺、石寶、婁敏中等等軍中高層都已經齊聚殿內,王寅以及司行方、祖士遠等沒來的,大抵都是在著手壓住杭州局勢。或者也是在趕來的途中。殿內還有些不怎麼有地位的列席人員,有人爭吵有人哭訴,氣氛緊張。

  若放在後世,包道乙已經是接近政治局常委的位置,他死了,沒有人能不受波及。此刻在殿內憤然說話的乃是包道乙的弟子鄭彪。以地位而言,他算是包道乙麾下的二把手,官拜殿前太尉,一身武藝是有青出於藍的趨勢的,人稱鄭魔王,包道乙一出事,他便帶了一名包道乙的私生子讓他進殿哭訴,這時候正義憤填膺地說著白鹿觀那邊一干人的傷心,見到劉西瓜走進來,鄭彪雙目通紅、呀呲欲裂。

  「……陛下,霸刀營今日如此行兇,張揚跋扈,實在已到令人髮指的程度。若不處置,實在難平滔滔民憤,家師對永樂朝之功績,眾所周知。若是如此功高勞苦之人都讓她霸刀營說殺就殺,往後還有誰敢為我永樂朝殊死效力……」

  往日裡鄭彪是不敢這樣子盯著劉西瓜看的,但這一次作為包道乙勢力中的人,也真覺得自己這邊被霸刀營欺負得過分了,同時也知道,若這時候還不能硬一點,往後就真站不住腳。他慷慨陳言之時,殿內眾人也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劉西瓜對那目光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上前拜見了方臘、皇后,方臘舉了舉手,皺著眉頭。

  「你這是……唉,坐吧,先坐吧……」

  少女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砰的一聲,將霸刀的長盒子擺在一邊,雙手在身前握著,目光斜斜地望著前方的地面。她的臉色也不好,但是有幾分恍惚和疏離,心不在焉的樣子。

  鄭彪便繼續慷慨陳詞,劉西瓜看也不看他,毫無動靜。大家此時也有些無奈了,往日裡交道畢竟打得多,殿內眾人恐怕也明白過來,這事情並非劉西瓜指使,但說出去,沒人信,處理方式,總得按照場面上的規矩來,以少女的性格,或許是在想自己幹嘛要為這場「意外」頂缸,生著悶氣。否則按照平素的性格,霸刀營一向是挺光棍的,有理沒理,總得爭上三分。

  「今天的事情……」眾人議論一陣,首先開口定調的,還是方百花,「終究是大彪這邊過分了,影響很壞,接下來要怎麼善後,大家說一說吧。」她這話終究是在給劉西瓜解圍,霸刀營不對,那是肯定的了,你們就說怎麼辦吧,人家這邊接下就是了。

  方百花這樣說了,旁人便不再在給事情定性上說什麼,就算厲天閏等人對霸刀營有嫌隙,畢竟也不可能說霸刀營因此是想要造反。一旁右相祖士遠其實也已經到了,他算是比較親霸刀營的,清了清嗓子,首先道:「包天師的家人,還是要好好安撫的,下葬要隆重,霸刀營應該對此負責到底,此事雖然是場意外,但霸刀營不對在先,若是要消弭這場誤會……」

  此時包道乙的一名私生子也正在現場跪著,哭著嚷道:「哪裡是意外,她們霸刀營原本就針對我們。分明就是故意的……」

  沒人理他,一旁石寶皺著眉:「這誤會怎麼消,難道讓大彪給人打一頓?」

  「殺人償命,他劉西瓜……」

  「住口!」

  婁敏中對鄭彪擺了擺手:「不依不饒就不對了……」

  「這事情壞了規矩。責任還是要負的。霸刀營如今的一切職銜,先得停了吧……」

  「如今內憂外患,霸刀營的監察之責不能下,其它職銜,可酌情削減。」

  「若是霸刀營再憑著監察之責張揚跋扈呢。」

  「我為劉家妹子擔保。」

  「身為太子,此時金殿議事,不要再有這種兒戲徇私之言!」

  此時金殿之中。由於之前的些許嫌隙,厲天閏算是比較針對霸刀營的。單罵一頓沒什麼意義,眼下削去實權,到了以後,政治聲望自然就低了。婁敏中、鄧元覺基本也是居中或者偏贊成的態度,儘管婁靜之對劉西瓜追求已久,但眼下婁敏中應該是覺得沒戲了,同時也感到霸刀營的超然地位有些太過。

  石寶平時對包道乙就沒什麼好感。但他也犯不著為霸刀營出頭太多,倒是皇子方傑為劉西瓜說了句頗為義氣的擔保話,然後就被邵仙英和方百花一齊罵了。一時間殿內各種說話。輕輕重重的飛來飛去,這是在戰時,霸刀營負責的城內監察職銜地位超然,說到後來,還是方七佛開了口:「監察之職要去,但正是用人之際,改為暫代吧。大彪,你可有話說?」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劉西瓜一點表態都沒有,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方七佛這才主動發問。他的面子終究不能不給,劉西瓜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後,像是做了決定:「佛帥,寧毅寧立恆……可是在你手裡?」

  方七佛眯起了眼睛,殿內的其他人都有些為之皺眉:「是又如何?」

  「我要保他。」

  「開什麼玩笑!」方七佛目光冷了下來。上方的方臘都嚴肅了面容,提醒道:「大彪,有些過分了。」

  鄭彪嚷道:「你置我師父於何地,欺人太甚!」

  「我為何不能保他!」劉西瓜站了起來,「今日之事,本就是包道乙想要殺人在先!」

  厲天閏那邊望了過來:「包天師想要殺人,結果在四季齋上反倒被反殺了?」

  「有問題嗎?當時在佛帥府邸,包道乙曾向人詢問寧毅底細,據他的隨人交代,由於佛帥手下一人透露寧毅曾參與對付白鹿觀,包道乙才一時興起,暗中跟隨過去。是他想要殺人在先!」

  鄭彪嚷起來:「含血噴人,家師修為高深,武藝已臻化境,在場諸位都清清楚楚。隨他過去的普陀趙金剛也是綠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他想要殺那叫寧毅的傢伙,反會被殺?聖公明鑑,她口中所言,恰好證實此事乃是霸刀營刻意設局!」

  「包道乙去佛帥那邊乃是一時興起,佛帥的那名手下透露消息也是意外,我如何能對此事設局。當初白鹿觀關押大量女子,此事我看不過去,設局救援,立恆從中策劃,後來我便是擔心包道乙對他不利,知道他睚眥必報,因此一直隱瞞此事。包道乙陡然得知,一時興起便想殺人。至於為何被立恆翻盤……當初太平巷的事情,石帥你來說,立恆有否翻盤可能!」

  石寶摸了摸下巴:「別人或許不可能,但若是那寧立恆,我覺得他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方臘向方七佛問道:「大彪說的……可有此事?包天師乃是聽了你府上之人的言辭,才一時興起跟上去的?」

  方七佛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說道:「此事抓到人時曾詢問包天師的隨人,然後第一時間查了,確有此事……」

  眼下殿內眾人都是匆匆趕來,對於整個事態大致的瞭解其實是不多的,霸刀營又跟包道乙起了衝突,倒霉的包天師死了,當然是霸刀營站了上風或者使了詐。坐在殿裡的大夥並不怎麼講究證據,事情到這個程度,該發生的事情基本就清楚了,倒是想不到劉西瓜會把這種事情拿出來糾纏。片刻之中,大家也有些無言。

  方百花道:「這事就別說了,來龍去脈怎麼樣,七哥去查吧。但無論如何。包天師死了,得有個交代。」

  「我要保寧立恆。」

  「劉西瓜你欺人太甚,聖公,諸位。你們看到她的跋扈了嗎!」

  祖士遠有些猶豫:「殺人償命是肯定的……」

  「包天師不是一般人,此事總得有個交代……」

  「不可理喻!」

  「開什麼玩笑……」

  言語紛紜,皇子方傑嘆了口氣,在不遠處輕聲道:「總得讓一步啊。」

  劉西瓜緩緩地搖了搖頭。

  「真厲害、真厲害,你霸刀營真厲害,我師父被你殺了,你所有人都要保。你霸刀營真是一點錯都沒了!」鄭彪冷笑著大聲說話,「那什麼寧立恆,他是你姘頭不成……」

  話說到這裡的瞬間,殿內的氣氛有著陡然的一冷,邵仙英指向鄭彪:「你住口……」空氣中「咔」的一聲響。

  長長的盒子打開了,巨大的霸刀落在少女手上,她的足尖輕輕地踢了一腳,那一邊。石寶、方七佛、方百花也已經站了起來。

  霸刀刀尖升上空中,又朝另一邊落下,在劉西瓜的身前如同指針般的劃出一個圓。當它變為橫揮的瞬間,少女的身形已經跨出一個弓步,如同繃到極致的一根弦,轉身回頭。

  凌厲到極點的目光中,橫躍,揮斬!

  「死!」

  「你找死!」

  「住手——」

  眾人的喝聲中,鄭彪在倉促間試圖招架,石寶的轟然一腳已經猛地踹在他的身上,將他踢飛出去,連續一張桌子一張茶几都飛了過來。伸過來的還有一桿鐵矛,木頭的碎屑飛舞在殿堂當中,鐵矛被砸飛,差點砸爛正門的門沿,掉在地上已經彎曲起來。鄭彪站起來吐出一口鮮血,這邊方七佛按住了劉西瓜的肩膀。方百花則是直接將少女抱住了,邵仙英從上方跑下來搶她手上的大刀,拚命拍劉西瓜握住刀柄的手。

  方臘一巴掌就拍在了龍椅上,正殿中的眾人也已經炸開了鍋。

  「放肆!」

  「成何體統——」

  「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不是——」

  「當場行兇,說不過就用打的嗎……」

  「鄭彪你口不擇言……」

  「想清楚……」

  「皇家威儀何在,法度何在……」

  「今天這事情沒別的辦法……」

  「你再這樣也救不了人……」

  「我與他有私情……」

  「他死……呃?」

  片刻之後,像是聽到了什麼幻覺般的可怕的東西,殿內被一陣奇怪的安靜氣氛籠罩了,祖士遠還在說話,嘴角抽了一下,然後跟身邊人確認著,方臘舉起在空中還要拍下的手掌愣在了那兒,皇子方傑抓了抓頭髮,就連方七佛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方百花看了看旁邊,似乎是要確定方才是不是別人說了一句什麼奇怪的話。

  劉西瓜已經放開了霸刀,她看看殿內的眾人。「我喜歡他。」她如此說著,少女平素一直都堅持以劉大彪的身份待人,聲音也都帶著刻意的粗獷或是沙啞,這或許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下,在這些人面前以屬於少女原本的那種輕柔嗓音說話,但隨後她又說了一句:「……我喜歡他。」吐出一口氣來,像是在做確認。

  還是一陣安靜,方七佛偏了偏頭,眨著眼睛斜望向地面,像是在咀嚼整件事的涵義,石寶一根手指舉起在空中,愣了愣,隨後又朝鄭彪指了兩下,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意思,就坐下了。方臘放下了手,左手食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好一陣,隨後抬起手在扶手上一拍,站了起來。

  「今天到這裡……」手一揮,轉身往側門走,「此事……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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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9 22:24:19
第三〇一章 議婚議嫁
               
  原本是國事政事,因為一句「我喜歡他」,陡然間,性質就變成家事。這種事情忽然發生在劉西瓜身上,對於熟悉她的人來說,恐怕都是百味雜陳。

  劉家的霸刀營,對於方臘來說,始終是最為忠於他的一支隊伍。劉西瓜本人因為是女孩子,或許會有些古怪、任性,會有種種胡思亂想,但在根本上,她始終是站在自己身邊的最堅定的一股力量。只要在這個前提下,劉西瓜對於方臘而言,便始終都是女兒一般的存在。

  當初劉西瓜不想成親,方臘由得她去,可女兒大了,這種事情終究還是免不了的。方百花、邵仙英等人熱心起來時,方臘也表示了支持的態度。此時義軍第二代中,也算得上是滿堂俊彥,這其中婁靜之與她算是最般配的,郎才女貌,跟陳凡也算得上是歡喜冤家。可惜自家幾個兒子成親的成親了,沒成親的年齡還不夠,給不了她正妻的位置,若是想要劉西瓜嫁過來當小妾,軍隊中的其它元老都會看不過去,加上方傑等人也沒有這方面的意願,他也就沒在這方面費事。

  誰知道事情揭曉之後,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甚至當初陳凡跟包老道磕上時,她都沒拿這個理由來幫人開罪!」

  入了夜,皇宮的偏殿之中燃起點點燈燭,正在用這種鬱悶口氣說話的正是方臘。下午的那場會議節外生枝之後。大家各回各家再次考慮事態發展的脈絡,在心中重新選擇立場。到得晚上過來的。就都是方臘最初起事時一些最核心的老臣子了,家人如方七佛。戰友如鄧元覺、婁敏中、祖士遠等等,都是認識以前的霸刀劉大彪,在劉西瓜的婚事上能夠說得上話的。

  「那不是因為……這次就這個理由能幫人開罪了嘛。」

  「有拿這種理由給人開罪的嗎!給一個男人!她一個姑娘家……」方臘揮著手已經嚷了起來,「她以前不想成親也就算了,越來越不像話,她不考慮長輩總得給她考慮。總有考慮的一天的!女兒家壞了名節……奶奶的,還有那個什麼寧立恆,甚至還是投降過來的……小白臉一個,茜茜怎麼可能喜歡上他。扯淡!」

  方臘發了頓脾氣之後,在座中便有人往這邊瞧:「不是說……靜之最近跟茜茜在……」

  婁敏中連忙擺手:「八字沒一撇,別說這個,靜之那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我覺得茜茜在其它的事情上雖然有些不知輕重,但……大事還是很有分寸的。」

  「怕她沒把這個當大事。」

  「她壓根就沒把這個當大事。」方臘咬牙切齒地表示附和,「大彪去世得太早了,茜茜她娘去世得更早。話說回來,雖然我跟大彪是過命的交情,但早就說過他教女兒教得不靠譜,讓她整天舞刀弄槍還教她胸毛凜凜的就是大英雄。看他起的什麼名字。西瓜西瓜的,害得那丫頭整天想改名……話又說回來,我後來給她改的茜茜不是很好嗎,她怎麼不見用。」

  「阿彌陀佛。」鄧元覺瞥了方臘一眼,「以前人家叫她西瓜,她拔刀砍人,後來叫茜茜西西的,在有心人的眼中,不是一個意思嗎……」

  「那不是……多了個草字頭嘛……」方臘揮手強調。終於嘴角抽搐一下,在這個問題上做了罷,「反正就是沒娘惹的事。我也是大意了,大彪去世後,我讓仙英看著她點,但仙英根本管不住她,當時她都大了,賢良淑德的怎麼教啊。早知道該交給百花的……不過我也就是因為百花整天舞刀弄棒怕帶壞了大彪才不這樣做……不管怎麼樣,現在最大的問題,她說喜歡這個寧立恆,到底是不是真的,然後……這個寧立恆到底可不可靠。」

  說起這個,眾人互相之間對望了幾眼,婁敏中捏著嘴巴看其它地方,竊竊私語一番之後,終究還是方七佛說了話:「聖公,她既然對別人都不用這種理由,唯獨對這一個人用。這事情的輕重,關係女孩子家一生事情到底意味什麼,我覺得茜茜肯定還是知道的。」

  方臘看著他好一陣,終於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種想法有點自欺欺人,只是對西瓜這種女兒忽然選了個古怪的對象來喜歡,他有些難以接受而已:「反正……仙英跟百花她們都在問了。那寧立恆呢?你們都查過了吧?他是降過來的,前段時間,參與到霸刀營與老道的內訌裡去,這次又忽然殺了老道,會不會有問題?」

  「事情還得繼續查。」方七佛回答道,「不過……整件事確實發生得倉促了一些,老道去我那邊是一時興起,忽然問及寧立恆的底細也是巧合。我府中那名管事之所以知道寧立恆的底細,是在前幾天我讓他去查的,種種巧合彙集在一起,刻意安排的可能性不大。事實上,霸刀與老道徹底撕破臉之後,我知道茜茜那邊確實在儘量隱瞞寧立恆參與過對付老道的事情,說明她重視這個寧立恆,怕他在此後的事情裡被波及到。」

  「不過,以茜茜的性格,我覺得怎會喜歡一個需要保護的書生。這點會不會有問題?」眾人之中有人發言。

  祖士遠搖了搖頭:「這個寧立恆還是很厲害的,雖然不是什麼超一流高手,但聽說江湖人稱血手人屠……」

  方七佛笑了起來,搖手道:「血手人屠那是笑話,不過真打起來,這個寧立恆豁得出去。其實當初的太平巷一戰大家多少都是聽說過的,石寶與茜茜當時都算得上是敗在他的手上,苟正是被他親手殺的。」

  「這麼說。茜茜算是被他打敗過?」

  方七佛點頭:「是啊,以茜茜的性子。恐怕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喜歡上那寧立恆了。他跟一般的書生不同。小事豁得出去,大事也能做得來,湖州的那幾仗,我們太輕敵,也是在他手上吃的虧。但當時他生了病,被茜茜追上去抓住了。此後在霸刀營諸多事情也經營得井井有條。他心中應該是有大志向的人,但以前束手束腳,只有在我們這邊,才能真正發揮出來。朝廷是不會給入贅之人這等機會的。」

  「是啊。」方臘拍了拍大腿,「這樣一說不就明白了,雖然他文才武功配得上茜茜,但他已經成了親,還是一介贅婿。這種事情,成何體統。」

  「聖公……」方七佛有些沒好氣地看著皇帝。

  「佛帥。」方臘笑著看了回來,隨後朝眾人指指,「大家說,大家說。」

  「確實不成體統,我永樂朝的公主。怎能嫁一入贅之人……」

  「茜茜是公主身份,那人也該是贅,不是娶……」

  「讓他休妻?」

  「聽說他的娘子正在這裡。」

  「殺了吧。」

  「人家娘子已經懷孕了,這時候殺了不是結仇嗎……」

  「事情怎麼這麼複雜……意外怎麼樣?」

  「豬都能看出來……這個時候出意外。」

  「看出來又能怎樣,我永樂朝公主願意下嫁……」

  「逼一逼吧,兩邊來,讓他妻子走人,放人家一條生路,再讓他在這裡成家。古時候不也有薛仁貴的故事嘛……」

  「薛仁貴一開始也不是入贅的。讓一介贅婿休了自家娘子再入贅到我們永樂朝這邊來。我覺得有點不講究……」

  「要不然兩頭大?」

  「那寧立恆是個贅婿啊……」

  「咳,這入贅兩家的贅婿,不知道有沒有先例……」

  殿內你一言我一語,圍繞這事熱烈地討論了起來,方臘皺了皺眉頭,他原本是想要大家都做出反對的,怎麼忽然間變成怎麼處理這場婚事了……

  「你們殺不了她的……我下午回去時,已經讓霸刀營戒嚴了,就是為了保護她們,現在要殺她們比殺我還難。」

  偏殿裡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稍後方一點的宮殿內,劉西瓜也在對著方百花、邵仙英為首的幾名婦人說著這種話。對於她們來說,一開始接到方臘的命令,自然也是希望劉西瓜承認這是她一時衝動說的胡話,婁靜之、陳凡這些也就算了,畢竟一個外來人,身份上不可靠,但討論得一陣之後,事情的中心就成了喜事怎麼辦的問題。

  寧毅已經有家室的問題,自然還是繞不過去的。

  邵仙英如今身為皇后,性情或許溫和一點,但她之前隨著方臘起義造反,關鍵時刻也是殺伐果斷之人。方百花就更加不用說了,率領大軍在方臘陣營中向來以軍法嚴苛出名,安惜福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軍法官,首先想到的辦法就是殺人,誰知道劉西瓜料敵先機,此時已經將蘇檀兒等人保護了起來。

  「你、你這樣怎麼嫁得了人……他本身就是入贅的了……」邵仙英皺著眉頭。

  劉西瓜低著頭:「我本來就沒想過一定要嫁!」

  「你、你這傻孩子,既然喜歡他,當然要嫁啦……」

  「他……我喜歡他而已,他早有家室,現在孩子都有了,我沒想過其它的……」

  方百花在那邊早就鐵青了臉:「你已經在金殿上說出來了,說出來了,就一定要嫁。他寧立恆也一定要娶!否則你身為我永樂朝公主,喜歡別人在金殿上都說出來了,卻沒法嫁給他,別人怎麼看咱們。你貴為公主,怎能與人共侍一夫,他要麼休妻,要麼我幫你殺了她……」

  「他妻子都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怎麼可能休妻。我也絕不許百花姑姑你殺他,否則我們就只有反目成仇了!」

  方百花看看邵仙英,再盯著少女看了一陣,吐出一口氣來:「好,茜茜,姑姑也告訴你底線,其它的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情,嫁一定要嫁。你在滿朝文武面前說出來了,這事情你推不過去。你想要推過去,他就死定了,他殺了包老道就一定要死,你以為厲天閏他們就這樣讓你糊弄過去?那以後你不是說殺誰就殺誰,說救誰就救誰……你知道這一點,然後咱們再來商量怎麼嫁。」

  邵仙英點頭道:「小姑說得有道理。」

  旁邊有人說道:「他本身是入贅的,這是最麻煩的,他不能休妻,我們逼他妻子休他吧……」

  劉西瓜登著眼睛,搖頭:「不行,我爹說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

  「那總不能兩頭大吧。」

  「成何體統,民間商賈之家才有兩頭大的習俗,從來就上不得檯面的。而且就算兩頭大,這個算什麼,一個入贅的夫婿,進兩家門?他算是蘇家人還是我們劉家人啊……」

  「反正……讓聖公先賜婚再說?」

  「婚肯定是賜定了,但婚怎麼賜總得先弄清楚,還是先逼他娘子休夫吧……」

  「總覺得不太好聽……」

  有些事情已經被定下,一群婦人嘰嘰喳喳地商議著。其實對於之後的時期劉西瓜還來不及頭疼,原本是寧毅惹的禍,她只是為了救人,可是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及這件事情來得麻煩,道理在這裡面講不清楚了。她甚至還沒跟寧毅說這個呢,要是寧毅覺得她對他愛慕已久,甚至不惜拆散了他一家,她該怎麼辦啊,總不是板著個臉就可以應付過去的事情吧。於是少女坐在那兒,鼓著腮幫瞪著眼睛,頑強而又徒勞地,做著最後的抵抗……

  與此同時,被各方勢力重重圍困的方七佛府邸前門燈火通明,當寧毅在陳凡的陪同下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口時,他的心中還有著頗為奇妙的感覺,就像是以劉天南為首過來迎接的霸刀營成員擠眉弄眼的表情一般古怪。

  有些事情,雖然按照邏輯的思考會覺得非這樣處理不可,但真想到時,總會免不了的避開這一可能,而當它真正發生時,也讓人一次又一次地產生疑問,覺得有些亂來。就像是對面街頭那些被霸刀營成員隔開的、正在義憤填膺的恐怕是包道乙手下的人一樣,寧毅能夠大概猜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嗎?」陳凡怪模怪樣地靠過來,「我知道,他們肯定在說,大家過來看啊,那就是在霸刀營裡吃軟飯的那個傢伙哦,呼呼呼呼呼呼呼……」他很沒節操地捂著嘴巴憋笑。

  當然不是這樣……寧毅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但隨後,還是無力地嘆了口氣,翻個白眼望向天空。

  他不過是意外幹掉了一個包道乙而已。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唉——

  *

  這個算不算是最厲害的贅婿了,哈哈……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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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匿名  發表於 2013-1-9 22:24:47
第三〇二章 再婚通知
               
  戰時戒嚴,馬車經過街道時,四下都顯得安謐,火光與燈點在視野之中朝著四面八方稀稀疏疏地擴散,有的亮起來,隨後又沉沒在靜謐的夜的海洋之中。

  「回去以後……怎麼跟你家娘子交待這事啊?」

  「跪搓衣板唄。」

  「什麼?」

  「哦,我有辦法交待……」

  回細柳街的過程中,陳凡與寧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對於發生的這件事,眼前這沒心沒肺的傢伙顯得頗為幸災樂禍且真心感到有趣,且看不出半點其它的情緒來,這是令寧毅覺得奇怪的。

  「話說回來,你幹嘛這麼高興?跟大彪打了這麼多的架,就沒有一點那個什麼……什麼的?」

  「什麼啊?」陳凡偏頭看著他,隨後還是笑著搖了搖手,「所有人都覺得我們該有點什麼是吧?」

  「你到細柳街上隨便找人打聽一下,說是的,比街上叫劉亦菲的女人還多。」

  「什麼劉亦菲的女人……」陳凡皺起眉頭,隨後倒也大概知道了意思,「呃,其實這個嘛……打了這麼久,要說完全沒點感情,那也不對,不過我確實只把她當妹妹看,她性格太彆扭了,我以前就有喜歡的,但跟她不一樣。」

  「隔壁家翠花……」

  「會武功的,而且現在已經成親了。」

  「不會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會武功,小時候跟你一拍即合。她父親不同意,你就造反了之類之類的吧……」

  「都不對。」陳凡皺眉。隨後招了招手,「告訴你就告訴你,你過來我跟你說,不要說出去……」他小聲說著這話,車簾那邊已經隆起一團,陳凡一腳在這霸刀營的車伕北上踢了過去。「再敢偷聽我們單挑!」

  這話說完,他附在寧毅耳邊,聲音聚成一線,小聲道:「倩兒姐……敢說出去就殺了你。」

  寧毅愣了半晌:「哪個啊?」

  陳凡又靠過來:「鴛鴦刀、倩兒姐。」

  寧毅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鴛鴦刀紀倩兒。有些意外。那女人雖說在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幾人中算是年輕的,但也已經快三十了,而且一向是村姑模樣,霸刀營中親和力是很好啦,但開各種玩笑啊、說葷段子是不比男人差的,想不到陳凡口味這麼重。陳凡倒是又靠過來,小聲地做了解釋,神情頗為自得。

  「剛跟師父學藝的時候嘛,我還小,倩兒姐也年輕。英姿颯爽,我去霸刀莊的時候,很熱心地教我武藝。她的刀法,嘖嘖嘖……又快又狠又厲害,女人就應該這樣嘛,而且沒過幾年,她就打不過我了,不過那個時候她也已經成親啦。但是……你不明白,她本來是很厲害的。一開始我在她的刀下兩招都過不了的,打敗她的那個時候真的是……嘖,那一下,我一輩子都記得那種感覺。」

  他壓低聲音,興奮不已地比劃:「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倩兒姐是瓜子臉,下巴很尖的。要娶就娶這樣的。西瓜是圓下巴,也不是說她是什麼包子大餅臉,但不夠尖。而且倩兒姐兩把快刀,這才是女人用的刀,劉西瓜一把那麼大的什麼刀,砸過來是很嚇人,當女人看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我把她當妹妹,或者當弟弟看……」

  這話說完,他捏了捏嘴巴:「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看她身邊那把刀,你也不是一定要喜歡尖下巴的話,西瓜長得還是很不錯的,打了這麼些年,我對她清清楚楚,她要不是真對你喜歡,我覺得不可能這樣子在金殿上救你。我以前就覺得她要是真嫁給婁靜之太可惜了,如今既然跟你,兄弟一場,這肥水也不算流了外人田。但是你家裡那些事情……嘿嘿,你就自己擺平,自求多福吧。哈哈……」

  陳凡說完這些,寧毅也不由得要嘆一口氣。一路回到細柳街,這邊已經是隱然的肅殺氣氛,視野中的人雖然看不見多少,但明崗暗哨的,其實都已經緊張起來。

  這是為了保護蘇檀兒以及小嬋等人的安全,寧毅心中明白。儘管只是少女的年紀,在金殿上說出那種話來,劉西瓜或許也是心緒紊亂的狀態,但回過頭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料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出了應對的措施。

  在小院門口下車時,長街四周都顯得安靜。推開院門進去時,正坐在梧桐樹下石凳上的蘇檀兒站了起來,目光中閃出神采來,隨後又微微露出了幾分焦慮之色,望著進來的寧毅。月光孤魅,樹影阡陌,那身影倒也顯出幾分煢煢孑立的感覺來,但隨即看清了寧毅身上的傷勢,趕了過來。

  「別跑,我沒事。」

  蘇檀兒的身孕已經有了五個月,縱然掩在冬衣之下,也隱約能夠看到肚子,她過來扶寧毅,寧毅也順手扶住她,關了房門,砰砰她的臉頰:「幹嘛在院子裡坐著。」

  蘇檀兒檢查著他身上已經包紮好或者打了補丁的傷,有些複雜地笑了笑,隨後又低下了頭。寧毅環顧四周,那邊的屋簷下,陸紅提也出現在了房門口,朝著四周指了指,示意周圍都有人看著。

  寧毅身上的傷是被陸紅提後來補上的,雖然不輕,但也都不會傷筋動骨。夫妻倆沒有說話,回到房間,嬋兒與娟兒端來熱水與熱茶等物,雖然眉宇中有不安與疑慮,但都是安靜地退走了。蘇檀兒替寧毅擦了擦臉,才輕聲說道:「明明說過沒有其它事情了,怎麼又弄成這樣啊……」

  「運氣差……也不是,其實運氣還算好了。就是後續……有些意外。」

  「不過也沒其它辦法了吧。」

  「算是……沒有了吧。沒有更好的……」

  事實上稍差一點的應對措施寧毅也是有的。但這時候不好再說出來了。殺掉包道乙之後,他決定將應對交給劉西瓜去做。因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或許只有她死保。自己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但完全坐以待斃也不是他的作風,倉促之下,只能想到一個候補的應對措施。

  那就是在西瓜的努力不完全能夠保下自己的情況下,由陸紅提以真實身份拜訪方臘,冒充田虎勢力的一員。在寧毅想來,陸紅提雖然一直在北面。但她的師父既然那麼厲害,南方武林中,未必沒有知道對方名聲的人,加上陸紅提本身的身手。只要展示一番,她的出面,是能夠有一定的份量。

  此時杭州被圍,各種消息無法進出,方臘軍系內部也不可能再去完全確認陸紅提與田虎的關係,這時再加上霸刀營的強勢,自己就一定能夠被保出來。拖到破城之後,其它的也就沒有意義了。

  這一考量當然不好告訴妻子。蘇檀兒心思是極為細膩的人,事實上,金殿上西瓜保寧毅的消息傳來。很多關聯她都已經能夠考慮清楚,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得已。但不得已未必就真能讓她心中舒坦,可這件事情又不能算是自家男人的錯,到得此時,她的心情,也頗為複雜了。

  「其實……他們可能會過來逼我與相公分開吧……」

  沉默許久,說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檢查傷勢、重又上藥,直到快要上床睡覺的時候。她蹲在寧毅身前,才輕聲說出這件事來。孕婦不適合保持這種姿勢,寧毅看她仰起的目光又連忙將她扶起來。

  「先別多想,這時候城都被圍了,我們分不開的。」

  蘇檀兒不是什麼傻女人,完全敷衍的回答是不行的,但如果此時並沒有大軍圍城,方臘那邊可以有人逼著蘇檀兒寫休書然後將她們送出城去。但大軍圍城的狀態下,這類事情就沒有太大的意義,頂多做做樣子,那邊恐怕就很難滿足。蘇檀兒點了點頭,在床上睡下:「我……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想有那種事,可是……」

  說到這裡,終於沒有說下去,將頭掩在寧毅肩頸上,不再說話。如此安靜了許久,到寧毅覺得她可能睡著之時,她又輕聲道:「相公,你……我們往後不要你這個入贅身份了吧……」

  「嗯?」

  她恍恍惚惚地輕聲說話:「反正……反正我們以前也商量了……如果事情真的沒辦法,我們就……我們就現在先把這個婚退了……不管這時候做不做得數,等回到了江寧,相公再娶我一次……若事情真沒辦法,就只能這樣了吧。」

  要說出這些話來,對於蘇檀兒來說,終究有些艱難。寧毅畢竟是入贅到蘇家的,雖說兩人如今感情頗深,但真要改變寧毅的入贅身份,蘇檀兒心頭未必沒有一絲絲異樣,這是人之常情。「為什麼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呢」「現在這樣也許也很好呢」「他一直是入贅,我也一直敬他愛他,沒什麼不行啊……」到得此時,說出這些話來,也算是說服自己的一個方式了。寧毅拍了拍她的後背:「事情不見得會到這一步,我現在倒很好奇,明天的時候劉西瓜會怎麼跟我說這件事……其它的到時候再說吧。」

  不過,劉西瓜跟他的攤牌並沒有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睡下不久,便有人來敲門了:「莊主從皇宮回來了,邀寧先生過去議事。」

  此時已近午夜,寧毅穿上衣服起來,去到大宅那邊時,路上的燈火也已經暗了下來。主宅的院子裡,只有劉西瓜的書房隱約亮著燈,他一路進去,少女穿一身月白衣裙坐在書桌前,正擺出一副在處理公務的樣子,低著頭不看他,隨後,也是毫無抑揚頓挫地開了口,只是並沒有用那種刻意的沙啞聲,而是不經意的清冷女聲。

  「坐吧,今天突然發生那樣的事情,大家都忙了一天了,估計都很累,我就長話短說。事情不是你的錯,金殿上的事,我也沒有辦法。你負責那麼多事情,盡心盡力,大家既然是……同志了,我就一定會保你。你的妻子、家人,我也一定會儘量保護她們的安全,但麻煩的事情很多,你也是知道的。三天之內,我們……我們要成親了……」

  儘管一直板著臉一眼都沒看寧毅,說到這裡時,少女還是停頓了下來,在那兒像是定格一般的坐了好久,將手中用來做樣子的毛筆啪的放下。

  「這件事情,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家裡……你家娘子,可能會……咳,反正那些事情你就自己處理好,我、我去處理其他的,沒有問題吧。」

  寧毅看了她好久,點頭:「……哦。」

  劉西瓜也是猛的一點頭:「那就行了有關成親的事情讓南叔處理就行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喔。」

  寧毅忍住心底幾分想要笑但又有些耐人尋味的古怪心思,轉身朝門外走去,倒是一直走到門邊時,後方傳來了柔和的女聲。

  「吶,寧立恆。」

  「嗯?」

  回過頭時,少女已經從那邊書桌後抬頭看著他了,眉宇深處,其實也有幾分茫然無措:「你……我知道這件事情其實很亂來……的樣子。你、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寧毅看著她:「成親……儘量簡單一點。」

  「嗯。」

  「不過……霸刀營裡還是要熱鬧一下吧……」

  「嗯。」

  「以後會怎麼樣,看著辦吧。」

  「嗯。」

  「這件事情,其實……」說到這裡,寧毅其實也有些絞盡腦汁了,但隨後頓了頓,道,「謝謝你,還有……有些對不起。」

  「呵。」少女笑了起來,隨後在身前擺了擺手,彷彿一下子,放下了什麼東西,「沒事。」然後低頭看桌子上的東西:「你先回去吧。」

  寧毅離開之後好久,少女才又在書桌後抬起了頭,隨即,腦袋朝前方緩緩倒下去,額頭敲在了書桌桌面上,「啊」的,輕嘆出聲來,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啊……

  這天晚上,一直到爬到床上抱著被子時,少女的目光都有些艱難和複雜,望著窗外淡淡的星光,都有些要哭出來了。

  「爹爹,女兒要成親了……怎麼辦啊……」

  然後,只到得第二天,這場複雜的婚事就在霸刀營中大張旗鼓地開始操辦了……

  發現我以前求月票的時候總是錯過每個月的第一天,原因各種各樣,但每個月的一號總好像有點碼不出章節來。不過2013年的第一天,還是趕上了。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世界末日終於過去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吧_

  友情推薦一本書,看女頻文的可以去看看,叫做《花開時節》,作者叫跳躍的雪球。書名是我取的,據對方說,因為我取了這個書名,所以她的書才沒什麼人看。質量怎樣姑且兩說,總不能讓「我取書名=沒人看」這種邏輯成真吧,所以用力地推一下。好不好看不保證哦,她給第一稿給我看,被我罵得體無完膚,推翻後重寫的稿子就不給我看了……只是有看女頻文的不妨試試看不看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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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0 11:10:48
第三〇三章 那一場風花雪月……
               
  第一天說好,第二天就開始操辦婚事,事實上,並不是皇宮之中方臘等人想要看到的結果,純粹是劉西瓜獨斷專行的決定而已。

  霸刀營在行事上從來都頗為光棍,這與上一代劉大彪就延續下來的形式作風是分不開的,雖然很少被人拿著把柄,然而一旦有這樣的事情,應對的也就完全是做錯就認挨打立正的風格。這一次,劉西瓜已經確定事情推不過去,成親是避不了了,其它的方面,她便完全不想被別人找樂子。

  另一方面,還是因為與寧毅之間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基礎。一開始的時候,與寧毅的來往,劉西瓜是將自己放在類似「主公」的位置上的,雖然她不是什麼全能式的人物,但貴在虛心學習,腦子又好用,每每能將別人思維中的閃光點學過來。可惜寧毅不算什麼狗頭軍師,當他的那些理念、想法、思維體系逐漸凌駕於劉西瓜的吸收能力之上時,就成了諸葛亮這類的左膀右臂,再後來,就真的只能稱作「同志」了。

  到得這一步,兩人每每議論不休,或指點江山或說說家長裡短、別人壞話,又或者開開玩笑。熱絡是熱絡,以劉西瓜的性子,能夠將寧毅的詩詞毫不猶豫地拿去充自己的,就說明她已經完全信任寧毅,算是自家兄弟,但要說成為夫妻的感情、特別是心理準備,確切來說是沒有的。

  要是讓他看見自己很享受很認真地在辦這件事。以後可怎麼面對他啊。這是最讓劉西瓜困擾的問題。

  但另一邊,她並不是不懂事的人。對於各種人情世事,少女想的其實比一般人還要多。事情一確定下來。縱然倉促,她的心中還是免不了去想假若以後真的跟寧毅在一起的事情了,這個時代,再豁達的女子也擺脫不了婚姻的倫理,一旦成了親,可能一輩子就真得跟寧毅綁在一塊。對這一點。稍稍想過之後,有一個即便以她的率直性子也不願直視的結論在心中沉澱下來:或許……她並不是不能接受。

  很多事情再想下去,就真的很羞人了。

  可現實矛盾也擺在面前,這事情算是真的呢還是假的。現在是假的。若以後變成了真的,自己會不會為此時的兒戲覺得遺憾,作為女子,若真找到了歸宿,她當然也是希望能夠好好出一次嫁的。可偏偏眼下又不可能好好的辦……

  當天晚上從皇宮回來時她心頭也是為此亂糟糟的,後來倒是寧毅的那句「霸刀營裡還是熱鬧一下」給了她一條出路,此後想來,也不知道當時寧毅真是隨口亂說,還是在心中下意識地算計了所有方面的情況,這個恐怕寧毅本人也說不清楚。

  外面就不管了。霸刀營內部,至少還是可以好好弄一下的。大家熱鬧一番嘛,堂堂正正,反正寧毅也這樣要求了,自己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他……於是婚禮交給了劉天南,西瓜接下來就出面擋住外面的所有人,抗議也好勸說也罷全都不管,老娘要成親了,至於南叔要弄得很正式。反正她也沒辦法,對不對。

  這期間,幾個相對敏感的問題,就被拖下來了。寧毅跟蘇檀兒的關係怎麼辦,他還是已婚贅婿的身份,如何好再婚。劉西瓜又是以怎樣的身份跟他成親,當然,無論劉西瓜這時算是公主還是莊主,寧毅都等同於入贅。他還是贅婿,又如何能入這個贅,不真成了一個贅婿兩個妻子,兩頭大的情況了。

  不是沒有人在關心這個情況,方百花和邵仙英等一干婦人是相當關心的,但劉西瓜不管。這個時候,想要殺掉蘇檀兒是沒辦法了,送走也送不出去。一干婦人擔心的時候,方臘也在抗議,把劉西瓜叫上金殿罵一頓,反正劉西瓜堅持著「我要成親了,請聖公和皇后到時候去當我的爹爹和娘親……」其餘的也一概悶著頭聽著。

  方臘也沒辦法,一邊想辦法讓西瓜改主意,一邊往霸刀營裡賜各種東西,譬如西瓜作為公主的各種正式身份、嫁妝、賞賜,另外也有給寧毅的官爵、賞賜等等,一天五六趟地往霸刀營裡補過去。外面又在考慮假如西瓜真的一意孤行,城裡要不要先做好慶祝的準備。等等等等。

  寧毅這邊也是有些混亂的,嚴格來說他算是在這邊第一次成親。作為新郎官,也有很多人來問他的意見。事情是有點倉促和兒戲了,但劉天南等人能夠看出來,西瓜對寧毅,多少還是有些好感的,成親的事情還是得好好辦。可寧毅的正牌娘子還在這邊,問他婚禮的事情,不是給人家穿小鞋滴眼藥嗎,寧毅對於任何跑到家裡來談這個事情的人都沒有好臉色,至於那位一天過來過來傳旨、給封賞五六次的宮中內侍,寧毅熟悉了以後,見他過來也是直接將聖旨什麼的接過去,然後拍拍對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別念了……」

  以他的性子,當然不會真覺得有多麻煩,這樣子只是在蘇檀兒、小嬋面前做做,外面遇上一幫學生時,誰敢好奇地問親事,則一律用竹片打手板二十下。蘇檀兒原本擔心方臘這邊會有人逼著她這樣那樣,後來發現沒人來煩她,整個事情在霸刀營裡都成鬧劇了,外面整天忙碌,可寧毅身份還沒定呢,見到寧毅不爽的樣子,便也忍不住會笑出來,看著這事情會怎麼發展。就連陸紅提也覺得這事態發展頗有意思。

  然後到得農曆十一月十二這天,婚禮如期進行,從上午到下午,整個細柳街的範圍,都開始沸騰起來。

  婚事的流程,其實簡單,但細柳街這邊,已經張燈結綵熱鬧得跟過年一樣。這個婚禮蘇檀兒等人自然是參與不了了。不過就連新郎官的袍子都是蘇檀兒替寧毅穿上的,到得此時。她也免不了感嘆幾句:「一趟杭州下來,都成公主駙馬了。這算怎麼回事啊……」

  這三天時間裡,目睹了霸刀營的種種張羅,劉西瓜本人也有過來找她說過兩次話,她也知道這次的親事算是假的,可是要將自家相公送出去跟另一個女人拜天地,晚上還得睡一晚。蘇檀兒的心中也免不了五味雜陳。

  之後接親、遊街,範圍定在細柳街的霸刀營勢力內。但霸刀營本身比較有凝聚力,每家每戶都準備了一點酒菜,準備了幾句吉祥話。一路拖下來,待回到霸刀營主宅裡要在方臘、邵仙英等人的面前拜天地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這時候城裡的各處也都開始點起燈籠或是燃放爆竹,熱鬧起來,光芒開始映紅整個天空。

  杭州城外,圍城十里的軍營當中此時都能夠看到城裡的動靜,正準備吃飯的童貫從營中出來,遠遠地望著這一切:「怎麼回事啊?」

  「好像是……在辦喜事?」

  「……媽的。」

  隨著天空的愈發黑下來,細柳街那邊煙花爆竹升上天空,一片火樹銀花當中。也越發的熱鬧起來。城市一端,原本是樓家的宅子裡,穿著黑色衣裙的樓舒婉從房中走了出來,將這份熱鬧看了一陣子,然後問身邊的人:「那怎麼了?」

  樓近臨與樓書望死後,樓家的局面已經是一落千丈,雖然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自從進入戰時狀態,城內物資的流通也已經脫離樓家能夠涉及的範圍了。人走茶涼。自守孝以來,樓舒婉能夠感受到的,也是這個家裡逐漸開始瀰漫死氣的衰敗與冰冷。二哥樓書恆已經完全頹廢了,整日裡酗酒玩女人已度日,樓舒婉只是努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但周圍的一切如同要將她不斷拉下去的沼澤,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能任由這黑暗將自己一點點吞噬……

  那件事情之後,殺虎頭陀秦古來已經走了,倒是靈山仙子魏凌雪還呆在這邊,相對於主家的頹廢,作為武林人士,她自然還保持著對各種信息的打探。此時魏凌雪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霸刀營辦親事,聽說……寧立恆與那位護國公主劉茜茜成親了……」方臘軍系中,方百花為鎮國長公主,劉西瓜則被封為護國公主。

  聽到寧立恆這個名字,樓舒婉手上陡然顫了一下,眼神顫動,神情卻是愣了半晌,方才抬起頭來:「哦。」遠處照耀過來的光芒在她的臉上交錯閃耀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又或者是能想些什麼,過得半晌,終於呆呆地轉身,回到那冰冷的房間裡去了……

  熱鬧繼續著,小院之中,蘇檀兒等人自然也在同樣的看著煙花,吃東西,說話聊天、下下五子棋,偶爾娟兒也會問問:「小姐、小嬋,你們說姑爺現在在幹嘛呢。」小嬋就會委屈地看看蘇檀兒,蘇檀兒也只得翻個白眼:「不想它!」

  至於寧毅在幹嘛,山寨裡的成親,其實模式都差不多,拜堂之後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咋咋呼呼的瞎熱鬧,方臘等大佬離開之後,就更加無法無天了。有人脫了衣服互相打架,有人一邊喝酒一邊大罵,陳凡拿了寧毅的火銃要打擺在鄭七命頭上的蘋果,最終打到了屋頂上的瓦片,等等等等。

  寧毅倒是及時地脫了身,至少沒有喝醉。畢竟霸刀營中尊卑還是有的,劉西瓜成親了,沒人敢把她的新郎官灌得稀里嘩啦,劉天南等人也會儘量避免這種事情出現,但脫身之時,天色也已經不早。一路穿過後堂,來到新房所在的院子裡,這邊安安靜靜的空無一人。

  推開房門,大紅燈燭將新房照得溫暖馨紅。蓋著紅蓋頭、穿著大紅衣裙、紅色繡鞋的少女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雙手在膝前交握著,也不知道已經這樣子坐了多久,至少寧毅清楚,從拜完天地她被引進來之後,他在外面應付眾人,可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

  關上房門,寧毅站在那兒看了片刻,然後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金秤桿,挑起了蓋頭。蓋頭後戴著大大鳳冠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看了他幾眼,微微地將頭低下了。雖然看不出太多含羞的感覺,但此時的她也絕不是那個會揮著大刀叱咤風雲的霸刀莊莊主劉大彪了,與三天前那個晚上類似,此時的她,看來就只是一個美麗、好奇、而又有少許懂事的文靜少女而已。

  原本定下的想法是自己要豁達一些,說幾個簡單而自然的話題來沖淡這件事情的刻意與尷尬。但片刻之間,寧毅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

  章節名只是一半,跟下一章連起來才會完整,哈哈,這兩個人洞房會是什麼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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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0 11:11:08
第三〇四章 ……以及走火入魔的傳說故事
               
  煙火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儘管洞房之夜的象徵意義令得平素豁達的兩人都有著一定的異樣情緒,但寧毅是因為對少女的欣賞以及由此而來的一系列複雜心情,卻並非因為愛情或者是因色慾的心動;作為劉西瓜,在某種意義上也在心中保持著一定作為「主公」的自覺,面子還是要顧的。因此,片刻的沉默之後,兩人也就恢復了以往人中龍鳳、長袖善舞的姿態,開始按照自己的習慣,將氣氛變得自然。

  至少在一開始的這段時間裡,整個相處的一切看來都蠻自然的,雖然……跟洞房的氣氛融合起來,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先說話的還是劉西瓜:「他們灌了立恆很多酒吧?」

  「還好,南叔、陳凡、杜先生他們都給擋下來了,只喝了幾口。」

  「我叫他們準備了解酒湯,就在桌上。」

  口稱立恆,言語之中,西瓜隱約是帶著些上位者的姿態的,往日裡她與寧毅來往,也大都有這等感覺,只是一開始自然,後來就相對刻意了些。自從她被寧毅煽動準備在霸刀營弄什麼公平、自由之類改制,這些感覺就漸漸沒有了,此時則顯得微微刻意。

  況且她平素要麼戴著面紗,要麼與寧毅商議公事,頭頭是道。此時穿著新娘子的衣服,戴著鳳冠,精心打扮之後,五官精緻,整個人頓時就顯得小了些,只像是個氣質率直的美少女。考慮到她陷入這等局面中的複雜心情。無論表面上撐出什麼樣子,寧毅都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在欺負人,言語之中,倒也是主動替對方緩和起氣氛來。

  「進來之後。坐很久了吧?」

  「嗯,一直坐著……不過沒事,跟平時打坐也差不多。」

  「解酒湯的話……」寧毅拿起桌上的解酒湯抿了一小口,放在一邊,隨後指了指其它的一些東西,「那……這些……」

  「啊……」

  西瓜眼睛愣了愣,此時寧毅指的自然是桌上早已準備好的各種東西,像是餃子啊、交杯酒啊、棗子、桂圓、花生等物。這些東西算是洞房前的手續。但他們這個說起來是假婚,這些程序到底要不要走,西瓜是不好意思問的,方才她指那碗解酒湯時神情就有些複雜。寧毅這樣一問,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什麼……」

  「反正……就當過家家吧……」

  以西瓜的性子,她今天成親,敢來聽牆角的肯定是沒有的,寧毅倒也不擔心自己的話被人聽去。說了這句,還要再說,少女已經點了點頭,走過來。一副大家都無所謂的樣子。

  「哦,那好……什麼過家家?」

  「小孩子玩的遊戲。一幫男孩子女孩子啊,這樣那樣……」

  「娶媳婦兒嘛。我們叫這個……不過我沒玩過,那時候玩這個的小孩子也不多,被人笑的,誰敢跟我玩估計我會砍他,呵……先吃什麼呢……」

  「隨便吧……花生?」

  一人吃了一粒花生。

  「床上也很多,核桃棗子什麼的,待會還得找出來……」

  「嗯,說是不能抖……」

  吃餃子的時候,兩人一人咬了一半,西瓜對此倒也表現豁達,說了一句「生的」,然後不看寧毅,咀嚼幾下還是嚥下去了。顯然她一早就知道是生的,也知道這是要說的吉利話兒。

  能夠將自己心中的害羞壓抑到這種程度,許多的言語之間,對方甚至還在刻意安撫著他這個男方的情緒,看著少女不動聲色、白裡透紅的側臉,寧毅心中倒也有幾分感動。隨後喝交杯酒的時候,她倒是說了一句:「過來的時候,嫂子怎麼樣?」

  「沒什麼,回去的時候負荊請罪唄,還能怎麼樣。」

  「倒是我連累你了。不過這事我不管。」

  兩人的手腕此時已經勾在一起,西瓜舉著酒杯,說完這話清爽地笑了起來,然後一仰頭與寧毅一道將酒喝了下去,白皙的頸項,像只美麗的天鵝。

  能做來消磨時間的事情畢竟還是很多的,吃吃喝喝完畢,洗手洗臉,趴在床上找被子裡的核桃等東西。兩人慢慢努力的過程裡,西瓜道:「立恆你不是成過一次親了嗎?怎麼順序也不清楚?」

  「這東西不是成過一次就能變專家的。」找出來一顆核桃,掰開吃了,「而且上次成親讓人打了,腦袋上挨了一板磚,後來失憶了。」

  「有這種事?」

  西瓜瞪著眼睛好奇無比。

  「當初在江寧嘛,我本來是入贅的,我家娘子那時候呢……」紅燭微閃,一張大床兩人各佔一邊,停了找東西的心思說起過往來,「這樣那樣……後來就失憶了啊,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失憶了,真的一點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啊?」

  「嗯,好像忽然變成現在的我了。」

  「那這樣說起來,你跟嫂子之間,一開始也不怎麼好嘛。」

  「大家都是懂道理的人,相敬如賓吧。不過她可是成親當天就跑掉了,後來大家才有相處時間的……」

  「那後來你們是怎麼……」

  「說來話長了……」

  橫豎無事,從江寧開始的事情一直講一直講,講皇商的事情,講到後來蘇檀兒燒樓,有選擇的再一路講下來。兩人撿完了被子上的東西,隨後在房間裡坐下,寧毅偶爾走一走,西瓜偶爾坐在床邊,偶爾趴在圓桌上,對這些事情頗為好奇,然後桌上的花生啊、棗子、桂圓什麼的就都被吃掉了,連酒也被有一杯沒一杯地喝完。西瓜偶爾也講自己的事情。

  「我跟你說啊,我爹爹以前啊。很厲害的……」

  「別以為你是血手人屠就了不起,要是我爹爹還在……」

  「我爹是被官府害死的,他們車輪戰……要不是中了埋伏……」

  「其實我有些想我娘親……不過樣子記不清了……」

  時間就在這樣的氣氛裡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人其實都還清醒。可時間畢竟還是不早了。如果真要絞盡腦汁,話題是可以講到天亮的,但終於在一次短暫的沉默之後,西瓜笑了笑:「算了,晚了,睡吧。」

  「要不然你睡床上……」

  「沒事,我睡裡面,大家江湖兒女。事急從權。」西瓜也已經適應了寧毅的風格,頭一偏,笑著拱手抱拳,做了個頗為可愛的造型。她倒也自然。首先脫了大紅的外袍,褪去繡鞋上床了。

  或許是天氣冷,又或者早料到會有這一刻,少女婚服的裡面還有一層月牙白色繡了淡淡蓮荷的外衣,在稍微親近的人面前。穿了也不算有什麼問題。待到寧毅也上了床,她自然地躺在床鋪裡頭,被子蓋到肩膀處,雙手交疊著放在身前。看著床頂的蚊帳想事情。

  「你說,這一仗我們應該能勝吧?」

  「誰知道呢……」

  「要是勝了。咱們想做的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勝了怕也沒那麼容易。」

  「怎麼說也是成親,寧立恆你也不說點好話?」

  「一定能行!」

  「呵……」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久之後,寧毅吹熄了蠟燭。兩人並排躺在床上的時候,少女看起來才微微拘束了一點,真是奇怪的一晚,寧毅想著。不過,作為這個時代的女性,能夠自然到這個程度的,也真是很厲害了,寧毅都忍不住有點佩服,此時睡在身邊的少女,她的自然並不會給人隨便的感覺,在此情此景下,只是讓人覺得分外可愛。不久,在劉西瓜勻稱輕柔的呼吸中,寧毅也帶著這樣的心情緩緩睡去了。

  狀況發生在大概一個時辰之後。

  寧毅從迷迷糊糊中醒來,隱約間似乎覺得旁邊有什麼不妥,這只是他下意識的感覺,因此也就輕聲問了一句:「怎麼了?」

  一切都像是幻覺。他微微抬起身子,朝旁邊看了看,黑暗中依舊是少女自然的睡姿,雙手交疊在身前,呼吸勻稱自然,看了這一眼後,寧毅躺了下來,重又睡去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寧毅再度醒來,這一次,旁邊傳來有些艱難的呼吸聲,他看了一看,少女還是那樣子睡著,但呼吸不知道為什麼急促了幾倍,雙手依然交疊在身前,但腦袋看來痛苦地左右挪動著。寧毅皺起眉頭:「你怎麼了?茜茜?」

  「沒事。」寧毅將手伸過去時,少女微微睜開眼睛,抬手將他的手擋開,然後裹著被子朝裡面翻了翻,「做惡夢了,睡吧。」

  寧毅將信將疑地再度躺下,黑暗間,外面隱隱傳來一些動靜,但他眼下的心思還不及分辨那些。只是過得片刻,終於又將上半身撐起來,朝少女那邊伸手,此時少女裹著被子背對著這邊,寧毅手才伸過去,啪的被她的一隻手抓在了半空,這一下應該是下意識的。因為自己的手掌被抓住之後,寧毅才感到西瓜的手上並沒有多少力氣,再細細一觸,甚至一片冰冷,滿是水漬,他正疑惑,那隻手又忽然變得滾燙起來。

  寧毅將手掌落下去,覆在她額頭上,全都是汗,她的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這次真將寧毅嚇了一跳了,起身下床點起燈燭,劉西瓜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不止是頭上手上,此時看起來,她渾身都在冒汗,甚至隱約有白霧蒸騰起來,面上有些蒼白,嘴唇或許被她自己咬了許久,蒼白中帶這殷紅,目光中佈了血絲。少女目光羞辱又複雜地望了他一眼,盤坐起來,看起來是開始練功。

  「到底怎麼了?」寧毅沒有頭緒,走到床前,劉西瓜低著頭,微微又睜開眼,「沒事。」她翻起手掌往下壓。過得片刻,一口鮮血吐在了被子上,寧毅腦海中閃出一個名詞,想要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走火入魔?內功走火入魔?」

  少女練的本身就是上乘的內家功,說來神奇。實際上就是長期的鍛鍊下能夠自己控制自己的氣血運行。要走火入魔要麼是受了重傷,要麼是心神紊亂導致氣血走岔了,這傷勢其實相當嚴重,但寧毅也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她走火入魔的。才想要轉身出門找人,手又被拉住了:「我沒事……不要走,不用叫人……」

  她明顯硬撐,寧毅想了想,一時間也只得說:「我明白的,不會驚動很多人,我叫南叔、倩兒姐、劉老大夫他們過來……」雖然還不清楚狀況為何,但霸刀營中。劉天南算是內力最好的一批,紀倩兒則因為是女兒身,可以給劉西瓜做推宮過血之類的按摩,老大夫自然也是要叫過來的。他說完這些。少女眼中還有些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讓寧毅出去了。

  一出門,寧毅便感到有些不對勁,遠遠的,夜空中傳來嗡嗡聲。聽來是大軍攻城時的聲音。他找到劉天南時,才發現霸刀營中此時也已經動了起來,劉天南以為他是被這攻城的動靜驚醒出來的,第一時間道:「沒事。童貫趁夜攻城,大概是看到我們裡面在慶祝。不過這次只是做做樣子,只要不失了警惕。他是不會真的把兵力耗在今晚的,純粹讓咱們睡不了覺而已,你幹嘛要出來。」

  寧毅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這時候紀倩兒也來了,兩人都有些吃驚:「走火入魔,怎麼會……」都拿奇怪的目光打量寧毅,就算在床上太激動,什麼時候聽說過武林高手出這類事情的……

  但眼下自然也不是深究的時候,不一會兒,能夠幫上手的幾個人進了新房。寧毅一時間沒有進去幫倒忙,他爬上院落一旁的屋頂,吹著夜風,聽著看著遠處城牆上的動靜,想著這些事情,這女孩到底為什麼會走火入魔呢。不一會兒,有一道人影攀了上來,確是陸紅提。寧毅知道她的內力修為最是精湛,詢問了一下,陸紅提也皺了眉頭:「怎麼可能,你們怎麼洞的房?」

  「本來就沒有啊……」寧毅將自己與西瓜之間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上了床她睡裡面自己睡外面,根本沒碰她堂堂正正。說著說著,寧毅想到了什麼,漸漸停了下來,陸紅提大概也想到了,面上表情複雜變化,最後看了他一眼,失笑走開了:「這種事情也有……真服了你了……」

  寧毅有些哭笑不得,到得此時,他也幾乎能夠將那看似豁達的少女的心思重組起來了。儘管從一開始就表現自然,但西瓜本身就是個愛多想的女孩子,這畢竟是成親,上了床之後,她睡在裡面,估計一個晚上都在胡思亂想,這些胡思亂想中有「他要是過來幹點什麼我怎麼辦」「他要是沒睡怎麼辦」「他要是知道我沒睡怎麼辦」「這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我該怎麼樣呢」「拒絕他還是半推半就呢」,雖然有些事情很過分,但估計她是想過了的。

  為了掩飾複雜的心思,她又偏偏要做出很自然很自然的睡覺的姿態,於是一個晚上動也不敢動,迷迷糊糊的功行全身,最後自己把自己弄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這種事情,他真是第一次遇到,聞所未聞。委實是……太可愛了……

  想著這些,寧毅也忍不住坐在屋頂上,失笑起來。

  遇上這樣的女孩子,這些事情,即便是在他來說,也確實是感到很奇妙的。

  遠遠近近的,城內的兵力也已經發動起來,城牆之上火光連綿,牆外,無數的軍隊正在發起進攻,或許是做做樣子的佯攻,但引起的陣勢,也是驚人的。童貫倒也頗為有趣,看見城內熱鬧,他乾脆就在熱鬧過後的凌晨發起一次這樣的攻城,讓所有人都睡不著覺。當然,只要不失去警惕,這樣的天氣裡,童貫也不可能真將兵力搭上來,今晚應該還是不會有問題的。

  下方院落間燈火閃動,知道這邊出事的一些人被攔在了院外,新房裡劉天南出來了一下,對著寧毅做了個一切安好的手勢,但寧毅知道,自己如果現在進去,恐怕少女只會更加尷尬。他便也只能在屋頂上坐著了。

  想著這場戰爭,想著這場婚事,又想起在新房裡與劉西瓜聊天時說的那些事,從自己來到這個時代開始,陸續發生過來的一切一切。秦嗣源應該在汴京努力著,北方在打仗,無數的人無數的人衝殺在一起,金國、遼國、武朝,勝仗、敗仗,這座城也在打,千千萬萬的兵士朝著這四四方方的城牆湧過來,城內的兵將又朝著那邊湧過去,殺在一起,而他也在經歷著這許許多多奇妙的事情,好人壞人,信仰堅持,殺掉席君煜殺掉苟正殺掉逃亡路上那士兵殺掉樓近臨殺掉樓書望。他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有時候真覺得,這千千萬萬的世事人物,確實是組成了某段歷史的開端或是一部分而已。

  「……以山為舷,載一千年出海……」

  睜開眼睛時,寧毅抬起頭看天上的星光,在屋頂上輕輕哼唱起來。陳凡從下面上來:「怎麼了?不下去?」

  「沒事,坐一坐。」寧毅抬頭示意了一下遠處的那片城牆。

  陳凡不以為意,在旁邊坐下:「剛才在說什麼呢?」

  「唱歌。」

  「哦?什麼歌,你寫的啊?」

  寧毅笑了笑。不多時,陳凡聽見他輕輕哼唱起來,下方的人也隱約能聽到那古怪的歌聲,連同正在新房裡的劉天南、劉西瓜等人,由於內力的深厚,也能夠聽到那隱約傳來的聲音,就在這洞房的窗外,從那屋頂上兩個男人的剪影中傳來。

  「……以山為舷,載一千年出海,燃那時的人煙,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劉西瓜睜開眼睛,目光安靜,旋又閉上了。城外,士兵吶喊著如潮水般的用來,城牆上,弓弩機石蓄勢待發,無數的人、生命彙集在這片大地上,星光在天河蔓延……

  「以海為泉,立天地為庭院,望滿壁的詩篇,用千江月的光線……」

  古怪的歌聲,在夜裡的屋頂上唱,多年後看來,彷彿一個時代的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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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是常石磊的《天地鑑》,醞釀第三集的故事時我經常聽,很喜歡歌詞的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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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0 23:13:58
第三〇五章 雄關漫道 八百虎盟
               
  武朝景翰九年,在江南發生的各種聚義起事,乃至於隨後攻下杭州、危及嘉興的永樂之患,震動了整個天南大地。要說這一場起義撼動了整個武朝的國家根基或許有些言過其詞,但因這場起義而來,確實在某些關鍵的地方起到了一系列耐人尋味的連鎖反應,這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的倒下,導致最後整個武朝覆滅,到底是主因還是副因,是偶然還是必然,是充分不必要條件又或是必要不充分條件,成為後世史學家時常研究的一個話題。

  這些東西,其實在當時,也是有人做出了考慮的,但身在局中,並沒有人考慮得那樣長遠。方七佛定下拖延童貫大軍北上的時間,到最後求拖垮武朝的容忍底線,取一線生機的戰略,便是看清楚了武朝此時南北尷尬的局面,但最後能做到什麼程度,當時的方七佛,恐怕也是看不清楚的。

  至少義軍起兵之初,彷彿籍天下大勢洶湧席捲,特別是在杭州這樣的大城都被攻下之後,真給人一種承天命而來,武朝已然積弱垂危的感覺。然而當武朝真的正視起這一場叛亂,要在平遼之戰前全力剿滅時,那時所感受到的,才是真正面對武朝的正面壓力,一個兩百年積累的國家真的反撲過來,能不能挺過去,無論方臘、方七佛,都只是懷著僥倖的心理在作戰而已。

  而在汴京這個權貴聚集的政治中心。對於方臘之禍,也沒有真的將它當成是一場可能覆國的大危機。即便在秦嗣源、李綱甚至景翰帝周喆這些人的眼中。也沒有真正將方臘的造反當做一場滅頂的危機,只是他佔領杭州。已然干擾到這個國家最為富庶的一片區域,眾多富紳權貴的利益都遭到損害的情況下,不得不首先令童貫剿平此患。當然,後來花的時間,其實也是有些久的。

  最大的麻煩和機遇,自然還是在遼國。在眾多人眼中看來。其實機遇還是大於麻煩。正要北上進軍,童貫卻南下了,燕云十六州就像是一塊擺在眼前的肥肉,卻因為喉中的一塊小梗而吃不下去。這是何其令人焦急的一件事。此時的眾人還不能看見這塊肥肉吃不下反可能引發的壞事。頂多,燕云十六州收不回來,自己國家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很多人在此時遇上的阻礙面前,都不免是這樣想的。

  只有少部分人,隱約的感到了由此而來的頭皮發麻。李綱自然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秦嗣源,雖然有想過這一次事行不暢可能帶來的隱患,但也並沒有將之作為完全正式的危機來思考。畢竟,未來真是太遠了。看不見也摸不著。

  這一場北伐因為束手束腳,無法施展開來,李綱的焦慮、秦嗣源的焦慮、皇帝的焦慮、百官的焦慮都混雜其中。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在多如蛛網的利益牽扯中殺出一條血路,推動北伐的進展,秦嗣源這些人,真的是極其有力的,可惜他們也沒想到,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下。國家本身,會無力到這種程度。

  十餘萬人對上遼國萬餘軍隊,打敗了,王稟與楊可世也已經察覺出了不妙,再度收攏潰兵,重整旗鼓,然而此後竟是連戰連敗,士兵已破膽,畏遼人如虎,稍有激烈戰鬥,逃跑的比留下的多,而僅僅是一些百人以下的小規模戰鬥,反倒偶爾能取得勝利,作為捷報傳回汴京。但秦嗣源等人是有自己的一套情報系統的,大局上的潰散,這樣的軍心素質,令得秦嗣源等人也傻了眼了。

  像是一個拳手,他堅持夢想、拚命努力、排除萬難上了拳台,自信滿滿地揮出第一拳,才發現他拳頭的力量比五歲的小孩子都不如。這樣子要爭什麼,都成一句空話了。

  當然,誰都知道,人與人之間,其實差不了那麼多,百人以下小型交戰的勝績就能表明這一點,有血性的人還是有的。可是當範圍擴大到整個北伐軍隊裡,一旦一處出問題,恐懼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所有人都在想「反正是打不贏的,我就算再拚命大家不拼也是個死」,整支軍隊就被裹挾著一敗塗地了。

  什麼樣的氛圍,出什麼樣的一批人。在秦嗣源近乎徒勞地想要弭平北伐軍中的各種勾心鬥角的時候,他其實也選擇了另外的一條路。此時此刻,北上的使者以及原本安排好的一些人物正在不斷接觸遼國境內的「怨軍」統率郭藥師,試圖對他作出招安,郭藥師本是漢人,原本見遼國局勢變化,是很有想法投靠回來的,但王稟楊可世的敗績暫時地延長了他的考慮時間。

  雖然後來證明,秦嗣源所下下去的每一招都是狠棋,只可惜,周圍的阻力真是太大了。雖然理論上來說要求一個好棋手可以考慮到周圍的一切,但這類的阻力已經非常理可計。無論李綱、秦嗣源還是朝堂上的名臣宿老,研究儒家數十年,最終也只能被這由儒家基礎而成的巨大蜘蛛網粘在其中,有時候彼此使力只是成了互相的阻力。這些棋子每一招都是在適當的時候以超前的眼光下下去的,然而當它們到位時,卻完全都已經滯後了……

  在期待王稟楊可世的大勝、期待郭藥師這類人的投誠這些事情以外,能夠期待的,就只有南方戰局的破冰。也就是在這樣的拖延當中,有一些東西,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在北方開始發酵了。

  開戰之初,女真人其實是相當傾慕漢人的。

  雖然一路起兵,此時已經將大遼國打得跟狗一樣,但說到底,女真一族,畢竟還是剛從白山黑水裡走出來的鄉下人。在這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自己的文字,在契丹的一貫欺壓下。偶爾聽到南方的一些消息,看見南方傳來的各種珍玩器物。對南面這個漢人組成的大國,真是天朝上國一般的想像。

  類似完顏希尹這類處在重要位置的文臣,無不受到了漢人文化的熏陶,畢竟這個時候,以文明開化而言,武朝終究還是最強的。早兩年完顏希尹才以漢字、契丹字為基礎。創造了女真族的文字。在開戰之初,他們兵力本就不夠,要做出以兩萬對八十萬這樣的舉動,對南方的這個盟友。其實也是頗為敬重的,然而他們在上半年起兵,南方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得冬天,武朝的北伐軍終於有了第一戰,十萬多人輸給了一萬人,再接下來,一切就真的急轉直下了。

  金國打了近一年,下遼國國土近半,人多了。眼界也廣了,但看見武朝的動靜,人還是傻眼了。當然,女真人員有限,要說他們這時候就覺得自己可以連武朝一塊拿下,那是不可能,他們眼前的敵人還是遼國,能把遼國打完或許就不錯了,但有些心情。終於還是在此時開始萌芽、醞釀……

  南面這個武朝,恐怕算不得什麼天朝上國……

  一群垃圾而已。

  童貫在笠年二月下了杭州。

  此時已經是武朝景翰十年的春天,大軍在二月初八開始正式攻城,二月十六,北門守將之一的冷恭中流矢身亡,由一位名叫董方越的偏將補上他的職責。方臘軍中並不知道,董方越已經由城內以聞人不二等人為首的奸細組織安排在這個位置上近半年了。十一月包道乙的時候已經是圍城狀態,方臘等人對於內部的權力的轉換極其關注,董方越僅僅是被推在了這個「可能上位」的位置上,也已經花了聞人不二極大的力氣,中間也有寧毅的少許參謀,到了這個時候,這一顆棋子終於起到了他的作用。

  二月十七,董方越打開杭州北門,童貫禁軍如潮水般湧入。雖然先前也有數次城牆被破,外兵攻入的情況,但這一次已經沒有任何僥倖的餘地了,方七佛直系精銳與之在城內展開巷戰,而方臘等人攜軍隊自一片混亂中殺出城去,但在這時,童貫率領的十五萬禁軍已經形成包圍的狀態,一番殊死鏖戰後,永樂朝殘部由西面、南面潰散。

  雖然方臘稱帝立國的原因是因為杭州,但這一次的起義,原本席捲的範圍也是很大的。杭州被圍之後,外面的地盤會受到一些壓縮,但一來這些地方還有石生、陸行兒、呂師囊等人在參與抵抗,二來童貫也沒空去理會那些旁枝末節,衝出城後,方臘這邊還是有一定騰挪的空間的。但童貫自然不可能就此放過他,他想要立刻北上,首先就是要將方臘徹底打垮,杭州一下,他也立刻率兵銜尾追殺,一路死咬。

  方臘的根基還是在青溪縣一帶,從杭州到青溪大概兩百餘里的路程,一路之上伏屍上萬,然後從各處圍來的朝廷軍士才再度與方臘殘部展開對峙。

  這樣的情況下,二月二十四,清明節。以霸刀營為主的一支潰敗隊伍,在距離青溪數西北百里外的一處地方,正在越過前方的山嶺。

  破城之時,由南面出城的霸刀營,原本是一支殿後的隊伍,他們也確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拖住了大量追兵,令得許多永樂朝的殘部得以逃脫。然而當大戰稍停,他們想要朝西面趕上方臘的大部隊時,那裡已經是被童貫銜尾追殺殺得最厲害的方向了,要是霸刀營追過去,就會直面朝廷大軍軍陣的尾部。

  此時四處追殺永樂殘部的軍隊有很多,霸刀營殺出城時,甚至還是一個拖家帶口的狀態。這個時候趕去青溪,已經是找死了。他們繞了一下,在杭州附近折上西北,大概與方臘逃亡的路線行程一個「8」字型,如果能從後方繞回青溪當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行,就只能另作考慮,當然,目前大部分人考慮的,終究還是前者。

  「他們回青溪就死定了……」

  騎在馬上,寧毅望著遠處的夕陽,嘆了口氣。話是對旁邊一匹馬上的陸紅提說的。

  清明時節雨紛紛。從昨天就在下的春雨是在今天下午停下來的。春天的雨就是這樣,雖然不大。但又冷又粘人,淋得久了。那冰冷像是要浸入骨髓當中一般。此時雖然出了太陽,但腳下仍舊泥濘,旁邊的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又是逃亡。

  蘇檀兒等人,並沒有跟著這支逃亡的隊伍。她的身孕已經八個月了,在城破的那段時間裡,至少在霸刀營眾人的眼中。寧毅費了很大的力氣找關係做佈置送走妻子及家人,讓她們可以在城內留下。那時混亂的情況,寧毅未必不能脫身,但最後他還是隨著霸刀營一路過來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應該是讓劉西瓜陳凡等人覺得頗為溫暖的一個舉動。

  只有陸紅提,仍然做著她那三十歲婦人的打扮跟了上來。

  「那他們能如何?」長途的逃亡跋涉,對於陸紅提來說,並不存在任何問題,她看了寧毅一眼,說道。

  「除了繼續落草為寇,還能如何……」寧毅笑笑,「方臘完了。」

  在隨著方臘造反的這一場變亂中,霸刀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的。起兵之時,霸刀營中可用精兵大概有三千多甚至四千人往上,其中有許多是弟子、門客之類的孤家寡人,加上家屬過萬,嘉興一戰,剩下可為士兵的就只有一千五百餘人,到得城破殿後的此時,能夠戰鬥的人,只剩下八百多了。而一路需要保護的親屬則是兩千多人,再加上其餘永樂朝的親人、殘部,這一支逃亡隊伍,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當然,比起其它全軍覆沒的起義勢力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狀態了。杭州立國之時,真正在霸刀莊那邊的家屬其實也沒有全都過來,既然杭州城破,那邊應該也已經按照先前的計劃開始轉移,可以慶幸的是,短時間內,周圍許多地方終究還是方臘殘部控制的區域。在絕大部分火力都被方臘吸引的情況下,霸刀營還有最後一次騰挪的本錢和機會。

  陳凡騎著馬,從後面奔了過來,跟他一起的是「羽刀」錢洛寧:「立恆。」兩人跟寧毅打了個招呼,寧毅笑著:「後面如何了?」

  「沒什麼動靜,看起來他們也不敢打,就那樣跟著。我們過去告訴你家娘子莊主吧。」

  縱然已是兵敗狀態,陳凡仍舊保持著相當樂觀開朗的狀態,前方不遠處的隊伍中,劉西瓜正在探看一名擔架上的傷者,她帶著面紗,一身勁裝也已經是風塵僕僕的狀態,但一雙大眼睛極為有神,有時候會笑出來,但多以冷豔高傲的強大氣場為主。見眾人朝那邊看過去,她偏著頭擺了擺手,作為霸刀莊的莊主,這位在假成親時會胡思亂想到走火入魔的少女卻無時無刻不在以一種成熟的姿態給周圍的人打氣,讓人看見就能產生一種「我在這裡」的感覺。儘管寧毅也知道,這一路下來,她也受了傷,而且很累了。

  寧毅與陳凡等人騎馬過去。

  杭州城破之後,雖然童貫大軍的主力奔赴青溪縣,但其餘的許多軍隊還是四處散了出去,追殺方臘殘部。不過由於霸刀營的悍勇與兇殘,除了一開始在城下的戰鬥之外,逃亡路上敢於真正跟霸刀營交戰的部隊卻是不多了,這兩天裡有一支軍隊悄悄跟了過來,但看來也是不敢動手,只是畏畏縮縮地綴著,陳凡跟「殺人償命」中最年輕的錢洛寧方才便是過去探聽情況的。

  「大概一千二百人出頭,不是東京來的禁軍,應該是知道我們名號的,不見得敢出手,但是怕合圍,我們要不要先動一次手,趕跑他們,然後趕快走?」

  「動手就不必了,別殺紅了眼。朝廷在這一帶的軍隊不多,這一次大家都是拿功勞的時候,他們肯定也不想落於人後,但也不可能拿命拼,估計稍微跟一陣,也就走了。要是真打得太厲害,引得周圍的朝廷軍隊不得不追,我們才真的麻煩。」

  說話的是一個名叫呂將的謀士,他本是方臘麾下的正統謀士之一,但破城之時,被捲進了霸刀營這邊,其人本領還是有的。聽他說完,西瓜也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倒是與寧毅並列在了一起:「呂軍師說得對。暫時不要動手,再過去兩座山。便是林昆吾的地盤。林昆吾雖然只有幾百人,但如今與我們還是一道的。後面的軍隊應該就不敢跟了。」

  既然不用打仗,眾人說笑幾句,也表示了一番自家八百對後面一千二完全是屠殺一般,敢來就讓他們死光的氣勢。錢洛寧道:「其實咱們霸刀營的名氣還是挺大的,怕的是朝廷真的點名要追殺我們。莊主,我覺得這幾天要不要儘量快些走。」

  「跟著這麼多人。快不了了啊。」

  「讓他們來就是了……」陳凡也笑起來,「要不然就改個名,叫……大彪盟,掛上新旗號。他們就認不出我們來了,哈哈。」他這明顯是惡搞,隨後探過頭來小聲跟寧毅道:「西瓜盟也可以……」

  劉西瓜的眼睛裡已經開始閃著危險的光芒了,寧毅笑著趕快圓場:「其實叫做八百虎我覺得不錯。」

  他這樣一說,旁邊錢洛寧想了想,道:「這名字不錯啊。」

  劉西瓜沒好氣地瞥了寧毅一眼:「不改。」

  她對寧毅的語氣聽來雖然也冷,但態度卻是明顯的不一樣。

  自從成親的三個多月時間以來,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有著頗多進展的,當然,要說是情侶之間的那種進展。其實不對。除了成親第一晚出了走火入魔的那種糗事意外,在其它方面,劉西瓜頗懂分寸,蘇檀兒在霸刀營的時間裡,她也時常過去看看,說一說話,但並非是一家人的態度。

  在許多事情上,劉西瓜畢竟是非常豁達的女子,偶爾在小事上出些糗事。平素則與寧毅談論各種管理霸刀營的問題,有時候還讓蘇檀兒介入進來。晚上在寧毅所住小院子的房間裡爭論不休,寧毅也算是重溫了一遍企業構架或是改制的過程。到得破城之時,霸刀營內部運作半數都是寧毅在插手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越發像是為著共同理想奮鬥的同志,當然,這期間有沒有什麼額外的曖昧,那就只有兩人心中明白了。

  在城破要先安排好蘇檀兒的時候,蘇檀兒還跟寧毅提了一下:「那個劉姑娘,其實是個很孤單的女孩子,你……儘量別傷了她……」

  倒是此時看著寧毅與劉西瓜的狀態,那呂將的目光顯得有點不豫,他的年齡其實三十歲出頭,為人英俊,與霸刀營一路同行之後時常向劉西瓜進言獻策,劉西瓜對他的話也是有幾分認同的。眾人說笑一陣之後,他臉上堆了笑容,道:「聽說寧公子以前是有名的才子,不知道最近可有什麼新作啊?」

  「現在?」寧毅皺了皺眉,其餘人也微微皺了皺眉,眼下這一路蜿蜒逃亡,狼狽不已,大家的開心也不過苦中作樂而已,哪來的功夫談這些風花雪月。其實呂將對於寧毅的認知也是不夠的,大抵是要讓眾人心中生出寧毅其實是個沒用的書生的事實,寧毅嘆了口氣:「要是現在這狀況,其實倒是有一句的。」

  劉西瓜扭頭看他,目光好奇:「什麼,說啊。」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寧毅倒也是恰好想起這句詞,念出來也沒加什麼多的感情,但這句詞的氣勢,在能聽懂的人面前,幾乎是壓都壓不住的。眾人當中或許反而是那呂將,都忍不住將那「雄關漫道真如鐵」喃喃念了兩邊。旁邊有一名霸刀營的師爺過去,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寧姑爺的詞句真是、真是……」

  一片人潮在山間蔓延過去,夕陽從那邊照射過來,這師爺說了幾個「真是」,也沒能找到形容詞,明明是一片逃亡之人,這時看在眼中,都彷彿染上一層雄奇的血紅。

  陳凡等人此時已經在嚷著要將詞句寫下來了,那呂將道:「只有一段,還有呢?」寧毅只是搖搖頭,沒有搭理他。

  對於呂將的小小心思,眾人都未為所動,不一會兒,眾人策馬分開,寧毅奔上山頭時,陳凡坐在這邊草地上在這裡朝下面的人潮看,風大,冷得刮人,只有夕陽在正前方,將壯麗而溫暖的幻象投射下來。寧毅下了馬,草地上都是水漬。陳凡揪了一棵青草站起來,看著前方。

  「雄關漫道……邁步從頭越……立恆。我們起兵之時也是這樣的太陽,我以為那就是起頭了。可還是要從頭越嗎……」他握緊了雙拳,站在那兒抬頭又低下來,閉上了眼睛,「立恆,我們為什麼會打敗呢……」

  喃喃的低語聲,轉眼間。消沒在了風中。

  寧毅沒有說話。

  他想起城破的那一天,陳凡出去殺敵,再看到他時,是一片火光之中。他提著一把關刀,騎著馬如同魔神般的緩緩過來,人和馬身上都是血,關刀殺捲了鋒口,他也已經殺到脫力了,過來時,鮮紅的臉上只有那對眼睛還顯得靈動清晰,寧毅不知道他是不是哭過。

  「立恆,我們為什麼會打敗呢……」

  那時候他說完這句話,就掉下了戰馬。暈過去了。

  這幾天裡,透過那開朗的幻象,寧毅能夠看到的,就都是這副魔神般強大卻又虛弱的身影。

  他沒有說話,伸手拍了拍陳凡的肩膀……太陽落下,月亮便漸漸的升上來,逃亡的隊伍紮好了營,火光燃起來,一個個的帳篷。

  某一刻。呂將攔住了正在各處巡視的劉西瓜,說了些什麼,片刻,兩人進入旁邊的帳篷,呂將拿出了一個小本子,跟少女陳說厲害。陡然間,少女伸出手去,直接鉗住了對方的脖子,呂將拚命掙扎,但根本毫無用處,好半晌,直到他將要窒息而死時,少女才放開了手。

  帳篷裡,呂將倒在地上拚命地呼吸:「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連連說著,將小本子遞過去,劉西瓜拿著看了幾頁。

  呂將的聲音顫抖,艱難地爬起來:「破城那天的事情……董方越的陞遷過程。我一直在查、一直在查……我問了隊伍裡的人……有些人是知道的……包道乙死前,他的位置調動,有一次有寧立恆的參與,那是因為你們霸刀營的木材生意跟冷恭那邊的一些關係,運作得很巧妙……後來因為包道乙的死,進一步推動董方越到了能夠頂替冷恭的位置,我都有查過,要不是寧立恆殺了包道乙……」

  砰的一掌,劉西瓜拍在旁邊的桌子上,整個小本子盡成靡粉:「胡亂攀扯,立恆殺死包道乙全是意外。城內的間諜何嘗不是在借我們的勢做事,拐了十八個彎的關係你也要賴上人,你可知道寧立恆是我的相公!你這種小人,在我霸刀營就是三刀六洞,沒得商量!」

  刷的一下,她反手抽出一把鋼刀,已經揪住了對方的衣襟,呂將大叫道:「他送走了他的妻子,他送走了他的妻子,他為什麼要這時候送走他的妻子……」

  「因為他妻子懷孕八個月了!」

  劉西瓜說完,一刀就要劈下,呂將嘩的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我有證據我有確鑿證據我有確鑿證據……」

  刀鋒緩緩停在他的脖子上,呂將恐怕也沒想到眼前的女子這麼狠這麼幹脆,牙關都在打顫,褲襠內一陣溫熱:「我有確鑿證據……你有點相信,我才敢拿出來……」

  帳篷裡的剪影上,呂將踉蹌地退開了,倒在了地上,身材看來有些單薄的女子站在那兒,低著頭看那些東西,靜靜地、靜靜地沉默了許久,然後緩緩地放下了刀……寧毅所在的帳篷,今天紮在了營地靠西邊一點的地方,名叫西瓜的少女神情有幾分木然地走過來,伸手要去掀那帳簾時,微微停了一下,但隨後還是掀開簾子進去了。

  帳篷不大倒也不算太小,寧毅在裡面用幾塊板子草草地紮了個桌子,還有幾張板凳大概是從別人車上拿下來用的。逃亡的這幾天裡,幾乎每天晚上西瓜都會過來與寧毅商議以後的計劃,也有時會出去一邊巡營一邊商量,但今天寧毅正在往一個本子上寫東西,低頭寫得頗為專注,西瓜進來時,他只是說了一聲:「坐。」

  西瓜在那邊坐下了,看他寫字的樣子,大概過了半刻鐘的樣子,寧毅才微微抬了抬頭,手腕轉了幾下做放鬆:「還有一點就寫完了,你先等等,要不然待會我去找你?」

  劉西瓜看著他:「我等等吧。」

  寧毅點頭,繼續書寫著,又過得片刻,西瓜欲言又止,最終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來,看看旁邊一個小爐子,站了起來,從寧毅的包裹裡翻了一下,揪出一個小壺。

  「我、我有些茶葉,幫你泡杯茶吧。」

  發音微微顫了一下,緩緩的,她如此說道。

  ……想不到這章七千八百字,昨晚碼到現在,已經算兩章的量了。

  我很厚道,碼出來就發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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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六章 無恥背叛 一聲嘆息
               
  火光在小爐子裡燃燒,水滾起來時,淡淡的茶香也隨著熱氣飄出來了。或許是因為烹茶的少女也並非什麼雅人,茶其實是直接放在壺裡煮的,並沒有太多的講究。

  兩人之間相處已久,身份的平等與不平等,早已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劉西瓜蹲在那兒煮茶時,寧毅也就繼續低頭書寫著那些東西,偶爾少女會回頭看他一眼。烹煮好之後,她將茶水倒進杯子裡,遞給寧毅,寧毅將之放在一邊,任熱氣蒸騰。

  「我還是堅持,這一程之後,不管局勢怎麼發展,不能再去青溪了。」西瓜坐回椅子上發呆之後,寧毅有些突兀地開了口,少女回過頭來,看見寧毅正將毛筆放在硯台裡蘸著墨汁,並未朝他這邊看。

  「嗯。」西瓜看著他。

  「一群人拖家帶口的,要照顧的人,真的太多了,我們這邊只有八百人了,沒有再輸一次的本錢。我跟你的方叔叔沒有交情,這些問題可以直白一點,主要是誰都看得出來,過去沒有意義了。這些話他們不敢說,我可以跟你說。」他一邊說,一邊低下頭,繼續書寫。

  西瓜抬了抬頭,看著帳篷頂:「早幾天怎麼不說?」

  「剛剛破城,你在也考慮,你考慮得差不多了,我也可以跟你說了。」

  「……陳凡他們是要回去的。」

  「以救人、勸說為主。如果大家要留在青溪死戰,最後就只是一個結果。我這幾天也跟陳凡說了。就算回青溪,要讓人離開。也只是跟少數幾個人說一下就行了,不然會有人要他們的命的……像方七佛,甚至是呂將這種人,都未必不能看清楚局勢,但你的方叔叔他們,恐怕就不見得了……」

  西瓜沉默半晌:「青溪還有很多兵將。拖下去未必受不住。」

  「第一階段肯定可以守住。」寧毅一邊寫一邊說話,「杭州已破,童貫沒有時間了,反正你們也沒有更多的機會。頂多半個月,他就要班師北上。接下來圍青溪的,是從四面八方過來的普通官兵,時間也許能拖得更長一些,但結果不會變。當初你們是憑藉他們的貪生怕死,一鼓作氣拿下了杭州,但也只有一鼓作氣的能力,災民這東西,一旦在最高點被打下去,以後就沒戲唱了。這裡很多人還有家人、孩子。別把這最後的八百人投進去。」

  他說著,拿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旋又放下。西瓜看了一會兒:「知不知道你這些話聽在別人耳中會怎麼樣?」

  「他們也只是不想正視現實而已,有的人不敢說,但該看到的,還是能看到。」寧毅抬頭看著她笑了笑,隨後又搖了搖頭,繼續做事,「按照之前說的。三個地方你自己挑。趁現在所有人的想法都放在方臘身上,走遠一點是沒錯的,苗疆、湘西那邊的生活反正大家也過得了,你們原本就靠近那邊,先進山裡再說其它。」

  他手中的毛筆頓了頓:「一旦……大家冷靜下來,之前凡是參與永樂起義的人,都會被清算,現在這一片遭過匪患的地方,會被逐漸掃蕩乾淨,我們霸刀營肯定榜上有名。所以躲好是一定要的,進了山裡,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會怎麼過,但一些衛生條件,需要注意一下,儘量喝燒開過的熱水,不要吃冷食,還有很多的事情,跟寨子的初期規劃都有關係,我最近一直在想,都寫下來了,有主要有次要的看法,以後……」寧毅點了點那正在寫的本子,「可以一起研究。」

  「你……」聽著這話,西瓜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皺起了眉頭。寧毅也已經在那邊伸出了手:「等等、等等等等,我想到很多東西,先別打斷,怕待會忘了。」

  帳篷裡,西瓜已經站了起來,寧毅喝了一口茶,還在低著頭繼續寫。他口中的話語不緊不慢,沒有一個太大的中心,但主軸還是圍繞著霸刀營的制度如何去改變,如何吞併和容納更多的投靠者而來的。其實這是後世公司文化的變體了,霸刀營的核心終究是以仁義撐起來的小團體,相對來說還是排外的,如果要擴大,類似於家、兄弟一般的氛圍就會被沖淡,寧毅所說的,主要是在下層開出許多端口,如何制約、考評甚至定業績,一旦規矩定好,就不用劉西瓜像之前那樣累了。

  往日裡兩人也時常談起這些,人情到法制的轉變,半年以來寧毅都在做。但他並沒有急躁,甚至於霸刀營的核心,他沒有去妄加改動,一個能用人情維繫到這個程度的寨子,比單純的法治其實是更好的。他所建議的一些看似無用的規章條紋,此時只在內部給劉西瓜看看,甚至沒有發出去,都是為了之後有一天若是霸刀營想要擴大的時候來用的。

  只是之前兩人說這些那些,都是來來往往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一說,有時候也開個玩笑。但今天,少女發現並沒有自己插嘴的餘地,寧毅只是閒散而又跳躍性地說著,有一些想法,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以往他沒有說的,這時候也會提一下。

  終於,在這樣的氣氛中,西瓜走了過去,看著他,手輕輕抬了一下,終於,按在了他正在書寫的紙張上:「你……說這些……」

  她沒有組織起言語,因為寧毅抬起了頭,笑著看她的眼睛,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想了想,終於放下毛筆,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站了起來:「其實該寫的也快寫完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從桌子那邊繞過來。

  「你……你……」西瓜睜著眼睛,盯了他很久,待到眼眶幾乎濕潤起來時。終於舒出一口氣來,「呵。你知道了,你知道……我今晚過來要問你什麼了。」她呼出一口氣。退出兩步:「你是朝廷的奸細!?」

  這句話說出來,少女眼眶晶瑩,已經是聲色俱厲。寧毅看了她一眼,有些複雜地笑了笑,朝著帳篷門口走去。少女猛地一揮,掃出了桌上的硯台和毛筆:「你走得了嗎!是男人就在這裡說清楚!」

  「反正我走不了。出來吧。」

  寧毅掀開帳篷,走了出去,片刻,西瓜近乎木然地跟了出來。五千餘人的營地。點點的火光沿著前方的谷地蔓延,眼下是清明節,有些人還在祭奠他們死去的家人。寧毅看著這一切,不遠處的黑暗中,方書常的身影輪廓隱隱地透出來,還有其餘的幾人隱沒在黑暗裡。西瓜走了幾步,在眾人面前,她還是有著強撐的冷豔:「你可以說了吧。寧立恆!」

  寧毅拿著茶杯,低頭看著裡面的茶水,沒有說話。

  「你來了這麼久!我霸刀營可有虧待過你!?」

  「我劉茜茜可是未曾對你推心置腹!?」

  「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假的!?」

  少女怕是被他的態度傷透心了,這些話語句句冷厲,但寧毅看著營地裡的狀況,沒有回答,當他開口時,卻是另一番話:「五千多人,洗乾淨之後進山,也算是有一份基礎了。不管怎麼樣,先求自保終究是第一條路。也許你們將來真的能幹出一番事情來,你想做的事情,也許真有一天能夠成功。但接下來,才是你們最難的一段時間……」

  這樣的話語中,他喝了口茶。黑暗中,少女身後不遠,劉天南已經拿著放霸刀的長箱子出來了,錢洛寧的身影,鄭七命的聲音也開始出現,寧毅環顧了一下四周,笑了一笑:「我還有幾句話,不用這麼急。」

  眾人都皺著眉,神色各異,那邊方書常開口道:「我信你有苦衷,你若有能證明自己清白或者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可以說出來。」

  寧毅只是向他舉了舉杯,頓了一頓:「在我們後面跟上來的一千二百人,不是童貫禁軍,但他們是康芳亭的武驟營精銳,半個時辰後,他們會從東南發出突襲,南叔最好先做準備。打仗我不太懂,不過有個建議,杜先生跟七命率一隊一百五十人的隊伍,東行十里,可以看見他們扎的軍營,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有隨身攜帶軍糧,但軍營後側也有一小隊專管糧草,一百多人以火箭騷擾佯攻,他們會以為你們打的是糧草的主意,軍陣回收縮回撤。西瓜帶上五百人在兩里外的淨風崗吃掉過來偷襲的前陣,以後他們就不會再跟了。」

  他說起這個,眾人都為之一愕,就連劉西瓜也有些驚疑不定,隨後只是偏了偏頭,有些艱難地說:「南叔,去確認……」劉天南點頭去了,眾人以為寧毅有苦衷時,他已經再度開了口。

  「大家要做的事情不同,我在這裡這麼久,有些事情,你們不知道。我跟朝廷關係不算大,只是有個叫秦嗣源的老頭最近當了右丞相,當初在江寧,我跟他下過幾盤棋。有些事情是現在必須要做的,離開這裡之後,我會上京,多少盡自己的一份力……」他笑著拱了拱手,「血手人屠寧立恆,雖然道不同,但幸會各位了……」

  「你走得了……」

  「……你們旁邊有火藥。」

  兩支火箭從遠處刷的射了過來!

  寧毅當初在太平巷使用火藥的那番戰績,霸刀營裡所有人都知道。一開始他在霸刀營時,大家自然都有提防,不會允許他接觸太多這類東西,但到得後來,已經逐漸信任了他自然就放開了。寧毅在出城時是做了一些準備的,到底有沒有火藥,大家並不清楚,但這一片雖然相對空曠,幾輛對方雜物的小車還是有的,火箭釘在兩個木桶上,方書常等人連忙就要避開。

  寧毅方才出了帳篷,自然而然地與劉西瓜已經拉開了幾米的距離,劉西瓜感覺他跑不了,又是心神不寧,自然也沒有過分在意。其中一隻木桶眼下就在那帳篷旁邊,她若要追殺寧毅,往前就是在靠近那火藥桶。寧毅已經在後退,但是將目光望過去時,少女的目光還是讓他愣了愣。

  從最初的三聲質問,寧毅在營帳外近乎默認的開口之後,她似乎就已經失去了某種力量,讓劉天南去查看的那句話,也是極為艱難地說出來的。此後的那些言語,或許寧毅所說的所有話語,在別人心中是一種涵義,在她的心裡,卻已經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此時寧毅望過去時,很難形容對面的少女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她身體單薄又盡力堅強地站在那兒,微微偏著頭,五官精緻、蒼白,有一種像是即將變得透明的奇異的晶瑩的感覺,那或許是天上銀河在她濕潤的眼眸裡的反射,一時間,彷彿有一種足以讓人感到刻骨銘心的美感。

  寧毅看見那單薄而蒼白的雙唇微微地動了動,她在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但那一瞬間,寧毅是聽到了那句話的,像是水滴滴在靜謐的水面上。

  「……我不許你走。」

  寧毅第一時間舉起了槍!少女俯下了身子,修長的雙腿爆炸般的發出了力量,草地上推出波紋,無數水滴的飛射,在空中劃出痕跡……

  「啊——」

  那雙眼睛像是要盯住他的靈魂,逼近而來,寧毅在心中泛起一聲嘆息,艱難地挪開了槍口。

  「砰——」

  槍聲、火光、推開的氣流、射出槍膛的流彈……刀鋒怒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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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七章 撕心痛哭 不淨蓮華(第三集終)

  「轟隆——」

  巨響與升騰的火光從目光的側面傳來,光芒奪目,襯出一片混亂的氣氛。巨刃揮舞,在少女的衝刺中,已經高高地揚起來,寧毅朝著一邊開了槍,另外有一道身影,也在火光的掩映中,無聲地刺入兩人之間,那步履似慢實快,直接切入劉西瓜前衝的路徑。

  刀光揮下。

  「乒——」

  那黑色的身影迎著巨刃鋒口的位置舉起了持著兵器的左手,一架之下,清脆的響聲,隨後轟然卸力。劉西瓜的霸刀技巧原本就講究剛猛、連貫,眼下的含怒出手幾乎可以說是巔峰狀態,但那一刀斬下,在空中仍舊出現明顯的停頓,隨後這一刀直落地面,將草莖、泥土斬得轟然飛散。

  遠處爆炸引起的光芒與衝擊在這一刻才蔓延過去,微微照亮了陡然現身這人的輪廓,卻是一名穿著黑色勁裝,束起長髮的年輕女子,站姿挺拔,目光清冷,衣袂、髮絲在空中舞動,左手之上一柄古樸鐵劍單手反握,甚至還未出鞘。西瓜的眼神也在這光芒中被照亮了一瞬,隨後,拖刀再斬。

  她推動霸刀的技巧需要連貫和距離,這種浮於表面的缺點,別人能知道,她本身自然也是清清楚楚。只是一般人就連阻擋她衝勢的能力都沒有,而即便真的遇上了各種問題導致難以找到衝刺騰挪的空間和距離,她自然也是準備了極多後手和殺招的。甚至可以說,這些招數或許比普通的霸刀刀法更為狠辣。而這時候稍一受阻。她已經反手猛握劍柄,要以力破巧。揮巨刃上撩。空氣中又是啪的一聲,黑衣女子打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啪、啪啪啪啪——

  一時之間,閃電般的交手之聲。

  西瓜本就是直衝而來,那女子則是直接過來擋路,眨眼之間,兩人的距離拉近到貼身。巨刃斬下,瘋狂舞動,猶如一條有生命的巨蟒,而在西瓜這邊。腳下步法,手上小金剛連拳也是毫無保留地揮了出來。那黑衣女子卻像是一顆在大風中陡然搖擺的柳樹,兩人交手如電,她上半身雖然隨著出手有動作,腳下竟然半步都沒有退開。轉眼間,那刀鋒一旋,從後方再度揮上空中,黑衣女子的身影也猶如繃到了極點的弓弦,陡然間對著手揮巨刃的少女發出了最為猛烈的一擊。

  呼——

  刀鋒斬空。

  巨刃拖著少女如同電風扇扇片一般的飛轉,朝著一側飛出好幾米外。斬裂推倒了整個帳篷。她在地上滾了一下,單手撐地,半跪著抬起頭來。

  一切其實都發生在短短片刻。

  被兩支火箭扎中的木桶終究沒有爆炸,那爆炸是從不遠處的一個木棚裡傳來的,木棚裡的幾匹馬是距離這邊最近的坐騎。當劉西瓜衝上,寧毅的一槍對著方書常的身側射了過去,黑衣的女子也已經在他的身前出現,劉西瓜與她那段瘋狂的交手甚至不過兩次呼吸的時間,西瓜已經連同巨刃一同飛了出去。
  
  這邊。鄭七命被女子簡單的一劍逼退,寧毅已經退後幾步,看了西瓜一眼,走向不遠處的一匹戰馬。那邊棚子裡的戰馬已經驚了,但這邊自然有兩匹在預備著。

  這次事發倉促,劉西瓜也是心神不寧,召集過來的人畢竟不算多,劉天南已經走了,出了西瓜本人,就只剩下方書常、鄭七命、錢洛寧。那長髮黑衣的女子單手橫劍,竟是擋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這女子面容素淨,年紀也不算大,但僅僅是簡單幾下出劍,竟令得方書常等人都產生了難以匹敵的心情,這種情況,恐怕只有在他們從前面對劉大彪時,才有可能出現。
  
  不過,西瓜方纔那一陣出手,雖然看來簡簡單單的就被逼退,但實際上,她是沒有受什麼傷的。眼前的女子身手要高她一籌,但距離也沒有那麼大,只是因為她忿怒出手,心神焦躁,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吃了虧。她此時單手撐地,猛地抬頭,一咬牙便再度衝出,取的是寧毅的方向,寧毅揮出一樣東西,轉身就跑。

  那東西卻是他之前拿在手上的水杯,茶水撲面而來。西瓜提起霸刀嘩的將水幕拍開,眼前一柄蒼古劍鋒已經直刺而來,她身形一屈,在草地上滑了出去,霸刀揮回,怒斬向黑衣女子的下盤,隨後雙足發力,再度猛撲。

  方書常等三人此時也已經直衝而上,面對劉西瓜彷彿不要命一般的攻勢,黑衣女子也在飛退。此時距離兩匹馬的距離畢竟不算太遠,寧毅已經上了其中一匹,揮動了韁繩,然後拉得另一匹也跑起來,遠處的樹林間又是兩發箭矢射來,試圖封住方書常與錢洛寧的去路。劉西瓜身形奔跑如獵豹,已經直接躍了起來,要斬向才剛剛起步的戰馬,黑衣女子也躍起擋在了她的前方。

  砰——

  巨刃斬上古劍,空中濺出驚人的火花,黑衣女子籍著反震的力道上了馬背,西瓜則持著巨刃落了下去。戰馬長嘶,遠處飛散的火光中,最近的幾匹馬已經驚亂四散。然而,只是身在半空,西瓜就已經放開手中的霸刀。當雙腿落地,她的一隻手在地上撐了一下,步伐一刻不停地朝著前方衝出去。

  戰馬奔馳,然而在後方,少女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地緊咬上來,繞過前方的巨石、衝過溪流、水花激射、在草地上奔行如風。劉西瓜御使霸刀,本就以輕功見長,此時脫了重負,腳下速度竟快逾奔馬,她咬緊牙關,目光凶戾,那速度還在增加,只有樹林中射出的一支箭短暫了延阻了一下她的速度,但隨後,樹林中的人也不得不趕快轉身逃跑了。因為在後方方書常跟鄭七命也跟了過來。而錢洛寧奔向一邊,顯然是要去著急其他人。
  
  戰馬衝進小樹林。在樹林另一邊飛馳而出,經過一小段谷地後。再度衝進前方的林子。西瓜在後方的追趕絲毫未停,看起來簡直像是一隻穿過林間的獵豹,奔跑騰挪,如果在平時,寧毅或許很願意以欣賞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幕,但在眼下。連他都有幾分無話可說。旁邊的黑衣女子偶爾回頭看看,又看看寧毅,也只能是為後方的少女複雜歎一口氣。

  也不知什麼時候,刷的一下。飛刀從後方刷的射了過來,黑衣女子揮劍擋下一柄,然而另一柄還是插在了寧毅那匹戰馬的腿上,頃刻間人仰馬翻,寧毅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被黑衣女子猛地抓住,拉回自己的馬背上,景物飛馳,中刀的那匹戰馬在旁邊撞上一棵大樹,血肉飛迸。轉眼間便被拋遠。

  原本是一人騎一匹馬,此時變成兩人同騎,戰馬的速度逐漸便慢了下來。西瓜越追越近,不遠處的林間,隱約似乎也有人追了過來。某一刻,又是一把飛刀襲來,黑衣女子在戰馬上猛地一撐,翻身下馬擋開了飛刀,視野中。名叫西瓜的少女猛撲而來。

  第一下交手,手掌對上拳頭,第二下交手,膝蓋砸上劍鞘,第三下,少女幾乎已經飛了起來,女子一拳轟上去,西瓜踩在她的拳頭上,朝著空中飛躍而出。

  這一次,算是西瓜使盡了全力,卻無心戀戰,她轉身揮手,這個時候,如果要抓住少女的小腿,其實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手伸出去的時候,她還是微微停了停。奔行一路的少女內力已運到極致,渾身上下幾乎都要蒸騰出白氣來,她這一次的追趕無論能不能奏功,日後恐怕都要修養好一陣子了。

  最終,她收回了手,雙手在身側交叉,擋向一側襲來的剛猛拳風。西瓜的身形沖天而起,躍上五六米的高空最終落在遠處的地上,翻滾一下,繼續追趕過去。
  
  拳風如虎吼,這一邊,女子雙手一架。她的身手原本就是頂尖,自從將「太極」的類似哲學觀融匯之後,更是到了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的境界,化武為道,但身形仍舊穩不下來,兩道身影衝出數米的距離,在地上砰砰滾了幾下,揮拳攻來的那道身影被她揮出更遠,她站起來時,陳凡在幾米外化作滾地葫蘆,撞在一棵樹上,才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女子已經揮劍與另外一人交手,刀劍交擊幾下之後,猛地後退出幾米之外,對面是手持長刀的杜殺,此時看看陳凡,竟也有些不好衝上來。

  方書常、鄭七命此時也騎著馬趕到了。不遠處的林子裡,似乎還在進行著另一場戰鬥。陳凡擦了擦嘴角微微溢出的鮮血,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最終,落在女子手上的古劍和劍鞘上。

  「不可能,你是……立恆身邊的……那個河山鐵劍陸紅提?」

  陸紅提偏了偏頭,微微笑了笑:「呂梁山陸紅提,河山鐵劍只是說笑。我不願與諸位交手,就此罷戰如何?」

  陳凡喃喃歎了一聲:「居然這麼厲害……」方書常與鄭七命皺了皺眉,對她這「罷戰」的提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問陳凡杜殺:「莊主呢。」

  「她……」陳凡朝著劉西瓜奔跑的方向皺眉指了指,陸紅提往那邊走了過去,做出了阻攔的姿態:「接下來,讓他們兩個自己處理這件事情也許更好,諸位不覺得嗎?」

  寧毅與西瓜之間的曖昧,大家是心中有數的,雖然很難做確認,但陸紅提這樣說了,顯得整個情況就更加曖昧起來。眼下來說,最有發言權的當然是杜殺,而旁邊的陳凡則跟寧毅、西瓜兩人都算得上朋友。方書常與鄭七命等了一會兒,想起些事情,俯身問道:「杜老大、陳凡,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提前趕過來的?方才一時間沒有找到你們。」

  有關寧毅的事情沒有提前通知他們,他們竟先一步趕到了,自然有些奇怪,陳凡跟杜殺彼此對望了一眼,皺起了眉頭:「我們……」陳凡看著西瓜消失的那個方向,有些遲疑地說道。「我們原本是被立恆委託去辦一些事情的,然後……發現了一些問題……星輝黯淡。下弦月如眉如鉤。戰馬衝出樹林邊緣,在草地上倒下時。寧毅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站起來,拿出火銃開始裝彈。遠處有田,更遠處是個小小的村莊,亮著點滴燈火。

  少女手持一把單刀,從那邊走過來,寧毅舉起了火銃:「別動了。」

  然而對面的敵人目光執拗。動作木然,以不變的步伐前行而來。

  寧毅歎了口氣,終於收起火銃,拔出身上的戰刀。少女不為所動地走近了。

  「話沒說完……」她如此說道。「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說完。」

  寧毅搖了搖頭:「該說的……不都已經說了嗎。」

  「你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嗎?」

  寧毅沒有回答,她便牙關微顫、目光凶狠地繼續說了下去。

  「跟我說的那些,要在霸刀營裡做的那些……」

  「你只是個入贅的,你在其它地方根本做不了那些事情……」

  「沒人會重視你,你想那麼多,說那麼多,所以我才信你的,你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嗎!?」

  她陡然間逼近了,寧毅目光一凝。戰刀刷的揮了出去,破六道的內勁在這一刻運到極限,然而女子身形一矮,躲過去了。

  「我爹爹是被朝廷的人殺死的,我跟你說過的……我明明跟你說過的!」

  寧毅一拳揮了過去,女子順手拍開,他隨後又是一刀,這一次,對面的少女已經陡然抬起了頭。盯著他,單手猛地一揮!

  乒——的一聲,寧毅手中虎口迸裂,戰刀飛上夜空不見了,少女揪住他的衣襟,單刀猛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就是你殺湯寇的一刀!?什麼血手人屠、血手人屠,你的武藝……你的武藝這麼差——」說話間,她已經推得寧毅退出數米遠,砰地一下將他按在一棵樹幹上,刀鋒緊緊壓在寧毅的脖子,「你的武藝這麼差……你怎麼擋得了我來殺你!」

  極度壓抑的喊聲當中,西瓜已經哭出來了。她看著寧毅,眼淚流下來,整個人都在發抖。寧毅將火銃抵在她的肚子上她也不在意,但片刻之後,寧毅放下了手,大概是覺得這樣也沒什麼意思:「咳,有些事情要做,已經跟你說了……」

  「你幫朝廷做事……」

  「因為你們不能再拖下去了。」寧毅看著她,「就算在杭州再拖下去你們也沒有好下場!但北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這個國家無論遼金,都要看不起,北方那場仗一打完,他們南下就是滅頂之災!」

  「武朝的生死關我什麼事啊!我霸刀莊……」劉西瓜流著眼淚,壓抑地喊道,「就是造反的啊。」

  「武朝的生死也不關我的事!但北方金人遼人下來,要打的不止是武朝!你們若造反真能成功,我就幫你們,可你們成不了。北邊金鑾殿裡的那個皇帝,你可以殺,我可以殺,金人遼人,不能殺!這算他們是畜生豬狗,也是一個國家的面子,臉可以自己打,不能給別人打,打了……」他頓了頓,「就把一個國家的脊樑都給打沒了……」

  「所以你就要幫朝廷?」

  「所以我就要幫秦嗣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西瓜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平素剛強就算剛強不來也要死撐的神情中,終於有幾分委屈,刀雖然還壓在寧毅的脖子上,但終究是砍不下去了,她艱難地吸了一口氣,「你既然……你既然已經是朝廷那邊的人了,你既然要幫他們了,城破之時就可以走的,你為什麼沒有走?」

  她一路追來,包括眾人的心中,最想要問的,恐怕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當時正是因為寧毅送走了妻子也仍舊跟了上來,眾人才更加義無反顧地相信了他。寧毅看著遠處的林間,嘴唇動了動。

  「該給你的東西還沒有全部給你,要告訴你的還沒有整理完,而且……出城之時龍蛇混雜,你們現在有五千多人。朝廷安排在這邊的奸細有兩撥。一撥我是清楚的,一撥我不清楚。霸刀營的名字,畢竟是在朝廷那邊掛上了號的。他們現在來不及對付你,以後還是會動手。不清理乾淨,我怎麼走……」

  少女的眼神晃了晃,寧毅諷刺地笑了一聲:「呂將給你的那些東西,是我在情況緊急聯繫不上他們時留的幾分親筆信。不過,自從出了太平巷那件事之後。我就再也不把期待放在這幫豬一樣的同伴身上了,勾心鬥角、貪功諉過……」

  「之前幾天我就調查了隊伍裡所有可以的人,酉時三刻,劉路明將這些東西秘密交給呂將。半個時辰後我就順這根籐找出了他們留在難民中的人,然後我拜託了陳凡與杜先生處理這件事,現在他們應該也處理完了。如果不是在背後捅刀子,我也揪不出他們來,現在……死得乾乾淨淨就是活該了……」

  寧毅說著,看著眼前的少女,歎了口氣:「這件事情做了以後,你們才可以暫時的擺脫朝廷的監視,乾乾淨淨地從這裡面脫身,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西瓜還在盯著他,但眼中的殺意已經沒了,複雜的思緒在那雙大眼睛裡流轉,眼淚淌出來。過得好半晌,她才說道:「我不會放過你的。」她拿開了刀刃,放開了寧毅的衣服,退後兩步:「我不會放過你的……」這話音不高,就像是對自己說的喃喃低語了。

  她拿著刀,轉過身。搖搖晃晃如幽靈般的走了幾步,吸了吸鼻子,然後又轉回來,一邊走一邊抽泣,如此換了幾個地方,終於在對著那邊田野、村莊的小口子前蹲了下來,抱著雙手,低頭哭了出來,那聲音壓也壓不住,可是她沒有辦法回去。眼前的少女,恐怕從懂事時起,就一直堅韌好強,從那時起就從來沒哭過,也沒有人見過她哭了,但在眼下,連她自己都壓不下這樣的情緒,或者也解釋不來這樣的情緒。

  寧毅在旁邊的濕草上坐下了,過得片刻,試探性地伸手拍了拍少女那邊的肩膀,然後將手在肩膀上放下,試圖摟著她。西瓜「啊」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她身體往這邊側過來,在寧毅的懷裡大聲哭著,然後舉起手,一拳打在了寧毅的肩膀上,寧毅臉都綠了,第二拳則是胸口,她還在大哭。

  「我爹爹是被朝廷殺了的啊……寧立恆,我爹爹是被朝廷的人殺了的啊……」

  她重複著這句話,在陰霾的、星空下的草地上捶打著身邊的男人,又在他的懷裡持續地嚎啕大哭著,許久都無法停歇。

  深夜了,沒有下雨。寧毅看了看天色,與陸紅提一道在破舊的小廟前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聞人不二過來匯合,隨他一道的,還有四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有兩個受了傷。

  「這位是陳亞元陳總捕,專管蘇杭一帶的各種刑偵諜報事物,杭州失陷時……」

  相對一般的朝廷官職,六扇門更加趨近江湖性質,陳亞元雖然是總捕頭,必然也有其它的官職在身。聞人不二跟寧毅介紹著對方,寧毅便也笑著拱手。

  「幸會了,之前彼此都在杭州,但從未見到,今日才第一次得見。不知陳兄與京城陳家的陳開廉公有什麼關係。」

  「那是家父。」

  「呵,聽人說起過,久仰。」

  這陳亞元大概三十歲上下,按說到六扇門當捕頭算不得光輝的事情,就算當上總捕頭也總是在暗地裡行事,一般來說君子不為,不知道他做這件事背後有什麼因由。寧毅打量了對方片刻。

  「事發突然,還好幾位來得及時。逃走的時候,聽說有幾個人因為牽連,被他們殺掉了,其中有個叫做劉路明什麼的……」

  那陳亞元目光陡然一凝,盯住了寧毅,他是有些意外的,但隨即笑了起來。

  「我倒是聽說,那位劉寨子武藝高強,後來她單人匹馬追上了寧公子,卻又將寧公子放了,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聞人不二道:「兩位,都是自己人,勿傷了和氣……」

  「你……」

  寧毅的槍口對準了陳亞元,那陳亞元微微一愣,舉刀要擋,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子彈轟開了他心臟下方位置的衣物,人被打飛出去,肚子爛了。跟在他身邊的人猛然拔刀,陸紅提已經迎了上去,轉眼間殺了兩人,第三個人想要跑,陸紅提追出幾步,將人殺了。她嫌惡地看著地上還在往後爬的陳亞元,他肚子破了,一時間還沒有死,口中吐血,看著寧毅在往後爬。

  聞人不二看著這一幕也有些驚呆了,與陳亞元一樣,他沒想到寧毅會這樣不管不顧地出手:「你……陳家是很有勢力的,他……他雖然過分了些,但這一次……也出過很大的力氣,他是有能力的人,你怎麼……怎麼能這樣……」

  陳亞元手指顫抖地指著寧毅,寧毅看著他:「所以啊,陳亞元此時為國捐軀,鞠躬盡瘁,我很傷心。你告訴我的時候,就說他想貪功,如他所願,這一次破杭州,最大的一份封賞是他的了。」他朝陳亞元攤了攤手,「是你的了。」

  「但是……」聞人不二還想說話。

  「他已經死了。」寧毅對著還能動的陳亞元如此陳述著。

  「這畢竟是……」

  「他已經死了——」

  陡然間,寧毅對著對面的男子吼了出來,宿鳥驚飛。這個晚上,他的心情顯然也極為不好。聞人不二揉了揉額頭,沉默半晌。

  「其實……我想說的是,用你那個槍打他不太好,剛才我殺他比較好,用刀用劍,別人看不出來……現在我們還得把他毀屍滅跡什麼的……」

  「哦,是我太激動了。」寧毅想了想,然後朝那邊攤了攤手,「看,他死了。」

  這一次,陳亞元是真的不動了。

  夜還長,林中傳出三個人的說話聲。

  「毀屍滅跡什麼的,你是不是比較熟練,你是幹奸細的,專業一點,我跟紅提就先走了……」

  「總得幫幫忙吧……」

  「我會一點,我可以幫忙。」

  「陸姑娘仁義。」

  「太噁心了……其實我想說,這個國家這樣子,就是有能力和覺得自己有能力的人太多了,北方要是傻子多一點,也許就不會輸成那樣了……」

  「聞人兄高見。」

  「寧兄弟剛才不是想說這個嗎?」

  「我沒有,不過紅提可以記住這個,如果將來有一天武朝完蛋了,那是因為我們有一群神一樣的隊友……」

  「……反正他已經死了。」

  「呵呵……樹林清淨,星光如眸,不多時,雨下下來了,水滴彙集,溶成川河,落在樹林裡,落在原野丘陵上,落在那古老的城池間,滌散了這片大地間混亂的烽煙。雨停時,風穿過林間,天邊顯出微微的魚肚白,時間劃過一晝、一夜,就要再度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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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8:43:19
2012及第三集小結 !
  
  常常會看見一些說法,關於斷更或是更新的,例如不久前有人問,《隱殺》以前常常斷更,是不是為了照顧出版而做讓步,我就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呢,其人信誓旦旦,說你書裡說的。
  
  但事實上我卻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隱殺在台灣出版時都快要寫完了……但我的確說過照顧出版的事情,所謂照顧出版是增加了一個後篇以補足書的內容,但是這個後篇是完本後過了近一年才寫完的,所以怎麼會有為了照顧出版而斷更的事情呢……
  
  而事實上,起點確實有一些出版的書,為了照顧出版而壓縮網絡更新,以讓出版走在網絡發表之前。在之前這是一個很普遍的事情。所以思路其實就很清楚了,因為別人都這樣做,牽涉到斷更,所以我隱殺後期寫得慢,加上隱殺出版過的事實,就會自然而然地在別人腦海中形成因出版而斷更的邏輯線,甚至在對方腦海裡形成「你書裡自己說過」的「事實」。
  
  在一個某種風氣肆虐的普遍環境下,人們往往會因為這個環境腦補出許多的東西,然後在看著某一個單體時,自然而然地加進去。
  
  有時候我更新了,就有人問,你最近為什麼更快了呢?或者反之你最近為什麼更慢了呢。我就很疑惑,需要這麼多理由嗎。
  
  我有時候看見有人說:香蕉更新了,月初了或者月底了又來搶月票了。我就很疑惑,那時候我有求過票嗎。
  
  為了月票而更新,為了遊戲點卡而更新,為了打賞而更新,為了出書而斷更,為了這樣那樣而斷變……這一些狀態,似乎是很容易讓人理解的事情。唯獨讓人們無法理解的是,為了寫出了好東西而更新,為了寫不出滿意的文章而斷更。以什麼為本體都可以,唯獨以文章本身為本體,很難被人理解。
  
  我是一個比較奇怪的人,在很多事情上,不存在毅力可言,譬如說玩遊戲吧,要麼玩極簡單的,要麼玩極複雜的,玩極簡單的是放鬆,玩複雜的是為了考慮其中的規律,有多少的變化。但我不喜歡具體的數據,我喜歡將一個事情的大致輪廓做成自己能夠理解的樣子,放進自己的心裡,然後我覺得懂它了,就不玩了。我玩得最久的是《文明》一類的遊戲,不挑戰巔峰,但希望能以自己的腦袋融化它,做成自己的輪廓以記住。
  
  這樣說或許有些難以理解,那麼譬如魔獸世界,我從內測時候開始玩,最喜歡的開各種小號,研究每一種職業能越幾級挑戰精英,譬如當初常常用懲戒騎去殺高兩級的精英,假如這個精英很厲害,能打過去就很高興。我那段時間每天玩兩個小時魔獸世界,是我很喜歡的消遣,到了開沁級的時候,我最高級的戰士號是54級。
  
  我喜歡考慮各種事物的內在規律,但並不強求物理上的絕對正確,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記住它。常常在旅遊的時候,我不喜歡拍照,照片對我意義不大,我喜歡記住當時的感覺,記在心中。所以在很多的時候,參觀景點與走在某個陌生地方的大街上對我區別不大,我能夠感受自己在一個新地方,就能理解它們。我常常會記得小時候發生的許多事情,發生時的感覺,但對於參與的人的名字,我常常會忘記。
  
  時至今日我可以用這樣的眼光來解構我自己,當我覺得理解了一件事並且它沒有更多柵J念上的變化以後,我就會對此失去興趣。所以從小到大,我做很多事情都難以堅持長久,跑步啊、練氣功啊,之類之類的。
  
  這些年來能夠堅持下來的,真正令我感到自豪的,除了生活這個大而化之的概念以外,就只有寫書。
  
  因為寫出來了,滿意了,所以發出去,不能滿意,那就不發。這些年來,對我而言是唯一的理由和概念。
  
  為什麼你更新了呢?因為寫出來了啊。
  
  為什麼沒更新呢?因為最近寫不出來,寫得很不好。
  
  很奇怪對不對?
  
  我覺得這是很簡單的事情。我從來沒有為了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而寫書,這是令我感到自豪的一件事。當然在此以外,偶爾看看月票推薦票什麼的,興之所至,花十分鐘開始求票,確實也會增加許多的動力和樂趣,譬如很多人說香蕉你這段情節真好看啊,月票打賞嘩嘩嘩的來,我就會想,我還要寫出這樣的情節來,或者想著:讓你們驚嘆地還在後頭呢……

  但在我開始碼字的時候,我的腦子裡,絕對沒有那些東西,我不是因為任何其它的東西,譬如想要月票這樣的念頭,碼出這一章或是那一章來的。
  
  2012年其實是乏善可陳的一年,寫贅婿第三集的各種困難與糾結貫穿這一年的始終,除此之外反而沒什麼可說的。回首看看第三集開始於11年的十月多,我也確實是用了一年的時間完成了這一集,所以2012的小結,也就跟第三集的小結放在一起了。
  
  寫第三集的時候,我面臨一些困難,當時大概的思考是這樣的:
  
  第一,由家往國方面的轉變,如何能做到潤物細無聲,各種各樣的人物、大局,如何出現。
  
  第二,武俠、江湖的情節怎麼自然地擴大到讀者的視野裡去。
  
  要做好這兩點,費了我極大的力氣,一般人恐怕很難想到其中的艱難。就好像一開始出現陸紅提、武俠橋段的時候,有人說,歷史才子文裡怎麼能出現這個呢,這個怎麼寫,不看。他們很難理解著明明是某個模板的,在我這裡為什麼會忽然跳到另一個模板裡去,因為我沒有用模板,模板對我而言,是很無聊的東西。
  
  可為什麼起點很少人那樣大雜燴地寫,讀者看一本書,往往一個可以想像的模板一開始就決定了,出格也出不了多少。因為真的很難
  
  由家事往國事寫,又要不引起讀者太大的驚動,溶入武俠、江湖又要跟周圍的整個世道顯得貼切,而不是完全的瞎說,整個鋪墊和展開的過程其實是不容易的。
  
  就好像很多人寫異能文,如今起點異能文最讓人詬病的一點就是當某個人有了異能之後,忽然隔壁的阿黃也變成異能界的十大高手了……一個環境、套另一個環境,漸進式的展開,是非常費力的事情。
  
  但因為費力而不寫,在我看來是更加難以理解的一件事,寫書當然是寫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有提高的,因為費力就不寫,那不是一輩子都寫不好了嗎。
  
  譬如我,才二十七歲的年紀,我費了十多年的力氣,將我的寫作能力提高到目前的這個樣子,怎麼也不可能覺得這就是我的極限吧到我四十歲的時候跟二十七歲的時候一樣,那是一種恥辱。、
  
  當然,如果寫不好,那是沒有理由的。費力,又無論如何要求寫好,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寫慢一點。走一步看一步,寫好了再發出去。
  
  現在總算可以稍微鬆一口氣,到目前來講
  
  我可以說第三集寫得很圓滿,很不錯,很多大小場面的烘托構造,情景人物的徐徐展開,到了我目前能力可以掌握的巔峰,那麼以後再寫到類似的東西時,我就可以寫得更好。
  
  嗯,在這裡表揚一下我自己。
  
  不過事實上第三集剛剛開始的時候只有幾個構思是確定的:1、杭州;2、地震(因為我想寫一個地震的災難場景,可能是世界末日之前看太多這類片子)3、會有一個MM(當時沒有確定是西瓜什麼什麼的,就是暫定一個方臘那邊的」」,會武功,如此而已)4、寧毅掀飛桌子,提著椅子坐在那個牛x哄哄的老頭面前看著他:「我來接人的,今天有人說一個不字,我殺你全家。」然後拍拍他的手,到人接出來,一槍打爆他的頭。
  
  然後就有了整個第三集。
  
  其實歷史上的方臘起義並沒有這麼久,歷史上方臘十二月佔杭州,笠年二月被童貫破城,原因跟糧草補給之類的東西有很大的關係,但兩個月的時間實在沒什麼戲可唱。所以讓方臘在秋天丹到的時候佔領杭州,佔了秋收的便宜,讓他們能多堅持一陣,也讓寧毅在霸刀營埋下一顆炸彈。
  
  陳凡這個人源自《南水滸》,在《南水滸》裡,方臘這邊最厲害的四個人分別是陳凡、方七佛、杜紅紅與方百花,杜紅紅並不打算讓她出現了,等於是化用成了劉西瓜。
  
  第三集裡有一些小BUG,但不影響故事的整體框架,以後或許會做些修正,但恐怕網絡版不會再改。
  
  各種有關於國家、民族的務虛式討論,都源於純粹自我的邏輯方向。這類事情放在文章裡算是吃力不討好,因為目前拿這種問題隨便放到一個論壇或是討論區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並且大部分人可以洋洋灑灑自成體系。在我而言,除了一些讓人老是諷刺的「意識形態問題」這樣的理由屬於絕對正確的範疇,其餘的都是解析角度不同的問題,覺得有參考意義的可以看,覺得無聊的可以跳,覺得難受的可以忍,忍不了的……那就沒辦法了。
  
  最後花幾分鐘拉票,畢竟雙倍月票的最後十二個小時了,估計許多人月票是壓在手上到這個時候的,不用再猶豫了,給我啦乏。
  
  接下來應該不會斷,第四集之初當然是一些生活戲,然後寧毅該換汴京副本了。敬請收看第四集盛宴開封。
  
  「我的前面是聰明的敵人,後面是無能的同伴,我必須同時與這兩者搏鬥。而且我自己也不是眾望所歸的目標。」
  
  ——田中芳樹《銀河英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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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盛宴開封 第三〇八章 鐵劍山河 天涯再會(上)

  武朝景翰十年春,鎮江。

  夕陽漸沒時,像是風吹著花瓣洋洋灑灑地從天際橫過去。天氣尚未完全變暖,但也已經讓人感覺不到冬日的寒冷,柳樹出芽、楊花漸舞,桃樹之上也已經變得粉紅,這個春天,已經漸漸的在進入它最好的時間了。

  這是依山傍水的城市,已至入夜時分,碼頭附近出航的船隻多已聚集過來,熱鬧非凡,鸕茲們站在木排上看著這一切,漁人的喚聲,蒿夫們的喧囂,船工來來往往,有時船艙觸到了網子,引來一陣混亂與謾罵。金山寺的鐘聲遠遠傳來時,後方古老的城市之間,也已經斑斑點點地亮起燈火。

  夕陽在遠山的角上,染出一抹殘紅。

  「走的時候是夏天,到了回來,已經第二年開春了。」

  點起燈籠的宅院門口,看著外面的春天景象,寧毅如此與陸紅提感歎著。

  荊釵布衣的女俠拍了拍手,沒多久,很沒形象地在門檻上坐下了,偏著頭,看著三三兩兩的行人歸去時的情景。

  寧毅笑了笑,同樣在門檻邊坐了一會兒,隨後小嬋在裡面喊姑爺小姐找你,才起身進去。

  抵達鎮江這天,是二月二十七。

  相對於當初一路南下的悠閒,當真心往回趕時,路上並沒有花去多少的時間。城破之時,蘇檀兒的身孕已經有八個多月,雖然說起來有聞人不二這邊的照顧,但剛破的城池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因此在聞人不二的派人保護下,蘇檀兒小嬋等人是第一時間北上鎮江,等待著事情的塵埃落定。而當霸刀營的事情終於處理完畢,寧毅也才與陸紅提一同朝著這邊趕過來。

  從去年七月開始,杭州之行的危機一波連著一波,幾乎未曾停歇。在最為艱難的時候,即便是寧毅對於自己還能夠回返的事情也有些惘然。但到得此時。整個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特別是在處理完霸刀營的歸宿問題後,心頭也終於放下一塊大石,可以長舒一口氣。能夠感受到鎮江街頭的平和氣息。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對於陸紅提來說,或許就是另外一種心情了。

  她原本生活的呂梁山,比之淪陷時的杭州就不見得能好到哪裡去,北有遼國南有田虎,到了杭州之後,無非也是看到了一幫同道中人在起事。無論從何種意義上,鎮江於她而言都並非是恍如隔世。而是與江寧類似的、難以企及的另一個世界。

  對於寧毅而言,無論鎮江、江寧或是當初的杭州,其繁華程度都不過是可以忍受的及格範圍。至於那些偏遠的、許多人都是吃糠喝稀甚至連衣服都穿不上的窮山僻壤,他固然可以理解和想像,但要說感同身受,自然還是不可能的。

  呂梁山的境況,大抵都是如此的淒惶,農家種了地。一年的收成先不說能不能保證,遼人時有犯邊,偶爾一個村子的人躲避不及。往往便成了白地。遼人走後又會冒出不知道哪裡來的官府人收稅收租,能帶了刀走的人風光一陣之後死在刀下,落了草的成群結隊殺了仇人剝了皮掛在旗桿上。田虎起事之後,參與搶奪的勢力又多了一股,但大家似乎也沒有覺得更加難過,無非是習慣了而已。

  能夠來到這邊,看到這些人安定的生活,真覺得到了另一個世界一般,就算是當初在被佔領之後的杭州,也能從之前的那些房舍建築裡看出不久以前的繁華。所能想到的無非也就是一句「好可惜啊……」。

  如今的呂梁山倒是好一些了,至少寨子裡好得多了,但跟這裡還是無法做比較的。她坐在門口看了一陣,待娟兒過來喚她吃晚飯時,才起身進去。

  在杭州的那些時日裡,她每日裡做著化妝。雖說有自己的方法,但也是很麻煩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出門,便只是在那院子裡呆著,這段時間,也相對的有些沉默。寧毅偶爾會跟她聊起呂梁山的事情,也會跟她簡單的說一些思路,但並沒有做出任何決定性的東西。她也在那些時日裡看著寧毅所做的一切,試圖記住它們,理解它們。

  倒是這次隨著過來,她已經不再是當初三十多歲的婦人打扮,而是露出了原本就有的清麗面容,令得小嬋娟兒她們都有些驚歎,此時已經挺著個大肚子的蘇檀兒倒顯得正常,但也不免疑惑地打量一下寧毅又打量打量她。

  這些人,不會是以為自己與寧毅有問題吧。

  想到這些,有些心情倒也令得她微微的笑起來。去年的一路南下途中,她心思有些複雜地思考過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中,包含自己勸說寧毅去呂梁,甚至是……與他發生一些什麼的可能性。她畢竟是年紀不小了,有許多事情,需要逼著自己去認真考慮一下。

  北方的人情風貌,她已經見得慣了,一路來南方見到的風氣又過分的柔弱,便有剛強一點的,則偏向她不喜歡的陰冷。只有這個名叫寧立恆的男子,很奇怪,既有著書生的儒雅從容,又不失運籌帷幄時的大氣,甚至於在跟人短兵相接時,他待他人待自己的狠辣,恐怕呂梁附近許多以凶悍著稱的亡命徒都要被嚇到。如果說有這樣的一個假設:她會跟這樣的一個男子在一起。她想自己也是不介意的。

  當然,這樣的心情只是一開始萌芽,就被許多的東西給衝散了,倒並非否決,而是……已經不好再去考慮。

  在霸刀營中發生的那一切,寧毅所做的所有事情,明的暗的她都看到了,看到別人如何在陽謀中迷失,如何受到欺騙,如何被他煽動感染,甚至包括那個叫做劉西瓜的少女如何喜歡上他。讓她覺得,這個男人所做到的這些事情,她是做不到的,甚至於她都有些難以揣度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麼。

  之前在江寧的那一場相識、到分別,寧毅想要向她請教武功,這其中沒有太多的算計,那時候的他表現出來的是誠懇的一面。偶爾講些故事啊,在他的那個小「實驗室」裡做些亂七八糟的「實驗」啊。有時候會感到驚歎。但那時候她可以欣賞他,這是基於「大家看起來倒差不多」的這種自我認知上的。

  如今卻不一樣了,她對於寧毅所做的這些並不反感,但看得久了。只是驚歎,甚至於感到高山仰止。特別是他對劉西瓜所做的那整個規劃,那個關於讓大家過得更好的理念,她不知道這中間到底有多少是欺騙,有多少是他認真的思考,然而當這些東西完全展開,眼前這個男人所思考的廣度深度。超過她所能企及的範圍,更多的東西,她就不好去想了。

  只是……忽然間有些失落。

  曾經在梁爺爺那邊聽到過類似的故事。

  就好像一個江湖人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大儒,那種為國為民如聖人般的人,被他的想法所折服,甚至於被對方所感染,想要做些事情,但到得最後。江湖人終究只得歸於草莽,兩個人之間,還是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的。

  她倒沒有覺得寧毅是個聖人。但情緒也是類似了。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她在庭院裡坐了坐,心感無聊,到屋頂上坐了一會兒,看那萬家燈火。她內力精湛,有意無意地,聽得寧毅與妻子蘇檀兒的談話從那邊傳來,蘇檀兒還有一個多月才會分娩,鎮江距離江寧不算非常遠,因此她想要盡快回到江寧。自己家中畢竟有更加熟悉的大夫、穩婆,環境也更好些。

  蘇檀兒平素就跑動跑西的,身體倒是不錯,懷了孩子之後經歷這許多事情,最近除了孩子在肚子裡偶爾動得活潑,倒是沒有太過吃力。如果只是一天多的路程,倒也不是受不了。寧毅應該是點頭答應了。

  聽人隱私畢竟不好,陸紅提已經聽了幾句,便想離開,但隨後兩人倒是聊到了她的身上來,蘇檀兒道:「這位陸女俠,與在杭州見到的其他江湖人,倒是有些不同呢。」

  她在屋頂上停了一下,倒是聽得寧毅說道:「她倒不算是什麼江湖人。」這話令得陸紅提有些好奇,旋又坐下。

  「怎麼呢?她武藝很高吧?」

  「杭州見到那些人的江湖,跟武藝高低有關係,但關係倒是不大。他們的江湖跟行商一樣,都是過日子而已,見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講什麼樣的禮數,行什麼樣的規矩,這些都是他們看得見、摸得著的生活,你會了武藝,更多的可能是要按這樣子的辦法過日子。陸姑娘那邊,武藝就是活命,用來砍樹、用來切菜,學會了武藝,是為了有日子可以過,怎麼過,是之後的事情了。」

  「相公這麼說……顯得……」

  「嗯?」

  「顯得陸姑娘有些可憐了……」

  陸紅提在屋頂上皺了皺眉,卻聽得下方的寧毅說道:「不是可憐,我覺得應該是……可愛吧。」他想了一想,才輕聲地做了這個定義,陸紅提倒是在樓上眨了眨眼睛,蘇檀兒或許也有些愕然:「相公你……」

  但寧毅的話語倒是有幾分肅然:「在那種最嚴苛的環境裡,憑自己的力量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能這樣一路剛強的活過來,這樣的人,我覺得……很厲害……某些方面,我覺得就跟錢希文這類人差不多。」

  蘇檀兒大概沒想到寧毅會有這樣的評價,陸紅提一時間也有些失神,自己跟錢希文差不多麼……她在杭州聽寧毅說起過那個老頭的故事,也曾聽過他對那位老人的評價,但沒想過自己身上跟對方有什麼類似的。只聽得蘇檀兒想了想,道:「這樣說起來,相公是覺得陸姑娘……令人欽佩了?」

  「沒有啊。」這一次寧毅回答得倒是乾脆。

  「嗯?」

  「她是個女人。」寧毅說道。

  蘇檀兒遲疑了一下:「那又怎麼樣?」

  「她是個女人啊。」寧毅強調了一句,過得片刻,大概是看妻子不能理解,「她是個女人,我怎麼可能欽佩一個女人,女人當然是讓人覺得可愛了,對不對……」

  蘇檀兒大概是沒好氣地笑了出來,寧毅的聲音稍稍低了下去:「你不也是嗎,一個女人,想著做男人的事情,又是管家又是經商,這樣那樣,一開始成親的那段時間,還老想著怎麼遷就我,我都看得有些累了,何苦呢……不打算欽佩你,所以覺得可愛就可以了。」

  「如今孩子都要生啦,要是早知道……呵……」

  還以為是在說自己,原來是在打情罵俏……那邊房間裡夫妻之間的對話還在繼續,陸紅提如此想著,回想著那段話,臉上不自覺地熱了熱,但隨後歎了口氣,從屋頂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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