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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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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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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22:43:14
 第三二八章 陰天(下)


  有關於讓聶雲竹去蘇家走一趟的事情,雲竹本人雖然看來並不在乎,或者說是坦然接受並選擇了面對,但寧毅這邊則仍是在考慮之中的。

  感情之事與理智的關係不大,寧毅雖然已經在心中做好了決定,但殺伐果斷未必能夠良好地處理這件事。作為現代人的道德自覺在某方面還是妨礙了他,況且上輩子的天賦樹沒點到「情聖」的分支上,在面臨這件事時,未免就有些把握不住,一時間找不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有關性格上的這個短板,終究也是因為上一世時未有真正的去付出自己的感情。他自己未必有認真去想,腦海中只是思考著問題如何去解決,但關於這點,雲竹卻是看出來了的,她覺得這是寧毅可愛且真誠的一面,如果對他說,不知道他會不會無奈地笑出來。但無論如何,杏兒過來找她並且提出了邀約的這件事,第二天早上,雲竹並沒有跟寧毅提起。

  錦兒也被雲竹封了口,這天早上只是拿眼睛瞪他,一會兒想:「你家娘子要欺負為我們了哦,你家娘子要欺負我們了哦……」對於雲竹姐決定赴約,她心中有幾分忐忑,一方面不知道會對上怎樣的陣仗,希望寧毅可以覺悟過來,知道她與雲竹姐受到了威脅,另一方面心中又覺得,要是雲竹姐被欺負了也好,以後一旦讓寧毅知道,寧毅肯定會覺得他家娘子蠻橫無理。

  兩人的默契畢竟還沒到這個程度,她的眼神寧毅無法第一時間領悟。只覺得今天錦兒對他比較不爽。不過這樣也好,大概是她終於從前天受到的衝擊裡恢復了常態,意識到這事情歸根結底得怪自己。

  直到這天下午,他才從聞人不二的口中得知杏兒昨天曾拜訪過雲竹,隱約覺得有些問題,連忙折返回去,這個時候。雲竹已經在蘇家坐了半個時辰了。


  **************


  天依舊陰著,像是要下雨。長長的巷道高高的屋簷,總給人幾分陰森的感覺。不過偶爾有孩子或下人從前方走過,或高聲嬉鬧或低聲交談,才稍稍沖淡了這樣的觀感。蘇家的大宅在江寧城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住過好些年,住過好些人了。院牆的青磚總有一股古樸的感覺,爬了苔蘚與藤蔓,一個個院落由於居住的人的溫潤,也漸漸的有了自己的氣質。武朝的商人沒有地位,但畢竟有錢,蘇家早幾代買下了宅邸的原型,又一代代的擴建,到得現在,也就終於有了一種享樂的感覺了。

  一路走過這長長的道路時。偶爾便有一些院子的人朝這邊瞧過來,目光審慎,神色各異,有些在說話的,也因為看見她前方那領路的丫鬟時。選擇了沉默,眼神也就變得古怪起來。

  這樣的宅子與風光,雲竹曾經是見過的,那時候爹爹還未有犯事,她還是個官家小姐。縱然當官的未必像經商的那般有錢,但她也曾在父母的帶領下走過許多這樣的路。見過許多這樣的風光,也隱約見到過……隱藏在這樣深宅大院裡的複雜人心。她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走回這樣的深宅大院了,但……如今她的情郎,就住在這樣的院子裡呵……

  如此想想,倒也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曾經的她,十幾年前、十年前、哪怕幾年前,恐怕都未有想過將來會有某一天經歷這樣的心情吧。可時間確實是帶走和改變了太多的東西,從小時候的無憂無慮,到被貶為妓,到那些年的掙扎徬徨,贖身之後逐漸變得窘迫清貧以及隨後而來的這一切,不過有一點是很有趣的——無論在她曾經的憧憬裡將來要交託一生的人是何等摸樣,恐怕都沒有此時現實中的立恆這般奇特,而她也並未為此感到有絲毫不妥。

  「聶姑娘,這邊……」

  意識到客人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並且朝後看了看,杏兒停了下來,稍稍等了一會兒,待確定後方沒有什麼特殊的人影后才出聲提醒。這位聶姑娘神情有些奇怪,看她此時的神態氣質,完全不像是一般的青樓姑娘,倒是像個官家小姐,只是不知道在看什麼……不過她提醒之後,雲竹也就點了點頭,隨著杏兒朝裡面過去了。

  片刻之後,雲竹在小院的房間裡見到了蘇檀兒,這位她曾經聽過了許多次也曾偷偷猜測幻想了許多次的女子由於剛剛生下孩子仍顯得有些憔悴,但已經換上了正式的裙裝。雲竹剛剛進門時,看見的便是她倚靠在床邊坐著的身影,稍顯有些單薄,然後,她便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床,帶著笑容有些虛弱地朝她行了一禮。

  在雲竹原本的想像裡,這會是一個有能力執掌整個蘇家的美麗而又強勢的女子,但此時看見,才發現她的笑容並不強勢,那是善意的、卻也帶著些許觀察的笑容,其中並沒有雲竹所討厭的感覺,她便也連忙還了一禮。然後,便聽得那邊說起話來。

  「眼下這個時候將聶姑娘請過來,實在是有些冒昧,最近這段時間家中一直出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聶姑娘是相公的朋友,卻也受到波及,這件事情,我先代那些人,給聶姑娘陪個不是了……」


  ******************


  蘇檀兒與聶雲竹終於見面的同時,寧毅辭別了聞人不二,正在往回趕。江寧城內陰霾的天空下除了行人稀少了些,一切都還平平常常,與往日無異。江寧城北府衙附近,一隊行商打扮的旅人趕著大車、推著貨物,與迎面而來的巡街兵丁擦肩而過後,繞向了後方的街道。

  這隊旅人的數目大概三十多的樣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也有背著大槍、帶著刀兵武器的。江寧城客商南來北往,商戶也時常都會僱請鏢師或武人,並不出奇,倒是在繞過府衙之後,看見江寧大獄的輪廓時,他們微微停了停,與迎面走來的一名矮個子碰了面。雙方拱了拱手。

  「確定了吧。」

  「沒錯了,狗朝廷從南方抓來的那些英雄,正是被押解在這裡。就停兩天,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了。」

  「那就按原來說好的動手吧。」

  「天色有些不好啊,會不會下雨?」

  「原本說好趁著城內熱鬧動手。可以擴大混亂,遇上這賊天氣。這樣一來,怕是不成了吧。」

  「下雨更好,咱們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那就還是老樣子,天黑動手,大夥兒切記機靈些……若到時候能下雨,就更好了。」


  *********************


  夾在屋簷下輕響的風鈴聲中的,是嬰兒的哭聲。院落有些安靜,小嬋匆匆趕過來,抱起了搖籃中的孩子。輕聲唱歌搖晃哄著。孩子之前已經喂過奶,現在倒還不至於會餓,如此哄一哄,便又漸漸安靜下來。抱著孩子時,小嬋將目光朝著隔壁的院子望了過去。目光之中,有些憂慮。

  小姐將那位聶姑娘請到家裡來了,她是知道的,方才還偷偷地過去聽了聽那邊的聲音。對於小姐的用意,她心中有些想不通,但據片刻前娟兒過來說的。小姐與那位聶姑娘只是做著極為家常化的交談,小姐詢問了那聶姑娘的家世,以往的經歷,那位聶姑娘也就自然地說了出來。無論從何種角度看起來,兩人的話語中,似乎都沒有帶著的刺或者是想要給對方下馬威的感覺,就是簡單地瞭解對方,當然,多數時間還是小姐在詢問,那位聶姑娘回答。

  當然不會是要對對方展示什麼,否則小姐恐怕就不會讓她將孩子帶到這邊來避著了。就算是尚未確定那位聶姑娘與相公的關係,需要保持禮貌,給她看看孩子,都會是一種有利無害的事情,但小嬋也不知道為什麼,小姐最後還是堅持這樣做了。

  她心中想著事情,輕輕地搖晃著懷中的孩子,轉身之間,眼角似乎看到了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像是相公的身影,但仔細看時,那邊的院牆角落間並沒有足以察覺的動靜。大概是看錯了吧……再看了幾眼,她心中如此想了想,將再度睡去的孩子放進了搖籃中,蹲在旁邊照看著……

  寧毅翻上二樓房間。


  *********************


  之所以鬼鬼祟祟,倒也算是好奇心的驅使。寧毅在這件事上畢竟算不得光明磊落,察知了雲竹的登門此時已經無法改變,寧毅也明白這時候殺進去已經不是什麼好的對策,於是便翻上二樓房間,靜靜地偷聽了好一陣。他此時內力已經不錯,但由於正上面的一間不好開門,他選擇了偏一點的一間房,下方的聲音便隱隱約約地傳來,大致還是能夠聽清楚的。

  然後他也感覺到了情況的古怪,兩個女人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般悉心交談了半天,妻子這邊聽不出太多情緒的波動與心中所想,理智告訴他這樣的情況是最麻煩的,但一時間又想不到麻煩會以怎樣的形式出現。直到某一刻,蘇檀兒忽然說道:「杏兒、娟兒,你們先出去吧……聶姑娘麻煩你陪一陪我好嗎,我有一件事,想要單獨與你談談。」

  雲竹沒有說話,大概是點頭了吧,杏兒似乎有些猶豫,蘇檀兒笑了笑:「沒事的,我現在這樣子,又打不過聶姑娘,聶姑娘也不可能會傷害我……出去吧,把門關上。」

  杏兒與娟兒出去了,下方開始變得沉默起來,過了一陣子,寧毅聽得雲竹說了一聲:「蘇小姐。」然後蘇檀兒說起話來,聲音有些低,聽得不甚清楚……


  ……

  ……


  蘇檀兒從床邊站了起來,走向雲竹那邊,雲竹連忙起身,叫了聲:「蘇小姐。」過去扶住她,蘇檀兒笑了笑,聲音有些低了,將雲竹推到床邊,讓她坐下。

  「聶姑娘,這次叫你過來,我有一個請求,太過分了,我也知道難以啟齒,可是……聶姑娘,我只說出來,你……你要拒絕這事,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對不起……」

  她大概也是覺得那請求很過分,掙扎片刻之後,終於低聲地說了出來,聽這請求說到一半時,雲竹先是臉色緋紅,然後便陡然間蒼白了起來……


  ……

  ……


  隱約間,寧毅聽得檀兒是說要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但畢竟聲音太低,只聽到斷斷續續的一些詞語,「聽說」「完璧」「相公」「處子之身」「爭吵」什麼的,但一時間難以拼湊出輪廓。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也不知有沒有到傍晚,然後只見白光閃了一下,三月春雷乍響,一聲轟鳴,便將下方的聲音完全掩蓋了,再接下來,便聽不見任何動靜了。

  他心中不斷組織著這些詞句可能導致的事情,陡然間,腦海中劃過了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


  ……

  ……


  小院下方臥室,雲竹站在那兒,一隻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握著胸前的衣襟,目光看著方才被閃電耀白的窗櫺。她身材本就高挑,這時候也顯出了幾分柔弱與單薄,她站在那兒,貝齒無意識地輕咬了下唇,但方才聽到的要求似乎令她神色都有些恍惚了。如此想了好一陣,她才將目光收回來,看著前方目光也有些複雜的蘇檀兒。她所愛著的,男人的妻子。

  「好……」喉間發出了連她自己也無法確定的失真的聲音,嚥了嚥口水之後,她閉上了眼睛。

  輕輕地,手拉脫了腰上的繫帶,黑暗的房間裡,女子身上的外袍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下……

  蘇檀兒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在黑暗裡沁了出來,無聲地滑落下去……


  ……

  ……


  「不可能吧……」

  樓上房間裡,寧毅坐在那兒,抬起了頭,剛才他似乎想到了一句話,但那種感覺如果發生的話,就真是太奇怪了。

  「我想……看看你還是不是處子之身……就我一個人,我知道這很奇怪……」

  這又怎麼可能了?


  ******************


  天色將暗,雨下下來了。

  江寧府大獄附近,林沖振了振手中的長槍,身邊的人拔出刀兵武器,數十道人影朝著大獄的方向無聲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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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 22:43:31
   第三二九章 暴雨(一)


  雨落在簷下,晦暗的光芒從窗口照進來,寧毅在那兒坐了好一陣子,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站起了身來。

  話是沒能聽清,但事情終究還是看得清楚了。對也好錯也罷,到最終恐怕也只得歸於坦誠,因為到了現在,也只能承認,這件事情已經不在他所能掌控的範圍內,既然這樣,也只好幹乾脆脆地投子認負,至少不要讓她們再在裡面因為自己而受這樣的鬧劇折騰。

  推開門,雨在驟然間已經變得非常的大,江寧的天色浸在一片黑濛濛裡。走下樓梯,等到外面的杏兒與娟兒見他竟從樓上下來,都是異常的吃驚,他輕輕擺了擺手,徑直推門進去。這樣的天色裡沒有掌燈,客廳中也顯得昏暗,他過去敲響了臥室的門,裡面原本還有些細碎的聲響,一時間全都安靜了下來。寧毅隨後又敲了敲。

  「我要進來了。」

  如此說了一句,他將手按在門把上,單手推了一下,只聽「咔」的一聲,那門閂便斷了,門緩緩打開。寧毅在那才還站了幾秒鐘,才舉步進去,朝那邊掃了一眼。只見灰暗的光芒裡,雲竹站在床邊微有些赧然地將雙手抱在胸前,外袍已然合上,但繫帶並未繫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脫光光後還沒完全穿好衣服的香豔感。蘇檀兒就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站著,朝這邊望來,說了聲:「相公。」語氣之中似乎還有幾分輕柔的笑意。

  寧毅看了兩眼,終於還是別過了頭,然後從房間裡緩緩退出去,拉上了門。他本就不是想要進去跟兩人直接聊些什麼,先前的話語無法確定,這時候也終於能夠確定下來。檀兒的思維在某些方面比一般的女子要奇怪,同時也直接得多,從當初她提著火把去燒樓的事情裡就能看得出來了。

  她邀了雲竹過來,絕口不提有關自己有關孩子有關私情之類的話題。固然也有她本身善良不願傷人的一面。但眼下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邀約,在目的性上歸根結底與一般的女子還是沒有兩樣的,無非是想要知道心中最關心的事情。寧毅之前會對檀兒的行事感到疑惑,也是因為關心則亂,其實是沒有必要疑惑的。

  他在樓上猶豫了好一陣,樓下的房間裡,已經足夠時間發生許多事。他不知道在臥室房間裡雲竹到底有沒有脫掉衣服,或者有沒有更加古怪的、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不過基本上來說,就在雲竹解開衣帶的那一瞬間。檀兒其實就已經得到她所想要的所有信息了。

  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讓杏兒掌起燈盞,過了一陣雲竹才稍稍扶著檀兒從房間裡出來。雲竹神色複雜,偷偷看了寧毅一眼,檀兒的神色當中則看不出太多古怪情緒的端倪來,只在雲竹扶她坐下時,輕聲說了句謝謝。

  「相公回來得這麼早啊……」

  檀兒輕聲說了這句話,接下來便是極為正常的對談了。她說了邀雲竹回來向她道歉的事,又說了幾句雲竹之前的經歷,令人敬佩雲雲。這些事情都是寧毅以前便知道的。雲竹大概心中有事,欲言又止,當檀兒留她在家中吃完飯再走,並且請她去看看孩子時,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表示了拒絕:「家裡……還有些要緊的事情要處理,還有個妹妹,等著我回去呢,天又下這麼大雨了,我想……改天吧……」

  看她神色,是真的心裡有事。寧毅以往見慣了各種勾心鬥角。如今卻並不喜歡身邊的人也陷入這樣的氣氛當中,大概又說了幾句,寧毅讓杏兒去拿雨傘,他送了雲竹出門,走到屋簷下時,輕聲道:「別多想了。明天我找你,就算……就算……」他最終也沒能說完自己的心情,雲竹欲言又止,見他這樣說,道:「其實……」但也沒說出什麼,杏兒便拿了兩把雨傘過來了。

  接下來自然還是杏兒送雲竹出去,寧毅返回客廳時,燈點搖曳,檀兒雙手捧著茶杯坐在那兒怔怔地出神。他想了想,隨後過去起了檀兒回臥室,檀兒將頭壓在他臂彎上,輕聲咕噥了一句:「相公,聶姑娘以前是官家小姐呢。」

  寧毅嗯了一聲。

  「難怪我覺得她的氣質真好,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也能出淤泥而不染,這樣的女子,才是討所有人喜歡的吧。」

  不置可否的,寧毅又嗯了一句,到了床邊將她放下,臉龐離開臂彎時,蘇檀兒眼中亮晶晶地望著他,輕聲道:「聶姑娘好喜歡你啊……」

  寧毅看著她,蘇檀兒臉上帶著複雜又清澈的笑容,貝齒咬了咬下唇,努力地笑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寧毅在床邊坐下後,她又吃力地爬了起來,從側後方抱緊了寧毅,吸了吸鼻子。

  「一般來說,出了這些事情,這個時候還願意單獨登門見面的,若不是性格火爆想要找人當面罵一頓,就是那類性格堅強光明磊落也討厭受委屈的。可是聶姑娘一登門,見到第一面時,我便看出她不是這樣的人啦,她是因為喜歡相公你才登門的。」

  寧毅沉默著。於人心人性上,蘇檀兒的掌握縱然不如寧毅這般老辣,也是極為厲害的,雲竹的行為落在她的眼裡,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寧毅也無從反駁,檀兒緊緊抱著他的身體,笑了笑,卻又是吸了吸鼻子。

  「聶姑娘也是很懂事的人呢,可能是怕相公你為難,有太多的麻煩,所以今天才過來的,她心中可能在想,只要她應對得體,別人就不會胡亂猜測相公你了。可是她沒想過的是,我比她可壞得多啦,我跟她說,相公你告訴旁人她還是處子之身,我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跟人去說,我想看看……」

  她的聲音微微發抖,頓了一頓:「這麼過分的要求,她當時的心就亂啦,相公你知道嗎,這種在旁的女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事情,她當時想了想,竟然答應了……我當時就明白啦。相公,聶姑娘她真的好喜歡你啊……她這樣的女子,心性堅韌到這種程度的,把自尊自強看得比什麼都重。可是她喜歡你喜歡到竟連自尊都不要啦……她在青樓之中都能守身如玉,寧願餓死都不低頭的,可她喜歡相公你喜歡到竟連自尊都不在乎了……」

  檀兒輕聲低喃,重複著這話語,寧毅靜靜地聽著,過得片刻,才問了一句:「你……你還真的看了啊?」

  「相公你去問聶姑娘啊。」蘇檀兒回答過來。大概心情酸楚,連聲音都因為哽咽而有些變了。她咬牙推開寧毅,在床上躺下去,一面哽咽,一面看著蚊帳頂棚,片刻,寧毅也在旁邊並排睡下了。

  「我跟聶姑娘……認識有很久了……」

  「我心裡面還是在意的。」蘇檀兒哽嚥著說話,打斷了寧毅。「我以前覺得,男子不管有沒有文采能力,只要是個讀書人,去參加那些文會宴席,受女孩子青睞,是很正常的事情。像相公這樣又有文采又有能力的男子,被那些姑娘家喜歡,就算有什麼曖昧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以前相公你總是不參與這些,我還在心裡感到奇怪,覺得相公你與這些人太疏離,可後來我知道,我心裡其實是喜歡得不得了的……」

  這話語越說。她哽咽的聲音也就越發嚴重起來,伸手不住揩掉眼淚:「我是那些日子裡每日與相公在陽台上說話,才漸漸認識相公你的,到後來皇商的事情發生,再到後來的杭州之行,我、我……這兩天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先前不能待相公以誠,現在要遭到報應了啊……」

  「我有時候想呢,我也是不會阻著相公這些事情的,小嬋啊,杭州的那位劉寨主啊。相公是有本事的人,有些人喜歡,阻也阻不了,何況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麼呢。家中的人總以為相公是入贅的,怎樣怎樣,可經過杭州的那些事情之後,甚至在那之前,我就知道只要相公想做,贅婿這個身份根本就限不住相公。可是……心裡想是這樣想,我還是會覺得很傷心,不舒服啊,我心裡還是很在意的啊。」

  她大聲哭著:「你是我相公啊、你是我相公啊……可你就是入贅的嘛,你就是入贅的……你為什麼要入贅啊,你當初娶我不就行了嘛……你為什麼要入贅啊……」

  寧毅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去說,以他而言,這件事情映照的終究只有他心中的愧疚,以他的立場而言,無論事情發生到哪一步,蘇檀兒也好,聶雲竹也好,都是沒有錯的,怎麼可能有錯呢。如此哭過,發洩一陣之後,妻子便在懷中恢復了些許理性了,只聽她哽嚥著說道:「相公你喜歡她,我知道的,那就……找個時間娶她進門吧……若是聶姑娘這樣的,還算是……還算是配得上相公你的……」

  「我沒有想過要娶她回家……」

  「……呃?」

  寧毅的這句話令得檀兒微微愣了愣,正要說話,只聽「啊——」的一聲慘叫聲撕裂了外面的風聲雨幕,遠遠傳來。那慘叫聲撕心裂肺,叫得悽慘,卻顯然還是蘇府府中的人。若是一般人恐怕只以為是某個地方出了什麼意外,有人受傷,但寧毅與蘇檀兒才從杭州回來不久,對這樣的叫聲頗為敏感,這時候也就愣了愣。寧毅抬起頭目光朝窗戶望過去,蘇檀兒淚水未收,心中還想問:「為什麼。」但片刻時間內,也與寧毅一道聽著雨中的動靜。

  那一聲慘叫之後,大雨中的聲響再度平靜下來,遠遠近近的一時間沒有後續反應,但蘇家想必還是有許多的人被驚動了,再過得一陣,家丁示警的呼聲、鑼聲陡然間在雨裡沸騰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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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3 11:00:30
 第三三零章 暴雨(二)


  開始死人的時候,此時蘇府中的大部分人,都還被前天傍晚那場事情衍生的餘波困擾著。當大雨降下,眾人便在家家戶戶的房屋中、廊院下繼續議論著這些事情,男子女子,少年婦人,都難有例外。說著二房三房的對策,商量著蘇愈那邊的反應,講著這家中的人情,自然也免不了議論一番寧毅在那件事裡的態度。當然,大部分則離不了憤懣和謾罵,也有的人知道了蘇檀兒在今天將那當事的女子接回了家中面對面地交涉,或意味深長或幸災樂禍地各自猜測。

  也有的人會提起要不要結伴去將那女子折辱一番,譬如說名為道歉,實際上說點不好聽的話,但這樣的念頭心頭過一過,便只被人當成笑話否決了。哪怕不算上寧毅的反應,就算是蘇檀兒的發飆,此時也沒什麼人真能受得了。

  殺戮便是在這種茶餘飯後家家談政治的氣氛裡悄然襲至的。

  這次從梁山過來江寧的匪人,除了此時梁山泊上的數名頭領,其餘的皆是梁山兵將中的精銳,對於江湖火拚廝殺、打家劫舍向來是極為嫻熟精通的。而江寧承平百年,這些年月裡大大小小的動亂基本都未有波及到這邊,蘇家雖然也有家丁護院,但倉促間對於這類事情,真是半點準備都沒有,當這些人在席君煜的指點下趁著雨幕掩殺而至,只是片刻時間,蘇府一處側門附近的門房、馬伕、家丁、丫鬟就被清掃一空,隨後這些人便從外圍往內圍突破了過來。

  這個時間點本是飯前。大雨又將人群進一步的聚集起來。梁山眾好漢們以五到七人為一組,先在院牆外看清楚裡面的情況,隨後陡然間殺入,聚集在一個個院落間的蘇家眾人幾乎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在目瞪口呆的情況下看著那些黑衣人從暴雨之中衝過來,一刀一個結果了周圍人的性命。在這片刻間,他們甚至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想不清楚。有的孩子原本在屋簷下追逐打鬧,眼看著這些黑衣人突如其來,便拿著手上玩具呆呆地站在那兒。有的甚至在黑衣人逼近的時候會下意識地說一聲:「叔叔。」然後……小小的身體就飛起來了……

  直到他們連續屠掉了三個院子,才終於有一名家丁大聲地喊了出來,然後蘇家才終於有了些許反應。這個時候。被席君煜安排在外圍的二十餘人已經開始從外圍包抄,開始阻斷蘇家眾人逃跑的道路了。

  從聽到第一聲慘叫聲開始,寧毅與蘇檀兒就已經有了警惕,但有心算無心,信息上的不對稱姓終究是最大的問題之一。騷動起來時,寧毅立刻便將刀槍等物帶在了身上,雖然在這樣的大雨天火銃極易淋濕,但或許一開始還是有些用處的。而當他們衝出門口時,那邊也已經傳來了強人進城的喊聲。

  有什麼搶匪會來江寧城裡搶劫?這事情說出來恐怕沒幾個人會信。然而那邊的廝殺聲實在是沒什麼可作假的,寧毅在杭州呆了那麼久的時間。對這類事情也有了一定的分辨力。蘇家雖然也有不少家丁護院,但能夠參與那種真刀真槍搏命廝殺的不算多,眼下顯然就已經遭遇了這樣的局勢,從傳來的聲音聽來,蘇家護院們的抵抗在殺來的這股力量前不斷潰散。隨之而來的還有蘇家眾人的呼喊奔逃,聽起來,簡直像是杭州當初被破城時的情況一般,但被波及的範圍顯然又只有蘇府這一片。

  扶著蘇檀兒出了房門,耳中聽得娟兒在二樓房間上叫:「小嬋、小嬋,快抱少爺過來……」寧毅聽得聲音正從另一側殺過來。叫道:「娟兒,不要讓小嬋過來,我們過去……你在上面看到什麼了嗎?」

  「沒有。看不清楚……」娟兒從樓上飛快地往下面跑,「姑爺,會不會是江湖尋仇?」

  「有這樣明目張膽的嗎……」

  寧毅回答一聲,但也並非否定,而是在他自己心裡也想不出到底是遇上了什麼可能,腦海中倒是想起了前幾天跟聞人不二說被跟蹤的事情,當時以為是方臘軍系的餘孽要找自己麻煩,但一直找到江寧來,還用這種大張旗鼓的方式,那該是何等苦大仇深啊,自己似乎還沒這麼天怒人怨吧。

  說話間,娟兒已經跑下來攙住了蘇檀兒,又拿了兩把雨傘。主僕三人正要往外面走去,院牆另一側陡然傳來噗噗兩聲,兩名黑衣人先後翻牆而入。這兩人的身形都是結實健碩,一看見簷下的主僕三人,兩人也陡然加快了腳步,飛奔越過小院中央的涼亭,直朝院門方向奔過去。寧毅將蘇檀兒與娟兒主僕護在身後,三人沿著屋簷橫向而行,警惕地盯著那兩人,那兩人也盯著這邊,隨後放慢了步子,雙方平行而走。當先那人面罩之下目光兇狠,盯死了寧毅,當寧毅這邊停下,他們也停了下來,那人步子一踏,渾身的雨滴都嘩的往外濺了出去,隨後,將脖子咔的偏了偏。

  後方那黑衣人左右打量著這處院子,然後說了一聲什麼,前方黑衣人冷冷笑了笑:「你們便是寧毅與蘇檀兒那對狗男女。」

  寧毅此時刀槍都還放在袍子裡,雙手垂在推測,輕輕轉了轉:「你們是什麼人?」

  那黑衣人卻不回答:「既然你們就是,那老子就要大開殺戒了——」他大喝一聲,反手拔出一隻金瓜錘,陡然間就朝這邊衝了過來。寧毅空手站在那兒,看著那身影轟然沖散了雨幕,泥水激射,當距離不斷拉近,那黑衣漢子豁然發力,整個身影都躍了起來,照準寧毅的上半身,金瓜錘「吼」的猛揮而下。

  砰的一下,雨幕當中,那黑衣人的身體陡然間像是一隻刺毛綻開的刺蝟,他雙腿凌空,背部在空中扭曲地弓了起來,整個身體在由下而上的巨大衝擊中凌空停頓了一兩秒。就在方才那一瞬間,寧毅照著他的腹部全力轟出了一拳,將他的衝勢硬生生地阻在了空中,鮮血從口中噴出轉眼間就從面巾中湧出來。那黑衣漢子的身體隨後才摔落下來,雙腿才觸到地面,寧毅抓起他的手臂,隨即而來的,便是一記猛烈的過肩摔。

  那漢子是從簷欄外衝過來,轉眼間身體轟然砸在裡面房間的窗檯上,整個窗戶都爆開了,他的後背撞上窗檯的銳角,也不知道有沒有砸斷脊椎,但他整個人就那樣頭下腳上的掛在了砸破的窗檯上,寧毅從地上撿起金瓜錘,照著這黑衣人身上砰砰砰砰的連續砸了七八下,順便朝著那人的腦袋上狠狠踢了一腳,滿地的血漿。他轉過身,用錘子指住了那邊雨中的另一名黑衣人,跨過欄杆,朝著那人走了過去,順便示意蘇檀兒主僕倆準備出去。

  「你們是什麼人?」

  剩下那名黑衣人被嚇得退後了兩步,他們那邊雖然也有一定的關於寧毅的資料,但自然想不到這書生眼下出手竟如此狠辣兇殘,握緊了手中的長刀,而聽得遠處的殺伐聲似乎是逼近了,方才吼道:「我等梁山英雄、諸位大哥今日都已到了,你若識相的,就趕快放下兵器,等候發落,或許還能留你夫妻一條性命……」

  他卻不知道寧毅此時正有火氣與憤懣在心。雖然對於蘇檀兒與聶雲竹他沒有辦法,但人總是能遷怒的。此時在大雨中面無表情地逼近過去,口中沉聲道:「席君煜還真混出些名堂來了?」

  「席大哥、席大哥他……」

  他話還沒說完,寧毅已經走到了進出,陡然間朝他撲了過去,那黑衣人反手便是兩刀揮斬,只聽噗的一聲,鋼刀斬破了牛皮包,石灰粉劈頭蓋臉的籠罩了他的身體,大雨之中,轉眼間便是嗞嗞的響聲與升騰的白霧。他畢竟穿了衣服戴了面罩,石灰粉片刻間難以燒到他的身體,但只是眼鼻間沾到的些許已經夠他受的,他大聲喊著,拚命揮刀,冷不防腦袋上就挨了狠狠的一錘,人倒在地下之後,又是一錘,他便不再動彈了,寧毅又再補了一錘,方才將那錘子扔開到一邊。

  「知道是誰了……」寧毅轉過頭,朝著妻子與丫鬟說了一句。

  院門外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呼喊著奔跑過去,都是認識的蘇家人。寧毅帶著蘇檀兒出去,只見另一端的道路那頭,耿護院領著一些能打的護院正在與一眾黑衣人廝殺打鬥,掩護著眾人往這邊跑,也不時有黑衣人從側面要殺入人群。小嬋披了蓑衣,抱著孩子奔出了另一頭的院落,正在朝這邊揮手呼喊。蘇文定蘇文方等人此時也奔了過來。寧毅拔出了刀,對蘇檀兒道:「你跟著其他人去找爺爺他們,我去幫幫手。」

  「他就是要殺你,他就是要殺你……」蘇檀兒叫著拉住了寧毅的手,但看見寧毅的表情時,終於還是遲疑了一下,放棄了勸說,「你……你該去找找聶姑娘……她可能還沒出去……」

  寧毅望瞭望那頭的戰鬥,吸了一口氣:「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蘇檀兒放開了他的手,他朝著那邊全力衝過去,有黑衣人從側面從出來,打了個照面,被他一刀殺了。也在這時,席君煜領著幾個人出現在側前方的一處屋頂上,目光巡弋,也就看到了他,朝這邊指過來:「眾位哥哥,便是那人……」那幫人便先後跳下屋頂,朝這邊衝過來。

  眼見這樣的情形,寧毅哪裡還不明白衝來的可能正是那水滸一百單八將的成員,他心中暗罵了一句,不想再將戰圈拉到本就吃力的耿護院等人身邊,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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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4 22:23:42
大雨飄潑,雖然是是春末的雨,但已然有了夏日的感覺。天空偶爾劃過閃電,黑壓壓的江寧城中,騷亂首先從江寧大獄以及蘇府這兩處地方蔓延開來,但由於風雨皆大,一時之間,還沒有引起城內守軍的太大反應。

    由於武朝南北兩面的戰事都在吃緊,原本駐於江寧附近的武烈軍此時已經拔營南下,以在童貫率禁軍北上後配合其餘軍隊繼續圍剿方臘。

    武烈軍並不專門負責江寧駐防,但由於它在,原本江寧一地需要在治安上操的心思就少許多,至少在應付匪人進城這類幾十年一遇的事情上並不費心。但他們此時已然離開,一直相對太平的江寧在這方面的防禦力量,就變得陡然空虛起來。

    負責衝擊大獄劫囚犯的這邊,數十精銳同時潛入時,在大獄外圍受到的抵抗微乎其微。一來因為此時江寧大獄的獄卒並無太多應付這類突襲的經驗,二來這次前來的也都是粱山上的好手。大獄這邊參與的大首領便有八個,除卻「豹子頭」林沖」「黑旋風」李逵,這次來的,還有「病關索」楊雄、「聖水將軍」單廷哇、「八臂哪吒」項充、「飛天大聖」李袞、「賽仁貴」郭盛與「雲裡金剛…」宋萬。

    這八人領著手下精銳一路殺入,就算獄卒中有些好手,猝不及防之下,也經不起林沖李逵楊雄這幾人的幾招幾式。再加上李逵本是江州獄卒,對獄中之事也都清楚,眾人一番襲殺轉眼間便衝入大獄之內就連押解了囚犯過來的兵丁,在也猝不及防下便被衝散,分割開來。

    抵抗到這個時候方才出現其實也已經晚了。這些押了囚犯過來的士兵雖然是剛從前線上退下來,還算是頗有戰鬥力,但被衝殺在牢房各處,也已經阻不了粱山眾好漢開始釋放囚犯。江寧大牢之中所關的因犯不少,一旦被放出去,城裡立刻就要亂起來。李遣一雙板斧見鎖就劈,見人就砍一路推進,眾人打開大牢,獄中已經是混亂一片,而直到開了半數牢門之後,意外才開始出現。

    那是一名負責押運過來的軍中小校,二十來歲的樣子,容貌端方手持一桿鐵槍,帶了三名士兵從亂出殺將出來。此時李逵等人已經在喊著:「粱山好漢來此救人,有不平者便與我等一同殺敵!事了之後上山聚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牢獄之中除了良善怯弱之人,更多的本就是那些逞強鬥狠或者犯下大案的罪囚許多人心知眼下出了牢門事了之後恐怕也會被抓回來,當下拿起各種棍棒兵器開始與粱山眾人一同殺起士兵獄卒來。

    那小校出現時,幾名亡命之徒殺了獄卒,揮舞刀槍便衝上來,那小

    校雙手持槍一記平刺,隨後鐵槍左右揮舞如狂龍擺尾那幾人手中刀槍被打得四下〖激〗射,幾個人轟轟轟的砸上左右牢房的柵欄,掉下來時鮮血狂湧身體抽搐連掙扎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衝向這邊的乃是病關索楊雄,一口鋸齒大刀武藝在粱山之上都屬前列。這一路衝殺過來,手下不停,路上獄卒幾乎難有能當他三刀的,眼見著這邊的小校武藝厲害,立即便衝將過來,將他的攻勢接下來。一刀一槍轟鳴碰撞間,火花四濺。那小校武藝太高,後來跟著的三名士兵卻是無法加入戰鬥,楊雄後方的三名粱山精銳卻跟了過來,這是楊雄手下的親信之人,與楊雄的配合都有訓練過,卻堪堪能夠插手進來。眼下講求的是亂起來的速度,並非江湖放對決鬥,轉眼間便是四柄武器朝著那年輕小校斬了過來,要將他在第一時間內亂刀分屍。

    然而那小校身形微晃,咬緊牙關卻只是在那兒挺住,腳下進進退退間也僅是一步,竟連半寸都不往後移。他手中槍法古樸沉穩,一開始的幾招裡,與病關索戰成平手,隨後被四人合擊,手中一桿鐵槍竟好似越來越沉,槍勢竟隨著打鬥的繼續也越發凌厲起來,每一槍之中既守且攻,在這般攻勢下竟還一槍槍的逼向敵人的要害,看似簡單的揮槍中,隱含風雷之聲。

    如此廝殺片刻,只聽轟的一聲,漫天火花,這小校竟將楊雄等人逼退半步,隨後又是轟的一聲,又將他們逼退了半步。鐵槍在他雙手上的揮砸,看來竟比四人手中的刀槍力量更為渾厚。

    這自然是錯覺,他之所以能將四人逼退,無非還是強勢凌厲,攻敵所必救。但能在以一敵四的情況下展開這樣的反擊,眼前小校的厲害也是明擺著的了,又戰得片刻,那小校眼神愈發凌厲,又將楊雄逼退一步,也在此時,後方傳來一個聲音:「好高手,給我讓開!」楊雄身邊兩名精銳都連忙朝一旁躍開,只聽破風疾響,兩柄板斧從後方劈來,那小校舉槍一架,火光轟響,板斧與楊雄的鋸齒刀同時劈來,將他劈得踏踏踏踏連退了四步,砰的一下用槍枰往後一撐才定住身形。

    「痛怕!」

    眼下過來的自然便是黑旋風李遣了,他雙斧出盡全力,還是與楊雄聯手才將這小校逼退,卻是哈哈大笑了一聲:「洒家乃是粱山泊宋江宋哥哥麾下黑旋風李逵,看你年紀輕輕,武藝真是了得。你乃何方英雄,給洒家報上名來!」

    他見獵心喜,這樣說話已經頗有禮貌,那小校道:「我大好男兒,爾等不過山匪賊寇之流,莫污了我的名字,受死便是!」

    李遣一聽,鬚髮皆張,口中怒吼道:「**你奶奶!」揮舞雙斧衝上前去,那小校拔起長槍,雙手一揮,槍勢如狂龍一般迎擊上去。轉眼間,與李逵、楊雄戰成一團。

    然而眼下的大獄已經徹底亂了起來,那小校武藝雖高,但畢竟對上李遣楊雄兩人一時間也只是堪堪能夠支撐並且也是無奈地不斷後退,再也阻不了其它粱山中人幹些什麼了……

    江寧大獄之中亂成一片的同時,蘇府之中也已經陷入一片惶恐與驚悸當中。粱山強匪殺進來時,雖然蘇家護院組織起了簡單的抵抗,令得部分蘇家人得以逃亡、集中,但這樣的奔逃其實並沒有組織紀律性。

    大半的人已經往正廳那邊過去,也聚集了最多的護院人手,想要拖延時間等待官兵或者救援的到來。

    但仍有許多的人錯過了聚集的時間被分割在一個個的院子裡,或者躲藏起來,或者漫無目的的奔逃,遇上了那些進入府中的黑衣人,便被追上殺了。

    若是從雨幕中俯瞰下去,屠殺仍舊進行在蘇家大大小小的院落間。

    有的沒有趕上大隊,想要結伴從正門或側門逃出但甫靠近外圍,便被黑衣人遇上殺了。有的便是有三五個人在一起,遇上一名黑衣人,也興不起廝殺的念頭。席君煜對蘇家何等熟悉,哪一條路哪一個方向要把守的都是清清楚楚。有的老人在院子裡不及逃走,被搜過來的黑衣人順手殺了。也有院落中,黑衣人殺了男人小孩,追著奔逃的婦人到大雨裡打翻在地,撕了衣服才又扛著她往房間裡過去……

    寧毅衝過了幾個院落,跑過了蘇家的練武場轉了個大彎,才稍稍甩開後方追來的幾個人。

    真正衝進蘇府當中的人,並不能覆蓋到蘇家的每一個地方但只要是被遇上的,自然就遭了對方的毒手。他衝過來的過程裡已經見到了五六具蘇家人的屍體,認識、或者至少都有印象的,其中一個孩子還是他當初教過的學生,倒在地上身體已經被砍成了兩截。

    按照平時的感覺,若有這樣的強盜進城,很快的時間內,江寧城中的軍隊就會行動起來,但眼下這次,未必能以常理計了。席君煜不是傻子,他挑了這個時間動手,可見外面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至少能夠拖延救援來到的時間。他就算親自衝出去,一時半會恐怕也找不到救兵,以蘇家現在的情況,就算抱團開始守,若是粱山的高手放手猛攻,恐怕也撐不了多久,畢竟護院一旦潰敗,接下來就只是屠殺而已了。

    他奔跑在雨中想著對策,同時心中也擔心著之前離開的雲竹的下落,雨天,她們走得沒這麼快,可能還沒有走出去……但這樣的想法隨即被他清除出腦海,事情結束之前,無論如何心急如焚都是沒有用的,眼下只能冷靜。如此衝到一道院門處時,淡淡的血紅色從院門裡隨著雨水溢出來,一道身影與他打了個照面,隨即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拔刀襲來,雨幕中揮起長長的水漣,寧毅低頭躲過,兩人在雨中交手幾下,那人被寧毅陡然撲倒在地,連續挨了七八拳,被打得半死,暈厥過去。寧毅偏過頭看看,只見這院落裡躺了三具屍體,是他眼下在蘇家需要叫表叔的一家人,本是想拿刀順手將兩人割了喉嚨,但考慮片刻後,還是咬了咬牙關,將兩名黑衣人拖進院落房間的偏僻處,以抹布堵住嘴,隨後用繩子綁好了。

    經過下一個院落時,裡面隱約有響動傳來,他看了看,院落裡也有屍體,但裡面房門開著,人的掙扎哭泣聲傳來。寧毅過去看了看,卻見房間裡的桌子邊,一名黑衣人一手提刀,一手按住桌上身體**哭泣掙扎的婦人,正在做著那種事情。

    那黑衣人身體前後動著,正做得開心,破風陡然襲來,如同一輛馬車陡然駛了過去,桌上的婦人本就在哭」「啊」的痛呼一聲,偏頭看時,淚眼之中那黑衣人已經不在她身前了,而是被重重地推在了幾米外的牆壁上,身體被長刀刺穿,直接釘在了牆上,猶在掙扎。他之所以喊不出聲音來,因為站在前方的男子單手捏住他的下頜,頜骨估計已經被捏脫臼了,掙扎中還傳來下頜骨髏扭曲裂開的「卡卡」之聲。

    這婦人本是前幾天參與了圍攻雲竹事件的其中一人,乃是二房的一位表嫂,待定睛看看忽然衝進來的竟是寧毅時,哭泣中也微微呆了呆,寧毅捏碎了那人的下巴,反手扔過去一件衣服到婦人的身上,然後轉身往外走:「今天的事情我沒看到過,沒有人看到過。」

    婦人抱著衣服,陡然間抓起旁邊古玩架上的一顆石頭,衝到牆邊,對著那黑衣人的腦袋砰砰砰的拚命敲打,一面敲一面哭。那黑衣人其實也是最後的氣息了,此時緩緩抽搐,腦袋上已經被敲爛。寧毅才要跨出房門,破風聲從頭上降下,他猛地退後,一記劈斬轟的降在地上。

    同一時刻,後方傳來一聲巨響,卻是一顆石頭穿破了側面的窗戶,似乎是打在了那婦人的頭上,婦人側飛出去,倒在地上,頭上溢出血來,也不知是昏死過去,還是直接死了。

    被打破的窗戶外顯出一道身影來,從上方降下的這人手握著一柄看來比尋常寶劍厚重的大劍,堵住了門口。寧毅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牆邊,拔出了釘住屍身腹部的那把長刀,屍體掉在地上,腸胃嘩啦啦的往外流。寧毅舉起刀指著外面拿重劍的那人,他能夠認得出來,這兩人是方才陪在席君煜身邊的頭領,只是不知道他們具體是粱山上的哪一位了。

    不過,隨後兩人也就自己做了解答。

    「我乃粱山神火將軍魏定國,你能逃到哪裡去!」窗外那漢子揚聲說道。

    「爺爺是喪門神鮑旭,生平愛殺人!」門外持大劍那人也笑起來」「你跑得倒挺快,現在還能去哪裡。還不束手就擒,速速給爺爺殺了,也好給你個痛快!我告訴你,若落在席兄弟手上,只怕你會生不如死啊,哈哈哈哈……」

    窗外雨聲如沸,兩人一堵門、一堵窗,房間裡,赤身婦人身下的鮮血已經開始淌出來。寧毅持刀而立,隨後偏了偏頭,靜靜聽著那雨中傳來的躁動聲、殺戮聲、哭泣聲,某一刻,他輕輕地垂下刀鋒,朝著堵在門口的那喪門神鮑旭舉步行去。

    風如虎吼,從江寧城的上空吹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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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暴雨

  雨、江寧大獄。

  廝殺聲將巨大的騷亂擴張開時,蔓延開來的一場動亂,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獄卒、劫獄者、押囚士兵、小偷、流氓、匪徒、無辜者、反賊……等等等等,在大牢內外廝殺未休,一部分已經逃了出來,開始在附近作亂。大牢內部此時因為武力稍高仍舊有抵抗餘力的獄卒、士兵已經被分割成一片一片。這次梁山進城為的主要是劫獄,對於殺光人終究不怎麼執著,才令得他們能夠抵抗至今。

  倒是一些被梁山人放出來的方臘系反賊首領,一路上受了這些士兵的折辱,一旦出了牢門,殺得極為起勁。但畢竟他們也不想再被抓住,殺了一陣之後,還是保持著理智,與梁山眾人迅速離開大獄。

  在大獄一側,李逵、楊雄與那年輕校尉的戰鬥已經近乎白熱化,別人根本無法進入這戰圈。那小校一桿鐵槍獨鬥李逵、楊雄二人,每時每刻都感覺會有性命之憂,但就像是一根被繃緊到極點的繩索,雖然每時每刻都讓人感到要被壓斷,卻始終維持在那危險的鋒線上,鐵槍的招式算不得靈動出奇,卻是每一刺每一揮、每一格每一檔都凌厲老辣,鐵槍與雙斧、鋸齒刀的碰撞濺出無數火花。

  梁山之上雖然大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李逵這人性烈剛用,一開始是只想與人單打獨鬥的。因此剛開始時也是他與那小校交手,楊雄在一旁掠陣,然而一番死鬥下來,那小校的槍法竟越戰越強,如同先前一對四時一般,鐵槍大開大合、猛揮硬砸間,甚至將李逵的蠻力都給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楊雄這才加入,兩人一同壓住那小校的鋒銳。

  但那小校的槍法攻守兼備,走在隨時要受傷的線上都能不時的遞出兩記殺招,打得兩人都是暗暗心驚。梁山之上兩人的武藝都屬一線,盧俊義、林沖、武松、魯智深等人或許能勉強高出一線,但真打起來也是戰果難料,誰也想不到,眼前這樣一位軍中校尉,竟能有這般高強的武藝。

  不過,李逵、楊雄的聯手也足以將那小校壓在一邊,其餘的梁山精銳便打通旁邊的木欄進去開了牢門。這邊牢房中也關了幾名方臘軍系的反賊,牢門一打開,立刻便走,有的試圖拿起武器到李逵、楊雄二人這邊來幫忙。這些人在方臘軍中是些中小頭目,武藝也還是不錯的。但那小校性子也是剛硬,眼見後方的囚犯要逃,口中喝了一聲:「不許走!」在被兩名高手圍攻的情況下竟還要以鐵槍去擋人。這自然沒有成效,他的手上被楊雄的鋸齒刀帶了一下,鮮血頓時濺出,幾乎同一時刻,他也以一記凌厲至極的出手直刺對方面門,在楊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來。

  這年輕校尉終於被擋下來。此時對梁山眾人來說畢竟不是適合持久戰的場合,眼見無法拿下那校尉,楊雄李逵二人終於還是抽身撤走,那小校追將過去,順手刺死了一名跑在後方的方臘軍系頭目,眼見著周圍一片混亂,才放棄追擊。

  梁山眾人以及方臘麾下的一干頭目此時大都已經殺出牢獄,此時大獄中的,是一些看不清局勢或者殺得起勁的匪徒,仍在圍攻苦苦支撐的一些士兵與獄卒。那小校揮槍上前,一路衝殺,一槍一個將附近的匪徒悉數打倒,轉眼間便聚集起十餘人的隊伍。

  梁山眾人一走,要解開附近的危局還是相對容易的,待到殺出大獄門口,小校身邊也都已經是些傷員。外間的騷亂已經在城市裡擴大開去,府衙那邊似乎也已經有了動靜,但城內衙役或者巡捕戰鬥力估計不高,恐怕照面就會被梁山眾人衝散。那小校看了局勢,拿一塊白布順手裹住了手臂的傷勢,道:「他們此時還未跑遠,此時追殺上去,尚可將他們咬住!」

  他剽悍勇猛,其餘的人死裡逃生,卻不願與他再去冒險了,有人道:「這些梁山強匪有備而來,我們都已受傷,事情交給江寧守軍便是……」那小校並非眾人的直屬上司,方纔那場亂局中,軍官或被衝散或被殺死,也找不到可以做主讓這些人賣命的長官。小校看了看,咬了咬牙,一振長槍,在大雨之中銜尾追去。

  這時候大雨之中仍有不少囚徒在周圍生事,或四散奔逃,那小校卻是無論去理會了。卻有幾人此時從一旁的道路上衝來,當先的一名男子身材頎長,轉眼間打倒兩人,看看大獄的狀況,又看看這名一路衝來的軍官,迎了上來:「岳校尉,是岳校尉吧,可還記得我麼……此地到底怎麼了。」

  看岳姓校尉看了他幾眼:「聞人長官……」

  來人便是此時在江寧的聞人不二,他對這校尉有印象卻是因為杭州破城時這小校勇猛非常,後來與這校尉也打過兩次交道,對方知道杭州城門打開便是眼前這男子在城內活動的功勞,因此也頗為恭敬,向他說了大獄之中發生的事情。原來杭州戰局定下之後,宿將辛興宗安排了一隊士兵押囚北上,順便叫這岳校尉北上送一封信,他隨著押囚隊伍過來,卻並非他們的上司。

  事情簡單幾句便說完,眾人要隨著梁山眾人的方向追蹤過去時,只見兩騎自雨中奔來,其中一騎在前,後面一匹馬隔了老遠,上面坐的卻是個女子,卻是過來尋聞人不二的元錦兒。兩騎將聞人不二等人截下,隨後元錦兒便說了蘇家受襲的事情。

  原來雲竹雖然沒有讓元錦兒與她一同去蘇府,但元錦兒在不久後卻是偷偷跟來,她在外面沒有等到雲竹,卻看到了蘇家的動亂殺戮。旁人若是看到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援兵,但聞人不二畢竟安排了人手保護她與雲竹,她便找了人,原本要去駙馬府尋康賢或是陸阿貴,想不到途中便遇上了聞人不二。

  真正令錦兒擔心的,並不只是蘇家的變亂,最為嚴重的還是:雲竹仍沒有從蘇家出來……

  一如寧毅所說的顧不了那麼多了,蘇府之中亂起來之後,當然也沒什麼人再有餘裕去理會一個由府外進來的女子。大雨之中,蘇府正廳那邊的幾個院落中已經亂成了一片,僥倖匯合的眾多蘇家人聚集於此,孩子哭喊,傷員呻吟,混亂不堪。護院們依據院牆建立了簡單的防禦線,也弄來了幾把弓弩,能夠在近距離內對一些梁山強人造成威脅,但各處打鬥仍舊是險象環生,偶爾有黑衣人衝進來,劈翻了一兩人,又在一些蘇家年輕人的聯手下打得退了出去。

  蘇愈柱著枴杖,在那邊的房門口一面吼著,一面驅趕著一些膽小的年輕人拿了刀槍上前作戰。他雖然確實是老了,但猶有威儀,當然,眼神之中也不免流露出幾分焦慮的神色,有些人過來了,有許多人還沒有過來,他在心中數著,有時候也會拉著人問一問:「雲方呢……還有你七叔呢?有沒有看到他們,有沒有炮出來……」

  這樣子的詢問,眼下幾個院落間到處都有,婦人詢問著自家夫婿、孩子的下落,男子尋找著家人父母,偶爾也能看見一邊有人忽然站起來,拿了刀槍吼著:「跟你們拼了!」與衝進來的黑衣人廝殺的,混亂之中,蘇愈也看到了站在那邊人群裡的蘇檀兒,她分娩未久,本還該處於坐月子的時期,此時半身都被淋濕,走得踉踉蹌蹌的。

  「看見小嬋、娟兒她們了嗎……」她拉住的多半都是丫鬟下人,有的能夠提供些線索,多數則是搖了頭。

  蘇愈過去拉住了她,將她拉回屋簷下,看見是蘇愈,蘇檀兒也愣了愣,然後幾乎要哭出來:「爺爺……」

  蘇愈看了她片刻,才問:「立恆呢?」

  「他、他被看見了,引開那些人……然後……然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被看見了?」蘇愈有些不理解,看看周圍,問道,「你孩子呢?」

  「小嬋抱著他,我們在路上被衝散了,我本來以為她們都過來了……」她想了想,終於定下心神,道,「爺爺,是席君煜。」

  「什麼?」

  「是席君煜,帶著梁山的匪人過來尋仇的。」

  「……我知道了。」只是稍稍遲疑了片刻,蘇愈就已經明白過來,他雙手握緊枴杖,在地上用力頓了兩下,「檀兒你聽好,你要想辦法逃出去,待會我會叫耿護院他們過來,護著你逃出去,多帶幾個人,文定文方他們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跟立恆,一定要活著!這是在城裡,蘇家人他們殺不光的,但他一定會殺你們,你跟立恆能活著,才能帶著蘇家人報這大仇,你……立恆他的武藝到底怎麼樣,能不能躲過他們的追殺,有沒有什麼辦法通知他逃走?」

  蘇檀兒愣了愣:「立恆他……他不會逃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等情況下,他一定能看清楚局勢……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耿護院他們保護你去找他……他……」

  蘇愈正說到這裡,遠處砰的傳來一聲槍響,遠遠聽來只像是雨中的一聲爆竹,但蘇檀兒回過了頭,怔怔地望著那邊:「可是……他不會逃的,我也沒辦法通知他啊……」

  「爺爺也聽說過梁山的強匪,他們造反的,立恆總不至於打得過那些人……」

  「他打不過,可現在這樣,怎麼去找他啊……」蘇檀兒哽咽著,將手背舉起來貼在嘴上。眼下這幾個月院子就已經被四面圍攻,其餘的地方,也還有那些黑衣人在肆意殺戮,昏暗的大雨,高高的圍牆,只在眼下,猶如群山阻隔,寧毅在那邊也不知陷入了怎樣的戰鬥裡,四面八方的殺機,弄得簡直像是化不開了。

  如同爺爺說的,這一瞬間,蘇檀兒竟有些期待寧毅會一個人逃掉。可她心中也知道根本沒有可能,那是自家的夫君,雖然平日裡看來脾氣好也與世無爭。但實際上,一旦遇上真正重視的事物,他根本就沒有簡單退後或是放棄的可能,他根本就是那種即便在最大的劣勢裡都要掙扎著撕出血路來的性子,有希望就還有挽回的可能,相公不會喜歡那種全家人死光了再回來報仇的感覺的。

  這樣的人很厲害很令人敬佩,是自己的夫君,自己心中也非常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也是因此,她心中是明白的,形勢比人強,無比的劣勢下,大多數的時候掙扎了也不見得有結果,更多的只是把自己掙扎得血淋淋,直到送了性命。夫君的武藝,不見得非常高,但每一次與人都是搏命廝殺,取得勝利也是身體受傷。但這一次即便與杭州那樣的危局都有不同,席君煜有心算無心,眼見了這麼多家裡人死去的情況下,她心中就真的有些害怕了,希望自家夫君沒有執拗地在那兒與人廝殺周旋,尋找機會,若是可能,希望他能夠逃掉……

  她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眼看著昏暗的雨幕下陡然劃過閃電,廝殺聲卻似在雷聲中變得更加激烈起來。而就在她目力難及的蘇府一側,被黑暗與殺機所籠罩的地方,寧毅也正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在進行一場搏命的廝殺,以期待在這片濃重的黑暗間,求取一線的希望……

  這章老實說發得有點猶豫,主角還沒有出現,可整體結構上又是必要的。

  但我手上又確實有下一章的存稿。

  怎麼辦呢……為了在我的良心、虛榮心之類之類亂七八糟的之間求取一個平衡,大家投個五六十張月票什麼的啊……呃,那麼就這樣吧……

  喂,你們這些人給我聽好了,333章已經被我綁架了,如果你們不把手上的月票交出來,快點到達200票,我就……呃……我就……我就明天再更!

  說完這些,感覺我已經卑鄙了許多,再次配得上香蕉大魔王的稱號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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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5 23:05:20
第三三三章 暴雨(五)

  轟響聲傳來時,薛永手持彎刀奔行在雨幕之中的屋頂上。
  這場雨太大,目力難以遠及,但方向是可以確定的。這次梁山眾好漢來江寧,軍師吳用害怕一些人報仇心切誤了大事,並沒有將當初與這個蘇家結樑子的幾位兄弟都派來,而是錯開了時間,將他們派去執行其他的任務。這邊的復仇,由於席君煜熟悉蘇家地形,便讓他過來安排。
  按照席君煜的說法,蘇家那位入贅的姑爺武藝是沒什麼的,但據說好研究各種火器物品,當初馬麟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那人手中的突火槍,正中頭臉,一槍致命。按照眾人的估計,這可能是一個脾性有些古怪,好擺弄各種火器機關的書生,威脅是不大的,但為了以防萬一,軍師吳用還是安排了梁山之上頗通火器的神火將軍魏定國壓陣,以策萬全。只是今日暴雨突降,也不知道神火將的火器還能不能發揮出威力,這時那邊傳來的聲音,聽來卻也並不像是魏定國最為擅長的子午掌心雷。不過這聲爆響倒也暴露了那寧毅可能在的方向,他便一路追了過去。
  他步伐甚快,幾個起落,轉眼間便奔過了幾個院落,下方和遠處偶有殺伐,他倒也懶得參與其中。這薛永外號「病大蟲」,往日裡是在江湖上賣膏藥為生的,他從父輩那繼承一身武藝,家中卻因為得罪豪紳,也令得他一身本領難以出頭,才得了這病虎稱號。宋江接納他後,進入梁山,他雖然在山上排名不高,但武藝卻是不錯的,也並非好鬥好殺之人。只是下方這等廝殺滅門的場景,他倒也司空見慣,心中不至於有什麼波動興起。
  一路趕到那邊似是槍聲響起的院子,才跳下來,他便發現了打鬥的痕跡。最為激烈的還是在正面的房間裡,薛永提刀過去,警惕地看了看,這才發現房間中已經打得一片狼藉,桌椅木架都已被刀劍劈得破破爛爛。房間昏暗,裡面兩具屍體,一具躺在牆邊,肚腸、腦袋都破了,穿著黑衣,是自己這邊的兄弟,另一名竟恰恰是那神火將軍魏定國,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只見魏定國胸口被打爛了一個大洞,傷口之中滿是鐵砂、鉛粒。
  魏定國擅長的便是火器,過來之前大夥兒也曾想過要提防那贅婿的火器,想不到最終竟還是遭了那火器的毒手。何況那書生本該沒什麼武藝,眼下這局面又是如何造成的?薛永心中正疑惑,眼見牆角又有一道身影,他彎刀一橫,再定睛看時,卻是一名正抱著衣服的赤身女子,腦袋上受了傷,坐在那角落裡神智已經有些恍惚了。
  梁山中人雖然也有行事講究的,但畢竟以無法無天的山匪居多。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偶爾出來打家劫舍時,出現奸淫婦女的事情,就連山中相對正氣的盧俊義、魯智深等人也制止不住。薛永這一看,那還不明白這女子身上發生的到底是什麼事,眼看對方傷重,他倒是不願再下手,只是細細看了看周圍的打鬥痕跡,斬斷周圍桌椅、木架的兵刃該是重劍,該是鮑旭鮑兄弟的武器,這樣說來,方才應該是鮑兄弟與魏兄弟聯手對付那寧立恆了。
  薛永江湖經驗豐富老到,一番思索,已然有了結果。魏兄弟的武藝固然不算高,但就算雨天無法使用掌心雷等火器,一身暗器飛石功夫還是不錯的。至於鮑兄弟,江湖外號「喪門神」,曾經落草枯耳山,在河北山東一帶闖出過赫赫威名,他性喜殺人,江湖結仇無數,武藝也是頗為高強。這樣的兩人聯手,殺一書生等閒事耳,但眼下竟出現這樣的狀況,或許就意味著這蘇家還有另一名高手護院壓陣,或許便是他來到這邊,拖住了魏兄弟,這才讓他挨了這槍。…!
  他第一時間便望向了角落裡那女子,但隨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再厲害的高手若是女子也不至於脫光光了迷惑敵人。正循著那打鬥線索走出房門,陡然間聽得不遠處雨中傳來「啊——」的一聲暴喝,薛永聽出那聲音正是「喪門神」鮑旭發出,語氣之中充滿憤怒、瘋狂、痛苦之意。
  鮑旭為人悍勇,在梁山上,乃是與李逵一般瘋狂之人,發出這樣的吼聲委實令人意外,想必是遇上了難以想像的惡鬥。薛永飛快衝去,一路上穿過兩個小院子,院中的簷下、房屋中都有打鬥的痕跡,想必是一路廝殺了過去,鮑旭一手喪門重劍看來佔的還是上風,路上偶爾便能看見血滴,然而跑過第二個院子時,他就看見有一張網子被斬裂在地上,那並非漁網、繩線稍粗,上面掛著各種倒鉤,此時網破了,落在地上也是斑斑鮮血。鮑旭不會用這樣的東西,那著了道的或許便是他了。
  想不到眼下還有這樣的偏門物件在戰局中出現,薛永心中暗暗提防,不過江湖上擅使暗器機關的,武藝便不會太高,事先知道了就無需太過在意。只不過越往那邊過去,鮑旭的聲音也愈發激烈狂亂起來,薛永聽得他喊道:「出來!出來!卑鄙無恥之徒!出來受死——」或者是「我看到你了!」似乎敵人躲藏甚好,不過今日天氣雖然陰沉,只要咬住了對方,哪裡會出現找不到的情況。
  直到他轉過前方房舍的轉角,才終於看清楚那邊的情況。
  只見漆黑的雨幕下,那院子的小天井中,鮑旭正橫劍亂舞,他半身之上都是細細碎碎的鮮血,大概是被那張網給弄的,對於鮑旭來說,這種傷勢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皮外傷,但最為嚴重的,還是他上半身乃至於頭臉上的白色痕跡,許多那種白色粉末正在雨水中的地下被沖走、稀釋,但薛永一看就能看出,那是石灰粉。
  那些石灰粉之前應該是用油紙或者牛皮紙包住,朝他頭臉砸過去的,一旦附上面門,立即將他的眼睛給燒壞了,他大概還用手抹了幾把,臉上都給燒爛許多,進入傷口的石灰就更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以至於鮑旭此時不斷揮劍嘶吼,歇斯底里一般。
  而在他前方,一道身影就在大概近兩丈的距離外靜靜地站著。這身影穿著書生袍,身上也已經多處受傷,手上、腳上乃至於頭上,有的地方在雨裡流出血來,又被雨水沖走,也是極為慘烈。但他右手持刀,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如鬼魅一般的在那兒看鮑旭發瘋。
  「寧立恆!你個卑鄙小人!無恥之徒!給我出來!有種跟爺爺再戰三百回合!」
  鮑旭在雨中嘶吼。薛永看見這情況,握刀的手卻是緊了一緊。鮑旭既然是這樣喊,就證明並沒有第二個人參與戰鬥。那身著黑衣的兄弟,與魏兄弟,竟都是被眼前這寧立恆給殺掉的。
  這次梁山一行人過來,對於江寧大獄的行動,看的極重,對於來這蘇家尋仇,看得卻是相當簡單的。蘇家的底細席君煜清楚,幹掉百刀盟之後,真要殺進來委實輕輕鬆鬆,事實上也是如此,眼下在蘇家各處進行的殺戮,基本都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抵抗,就連正廳那邊守著半數蘇家人的一些護院,恐怕很快也要崩潰,卻沒有想到,在這裡遭遇了如此之大的損失。…!
  薛永倒不是害怕,只是意外而已。這書生在眼下也不知道憑著怎樣的手段翻盤過來,但在鮑旭的追殺下,身上也已經受傷不輕,他身上機巧再多,估計也用之殆盡了,只要小心些,自己便不會有事。眼見著鮑旭舞劍舞得亂無章法,跌跌撞撞,大雨之中那持刀的身影也開始緩緩的移動了腳步,開始無聲又緩慢地靠近過去。薛永握緊了彎刀,從這邊走了出去。
  為了避免他再出詭計,一旦出手,須得把握時機,一刀致命……薛永心中想著此事,便在走到近處時,那書生卻陡然警覺,回過了頭,昏暗之中,他看見了一雙凌厲至極的眸子。
  江湖之中,有這種眼神的人,也恰恰是最難對付的一類人。
  彎刀帶動水光,刷的劃了出去,那邊轉身、後退,竟也是猛的一刀劈斬過來,兵器交擊聲頓時鳴響在雨幕之中,隨後只聽乒、乒乒的聲音隨著兩人的交手連續響個不停,那鮑旭挺準聲音,朝著這邊便靠了過來。寧毅腳步飛快後退,他畢竟身上已經負傷,對薛永的一番封擋,打得頗為窘迫。
  薛永武藝本高,但快刀之下,心中也驚訝於對方能夠勉強跟上這速度,而且這寧立恆所用的招式雖然還沒有嫻熟到一流高手的程度,但竟然也是法度森嚴,精巧無比。小天井中鮑旭瘋狂揮劍,兩人身形呼嘯而動,卻是圍著他繞了半個圈子,也在此時,薛永陡然在對方那精巧的刀術中看見一處微小的破綻,左拳下意識的揮了出去,這一下打中了地方,寧毅手上戰刀飛出,中門一開,薛永手中彎刀刷的對著寧毅當胸直斬,這一擊,正中寧毅胸口。也在這同一時間,寧毅竟不退反進,用胸口壓了過來。
  糟了……
  隨後響起的,是金鐵相擊的「乒」的一聲。
  胸口是鐵甲……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蓄力到極點的一記右拳,對著他的腦門轟然襲至。水花在拳鋒上爆炸般的綻放開。
  他哪裡知道,寧毅自知練武的絕佳時間已過,許多方面恐怕比不過別人,在杭州的一段時間裡,時常與陸紅提商量的便是如何陰人,各種暗器、各種手法、乃至於各種招式都盡量留下伏筆。陸紅提的武功修為已臻化境,自己固然不屑於這等方式,也覺得寧毅頗為胡鬧,但她卻也未有推脫,倒是興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些東西出來。方才寧毅所用的精巧招式,若遇上那些市井流氓,必然無用,只有遇上薛永這類本身武藝已經有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奏效,也是薛永看出了這精巧的武藝,被帶動節奏之後仍不住順手就照著那破綻出了招,才會被那原本還算普通的鐵甲給算計了。
  陸紅提研究的這些招式盡皆為了各種暗器、石灰、火槍的出手,恐怕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宗師級的高手會胡鬧到這種程度,那些招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是扣準了讓許多武者心癢癢的標準,一旦被帶入節奏,立即便要陷入連環套中,這一個個片段,等若是陸紅提正以自己的武學見識在與薛永等人交手,那鮑旭方才便是因此連中了好幾次的陰招,眼下那轟向薛永腦門的拳頭上,破六道的內力也已然運使到了極致。
  只聽砰的一聲,薛永的身體旋轉在空中,整個人都在雨幕裡飛了起來,但他的武藝也是了得,彎刀刷的一轉,在寧毅肩上帶出血光,身體竟也在同一時刻連續兩記飛踢,砰砰的印在寧毅胸口的鐵甲上,兩道身影朝不同的方向飛出,摔倒在地,鮑旭手中長劍,也刷的一下斬在了不遠處的一根柱子上。…!
  「誰!出來!寧立恆!卑鄙小人出來受死——」
  鮑旭仍舊如負傷後猛獸一般的吼叫著,薛永口中吐出一口血,腦袋裡嗡嗡嗡的不斷響,視野模糊、晃動,那一拳打到了太陽穴,極其嚴重。他想要爬起來,但掙扎兩下沒有成功,努力凝聚目光往前看時,卻見在那邊不遠處,名叫寧立恆的書生努力撐起了身體,隨後背靠著那邊的台階,搖搖晃晃扶起了身體。
  他望著這邊,站了一陣,然後雙手往後撐了撐,坐在了那邊屋簷下的台階上。也不說話,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就這樣如同幽魂一般的望著這邊發瘋的鮑旭、倒在地上吐血的薛永。也是在這一刻,薛永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江湖上的許多事情,其實本身就是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他也曾想過許多次類似的情況,但只有這一次忽然發生在他身上的,最為詭異,看來完全不應該發生這類事情的時候,竟發生得如此迅速、簡單,眼前那書生,儼然是將方纔那個近乎亂局的打鬥練習了一千次,等待著他到這天傍晚來將事情發生一次一般。
  遠處的打鬥聲還在繼續,大抵是梁山眾人在圍攻蘇家正廳那邊的防禦,也不知能夠撐得了多久。薛永看見那書生偏著頭看著那邊,聽著那聲音,神情之中,也有幾分痛苦、無奈,但他終於咬了咬牙關,渾身上下都顫抖了一下,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了,拾起地上的戰刀,一步一步地朝著薛永這邊走過來。
  半途中,他還是將武器換成了一根木棒,走到薛永身邊,對著他的頭頸猛的一棒就揮了下去,然後又是一棒、再一棒……腦中的思緒,其實也有些亂,閃動的是方才發生的一切,神火將軍魏定國衝進來時,被打倒在地上的那位表嫂忽然衝起來沒命地將對方抱住的情景,是一具具的屍體,是不知道有沒有走掉的雲竹,是檀兒、小嬋、還剛生下來的嬰孩……
  直到將薛永終於打趴在血泊中,他轉過了身,拖著那木棒搖搖晃晃地走向不遠處揮舞大劍揮舞得聲嘶力竭的鮑旭……
  也許還有機會,總會有機會的……
  當頭猛地一棒,他將鮑旭打倒在地,隨後躲開那大劍無力的橫揮,又是一棒打過去。
  便在此時,有人跑進這邊的院落……

  真誇張,知不知道四點四十多的時候我就把這章發到作者區裡來了,還裝模作樣地打了一段話,說不管今天有沒有到兩百票,十點鐘還是會發掉,讓大家來盡情地誇獎我來著,並且留了時間,四點四十,麗江陽光明媚。結果……這才一個半小時,太陽還沒下去呢,就已經兩百票了……害我留下的話還得重打。
  不管怎麼樣,謝謝大家……喂,手上還有的繼續投啊,不用停下來,畢竟今天兩更啦。
  我就那一章存稿,現在沒了,繼續碼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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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6 22:14:43
第三三四章 暴雨(六)

  當錦兒在大獄門口找到聞人不二時,云竹正在大雨之中的蘇府院子裡一路奔逃。

  一干匪人襲來時,她終究沒能走出蘇府,與杏兒在一個花園的假山中躲了起來。後來有一群人經過時,杏兒大概是認出了其中的某個人,感到了危險,讓云竹暫時躲在那兒,她出去找姑爺小姐等人。但出去之後,好長時間都沒有回來,而聲音傳來,蘇府之中已經亂了起來。

  大雨下不停,她躲在那兒看著有些蘇家人從花園裡跑過,被黑衣人追上殺掉的,也有些黑衣人跑來跑去。騷動愈演愈烈,估計杏兒大概是跑不回來了,云竹便想自己是不是該逃出去報信。她也不敢打傘,在雨中一段段地跑,沿著原路出去,好在前方也有兩名蘇家人在逃跑,接近外圍時,那兩人首先被殺了,她當時躲在後面,被嚇得趕緊逃跑,找了個草叢躲起來。

  在草叢裡淋了好久的雨,身體也瑟瑟發抖,蘇府之中變亂之聲愈盛。間或聽得遠處傳來砰的一聲響,她倒是聽了出來,這是寧毅的火銃之聲,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從草叢裡鑽出來。到了一個院子,裡面好幾具的屍體,她到廚房找了一根搟麵杖準備防身,想了想以後才換成把菜刀,便循著那聲音的方向找了過去。

  她對於蘇家的地形畢竟不熟,這樣子尋過去又繞了些彎路,躲躲藏藏避過了一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方向對不對,又或者寧毅還會不會在那開槍的地方。但眼下對她來說,能夠做到的也僅此而已了。她前幾天才被二十多名女子圍攻,受到不輕的精神刺激,身體上也是有些虛弱的,今天又過來見了蘇檀兒,渾身的精氣神都用在了會面上,此時淋了大雨,身體上下都覺得寒冷刺骨,但心中還有一些話想要跟寧毅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樣的衝突中受了傷……

  如此轉過幾個院子,陡然聽得前方院落間有打鬥聲傳來,像是小範圍的火拚,有人正在吶喊廝殺,偶有慘呼聲傳來。云竹繞著這邊院子小心地轉了轉,竟讓她在後方找到一道小門,她繞進那院落宅邸的後方,偷偷地往前方瞧去,只見四名黑衣人正在圍攻一群蘇家人,這群蘇家人中有兩名護院,有幾名年輕的男子,正保護著兩名女眷,與那四人廝殺在一起,地上已經有兩具屬於蘇家家人的屍體。

  那四名黑衣人武藝高強,這邊的蘇家人哪裡是對手,只是受了傷也苦苦不退而已,片刻間便又有一人倒下。這邊未曾加入戰圈的也有一名黑衣男子,卻並未用面罩包住頭部,聶云竹看了幾眼方才認出這男子便是先前杏兒說認識的那人。打得一陣,又有一名護院倒下,那黑衣男子往前方走來,口中道:「停手。」

  四名黑衣人停了手,蘇家眾人大都受傷,持著武器艱難站立著。那黑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把摺扇,拍打了一下:「想不到我回來了吧,諸位,告訴我你們那廢物姑爺在哪裡!寧毅他躲去哪了!還有蘇檀兒呢?她在哪?」

  他這話說完,只見那邊幾人中,一名女子陡然「啊」的衝了出來,直衝向黑衣男子這邊,直到一名黑衣人陡然舉起了手中的刀,她才停下,哭道:「席君煜你為什麼要這樣!」

  云竹這才知道那男子叫席君煜,女子她卻也認識,正是蘇檀兒身邊那個樣貌清秀性格安靜的丫鬟,叫做娟兒的。兩邊顯然認識,那席君煜拍了拍摺扇,目光已經變得兇狠起來:「娟兒。好久不見了。你家姑爺和小姐呢。」

  「席君煜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那女子哭著站在那兒,重複了這句話,席君煜冷哼一聲道:「我為蘇家做牛做馬,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什麼好說的,我告訴你,今天我找不到蘇檀兒跟她那傻姑爺的下落,你們蘇家全家都得死!有沒有聽到,那邊,正廳已經要打下來了,有一半的人都在那邊,但我知道寧毅跑了!他到底躲在哪裡……你們給我聽好……」

  他話說到這裡,前方的娟兒陡然哭著抬起了頭,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為之意外的話,甚至連席君煜都愣了愣,只聽她哭著喊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

  「要是……」席君煜說了兩個字,後面的便沒能再吼出來,他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兩下:「呃,你……你休要在這裡胡說……」他說是這樣說,面上神色卻已經變得複雜起來,這大概是他之前完全未曾預料過的意外。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娟兒在那兒哭著重複了一次。

  這一邊,聶云竹也微微愣了愣。這句話聽起來尋常又不尋常,但配闔眼前的場景,她似乎在哪裡以某種古怪的方式聽到過類似的對白……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這句話對付男人最有用了,不管那個男人多凶多惡,突然聽到這句話,你都一定會佔上風……」

  記憶之中,那似乎是前不久有一天寧毅與錦兒在小樓前方台階上聊天時寧毅的話,當時寧毅從杭州回來不久,錦兒喜歡聽杭州的經歷,偶爾也會與寧毅一道想些亂七八糟的陰人點子。云竹心性淡泊,對這類事情自然只是付諸一笑,但忽然聽見這樣的話,還是勾起了她的這份記憶。

  不過,此時娟兒站在席君煜面前哭喊出這句話時,卻委實是真誠殷切的感覺,席君煜愣了一愣之後,道:「你休想……」話還沒說完,娟兒便又哭著重複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這時聲音小了,哭腔卻愈發淒涼。她只是個丫鬟,這樣一喊,後方陡然有人嚷了起來:「娟兒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娟兒不為後方的聲音所動,站在那兒哭道:「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在鋪子裡的時候,小姐若是有事讓你們忙,給你送飯的都是我……那時你還是個夥計呢,你幹活勤奮又認真,每次我給你送飯,都會在你的碗裡多放些菜肉……」

  「你、你給我讓開……」席君煜遲疑片刻,還是吼了出來,但神色明顯複雜而糾結。那時候自己的碗裡有多些菜肉嗎?他已經忘了,但娟兒這樣一說,似乎又像是真的。娟兒站在那兒哭著拚命搖頭。

  「後來你當了掌櫃,又得到重用,我心裡好高興,後來有一天你在鋪子裡做事,我還送過你一塊手帕,你記不記得?那時候家裡說給小姐招贅,我知道你喜歡小姐,我心裡一直希望你能成家中姑爺,那樣我就……我就……可你就算沒有當成姑爺,你怎麼能這樣啊……」

  娟兒大聲哭著。她的性子本就安靜,樣貌也是清秀可人,這樣哭得停不下來,反倒更加加深了衝擊力。席君煜有些為難,旁邊的四名黑衣人也遲疑起來,會不會席大哥真跟這小妞有戲?事實上,席君煜當年自視甚高,心中想娶的便是蘇檀兒,對於蘇檀兒身邊的幾個丫鬟固然有打交道,心中倒沒有重視過。可他此時已經不在蘇家,憶及當初,又覺得當初的自己會被喜歡上,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娟兒若不是喜歡自己還會喜歡誰呢,對不對?

  便在這一遲疑間,那邊陡然傳來「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席君煜一個激烈,只見那邊的一間房門陡然打開,小嬋抱著一個裝了嬰兒的籃子便衝了出來。事實上,若不是小嬋聽見孩子哭,心中心虛立刻開門衝出,席君煜估計還想不到這是寧毅與蘇檀兒的孩子。但眼見她出來,席君煜陡然就吼了起來:「抓住她抓住她!抓住那孩子!快點!」

  四名黑衣人陡然見就動了,那邊的屋簷下,幾名蘇家年輕人卻也陡然拿起了兵器,有的喊:「休想過去!」有的喊道:「快逃!」這幾名年輕人中間,為首的乃是蘇文定蘇文方兩人,他們隨著寧毅去過杭州,對寧毅的事蹟佩服得無以復加,回到江寧後也練過一段時間身手,因此才能與這些梁山強人廝殺一番。但他們的本領畢竟有限,其中一名黑衣人幾乎是直接從他們身邊衝了過去。小嬋跑過長長的屋簷,衝入雨幕,陡然間腳下一滑,人也好、籃子也好,都朝著前方飛了出去,同時倒也僥倖避開了那黑衣人的一刀劈砍。

  裝著嬰孩的籃子脫了手,飛在空中,席君煜在後方大喊:「抓住她抓住孩子!」事實上,也是心中著急和興奮了,要不然直接說殺了她抓住孩子恐怕小嬋就要有性命之憂。他一面喊一面要往前走,娟兒迎了上來,他口中喝著:「讓開!」幾乎是同一時刻,娟兒雙手遞出,一把匕首直接插進席君煜的小腹之中,席君煜一臉錯愕,怔了一下,下一刻,他狂吼著:「賤人!」一巴掌將娟兒打得飛摔出去。

  不遠處的房屋側面,一道身影也此時也從屋後刷的衝了出來,抱住了那竹籃,沒命奔跑。

  忽然從後方跑出來的自然便是云竹,席君煜中了那匕首,幾名黑衣人都瞧了過來,但席君煜只是用手按住了匕首插著的地方,口中道:「抓住她!抓住她!抓住孩子!快啊!」他報仇心切,費了這麼多力氣,真正能讓蘇檀兒後悔與傷心欲絕的,自然莫過於當著她的面殺了她的孩子。一面喊,他也一面帶著傷要追過去,甚至連娟兒都懶得去理會了,這也是因為他身上並沒有帶什麼武器。

  聽了他的喊聲,幾名黑衣人才又追過去,最前方那名抽出刀鞘用力朝著云竹擲了過去,腳下被小嬋用力推了一下,刀鞘飛得高了些,卻是打在了女子身影的後腦上,女子踉蹌一下,連滾帶爬地起來抱著籃子繼續奔跑。

  小嬋推了那一下之後倉皇爬走,四名黑衣人僅僅與蘇文定蘇文方等人數下交手便將他們分開,一個人在前,兩人居中,另一人保護著受傷的席君煜,五人轉出院落,朝著那女子追將過去。

  院門外是個長長的廊道,周圍院牆頗深,泥水肆流,看來竟有幾分陰森,女子腳力畢竟不足,距離轉眼間便被拉短。奔跑的女子也就轉入了旁邊的一個院落間,席君煜等人隨即追入。

  蘇文定蘇文方等人想要救下寧毅的孩子,但畢竟害怕,他們只是下意識地轉出了院門,一時間卻不敢追上去,甚至有些想要趁機逃走的心情,也就在此時,他們看見廊道那邊的院門裡,席君煜與旁邊黑衣人的身影,又出來了。一時間幾乎想要掉頭就跑。

  隨即他們才發現情況不太對,席君煜等人望著那院子裡,閃電劃過了天空,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竟是緩緩後退出來的。蘇文定蘇文方等人持著兵器站在這邊,樣子是有些慫的,但片刻之後,席君煜等人往這邊看了一眼,竟開始朝著另外一邊開始退走。

  這時候,蘇文定蘇文方才能隱約聽到高高的院牆那邊傳來的一些聲音。這院牆既高,雨又大,再遠些的地方,便形成了一定的隔音效果。他們遲疑著朝那邊走過去,不久之後,也就大概知道了席君煜他們方才看見的事物。

  昏暗的天井裡,雨幕中,「病大蟲」薛永倒在那邊的地上,渾身都是鮮血,而稍遠一點的屋簷下,在梁山之上一向武藝高強性子又與李逵一般類似,殘忍好殺方面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喪門神」鮑旭一身狼狽的倒在地上,正在被天井裡唯一的那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拿著棒子像狗一樣的用力毆打著,女子跑過去時,對方從那邊的昏暗裡轉過了身,站在台階邊,朝這裡望了過來,在他的身邊,鮑旭的身體還能動,似乎努力著想要爬起來,書生揚起手中的棒子,砰的一下順手砸在他的腦袋上,將鮑旭再度打趴下去。

  那是寧毅。

  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是怎樣,但他竟然一個人就打倒了薛永與鮑旭,他怎也料不到不過一年多未見,這個曾經的贅婿變得如此可怕了……他的身邊暫時沒有頭領級別的人物,席君煜嚥了嚥口水,然後便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暫時的退卻……

  沒有關係,正廳那邊,才是真正的戰局所在……他捂著小腹上的傷,如此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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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2:25:45
第三三五章 暴雨(七)

  閃電劃破天空,將周圍照的煞白一瞬,隨後是轟鳴的雷聲。

  大雨下在世界的每一處。

  寧毅用手背貼了貼額頭,看著從院子門口跑進來的那道身影,自己也呆了一呆。這樣的大雨與混亂的局勢裡,不知道云竹是怎樣跑到這邊來的。

  其實有些事情想一想也就能夠明白,自己在這邊的那一聲槍響,肯定是驚動了一部分人的,也是因此,他才將戰局儘量地往其他地方拉。云竹恐怕是聽了這槍響聲才跑過來,但其他的人,也會因為這類原因,往這邊聚集,這期間,想要安全過來的危險,只會成倍的增加。此時云竹渾身濕透,散亂的發絲與憔悴淒惶的神色都在訴說著她在這段時間內的提心吊膽與經歷的殺伐景狀,她沒有武藝,對於蘇家也不熟悉,先前與杏兒出去的方向在蘇家的另一邊,一路過來時,不知道會經歷多少的危險與害怕。但終究,還是往這邊來了。

  聽見被云竹護住的那隻籃子裡傳出的嬰兒的哭聲時,寧毅偏了偏頭,也微微呆了呆,云竹腳步原本遲疑了一下,隨後才道:「立……立恆?」與此同時,那邊的院門又有人影先後奔了進來,其中竟還有席君煜在其中。

  他們衝進來,然後又緩緩退了出去,寧毅心中也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局勢下,要是打起來,自己就真的連退路都沒有了。不過既然想通了這點,他也就在瞬間做好了心理準備,倒是席君煜等人見了這等情形,反倒膽怯起來,遠遠的,聽得席君煜說了一句:「你、你媽的……」

  他們退出去之後,寧毅握著手中的棒子,一時間只覺得全身都要脫力了一般,甚至眼看著云竹抱著那籃子過來,都難以舉步前行。魏定國、鮑旭、薛永這幾人對一般人來說何其厲害,寧毅雖然用盡各種機關,但也是因為他本身心性果決,豁得出去,這才能夠令得一些招數奏效,本身也是付出了極大心力的。連番戰鬥之下,破六道連使,這時見危機稍去,疲累的感覺也就上來了。

  「你……你沒事……」往台階下行了兩步,聲音也是稍有些沙啞。云竹卻是抱著那籃子小跑了過來,她仰起臉來,表情裡帶著些許笑容,但滿臉都是水漬,也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此時她全身都已經濕透了,身上微微發抖,可是上下打量了寧毅此時的樣子,哭泣的鼻音還是陡然間發了出來,隨即才止住,想要扶著寧毅往樓梯上走:「你受傷了……」

  「沒事、沒事的……」寧毅安慰幾句,隨她一同上了不過三四層的台階,到了那邊屋簷下,云竹小心地撥開籃子上方蓋的一張硬皮,孩子哭著的臉露了出來:「這是……你跟檀兒、姑娘的孩子吧?」

  她用手輕輕觸摸孩子的小臉。寧毅點了點頭,陡然間再度轉過身去,刷的拔刀在手,但這次出現在院門口的並非敵人了,那邊傳來的是驚喜的聲音:「二姐夫!」文定文方等人從那邊過來,身上都已受了傷,也有人跑回去接嬋兒娟兒過來。云竹輕聲道:「嬋兒姑娘跟娟兒姑娘方才都受傷啦,希望她們沒事。我……我一直在找你,想跟你說一句話。跟蘇姑娘見完面之後就想要跟你說的,可後來沒機會……我怕你……我怕你會……」

  她或許也是一路奔跑過來透支了體力,聲音有些虛弱,寧毅道:「你沒事就好,有什麼下次再說,先休息一下。」

  云竹卻笑著搖了搖頭:「我、我想早些說給你聽啊,待會小嬋姑娘她們過來了,我就不太好說了,我怕你……我怕你誤會了檀兒姑娘,她方才沒有對我怎麼樣。你家娘子,很真心很真心的喜歡你的,她好厲害,一開始我心裡總想著不要被她試探出什麼來,可是後來她忽然就說……呵,就說要看看我是不是還是處子之身,我、我心裡就亂啦。立恆……你不知道,我解開衣服以後,檀兒姑娘就走過來替我把衣服拉上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上當啦……可檀兒姑娘哭起來了,她拉著我的衣服就一直在哭,我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過來敲門的時候,她拚命抹眼淚,不想讓你看到,後來你把門推開,她臉上已經沒有眼淚的痕跡了,可那是你隔得遠,要是近了,還是能看到的……我想,她真的是很喜歡你……」

  云竹這樣說著:「我知道你心裡會有些誤會,所以雖然她叫我不要告訴你,可我出了門就想要對你說了,你別誤會蘇姑娘……其實啊,看到她哭的那個樣子,我就覺得,就算真的被她檢查了,那也沒什麼了……我、立恆……我有點痛……」

  她說著話,將籃子在一邊放下了,然後才靠在牆上。寧毅看見她的身體朝著地上滑落下來,陡然衝了過去將她抱住,這時候才看見她頭上正在流血。寧毅搖了搖她,口中發不出聲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牙關在發出咯咯的聲響,眼眶裡充起血絲。那邊小嬋與娟兒也攙扶著過來了,看見這一幕,小嬋也哭了出來:「姑爺,聶姑娘為了救孩子,可能……可能頭上被打了一下……」

  那邊的天井裡,文定文方等人卻沒有注意這些,他們眼見著倒在地上的薛永鮑旭,都圍了上去,這場變亂中,彼此的熟人、親人也都有失散或是死去的,此時有人叫道:「他還沒死!」

  「媽的,宰了他!」文定手持鋼刀便要將薛永一刀宰了,這邊寧毅陡然回頭,抓起地上那根棒子,甩手就扔了出去,那棒子呼嘯飛過天井,啪的一下,將文定手中的刀打了出去,文定也被嚇得退後了兩步,耳聽得寧毅的聲音傳來:「住手!」

  寧毅此時情緒已然有些失控,這聲音在整個天井的雨裡迴蕩。文定等人朝那邊望過去,只見寧毅抱著云竹,面上的表情猶如猛獸一般。遲疑著說道:「可是他還沒死!」

  有人喊道:「我爹爹沒能跑出來,可能被他們殺了……」

  「還有我弟弟……」

  「為什麼不能殺了他們!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幾人之中有人喊了出來。寧毅見文方又要動手,陡然吼道:「你們想死全家嗎!」

  文方愣了愣,寧毅指著他們:「你們想要死全家嗎!?有些人是已經死了!可接下來呢!你們想要蘇家全家都死光嗎!」

  眾人怔怔地看著他,寧毅才用雙手抱住了云竹,轉過身去。眾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聽他說道:「他們一定會死!但今天要活著!今天……一定要讓這幾個人活著!」他說完這話,抱著云竹,陡然想起了什麼,再度回頭:「搜一下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搜出來!快!」

  他雖然也在習武之後學過一些跌打外傷的醫治,但畢竟不精,云竹傷了腦袋,可大可小,不過這時候抱著她的身體,卻又感到心跳脈搏還是正常的。鮑旭這些人行走江湖,身上肯定隨身帶著好用的傷藥……他這時候也沒有了精確的判斷力,只能盡著人事,靜聽天命。他抱著云竹,目光望向正廳那邊,隨後也看著同樣受了些傷的小嬋跟娟兒,輕輕抱了小嬋一下,再拂過娟兒被打得紅腫的臉頰,朝她們笑了笑。

  他在這世上重視的事物不多,也並非是那種毫無情緒波動的冷血人物,然而眼下這種情況,只能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一旦失控,才會真正的付出自己承受不了的代價。

  牙關便在這樣的心情下緊緊咬著,發出聲響,在口腔裡,瀰漫著血腥氣……

  江寧城內終於已經在大雨裡亂起來,從大獄中衝出來的眾人攪動了江寧城內的混亂,令其不斷擴大,朝著幾處城門的方向延伸。許多的混亂固然停留在大街上,但也有一些沒有護院保護的小戶人家遭到了洗劫。城內的守軍固然已經被驚動,但這類混亂由原本大獄中的罪犯引起,一時半會也鎮壓不下去,倒是梁山的眾人與被解救出來的方臘麾下頭目,趁著這混亂暫時的掩蓋了自己衝殺的方向,不知道奔向了哪裡。

  蘇家的這片混亂,原本在週遭的環境裡應該是很顯眼的一處,此時也已經被捲入整個混亂的大局當中,一批罪犯浩浩蕩蕩地從蘇家附近奔行過去,周圍的人家都緊閉了院門,持著刀棒警惕著這場忽如其來的變亂,某一刻,緊閉的蘇府側門轟的一聲被砸碎開來。守在這邊的幾名黑衣人第一時間湧上去,隨後倒是罷了刀兵,向著衝殺進來的人行了一禮:「李大哥。」

  「鐵牛大哥!林大哥」

  梁山之上,能被這樣稱呼的,自然便是李逵等人,破了這院門,一群人已經快步進來,走在稍後一點的手持大槍的漢子皺著眉頭:「怎麼還沒打完!」

  「好像出了些問題……」

  「這有什麼問題好出的。」李逵手持板斧,領著眾人直朝正廳那邊過去,他固然不認識蘇家的地形,但到底哪裡在打鬥,還是能夠聽出來的。

  說話間,眾人直朝正廳那邊過去,一步不停。外間的混亂在持續,片刻之後,正廳附近的院落院門就被狠狠的砸開,人潮衝入,在李逵等人的帶領下,如虎豹般廝殺,轉眼間便將抵抗悉數打垮。

  「這點人也打了這麼久,席兄弟,你怎麼搞的!」

  渾身上下殺得鮮血斑斑點點,李逵見席君煜捂了小腹過來,方才問道:「鮑兄弟他們呢!去幹嘛了。」

  梁山之上,李逵最服宋江,但平日裡性格相近的卻是鮑旭,鮑旭性格暴戾,樣子與他也像,幾乎等同於他的副手和影子。聽他問起這個,才剛剛包紮了傷口,過來這邊的席君煜有些猶豫:「我、我也不清楚……鮑大哥他們去追那寧立恆去了,我也不清楚他們為何現在還未回來,可能是……可能是……著了那寧立恆的道兒?」

  「開玩笑!鮑兄弟他們何等武藝,豈會在一個毫無武藝的雛兒手上摺了,必是那人籍著熟悉地形帶著他們兜圈子,哼……雖然早晚會揪出來,可這也太慢了……」

  這次從梁山過來,江寧大獄救人才是正事,到蘇府尋仇不過順手,席君煜卻不敢說鮑旭與薛永等人已經折了的事情,雖然山上各種事情說起來義氣為先,但如果自己這邊出了這麼大的損失,對他還是會有些影響的。李逵能替他找出理由來,他當即也道:「或是如此。」林衝倒是看了他一眼:「你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沖頗重義氣,平日與席君煜雖無深交,此時倒也是關切的語氣。

  「無妨,被一個賤人暗算……勞林大哥關心了……」

  這邊大致的交流完畢,幾個院子裡也已經被完全控制起來,隨後樑山眾人驅趕著蘇家眾人出了院子,浩浩蕩蕩地朝著正廳外面的廣場上過去。天色昏暗,大雨瓢潑,沒過多久,這一百多名蘇家成員就已經被驅趕到了廣場上,無論男女老幼,皆被圍在了大雨之中。周圍黑衣人持著刀兵,把守各處。

  「此事速速解決便了。」天空劃過閃電與雷鳴,李逵說著這話,朝席君煜又問了問情況,手持雙斧,站在高處喊道:「寧立恆!你這龜兒子速速給老子出來!否則——你全家人都在這兒,老子便要一個個砍殺過去了——」

  他武藝高強,聲音洪亮,這聲音全力發出,頓時間整個蘇府上空似乎都是「砍殺過去了——」「砍殺過去了——」的回聲。下方廣場人群之中哭喊之聲響著,卻也有不少人認出了上方正廳屋簷下捂著小腹的席君煜。雖然他之前不過是一個掌櫃,但當初的那場恩怨,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人群之中,有人陡然站了出來:「席掌櫃……席頭領,冤有頭債有主,當初與你有怨的乃是二姐,是大房他們,如今我二姐便在這裡,你為何要殺我們啊……」

  此時陡然站出來的,卻是蘇家的七少爺,三房的蘇文季,他對於席君煜喜歡蘇檀兒的事情最為清楚,當初甚至還以此挑撥過席君煜。這時候隨著他的說話,席君煜也朝著人群一旁望了過去。只見在人群一隅,蘇檀兒裹著一張雨布,赫然被耿護院等少數幾人護在了中心,站在那邊的,還有柱著枴杖的蘇愈。

  蘇檀兒原本是裹著雨布躲在那邊的,被這樣一喊,赫然間,就成了所有目光注視的焦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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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六章 暴雨(完)

  「席掌櫃……席頭領,冤有頭債有主,當初與你有怨的乃是二姐,是大房他們,如今我二姐便在這裡,你為何要殺我們啊……」

  雨下得大,人群之中,當蘇文季站出來時,已經被淋得全身都在發抖了。這一次梁山眾人的陡然殺來,對於蘇家的眾人來說,無疑是噩夢一般的打擊。一直過著太平日子的人,何曾經歷過這樣肆意的殺戮,眼看著親人一個個的倒下,有的受了重傷流血呻吟,許多人的精神都已經為之崩潰,但被梁山這些人衝殺進來,驅趕而出時,將死的事實就更加真切的壓在了每一個人的頭上。

  蘇文季此時的開口,或許並不僅僅代表著他一個人的心情,許多人都已經被嚇破了膽。就在蘇文季說話之前,就有的人抱著孩子,哭著跪地求饒。此時此刻,想要與蘇文季說出一樣話來的人絕不只是他一個,只是蘇文季最先說了出來而已,其餘的人神色之中,都已經有了附和之意了。

  對於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有人能夠事先預料,當得知殺來的乃是席君煜所帶領的梁山強匪時,蘇愈就第一時間計劃著讓檀兒離開去找寧毅。他在那時偷偷地將耿護院撤下保護檀兒,因此令得耿護院等幾人並沒有在梁山李逵等人衝進來時被殺掉,可逃出去的機會,終究是沒有尋到。

  當蘇文季說出那句話,眾人第一時間,便目光望向了蘇檀兒,區區幾個護院的保護,無疑不能讓蘇檀兒在此時得以倖免。但大家在看著蘇檀兒的同時,也在看著上方席君煜的反應,這個曾經是蘇家掌櫃,此時卻領著一眾強匪殺回來的男人站在那兒捂著小腹上的傷口,隱約已經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但是此時望向蘇檀兒那邊,他一時間並沒有開口說話。縱然心中已經想過許多次自己在此時要怎樣的出手報復,當事情真的出現在眼前時,他心中還是有些猶豫著不知道第一句話該怎樣開口去說。也在此時,蘇愈已經柱著枴杖,朝蘇文季那邊走了過去。

  哪怕是在這個時候,這位老人在蘇家仍舊是有著主導地位的,蘇家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分開一條道路,梁山眾人見席君煜一時間沒有發話,也在等待著事態的發展。蘇愈走向蘇文季,蘇文季卻也是下意識的感到了恐懼,他退後了幾步,口說道:「爺爺……爺爺!我又沒有說錯……」

  他退後了好幾步,隨後強自在那裡站著,老人此時也已經全身是水,他柱著枴杖的手也微微有些發抖,一路過去,卻是搖了搖頭:「不,你說錯了。我知道你怕死,孩子……可你也是蘇家人,我們蘇家雖是商賈,起碼要知道什麼是是非對錯,今日殺你親人,殺你殺我的,是這些匪人強盜!你這樣子,就算他們能讓你活下來……我也會親手殺了你——」

  隨著蘇愈顫抖著的這句低吼,蘇文季「啊——」的一聲慘叫起來,血光爆綻。蘇愈恐怕一輩子都沒有真殺過人,但在這一瞬間,他將匕首一刀捅進了這孫兒的肚子,就在蘇文季後退的同時,他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劈過去,這一刀從蘇文季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蘇文季在慘叫中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力推開老人,向後方倒出去。蘇愈也被這一下推得倒退出五六步,倒在地上。

  廣場上的人都已經呆了,地上的老人用力掙扎著,爬了好幾下,撐著枴杖顫巍巍地站起來,手上仍拿著那把匕首:「你們給我記清楚了!檀兒是你們的家人!是你們的姐姐妹妹!一直以來她沒有做錯事!我知道你們都怕死,可怕死不是當畜生的理由!欠下血債的,是這些禽獸,是那個姓席的吃裡扒外的畜生!文季,你既然如此怕死……爺爺來送你上路!」

  老人舉著匕首便又要衝上去,旁邊的人哭著奔行過來,將老人攔住,奪他手上的刀。他們心中未必沒有與蘇文季一樣的想法,但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法再說了。老人被阻攔之後,也轉了個身,枴杖頓在地上:「席君煜,你這畜生,你要動手報仇,就從老夫身上動手吧!」

  梁山眾好漢也不是沒有火氣的,被這老頭如此挑釁,一名黑衣人便要衝將前去:「便結果了你又如何!」倒是林沖偏了偏頭,低聲對旁邊的雲裡金剛宋萬等人道:「真是剛烈之人……」

  李逵看著下方局勢,喊道:「寧立恆,你再不出來,我首先便宰了這老頭子了!」

  這話喊完,那黑衣人也已經衝到了蘇愈身前不遠處。蘇檀兒大叫了一聲:「住手!」

  她本被耿護院更人護在後面,這時候卻也已經扔掉了身上的雨布,幾步走了出來:「別殺我爺爺!席君煜你不是要報仇嗎!殺我就是了……」她在雨裡仰起頭,目光掃過周圍的梁山眾人,「當初決定要殺你的人是我!是不是我死了就放了他們!」

  席君煜揮了揮手:「我……我沒想過要殺你,但我一定要寧立恆的命!」

  「沒有可能了,席君煜。」蘇檀兒臉上冷笑,搖了搖頭,「我夫君一定會來殺了你、殺了你們……」

  蘇檀兒平日裡本就不是那種柔軟的女子,雖然柔弱是一種教養,但此時的臉上帶著蔑視、冷笑與幾分淒然決絕的神情,卻令得席君煜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那院子裡看見的寧毅回過頭時的神情。但這時候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大聲笑了笑:「你做什麼夢!你們成親,本就是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現在在哪裡!我看他早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正嚇得尿褲子呢……呃……」

  他話音未落,蘇檀兒的眼睛眼睛沒有看他了,只是說了一句:「隨便你……」反手也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尖對著胸口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去,「我知道你們是梁山的好漢,冤有頭債有主,今天是不是我死了,你們可以放他們一條活路——」

  沒有人回答,席君煜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盼的是蘇檀兒有朝一日會痛苦,會後悔,卻沒想到她性子到這時也是如此剛烈,但他心中的想法,此時自然也無法說出來。蘇檀兒淒然地笑了笑,將匕首對準胸口,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嘗試動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氣。附近一名黑衣人笑道:「那你還猶豫什麼,要不要我來幫忙啊!」

  那黑衣人便要從台階上下來,蘇愈這邊喊了一聲:「檀兒你別這樣……」耿護院此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救,其餘人則是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便在此時,木棒破風而來。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離得遠一點——」

  聲音劃過雨幕。那木棒飛過廣場,直砸向走向蘇檀兒的黑衣人,雖然隔得遠了,力道不夠,被黑衣人側身躲過。但眼下這等情況,出現這樣的事情,眾人哪還不明白事情的主角已經出現。眾人將目光望過去,只見廣場一角的路口,渾身是傷只有稍許包紮的寧毅也出現在了那邊,踉踉蹌蹌地朝這邊過來,蘇檀兒回過頭,哭了出來,將匕首移開胸口,哭道:「你走啊……你快走啊……」

  「呵、傻話……」寧毅走過雨幕,步伐雖然看來有些虛浮,但此時卻也笑了起來,「我為什麼要走,梁山的諸位英雄才該走了吧,諸位……這次都來了些什麼人?我只知道有個神火將軍魏定國,他已經被我殺了,你們的喪門神鮑旭鮑兄弟倒還活著。你們叫什麼名字,宋江有來嗎?盧俊義?武松?哦,對不起,正式認識一下,在下江湖人送匪號血手人屠,寧立恆……」

  他一路過來,步伐不算快也並不太慢,說話之中,用手揉了揉額頭,對於周圍梁山好漢集結的狀況竟像是絲毫不懼,他口中說的魏定國與鮑旭的情況倒是令得眾人驚了一驚,這小廣場走過來,一名躲在側面高處的黑衣人陡然朝著寧毅撲了下去。也在此刻,寧毅陡然間猛地一揮手,一把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襟,砰的一下將他砸在地面上,水花飛濺,兩道身影在雨中、水中剎那間交了幾次手,翻出近丈餘的距離,那黑衣人只是在掙扎,陡然間「啊」的痛呼一聲,寧毅「卡」的已經擰斷了他的胳膊,隨後是猛的一刀揮出,在他的頸項間刷的停住了,那黑衣人一隻手已經被擰成一個極度扭曲的樣子,就那樣跪在雨裡,被寧毅拿刀抵住,周圍五六名黑衣人都已經衝了過來。

  「你們當我是說假的!?」

  寧毅回過頭,暴喝出聲道。他心頭的暴怒已甚,此時也只能這樣發洩出來。梁山眾人連同蘇家的一干俘虜見他竟有這樣的功夫,心頭也不由得顫了一顫。

  在他動手的這片刻間,一輛大車也緩緩的從廣場角落裡駛了出來,大車並沒有棚子,幾個人被五花大綁縛在上面,蘇文定蘇文方等人手持刀兵,守在那大車周圍,隨時就能砍下去。

  車上除了幾名黑衣人,還有身受重傷的薛永與鮑旭,李逵等人一看這情形,呀呲欲裂:「老子叫李逵,我劈碎了你!」李逵吼著,已經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寧毅冷森森的一笑:「好,我記住了!」他手上一使力,嘩的一下將被制住的黑衣人踢翻在地面上,刀鋒卻仍舊指著他,看著周圍,吸了口氣。

  「什麼梁山中人,不過如此。這人受蘇家恩惠長大,成家立業在蘇家當上掌櫃,不過因為蘇家沒有招贅他為女婿,便心生嫉恨,與外人勾結吃裡扒外。呵……不過沒事,你們大抵都是這等無恥之輩,今天的事情,我認栽。」

  寧毅說著這話,林沖等人倒也皺著眉頭朝席君煜看了一眼,事實上,席君煜、歐鵬等人圖謀江寧這蘇家的家產未遂梁山上的眾人也是知道的,但山上的人大都如此,在這裡折了個兄弟,他們自然得來報復,只是事情說出來,就真的是一點都不好聽了。寧毅卻只是笑了笑。

  「沒什麼好說的!你們來到城裡,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蘇家的人,你們殺了一半,我們認了!你們的兄弟,還有活著的,都在後面!你們若真重視兄弟之情。人,你們帶走!賬,我們以後算!可若是你們今日還要傷蘇家一人性命,我們立刻魚死網破!這筆賬你們便宜佔大了!」他說完這些,臉色鐵青地將戰刀指向後方的大車,「怎麼樣!?」

  他心狠手辣,梁山眾人也都是跑慣江湖的滾刀肉,「八臂哪吒」項充咬牙道:「我便要再殺幾個人,就不信你敢魚死網破!幾條命換幾條命,江湖規矩!」

  「那你就試試我跟不跟你講江湖規矩!」

  寧毅的回答,第一時間就壓了過來,他絲毫不留情面,對方的神情也就愈發凶狠,整撥的梁山眾一時間都有幾分騷動。廣場那邊沉默了好半晌,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的在心裡暗罵寧毅在這時候都不給人留個台階下,豈不是全家找死麼。

  事實上,這些人又哪裡明白,以梁山眾人的凶狠,只要寧毅在此時有絲毫遲疑,他們肯定就會殺上一兩個蘇家人看寧毅的反應。這時候寧毅就只能選擇魚死網破,若寧毅不敢,梁山眾人反過來就會看清楚寧毅的心虛,抓住機會,將整個蘇家人全部殺光。

  他這等反應令得梁山眾人終究沒有動手殺人試探,倒是項充被他頂了這一句,提了手中火尖槍便往這邊逼過來。「雲裡金剛」宋萬皺眉道:「此子不可留啊……」

  這段時間裡,梁山的進攻猝然而發,轉眼間殺了蘇家近半數的人,這等血仇,原本是誰都嚥不下去,但寧毅出來之後,對於此事卻並未多提,甚至連自己這邊的兄弟,都盡量留了活口過來交換。言下就是在說,你殺了我家近一半的人我也不跟你計較,你的這些兄弟還活著的我也還給你,今天就到此為止。這等心性委實是有些可怕的。一般人遇上這等事情,哪怕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覺悟,至少也得放上幾句狠話,可他幾乎連狠話都沒有放,就是說賬以後再算,他心中也不知道已經隱忍了多大的怒意了。

  那邊項充一臉怒意,拾階而下,走到一半時,才有一根長槍刷的挑了過來,攔住了他的槍尖,偏頭一看,卻是臉色陰晴不定的林沖。也在此時一件物體刷的自廣場一側飛來,取的便是身材高大的「雲裡金剛」宋萬,宋萬巨劍一格,那物體飛上天空,落下之時,被一道人影穩穩地接在了手上,卻是一桿長槍,對這類事物,此時在場的「飛天大聖」最為清楚,口中疑惑地說了一聲:「齊家索魂槍?」廣場這邊,卻是齊新勇三兄弟到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道身影穿出大雨的黑幕,直撲寧毅身邊,那長槍揮起在天空中,刷的怒揮而下,這時候圍在寧毅身邊的足有六七名各持刀槍的黑衣人,那長槍斬下,嘩的便是一道水光綻出幾米遠的距離,兩人手中的武器被乒的轟在地下,這些人皆是精銳,其餘幾人陡然便已衝過來,而後只見那鐵槍呼的一記橫掃,揮過一個半圓,幾個人就在這一槍之下被悉數掃飛出去,有的兵器已經飛出,有的還能握住兵器,只是虎口生疼,也有一人就直接被掃飛在了地下。

  這一槍之威委實驚人,掃過之後,那鐵槍便橫在了寧毅身前,是要保護寧毅的意思了,倒是令得寧毅身子都有些微微後仰,他愣了愣,便也在那槍身上拍了拍。雨幕之中又陸續有人影出現,大抵都是密偵司的人手,聞人不二奔至寧毅身邊,先是拱了拱手,朝那年輕小校道:「岳校尉,謝過了。」才對寧毅道:「對不住,來得有些晚。」

  密偵司的人數本來就不多,這時候能夠倉促調集幾名,但也僅僅是與梁山眾人對峙一下而已。寧毅朝那邊道:「你們時間越來越少了,還在想什麼!?」

  只見那邊台階上持大槍擋住項充的漢子道:「好!」他指了指下方的蘇家眾人,「我們立刻走,到廣場邊你們若不放人,我們立刻殺回來,看你家的人能活下來幾個。」

  梁山眾人並不怕此時出現的聞人不二等援手,畢竟太少,他們只是不想再拖時間。那人這樣說完,便開始揮手下令,原本圍住蘇家眾人的黑衣人、梁山頭目開始朝廣場那邊的出口過去,持一雙板斧的黑大漢又道:「爺爺叫李逵,你給老子記住了。」

  寧毅皺著眉頭不搭理他,梁山眾人一撤,這邊的幾人就開始過去蘇家人那邊,將兩邊隔開,蘇檀兒小跑過來,看著受傷嚴重的寧毅,不知道該攙扶哪裡,寧毅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事。那邊的梁山眾人已經退到廣場邊緣,寧毅道:「放人吧。」趕著大車的蘇文定等人還有些遲疑,但隨後還是讓馬車朝那邊駛過去,立即便有梁山的黑衣人過來,檢查了馬車上下有沒有什麼機關,隨後檢查鮑旭等人的傷勢。

  大概相隔六七丈,梁山中人開始退往蘇家府外,兩邊做著最後的對峙。寧毅身體虛弱,朝一旁的聞人不二道:「之前說的事情,我答應了。」

  「呃?」

  「康駙馬跟我說過,最近要對付他們不是嗎?我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略盡綿薄之力吧,多關照了……」

  「太好了。」聞人不二拱了拱手,「有寧兄弟過來,我們便如虎添翼了。」

  寧毅嚥了一口口水,看著那邊的梁山眾人:「他們人數不多,又帶著傷員,我們想辦法咬住他們,總不至於讓這些人活著回去梁山。」

  聞人不二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不過……寧兄弟你受傷很重,先還是……」

  「梁山現在一共有多少人?」寧毅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說話「山匪連同家眷,大概也有四五萬了吧。」

  「四五萬啊,工作量有點大,爭分奪秒吧,我沒事。」寧毅頓了頓,又朝一邊的小校道,「這位兄弟是……」

  不知為何,那小校對他似乎頗為恭敬,拱了拱手:「在下岳鵬舉,乃辛統領麾下先鋒,有幸得見寧先生,實在榮幸。」

  寧毅愣了半晌:「……誰?」

  那小校卻以為他在問「辛統領」的意思,道:「辛興宗辛統領。聽聞人長官說,當日杭州城門全靠寧先生設計打開,當時首先進城的也正是我們。」

  他說起這個,頗為榮幸,為了能站在寧毅這樣的英雄身邊而笑得頗為燦爛。寧毅舔了舔嘴唇,隨後點頭:「哦,那……交給你了……」

  「啊?」

  對方也愣了愣,看看那邊已經撤走的梁山眾人,他雖然武藝高強,也一身正氣,但自然也明白這事情自己擺不平。心中正錯愕,寧毅身體晃了晃:「好了,接下來的話……」乒的一下,手中的戰刀掉在地上,寧毅疑惑地低頭,然後看看自己的手,隨後,目光才開始暈眩起來。他已經拿不住刀,身體也真正的脫力了。

  畫面遠去時,耳邊傳來檀兒等人的驚呼聲……

  廣場那邊,梁山眾人衝出蘇府,有人看顧著大車上的鮑旭等人。對於薛永等人的傷勢,他們大概能夠看出個端倪來,但只有鮑旭的身體情況詭異,各種大小傷口,頭臉之上被腐蝕、毆打的痕跡,也不知受了多少的折磨才變成這種樣子。李逵與鮑旭關係素來便好,看得呀呲欲裂,恨不得此時再殺將進去,將那一家都殺個乾淨。

  陡然間,只見鮑旭的身體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地說了一句什麼,他眼中流血,已經睜不開了,自然也看不見周圍是個什麼狀況,李逵等人大聲在旁邊說話:「兄弟,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咱們回去!以後再殺回來!將他全家老小殺得乾乾淨淨!」這話也不知道鮑旭有沒有聽到,大車上只見他喉頭咯咯動了幾下,隨後又是一聲喊了出來:「卑鄙!無恥之徒!卑鄙——」那聲音之中,似乎充滿無盡的憤懣與悲屈,卻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楚了。

  他們素來知道鮑旭性子剛硬剛強,又是殘忍好殺之徒,人見人怕。此時也不知道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被弄成這樣,回想起廣場上那贅婿的容貌神色,眾人雖然向來都是刀口舔血之輩,此時心底也不禁得湧起一股寒意來……

  本來想拆成兩章的,想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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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9 19:14:29
     第三三七章 新院舊竹

        從昏迷中醒來,窗外不知是哪時的天光,印象中似乎是在下很大的一場雨,但此時雨已經停了,清風拂過,木葉沙沙,感覺頗為清涼,同時……也有著彷彿整個身體都空蕩蕩的飢餓與疲乏。

    有誰在身邊睡著,手被她握住了,心裡感到安靜時,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外面的風大了些,似乎是從竹林中刮過,但陽光很好,伴隨著鳥鳴,一束束的自窗外傾瀉進來,坐在床邊的……是檀兒,穿著白衣素縞,吹著手中的湯藥,然後喝一勺到嘴裡,俯過身來,看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睛,她也沒有做出太多的動作,只在一口湯藥哺完後,拿起一旁的紗巾來擦了擦他的嘴,然後握起他的手貼在了臉頰上,臉上隱隱有要哭的痕跡了。

    「怎麼了?」

    「爹爹過世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陸紅提所教授的破六道雖然並非一般二三流內力,平日裡能夠強身健體,但用得多了,對於身體的透支與傷害也是很大的。但到得此時,腦海中也終於能夠將之前發生的事情清晰地聯繫起來,梁山眾人的突然到來,那一番廝殺以及後來的種種。他心中有些事情想問,但一時間,終究沒能出口。

    「怎麼你一直守在這呢。」

    「爺爺說,活著的才重要,所以到吃藥的時候我就過來了……」

    寧毅問的,自是蘇家那樣多的人乃至於蘇伯庸過世後必然會有大規模的靈堂,蘇檀兒這樣的身份,自然是要去的。但蘇愈看來是給了她隨時退場的特權。蘇檀兒與父親之間的感情雖然算不得太深,但畢竟還是有的,蘇檀兒此時必然也在傷心之中,只是比之整個蘇家近百條人命的逝去,單單一個父親的去世似乎就不算什麼了。很難說清她此時的情緒,經歷了那些事情,當喪事變成血仇後,在唯一能夠相依為命的夫婿面前,蘇檀兒反倒是顯得更加安靜了起來,並沒有顯出那種大喜大悲的神態來,只在寧毅終於醒來之時,眼中是蘊著淚水的。

    這年月裡沒有點滴,寧毅昏迷之時,湯藥乃至於粥飯恐怕都是蘇檀兒一口一口地哺餵過去給他吃。這時候他已經醒來,才換了調羹一勺一勺餵著。寧毅昏迷三天,口腔之中鮮血與各種湯藥混在一起,味道怪異難聞,但蘇檀兒倒沒有絲毫的在意。她其實也是剛剛生了孩子,又經歷了那樣的事情,擔驚受怕奔跑淋雨,此時還得去靈堂,照顧自己相公,縱然老太公在意她的身體,能讓她盡量多做休息,但空出來的時間,恐怕也是有限。

    喂寧毅喝完粥飯,寧毅便讓她也上床來一塊睡了,夫妻倆依偎在一起,蘇檀兒才在他懷裡抽泣起來,寧毅此時其實還未能大動,只是看了看周圍:「不在家裡啊?」這裡的環境,卻不是蘇家的那個院子了。

    「爺爺說,我們若是想搬,就搬出來吧。家裡的事,他最近在想,但……估計也會不一樣了……我想相公你也未必一直想住在那兒,況且你又要上京,所以就搬出來了。」

    寧毅聽得有些疑惑,對這件事情,他卻是不知內情了。事實上,當時在那廣場之上,蘇文季站出來推出蘇檀兒擋災,雖然是他一個人出聲,但在那周圍附和者卻是不少的,平日裡蘇檀兒便看慣人心,對這些事情,哪有看不出來的。若是一般的事情,小打小鬧,乃至於弄到要分家的地步,那也都是一家人。可是在那廣場上,拿著匕首面對生死的時候,蘇檀兒看著這些血親族人,心中就未必沒有怨懟、沒有失望。

    為這個家裡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二方三房占的便宜也是不少了,可到頭來,這些親族卻連絲毫都無法保護自己,甚至都不願意保護自己。二來他們如此愚蠢地出賣自己,又何嘗能保護下他們自己的性命,誰都能看得出來,梁山這次必然是血洗蘇家的節奏,把自己交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恐怕還揮刀殺得更快,可縱然是為了這樣徒勞的一個希望,他們還是干了。

    有的時候,比無情更傷人的,或許是愚蠢。假如說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覺得出賣自己有其價值,然後做出壯士斷腕的決斷,蘇檀兒或許還會覺得自己的犧牲有其價值。可到頭來,在面對自己生死的問題上,他們還是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一個決斷。那一瞬間,她甚至隱隱有些明白過來,寧毅所說的不想讓雲竹進門的理由。

    「聶姑娘她也沒事,傷不算重,只是那天淋了雨,染了風寒,回家休養了,她家中……她家中那錦兒姑娘,對我們倒是有些敵意……」

    幾日以來發生太多變故,她這時說起這事,語氣也是淡淡的,寧毅沉默片刻:「……那就好了。」

    「我從嬋兒娟兒那裡聽說了,聶姑娘她救了我們的孩子。」她說著這話,將身體往寧毅胸口鑽了鑽,過得片刻,又想起來,「還有杏兒也沒事,她本來想過來找我們,與聶姑娘分開了,後來看見殺人,嚇得躲起來。反倒沒被人找到,倒是謝天謝地了。」

    寧毅摟著她躺了一陣子,想起來:「梁山那些人呢?」

    「聽說他們過來江寧大獄劫獄,好些方臘那邊的反賊本來是要押解北上的,被他們劫了,一路殺出城去,守軍本來已經關了城門,可他們在那邊安排了人,東門被打開了小半個時辰,人就都跑掉了。」蘇檀兒說著這些,又道,「聞人先生帶著他的手下一路追過去了。」

    寧毅閉上眼睛,點了點頭。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也跟著一路追殺過去,決不能放這些梁山人回去,現在昏迷三天,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事實上梁山群匪都是資深的江湖人,這次來的又都是高手,聞人不二手下一流高手畢竟是不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這機會一路咬死他們。

    當然,自己也不是什麼高手,當初說一路追殺,不過是發了狠勁的一個心情,只是當時交換人質時,他便想到了這是可以利用的伏筆,假如說那時候並未暈厥,他當然會一路追殺上去,然後再見機行事,卻不能說就有什麼把握或者計劃。到得這時候自然也不可能認為聞人不二等人缺了自己就不行,追殺梁山眾人這事,暫時便只能交給他們了。

    如此在床上再修養了一天,他身體才稍稍緩過來,勉強可以下床,這一天裡,也有些人過來拜會或是探病的,蘇家親近大房的文定文方等人都先後過來,表示無論如何都會跟著他與蘇檀兒做事。寧毅本來不想理會,這時候從眾人的言語中也大概瞭解了一些事情。這次事件中,大房二方三房都死了不少人,但蘇檀兒此時從蘇家搬出來,簡直就是要跟二方三房決裂的姿態,蘇愈的默許更加確定了這一事實,許多的人就要真正的開始考慮站隊了。

    蘇愈原本一直都在維持這蘇家的完整,甚至於已經開始將權力都收交大房手上,若是沒有這次的事情,蘇家的三房便是再疏離,也都還是一家人的親近。而一旦讓蘇檀兒真的與二方三房決裂,此後兩邊恐怕就僅僅是保存著一家人的名義而已。即便是寧毅一時間也不知道蘇愈是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除了陸陸續續過來探望的,有著各自立場的蘇家人,來得更多的,或許是他以前在學堂裡的教的那些孩子。這些孩子屬於各家各戶,許多還是二方三房小孩,他們家的大人或許已經不好站隊,此時便將孩子派來,至少探望一下他這個授業恩師,以期待以後還能有些許香火之情。

    蘇檀兒白日裡去一會兒靈堂,然後回來吃飯、休息,對寧毅固然溫柔無已,心性因為悲傷在這段時間也變得有些淡然的感覺,但做的事情上,她已經默許了這種分家的節奏。而在蘇家那邊,蘇愈老爺子看起來也在推動著這一切,倒令得寧毅感到有些古怪起來。

    而除了蘇家人,第二天,甚至於薛家、烏家、濮陽家都有人遞來帖子或拜會或慰問。前幾天梁山眾匪大鬧江寧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蘇家是受到波及最大的一家子,而寧毅以一人之力與衝入家中的梁山眾匪周旋,最終在大雨中殺得傷痕纍纍,再與梁山眾對峙、換人,終於保下一家人性命後才倒下的事情也已經遠遠傳開。

    在那等絕境之中,能夠以一人之力殺出血路,找到保下全家人性命的希望,這等事情,又何止是豪勇智慧可以形容的。更何況以往令寧毅揚名的,不過是他的詩詞,一名書生在絕境之中竟能做到這種事情,在眾人心中印下的震撼,委實難以言喻。

    「據說江寧如今過半的青樓女子,都願意花錢與你共度一宿,以撫慰英雄身心。這等好名聲,立恆該用起來啊……」

    第二天除了蘇家人與那些拜帖,過來探望的,還有駙馬康賢。他已經知道了寧毅願意出手參與密偵司一事,見寧毅身體逐漸康復,也有幾分笑意與欣慰,一面喝著茶,一面還開了些屬於讀書人的玩笑。

    有關於密偵司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在他還未恢復的時候就要多提。康賢骨子裡算是標準的文人,崇尚談笑用兵,崇尚從容不迫,也崇尚一怒拔劍、以直報怨,因此寧毅的行事風格也就愈發讓他喜歡。知道寧毅雖然不至於急著提密偵司,卻肯定會關心梁山泊,便也將陸阿貴叫了來,讓他給寧毅說說如今密偵司這邊所知道的有關梁山的情況。

    隨後,寧毅倒是聽到了一個頗為意外的名字……

    猜個謎吧。這個名字關於水滸、關係接下來的劇情、大家都會喜聞樂見,會是個什麼名字呢^_^

    嗯,是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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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5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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