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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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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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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30 09:08:55
第三四八章旅程小事(中)

  風聲嗚咽,小縣城中燈火漸息,然而到得午夜時分,一束束的火把奔行在道路間,卻是變得熱鬧起來。89碼頭這邊,燈火在幾艘大船上也已經亮起來,騷動小範圍的蔓延。

  周佩在房間裡將窗戶開了一條細縫,偷偷地朝外面瞧,只見隨船的幾名將領都已經被警醒,士兵也是一隊隊地下去。此時宿在大船上的賓客不多,但士兵們也都儘量繞開了那些貴客居住的地方。周佩聽得一陣,才知道是望遠侯盧沛江的兒子盧純在青樓之中與人起了口角,隨後被強人劫了。

  在江寧雖是大城,但王侯之中,那望遠侯盧沛江也是頗有權勢之人了。這次船隊北行,護的是給皇太后的生辰綱,隨船的有幾名將領,都是江寧軍隊中得力之人,但在侯爵的身份面前,也算不得什麼。原本以為運河航道治安穩定,那些權貴子弟又有家將護著,出去玩耍當無大事,誰知道竟會出現這等意外,消息一傳來,眾人便立刻行動起來,朝著縣城裡殺過去。

  如此一陣喧囂,碼頭內外、船隻上下也已經提高了戒備,縣城之內,估計衙門的人也開始在配合著做事了。周佩對於青樓之上爭風吃醋的事情自然沒有好感,看得片刻,便又聽到隔壁寧毅與小嬋被驚動,起床的聲音。她惦著腳尖回到床上,寧毅在外面敲了敲門,問她是不是被吵醒了,片刻,小嬋端來一壺茶水,放下後輕聲說了聽到的消息,方才出去。

  兩人的年紀其實差不了幾歲,小嬋同樣是少女的樣子,面容青澀,只是方才起床,草草地梳起了婦人的髮式。周佩躺在床上將她與自己對比了一番,於那小侯爺的事情,轉眼便忘了。

  然而外面的吵鬧聲一陣一陣的,遠遠近近地傳來,過了好久都未有停歇的跡象,她自然也就睡不著。不多時,後艙這邊隱約間也熱鬧起來,是有人過來找寧毅。他們在走廊裡說話,小郡主豎著耳朵聽。

  「那位盧小侯爺……現在還沒找到……」

  「點子武功高,盱眙搜了個遍了,都還沒找到人,怕是之前就踩了點的,這樣下去,明天走不了了。」

  「人選得倒好,若是早有預謀,會不會是……為這生辰綱來的?」

  「可能性不大吧,這條線上……」

  與寧毅說話的,自然便是聞人不二以及齊新勇等人,他們都是老江湖,只看對方下手的手法,追捕的難度便能知道這到底是意外還是蓄謀。但要就此判斷對方是為了生辰綱而來,畢竟還是有些敏感過度了。這一條航道向來繁榮,官府的管理力度也大,他們此時停靠的乃是盱眙一側,這個大縣的另一側靠著洪澤湖,上面水匪是有些的,但要說他們敢動生辰綱,或是對侯爵身份的人動手,還是不太可能。

  不過寧毅等人對那小爵爺沒什麼責任,此時討論這事,做個心理準備,也算是未雨綢繆。

  這天晚上,盱眙縣衙的兵丁、捕快連同船上的大半官兵在縣城裡一直折騰到天明。第二天,船隊便未有啟程。那負責船隊安危的偏將名叫陳金規,小侯爺上船時,其父盧沛江還曾向他說過一聲關照,若是在這裡讓盧純出了事,他就算將這生辰綱安全送到汴梁,回去之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自城內陸續回來的眾人此時也大都知道了盧純被擄之事,船隊既然不走,他們也樂得在盱眙休息一天,只是各自都加強了身邊的防衛。也有人道若此時已經到了淮安,可玩之處便大大地多了。

  眾人都是富貴人家,這天白日裡,有的人結了伴出去遊玩,有的不敢亂跑,便留在了碼頭,叫酒樓過來辦了宴席,或是邀請戲班、青樓中的人過來。碼頭之上衛生條件本不好,但這一側向來停靠官場,這樣一鬧,下面又是擺宴席又是唱大戲,倒也弄得別開生面了。

  實際上此時盱眙縣城已經開始戒嚴,真要出去,估計危險也已經不大。聞人不二則在擔憂著有人要對生辰綱動手,這時武朝的形勢敏感,方臘之患被壓下之後,黨羽四散,各地盜匪、作亂的局面反倒多起來,聞人不二畢竟在密偵司工作,知道的情況也就多,但這一片航路平日裡還算安全,要說有人會劫生辰綱,說起來就有些驚弓之鳥的味道。

  齊家的三兄弟以前畢竟是在南面起事,對淮安這邊的情況就不清楚,寧毅也是相信情報之人,詢問過一些熟悉此地環境的人後,心中對於這事的猜測也就有所減少。但這個上午,卻聽得有關劫匪的消息時有傳來,那陳副將派出幾支士兵,回來之後卻都是撲了個空,寧毅便也與聞人不二等人商量了一下。

  「現在要說有人打生辰綱的主意,可能性畢竟不大,要讓陳副將他們提高警惕也不可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但好在咱們只關心這個就行了,我想,我們是不是合計一下,想個辦法出來,避一避這個可能性……」

  他與聞人不二、齊新勇等人商議著,隨後也叫來了蘇文昱、蘇燕平兩人旁聽,大家各抒己見的說了一陣,外面有人送來一封拜帖,像是邀請寧毅出去見面的。寧毅在這邊沒有熟人,路上也低調,打開那帖子先看署名,帖子用的是亂七八糟的草書,邀他出門的人,姓李,他仔細看看才認出那名字。心頭疑惑。

  「呃……這傢伙……怎麼到處跑亂……「

  寧毅與聞人不二等人商議之時,盱眙與淮安之間的洪澤湖畔,十餘名騎士正在山嶺間行走。此時天上云朵甚多,距離湖岸不遠的地方,偶爾便能見到貨船駛過,那些騎士指指點點,隨後在一處矮林邊停下來。當中一名中年漢子指著那水面正在說話。

  「那些朝廷將官之中,看來也有生性謹慎之人,盱眙到淮安,不到半日的路程。他們昨夜若一路不停,不到深夜便能抵達淮安,但那船隊偏偏就停在了河道里,不入湖口。不過若非如此,咱們也找不到這等好機會。那位小侯爺被咱們抓了,大隊是不會就走的,畢竟盱眙衙門的人手不足。但若有關心那生辰綱的人,必不至於讓貨物一直留在盱眙,只有到了淮安,一切方才安全,到時候這幾處湖邊,便是咱們動手的機會了……」

  說話那人身材高大,背負雙刀,看來是綠林武者打扮,雙眼卻頗為有神,語氣沉穩。其餘十多人下了馬隨意走走,有人道:「這可不是最好的下手地點,前方還有兩處,就看到時候情況如何了。」看來對周圍的環境倒是頗為熟悉。

  也有人偶爾打量一下那背負雙刀的武者,領頭的虯髯大漢道:「朱兄弟,非是秦某信不過你,但此事實在太大。我等以往在這洪澤湖上小打小鬧,朝廷的紅貨雖也劫過,但生辰綱這般扎手的東西,可未必吃得下去。你忽如其來,便說要送這樣一場富貴於我等,我心中委實還拿不定主意。這事情一個不好,於我洪澤湖上眾兄弟,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那雙刀客此時已然下馬,聽著虯髯大漢說完,笑著拱了拱手:「外界皆言御水虎秦維紅秦大哥魯莽,我看這傳言有誤了……不過秦大哥倒也不必過謙,我們兄弟聽說秦大哥這半年來已然收服洪澤湖上十二個大小水寨,正要做一番大事,因此才過來投效。此時聖公起事天下震動,朝廷又左支右拙無暇東顧,正是英雄逐鹿之時。但小弟也只是這樣一說,我等兄弟也知道這筆紅貨扎手,秦大哥謹慎也是理所應當,取與不取,全憑秦大哥決斷了。秦大哥若擔心我等兄弟是為了與朝廷的私怨拉諸位下水,那也是理所應當的顧慮。」

  姓朱的雙刀客這話說得漂亮,將那秦維紅捧了一番,又道全憑他來拿捏。那外號御水虎的虯髯大盜摸摸鬍鬚,笑而不語,做胸有成竹狀。一旁卻有人問道:「若是他根本不動,一定要等到救出那小爵爺才啟程,或是提前讓淮安的官船過去接應,那又如何?」

  那雙刀客搖了搖頭:「若他根本不動,我等自然仍舊在盱眙與他們周旋,讓他們為救出那小爵爺之事耗盡心力。甚至於他們中間有人不安,領船的將軍卻不許船隻先走,就還會產生內訌。至於後者……這條航道一向還算太平,此時尚未有劫船端倪就胡亂叫人過去接,又有幾支軍隊願意聽他號令。敵暗我明,他們只有反客為主,讓生辰綱先至淮安,才是上上之策。」

  他頓了頓:「只是就算這樣,他們必然還是會有一定準備。但向來富貴險中求,若真有可能拿下這批紅貨,不想冒險那是沒可能的了。兄弟也不好誇大,能將動手地點引至洪澤湖上,又能讓他們分兵,已是最好的機會。這批紅貨若真能拿下,天下英雄必望風來投,我等兄弟只望能得一批紅利,也好為……為聖公東山再起做些準備……」

  雙刀客說完這些,神色稍有些黯然,眾人此時都以為他是在杭州之戰被打散的方臘部署,倒也不以為意。過得一陣,雙刀客騎馬先行離開,眾人仍在那兒看環境,見外人走了,方才道:「這姓朱的到底信不信得過啊?」

  「如今這事情,還都是他們兄弟在做,連朝廷的小侯爺都劫了,他們是不想要命了。咱們可還沒跟朝廷這樣撕破臉,寨主,這事情可得想清楚。」

  「雖然沒撕破臉,但朝廷難道會容得下咱們。大哥,我看那姓朱的說得也對,主意他是出了,對與不對,還是咱們在看。如今這形勢,咱們水寨真想要做大,這也是最好的機會啊……」

  原來這幫人本是洪澤湖上的水匪,那御水虎秦維紅最近才統和洪澤湖一帶的黑道,便有幾人找上門來,道有一筆富貴相送,說的便是這生辰綱之事。那幾人自稱方臘麾下將領,破城之後便流落江湖,已經無家可歸,他們是亡命之徒,已經沒有退路,秦維紅這邊還未做下決定,那幾人便已經動手劫了小侯爺,說道機會已經有了,到時候劫不劫船,就看這邊決定,就算這邊不打算動手,反正他們與朝廷仇深似海,劫小侯爺的事情便由他們抗下。這番話說得極為光棍,眾人便也連呼好漢,頗為心動了。

  只是這事畢竟太大,幾人又是一番商議。有人道如今綠林中赫赫有名的梁山泊在起事之初也劫過生辰綱,可見想要干一番大事,都是要劫生辰綱的。只是梁山當初劫的生辰綱甚小,與此時的這筆不可同日而語。但當初梁山劫生辰綱的人手不多,如今他們一統洪澤湖,也有了近千人的規模,隨後在眾人口中,漸漸說到的,便是在何處動手的問題了。

  湖岸附近便有大道,一眾水匪尋那湖岸邊適合動手處時,雙刀客騎著馬一路往西,朝盱眙方向奔來,在路邊一間茶肆中與幾名商旅打扮的漢子見了面。他坐下喝了杯茶,道:「費了我一番口舌,但想來這幫人是心動了,只是不知碼頭那邊如何了。」

  茶肆中的一人道:「朱大哥不愧神機軍師之名,早先不久,聽得碼頭那邊管著隨船貨物的一名管事與領頭的偏將吵了起來,道是以生辰綱為重,如今事情古怪,得先去淮安才好。那將領卻不願意就走。看來咱們在盱眙故佈疑陣果然引起隨船人士的注意了,有人害怕貨物出事,有人在意那小爵爺安全,這樣下去,不是內訌,便是分兵。只是小弟在想,若他們分了兵,生辰綱真的讓那御水虎得手,之後可該怎麼辦?」

  雙刀客搖了搖頭:「先不說他們能否得手,就算得了手,這筆紅貨太扎眼,他們也是吃不下去的。這筆貨物價值連城,朝廷必定派兵來打,運河航線周圍,他洪澤湖上十幾個寨子,又沒有咱們水泊那樣的地利,轉眼就被掃了。咱們反倒更方便將貨物轉移,就算拿不走,往湖裡一沉,告知天下是咱們梁山讓朝廷在這栽了個觔斗,此行也就不虧了。正好洪澤湖上水匪善水戰,咱們也可以收編一二,一路帶回去,路上經得幾戰,剩下的便是善戰的精兵。」

  眾人點頭:「正是一舉數得的妙計。」

  其中一人笑道:「若是那秦維紅未曾得手,也必定能讓官兵死傷部分,二來他們破了這次陰謀,必定心中驕傲。咱們往後動手,也更簡單些。唯一可慮的,若秦維紅手下頭目被抓,便可能讓官兵知道還有一撥人在打他們的主意……」

  雙刀客笑道:「那他們也只會知道是幾個被打散的方臘餘黨,讓他們稍有警惕,杯弓蛇影,我倒反而更好用計了。」

  他們正說著,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白皙的披髮青年朝這邊過來,不一會兒,便也在這邊坐下了,朝那雙刀客拱了拱手,道:「朱家哥哥回來了,情況如何?」

  雙刀客將秦維紅那邊的事情說了:「史兄弟剛殺了人?」

  那年輕人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只是打斷了兩名官兵的腿,我去得快,他們未曾看到我的樣貌。」言語之中,頗有睥睨之色。

  「那倒好,此時尚不宜殺人,只是將他們弄得人心惶惶就行。」雙刀客說完,又道,「小乙那邊如何了?」

  姓史的年輕人爽朗地笑了出來:「盱眙就一家西苑還拿得出手,那西苑的紅牌紀憐紅昨日便被小乙迷得不行。若非如此,昨日那麼多王孫公子過去,咱們還真分不清抓誰最好。不過今日倒是聽說,有一位頗有名氣的女子似乎也到了這,也在那西苑之中,只是昨日未曾拋頭露面。聽人說來,這女子恐怕最容易上船。」

  「誰啊?」

  「京師四大花魁之一的李師師。」那年輕人笑道,「聽小乙說起,這女子頗有才學,蘭心慧芷,他好像也有些動心。那女子對小乙也有幾分青睞,我走之時,兩人已然聊了一陣。接下來小乙是假作還是假戲真做,我可不清楚了,哈哈……」

  說到這事,眾人便都哈哈大笑起來。此時在這裡的,其實也是梁山之中出來的一撥人了,背負雙刀的乃是神機軍師朱武,那年輕人便是九紋龍史進,他們口中的小乙便是盧俊義的家僕「浪子」燕青。雖然一向自居家僕身份,但燕青武藝高強,一身相撲絕技梁山之上無雙無對,就連桀驁不馴的「黑旋風」李逵在放對之時也不是他的對手,梁山之上,黑旋風若是發飆,除了宋江以外便只有燕青最能壓服他。

  「浪子」燕青武藝高強,為人又爽朗和氣,在梁山上與誰的關係都好。而除了武藝,於**唱曲之類的事情也是無一不精,加上俊逸的樣貌,去到青樓之中一向都是女子最為青睞的對象。昨日探聽情報,便是燕青首先出馬,搞定了西苑中的頭牌,隨後又與幾名船隊上下來的王侯子弟結識。在朱武的設計中,若有燕青這等武藝高強的人去到船上潛伏,那是勝過任何內應了。

  眾人也知他頗為可靠,不會搞砸事情,說笑一番,隨後倒是談起了其它的事情:「林大哥他們如今想必已經回到梁山了吧……」

  「江寧之事,天下震驚,林大哥他們可是大大地出了風頭。咱們這邊怕是也得快一點才好。」

  「回去之後,我倒想去那獨龍崗看看,聽說祝家莊的人武藝很高啊……咱們是不是也得想想怎麼把那邊打下來了?」

  「你怎知道我們要找獨龍崗的麻煩……」

  「軍師這次佈局,所圖甚大,咱們曾頭市都打下了,總不至於將獨龍崗留著……」

  「宋大哥往日裡……像是想要招安的……」

  「此一時彼一時了,那席君煜當日出頭說咱們要抓住這機會,宋大哥還有些不高興,但最後怕還是同意了吧。朱大哥你說呢?」

  「……確實是此一時彼一時了。」朱武低聲道,隨後又說,「不過……宋大哥心中到底還是想要招安的。但宋大哥也知道,咱們現在鬧得越大,往後若能招安,日子也越好過。」

  「別說這鳥事了。倒不知道林大哥他們這次在江寧有沒有受傷,具體戰況如何,聽說方臘手下很有些武藝高強之人哪,也不知道救出了哪些……」

  「聽說那姓蘇的商賈家裡是被屠了……」

  「自然是要殺光的。席君煜席兄弟武藝雖然不高,厲害還是很厲害的,他有心報仇,又有誰能擋得住了……」

  這次眾人出來,原本目標未曾完全確定,近些時日才盯上這生辰綱。他們在這邊畢竟沒有固定據點,雖然能以飛鴿傳書將自己的情況發回去,但對方要是有信息過來,卻是很難收到,有關於林沖等人的消息也是從市井渠道得知,自然便頗為模糊,但江寧一戰,梁山好漢確實震驚了天下,這是毋庸置疑的。

  至於鮑旭等人身受重傷的詳細消息,現在他們還並不知道。

  關於梁山眾人在幕後的參與此事,才經歷了滅門案,自江寧離開的寧毅怎樣也是想不到的。甚至於「可能有人打生辰綱的主意」這件事,他心中都不能確定,與聞人不二等人一番商議,也只是未雨綢繆地做一番討論與逆推,考慮一下如果自己是打主意的人,會想一些怎樣的辦法。

  他只將這樣的討論當成訓練蘇文昱、蘇燕平這些人的手段和途徑,隔壁的小郡主卻有些重視,趴在艙壁上斷斷續續地聽了好一陣,開動自己的腦筋便也想了好多辦法,恨不能找寧毅一說為快。但寧毅等人很快將事情說完,不久之後,便傳出了駙馬府管事與那陳偏將爭吵的消息。這個時候,寧毅已經在房間裡繼續寫他想要交給秦嗣源的一些東西了。

  到得傍晚時分,名叫卓云楓的少年人過來找寧毅,擺出的是一副要進行嚴正交涉的認真面孔……

  六千字,這個月更新字數是有八萬多了,但看來趕不上二十五章,傷腦筋……下個月繼續挑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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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5 12:04:39
贅婿 第三四九章 旅程小事(下)



卓云楓過來找寧毅的時候,正是這天傍晚,在這之前,寧毅正在考慮有關在武朝建立一個巨大的輿論體系的問題,已經到了有些苦惱的時候。

有關于寧毅上京要做的事情的步驟,首先當然是要對付梁山,但根本目的則是要開始應付幾年內有可能到來的靖康或是金人南下的類似災厄。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其實大部分事情是按部就班的,如何富國強兵,要做的事情在大方向上其實都差不多,人的能力其實是在無數細部上表現出來。但當然,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在根本上起到一定的改變,找到一個支點,撬動整個大局,例如變法。

但是大局上的變法,寧毅是敬謝不敏的,他不敢涉入這種層次的事情里去。這次上京,自己能做的,還是在許多細部上的能力,曾經經營公司的經驗,后勤上的管理與協調,各種小問題的解決,陰謀的使用,只要人性沒有大的變化,他做起事來就不至于搞砸,畢竟商戰也就是人跟人之間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抗。而在這之外,倒是有一個可以決定根本的空白區,他考慮過要去填補。

步驟是這樣的,在上京之后,通過秦嗣源的首肯,加上他曾經的經驗,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國范圍內鋪開“竹記”。縱然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性,但在有國家機器的支持下,許多現代化的商場經驗,還是可以在武朝用起來,這一點問題并不大,然后以“竹記”為基礎,鋪開一個巨大的說書、娛樂行業,面向的群眾,則是那些完全不識字的鄉下人,也是如今武朝的超過百分之九十以上并沒有話語權的人群整體。在這個范疇上,一時間應該不會遭到貴族階級的反撲。

要將這樣的東西鋪開,需要滿足的條件當然也有各種規格化的建立。培訓體系的規范,生產成本、流通渠道損耗的降低。一如后世超市逐漸取代百貨商店,而網店又開始擠壓整個現實市場的過程。

縱然武朝目前還并不具備發展資本主義的基礎,但寧毅手中也足有超過一個時代的可用經驗,只要在政治層面上一時間不受打壓,竹記就可以像蝗蟲一樣的在各個地方迅速鋪開。如何與官府打交道。行賄。如何擺平一個地方的黑幫,這些事情,在后世發達的資本主義體系里也是有著極端專業的方法的。

當他真心想要放出這些東西時,竹記可能就像是淡水系統里進入的第一條食人魚,至于它繁衍后會有怎樣的害處,寧毅暫時不管,但依靠竹記,這個娛樂系統會向著整個社會宣傳一些極端簡單而廉價的道理,譬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在幾年之后將整個社會上的綠林草寇引向北方。

眼下的武朝,并沒有足夠的輿論監控和宣傳系統,雖然每朝每代文字獄肯定是有,但針對的,仍舊是不到社會百分之十人口的讀書人。宣傳系統則幾近于無。特別是沒有人會對著社會底層平民宣傳什么事情,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們可能一輩子也沒聽過幾次故事。而江湖人士、綠林盜寇之流,真正會去聽的,也只是一些簡單的說書、戲曲,這些東西里的故事簡單又直白,但大多并沒有刻意的輿論導向,頂多是一些人們喜聞樂見的快意恩仇又或是劍俠、桃花運之類的意淫、奇遇,簡直就是一片尚未被開墾的處女地。

但是如后世所知的許多文人寫的有關愛國的詩詞、駢文。放在朝堂或是文會上或能引得一幫書生喝彩,但若是放在社會底層,說白了,誰知道你宣傳的是什么?綠林眾人有幾個會讀出師表。又有幾個懂它的意思,拿鋤頭的、當兵的眾人又有幾個會因為杜甫的詩詞滿腔悲憤。

此時的整個武朝社會都是極其淳樸的,不識字的人們遠比后世用慣了網絡的宅男好忽悠,只要幾年的時間,人們都會產生更多的憂國意識,縱然不能在根本上除掉那些綠林山匪、武林人士,但大局上只要傾斜一點點,這力量加起來,就足以推動整個社會。在這個意義上,養一幫人寫小說、戲劇,要遠比養幾個頂級文人寫出傳世詩詞來得有性價比。

這是寧毅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在不過多驚動特權階級的情況下撬動整個社會的支點。但問題仍舊有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在猶豫要不要讓武朝掌握這種核武級的東西。他曾經跟劉西瓜說過如何給底層士兵洗腦,也曾跟陸紅提講過宣傳的重要,但老實說,一個便利的、遍及整個社會的輿論宣傳系統才是這些事情真正得到推行的最好基礎,可要是它真的運行起來,霸刀營也好呂梁山也好以后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這是溫水煮青蛙,怎么防都防不了的。

寧毅并不知道自己此后跟武朝的關系到底會怎么樣。他只想阻止金人南下,可是有些東西從他開始想要做事時就想好了,此后必然會得罪人,也許會得罪很多人,他不是講求為國為民的老好人。想要做事,是因為看見有錢希文這些人,有劉西瓜、陳凡這些人,有這樣那樣能讓他認同的、值得去救的人。可如果到最后有諸多事情反撲己身,他也絕不會坐以待斃,這是他曾經想過的最壞的結果。

也是因此,當這個輿論宣傳系統的構想基本做好,他反倒是有些猶豫起來,此后勾勾畫畫的做修改。當卓云楓過來找他,事情也正想到關鍵的時候,不過,對方過來要說的,看來也不是什么小事。

“我知道周佩就在旁邊,寧先生原本住的房間里。”

將卓云楓引進房間里坐下,順手還給他倒了杯水,果然,坐下之后,眼前的少年人開門見山說的,便是這一件事情。這樣直接的說話令得寧毅的心思有著些許的停留,他便點了點頭,手中拿著毛筆,看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與郡主從小便認識,她心中有什么事情,怎么想的。我都清楚,從兩年前開始,康王府最初準備替她選夫婿的時候,她心中便有些不情不愿。我知道她的性子,她想要見識更多的人和事,只是見到一個江寧。她心中總會覺得不夠。寧先生也知道,郡主是很聰明的,大部分的男子……其實都比她不過。”

卓云楓說到這里,看看寧毅的樣子,只見對方在那邊看著他笑,卻也點了點頭。其實寧毅的反應令他有些意外,有關于這次來見寧毅,說話方面他已經反復斟酌許多遍,本擬第一句話就會讓對方大驚失色的。誰知道寧毅反應平淡,他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小覷了聰明人。但在他想來,對方心中想必已經是天翻地覆了,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面功夫做得好,這時候笑著點頭,該是心中大亂的象征。

他卻不知道寧毅心中正想到如果不用輿論宣傳做理由。如何說服秦嗣源將足夠的政治資源往竹記傾斜。但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大力地推銷,秦嗣源就算知道宣傳有用,應該也不會對酒樓的娛樂業太過重視。反正竹記要做的事情簡單,無非是賺一大筆錢,然后整天請人說書唱戲,只是內容自己把關。另外……這個卓云楓看起來是挺聰明的。

“早些時日里。王府里因此事逼她逼得緊了些,她私下里跟我談起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出走的意向,只是還不甚堅決。但這一次……想來是真正做好了決定。原本我也只是猜測。但昨天才確定下來。我知道郡主她一向欽佩寧先生的才學,卻不知她是如何說服先生的……原本我也不該就此時說得太多,但朋友一場。寧先生,此事有關郡主清譽,康王選婿在即,她卻從家中逃出來,原本一路北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讓人知道……知道郡主她與誰誰誰共處一室。寧先生,此事我說得重一些,到最后,我怕她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我不好就此事與旁人提起,但寧先生總得未雨綢繆才好。”

卓云楓口中的自然是相對委婉的說法了。在周佩的一干朋友中,他的心性智慧都是頗為出眾的,但也是頗為驕傲之人。周佩第一次婉拒了他家中的提親之后,卓云楓便再不提起此事。他對周佩的性格太過清楚,知道周佩自小受康賢的熏陶,崇拜的是那些有能力有才華的人,可少女心性,也總覺得這世上還有諸多更好的風景,他若是不能在最高的水平上證明自己的能力,

是很難得到對方的芳心的。

而最高水平的舞臺,自然就是京城了。

從之前的許多事情中猜測到周佩有逃家上京的心思,后來寧毅的回來,恐怕更加加深了她將計劃付諸實踐的想法。從早些時日的談話里,卓云楓便大概猜到這事,他決心上京,這想法當然有些冒險,好在這兩天能夠確認下來,小郡主還真的做了這等出格的事情,他也就不算白跑。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最好的可能是他一路上幫忙和照顧小郡主上京,然后在汴梁以詩詞文采壓服眾人,同時也能在皇室宗親間暫露頭角。可惜當確定周佩住在寧毅的房間里,他才感到不妥,這次過來前原本是想過兩個可能的,要么兩人真只是單純的師徒關系,要么……寧毅比周佩大得也不過六七歲,他才華橫溢,小郡主又一向欽佩他,若是說這對師徒暗中有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也未嘗可知。

因此他過來尋寧毅,話語之中其實還是隱含暗示的。周佩隨船上京,路上若與你一個小小扯上關系,周佩被人說的可能是名節,但康王府若真的發起飆來,真扛不起的,終究還是你寧毅。

他一番說話,中間看著寧毅的表情,見寧毅偶爾點頭,或是皺眉沉思,雖然不至于大驚失色,但顯然心中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可怕。他也算皇室宗親,這類暗示敲打、察色入微的本領都是自小培養,這時候便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不由得有些得意,寧毅若是夠聰明,想要從這些事情里脫身,就得跟自己做些交易。

到得最終,小郡主的存在還是會被公布出來,而且最好的方法還是表示小郡主是與自己一道,寧毅一介白丁,扛不起與郡主同路的閑言。自己卻是可以的,而此后整船權貴,也都會下意識地將自己與小郡主的關系拉在一起。這些閑言碎語,最后自然也會在小郡主的心中堆積起分量來。

他如此想著,又說了幾句家中與郡主那邊的關系,隨后。卻見寧毅也是點了點頭。在那邊站了起來,道:“說得有道理。”卓云楓倒也不期待他說得太清楚,但說完這句之后,接下來的發展,卻是頗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寧毅將他領到了門外,拍了拍隔壁的房門,卓云楓聽得他說道:“周佩,在嗎?”

卓云楓不由得愣了愣,房間里已然傳來細碎卻輕柔的腳步:“在啊。先生,我也有事……”那是他幾乎從未聽過的周佩輕快的語氣,一面說著,房間里少女一面打開了門,然后也微微愕然了一下。周佩此時穿著的是頗為平民化的衣裙,原是她向小嬋借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小嬋穿在身上漂亮又有氣質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卻著實有些格格不入。

周佩平日在寧毅身邊頗為自然,甚至有些沒大沒小的感覺,但此時見到卓云楓,還是在陡然間素靜了氣質。微微低頭,拉上敞開的外套——實際上里面的也是外衣,只是周佩如今身體顯得有些弱,便穿了兩件。外面一件并未扣上。下意識地拉上衣服后,她低了低頭:“什么……”

“有人找,你的朋友,自己招待一下。”

“……嗯。”

周佩看了卓云楓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卓云楓這時候也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才好了。本該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他有預測過寧毅的心情、應變,有預想過各種的應對,但正因為心中審慎鄭重,卻怎也沒想到寧毅會順手就把他直接塞到周佩這里來,這下子他該說什么才好……他正與周佩見禮,寧毅皺眉想了想,問周佩道:“剛才說有什么事情?”

“沒、沒有。”周佩搖了搖頭,隨后見寧毅要離開,又道,“我待會找你說……”

“哦。”寧毅點點頭回去了,一時間倒也懶得再管周佩與卓云楓這等少年男女的糾葛。只是心中想到,周佩穿著那些名貴衣服時固然有公主、郡主般的高貴氣質,穿上小嬋的衣服后倒像是個村姑了,卻也頗為有趣。

心中想的這些東西,若要大修,一時半會是很難真正定下來的,他想得一陣,耳聽得隔壁一對少年男女的說話,隱約聽來倒也不甚親熱。卓云楓在寧毅面前固然意氣風發,但對上周佩,卻有些心煩意亂一蹶不振的感覺了,在寧毅看來,顯然也是因為卓云楓喜歡周佩才會這樣。他想著待會若周佩過來找他,倒是要說上幾句,不要眼高手低,錯過了好姻緣,這卓云楓在眼下的年紀上,看起來還是不錯的了。

過得一陣,外出的小嬋也已經回來,她是出去看蘇文昱的暈船癥好得如何了的。由于這天停靠盱眙,寧毅便讓暈船暈得厲害的蘇文昱下船就醫,免了進一步的折磨。這次上京,蘇家出動的包括家丁丫鬟在內也不過十余人,小嬋將每一個人的狀況都掌握得清楚,也算是接了蘇檀兒的衣缽,有著“小小當家主母”的風范。寧毅給她倒了杯茶,她坐在床邊捧著茶杯將各人的情況說啊說的,發髻在腦后可愛地晃動,寧毅偏著頭看了一陣,隨后才笑著跟她說起周佩追求者的事情。

不久之后吃過晚飯,有關于那位小爵爺的事情仍舊沒有進一步消息,碼頭這側燈火通明,戲臺上唱得熱鬧,幾艘大船上的燈火連成一片。周佩與卓云楓聊過之后,已經出去前方大廳用膳,寧毅記得周佩似乎要找他有什么事,吃過飯后繼續想事情,做修修補補,小嬋便不打擾他,替他泡了茶后出去看戲去了。但等得一陣,周佩還沒有來,想來突然露面,應酬甚多,寧毅起身出去清醒頭腦,也不打算再等,轉了一圈,去到另一艘船上找云竹與錦兒。

他知道云竹與錦兒這些天并不拋頭露面,便一路徑直去那房間,走到那房門口時,卻微微愣了一愣,因為房間里傳出隱約的聲音,那聲音不是云竹也不是錦兒的,聽來有些低,說的事情卻極為熟悉。

“……那段時間,身邊什么認識的人也沒有,姑爺一個人,傷才剛剛好,又要帶著我這個什么忙也幫不上的小丫鬟。云竹姑娘,錦兒姑娘,你們想啊,杭州那種地方,周圍全是反賊,成天到晚外面都是想要殺掉姑爺為誰誰誰報仇的人,那個霸刀營的態度也不清楚,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殺掉了。可就算是那個時候,姑爺也沒有做出什么為難的表情來,很多時候還故意逗我開心……我就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有些時候躲在房子后面偷偷地哭,我可也沒有害怕,只是覺得,姑爺真是太好了……呃,現在是相公了……”

最后那句的聲音小小的,有些滿足又因為在別人面前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卻不是小嬋又是誰,寧毅幾乎都能看到她一面說著一面碰手指的赧然神情。他將額頭貼在艙壁上,有些無言,他這一路上都還將云竹的事情瞞著小嬋,也曾經想過小嬋以前“惡狠狠”地跟他說會跟小姐聯手欺負別的女人,卻想不到兩邊就已經勾結上了。其實現在想來,當初在蘇府小嬋抱著寧曦逃跑時,便是云竹出來救下了孩子,以小嬋的性子,承了那人情對云竹心中感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當他在船上發現這事情的時候,盱眙縣最大的青樓西苑當中正是一片歌舞升平之色,歌舞俱歡,就在正廳一側的一個小房間里,卻有一雙眼睛自悄然打開的窗戶中往出來,掃視著這次過來的賓客,以及她安排在門口那邊等待的丫鬟,微微蹙著眉頭。她年幼之時便是一眾孩子、青樓媽媽注視的焦點,自成名之后,拜訪、傾慕者更是趨之若鶩,一時間倒是沒有想到自己已被寧毅放了鴿子——不管怎么樣,就算是幼年相識的交情,他也該過來啊!

她這樣想著,隨后又有些擔心起來,最近幾天盱眙似乎也不甚太平,他不會湊巧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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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8 08:24:24
第三五〇章吵吵鬧鬧的夜與晝

  寧毅最終沒有在小嬋與云竹她們見面時敲門進去——倒想看看她們能折騰點什麼事情出來。

  離開云竹與錦兒所在的那艘大船時,天色已經陰沉下來,下方燈火通明的唱戲雜耍,寧毅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久之後,吵架聲傳來,只見不遠處主船的船舷邊,那位陳副將與駙馬府隨行的管事一面爭吵一面往下走。

  「……如今小侯爺尚未找到,盱眙的那幫衙役又靠不住,何先生,這次北上的安全是由我陳金規負責,若誤了時辰,自然有我交待,現在本就不趕,為何不能多停留一兩日……」

  「……若賊人的目的真是為了生辰綱,出了問題你扛得起嗎!他們要把我們拖在這裡,又左右不定的消耗人力,顯然有所圖謀。陳將軍,你要被賊人牽著鼻子走麼……只要東西去到淮安,一切都好辦,你要在這裡留上一個月也由得你……」

  「什麼賊人會這麼大膽,何管事,這條航道上何時出現過賊人敢劫生辰綱的事情!你只是猜測而已……」

  「我要萬無一失!」

  「如果你讓一兩艘船先走,正好咱們被分了兵,豈不正中賊人下懷!」

  「陳將軍你說了,賊人不敢強攻,我也問過他人了。若真有人打生辰綱的主意,所想計策決不至於是強攻。我總之是不放心東西就這樣停在盱眙……我要一艘船、一船兵,另外我在這邊也能調人隨行,半天時間就到淮安!到時候你要找盧小侯爺,我回來全力配合你……還要怎麼樣……」

  兩人爭爭吵吵個不停。陳金規自然不希望現在這個時候手頭上的兵力被分薄,這一天多的時間裡,他也已經感受出來,那綁架盧小侯爺的匪人似乎有意帶著他們轉圈,讓這邊的注意力不斷被轉移。可如果就此便說有人要劫生辰綱,畢竟也是太過多心的事情。

  而在那何管事的方面,只要確定對方不至於硬搶,東西一送到淮安,這邊自然可以高枕無憂。那邊的官府知道輕重,當然會派人看管嚴實,就算真有人想動些腦筋,淮安那種大城裡,各種應對也方便得多。成果公主府的生意遍及各地,盱眙這邊,找些關係,也能調動幾十上百的人手跟隨船隻一道去往淮安,縱然戰鬥力不強,也總算是人多勢眾了。

  走過這邊時,那何管事與寧毅的眼神交錯了一下,隨後又與陳金規爭吵著離開了。

  這晚到得亥時左右,主船之上的船伕、勞役便動了起來,從上面或搬或抬,移出一個個的大箱子往後面的那艘船上去,指揮者便正是那何管事。陳金規到最後恐怕還是拗不過他,只得應允了他的想法。此時在下方碼頭聚集看戲的多是有些身份地方的官宦子弟、皇親貴胄,對這事倒不甚上心,笑著看熱鬧。

  只是東西搬得小半時,天上便下起雨來,一開始這雨倒是不大,但頓時之間,下方也是一片混亂。寧毅站在船上看著下方眾人跑來跑去,一干僕役忙亂不堪,有些好笑。雖然還未到子時,但天色畢竟已經晚了,下方的貴族子弟們聚集車馬,要去附近一些客棧中睡下,如此忙亂了好一陣方見清淨,隨後搬東西的繼續搬,下方戲班雜耍,或是被叫過來的酒樓客棧中的人也開始拆除戲台,搬走桌椅開始清場了。

  小嬋在那邊船上探頭探腦地看了一陣,隨後才撐了雨傘小跑回來。寧毅此時笑著躲了起來,之後回去房間,叫下人提水過來,準備洗澡。此時過道當中許多人都在搬東西,人來人往的倒也熱鬧。小嬋回來之後,寧毅便拖著她一道,小嬋雖然說要整理東西,隨後再來替他擦背,但這類事情一旦寧毅堅持,她向來是無法執拗的。見推不過,只好低著頭在浴桶邊趁著寧毅寬衣的時候自己褪去了衣物,她雖然已經是寧毅的妾室,但心中恐怕還是將自己當個丫鬟,讓寧毅脫她衣服雖然也是天經地義,但若能自己脫,當然要勝過讓相公來動手了。

  之後滿室溫柔,不再多提。小嬋在這時候話倒不多,被寧毅摟著,光了身子貼著寧毅,蓋著薄薄的被單。兩人聽著外面的動靜漸息,船隨波浪而輕搖,東西快搬完時,倒有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了片刻,過不久之後,去隔壁的房間了,卻是這時候方才返回的小郡主,大概覺得寧毅與小嬋已經睡下,或是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便不好過來打擾。

  雨聲之中,寧毅與小嬋沉沉睡去。只是過了午夜之後,有一陣子船上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來,有些密集而熱鬧的說話聲。這是去到青樓,卻並未留宿的一部分官家子弟回來了,寧毅醒過來片刻,聽得他們在外面議論紛紛、興高采烈,有的大概喝醉了酒,吟詩大笑,也不知是經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妙、妙,唯有鬼才李長吉的這首詩方能形容啊……一手箜篌,能驚鬼神……」

  「雖是在盱眙這小地方……此後必成佳話……」

  「小地方方有靈氣……似淮安、江寧、東京,熱鬧是熱鬧,全是酒肉氣爾,無怪乎……」

  「……今日能與她歌唱酬答之人也很厲害吶……」

  眾人吵吵鬧鬧,有的還大發詩性,要當場作詩。寧毅聽得隔壁窗戶附近傳了聲音出去:「大半夜的還睡不睡了。」那聲音倒是不高,低沉安靜,但從窗邊走過的人大概是喝了酒,隨後聽得那些人嚷道:「別拉著我,誰啊誰啊……」

  「知道哥哥我是誰嗎……」

  「出來出來,剛才說什麼……」

  說著便開始敲隔壁的窗戶,小郡主悉悉索索的往身上套衣服,開了窗戶。片刻之後又是一番混亂,有人認出她來,有人語無倫次。那窗戶又砰的關上了。寧毅聽得好笑,隨後抱著小嬋再度睡去。

  或是因為這一陣折騰,第二天上午,周佩很晚才從床上醒來。外面雨還在下,由於她昨日公佈了身份,這天早晨,門外已經有一名皇族人家的丫鬟在等著,她迷迷糊糊地洗漱完畢,出到船舷上透氣時,才見雨絲茫茫,原本停在後方的一艘大船,此時已經不見了。

  這時候卓云楓過來與她打招呼,她卻站在那兒愣了愣,想起昨日要跟寧毅說的事情。這時候問了卓云楓那船開了多久,知道才離開不久,連忙朝船艙裡跑去:「你不要跟著我,我有正事。」

  少女今天已經是一身名貴的衣裙,她提著裙裾,奔跑甚快。卓云楓跟在後頭:「什麼事啊?你用過早膳了嗎?」

  「不許跟著我!」前方的少女一隻手還提著裙襬,陡然回頭站住,指了指他,卓云楓呆了呆,隨後看見她朝著寧毅的房間跑過去了。

  寧毅此時仍在房裡整理寫的一些東西,迎了周佩進來,倒也不客氣:「吃早餐沒?茶就自己倒吧,這麼風風火火的有事?」

  「老師你怎麼就覺得讓那艘船先走就會沒事?」

  「嗯?」寧毅一隻手拿著毛筆,一隻手拿著剛寫完的一張宣紙揮了幾下,有些疑惑地看她。

  「此時天下的局勢與往常不同了,往日裡或許沒有鋌而走險之人敢動這生辰綱,現在可未必了。我知道何管事召集了上百的商舖夥計或者護院衙役跟著走,這是公主府那邊產業能調動的人,可人多有什麼用,要是打起水戰來,他們只會拖後腿!」

  周佩走過來雙手撐在桌子上,杏目圓睜,認真地看著他。寧毅看著這表情嚴肅的小姑娘,漸漸地笑了出來,隨後轉過身用毛筆蘸了墨汁繼續寫:「你也覺得有人會劫生辰綱啊?」

  「我……是老師你們覺得有可能的……」周佩愣了愣,看了寧毅一陣子,「我昨天便想找老師說了,就算不想讓生辰綱出問題,也不該分出一艘船就去淮安啊,人多又能怎麼樣,要是真有人想搶……」

  「何管事是不想跟著匪人的節奏走嘛,船快,半天時間就到淮安,他們反應不過來的吧。」

  寧毅隨口答道。周佩想了想:「萬一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呢,萬一早就有人在這邊盯著呢!」

  「他們怎麼盯?」

  「辦法很多啊,你看昨天他們在下面請了那麼多唱戲的雜耍的還有擺了酒弄了那麼多吃的,想要混進來不是容易得很嗎!呃……」小郡主想著這事,臉色逐漸便陰沉了下來,「這幫傢伙,這種時候了,就是會壞事,要是我,就把他們一個個都臭罵一頓,老師……」

  她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低沉的敲門聲,寧毅起身朝那邊走過去,笑著指了指周佩:「你說得有道理。」他開了門,周佩在這邊探著頭看了一眼,頓時間卻有些迷惑起來,因為門外的是陳金規,這位副將低聲與寧毅說了幾句話,目光望瞭望房間裡,看見周佩時,神色頓時複雜而迴避起來,隨後笑著交給寧毅一份帖子,趕快走了。寧毅拿著那帖子看了看,回頭道:「你還沒吃早餐吧,還不快去吃,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了。」

  寧毅拿起門邊的雨傘,周佩有些疑惑地小跑出門外,待到寧毅鎖門離開,她一路跟著:「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老師你跟這個陳副將不是不認識麼。何管事肯定聽你的,這個陳副將跟你應該是對頭啊。」

  寧毅笑起來,拿著手上的帖子在周佩腦袋上打了一下:「你這麼小,想這麼多的事情幹嘛。」

  周佩捂著頭,臉色頓時紅起來,站在了那兒。寧毅走出幾步,又回了頭:「不過還蠻聰明的。」周佩連忙又跟上去了,臉色紅潤中帶點興奮,差點蹦蹦跳跳起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之前一直想著要做一番大事,此時終於感到自己身處陰謀詭計之中了,心中激動不已。

  「先去吃點東西,一會兒跟你說。」寧毅說完,周佩小雞啄米般的拚命點頭,跑向一邊要去吃早餐。不遠處,卓云楓皺著眉頭看著這樣活潑的小郡主,苦惱地撓了撓頭髮。他見寧毅朝外面走去,於是也跟了過去。

  外面還在下雨,他跟到船舷,看著寧毅撐著傘下了船,到碼頭那邊的大門處與兩名戴著斗笠、蒙了面紗的女子見了面。為首那女子看來卻有些眼熟,卓云楓盯了半晌,終於才認了出來,她應該是這兩日暫居在西苑中的那位花魁李師師,她是京城第一名伎,卓云楓也是極其喜歡和有幾分仰慕的,他前晚在西苑見到了她的樣子,據說昨晚這位李姑娘在西苑一曲箜篌清澈空靈、淒婉動人,後來有一名男子與其放歌相合,藝驚四座,被人傳為佳話。只是卓云楓要陪著周佩,未能過去,今天早上聽說了,大為遺憾。

  他前日雖然見了那李姑娘,但畢竟她露面不久,只是幾位原本就在江寧認識了她的朋友與她多聊了幾句,但這李師師也是氣質卓然,令人傾慕,只是想不到她今天竟會這樣出來與寧毅單獨想見。卓云楓想了想,便也明白過來,寧毅詩詞做得好,是江寧第一才子,自古才子佳人的說法也就是這樣了,因此這李師師才來見他。

  看著這李師師,又想到小郡主,他心中不禁有些妒忌。不過詩詞好,那又有何用,大部分的青樓名伎,最後不都是嫁到富貴人家了,若是有機會讓自己表現一下在其它方面勝過這寧毅的事情就好了——他心中也知道比詩詞自己暫時是勝不過他的,若自不量力,只是徒惹笑柄。平日裡若能用權貴壓一壓他,讓別人意識到這傢伙終究是個毫無地位的贅婿就好了,可是周佩在這裡,他也知道權貴是壓不住寧毅的,如此想著,不禁有些氣苦。

  與此同時,大船在風雨之中一路前行,在幾艘小船的拱衛下,逐漸接近洪澤湖口,湖口邊的林子裡,有些人騎著馬、披著蓑衣遠遠地看著。

  「這等天氣,那管事與副將吵了架,總算是面子掛不住,下雨也要去淮安了。早就說過,朝廷之中啊,就算有些有能力的人,當他們聚在一起,也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哈哈哈哈……走,我們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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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盛宴開封 第三五一章雨幕

  午時過去不久,洪澤湖上鉛雲籠罩,風雨之中,波濤拍打著湖岸。青灰色的雨幕間,運載生辰綱的大船連同旁邊拱衛的幾艘船隻在岸邊的視野中若隱若現。

  同樣的時刻,盱眙也正沉浸在一片鉛青色的雨幕當中,雨算不得太大,但從昨晚連續地下過來,給人的感覺有些不像是在夏天。而由於近一天時間的連續降水,縣城的街道之上也都已經泥水肆流,髒亂不堪,不過,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來說,也早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算不得多麼難以忍受。

  馬車駛出碼頭的時候,寧毅正掀開簾子朝外頭看。午餐的時間已經過了,此時的目的地是去西苑逛一逛散散心,前後也都有馬車在行駛,後方那輛馬車上應該是坐著卓雲楓。因為在自己這輛馬車裡,周佩正做了個拙劣的男裝打扮,看來有些小心卻又忍不住拚命嘰嘰呱呱地跟他說話。

  這次的事情對於周佩,寧毅並不覺得有太多隱藏的必要,畢竟眼前的少女還是完全信得過的,而且自己這邊畢竟身份不夠,做事情的時候能夠扯虎皮做大旗,有個小郡主站在自己一頭,也是很棒的事情。只是周佩起床之時本已接近中午,此後一些信息反饋過來,他與聞人不二、齊家兄弟乃至於跟著做事的蘇文昱等人也都有碰頭,商量事情的發展。

  這樣的情況下,周佩跟在一旁,也就從一些聽到的對話碎片中察覺到了蛛絲馬跡,知道寧毅下午本打算去西苑,她乾脆就先去做了個男裝打扮,然後一路跟隨上來。看寧毅此時身邊無事,才選擇了開口說話,詢問心中的疑點。

  「……這事情就已經安排好了嗎?都不知道老師你們是怎麼說服那個陳副將的,還有還有,我上午說的那些,老師你們早就預料到了啊?綁匪都是些什麼人啊,真的要打生辰綱的主意了?」

  她原本乖巧得像個安靜跟在一旁的小秘書,這時候才終於一股腦地問出來。寧毅看看後方卓雲楓的馬車,倒也笑了笑。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我們現在也不清楚,不過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這兩天我就跟聞人他們商量了,假如真有人要對船隊打主意,最可能的法子是什麼。整理了幾個方向,你早上也已經說了啊,那些被招進碼頭的雜耍班子、唱戲的、酒樓夥計,龍蛇混雜,最可能被人鑽空子,我們做了一次……相對系統的排查,也算是鍛煉一下人,結果還真的發現了幾個可疑的傢伙……」

  帶著可笑書生帽的少女看著他用力點頭,這種勾心鬥角讓她聽得津津有味:「那就是真的有人對生辰綱有興趣啊?」

  寧毅搖了搖頭:「有人監視船上的情況,不代表人家就一定是針對生辰綱來,可能是綁匪想要拿贖金的時候比較方便,有可能是跟哪個喪盡天良的二世祖有仇。船上就算沒有生辰綱,這麼多人北上,其餘的寶貝什麼的也很多,能幹一票總是很爽的。我們歸納了一些辦法,譬如讓碼頭起火,大家都趕快下船,然後想辦法劫取船裡的財物,或者是乾脆想辦法騙走一艘船這類的設計,不管怎麼樣都要有人摸底、踩盤子的。不過,一旦真的有這樣的人混在其中,我們告訴陳副將的時候,他也怕了,到頭來,就不得不配合我們……而他肯配合我們,這件事情就好辦了。」

  「這樣說起來,事情就只確定了這麼一點點啊?」周佩想了想,倒是頗有些失望。

  寧毅笑道:「要確定哪有那麼簡單,就算順籐摸瓜反查上去,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辦到的事情。不過,示敵以弱、借花獻佛,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看看有沒有成果的時候。這個坑最好是沒有人跳,如果有人跳了,就算大家倒霉吧……」

  有人打生辰綱或者船隊主意的這類事情,在小郡主看來或許頗為有趣,但對於寧毅來說,則是不希望出現的節外生枝。周佩原本心中還在猜想他過去西苑會不會也是為了尋找有關這次綁架的線索,再詢問幾句,才知道老師是真的不太看重這次的事情,是過去散心的。她如此想了一會兒,覺得老師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寧毅對這事已經盡了人事,該拋諸腦後的也就沒必要一直想著,反倒誤了正事。即便此時在他看來,官船會出事的可能性,還是不大的。

  然而相隔數十里外,雨幕下的洪澤湖上,一場激烈的遭遇戰已經在進行之中了。

  關於洪澤湖上那場戰鬥的情況,寧毅是到得這天下午申時左右才知道的。在這之前他已經抵達了西苑,雖然雨一直下,小縣城中到處污水橫流,但作為盱眙最好的青樓之一,這裡的環境看來並不比江寧或是杭州差多少。

  青樓這種地方,如果只是為了滿足**,一些中端的場子基本就可以滿足一切要求。再往高走,則都是一些雅俗共賞的行當,詩詞歌賦、精神上的愉悅,比之普通地方的花銷便要高出十倍百倍來。就好像去天上人間沒多少人是為了單純招J發洩,此時與後世雖然隔了一千年,但只要有錢,但凡能做的、能想到的享受,仍舊不會缺少。

  西苑便是這樣的一處地方。背後的靠山是盱眙縣令,往日裡接待各種來往旅人,有身份的大人物,只有這裡,算是真正拿得出手的一處地點。花魁紀憐紅的歌舞功底都不錯,據說去到淮安也是排得上號的美人。只是在這幾天接待客人的檔次上就顯得稍有不足了。

  歸根結底,這次隨船而上的不是什麼官二代便是皇三代,紀憐紅再厲害,頂多是接待一兩個人。白天談笑遊玩,晚上還得使出渾身解數將對方伺候舒服,要說陪這麼多人,將檔次完全控制在會友的程度又不讓大家發飆,她是鎮不住這樣的場子的。

  好在這次李師師過來,途經西苑,縣令求爺爺告奶奶地拜託了這邊幫忙。將李師師在此的消息放出去之後,才終於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她在京師便能周旋於諸多達官貴人、文人才子之中,又是出了名的清倌,眾多人過來遊玩,便也都做出了交朋會友的風流才子模樣,不至於鬧出亂子來。

  「……本來覺得你該是挺忙的,想不到這麼閒。」

  雨嘩啦啦的下,水在外面的屋簷間結成了簾子,幾乎淹沒了半個庭院。房間裡擺設精緻,木架、古玩、盆景、屏風、珠鏈,擺放著看來貴重的樂器,房間的一側焚了香爐,淡淡的青煙,迷人心脾。寧毅喝了端過來的茶,看著房間裡的擺設,順口說道。

  「寧大哥正巧北上,師師也在途中,怎能不先來見上一面呢,其餘的事情,倒是不急的。」

  正在對面烹茶的便是身為京師花魁的李師師,一年的時間不見,她的氣質已經變得愈發引人起來。此時一身衣裙如白蓮,長髮披肩,頭飾殷紅,一舉一動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無可挑剔的完美模樣。笑吟吟地說道:「去年回江寧時便想,寧大哥什麼時候能去汴京,小妹一定要盡地主之誼。回去之後,跟於大哥、陳思豐陳大哥他們也時常說起來,這次終於成行,說不定還能同途北上,真是太好了。」

  李師師與兒時夥伴的關係一向不錯,那於和中、陳思豐可未必會惦記寧毅,但她說起來卻仍是頗為誠懇。寧毅笑著點頭:「在京城呆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不過有機會一定是要聚一下的。」

  兩人這樣說著話,一旁在正襟危坐品茶的周佩眼睛轉了幾圈,倒是頗感興趣:「師父跟李姑娘以前就認識的啊?」

  寧毅敲她的頭:「跟班不要亂插話。」

  「哦」

  周佩縮了縮頭回答,那邊李師師倒是極為親切,笑道:「與寧大哥小時候就認識了。」周佩這才點頭:「哦,這樣啊。」

  方纔過來時,寧毅對周佩的介紹只是個沒什麼規矩的小隨從,周佩頗感有趣,也不反駁。但是落在李師師這等人的眼中,她拙劣的打扮自然起不了什麼作用。過得片刻,周佩起身去二樓閒逛,實際上是看其他院子裡都來了些什麼人,房間裡只剩兩人時,李師師方才笑道:「看起來是個很有身份的小姑娘呢,寧大哥將她帶到這種地方來不礙事嗎?」

  「教的一個學生,逃家了,不過問題不大。」

  李師師笑了一陣,給寧毅斟了茶水,輕聲問道:「寧大哥這次上京是為了什麼事情嗎?」

  「是有一些事。」寧毅笑著點了點頭,「處理完後大概去山東走一走。」

  「啊?那邊可不太平……」李師師輕呼一聲,但寧毅只是附和著說了一句:「是啊。」便不再多言了。事實上,李師師對於他上京要辦的事情還是頗為感興趣的,因為一般人上京無論幹什麼,都得走各種門路,她多半幫得上忙,而且也樂意幫忙,但寧毅既然口風比較緊,她也就不再多問了。心中有三分氣悶,也有三分欣賞,如果是於和中、陳思豐這些人在她面前,多半是藏不住什麼話的,但她有時候也覺得,藏不住話的男人未必幹得了大事。

  如此聊了一陣,又敘了會兒舊,才知道最近一年的時間寧毅去了杭州,多半也經歷了兵凶戰危。李姑娘想了想,皺眉道:「剛剛從杭州回來還往山東跑啊,那邊……呃,寧大哥不是想要做跟打仗有關係的生意吧?那些事情……可不太好做,不值當的……」

  她畢竟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各方面的消息,從各種人的口中都有聽說,隨後說些關於山東一帶的趣聞,不免說到梁山:「聽說他們的風評倒還好,說是替天行道,雖然未必真是這樣,但好像是對貪官污吏下手的比較多。老實說,小妹在京城,見慣了那些有權勢有地位的人幹的齷齪勾當,有時候覺得,世上有些這樣的豪俠,也未必是什麼壞事……」

  她微微苦笑,隨後揮了揮手,說得倒也豪邁,寧毅笑著點頭附和。只聽得對方又道:「不過說是這樣說,你若是去了那邊,還是得小心。其實京師那邊也有不少跑江湖的人,不妨請上一兩位隨行,礬樓也有這些關係的……」

  李師師誠懇熱枕,並非作偽,寧毅便也點頭謝過了。隨後說起一路同行的事情,待到這邊小侯爺的事情處理完,李師師大概也會隨著船隊北上,如此說著,丫鬟春梅出現在門外的簷下,李師師正好起身,走了過去,春梅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還下意識地看了看寧毅。雨聲之中,寧毅聽得她說的是:「那位王公子過來拜訪。」

  以李師師的名氣,住在這裡隨時會有人過來求見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不過先前李師師跟春梅交待過任何人過來都代為婉拒,春梅此時仍然過來通傳,顯然這位「王公子」的身份不一般。李師師卻是皺了皺眉頭,輕聲道:「他有事情?」

  「呃……說是向小姐……討教音律……」

  「我為什麼要見他?昨日我彈箜篌時他唱那一曲,紀憐紅看我的臉色已經不對了。真不懂事……去回絕了。」

  那對話有些微妙,兩人雖然都壓低了聲音,寧毅卻能聽得清楚。他喝完杯中的茶水,也已經站了起來:「若是有事,我就不打擾了,你們……」說到這裡,卻是微微一愣,心中想到了什麼。

  李師師回過身來搖了搖頭:「沒有,是春梅瞎通傳罷了……」她話沒說完,卻見寧毅的目光望了過來,神色複雜而審慎,隨後微微笑了笑,問道:「聽說……昨晚有一位公子,在師師彈箜篌時放歌相合,技驚四座,是這樣嗎?」

  他問起這話,那邊想要出去的春梅也站住了,李師師笑著皺了皺眉:「寧大哥也聽說了?」

  「呵,半夜一群人回來,吵吵嚷嚷的……」

  「外面便是那人,言談舉止是頗為出眾的,寧大哥若有意結識,小妹倒是可以代為引薦。雖然他頗受紀憐紅紀姑娘青睞。」李師師抿嘴輕笑,「聽說這次那位王公子也是上京,他風流出眾,言談過人,這次寧大哥那船隊上好些人已經與他交上朋友,邀他一同北上,之後想必也有打交道的地方……嗯,春梅,你去請他進來吧。」

  春梅便要點頭,寧毅搖了搖手:「別,不用了,只是好奇問問而已。聽說師師箜篌技藝無雙,只是想不到有人能和上,那位……王公子,他真的唱得很好?」

  「雖然旁人對小妹多半是過譽了,但那位王閒王公子……確實是唱得很好。」李師師語氣誠懇地點了點頭,又笑道:「改日有空小妹彈給寧大哥聽聽。」一面說話,她一面朝春梅揮了揮手,顯是讓她不用叫那王公子進來了,春梅點了點頭出去,神色稍稍有些黯然。也在此時,院落那頭響起了周佩的聲音:「老師、老師……」

  她一路奔來,頗為驚喜,到了這邊門口,興奮地說道:「打起來了,打起來了,真的打起來了……」李師師還以為外面是有誰爭風吃醋打起來了,卻聽得周佩說道:「洪澤湖,真的有水匪劫生辰綱,上千人都被算計了,現在正被打散了在四處逃跑呢。真厲害,老師,那是怎麼打的啊,我……哦,是你家的那位叫做蘇燕平的表弟傳消息過來的,呃,他呢……跑哪去了……」

  周佩看看後方,不見蘇燕平的人影,興奮地左顧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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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二章 諜影重重

  有關於提前離開的那一船生辰綱,半天的時間裡周佩心中一直在想著。她之前在李師師這邊院子的二樓偷看都有些什麼人過來青樓,後來發現沒什麼不堪入目的景象,才出了院子,四處閒逛一番,隨後便見到了過來傳訊的蘇燕平。

  這些天來,對於蘇文昱蘇燕平兩人她是見到過的,知道是蘇家派出來跟著寧毅歷練的「自己人」,關於生辰綱的事情,自然也讓他們跟著聞人不二去學經驗了。眼下見他急匆匆地跑來找寧毅,便知道出了事,連忙截住問了問,這事情也算不得太大的機密,何況蘇燕平知道少女的身份,說了之後,周佩叫了聲:「跟我來。」便興沖沖地往寧毅這邊來了,隨後才發現蘇燕平竟然沒能跟上。

  原來西苑之中環境雖不複雜,但這幾天人卻是比較多,周佩在裡面興沖沖地跑來跑去自然無人敢攔,蘇燕平卻不小心將一位官宦子弟撞到在地。此時在西苑中的男子身邊多半有女子陪伴,這下失了面子,那人便將蘇燕平攔住了,周佩興沖沖地跑掉,也沒有發現,待到寧毅等人趕出來,周佩沿原路返回,朝著那找事的男子瞪了一眼,對方便灰溜溜地跑掉了。一番詢問,周佩才大概知道事情的經過。

  這次在洪澤湖中動手的水匪,零零總總加起來足有近千人,而官船這邊參戰的,則是接近三百名的水師,約佔了這次隨船北上士兵的五分之三左右。三百打一千,原本算起來也是一番苦戰,不過水匪是為了劫財而來,在第一時間內攻上了主船,隨後才發現上了當。船上根本是一些裝了石頭或是火藥的箱子,緊接著便是蔓延整個船身的爆炸。

  水匪本身便是烏合之眾,這一次孤注一擲劫生辰綱已經是負擔了極大的壓力。若是能劫到,此後名聲大振,也有了發展的資本。但眼見著船隻被炸,水兵們大叫著「你們上當了」橫掃而來,情況就完全變成一邊倒了。

  這倒不算是多麼高深的計謀,最主要的也就是將一百多名成國公主府能夠調集的莊園護院、商舖夥計之流與水兵進行了調換。這次陳金規護送生辰綱,所帶的五百名士兵終究還是正規的水師,在不是對上金人或遼人的情況下,對內的戰鬥力還是有的。水匪那邊原本預料著頂多對上百餘名的軍隊,但數量上估計錯誤,再加上發現上當,也就迅速地失去了戰意,變成了一面倒的收割局勢。

  蘇燕平趕回來報信之前據說不少水匪的船隻就已經被擊破,有些水匪跳進湖裡想要逃生,被軍隊的小船扯了漁網撈過去,有反抗的便一刀殺了,大雨之中,血染胡澤湖。

  寧毅對於仗會打勝並不奇怪,稍有些奇怪的反倒是真有人打生辰綱的主意。倒是周佩聽得津津有味,又想起自己從昨天開始就在擔心的事情,她與寧毅說的便是那些護院、夥計根本不會打水戰,跟在船上人數雖然多了,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她為此急了一個上午,卻想不到寧毅簡簡單單的一個調換,便將事情給解決了。

  陳金規想要找到小侯爺,手頭上得有足夠的人,但水兵比較不是盱眙本地的,反倒是那些護院、夥計之流用來找人是最好不過。

  這邊興奮議論的時候,更多的消息也已經從北面傳過來,不少人家的家丁、隨從奔來西苑,報知洪澤湖上大勝水匪的事情。整個西苑的氛圍頓時便熱烈了起來,這事情固然與他們關係不大,但身在此地,給眾人的感覺也儼如參與進去了一般。

  三百勝一千,在北面局勢一塌糊塗、南面征方臘又仍舊處於膠著狀態的武朝人眼中,委實是值得稱道的大勝,眾人說起那陳副將安排下的計謀,津津樂道,興奮不已。又道若北面有陳副將這樣的將領,想必不至於打成這樣,全是無能之人誤我國朝等等。能有這樣的評價,這次事情之後,陳金規大概便要升職了。

  寧毅等人與李師師在消息傳來之後不久便已分開,隨後西苑鬧得沸沸揚揚時,李師師這邊少不得也聽到了諸多的消息。她平素來往的便有不少達官顯貴,一群人聚在一起時,愛談時政,此時也知道這事情影響不會小了。倒是想起之前事情剛發生時那蘇家男子與那少女只是興奮地將事情告訴寧毅……這事情跟他又有什麼大的關係了。想了一想,終是不得其解。

  寧毅遠遠地看了那名叫王閒的男子幾眼。

  人群之中,這男子身材頎長、樣貌俊逸,讓他忍不住想起元錦兒以往說過的某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後來很可惜去了揚州的男子。這男子的樣貌,便真是漂亮到了一定程度的,他的漂亮偏中性,不至於帥氣得太硬朗,也沒有偏向女性化,舉止談吐間不卑不亢,應對得體。周圍幾個官宦子弟顯然將他當成了知己。

  可能是燕青……

  說自己姓王,就是跟李師師一個姓了,燕青既然外號浪子,青樓方面的事情,想必是很厲害的,帥氣程度上也說得過去,正好是這個時代最崇尚的那種樣子,還要隨船北上……

  「是不是呢……」

  回去的馬車上,寧毅看著外面的大雨,喃喃說了一句。周佩還在陶醉於先前的謀劃,見寧毅開口,便探過頭來:「什麼啊什麼啊?老師?」

  「沒事……有可能想多了……」寧毅自言自語一句,隨後笑道,「回去以後,我要換船……換到後面一艘上去。」

  「啊?」

  關於北面湖上大戰的消息,從下午到晚上的時間裡,都在陸陸續續地傳過來。第一場大勝之後,官兵循著水匪逃亡的路線開始追過去,要將對方一網打盡——這是陳金規的命令,假如說綁架小侯爺的便是這幫水匪,也只有這樣殺過去,才能夠將人解救了。

  至於第一場大戰之後抓下的匪人,則另派了一隊士兵去押解回來,到得夜晚,也就抵達了盱眙。這次的事情盱眙縣是不敢搶功的,但陳金規自然也會分潤對方一點。至於被炸掉的那艘船,在這等大勝面前,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湖面上還在飄著船隻的殘骸,一盞盞的漁燈在湖面上浮浮沉沉,打撈著可以作為功勞證據的屍體,夜色也因雨幕變得愈發黑暗而深邃起來。距離洪澤湖不遠的一家客棧當中,聚滿了來往的行商之人,其中一間房裡,朱武等人透過窗戶看著遠處那隱隱約約的漁火,客棧中是雜亂的說話聲,過得一陣,一名披著袍子,手臂上新紮了繃帶的男子從門外進來,他才回過了頭:「張兄弟,還好吧?」

  「不妨事,小傷而已,那秦維紅眼見是我,反抗得激烈了些,另外官府這次的準備很足,一排漁網撈過來,我也不太好躲閃。岸邊又有官兵,因此我朝湖中游了一陣,繞了一圈才敢回來。」

  「該殺的大都殺掉了嗎?」

  朱武問過這句,有人笑了起來:「張順哥哥外號浪裡白條,水裡要殺的人,還有誰逃得了的,何況就算沒殺乾淨,官府那邊又能問出些什麼……」

  張順道:「有幾個被官兵射死在船上了,我也說不太清楚。」

  朱武皺著眉頭:「雖然也安排了線索讓官府往錯處查,但……那邊看來有擅於運籌之人啊,怕被看出端倪來。」

  旁邊一人道:「秦維紅那邊知道咱們的也就那麼些人,但想要全都遮掩過去,我看不太可能。不過就算知道有幾個方臘餘孽從中作梗,他們又有多少的精力可以查。倒是朱家哥哥說的擅運籌,我覺得倒也簡單啊,秦維紅那邊本來就是些欺軟怕硬的傢伙,那邊派了三百水兵隨行,算是耍的唯一的一個花招,若是我,也是會這樣的……」

  朱武皺了皺眉,隨後笑著搖了搖頭:「不簡單的,因為怕打草驚蛇,我們是沒派什麼人去打探情報。秦維紅他們放心不下,是安排了細作在戲班裡,去到碼頭上表演的。聽說那裡副將與管事吵架,鬧得沸沸揚揚,後來搬東西也是有模有樣,秦維紅因為這個才受了騙。他安排火藥在那艘大船上,寧願第一時間炸船也要讓對方覺得血本無歸,該安排的,該算計的都算到了,不過,這倒不是最重要的……」

  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那位陳副將原本應該是不願意支持這件事的,這個是真的。那位小侯爺出事的後果,他扛不起來,要他放手,就是要他的生家性命。官府中人做事,最怕的是各人都有自己的職責,到最後,大家都做不了事。背後籌劃的那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服他,將所有人都擰到一個方向,這才是他最厲害的地方。打仗嘛,其實沒什麼難的,找本兵書各方面都做到了,壓過去就行,我本來想看他們互相之間束手束腳,這場仗縱然能贏也是慘勝,想不到轉眼之間,他們竟是一致對外了,這個人手段不簡單,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啊……」

  聽他這樣說了,眾人沉默片刻,張順笑道:「若這人真有這麼厲害,倒不妨想個辦法,逼他上山賺他一筆交椅……」

  「還不知道是誰呢。」

  「待小乙查出來便知道了,到時候看看吧……」

  「會不會便是那陳金規暗中運籌的,他自己說服自己總沒有問題了。」

  眾人說得一陣,朱武搖了搖頭:「可能不大,那陳金規的性子,我們之前也打聽過了……不過,這人能夠協調雙方的關係,又能直接作出炸船的決定。在我想來,這人必然地位超然,且非富即貴,恐怕是船上那些富家公子中,藏有厲害人物扮豬吃虎,小乙上船之後,便讓他往這方面查一查……他們背後有個這樣的人,我心中總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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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三章 人生路窄 所謂緣分        

  這天深夜,陳金規手下的水師一面審問俘虜一面追擊,在凌晨找到了幾個水匪的寨子,在其中一個寨子裡,救出了被綁架的小侯爺盧純。

  在被綁架的這段時間裡,盧純並沒有看見綁匪的樣子,只是不停的被轉來轉去。在救出他的這天夜晚,大概綁匪也已經知道了戰事的失敗,想要再將他轉移地點,卻恰好送到這個寨子裡,被攻破營寨的水師給救出來。

  眼下來說,能夠得出的結論也就是這些,更進一步的東西需要對水匪的深入審問才能知道了。就陳金規來說,自然是希望可以留在這裡將整個事情連根挖起來再走,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護送生辰綱的任務在身。為了盧純固然可以頂住壓力留下,要是事情已經搞定,還要留下,那爭功的嫌疑未免就太大,一點立功的機會都不留給同僚,這是為官大忌。

  除開軍政的一方面,密偵司對於這類事情則只有建議權,這是擺在明面上的制約。生辰綱遭人覬覦的隱患得以消除,獎賞與陳金規那邊也並非是一個系統。當然,更多大部分的人既不瞭解陳金規也不知道密偵司,只是在大勝之後第二天的雨中,半個盱眙都張燈結綵儼如過節一般,想必不久之後,從盱眙到淮安,甚至更大的範圍裡,都會開始大肆宣傳這次清剿水匪的勝利了。

  寧毅在這天搬到了云竹與錦兒所在的船上住,看著外面向陳金規等人道賀的陸陸續續過來,鞭炮在雨裡搭了棚子亂放。同時去洪澤湖追殺水匪的士兵也已經陸陸續續地回來,由於連夜的追殺戰鬥,這次雖然戰鬥的情況近乎一面倒,但傷亡的士兵比預料的要多,昨天下午一開始在湖面上打的那場還算順利,後來追去水匪的營寨裡已是夜晚,儘管仍舊佔了優勢。但黑夜之中仍舊是死傷不少,只是救出了小侯爺又獲得如此大勝,領兵的將領也已經忘記了自身小小的傷亡,畢竟無論如何,這次的大勝都會獲得大大的封賞,誰都不會被虧待了。

  昨晚被抓捕的水匪是連夜審訊的,但整個一天的時間裡得到的各種消息還不夠拼出事件的完整拼圖。當然這也沒關係了。船隊原本的五艘船被炸燬一艘,此時還剩下四艘。不過在這天晚上,陳金規那邊也就決定下來,到明天早晨,船隊就將繼續啟程,為了早一日將生辰綱送抵京城不再浪費時間。至於各種後續手尾,就交由盱眙縣的其他人負責。以將這次水匪綁架事件繼續深挖,將參與人連根拔起。

  對於這一決定,盱眙的眾人恨不能敲鑼打鼓地拍手稱快,這天晚上雨勢稍減,自然又是大擺筵席,請了陳金規與一眾貴公子赴宴。如此一來,碼頭這邊雖然守衛不少,但終究還是清靜了許多。吃過晚飯之後,周佩過來找寧毅。規規矩矩地坐在房間裡的凳子上,可憐兮兮的像條小狗。

  「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說啊,郡主殿下。」

  「老師你知道的……駙馬爺爺的回函一定已經到了……」周佩抿了抿嘴,「我想上京……」

  寧毅看著她好一陣,笑了起來,隨後將一封信函放到她面前:「我不知道那老頭子怎麼想的……我確實可以幫你這個忙,不過你也得幫我一個忙才行。」

  「好的好的,什麼忙老師你說。」周佩興奮地將那信件拿起來看,看了一陣之後還說道。「你看你看。我爹爹真是一點都不關心我,對我要上京居然沒有說話。哼。他給我選郡馬就是怕別人說他當爹爹太馬虎而已……哦,老師,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啊?殺人放火還是坑蒙拐騙,我聽您的。」

  「是仗勢欺人。」寧毅笑著說道,「我要做一件事情,需要有些人聽不到我的名字。但船上人太多了,前不久卓云楓把我的名字告訴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告訴了李師師,李師師所以才過來找我,但到這裡就夠了。不久之後那個叫做王閒的人會上船,我不希望他聽到有人說起寧毅這兩個字,但卓云楓那邊,我們是沒法去說,也不太好預防,這件事希望可以交給你。」

  周佩眨了眨眼睛,隨後小聲道:「那個王閒有問題?」

  「可能有問題。」寧毅點了點頭,「但我不要打草驚蛇,你要注意的是,如果很刻意地警告卓云楓和他們的朋友,他們對著王閒的時候,反倒有可能弄出什麼問題來。具體用什麼方法,你要自己拿捏好,有問題嗎?」

  「沒有。」周佩笑得燦爛,她從小學的其實也就是在這些人之間來往,對於人心、御下之類的事情必然有自己的心得。說起與卓云楓這幫人來往,寧毅必然也是不如她的,因此也就沒必要對她做出什麼建議。

  「另外目前在那邊船上你的身份最高,接下來我會給你安排一個保鏢,可能是齊新勇他們三個人中的一個,到時候你配合一下。除了如廁,其它時間他都會跟在你附近,不要使小性子,不要喜歡上他,最好是到了京城找個靠譜的皇親國戚,門當戶對、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回去以後,我也好交個差。」

  康賢寄過來的書信便有這層意思在其中,言道既然小佩不肯在江寧找郡馬,就乾脆讓她進京賀壽,同時自己找個中意的男孩子回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周佩聽得臉紅紅的,隨後撲哧笑出來,卻終究不敢接話。岔開話題道:「那個王閒那麼厲害啊?那他是什麼人呢,怎麼會過來的?」

  「現在還不知道。」寧毅搖了搖頭,「但如果他真的是,大概就只能說是……呵,是緣分了。」

  ******************

  寧毅的那句「緣分」一度令得周佩古古怪怪地看他,待到小郡主離開之後,寧毅從窗戶往外面看出去,雨基本上已經停了。碼頭上不少士兵巡邏,但由於沒有多少人吵嚷說話,即便燈火通明還是顯得有幾分孤寂,簷下滴滴答答的掉水珠。他出了門過去找云竹與錦兒,亮著油燈的房間裡,錦兒不知道去了哪裡。只有云竹坐在窗前的桌邊,低頭翻著書卷。

  寧毅站在門邊看了好一會兒,云竹也偏過頭來,嘴角噙著笑意注視他,油燈裡的光點微微搖晃著,將她頭上白色的發巾染成暖黃色,忽明忽暗的。

  「還不進來,半夜站在女人家門口。會被人說的。」

  云竹輕聲說道,寧毅笑了笑,看看兩旁:「這船上人又不多。」但終於還是關了門進來了。

  幾艘船這一路上來,主船之上住的自然是那些達官權貴的親屬,其餘幾艘,除了裝有各種值錢貨物。住的則多是不用隨時跟在身邊的丫鬟、下人,也有憑藉關係一路上京的,甚至於拖家帶口,領著幾個孩子。云竹與錦兒所在的這艘船上倒還算是相對安靜點。寧毅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氣氛顯得靜寂安謐,云竹將身子側過來靠在他肩膀上。

  「最近很忙吧?」

  「事情是有些多,對不住,沒時間陪你們。」

  「沒關係啊,我也有很多事情做的。」

  「什麼事啊?看書?」

  「聽你的事情。」

  「嗯?」

  「我……我聽說發生的事情。然後就猜,立恆你在裡面做了哪一些事。以前在江寧的時候,我便喜歡聽別人說起你的事,參加了什麼詩會,作了首什麼詞,大家的反應怎麼樣。現在也一樣啊,何況我還跟在你身邊了……」

  云竹靠在他肩上,閉著眼睛,輕聲說著自己的心情。這些天來嘈嘈雜雜的氣氛裡。估計她也在猜著寧毅在背後作了些什麼事情。而在寧毅並「不知道」的方面,或許還得加上了小嬋的訴說。身邊有個這樣的女人在,寧毅的心中總也是不孤寂的,伸手摟住她。

  「我想起早一兩年,你想要弄個煎餅攤時的樣子,我每天早上從你家門口跑步過去,說說話什麼的。那時候我告訴你,若有一天變得太複雜,可以想想最開始是個什麼樣子。這兩天我處理事情的時候偶爾也想,是不是又要把事情弄得很麻煩……」

  「立恆覺得累嗎?」

  寧毅搖了搖頭:「我以前走錯過方向……」他輕聲說了一句,隨後道,「其實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不會變的。就像是走在野外,你可以生個篝火、建個房子、養養雞打打野豬,有時候你總會碰到老虎,它要吃你,你就得殺它。對人也是一樣,蘇家這件事情,梁山就是老虎,說道理是沒用的,複雜也好簡單也罷,這件事我都要做,不過……明天我過來陪你吧。」

  「嗯。」云竹點了點頭,過得片刻,才睜開眼睛,有些遲疑地問道,「呃,那……你家的小嬋姑娘怎麼辦啊?」

  「總得讓她知道的啊。」寧毅想了想,笑起來,「你們之前也見過,你救了寧曦,她對你也挺有好感的,嗯,我就是過來跟你們一起看書寫東西,你跟元寶同學要聊天唱歌都行,我不打擾你們,就跟小嬋說……咱們是紅顏知己什麼的,我是才子你是佳人什麼的,惺惺相惜但是相敬如賓,說不定你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呃……」云竹一時間有些吶吶無言,總覺得對方的眼中有些戲謔的意味,但她私下裡與小嬋已然認識了,又不好說些什麼不認同的話來。為難片刻,寧毅的笑容愈發有趣起來,手已經伸進她的衣裳之中,她自然知道寧毅要干些什麼,感受著對方手掌在自己身軀上的移動,低下了頭,肌膚卻是滾燙起來,輕聲道:「立恆,這個……便叫相敬如賓麼……」

  「大部分時間是……」

  燈點搖曳,牆上的身影變幻著,過得片刻,寧毅將云竹的身體放在床上,解開了衣帶裙系之後,外面傳來了歡快的敲門聲。兩人微微愣了一愣,此時云竹的身軀半露,胸口上停著寧毅的手掌,滿臉的潮紅,但那敲門聲一聽便是錦兒的,一愣之後,她才將雙手撐在了寧毅的胸口上,隨後笑了出來。

  「太過分了……」寧毅翻了個白眼。門外錦兒在說話:「云竹姐、云竹姐,過來開門。我回來了……」哼著調子像是在唱歌,隨後又道:「云竹姐,你在洗澡嗎?」

  云竹回答一句:「是啊,等等。」那邊「哦」的答應一句,在門外蹦蹦跳跳的,寧毅翻了個白眼,待到云竹將肚兜系好,衣服拉起來。才走到那邊開了門。跳來跳去的錦兒「呀」的與他對望了片刻,隨後探著頭朝門裡看,只見赤了雙足的云竹姐正抱著衣服坐在床上笑。她這時候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不清楚寧毅是個什麼心情,眨著眼睛預防他發飆。寧毅搖了搖頭,說了聲:「太過分了……」出門走掉。她才高興起來,跳進門裡,探著頭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這才高高興興地將門關上了。

  「云竹姐,多虧了我回來,你才沒有被那個登徒子給輕薄了哦……你以後不要這樣子啦……」

  寧毅稍稍走遠,聽得那邊隱約傳來錦兒的聲音,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

  這小小的插曲當然不至於讓寧毅真的感到有多麼的沮喪,他一副受到打擊的樣子。也不過是讓云竹與元寶兒那個傻瓜更加開心一點。當然,男人的**上來了,一時間也未必能完全冷靜下來,他走出船艙,看著碼頭上的夜色,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為了慶祝這次大勝,城裡的宴會還在開。碼頭上士兵巡邏、閒人不多。寧毅在船舷上站了一會兒,有幾個人從門口那邊進來,守門的士兵正在檢查著文牒、手令等物。也不免朝那位蒙了面紗卻仍舊漂亮且氣質嫻雅大方的女子多看了幾眼。這卻是領著丫鬟、隨從,帶了一些隨身物件的李師師。她今晚竟沒有被邀請去參加宴會。又或者是推拒了此事,在旁人都未回來之前,到這邊來了。

  寧毅想了一想,方才從船上下去,與檢查完畢,進入碼頭走上主船的李姑娘打了個招呼。師師姑娘對於他畢竟親切,在船上聊了幾句,問起寧毅住在哪兒,寧毅才指了指一旁的那艘船,片刻之後,兩人互道再見,告辭而去。

  回到這邊這艘船上時,寧毅朝那邊看了看,只見住船上李師師的艙室裡也已經亮起燈火了。這次見面簡簡單單,但想要達到的目的,該做的事情,基本都已經做好了。

  不久之後,縣城裡的宴會散去了,晚上歇在船上的眾人陸陸續續地回來,同行的還有那位名叫王閒的男人,由於受到一眾公子哥們的重視,也被安排在了主船之上。

  過完這一晚,第二日早晨,當眾人陸陸續續地上船,船隊也已經再度準備。早膳時與眾人交談,李師師倒也不動聲色地問了問旁邊幾艘船上住的大抵是些什麼人,她身邊的丫鬟自然是安排在主船上,但例如隨從等人,便只能在另外的船隻上安排下來。至於寧毅所在的那艘船,在眾人眼中,便是有些關係但很顯然並沒有太高身份的隨行人員安排的地方,例如某些高門大戶的師爺啊、管事啊、賬房啊,若有必要隨行進京,便也安排在那兒。

  在她心中,早知道寧毅有著江寧第一才子的美譽,原也以為寧毅該已被這些貴族圈子所接納,但此時看來,情況竟也有些不太對。或是贅婿的身份連累了他,又或是他性子有些孤傲——她在杭州時曾聽過「道士吟過兩首」的笑話,但這樣的人必然是不討喜的——她沒有長居江寧,對於寧毅在旁人眼中的定位,終究是有些拿捏不住的。

  又想起昨晚問他住在哪邊時他的神情,心中或許是介意,但又顯得清高——這樣的人,其實她見得很多,頗能想像——她是最能處理交際、調整眾人心情的人,本來還想著若有機會不妨與眾人聊聊江寧的才子,聊聊青玉案、明月幾時有,但現在想來,就該審慎了。若是跟眾人聊起了江寧第一才子的名字,然後眾人才發現對方竟然在那邊的船上,以那等孤傲的性格來說,能得到的恐怕就不是成名的喜悅,而是被所有人輕視的難堪了。

  這天上午,望著後方跟隨著的那艘船上的景象,師師姑娘輕聲地嘆了口氣。同一時間,寧毅正在房間裡與云竹、錦兒、小嬋這樣的組合過著有幾分陌生又顯得有幾分悠閒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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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馨寧光影湧動暗潮

  船行平穩,風和日麗,過了洪澤湖後,一路沿汴水北上。

  作為隋唐大運河通濟渠這一段,在後世已經見不到了,但在此時連接著南北水道,仍舊是大運河中最為重要的一條航路。此時雖值汛期,但運河之中水流算不得急,不少漁舟、商船,偶爾自視野裡過去。

  船艙的房間裡,幾雙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頗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古怪感覺。這間船艙倒是不小,但三女一男的陣容在眼下還是顯得有些奇特。對於寧毅所說的白天裡大家到一塊坐坐,順便「辦公」的事情,昨晚就知道的云竹當然沒什麼說的,只是當寧毅將小嬋與她們互相介紹,小嬋與錦兒的表情就儼然是受到了驚嚇的感覺,她們之前在私下裡就進行了串聯,眼下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自然地打招呼,當寧毅在房間靠近窗口的書桌上寫著東西時,小嬋與錦兒就呆呆地坐在一側,看著這一幕,只能用眼神交流一下。

  寧毅是說了幾句大家這樣都能遇上,真是有緣之類的扯淡的話,當然是沒人信的。可現下信不信又不是討論的主題。以她們對寧毅的瞭解,本以為這件事情會在沒必要揭開之前瞞住兩邊,錦兒甚至是小嬋心中未必就沒有想要嚇他一跳的小小心思,現下便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至於云竹,坐在那邊手上拿著本書,一開始自然也看不下去,眼光滴溜溜的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寧毅埋頭寫了一些東西,抬起頭來看她們,然後雙手撐在桌面上,托著下巴:「怎麼了?」

  縱然心態成熟,但房間裡的四人,終究都只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還是顯得青春活潑的。寧毅表情有趣,錦兒陡然站了起來:「我去泡茶。」她說完這話,轉身朝外面走,小嬋也連忙舉手:「我、我去幫忙……」

  兩人慌慌張張地出去,寧毅摸了摸耳垂,目光轉到云竹那邊時,才見云竹正從書本後瞧過來,與他目光一觸,連忙垂下去了。只是過得片刻,又見她乾脆笑著放下了書:「我、我也出去幫忙……」

  「泡杯茶用不用三個人去啊?」寧毅笑了起來。云竹微微低頭,隨後看他一眼:「那我去茅房……」若是在與寧毅生關係之前,她或許不至於說出這種話來,此時則只是臉色微微紅了紅,抿嘴出去,又關上了門,寧毅這才搖頭失笑。

  門外的船艙走廊裡,錦兒與小嬋倒確實是在竊竊私語,錦兒捏著下巴一副沉思的表情:「有古怪……」小嬋捏著拳頭則有些為難:「怎麼辦啊,姑爺不會是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錦兒白她一眼,「怎麼可能。」

  「姑爺很厲害的。」

  「能有多厲害,他又不是神仙。」錦兒癟了癟嘴,又扭頭看小嬋,「而且……你現在都是他女人了,幹嘛要怕他。」

  「我、我才沒有怕……怕相公呢,我不想讓他生氣啊。」

  「他跟你生過氣嗎?」

  「沒有啊,但我還是不想讓相公生氣……咱們當丫鬟的要自覺才行……」

  「你又不是丫鬟了!」

  「一樣的啊,這樣相公才會喜歡……」

  「你氣死我了。」錦兒瞪她一眼,「你是他的女人,就應該揮狐狸精的風騷勁,迷得他什麼都依著你,我昨天就跟你說了,我還教過你的,你要……」

  她這一兩天來大概正在給小嬋灌輸些古古怪怪的東西,小嬋卻也是紅著臉看著她。見這小妞孺子不可教,錦兒便也有幾分氣餒,待到云竹從那邊過來,皺著眉頭道:「云竹姐,他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云竹本身也是奇怪的。

  「他怎麼這樣,云竹姐你……還有小嬋……他怎麼能讓你們見面呢,太亂來了……」

  她們原本倒也不是要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頂多是覺得寧毅不至於讓她們見面,先前便起了戲謔的心思,想要看看他的笑話。待到某一天真的遇上後,看寧毅會如何窘迫地解釋這件事,這想法的提出人,自然便是喜歡折騰瞎鬧的錦兒。

  千年之後男方恐怕毫不佔理的事情,眼下卻真不算是什麼大事,特別是在蘇家大屠殺中的經歷之後,雙方多少也已經有了事情無法改變的認知。到得此時,反倒是她們為難起來了。

  當然,這個時候就算為難也做不了什麼,幾人泡了茶進去,各自粉飾太平。但寧毅在家人面前性格不錯,終究算不得什麼吃人的傢伙,為了他的態度拘束了一陣,彼此之間稍許同病相憐的感覺反倒令得後來的相處簡單了起來,之前不管私下裡交情如何,在寧毅面前,畢竟還算是需要爭寵的正房與外室的區別的。

  如此這般,到得這天下午,寧毅埋頭寫東西,云竹坐在那邊看書,已經能定下心來。小嬋泡泡茶處理些瑣碎雜務,隨後拿了個圓木繃坐在那兒繡花,只是繡得一陣,便被好動的錦兒拉著竊竊私語起來,隨後將她拉到隔壁房間裡去一番折騰。

  寧毅偶爾閒下來,側耳聽聽,那邊錦兒與小嬋的聲音也小,隔了一道艙壁聽不清楚,只是偶爾聽得小嬋「啊啊」的叫喚,再聽零碎的聲音,似乎是元錦兒在教她下腰什麼的。平心而論,縱然平日裡太過活潑跳脫,在寧毅面前沒什麼形象,但能夠拿到花魁的名聲,錦兒同學確實是位漂亮得一塌糊塗的長腿帥妞,舞又跳得非常好。但聽得片刻,寧毅自然也就知道那邊並不是在教授舞蹈,一時間有些無語,那邊云竹坐在床沿,同樣也用書本遮著嘴,以有趣的目光看著他。

  小嬋被折騰得一陣,便不堪受辱地跑掉了,錦兒舒展著身子哼著歌進來,得意洋洋,寧毅猜測,她心中想的多半是教會了小嬋房中術就可以讓她跟檀兒爭寵,把蘇家弄得家宅不寧的這種算計。

  不久之後小嬋才再次進來,大船一路前行,陽光自敞開的窗口照射進來,寧毅偶爾寫、偶爾想,偶爾又與幾人說上幾句。云竹看的也是此時流行的言情話本,裡面偶爾會看到些詩詞,大家若感了興趣,她也會輕聲唱出來。詞作固然平平無奇,但在云竹的歌喉之下,卻是婉轉動聽,小嬋有時候也會聽得入了神。

  傍晚時分,船隊在岸邊的小鎮上停下,聞人不二等人就過來找他,大家在碼頭附近的石灘上走一走,說說主船之上的情形。有時候寧毅往主船那邊瞧過去,會看見小郡主周佩從船舷上望下來的樣子,表情雍容,目光大方自然,只是掃過寧毅這邊的目光裡,明顯蘊著些成為了級間諜般的代入感。

  夕陽西下了,碼頭上、船隊間又是熱鬧的氣氛,大破水匪的餘溫未散,夜晚歌舞昇平的慶祝,有時候歌聲從主船之上傳來,觥籌交錯,儘管防禦並未松懈,但陳金規那邊想來已經被捧得暈陶陶的了。

  能得到這麼多皇族、官家子弟的賞識,甚至於周佩都能幫忙奉承一番的話,進京之後,陞官財之類的事情,想來是少不了的。

  此後一宿無話,再到天明時,船隊啟程前行。此後幾天的時間裡,船隊一路平安地經過了大半的路程。每日裡看來悠閒沒什麼事,寧毅也大都與云竹、錦兒、小嬋等人聚在一起,各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偶爾他會拿出自己會的歌來炫耀一番,只是照常的得不到認同,錦兒吐舌頭做各種怪臉,小嬋仔細聽,云竹則會想著幫忙改改。

  只是每日裡坐船,實在也有些無聊。云竹性子淡泊,小嬋也當慣丫鬟,多數情況都能適應,錦兒偶爾便有些氣悶,這大都是寧毅惹的禍。

  事實上,若是只與云竹同行,錦兒未必會有什麼氣悶的感覺。只是這中間插入了寧毅與小嬋之後,眾人的中心不免就變成了寧毅,她以往對此倒不見得有什麼不爽,但眼下的情況中,寧毅與云竹姐與小嬋都有肌膚之親,有時候不經意之間有親密的感覺,便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排除在外了一般,她發不了脾氣,偶爾與寧毅鬥嘴輸了,難免就有些生悶氣。這個時候云竹也就只好去安慰一番,或是寧毅出馬再吵一陣,她倒也並非記仇之人,有時候寧毅刻意讓她消氣,她吵著吵著反倒會笑出來。

  這天傍晚到得徐州地界,船隊靠岸時,天色陰沉,風很大,看來不久之後便可能下雨。錦兒與寧毅鬥了一番嘴,正在氣頭上,船停之後便下來吹風散心,走到碼頭附近的河堤邊時,聽得前方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傳來。

  前方行走的除了一男一女,女子身邊還跟著丫鬟與下人,兩人聊天,男子說的似乎是什麼地方有人懲治貪官的事情。那男子說得有趣,錦兒看了幾眼,這兩人她都大概認識,帶著兩名僕從的女子是哪位據說有京師花魁之稱的李師師,至於男子身材頎長背影與側臉也都俊朗,是主船上哪位叫做王閒的年輕人。這幾天時間裡,寧毅提過主船上有這樣的一個人,在寧毅口中,對方是個大帥哥,可以與她以前見過的揚州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帥哥媲美的,寧毅甚至還打趣過,若是她看到了說不定會心動。

  她因為這事,之前曾遠遠地看過這男子一次,此時聽得聲音,倒還不討厭,他說著懲治貪官的事情,妙趣橫生,說完之後,旁邊的李師師倒是輕聲問道:「這樣說來,梁山的好漢們,倒也並非濫殺無辜之輩了。」

  那王閒道:「這個我卻是不好說的,畢竟是在造反,但這年月裡,不公之事到處都有,鄉下民間,確實聽說梁山的好漢是替天行道的忠義之輩……」

  「原來如此……」

  李師師點了點頭。跟在後方的錦兒一時間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以前還聽說李師師與寧毅是舊識。寧毅一家人都快被殺掉大半了,她居然在這裡說梁山泊是好人。心中不爽,當即便喊了出來:「全是瞎扯,胡說八道,你們憑什麼說梁山的人是好人!」

  她這樣一喊,前方兩人回過頭來。那王閒愣了愣,頗有風度的拱手道:「這位姑娘是……」

  「你管我是誰!你憑什麼在這裡說梁山的人是好人!」

  「在下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姑娘若是有什麼……」

  「道聽途說那就是……」

  錦兒正嚷著,一旁有人影陡然走了過來,伸出一隻手直接擁住了她:「錦兒你在幹嘛呢,知不知道云竹找你好久了,你還在這裡跟人吵架。」

  那忽然過來的正是寧毅,一時間他幾乎是直接抱住了元錦兒,錦兒身體僵直在那兒,愣了一愣,那邊李師師也愣了愣。無論如何,這個動作真的是太親暱了,但元錦兒還在氣頭上,隨後掙扎一下,手指過去:「他們居然說梁山是好人,你……唔——放開我——」

  話沒說完,寧毅已經扯住她的兩邊臉頰用力拉開:「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整天還跟人吵來吵去,淑女一點好不好跟我回去!」他摟著錦兒就走,錦兒這時才感受到害羞,全身燙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被寧毅摟著像麵糰一樣的走了。如此走得幾步,寧毅才回過頭來,笑著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兩位繼續兩位繼續,就當沒見過我們,先走了,告辭。」

  這話說完,才摟著錦兒再度用力,往回去的方向走掉了。王閒看著兩人消失,笑著說了句:「真是奇怪的人。」一旁李師師皺著眉頭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

  當眾將錦兒抱住的這種事情未免有些過了,但寧毅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辦法,送她回去將她稍微安撫一番,交給云竹擺平。他與聞人不二碰了個頭,也是這天傍晚,徐州地界的這個小碼頭顯得頗為熱鬧。原本在洪澤湖一戰中,陳金規麾下水師傷亡比較多,申請了途中的增援,到得這邊,一隊百餘人的隊伍才過來匯合,完成了交割與報導的儀式。這樣一來,安全事宜更是無虞,晚上照例又是慶祝的宴會,不久之後,暴雨便下下來了。

  這天夜裡,整個碼頭都睡得相當沉,偶爾有清醒之人被打暈的悶響聲,也掩在了忽如其來的大雨裡。直到過了午夜時分,驟雨漸歇,才有第一聲呼喊了出來。當大部分的人從蒙汗藥的後遺症裡醒過來時,他們才現,四艘船中的其中一艘,已經被那新來的一百多「水兵」趁著大雨與黑暗無聲無息地開走了。

  而在洪澤湖的事件之後,真正的生辰綱恰恰是被人轉移到了那艘船上,此時便已被人悉數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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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五章 算計背後 螳螂捕蟬(上)
               
  巨舟破開雨幕,裂浪而行,在前方的河口轉入支流當中。

  沒有燈火與星光,當此時負責船隻行駛的,本就是「浪裡白條」張順所帶領的梁山水軍精銳。即便在這樣黑暗的雨裡,這艘大船仍舊準確地找到了行進的路線。暴雨嘩嘩,河堤兩邊皆是憧憧樹影,大船的甲板上,披著蓑衣的人們站在那黑暗中。

  「這雨看來也快停了吧。」

  「軍師果然好算計,不僅算計好,而且還會觀天象,豈不是與諸葛亮一般了嘛,哈哈……」

  「這艘船不錯啊,若能開回梁山就好了。」

  「不行的,船太大了,還是到地方就燒了吧。」

  「大晚上的燒,怕人家看不見啊……」

  「船上的人怎麼辦?」

  「照我說,不妨全殺了?」

  黑暗中,有人興奮不已,有人洋洋得意。

  眼下為劫生辰綱,由神機軍師朱武安排這次行動,從整體上來說堪稱完美。由內應燕青順利地摸清楚了整船隊的配置、安排,摸清楚了生辰綱所在的那艘船,這一邊,朱武等人把握住在朝廷的動靜,先一步劫去軍隊的印信等物,時間上卡得極準,兩邊都還沒反應過來,又遇上了這小小的碼頭,這一場風雨,到最後,順利劫走這艘船,即便是朱武本人,此時心中都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從盱眙一路啟程,船隊的組成便只有四艘大船,要說主船之上的那些貴胄,這時候要動,他們其實還是有顧慮的。梁山起義正逢其時,也是抓住了武朝北伐南剿,無力再管梁山的好時機,但如果說傷了郡主、小侯爺之類的人物,單是對方王府的影響力聚集的財力恐怕都能運作起一次大戰。真弄死了這些人,他們固然聲勢大噪,但接下來,恐怕就真的面臨死磕。

  好在他們不打算動這幫達官貴胄陳金規也不希望他們被覬覦生辰綱的匪人盯上,乾脆將生辰綱換了一艘船。這艘船上原本都是些下人住著,放了不少物資,換上生辰綱後,不動聲色地調了些精銳上去守。這天晚上,也是因為燕青在之前就準確掌握了換班的情報,並且與那負責的將領拉上了關係在動手之前,就朝他們的食物裡下了藥,雖然藥性不重,但在梁山眾人動手之時,大部分兵丁還是已經沉沉睡去,小部分的反抗則沒能引起太大的動靜,到後來,便被一鍋端了。

  如今在這船上的除了生辰綱,還有被抓的幾十名兵丁與少量的家丁、下人,聽旁人問起朱武想了想:「這些當兵的,還是能打仗的,我本想著他們丟了生辰綱,回去也是大罪,不妨煽動一下,讓他們隨我們去梁山入夥。不過這一路回梁山,咱們帶著生辰綱,怕節外生枝,只好將他們殺了。至於那些下人,找個地方將他們囚住別人若能找到他們,就算他們運氣好,若不行,咱們也算沒有濫殺無辜了····…不過現在不要動手,如今離那些官兵還不夠遠,若有可能被追上可以當人質。雖然這可能性不大,但總該未雨綢繆。」

  他如今主導了這樣一次成功的謀劃,旁人對他自是信服,當即應了。過得片刻,那暴雨漸歇,云層分開時,月亮從上方透出清冷的光來。終於,大船在一個小碼頭邊停下,不遠處的草地間,十幾輛大車與手持刀槍的人都在等著,船上的眾人下去,迎向那邊為首的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盧二哥,勞煩您來接應了。」

  「盧員外,可沒有等急了吧……」

  那姓盧的男子背負一支重矛,也已經笑了起來:「眾兄弟今日行此壯舉,我等等又有何妨····…哦,小乙可脫身了?」

  他拱著手將目光望向眾人,但並沒有發現燕青的下落,朱武這才說道:「小乙哥尚未暴露,如今還在那邊,說是再探探情況,待大夥兒都已安全了,他自會趕上來……」

  梁山眾人在那碼頭邊與盧俊義匯合時,汴河這邊船隊所在的小碼頭上,仍是一片混亂。燈火延綿著將周圍照得通明,但各種身影慌張雜亂。這天晚上各種菜餚飯食中下的蒙汗藥並不多,主要也是怕引起太多人的警惕,大家吃過之後,頂多是嗜睡,這時候被嘈雜的聲音吵醒過來,才知道生辰綱連同其中一艘大船都已被劫走。

  主船之上的眾人都免不了後怕,追索的隊伍已經派出去了,但這時候看來也不會有音訊,只是在這樣的亂局當中,偶爾會有一些人騎馬回來,找到某些人報告情況。

  混亂的局面中,寧毅與聞人不二碰了頭,也在碼頭上等待著過來的消息,做著商議。

  「畢竟是太快了……」

  「徐附近的兵馬能到位嗎?」

  「我們這次算是強令他們出兵,動用的關係,已經不止是密偵司了……」

  「重要的是有沒有咬上……」

  「好在何管事那邊還是能幫忙······」

  畢竟是這樣的年代,消息一時間畢竟難以到位。與聞人不二說得幾句,寧毅看見云竹從船舷上朝這邊望下來,他交代一下,轉身上船,領了云竹回房間,錦兒正在窗戶邊朝外看,看見寧毅進來,神情立刻便變得古怪起來。

  寧毅此時也沒辦法跟她說什麼,朝兩人叮囑道:「今晚的事情有些麻煩,你們呆在房間裡。雖然碼頭這邊應該沒什麼事了,但最好還是小心些……早點睡覺吧。」

  云竹拉了拉他的手:「你也不會有事吧?」

  「沒事的,都安排好了。」他看看錦兒,仲手指了指,「照顧好你云竹姐啊,我們的賬回來再算。」

  錦兒揚了揚下巴:「還用你說!」隨後又道,「別出事啊。」

  寧毅笑了笑,在云竹嘴上親了一下,關門出去。

  一路從這邊船上下去,與聞人不二打個招呼,一面說話一面便往主船上走,主船的艙室之中嘈雜一片,諸多有顯要身份之人都在吵吵嚷嚷,儼然進行到一半發現主人忽然死了的西方宴會。而作為主人家的陳金規一面發號施令一面與幾個身份比較高的年輕公子哥交談著,臉色也已經變得煞白。

  寧毅與聞人不二在周圍看了看,與走過來的齊新翰說了幾句——密偵司的好手其實都安排在了主船上,也是怕這幫有身份的人出什麼事情。掃視周圍,只見那王閒此時也在人群當中,拿著手巾按在頭上,神情也顯得萎靡,顯然是蒙汗藥勁尚未褪去的感覺。一旁周佩帶著齊新勇正走過來,也在此時,陳金規也看到了他們,分開人群幾乎是小跑而來。

  他在此時明顯是能帶動周圍視線的,寧毅下意識地避開了一點點,陳金規與聞人不二低聲說了幾句。臉上神色變化,時而急促時而憤怒。

  這個時候能夠說的,自然就是有關生辰綱的事情了,只是周圍眾人並不清楚聞人不二的身份,就算之前有見過的,大抵也是將他當成一名管事來看待。那邊的人群中,王閒朝這邊走了過來,卻也正好遇上了皺著眉頭過來的李師師。

  對於寧毅這個時候出現在主船的船艙裡,她是有些好奇的,當然更多的則是覺得自己不妨過來打個招呼。王閒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哎,這位公子不是先前見過的那位……」

  這時候已經走到近處,寧毅也已經察覺到了兩人的到來。李師師原本是看著寧毅的,這時候望望寧毅,望望王閒,也只好微微笑笑,遲疑了一下之後,介紹道:「這位是王閒,王公子。王公子,這位是寧立恆寧公子,有江寧第一才子美譽的……」

  「寧立恆」三個字以出來,寧毅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前方的男子,那王閒拱了拱手:「哦,原來是寧公子,久仰久仰······」目光之中,卻是露出了複雜的回憶神情,一時間,倒也看不出更多的事情來。

  而聞人不二、齊新勇、齊新翰等人的目光,幾乎都在同一時間望了過來。

  時間在這裡沉默了一瞬。

  在這之前,寧毅一直不想讓自己的名字落入對方的耳朵裡,因為他並不知道席君煜在梁山之中將自己的名字宣傳到了怎樣的一種程度。對方就算是梁山中人,也有聽說過他或是並不清楚具體情況的兩種可能。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對方心中在起著什麼化學變化,是會回憶起席君煜,又或是僅僅在思考著江寧第一才子這個名銜的意義。

  他低著頭,臉上還帶著笑,但下一刻,或許還是感受到了空氣中氣氛的細微變化,目光就要掃向齊新勇等人。也在此時,寧毅偏過頭,說了一句話。

  「抓住了誰?盧俊義?殺了吧。」

  王閒在對面陡然抬頭,隨後,迎上了寧毅等在那裡的微笑目光。

  有什麼東西,「咔」的扣上了。

  王閒的身體,幾乎是下意識的往李師師與小郡主周佩的方向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船艙之中仍舊是吵嚷不堪,所有人都在因為這場變故而發表意見,沒有人有多少心理準備聽到那邊陡然間彷彿爆炸開的聲響與火光。他們聽到忽然間有人在耳邊喊了一句:「殺」

  氣氛在一瞬間攥緊心臟,刀槍出鞘!鐵馬金戈!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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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2 08:43:51
第三五六章 算計背後螳螂捕蟬(下)

  喧囂熱鬧卻又混亂的船艙,原本便亮著諸多燈燭,即便稱不得金碧輝煌,也是澄明敞亮。多數貴胄子弟的家衛都跟在身邊,碼頭周圍,此時也是兵丁奔走不休。即便先前才發生了生辰綱被劫之事,卻沒有多少人認為,會有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在這裡。

  就如同站在安全的地方看著滔天洪水,就算表情嚴肅、議論紛紛,心中其實未必有什麼實感。

  直到那響聲忽然間撕裂大廳的空氣,猶如濃重的黑暗陡然爆開!

  這個時候,距離兩人最近的恐怕還是李師師,她也根本分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寧毅嘴角的微笑上一刻還在她的眼裡,下一刻,已經被那聲暴喝所取代。

  拳鋒衝過了她的身邊,衣衫振響,破風如虎吼,甚至於砰的一下在空氣中震出悶響來,那是屬於破六道的罡勁。而在那一邊,化名王閒的燕青步伐一跨,欺身上前,手臂與寧毅的拳鋒撞在了一起。

  幾乎在同一時刻,周圍的人群中,齊新勇手中鋼槍已經刷的刺了出去,齊新翰手中長槍還被抱在裹布之中,隨著他反手出槍的動作,那鋼槍已經如狂龍般瘋狂震動起來,整張裹布嘩的張開在了空中,而在另一側,聞人不二同時欺近。

  一瞬之間中,在那些許的空間裡,交手起來噼噼啪啪的破風聲連同腳步飛踏的聲音瘋狂地響起來,地板、鋼槍、裹布,被驚動的燈燭中,人交手的身影舞出了殘影來。一隻板凳飛在空中,砲彈般的被擊飛向艙室一側,轟上窗戶,裹著鋼槍的布匹爆裂成無數蝴蝶,天花板上一隻燈籠轟的爆開了,火焰四射。

  然而在下一刻,燕青已經抓住了寧毅的手臂,「啊——」的一聲暴喝,踏踏踏的兩個旋轉,然後是呼嘯的槍風,撲來的人影,兩道身影都失去了平衡飛起在空中,隨後寧毅被扔飛了出去,燕青則被打飛向另一邊。

  轟然聲響,寧毅的身體砸向了側面的桌椅,狼狽不堪,燕青幾乎在落地的瞬間掄起了一張圓桌砸向衝來的齊新勇,他雙腳落地,踉蹌幾步後退,然後才陡然伸手撐住了後方的船艙柱子。手上、背後、肩膀,都已經鮮血一片。

  齊新勇等人合圍過去。這時候,船艙之中才有人大聲喊了起來:「你們幹什麼!」

  「王兄弟你沒事吧!」

  「你們什麼人!」

  燕青本就長得帥氣俊逸,原是一副儒雅風流的模樣,但這時候單手撐住那圓柱,衣袖已經破了,手臂之上卻是肌肉虯結,低頭看著眾人,更是有著些許英雄的氣息在其中。不過,目前雖然掃過了齊新勇、聞人不二這幾名好手,他最為注意的,還是正從摔碎的桌子裡狼狽爬出來的寧毅。

  寧毅的左手衣袖也已經破了,上面點點血跡,卻並非是他自己的,一面咬牙爬起來,他一面從衣袖間抽出了一塊凹形鐵片扔出去,鐵片的凸起面上,滿是森然的倒鉤。

  梁山之上,燕青的相撲技巧無雙無對,空手狀態下,就連李逵這樣的猛人在他面前都會被摔得東倒西歪。寧毅縱然出手,又有陸紅提的教導,但武學上的修為是完全比不過對方的。破六道擊出來的只是蠻力,先前幾次瘋狂的交手,燕青看起來是硬碰硬,實際上只在接觸的片刻間就將力量全然卸去然後就直接揪住了寧毅的左手。

  只是他未曾料到寧毅的手臂上本就放了帶鉤刺的鐵片。相撲的技巧再厲害,擒拿手法也是基礎,燕青抓得越是用力,手掌上的傷害越是嚴重,只是他也不敢輕易放開,竟是擰著寧毅轉了兩圈才將他用力扔出去。失去平衡之後,寧毅藏在右手衣袖的機簧還朝著他射了一箭,這只小箭便扎進了他的肩膀裡。

  要論武藝,無論是聞人不二還是齊新勇、齊新翰這對兄弟在方才所表現出來的,都要比寧毅高上一大截。然而剎那交手,他的受傷,幾乎都是因為寧毅而來。也是因為手上的劇痛,他的背後才挨了一下齊新勇的槍身猛擊,此時已然血肉模糊了。

  眾人這時候還並不知道交手的理由,不少人已經與王閒有了交情,但也僅止於片刻的喝罵。寧毅扔掉鐵片,從那裡站起來,望向燕青,低聲說了一句:「帥啊。」而也在他起身的過程裡,燕青其實也已經在低頭朝後方艙壁退過去,咬牙說道:「卑鄙……」

  兩邊的人,其實都沒有絲毫的遲疑,幾乎在說完話的同時,寧毅的右手已經抬了起來,對過去的是火銃森然的槍口,燕青陡然加快腳步,衝向窗口。

  轟——

  砰——

  短銃打爛了一扇窗戶,而燕青竟是從旁邊的另一扇窗衝了出去,隨之衝出的是齊新勇、齊新翰與聞人不二三人,人影與槍影虛晃,燕青縱身躍入黑暗中的汴河。

  「抓住他!」

  外面傳來聞人不二的喝聲,與寧毅在船艙中的說話混在一起。

  「死的活的都可以!」

  短短片刻的時間,從剛開始交手的瘋狂激烈到隨後看似從容但雙方都動手迅捷的追與走,實際上不過就是幾次呼吸的時間,鮮血森然,寧毅的槍聲震耳欲聾。實際上,這也算是一次準備不足的交手了。

  燕青為人警覺、武藝甚高,這邊雖然盯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都是間接地摸索他的情況,看他接觸過什麼人,再從他接觸的人那邊摸索,推導他可能的意圖。但對於他的身份,一直是不能完全確定的。方才若不是李師師忽然開口,寧毅必然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下意識地用「盧俊義」三個字來做試探,若沒有這試探,他從背後一槍過去,對方絕對是死定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艙內眾人才真正反應過來發生的事情,有些人已經朝這邊過來,吒喝著發問。有人衝出艙外,查看對方落水後的狀況。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給我說話!否則我……」

  「王兄是犯了什麼事情……」

  「卑鄙,出手全是下三濫的手段,你們有什麼仇,有種便跟王兄單挑啊……」

  群情洶洶,這邊李師師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什麼兩邊忽然間竟會在他身邊搏命廝殺。她此時本想說點什麼,眼見著寧毅對這些發問的貴胄子弟竟沒有絲毫在意,持著火銃用手背擦著嘴角,自陳金規身邊走過了,隱約間還說了一句話,她聽清楚那句話是:「人緣還真好……」

  那些過來的人就要走近,寧毅則已經朝外面的方向過去。李師師的身邊,另外一名女子的身影越了過去,揚著頭直接擋住了這些人:「你們幹什麼!那個王閒明顯是個壞人!你們被矇蔽了尚不自知!知不知道我師父在杭州的時候,就連反賊方臘都不敢這樣跟他說話!」

  出來攔人的,正是小郡主周佩。她這番話幾乎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連寧毅都愣了愣,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想說方臘還是敢的,這牛皮吹太大了……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走出去了。

  周佩只是聽說過寧毅在杭州的經歷,她從康賢那邊聽來既然是寧毅將方臘擺了一道,那方臘當然是比不過寧毅的,此時說的趾高氣揚。這裡又是她家的地位最高,誰還敢反駁。李師師聽得目瞪口呆,那邊卓云楓也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隨後也有認識寧毅的人,說起這人是寫《明月幾時有》和《青玉案》的那個寧立恆啊。周佩這才得意洋洋地出去,找寧毅詢問這王閒到底是什麼人,順便跟著喊幾句:「抓住他!抓活的,活的不行就殺掉!」

  事實上,雖然已經有幾艘小船在黑暗裡駛上運河中央開始搜捕,此時水中已然失去燕青的身影了。

  與此同時,又一批源自徐州軍隊方的消息隨著偵騎再度傳來……

  雨後岸邊的林野間燃燒著火把,一箱箱的東西正在被人從大船上搬運下來,放上馬車,有幾個箱子被打開了,放在路邊,火光照耀下,箱子裡是黃澄澄的金器,盧俊義、朱武等人正拿著些東西,一面說話一面觀賞。

  「真是好東西,價值連城啊……查過了,這幾箱多是金器銀器,那邊有些布匹。盧二哥,這些東西你以前應該不少見吧,是真貨吧?」

  「確實是。若有玉器瓷器等物,可得叮囑他們小心輕放。」

  「這一路的行程,不好走,若真有大件的易碎瓷器,倒不妨直接打爛了。」

  「這倒也是……」盧俊義點了點頭,「一路過來,要數朱兄弟這一票做得最為乾淨利落了。」

  「哈哈,哪裡,林兄弟他們在江寧劫獄,也是名震天下了嘛。」

  「朱兄弟還未得到那邊的細報?不知詳情?」

  「確實,這一路上來走走停停。不過我等也已在途中聽說大概了啊。」朱武想了想,「情況如何了?莫非節外生枝?」

  盧俊義皺了皺眉頭:「劫獄那邊倒是一帆風順,只是席兄弟過去那一家人尋仇,出了些事,遇上了扎手的硬點子。聽說……魏定國魏兄弟當時就被殺了,但鮑旭兄弟、薛永兄弟,此時都已成廢人。」

  「怎會如此!?」朱武訝異道,待想了想,又問,「那邊去的乃是林沖林兄弟,他槍法無雙,再加上鐵牛的武藝與性子,那蘇家該被屠滅了吧?」

  「沒有。」盧俊義搖了搖頭,「聽說殺了一半,對方以一人之力,殺了魏兄弟,傷了鮑兄弟與薛兄弟,後來對上其餘人,將他們生生逼退。據發來的信函上說,那人狡猾卑鄙,極難應付……」

  他說的是狡猾卑鄙,但在朱武等人耳中,自然能聽出其它的感覺來,張順在那邊皺眉道:「就只有一個人?」

  「嗯,席兄弟之前說過的,便是那娶了蘇家小姐的入贅夫婿。之前大家都以為他是個書生,結果,全都陰溝裡翻了船。」盧俊義抬了抬頭,「叫做寧立恆的。鐵牛他們說,若有機會,必要回頭殺他,再將蘇家趕盡殺絕。」

  「自然要如此!」眾人間便有人喝道,「我恨不能現在就殺去江寧!」

  「哎,現在先做完此事再說。無論如何,經此一事,朝廷必定面子大損。這才是正事,待到所有東西再轉運一次,那邊就再也追不上咱們了……諸位,此次做得漂亮,做完再想其它了!」

  「好!」

  「先做事!」

  「他媽的江寧……」

  「記住那人的名字就行——」

  不想被那消息影響了士氣,眾人呼喝起來,搬著東西的眾嘍囉見頭目們呼喝,有的也揮了刀兵或是鼓掌:「好!」

  「吼——」

  這樣的聲音響起一陣,大家開始繼續搬最後的箱子,也在此時,視野那頭的小樹林裡,陡然響起一聲暴喝,然後是衝出的馬蹄聲,一個人騎著戰馬陡然衝來,遠遠近近的哨崗都已經被驚動,然而那人也喊出了聲音:「當心……咳,埋伏……過來了……」

  朱武這邊原本就有百餘人,盧俊義那邊辦事,也有近百人的精銳,此時刷刷刷刷的刀兵出鞘,有人已經認出來:「是小乙哥!」轉眼間,渾身濕透帶著鮮血的燕青已經奔至近處,他踉蹌翻下馬背,朝著後方看:「他們……他們早已識破了,咳咳……」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我在船上,本以為並未被識穿,然而先前不久,忽然出現一個人,他們……他們可能之前就已經在設伏。那人我不認識,似乎……叫做寧立恆……」

  「……」

  燕青並不清楚這個名字的涵義,先前李師師介紹了對方之後,對方立即開始警覺,這樣的反應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一直在想。而最讓他心寒的,是方才衝進來時所見到的情形。

  他原本是想著一定要將事情告知這幫兄弟,一路奔來,也已經注意不被跟蹤,然而到了附近,才陡然發現無聲合圍的無數兵丁,他們手持弓箭刀槍,呈一個大圈包圍過去。燕青當時也已經被看見,幾乎是萬念俱灰地想要拚死發出警報,於是奮力想要衝陣,然而對方也不知道接到了怎樣的命令,無數的弓箭對著他,竟然是冷冰冰地看著他直衝進去,只是前行,一箭未發。

  他這邊話說完,場面氣氛幾乎一片冰冷。同一時刻,那邊小樹林邊,傳來了聲音,是鼓掌和敲打的聲音,就像是他們之前振奮士氣的吼聲,只是稀稀拉拉的,僅有兩三個人。

  有幾匹馬,從那裡緩緩地走出來,馬上的人正在鼓掌,燕青一看,便已認出來,就是那寧立恆,他旁邊的幾匹馬上,還有陳金規、聞人不二、齊新勇三兄弟。燕青說了一句:「那邊是寧立恆……」再看過去時,跟在馬匹後方的,是逐漸蔓延出來的無數士兵,手持刀槍、弓箭,他們從四面八方長長的、無聲地圍出來。

  這樣的巨大包圍,儼然是成千上萬的軍隊大戰時的狀況了,也是因為他們從極遠的地方就開始拉包圍圈,或是有精銳在前方掃蕩,兩百多人的陣容中安排的哨探竟沒能及時發現或是示警。也是因為成國公主府、生辰綱、密偵司三方面的聯手使力,這一次才能出動如此之多的兵力。

  一艘艘的小船也開始從河流上游下來。

  不過此時,除了沙沙的腳步聲,真正刺耳的,只有以寧毅為首的冰冷鼓掌,戰馬上的寧毅臉上沒有笑容,倒是陳金規正在燦爛地笑,跟著鼓掌。

  「好——」

  就像是他們之前歡呼的延續一樣,只是未免顯得突兀。

  寧毅左右看看:「來幫忙鼓掌啊。」

  齊新翰將手中鋼槍夾在腋下,面無表情地拍手。

  啪啪、啪啪啪。

  「幹得好。」

  啪——啪啪——

  「恭喜。」

  「搶到了生辰綱。」

  啪啪啪啪啪啪啪……

  夜風之中,單調的、沒有節奏感的鼓掌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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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4 08:58:07
第三五七章 正派反派 黑臉白臉(上)
        
  醒來的時候,嘈雜的聲音隱約從外面傳過來,自窗櫺間滲進了天光,正是清晨。

  寧毅坐起來,揉了揉額頭,僅穿著肚兜的小嬋便也自旁邊起身,揉揉眼睛,便要拿衣服穿上,寧毅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你繼續睡。」

  然而小嬋還是在點點頭後爬起來了,輕聲說了句:「我不困啊……」過去給寧毅打水,伺候他刷牙洗臉,等等等等。

  距離昨晚有關生辰綱的那場大戰結束大約是兩個多時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多是在善後,追捕漏網者的行動還未停下,軍隊漫山遍野地撒出去。對於他們來說,這儼然是一場大勝,但在寧毅而言,情緒明顯還是不高的。

  「姑爺看起來不太高興?」

  「這幫傢伙的專業,就是殺人,如果是在我的公司,我早把他們全都開除了……回家吃自己吧。兩三千人圍捕兩百多人還有逃掉的……」

  嘴裡有點碎碎念,實際上則未必不知道眼下已經是不錯的狀況。如此洗漱完畢出門,斜對面的房門邊也早有人在那兒探頭探腦,那是早上起床大概還沒有打扮好的元錦兒,露出個髮絲有點亂的腦袋:「贏了?」

  「贏了。」寧毅走過去。錦兒笑著點頭,待寧毅走掉了,才皺了皺鼻子:「嘁,贏了還擺張臭臉。」然後回去找云竹報告去。

  出門下了船,已經能夠看到碼頭上的情況,諸多兵丁來來去去,也已經準備了好些囚車,運回來的生辰綱在重新裝船。又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景象,寧毅的臉色有些不爽,他就是被吵醒的,拉了個密偵司的成員過來:「你們搞什麼?幾艘船上都在睡覺呢,太擾民了……快去讓他們停下來

  倒是在稀稀拉拉的鼓掌裡,最後說話的便是聞人不二,那時候他看起來無聊地在說:「大家快來看啊,這裡有人搶到了生辰綱。」這句話的殺傷力挺大,寧毅等人都要偏過頭去看他,讚他說得好,然後對面就有人崩潰了,那個手持重矛的大漢「啊——」的怒吼了出來,戰事也就此開打。為此寧毅等人當時還對聞人不二說了幾句:「你太過分了。」「是我我也忍不了。」「不能忍哪……」

  當然,事實上,或許是因為對方當時也看出來了事態的緊急,不願意再讓時間被拖過去。當那些人開始斬斷韁繩,拆下馬車外框做盾,戰場之上首先便是如蝗的箭雨。寧毅其實並不知兵,他未曾參與過這樣正式的戰場,至少看不懂太多的局勢,就算是在杭州逃亡途中一手翻盤,他也只是操縱人性,振奮士氣而已。當陳金規等人告訴他對方選擇了最好的方向,果然有將才在其中,他才能大概瞭解事態的發展。

  近三千人的合圍,但每一個點上,卻未必會有巨大的厚度。這一次梁山出動的,皆是寨中真正的精銳,有盧俊義這等頭目帶領,此時全然被圍,盡成哀兵。當他們陡然間選擇了突圍,阻擋的徐州兵竟然被殺得連連潰退,這一點就連寧毅都能遠遠看出來。到最後被撕裂出一道口子,讓一部分人逃了出去。

  對於這邊領兵的將領來說,似乎就已經是一場大勝。老實說,梁山眾人在這一次戰鬥中死傷是挺多的,留下了百餘具的屍體,隨後零零散散因殿後或是落單被抓捕的到了三四十人,但跑出去的七八十人在隨後的銜尾追殺中僅是干掉了二十餘人,有五六十人包括其中的數名頭目還是跑掉了。

  縱然聞人不二、齊新勇等人會在那兒說精兵悍卒與普通士兵的區別,寧毅對於這樣的戰果,還是挺不滿意的。辛辛苦苦的佈局、動用各種資源,三千人的包圍還能讓兩百多人跑掉五十,寧毅覺得儼然被打臉一般,他原本期待一個不剩全部抓到的。

  當然,既然事實如此,一位位的專業人士也在說梁山這兩百多人有多強悍,那也沒什麼辦法了。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此時醒來,聞人不二那邊也已經大概整理完畢,這時候將寧毅拉到一邊:「抓了四十三人,其中應該有四個是梁山頭目。中間……那個你說過很厲害的大個子,是盧俊義。」

  寧毅微微愣了愣:「拿長矛殿後的那個?」當時在戰場上,梁山那邊將包圍撕開一道口子,其中有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領著人殿後,普通士兵在他面前被打得東倒西歪。寧毅當時還讚過一句,並且跟齊新勇等人議論這人與陳凡到底誰厲害,然後說這傢伙肯定是個有名字的,一定要抓住。其實齊新勇等人倒不太知道他說的「有名字的」一直是在指代什麼,只能當成頭目來看了。

  聞人不二點了點頭:「便是他。」

  「我之前就說過的……陰燕青的時候……想不到還真的抓住了……好,我們先去吃早點,吃完之後找個時間定下一步的走法。哦,還有哪幾個人?」

  「有個錦毛虎燕順,這傢伙逃跑的時候被絆倒在地,讓我們拿了,還有個什麼陳達、鄭天壽……」

  「嗯,抓了這麼多忠臣義士,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大反派……」

  「什麼?」

  「沒什麼,吃早餐去……」

  *****************

  蟬鳴聲聲,上午時分,夏日的陽光蒸乾了昨夜暴雨留下的水跡,小小的碼頭間兵丁彙集,由昨夜而來的大規模追捕行動,此時也暫告一段落了。

  帶著哐哐噹噹的鐵鏈聲,半身血跡的盧俊義被帶進了房間,按在了座位上坐著。他圓睜虎目,掃過了房間裡的眾人,旁邊負責看著他的兩人都是高手,對面是一張網桌後一個年輕人正在低頭書寫,並且偶爾看些資料,然後抬頭與他對望了一眼。是那個在戰陣上見過的,名叫寧立恆的人。

  「這就是盧俊義了。」

  他說了一句,卻並非提問,盧俊義讓自己坐正了一點:「某便是。」對面的人卻彷彿沒有聽見,旁邊那名男子指了指:「就他了。」對方才點了點頭,拿起一張寫完的宣紙放在一邊。然後站起來,到後方去開了窗戶,引進來些許微風,才又回頭坐下了。

  若是一般的審訊、逼問,通常都要給對方造成巨大的壓力,選擇的,也多是黑暗壓抑的環境,但此時窗戶一開,明媚的陽光便照射了進來,又有微風吹拂,盧俊義還以為對方想要做什麼禮賢下士的事情。書桌後方,寧毅已經開了口。

  語調不高,平平陳述:「我的名字看起來你已經知道了,我先跟你說一下情況。你們到我家殺了很多人,老人、女人、孩子,沒有一個是會武功的,所以不要指望我會把你們當人看,我現在就可以拿把小刀,把你身上的肉一塊塊地剮下來。」

  盧俊義頓時便笑了起來:「那你便來啊!」

  「你可以不用說話。」寧毅一直在低頭看資料和做陳述,這時候也抬了抬頭,看他一眼,「找你過來,是因為燕青一定會回來救你——我猜他會。所以我告訴你我要怎麼做,我會叫人把你們這些人的兩條腿……大腿到小腿的骨頭全部打碎,然後把你們吊在船的旗杆上,直到把你們所有人活生生地曬死。你們梁山講義氣,我信你們,到時候會有多少人來救……他們反正救了你們你們也成了廢人,帶不走,就只能一起死,到時候看你們的運氣……」

  寧毅抬起頭冷漠了看著他,這次,看得久了一點。

  「我是在威脅你,你不用說話,但是你可以自殺,自斷筋脈什麼的……如果你會。而就算你死了,燕青也會來找我報仇,如果他運氣不好被我抓住,我就剝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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