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21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1:21
第兩百二十章:寶玉


送走顧學政,陳劍臣坐回書桌后面,道:“嬰寧,不如你回家那邊吧,我怕會有什么意外發生。”

他擔心魯惜約。

小義已被派遣了出去,魯惜約那邊就沒有了照拂,始終覺得不妥。要知道那宋崇典型的江湖出身,蠻橫不講理的,性子陰毒狠辣,不擇手段,難保會再對魯惜約下手。

眼看與魯惜約的婚期將近,可絕不愿意再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嬰寧識大體,當即答應,忽又問:“嬰寧該如何分說?”

陳劍臣笑道:“你身懷絕技,過去金針齋那邊,自然便是行駛保鏢的任務,她們不會多問的。”

嬰寧一點頭,徑直離開了書院。

靜靜地坐著,陳劍臣神色深沉,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在思考一些問題。

在書院吃過晚飯,晚上讀寫了一會書卷,便上床睡覺,眼皮合上,漸漸進入夢鄉,依稀間忽有鼓樂之聲傳來,甚是怪異。

睜眼看去,就見到一幅奇特的景象:兩個青身、頭頂長雙角的黑面鬼,抬著一頂小轎子,悠悠然而來。

這兩只小鬼,五短身材,上身光著,只胯間圍裹著一塊布不像布、皮不像皮的東西遮丑,健壯的手臂抬著轎子。而在轎子身邊,又有一只紅發小鬼,拿捏著一根嗩吶,滴滴答答地吹得很起勁。

如此景象,看上去宛如去娶親什么的。

只是它們一行,所走來的方向卻是陳劍臣這邊。

干戈之聲驟然響起。浩然養吾劍出現在陳劍臣身后,鋒芒大盛。

“公子饒命!”

那三個小鬼見狀,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抬轎子的趕緊放下轎子,吹嗩吶的立刻放下樂器,紛紛跪倒在地,匍匐著,身體顫抖不已,連頭都不敢抬起,只嘴里大叫饒命。

陳劍臣不怒自威:“爾等小鬼。為何而來?”

那紅發小鬼聲音顫抖地回答:“我等奉城隍老爺之命,要請公子去城隍廟中吃酒。”

汪城隍?

陳劍臣眉頭微微一皺。自席方平事件后,他再也沒有和這汪城隍有過什么聯系了。畢竟他是陽人,不能隨便進入陰司之內,也沒有那個由頭。

“城隍有說是什么事嗎?”

紅發小鬼回答:“不知……請公子上轎。城隍老爺已設下宴席,虛席以待公子駕臨。”

陳劍臣冷聲道:“我乃陽人,不好出入陰司。”說得倒是實話,他魂神離體,進入陰司,可需要一些輔助法器,比如點燃起“聞不得雞鳴香”等。還有一些禁忌,不方便操作。

紅發小鬼微微抬起頭,雙手捧出一小盒子:“公子,我家城隍老爺已有吩咐。今敬上陰陽暖玉一枚,請公子佩戴。”

陳劍臣好奇問:“陰陽暖玉?”

“此乃陰司寶物,佩戴上身,可自由進出陰司而毫無阻滯,陰陽無隔,天下罕見。我家城隍老爺說了,小小意思,還望公子笑納。”

這小鬼說話帶著一股諂媚之意。它們來之前就受到汪城隍再三囑咐,面對陳劍臣時。不可有絲毫怠慢。

話說浩然養吾劍一出,這三個小鬼也不敢怠慢呀。生怕亂動一下,就被長劍一劍斬落,渣滓都沒得剩。在那把具備了完整形態的長劍逼迫之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如此寶物,就連陳劍臣都有些意動,要上前拿過來看看。他往前走,后面的浩然養吾劍自然跟著過來。

哎呀!

稍一靠近,三小鬼感受到利刃加身的劇痛,抬轎的兩鬼第一時間趕緊就往后躲了。紅發鬼硬著頭皮,把盒子放在地上,一叩首:“公子威能,小鬼不敢靠近,只得將寶玉置于此地,任由公子自取……”

馬上也躲到后面去了。

陳劍臣看著暗暗發笑,但沒有選擇將浩然養吾劍收回去,擺明了就是要立威。他走過來,拿起盒子,輕輕打開,就見里面光彩流轉,正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方美玉。

此玉有小孩巴掌大小,雕刻精美,紋飾細致,成不規則的橢圓狀,邊緣都被鏤空了,透出空靈的意蘊,主體正反兩面都刻有古體字,正面為“陽”字,背面為“陰”字。這兩個字也刻得極好,渾然一身,猶如兩團會動的光華,靈氣十足。

拿起玉,觸手溫潤,觸感細膩,果然不負“暖玉”之名。

好寶貝!

玉的上方又鉆有小洞穿著一根紅絲帶,絲帶上同樣有光彩,顯然不是普通之物。用此紅絲帶,就能把玉佩戴上身。

陳劍臣不怕汪城隍會做什么手腳,有問題的話哪里能瞞得過浩然養吾劍的鋒芒?

浩然養吾劍,專辟邪祟,正氣所向,無所遁形。

將暖玉戴好在腰間,渾然覺得自身魂神一沉,仿佛具備了真實的身子,再不復以前虛飄的狀態了,簡直就和陽間真人一樣。

陳劍臣把浩然養吾劍收回,邁步走進小轎子,坐好,淡然道:“可以走了。”

他收了劍,三個小鬼才稍稍安心,不敢怠慢,趕緊抬轎的抬轎,吹嗩吶的吹嗩吶,悠悠然離開。

天地景色為之一變。

從轎簾子的間隙往外看,一行已走在一條寬敞的街道上。街道上干干凈凈,寂靜無聲,渾不同真實的江州街道。

陳劍臣卻是知道,陰司的地圖布局雖然模仿陽間,但其中有諸多不同,至于具體情形,不曾全面勘察過,也不分明。他此時心里卻在想:汪城隍為何會如此熱情地請自己去吃酒呢?一見面就送上陰陽暖玉這般厚禮。

正所謂拿了人家的手短,汪城隍深得其中三味,不惜先拋出重酬來,肯定會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頭上。正如那一次的河神丁隱送避水珠,都是同一個道理。

“嘿,管它呢,到宴席上自有分說,反正東西先拿到手了,也不怕他會裹脅什么的。”

對于一些功用奇妙的寶物,陳劍臣沒有太多的抗拒之意,那都是有大作用的東西呀,特殊情況甚至會起到救命的效果,自不會嫌多。算起來,從血檀木書筪,到避水珠,再到這一塊陰陽暖玉,已擁有三大件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2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2:15
第兩百二十一章:艷、舞

轎子咿呀,嗩吶嘀嗒,抬轎的兩只小鬼健步如飛,輕飄飄的不著力。坐在轎中,陳劍臣渾然有一點騰云駕霧的感覺,知道乃是陰司手段,倒也沒有多少驚訝。

不多一會,轎子停住,紅發小鬼恭聲道:“公子,城隍廟到了。”

陳劍臣下得轎子,抬頭一看,正是陰司地圖中的江州城隍廟——以前帶著席方平進來告狀,便曾來過一次。

那一次的到來,城隍廟各處檐角下懸掛的鈴鐺無風自鳴,乃是發現了陽人魂神侵入的緣故。但現在,陳劍臣大喇喇的出現在城隍廟門口,什么動靜的沒有。

眼角瞅了瞅掛在腰間的陰陽暖玉,心道應該是此寶物的功勞。汪城隍不惜下此本錢,其圖不小。

“公子請隨小鬼來。”

雖然陳劍臣已把浩然養吾劍收起,但紅發小鬼仍然不敢跟他靠得太近,很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走在前面帶路。

進入后,卻不進去大堂,而是繞著回廊走,轉到后面的庭院去了。

這陰司城隍廟,建筑設計和陽間那座小同大異,回廊被制造得十分真實,紅柱碧瓦,既顯得莊嚴,又很是別致。

陳劍臣一路看著,心中驚嘆不已,暗想:這陰司不知道是怎么創造出來的,實在了不得的存在,自成一世界,有機會的話,要好生了解了解……

以前用字山壓住那景陽村的土地,從它嘴里掏出了一點關于陰司的情報,后來又從河神丁隱那里打探到一些,但綜合起來不過為管中窺豹而已,膚淺得很。

也是,土地河神俱屬于陰司底層人員,所知有限,想從他們嘴里獲知更多的東西,很難。

入得一個原形拱門,里面正是一處大庭院。種植著叢叢翠竹,除了上面沒有鳥兒鳴叫想。顯得異常沉寂外。和陽間無異。

庭院當中,鋪開一個圓形石桌。桌上竟擺滿了各色果蔬。又有杯壺酒水等供應。石桌邊上,汪城隍便坐在一張石凳子上。

他這天沒有穿朱紅色飛蟒官袍,換了一身青衫,頭戴平冠,看上去很休閑的模樣,只是那天生的一對小眼睛,依然經常性瞇著,猶如在打瞌睡。

“呵呵,陳公子來了。有失遠迎……”

汪城隍非常客氣地起身,請陳劍臣坐下。

這老狐貍……

其越是客套,陳劍臣心中的警惕性越高,暗暗警戒自己一會之后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當槍使了:“城隍老爺何須如此客氣……”

不動聲色,嘴里寒暄著。

坐下來來,他看著擺在石桌上的果蔬,見到玉盤里盛裝的,有葡萄香蕉等品種。不過看著又不大相符——

那葡萄圓溜溜,紫色,居然差不多有雞蛋般大小;香蕉皮金黃色,弧狀流暢,蕉身一只手恐怕握不過來。

這些果蔬,恐怕不是凡品。

汪城隍小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兒,道:“此乃陰山出產的果子,對魂神有裨益,公子不妨嘗嘗。”

“城隍老爺以后直接叫我留仙即可,不用過于生分。”

“呵呵,那留仙也不用老爺長短地稱呼了,叫我汪城隍即可。”想必他本名早已不用,甚至忘記掉。

兩人不著痕跡地禮儀著,倒像結交多時的好朋友。

陳劍臣也不拘謹,伸手到玉盤里采擇下一顆大葡萄,剝去表皮后,見果肉晶瑩有光澤,當即一口咬住,入口甘甜多汁,精神為之一爽,果然好吃。

見到汪城隍坐著不動,旋即道:“汪城隍,莫非還有客人?”

汪城隍笑道:“還有一個牛鼻子不曾來。”

陳劍臣心思一動,大約猜測到了他所說“牛鼻子”的身份,就聽到外面一聲哂笑:“老鬼在背后非議他人,端是鬼蜮伎倆。”

回頭一看,就見到穿著一身邋遢道袍的廣寒道人大喇喇跨進來。在他后面,慶云道長亦步亦趨,像個跟班。

汪城隍眨眨眼睛:“我本就是鬼,鬼不用鬼蜮之術,安用其他?”

“哼,你倒不怕笑話。”

徑直坐下來,毫不客氣地扳下一根香蕉,剝掉皮大口地吃著,又對陳劍臣道:“留仙,這老汪難得會拿出陰山果蔬來招待,我們可得多吃點。”

說著,直接端了一盤,隨便往后一扔。

慶云道長連忙接住,稽首道:“多謝師叔。”立刻大快朵頤起來。

汪城隍苦著臉道:“你這牛鼻子,一來到就喧賓奪主,好生不留情面。”

廣寒道長嘻嘻一笑:“你準備的這東西,不正是給我們吃的嗎?”

汪城隍和他打交道多矣,知其秉性,不再多說,一招手,登時有三名身穿薄紗,身形婀娜多姿的女鬼從遠處排著隊走來,手里各自端著盤子,卻是另外的果蔬。

這三名女鬼全身只穿得薄薄的紗衣,走動間春光乍泄,見長腿翹臀的,撩人心扉。

果蔬上后,三女鬼并沒有第一時間退走,而是在石桌側邊的空當處載歌載舞起來。舞姿曼妙,更令人要流鼻血的是,她們舞動之下,紗衣飄拂,露出里面白生生的,波濤洶涌,幽林入勝。

“嗯……”

廣寒道長眼珠子一轉,眼皮吹吹一垂,有青光閃現,睜眼再看時,那三個迷死人的女鬼頓時變成了三具骷髏;隨即他伸手一揚,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拂塵。

拂塵唰的掠過慶云道人的眼前。

受歌舞影響,慶云道人覺得聲音靡靡,細軟入神,眼眸不由自主便被三具起伏有致的身體吸引了去,連果蔬都忘記吃了。

就在此時,師叔的拂塵掠過,把他驚醒,霍然一驚,趕緊低頭下去,暗呼:“好厲害的鬼魅誘惑術,差點道心失守……”

不好,這汪城隍擺下這一陣勢,雖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但陳劍臣豈不得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沉淪下去?

他趕緊稍稍抬起頭,要去看看陳劍臣怎么樣了?自己師叔會不會出手幫忙。一看之下,廣寒道長沒有動,可陳劍臣也沒有任何的異樣,正在專心致志地剝葡萄吃,好像如今在他的眼中,只剩下石桌上的果蔬了,其他任何都無法讓其分心多看一眼。

這是……

陳劍臣的定性竟比自己還強?

慶云道長不禁面露苦笑: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在心境上的修為已被陳劍臣超越了過去,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無論是修道,或是修佛,還是修儒,心境都是一種重要的衡量標尺,甚至比法力那些還重要。心境可謂是約束修為的一個繩索,心境提不上去,修為同樣難以取得進步。

慶云道人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雖然入得嶗山道門,當了道士,但總體而言只算半只腳跨進了道門,還有半只腳留在紅塵之中呢。否則當時就不會想法設法去點撥陳劍臣了。在某種程度上講,這也屬于一種多管閑事。

陳劍臣無視女鬼艷舞,只專注吃果子的姿態,同樣引得廣寒道長和汪城隍的注意,眼眸不約而同掠過欣賞之意。

廣寒道長忽道:“老鬼,你叫我們來,到底有什什事?有屁快放,老道還要回去睡覺呢。”

汪城隍正要開口,廣寒一抬手,又道:“既然有事情說,就叫她們退下吧,免得聒噪。”他所指的,自是仍在歌舞不休的三個艷麗女鬼。

“好好,都依你。”

汪城隍當即一拍手,登時歌消舞止,三只女鬼盈盈一施禮,斂身都退出去了,整個庭院,終于恢復清凈的狀態。

她們消失后,本來保持專注吃葡萄的陳劍臣終于動作有所平緩,不過藏在石桌子底下的下半身變化猶然一柱擎天。

——話說剛才艷歌歡舞,固然在正氣的保護下,他能保持靈臺清明,不會去看上一眼。然后那些白花花的身子,令人血脈賁張的樂曲聲卻分毫不少地侵入進來,挑起心魔,隨即陳劍臣腦海里就出現了那天晚上,魯惜約檀口吹簫羞云月的情景來。還原得非常逼真,絲絲入扣,猶若時光倒流,情景再現。

若不是泥丸宮世界內,立言作品《正亂貼》大發光明,鎮壓住了本心,只怕他當場就會出丑,起身撲向那些女鬼,當眾行那茍且之事。

果然是宴無好宴,筵無好筵。汪城隍突然間來這么一出,到底有何企圖?但不管如何,對于這樣突發性的事件,陳劍臣都不會覺得愉快,眼下見到女鬼離去,不禁冷哼一聲:“汪城隍,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汪城隍卻裝傻地道:“陰神丑陋無顏,污了留仙之眼,是我的罪過。”

廣寒唯恐天下不亂,嬉笑道:“老鬼認罪,豈能說說而已,當要賠禮。”

汪城隍苦笑道:“牛鼻子你就不要煽風點火了,為了請留仙來,我可是連陰陽暖玉都送出去了。”

“呃……”

廣寒微微感到有些意外,目光一凝,果然見到陳劍臣佩戴在腰間的陰陽暖玉,不禁驚嘆道:“老鬼,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你這孤寒鬼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大方了?”

陰陽暖玉乃不折不扣的寶物,打破陰陽間隔,雖然本身的功能作用不算逆天,但非常特殊,而且產量鳳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汪城隍便苦笑道:“無法,誰叫我日子很難過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223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3:14
第兩百二十二章:香火(第二更)

“牛鼻子,不怕你們笑話,我現在日子難過呀!”

汪城隍擺出一張苦瓜臉,在廣寒和陳劍臣面前,倒有幾分投訴的意味。

廣寒道人一擺手:“少來這一套,到底什么事,快說吧,不說我就走了。”話雖如此,但一個勁地往嘴里塞香蕉的動作舉止,無論如何別人都不信他會走。

汪城隍干咳一聲:“實不相瞞,我是為了香火之事請你們來的。”

陳劍臣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瞥眼看著廣寒——香火?什么香火?

廣寒神色沒有異樣,依然吃他的香蕉,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他不表示,陳劍臣自是不會當出頭鳥,還是繼續吃葡萄好一點。

汪城隍頓時蹦起來,指著廣寒破口大罵:“牛鼻子,你這是什么態度,你還有沒有良心!”

廣寒嘿嘿一笑:“老鬼,你這一套不管用。老道我又不用香火,你和我扯這干什么?”

陳劍臣看著好笑,一下子無法搞清楚他們之間以前有過什么瓜葛,反正他就懷著看戲的立場,只看不吭聲。

汪城隍情緒激動,說得唾沫亂飛:“牛鼻子,你不要逼我,你逼我急了,我啥事都干得出來。”

廣寒佯作吃驚地望著他:“你準備干什么?”

“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將這城隍之職讓給留仙。”

汪城隍端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陳劍臣吃驚得把剛含在嘴里的一個大葡萄囫圇吞了進去,差點沒噎著——這是怎么回事,怎得說著說著就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不是笨人,收了汪城隍的陰陽暖玉,受邀而來就知道事情不會簡單。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前提下,他沉默是金,絕不輕易發表看法。可眼下汪城隍居然說要將城隍之職讓給他,事情發展的趨勢就有點詭異了。

陰司乃死人陰魂的世界,簡單地說等于另一個時空。這時空和陽間一樣,同樣的等級分明,階級清楚,而城隍之位,差不多等同于知州了,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舉足若輕。如今汪城隍竟說要讓位給陳劍臣,開什么玩笑?

廣寒聞言臉色一沉:“你說讓便能讓的?”

汪城隍哼聲道:“我可以先讓留仙去考城隍,以他的才華,還不是手到擒來?”

廣寒忽地哈哈一笑,話題一轉:“我倒想起以前你考城隍時的情況,那時候

考題為‘一人二人,有心無心’吧。”

汪城隍不答。

廣寒繼續道:“你當場回答‘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端是妙句,難怪能一舉考中。”

說起以前的光輝史,汪城隍便得意地手擼三縷胡須。

廣寒忽而話題一轉:“但如果這個題目讓留仙回答,只怕別是一番模樣。”轉面望著陳劍臣,問:“留仙可有答案?”

那邊汪城隍同樣把目光注視到陳劍臣的臉上,有些迫切的意味。

陳劍臣微一沉吟,張口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這一句,和汪城隍那一句明顯觀點大不同——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懲。”

此言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人有心地去做善事,不管做多少件,都不該有什么獎勵;而一個人無心之間所犯下的罪惡錯誤,不管程度如何,都不該受到懲罰。

這般主張,自有奧妙,只講究本心動機。

可陳劍臣引用的回答:“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主旨卻是側重結果,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不講究這些,而講究事情的性質如何。如果是好事,哪怕很有功利性地去做,也是善人;如果是壞事,就算是無意犯下的,可一樣要承擔后果,譬如說你錯手殺了人,就算無心的,然而殺人就是犯了罪,必要的懲戒不可避免。

此論點,當為治世的基本觀點之一。

廣寒笑道:“老鬼,依你之見,留仙這答案可能考得上城隍?”

汪城隍甕聲道:“主考的是判官,我怎知道。”神色卻懨懨了下去,心里亮堂堂的,陳劍臣有書生意氣,根本做不來城隍。

陳劍臣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覺得廣寒和汪城隍都是神神化化的,幾乎把他繞糊涂了。

廣寒笑道:“某城隍老爺近期信徒大減,收集不到足量的香火,故而要破罐子破摔了。要找個替罪羔羊,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陳劍臣訝然,心想:你讓我當我就當嗎?

——對于當這城隍,他還真沒什么興趣。

汪城隍一翻白眼:“牛鼻子莫要顛倒黑白,什么叫替罪羊,多少人要打破頭搶著當城隍而不得呢。”

他這話倒是實話,在陰司中,城隍一職權勢不小,典型的肥差。真要他讓,說不定還會依依不舍。

陳劍臣沉聲道:“汪城隍,還是說正事吧。否則道長不走,小生也要告辭回去了。”

汪城隍一伸手:“正事就是請你們來幫忙呀。”

“幫你收香火?可我連香火是什么都不大清楚呢。”

汪城隍道:“事已至此,我就坦白和你說吧……”當下一五一十將事情概要說了出來。

聽完,陳劍臣才明確到“香火”這個名詞概念的真實涵義和作用。

所謂“香火”,在陽間指的是百姓拜神所用之物,但在陰司,卻是一種無形的念力——香火念力。

念,就是信念信仰的意思。

百姓們拜神,虔誠恭敬,無二心,許以愿望,就會產生一種念力,被稱為“香火念力”。掛香火之名,但不是說燒的真正的香火越多,念力就越強大,而是要拜神的人信念純潔干凈,才能產生出來。

俗話說“佛爭一炷香”,爭得就是信徒的意思。

這香火念力,在陰司中的重要性和意義,等同于陽間的靈氣。修者吞納靈氣以提高修為,陰魂們則要吸收念力才能升級。相比之下,就顯得陳劍臣的正氣獨辟蹊徑,需要斬邪而得益。

在天統王朝,陰司創建不知多少恒久歲月,日子一直過得很滋潤。事情發生的變化從釋家西來開始——

無它,因為釋家修煉的法門,同樣要吸取香火念力,需要用念力來筑金身。

如此,雙方便注定了要成為死仇。

由此延伸出來,天統王朝一向不待見釋家,其中或者有許多陰司的手腳干涉。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外來個搶飯碗的,誰愿意?

說白了,這是資源之爭。

這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一直以陰司為勝利者,不料從去年開始,正明帝政令大變,大舉弘法,在十八州府都展開了盛大的弘法大會,請和尚念經,于短短時期內就獲得眾多信徒的支持。

在各地,各類供奉羅漢菩薩的廟宇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來,每天都有無數百姓前往跪拜,捐獻香火錢,以及,奉上香火念力。

相比之下,陰司這邊的勢力則節節敗退,就說江州城,自從那崇陽寺建立后,城隍廟的香火日見衰減,不見了四、五成。

如此情形,正應和了那句老話:“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而本地神祗不給力。

造成這般局面的原因很多,一方面陰司地方勢力的表現不盡如人意,那些土地山神之類,為了掠奪香火,往往使出許多卑鄙手段來,久而久之,便會失去民心;另一方面釋家經卷齊全,著說自成一家,理論水平非常高。講起經來,再用上雷音法術,簡直就是口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都會點頭,何況平民百姓?

昔日江州的弘法大會,陳劍臣沒有親身經歷,可聽王復說過,一場經念下來,那些百姓都是情緒高昂,大叫要皈依佛門的。

非常狂熱。

那時候好在王復聽了一場,覺得腦袋發疼,便再沒有參加,否則多參加兩場的話,只怕他也會度化過去了。

由此可見釋家的影響力。

本來呢,道家是對抗釋家西侵的一大力量。問題在于道家講求逍遙無為,和釋家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于是并沒有做出什么大的對抗手段來,大部分道士依然關門閉戶修煉,不問世事。

當下,百姓們都到釋家寺廟里拜佛燒香了,他們的信仰念力自然都跟著跑了。在陰司方面看來,簡直就是在自己碗里搶肉吃,而且很多肉都已經被搶走了,哪里還按捺得住?頓時頒布急令下來,要各地城隍勵精圖治,重新把香火爭回來,完成不了任務的,依律降罪。

汪城隍感受到了上頭沉重的壓力,苦無對策,便請來廣寒和陳劍臣,希望他們能助一臂之力。

理清楚來龍去脈后,陳劍臣若有所思,但還有不少疑難沒有得到答案,結合前世的知識記憶,如果真得重疊在一起的話,這么說來,莫非當初陰司便是釋家的大能者所建立起來的?故而彼此修煉功法門有太多的相似,而閻羅王等名詞都是釋家梵文翻譯過來的。

或者可以這么理解,最初釋家西來,建造了陰司,后來因為某些原因釋家勢力又退出了中土,而留下的陰司便自主運轉發展,又衍生出別的變數,隨著時間流逝,陰司的頭頭們再不愿受釋家控制,要獨立出來,自成一家……

不過這些都是他個人的猜測,目前難以證實。畢竟許多傳說神話,因為年代久遠,早已失真。所謂真相,大都為捕風捉影的考經據典罷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4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4:07
第兩百二十三章:開朗

關乎陰司來歷的奧秘,云山霧罩,哪怕汪城隍都不大清楚,其中秘辛牽涉到的歷史過于久遠,恐怕只得當事人才會比較清楚。

念頭有些想遠了……

陳劍臣自嘲一笑,覺得自己想象力未免過于豐富,看見風吹草動,便以為有老虎下山。有時候想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時廣寒不再吃香蕉了,道:“老鬼,你要想奪回失地,重奪香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開戰。”

汪城隍雙眼一翻白:“這算哪門子的方法,能直接開戰的話你以為我會請你們來當座上賓?”

氣呼呼的。

陰司直接和陽人開戰,等于自犯條律了,會導致某些不可測的可怕后果出現。況且,就算真得打起來,己方未必會是和尚們的對手。

廣寒道長一攤手:“戰不成,那就只有多顯靈拉信徒了。”

汪城隍嘴一撇,對于這些方法,他自然早有考慮過,皆覺得不夠妥善。所謂“顯靈”,更多的屬于一種心理安慰作用,現在的陰司,可沒有“懲惡揚善”的權力,更沒有分辨善惡的標準。

故而,那俗話所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存在平民百姓的臆想當中。否則,何至于陽間惡人橫行,豺狼當道?正如那《竇娥冤》里所唱的: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入木三寸。

雖然時空轉換,但所見所聞相差無幾。由此陳劍臣更加可以得出,目前的陰司。應該是一個結構不完善的存在,有非常大的缺陷。

“留仙。你可有良策?”

汪城隍很有期待地看著陳劍臣。

陳劍臣淡然道:“此中門道。只怕我現在勢單力薄,插不進手。”

汪城隍忽地一笑:“留仙。我且送給你一場富貴如何?”

“你要幫助我當官掌權?”

汪城隍重重一點頭:“與你。我不說暗話。”

因為沒有必要。

陳劍臣身懷正氣,得儒家精髓,天生便不會認同釋家的主張,存在無法調和的矛盾,他在紅塵中占據高位,能左右朝政的話,自然便會朝釋家開炮。

突然之間,陳劍臣有些明白之前廣寒他們所說的,要和自己結個善緣的真實涵義了。用意應該和汪城隍差不多。

想到這,他不由自主朝廣寒那邊看了一眼。

廣寒并沒有遮掩的意思,難得地一本正經起來:“留仙,有些事情到時候不用老道分說,你也是會知道的。”

不說到時候,其實現在,陳劍臣都有了幾分明了,他眼下不就成為了一枚各方勢力對弈的棋子嗎?

應該說用“棋子”來形容有些嚴重了,畢竟自己也得了不少好處,說“各取所需”更恰當點。

眼下點破了這一層紙,心頭豁然開朗。

此時他甚至猜想,那橫渠先生一力主張將自己推薦進國子監,很可能也有這樣的伏筆的意思,便是想造就他,日后成功入主朝政,從而影響政令。

天下果然沒有白撿的果子吃。至于成事與否,卻是另外的考慮。

這就是大勢所趨,順勢而行,自然少不了助力。說起來陳劍臣便是被廣寒等選擇出來,成為了一個代表性的人物。不過恐怕,這樣的“代表”應該不止他一個人才對。

他長吐口氣,悠然道:“我如果拒絕,是不是顯得很傻?”

汪城隍和廣寒對了一眼。汪城隍道:“其實你拒絕與否,都不會影響太大。因此這條路,獨自一人也好,前呼后擁也好,你都是要走下去的。”

“就因為我身懷正氣?”

“這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你的心性脾氣,決定你不會甘于庸碌一生。”

陳劍臣露出一絲苦笑:“剛才不是說香火的事情嘛?怎地說著說著就說到我身上來了。”

汪城隍嘆道:“香火式微,眼下只怕是個死局,近年難以扭轉了。”

旁邊廣寒冷笑道:“你們陰司養尊處優多年,骨頭都軟了,遲早香火都被人搶奪了去。”

汪城隍面露苦笑:陰司如今的種種弊端他不是不知道,但哪里他一個城隍所能改變的?有些驕橫的習氣,就連他自己都沾染上,難以戒除了。但不管如何,他都是陰司中人,卻也不想在他人面前多說是非。

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差不多了。

汪城隍和廣寒還在爭論奪取香火的辦法,但這些可不是陳劍臣所能插手進去的,他本意亦不愿意輕率地踏腳進去,當下便告辭離去。

汪城隍沒有過多挽留,囑咐說往后要多多來往云云,然后吩咐兩個小鬼再度用轎子送陳劍臣回去,只是沒有來之時的嗩吶吹奏了,落得幾分清凈。

陳劍臣走后,汪城隍忽道:“聰明人呀。”

廣寒曬然道:“若不聰明,豈會是他?”

“圣賢書有言:聰明正直著為神,我看留仙已相當接近這般境界。”

廣寒嘻嘻一笑道:“我不喜歡在人背后說人好話,只喜歡說壞話。”

汪城隍知道他脾性,話題一轉:“聽說你叫留仙寫了字?為了那條龍的事?”

說到那條龍,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不說他,慶云和廣寒的神色都聳然而變,廣寒更是目光銳利地盯著汪城隍。

汪城隍自知失言,當即訕訕不再吭聲。

他們的交談,陳劍臣自是不知道的,坐著轎子悠然而回,直接穿越了墻壁,回到學舍中,下了轎子。

兩小鬼告辭,沒墻而消失。

神魂合體,陳劍臣驟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立起來,從窗戶觀看天色,只怕將近清晨,天邊隱隱泛出了一絲魚肚白。

回想出竅到陰司城隍廟的事情,他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否是吃了不少那陰山果蔬的原因,覺得精神前所未有的清爽,思維敏銳,很多平時會疏忽到的小細節問題,眼下也是洞若觀火。

嗖的一下,小義出現在房中,興奮地跳到桌子上,道:“公子,我尋到那兇徒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5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5:13
第兩百二十四章:真兇


“你尋著那兇徒了?”

陳劍臣霍然而起,雙眼緊盯著小義。

小義道:“幸不辱命。”

“快,快把經過道來,那兇徒是誰?”

陳劍臣頗有些興奮——多日來,這事可算是心頭上的一塊石頭,固然不大,不沉,但咯吱著難受,總想早點解決掉。

當下鼠妖娓娓道來——原來它帶著那旺丁,沿街走巷,按照陳劍臣的吩咐,以卞家為中心,先在附近一圈范圍尋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凌晨時分,在其中一條街道上遇到一個“熟人”。

說是“熟人”,其實應該說是一個曾經被它整得很慘的潑皮才對。

毛大!

對于這廝,陳劍臣也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對方來金針齋騷擾魯惜約,被陳劍臣叱喝趕跑。不過隨后,對于這般的無賴之徒,陳劍臣就漸漸淡忘掉了。而毛大,也不敢再惹上門來。

這背后,小義立功不小。

那毛大被陳劍臣叱喝走后,大感折了面皮,懷恨在心,一直覓機找回場子。到后來,他打聽到陳劍臣去了浙州后,大喜過望,便要再來金針齋。

這一來,便出了事情。

他站在金針齋門口,還來不及惡言相向,一大包狗糞就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扣到他頭上,開出一朵臭烘烘的屎花。

毛大本還以為是金針齋那兩個婢女做出的行徑,勃然大怒,就要擼起袖子闖進去。不料門檻都還沒有踏入,左邊小腿被狠狠咬了一口,痛徹入心。他低頭一看,居然見到一只皮毛灰白的奇特老鼠,正膽大包天地一口咬在他的腿肚子上。

這世道是怎么啦?

一瞬間毛大有那幾分失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只過街老鼠見了人不逃跑,反而發瘋咬人?

這真是一大奇聞呀!

毛大怒火三千丈,當即大掌拍落,要將那小老鼠拍成肉醬。不料老鼠極其靈活,溜乎一下子就從褲筒里鉆進來,直奔胯間。

被一只老鼠欺上身來游走,那感覺端是足以令人毛骨悚然,更何況是奔著子孫根而來的?

毛大頓時慌了手腳,也不顧什么了,大手伸進褲襠里亂掏,要把老鼠揪出來。但那老鼠動作敏捷至極,根本不給他捕捉的機會,若不是它有所顧忌,早就一口將那玩意給啃了。一番折騰,毛大哪里還顧得去滋擾魯惜約?己身的麻煩都夠他受的了。

毛大趕緊逃也似的離開,一路上躥下跳的,最后好不容易才把這老鼠趕走,驚魂未定地回到家里躺了許久。

然而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當天晚上,毛大剛睡著,就開始做惡夢。在夢中,一只豬一般大小的老鼠無時不刻出現。一出現,就直奔他而來,噬咬全身……夢境的真實慘烈程度,渾如感同身受,到最后,總是以他驚叫著醒來而告終。

一連三個晚上都是如此,把毛大折磨得苦不堪言,本來肥碩的身子都肉眼可見地瘦下去了一圈。

撞邪了……

毛大第一感覺便是這般想著,趕緊去那崇陽寺燒香拜佛,捐獻了三貫香油錢,求那主持元寶大師辟邪,這才能睡個安穩覺。但經此一事,他也不再敢去金針齋那邊了,行徑大有收斂。

那元寶大師賜予他一粒佛珠,用紅線串聯著,貼身佩戴。

這佛珠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只能說是經過開光的物品,上面有法力加持。依照小義的本事,無需懼怕這粒佛珠。然而正面對碰的話,難免會驚動元寶大師,那就麻煩了。被那禿驢發現,小義可不是對手。

經過楓山一事,對于和尚,鼠妖不曾有好感。

于是,它見毛大不敢再來騷擾,便也止住了陰神入夢之事,算是放過他了。只是對于他的存在,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這不,當它指揮著旺丁到處尋覓線索的時候,正遇到宿醉歸來的毛大,立刻就認出他來。

同樣認出的,還有旺丁。它很快就從對方身上嗅到了一陣熟悉的味道,從而將信息傳遞給小義,告訴它,那天晚上闖入卞家行兇的,便是眼前這又黑又肥的漢子。

知道真相后,小義第一時間沒有打草驚蛇,而是依照陳劍臣的囑咐,先稟告。至于那邊卞家看家狗旺丁,自是被打發回去了。

聽完小義的講述,陳劍臣不由握住了拳頭:真兇浮出水面,等于將整件案子扭轉了,接下來就比較好辦了。

“公子,莫非你要我上堂作證?”

小義忽然問。

陳劍臣笑道:“怎么可能?”

確實不可能,鼠妖是見不得光的,而且那旺丁也難以做一條“證狗”,牽著狗上堂,哪怕旺丁會對著毛大狂吠這也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以許知府剛愎自用的性子,他怎么會輕易采信?

小義又問:“那該怎么辦?”

陳劍臣故作玄虛地道:“山人自有妙計,很快就會知曉。”

小義不滿地道:“公子,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就不能透露一點點?”

“好吧,小義,你有沒有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說法?”

小義點點頭,眼睛一亮:“公子是要將毛大送上堂,用刑逼問?”

陳劍臣呵呵一笑:“這算是一個方法,不過只怕那知府大人不會輕易信我。而且,我覺得讓真兇自己自首更好,更具說服力些。”

“陰神入夢?只怕在公堂上,不管是我還是嬰寧姐姐,都不大好用這個手段呢。”

朝廷官府,府衙重地,氣勢如山如岳,并且很復雜,煞氣、穢氣、怨氣、官氣……往往糾集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惡劣的環境,對于陰神出竅影響巨大,唯有金丹境界才敢冒險出竅,但同樣無法持久,一時三刻便會逼出原形了。

陳劍臣目光炯炯:“放心,我說的,是另外的手段。”

小義嘴一咧,這不還是等于沒說呀,公子什么時候學會賣關子了,好奇心被吊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端是難受。不過它識趣,沒有繼續啰嗦追問。

洗漱完畢,匆忙在學院吃過早餐,陳劍臣便叫上王復和席方平,三人趕去府衙。王復和席方平有些奇怪,異口同聲問去做什么。

“翻案。”

陳劍臣很簡單地回答兩個字,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翻案?”

王復和席方平面面相覷,一下子倒有些懵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6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6:07
第兩百二十五章:翻案



“翻案?”

一怔之后,王復眼睛都放光了,一把抓住陳劍臣,激動地道:“留仙,你有把握了?”

陳劍臣笑道:“柳暗花明,且”具體的事情不想現在就說得太滿,只怕還會有變化。

三人成行,直奔江州府衙。

第一時間陳劍臣并沒有去找許知府,而是去探監——本來呢,蕭寒楓牽涉到的為人命官司,屬于死囚,等閑情況不能探視。不過因為許知府壓下了案件,還沒有上報朝廷,故而留出了些余地,只要花錢打點好牢頭,就可以進去看人。

律法一向耐不過人情,收了好處,那些牢頭獄卒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來到蕭寒楓所在的牢房,乃是一間窄窄的小房子,不過幾平方,光線晦暗,臭氣充斥。蕭寒楓就仰躺在發霉的稻草上,一動不動。

“蕭寒楓,有人來看你了。”

獄卒嚷叫一聲,又對陳劍臣等人道:“你們說幾句話就好了,不許耽擱太久。”然后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悠然出去了。

“寒楓,你怎么樣了?”

王復搶著道:“你放心,留仙說已有把握,可以替你翻案。”

簌簌的,本來毫無聲氣的蕭寒楓霍然而起,連滾帶爬地撲過來,隔著柵欄,死死地盯著陳劍臣,雙眼泛紅絲,透著滲人的幽光。

其坐監時間不過幾天,但整個人形銷骨立,只剩得一副骨架子,足見此事對他打擊之大——

讀書人。畢生所求不外乎中舉,考進士,踏上仕途,實現心中抱負。但牽涉到了官司,名聲俱毀,這般打擊。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因此淪為階下囚后,蕭寒楓不飲不食,滿心絕望,如果挨多幾日,恐怕直接就會餓死了。

陳劍臣眉頭一皺。嘆道:“寒楓你何苦至此?既然自己沒有做過,便要心存一份希望。”

蕭寒楓披頭散發,半餉才平復住激動的情緒,哽咽道:“學長,寒楓淪落。安有何法以對?”

確實。秀才身份說起來還算體面,但在真正的權貴面前一無是處。蕭寒楓出身寒門,如今牽涉到人命官司,被關入了大牢,他哪里有什么辦法伸冤翻案?唯一的希望,便是幾個同窗好友了。

只是無論陳劍臣。還是王復等,家境都只能算尋常。最好的還是王復,庶民地主階層。但也沒有太大的能量。

陳劍臣心中惻然,被蕭寒楓一手緊緊地扣住,隱然生疼——

“留仙學長,你真能幫我翻案?”

陳劍臣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拍著他肩膀,道:“寒楓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s8.cm手、打。吧)況且,還想再看看你的春宮新作呢。”

蕭寒楓松手,猛地跪拜在地,砰然磕頭:“學長若能救我,寒楓定然做牛做馬,粉身碎骨回報。”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

獄卒非常“及時”地出現,要驅逐陳劍臣他們出去。

出到外面,陳劍臣腳步一轉,還是沒有去找許知府,徑直往外就走了。

王復和席方平相顧訝然,問:“留仙,這個翻案不是該找知府大人嗎?”

陳劍臣微笑道:“你們隨我來便是了。”

他邁步先行,卻又去拜訪顧學政。

來到顧府外,王復和席方平才霍然明白:敢情陳劍臣還是要走學政大人這一條路子。想來也是,如果學政大人肯出面,結果肯定大大不同。

“你要替蕭寒楓翻案?”

會客廳中,一身休閑打扮的顧惜朝聽聞陳劍臣的來意,神情有些奇異。

“稟告大人,正是如此?”

顧學政沉吟一會,才道:“留仙,你可知道翻案之事非同小可,如果出了什么差錯,只怕我都保你不住。”

在天統王朝,對于已經定性了的訴訟案件,要翻案,可不是再升堂重審那么簡單,而是要經過諸種程序,牽涉到方方面面。萬一翻案不成,提倡者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陳劍臣沉聲道:“學生明白。”

顧學政眉頭一揚:“難道留仙你已真切把握到了別的線索?”

陳劍臣回答:“大人,到了堂上,一切都見分曉。”

其沒有正面回答,顧學政微微有些不悅,念頭一轉:“也罷。既然你有了把握,本大人就去做一回說客,請許大人重新升堂,重審此案。”

他心中已有分寸,如果事有不濟,陳劍臣將承受所有的罪責,不但日后前程大受影響,只怕進讀國子監的機會都會被剝掉。

同時,顧惜朝亦想再通過這件事,好生觀察陳劍臣一番,看他是否會讓自己失望。

此事當為試金石。

“胡鬧!”

知府院中,許夢澤拍案而起:“惜朝,該讓我怎么說你才好,你手下學生年少無知,要胡鬧一通,你怎得也跟著不知輕重呢。”

知府大人惱火,王復和席方平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肅立在后面,低著頭,連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這可是正四品的大官,大權在握的上位者;發火起來,自有威風霸道,壓力如山。第一次面見如此權貴,他們真是戰戰兢兢。

顧學政不動聲色,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后面陳劍臣拱手道:“知府大人,學生已查出真兇所在,這才斗膽請大人翻案。”

“什么?”

在場的其他人都怔住了。

王復和席方平本以為陳劍臣查到了新的線索,所以才提出翻案,但萬萬沒想到居然直接找到了真兇這么給力;而顧學政呢,卻是驚喜交集,難怪陳劍臣如此自信,原來有此籌碼在手。

至于許知府的心情就復雜得多了:“你說,你找到了真兇?”

“不錯。”

“哈哈哈!”

許知府轟然一笑,隨即戟指大喝:“好你個陳劍臣,竟敢欺瞞本大人,誰給你的膽子!”

陳劍臣昂然不動:“大人,學生所言句句屬實,不知欺瞞一說,從何說起?”

“哼,好,那你說說,那真兇是誰!”

許知府是真動了怒火,他答應給五天時間,絕大半部分都是給顧學政的面子,心想短短數日,眨眼便過,到時候沒有什么發現,自不會有翻案之說,也算賣顧惜朝一個大人情了。對于陳劍臣,實在看不過眼。

這么一個寒門書生,有什么值得刮目相看的?就算有才華又如何?才華,指的是讀書方面,可不是刑審案子。

一言以蔽之,比起他來,還嫩著很。

誰知五天期限未到,陳劍臣就跑來說找到了真兇,要翻案,這讓許知府如何接受得了,當即以為陳劍臣虛言相欺。于是雙目炯炯,氣勢逼人地瞪著陳劍臣,看他神色有異動,便要叫手下趕人,連顧學政的面子都不給了。

陳劍臣朗聲道:“兇手為張甲、李乙、毛大……”

“你胡說八道什么?”

許知府勃然跳起。

如果陳劍臣說出一個人選還差不多,不曾想張口就念出三個人的名字,這不擺明就是胡言亂語嗎?

這時候,就連顧學政都有些納罕了。當晚入卞家,眾所周知,殺人者一人,何來三個兇手?難道說陳劍臣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胡謅一番?

陳劍臣依然很平靜地道:“此三人者,必有一真兇。”

許知府怒極而笑,緩緩坐下,心想自己堂堂知府之身,和這小小書生慪氣實在沒必要,沒來由失了氣度,忍住氣,道:“此三人都是什么身份?”

“市井無賴,潑皮惡漢。”

許知府一聽,更是覺得自己的猜測不離十:“這么說來,你是希望本大人派人將他們三個抓拿到堂上,嚴刑逼供,他們之中自然就會有人招認了?”

說著,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冷笑。

大刑之下好招供,這陳劍臣倒是打著一手好算盤,要借助官府的威勢,逼人招供,還真當他許大青天是傻子呀。

顧學政同樣大皺眉毛:無證無據的,就要抓人用刑,這不合法規,而許夢澤是不可能答應的。

到了這時候,連后面的王復和席方平的心思都有些動搖……

“大人,學生請求大人下令將他們上堂提審,但無需用刑,學生自有辦法讓真兇自動認罪伏法。”

陳劍臣隨后的回答出乎意料,又是一針驚訝:他到底葫蘆里賣什么藥?

許知府面色一沉:“你說不用刑,真兇就會自動招供認罪?”

陳劍臣朗聲道:“不錯。”

許知府突然一笑:“留仙既然有如此信心,本大人若不答應,倒顯得言而無信了。好,我答應翻案,只是……”

語氣一轉,森然道:“如果堂上沒有人招認,到那時候,就不要怪本大人要摘掉你的秀才功名了。”

“學生明白,學生還有一要求,懇求大人答應。”

“哦,還有什么事?”

陳劍臣走上去,附耳在許知府邊上嘀咕了一番。許知府面色幾番變幻,很古怪的樣子,讓人猜測不到他的內心想法,最后他一咬牙,道:“好,就依你,本大人且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來。”

顧學政三人聽不到陳劍臣對于許知府說了什么話,心里像有個貓爪在抓著,癢癢得難受,又不好直接詢問。
匿名
狀態︰ 離線
227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7:00
第兩百二十六章:神明

“留仙兄,你真有把握?”

席方平沒來由地感覺發虛,關切地問道。翻案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最后以鬧劇收場,沒有成功,那陳劍臣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被摘去秀才功名。

這一摘,便等于“永不錄用”,以后再沒有機會獲取功名了,徹底斷了讀書的前程。此賭注,不可謂不大。

陳劍臣淡然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既然寒楓不是兇手,那天理循環,必然會有沉冤得雪的機會。”

此話別人聽起來很玄,可席方平是親眼見識過陰司的存在的,知道天外有天,很不簡單。當然,這些東西他不能說出口,只好悶在心里。如今聽陳劍臣這么一說,莫名的鎮定下來。

案件重審,需要做的工作不少,證物、兇器,包括卞家小姐胭脂,都要重新喚上堂來。少不得的,便是陳劍臣所列舉出的三名嫌犯:張甲、李乙、毛大。

這三名潑皮,突然間被官差尋到,帶進府衙內,又被分別單獨安置,心里直犯嘀咕,七上八落,不知因為什么事情,又找不到人問。

而胭脂被請來,更是郁郁,本來稍有恢復的情緒,頓時又亂成一團。

人員到齊,最后再把蕭寒楓從監牢里提出,便開始升堂。

胭脂見到憔悴不堪的蕭寒楓,幾天功夫,已變得形銷骨立,沒了個人樣,難免被觸及心坎最軟的一處。轉念想及他是殺害父親的兇手,這才又硬起心腸,別過頭去不再相看。

“威武!”

兩排衙役杵著水火棍,齊聲吶喊。先來一通聲威打壓。

習慣性地,許知府一拍驚堂木,喝道:“關于卞家員外被殺一案,由于嫌犯蕭寒楓多次呼號有冤情,言語惻隱。本官有憐才恤德之心,故今天將此案重審……”

說到這,眼神往下一掃。

那蕭寒楓得到陳劍臣的面授機宜,頓時很伶俐地大呼“冤枉”。叫著叫著。真情流露,以首磕地,怦然有聲,額頭都磕出血來,涕淚齊下。使人一見。不禁為之感懷心傷。

——翻案重審,最適當的由頭便是犯人本身申述上訴。蕭寒楓當眾稱冤,可比陳劍臣的話更具說服力。旁觀觀眾,自不會那么多看法。反而以為是許知府賢能,不草率,才會二度重審。

這也是許夢澤之所以肯重審案件的最大原因,不管最后結果如何,對于他的聲譽名望都不會產生不良效果;還能順手給顧惜朝一個人情。

邊上三個潑皮一聽。身涉人命官司,大吃一驚,忙不迭跪倒在地,也學蕭寒楓那般,磕頭大叫“冤枉”。

霎那間,喊冤聲轟然紛沓。

“諸人不得喧嘩!”

許知府大覺頭疼,一拍驚堂木,這才把四人的喊聲給鎮壓了下去。轉而問胭脂:“卞家姑娘。堂上所列四人,你可都認識?”

那胭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作聲不得。

“可認識?”

許知府追問一句。

胭脂低著頭,細聲道:“認識。”

“哦,你乃大戶小姐,養于深閨,為何會認識這許多男子?”

胭脂臉色潮紅。此事涉及她的名聲清譽,卻不好回答了。

許知府老于世故,便換了一副顏色,和藹地問:“卞小姐,此事關乎你父親被殺的真相。本官希望你能如實道來。”

沉思一會之后,胭脂終于開口——

她和蕭寒楓認識的過程無需贅言,而毛大張甲李乙這三個潑皮,屬于街巷游蕩子,卻都是居住在卞家附近的。他們看見胭脂美貌,在彼此相遇的情況下,難免會出言輕佻挑逗。久而久之,胭脂便知道他們的名字,雙方雖然不曾有過什么交集,但終歸算是認識的。

許知府聽完,面現古怪之色,情不自禁對著外面的陳劍臣望了一眼,心想其拿捏出的這三人,倒不是無的放矢。

再拍驚堂木,鏗然有聲:“張甲李乙毛大,初五晚上,卞員外被殺,你們身在何處?”

三潑皮連忙回答,張甲說在家睡覺,李乙說在酒館吃酒,毛大亦說在家睡覺。然后許知府傳訊人證,除了毛大獨居無人證外,張甲李乙都有不在場的人證。

那毛大心里發虛,大叫苦也:卞員外被殺,本來抓了蕭寒楓,人證物證俱在,那天都畫押定了罪的,怎得無緣無故,眼下又會重審?

一咬牙:反正不管如何,打死不松口就行了。自己是個單身漢,在家里睡覺沒有人證,實屬正常,毫無破綻……

第四聲驚堂木起:“本官昨晚做了個夢,有神明現身對我說,卞員外被殺,兇手不出你們四人之內。哼,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今在大堂上,不得有妄言。如果肯自首,本官定然上報朝廷,或有寬容;如果抵死不認,一經查出真兇,斷然無赦。”

這話一出,滿堂嘩然。

在堂后聽審的顧學政擼須之間,差點把一縷胡子都揪了下來:這是怎么回事,完全不符和許夢澤的審案風格,難道是陳劍臣請求的?要搬虛妄的神明出來嚇唬人?

胡鬧!

這時候,倒輪到他要罵陳劍臣了。

其實說出這番話時,許知府同樣感到有些別扭。

“冤枉呀!”

不知是誰先嚷,隨后連帶蕭寒楓,都大叫而起。

許知府捋一捋胡須,面色沉著,道:“既然你們都不肯招認,當使鬼神指之。”當即宣布,把所有疑犯帶往城隍廟,再進行判決。

如此審案,新鮮出奇,一傳十,十傳百,頓時宣揚了出去,引得數以千計的百姓聞訊而來圍觀,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

“夢澤,這是怎么回事?”

趁著一個空檔,顧學政低聲問許知府。

許知府一攤手:“都是你那學生的主張。”

“可這未免也太……你真信有神明來幫忙破案?”顧學政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

許知府一攤手,干脆利索地道:“不信。”

“那你又同意他胡鬧?”

許知府道:“惜朝,你此話誅心呀。”

顧學政一愣神,隨即明白:追究起來,其實這事從一開始就有點胡鬧了……陳劍臣,你到底要使出什么本事手段來?

他為官多年,深諳人心,可不曾遇見一個和陳劍臣這樣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剎那間百感交集,不知禍福。

人山人海,蜂擁著奔往城隍廟。里面許知府早派人提前來做好了布置,在廟正堂中用布幔圍起一個空間,密封,里面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

城隍廟雖然宏大,但也容納不下這么多人,大部分的百姓都被攔在大門外,議論紛紛:

“知府老爺要請神明審案了,難不成城隍老爺真會出手幫忙?”

“這有什么奇怪的,城隍老爺一向都靈驗,自有報應下來……”

在平民百姓當中,他們對于神明仙佛,是虔誠的,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諸種觀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動搖。

許知府坐在當中,手里不忘提著驚堂木,喝道:“將一干嫌犯上衣脫去,請進布房中,自有神明指證兇手所在。”

“我不進,我不進!憑什么讓我進去!”

突然間那毛大臉色蒼白地掙扎起來。

“大膽!”

許知府驚堂木順手一拍,只是城隍廟里的桌子不同府衙的那般結實,拍在上面,聲音有點怪異。

“爾等為嫌犯,當配合府衙辦案,不得有異議。”

天下之間,最能壓人者,不是山峰,不是輩份,而是官帽子。一頂官帽子扣下來,任你傲骨錚錚,任你無賴潑皮,也不得不乖乖低頭,毫無脾氣。

當下兩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將毛大揪住,剝了上衣,露出半身肥肉,強摁了進去,其余蕭寒楓三人,都是自己乖乖走進去的。

黑暗撲面而來,黑得陰沉,黑得令人窒息,仿若另成一個世界,壓抑而且詭秘。

“啊!”

漆黑中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尖叫,叫得凄厲至極,隨即又沉寂下去。

這一聲尖叫,讓外面的人吃了一驚,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事。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許知府喝道:“撤去黑布。”

黑色布幔很快移除,就見到四人都癱軟地坐在地上,身子微微發抖,臉上有驚惶之色。

許知府心頭疑云大起,親自過來檢測,當看到毛大背部時,臉色一變:“你,你背后有紅字,你是兇手!”

眾人紛紛注視,就見到毛大的后背上,果然寫著兩個大字:兇手!

兩個大字,殷紅如血,也不知是用紅漆寫得呢,還是真用血寫的,端端正正,觸目驚心。

毛大身體一個哆嗦,心理再也承受不住,完全的崩潰下來——話說他剛才可根本沒有感覺到有誰在自己背上寫下了字,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么,除了神明外就真沒有其他解釋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

原來是真的……

自從上一次“撞邪”,毛大心中便留下了極濃重的陰影,眼下再度出現不可思議的靈異事件,猶若被最后一根稻草壓斷脊背的駱駝,頓時癱軟在地,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得可怕:“我招,大人,我招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8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8:10
第兩百二十七章:判決

“大人,我招了……”

蒼白軟弱的話語,出自毛大的嘴巴。[]本文來自

這一聲出,令得周圍的聲息瞬間沉默,便是許知府,都有片刻的失神,直到一旁師爺扯了扯他袖子,才讓他回過神來。

微微吐了口氣:“毛大,是你殺的卞家員外?”

到了此時此刻,再沒有抵賴的余地,于是毛大一五一十就將撿到繡花鞋,然后冒名蕭寒楓,在夜間潛入卞家,企圖求歡,不料驚動了卞家員外,雙方發生爭執,乃至于將卞員外錯手殺了的過程全部說了出來。

絲絲入扣,再無半點疑竇。

他也是色膽橫生,拿到繡花鞋后,心想著只要騙取胭脂開了窗戶,闖進去就能將那美人兒撲倒,行那好事。

毛大甚至還幻想過,只要霸王硬上弓,奪取了胭脂的清白之身,或有機會當上卞家的乘龍快婿呢。

這并非異想天開。

卞家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又被他毛大弄了,說不定直接一步到位,珠胎暗結什么的。到那時候,家丑不可外揚,卞員外的選擇不會太多。

只可惜,如今一切都成為泡影。

很快,師爺便寫好供詞,拿給毛大畫押,按手印。隨即有衙役上前,給毛大戴上枷鎖鐵鏈,準備押解回衙門——

“許青天!許青天!”

百姓歡呼雷動,熱情洋溢。他們心里此時又在想:那蕭寒楓乃是明華書院的生員,秀才出身,手無縛雞之力,怎么可能是兇手呢?果然案情別有乾坤,真兇另有其人……

“事后諸葛亮”的念頭一旦萌生。就不會再壓抑下去,最后匯合在一起,由衷歌頌起許知府來。

——百姓千萬,所求不過安居樂業,所望不過頭上有青天。

如此而已。

許夢澤當江州知府多年,固然判案武斷。頗有些剛愎自用,但還是比較公正的,在民眾中有一定的名望。

現在,這名望瞬間達到了頂點。

巨大的聲望值來得讓許夢澤沒有多少心理準備,故而面對潮水般的歌頌。他的神色還是有點僵硬的。

百姓歡呼著,可心底仍然有疑問:那寫在毛大背上的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知府大人故意設下的局,那毛大做賊心虛,才不打自招?正應了老話:攻心為上!

然而許知府和顧學政等人都是疑竇叢生,可當他們要尋找那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陳劍臣時。百度搜索.華夏書庫.卻發現陳劍臣不知什么時候離去了。

這算不算事了拂衣去?

或者。應該不算吧。然而下面的事情,真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毛大鋃鐺下獄,被送進了死囚房;而蕭寒楓自然是當堂無罪釋放,許知府在判詞中,有“蝴蝶過墻,隔窗有耳;假中之假以生。冤外之冤誰信”之言,頗有感觸。至于胭脂和蕭寒楓之間的瓜葛。能有沒有發展,就需要看他們的造化緣分了。

判決完畢。退堂,人潮散去。

后院,許夢澤和顧惜朝對面而視,良久無言。在這件事情的過程中,他們或多或少地讓陳劍臣便宜行事,其中不免懷著私心,甚至說“不懷好意”亦不為過,但最后結果卻讓兩人大跌眼鏡,回想起來,整個過程中陳劍臣所表現出的信心,沉穩,擔當,無不令人刮目相看。

此子,真如橫渠先生所說的非池中物……

又想到寫在毛大背上那詭秘而且難以解釋的兩個字,更讓陳劍臣身上蒙上了一層神秘感。

這神秘感,使得顧學政和許知府都感到不舒服,他們不甘心接受這么一個玄之又玄的事情結果,然而又放不下身段去問。況且,就算問,那答案恐怕也不如人意。

或許,保持現狀倒是個好選擇。

城隍廟許知府判案,影響極大,很快就傳遍全城,熱論的中心,自是許青天。和陳劍臣沒有多少關系,事實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在替蕭寒楓洗霉氣的宴席中,王復等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陳劍臣,希望能從他嘴巴里得到一個答案。

陳劍臣微笑道:“你們該去問知府大人。”

當然,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敢去問許夢澤的。

于是,整件事便沒有了答案。

事件本身所籠罩住的神明色彩,反而更能讓人所津津樂道,經久不衰。與此同時,還帶旺了城隍廟的香火呢。

同樣沒有答案的,還有新官上任的宋崇,他找時間將石大蟲送去那崇陽寺,費了很大一番周折,才請到主持元寶大師出來相看。

大師只看了一眼傻乎乎的石大蟲,便道:“這位施主走魂了。”

“可還有救?”

他沒有對元寶大師說實話,只說石大蟲夜間淋了一場雨便變成這樣。

元寶大師搖搖頭,示意沒有了法子。不過他開口請宋崇將石大蟲留下,要收其為沙彌。宋崇答應得很干脆,石大蟲已經廢了,留在身邊還有什么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丟下來算了。

石大蟲丟給了別人,但宋崇心頭上的恨卻不曾丟下半點。

必殺陳劍臣!

這就是他的恨。

近日鑒江河堤決堤的影響日漸擴大,有不少災民都朝江州城府涌了過來。他們一無所有,他們拖兒帶女,他們只求有地方住,有一口飯吃。而如果最簡單的愿望都無法達成的話,他們就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亂民。

從古至今,這都是一個令朝廷頭疼的問題。

災難往往是百姓作亂的誘因,是導火線,一旦點燃,很快就會一呼百應,勢成燎原。而地方出現了亂民,那也就意味著當地官員要倒霉了。烏紗不保是小事,人頭不保才是大事。

因此,為了預防局面失控,江州張知州早早就想好了對策——關城閉戶是肯定的,如果讓大范圍的災民涌進城來,后果難以收拾;災民進不了城,又沒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去,唯有在城外面安頓下來,等待官府施舍。

然后就是和江湖幫會虎豹盟合作,讓宋崇來當協管,帶領一批手下,專門負責維持災民的秩序。

宋崇他們做事,可比官府給力多了,更狠辣,更果斷,更暴力,更會嚇人。

同時,可能的話,他們還將是替罪羔羊的不二人選。

對于某些門道,草莽的宋崇沒有去想太多,他只知道自己搖身一變,從賊變成了官。既然當官了,手里就有了權力;既然有了權力,就應該好好利用,從而獲得最大的好處,更不能讓自己過得憋屈了。

問題就在于,自從遇見陳劍臣,他就感到憋屈了。想搶的美人兒沒有搶到,殺人又沒有殺成,他宋崇縱橫江湖多年,何時有過這般的不痛快?

該死!

日子如水,漸漸恢復了平靜,平靜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那般不知不覺間從每一個人的指尖上飄過,不留下半點痕跡。

讀書,寫字,上課堂,堅持每一天的鍛煉,偶爾出去吃一頓酒,這幾乎就是陳劍臣全部的生活內容。

人生很多時候,平靜才是幸福。但平靜不代表平淡,反正對于陳劍臣來說,他的日子是不可能過得很平淡的。

這不,距離和魯惜約大婚的日子,剩不得幾天。

也許在天統王朝,男子結婚不算什么,畢竟可以三妻四妾,乃至于十幾房姨太太諸如此類。換句話說,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一生大概都會結很多次婚,進很多次洞房……

然而陳劍臣屬于外來人士,還無法做到那般“一只小蜜蜂,隨處采花中”的逍遙境界。因此,對他來說,和魯惜約結婚是大事。

其實關乎禮儀方面的準備,莫三娘和阿寶早就籌備得七七八八了,魯惜約又是單身一人,沒有父母在,這就免去了許多的環節。到了日子,請一隊儀仗,抬著轎子到對面金針齋去,把新人接過來就可以了。

成親之后,魯惜約將會關掉金針齋,全心全意地做陳劍臣的妻子——這都是早就商議好,決定下來的事宜。

說起來,陳劍臣還挺期待那一天的。洞房花燭夜,本就為人生一大樂事。

在這段等待的時光,換了小義去保護魯惜約,嬰寧就又回到陳劍臣身邊,做那伴讀小書童的專職。

人在學院,可陳劍臣消息并不蔽塞,近日來一連聽到不少關于屯集在城外災民的情況,說已有些騷亂的痕跡了。那宋崇擔當協管一職,暴力執法乃是家常便飯的事,對于看不過眼的災民,動輒欺辱打罵;而府衙施舍出來的飲食,粥水輕盈,可以映照出人的樣子。一大碗下來,撈不到幾粒米。

城府有糧倉,但放糧額度實在少得可憐,至于城中各方人士捐獻出來的物資,中間又不知有多少被經手的官吏貪墨了去,最后能到災民手里的,十無一二。最后導致成千上萬的災民生活難以為繼,生存條件甚為惡劣,每到夜晚,哭聲遍野,哀氣沖天,聽得城中的居民都惻然感傷。

“公子,要不我去官府的錢庫借些錢出來散財吧。”

溫善的嬰寧最是聽不到那些凄苦哀怨的哭聲,忍不住動了借官散財的意念。
匿名
狀態︰ 離線
229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29:17
第兩百二十八章:會聚

嬰寧提出借“官府錢庫”的想法終究只能是一個想法,無法實施出來。那官府金庫護衛森然,血氣極其旺盛,還供奉有財神,一般修者很難施展法術潛入。

那財神,其實也是隸屬陰司范疇,長期受了香火,真有什么事情發生,可不能做那泥塑木雕的死物。

——陰司顯靈大原則之一:不問善惡,只問香火。

這些天的雨水仍然很肆虐,幾乎沒有間斷過,自是大大增加了災情的嚴重性。一些低洼的鄉村地帶宛若成了澤國,而百姓們早逃了出來,或者離鄉背井,或者遷移上附近的山嶺安頓。

鑒江河邊,與筆架山遙遙相對的,有一座山峰,名曰:龜山。

其山如名,山勢平平,有一個緩緩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片龜殼子。山上少樹木,多石頭,頂峰中心處建立一間小廟宇:

龍王廟。

在天統王朝,如果還有什么廟能比擬土地山神廟的規模的話,只怕就是龍王廟了。但凡大一些的河邊,以及人群集居處,都會有龍王廟的所在。

龍王廟不屬于陰司管轄,而是的。

在某些古老的傳說中,天地有龍。龍則是專門負責雨水的神祗,接受百姓香火供奉久矣。每逢久旱不雨,或者久雨不止,民眾都會到龍王廟里燒香祈福,以求龍王治水,保風調雨順。

求得多了,總會有一兩回靈驗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龍王顯靈,或為氣候不期,那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龍。早已成為傳說,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在凡間出現過。其蹤跡,甚至比“神仙”還稀罕得多。

縱然如此,但百姓對于龍王廟的虔誠度早已根深蒂固,很難動搖。

龜山上的這座龍王廟一向都是香火很旺盛的,廟宇固然建筑得矮小,但飛檐走壁,紅墻碧瓦,一應俱全。

大門兩側,聯曰:千秋歲月龍出水;百載風云人求順。橫額:澤潤蒼生。

廟內擺設簡單。只供著一尊紅面小神像,身披紅袍。留黑須,煞是威猛。

這就是百姓們臆想的龍王模樣。

鑒江河在夜間決堤,水瀉千里,附近的人民百姓慌亂逃竄。四散而去,這龜山的龍王廟自然就被冷落了下來。

這等時候,百姓也來不及臨時抱佛腳,再來求龍王大發慈悲,把洪水收回去。

山下洪水漫漫,猶若汪洋。

倏爾一舟出現,速度不慢。從東面飄然而來,駛往龜山。

說是舟,其實不過是一條用大樹干掏出來的獨木船模樣,堪堪能漂浮起來。舟上有兩名道士。站著的那個年紀中旬。長須飄拂,風姿瀟灑,手中杵一根細長竹竿,在劃水,自是充當了舵手的角色。

坐著的那個,一身邋遢,懶洋洋的半靠在船邊上,眼睛半瞇。似乎在養神。

正是那廣寒和慶云。

慶云舉重若輕,一根不長的細竹竿。輕輕在水面上一點,獨木舟就箭一般往前面竄出一大段距離。幾點之后,已來到龜山下。

“師叔,請登岸。”

慶云道長不敢造次,先請廣寒上岸。

廣寒嗯了聲,輕輕一拍,人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下一刻,已腳踏實地,背負雙手,往山頂飄去。

片刻之后,廣寒和慶云都來到那龍王廟前,站定。

“就地安歇吧。”

廣寒輕輕說了句,人在邊上尋了一塊石頭,隨意地坐上去,閉目養神。慶云同樣如此,不發一聲。

此時雨水不止,從天下飄落。只是每當落在兩位道士頭頂處,都自動地從邊上滑過。故而,人在雨幕,他們的衣衫卻沒有沾染到半點濕意。

時間隨著雨水而落,約莫一個多時辰后,西面有人作歌來:“昆侖山高入云霄,我從山來自逍遙;能上青天摘明月,能下汪洋捉龍蛟……”

聲音清朗,聲到人現。一只身軀橘黃的大鳥呼嘯而至,鳥背上坐一道士,八卦道袍飛揚。

看真切些,那大鳥竟然是用一種特殊符紙折疊而成的,上面寫滿各種各樣的符箓條文,熠熠有光。

一只紙折成的大鳥,馱著一個道士,從西邊飛來。

廣寒驀然睜開了眼睛,掃一眼過去,嘴一撇:“昆侖山的家伙就是會裝,能裝。”隨即又閉眼假寐了。

慶云聽著暴汗,他卻不敢托大,連忙站起,迎上去。

紙鳥降落,那道士飄然下地,濃眉面白,手中仗著一柄拂塵,長長的拂塵絲雪白無瑕,隱隱泛著奇異的光華。

慶云道長一稽首,道:“見過明峰師兄。”

彼此雖然不同門,但都是出自道門一統,源于一家,稱呼一聲“師兄”能拉近彼此的關系距離。

那明峰師兄看起來比慶云還年輕,而立之年,面皮晶瑩如玉,氣度非凡,連忙還一個禮:“慶云師弟來得好早……見過廣寒真人。”

廣寒只微微一點頭。

這明峰師兄來自昆侖,全名“奚明峰”,用的卻是俗家的名諱,今年才三十六歲。年紀雖輕,但自幼入門,現在已是元嬰修為,屬于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少小便有天才的名聲。

奚明峰知道廣寒脾性,不以為意,拉著慶云道:“蜀山劍客還沒有來嗎?”

慶云搖搖頭:“暫且不見。”

奚明峰舉首望向南方,喃喃道:“不知來的會是誰……應該為大胡子吧,他既已成為蜀山行走,自當代表。說起來,我倒有十年沒有見過他了,不知他進入到元嬰境界沒有?對了,慶云師弟,弘法之時,在京城,你可曾見過大胡子?”

慶云忙道:“師兄說的是燕師兄吧。”

“除了他還有誰?”

“在京城,我與燕師兄只打過一個照面,隨后再無聯系了。”

奚明峰哦了聲:“大胡子性格古怪孤僻,代表門派行走天下,居然沒有傳出什么動靜來。卻不知躲在哪個深山老林里修煉了。”

他這番話更接近于自言自語,慶云沒有出聲。談論燕赤俠,可不是他所具備資格的。

雨還在下,天色漸晚,舉目看去,有了朦朧的暮色出現。暮色之中,洶涌的波濤之上,一人負手破浪而來。

他沒有坐船,也沒有乘坐飛行的法器,腳下僅僅踏著一根蘆葦,便穿梭于水面,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出現。

一葦渡江,不外如是。

此子年紀輕輕,錦衣飄逸,發帶飛揚,看上去,宛如一個貴家子弟。只是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沒有劍鞘包裹,直接將鋒芒如電的劍刃顯露出來。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這把劍的主人定然也是一個鋒芒畢露的脾性。

有劍客來,龍王廟前的廣寒等人自是早就發覺。

奚明峰雙眼微微瞇起,嘆了口氣道:“來的竟然是陸師道……”嘆息之中有幾分可惜,卻是可惜來者不是燕赤俠。

蘆葦上岸,陸師道踏步上山,不過轉眼工夫,已來到龍王廟前,很冷淡地拱手施了個禮,也不說話,尋一塊巖石坐好。

眼下天下道門公認的三大正統門派,嶗山、昆侖、蜀山,都有杰出代表出現,會聚在這龜山龍王廟之前,簡直是百年難遇到的一件大事。但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再無旁觀者在場,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匯聚于此,到底是為了什么。就算做出些足以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怕也會湮滅在風雨之中,而不為人所知吧。

在這個世界,本來就不缺乏秘密。

婚期迫近,日子屈指可數,陳劍臣便向學監告假。學監自無異議,答應得很干脆。要知道等朝廷正式的文書下來,陳劍臣便不再是明華書院的生員,而是國子監的一員了。

請了假,陳劍臣帶著嬰寧回到家中,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無奈家長里短,基本都插不進手。

莫三娘笑道:“留仙,你只負責請賓客一事即可。”

陳家基本沒有什么親戚,女方亦然,所請的賓客主要在于陳劍臣的人脈——在學院結好的王復等人自然要發請柬,還有先生們……最后,顧學政和許知府那邊都派了帖子。不過可以猜想,許知府是不可能來的,最多就是送一份隨禮;而顧學政方面也不一定會駕臨。倒不是說他們擺架子,而是彼此身份相距過大,自然有幾分矜持。

其實他們來不來,陳劍臣不是很在意,以他本意,也不想搞得太繁雜,隨便在家中擺開幾桌,熱鬧喜慶過久可以了。樸素又不失體面,和和諧諧,多好!

快快把酒席應付過去,進洞房才是王道。

這幾天,金針齋也早就摘去了牌子,不再營業了,想必魯惜約也在精心準備,要當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好過陳家的門吧。

多時夙愿,終于如愿以償,那滿足的幸福如蜜糖,能甜得從心坎間流溢出來,做夢都會輕輕的笑出聲呢。

大婚之期越近,魯惜約就越是緊張,生怕哪里又會出什么差錯。這般患得患失的焦慮情緒,一直持續到大喜之日的到來。她披了紅蓋頭,鳳冠霞帔,在閨房中繡床上,坐得直直的,雙手交叉在一起,搭在小腹下面。

然后,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等待。
匿名
狀態︰ 離線
230
匿名  發表於 2012-6-30 00:30:31
第兩百二十九章:成親

固有言道,人生三大慢,等車,等人,等拜堂……或者說,等死也是很慢的,不過大煞風景,卻不登大雅之堂。

這些等待的形式,總是充滿了一種焦慮又期盼的情緒,很復雜地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一股難以明喻的滋味,在心間打轉,使人根本做不到靜心,總要站起來,一邊翹首張望,一邊在房間里來回地踱步。

只是魯惜約如今為新人,在禮儀上根本不能動,唯有靜靜地坐在床上,一顆活躍的心卻早飛了出去,要飛到門口去傾聽那喜慶飛揚的嗩吶喇叭吹奏聲。

如此迫切渴望的心情,絕不會因為距離長短而有所遜色。事實上,陳家就在斜對面而已,不過二十步的間距。然而這個步數,對于飄落多年的魯惜約而言,二十步,已然等于一輩子。

嫁過去,成為陳家的人,成為陳劍臣的妻子,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絕對不會存在半點水分。

時間移動的步子前所未有的慢,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么“度日如年”等等,都無法確切地把魯惜約眼下的心情形容出來。她十只如蔥白嬌嫩的手指交纏在一起,變出許許多多的花樣,已毫無遺漏地出賣了其時的內心世界。

終于,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之后,外面一陣激昂悅耳的嗩吶聲傳了進來。

時辰已到,陳劍臣來接新娘子了。

今日老天爺也分外的給面子,淫雨多日,終于舍得放晴,太陽公公很難得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今天的陳劍臣,衣著非常傳統正式,一身非常吉慶的紅色,大袖衫,紗冠。還騎著一匹租來的馬。

人逢喜事精神爽,騎在馬上。更顯示出挺拔的身形,劍眉朗目,英氣逼人。

陳家辦喜事,左鄰右舍都早已知道,此時便蜂擁出來看熱鬧。尤其那些孩童們,更是活躍,奔走嬉笑,要等喜糖吃。

距離雖然短暫。但該做的各項禮儀還是少不得,約莫半個時辰后,才順利將魯惜約接出屋子,上了轎子。

此時陳劍臣額頭隱隱都流出了汗。對于那些繁瑣的禮節問題,實在有些吃不消的感覺。

接到新人,打道回府,又是一番講究。再忙活了進半個時辰。塵埃落定,宴席開始——幸虧陳劍臣當初買下的房子夠大,在庭院里擺開十桌,能夠容納下所有的來客。

這個時候,陳劍臣自然不能進洞房的,要在外面敬酒。

難得機會,王復諸人哪里肯放過他?一個個非常有默契地端著酒杯上來恭喜,熱情難卻,不用多久。陳劍臣就喝了十幾杯。
王復見到,嘿嘿偷笑,心道:新郎哥被灌得爛醉如泥了,晚上只怕不能洞房咯——關于陳劍臣的酒量,他自是一清二楚的,十杯為極限。

然而令他大跌眼鏡的是,如今陳劍臣連飲了十余杯。依然精神奕奕,談笑風生,眼神沒半點朦朧。

這是怎么回事?

王復幾乎都懷疑陳劍臣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了。但沒道理呀,酒明明是自己親手倒過去的。根本造不了假……

一咬牙,不信邪。朝席方平蕭寒楓兩個打個眼色,繼續上。

酒過幾巡,一巡又一巡,眼看陳劍臣都喝了三十杯酒,仍然玉樹臨風般屹立不倒,一點事兒都沒有。

他沒事,王復這邊哥三個反而有事了。

要知道他們也沒少喝,尤其打頭陣的王復,二十幾杯酒下肚,,雙眼已開始數星星,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陳劍臣,舌頭都大了,說不出話來:十杯酒量的陳劍臣何時竟然變得如此海量了?

這不科學呀!

“留仙,你……你真行……”

不得不服輸的王復噼啪一下,直接鉆桌底和狗為伴了。

陳劍臣暗自偷笑:倒不是他一夜之間就酒量如海,而是嬰寧幫了大忙。無它,小狐貍知道公子會被人灌酒,所以施展法術,在他身上布置了一個小小的符咒陣法。

此陣法的主要功效在于,具備障眼法。雖然不算高明,但足以瞞住王復他們的耳目了。簡單地說,陳劍臣喝了三十杯酒,但沒有一杯是真正喝到肚子里的。

家有狐貍精,真好!

此時門外一個鄰居忽地神色有些慌張地跑進來,拉著陳劍臣道:“陳相公,不好了,外面來了一群惡人,諾,就是那天去鬧魯姑娘的……”

聞言,陳劍臣面色一沉,先謝過鄰居的提醒,然后踏步走出去。另一邊的嬰寧見狀,知道有事故發生,連忙也跟過來。

果不其然,街頭處就見到身穿官袍的宋崇帶著七、八條漢子,很是彪悍地出現,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這廝要來打鬧,攪合自己的親事?

陳劍臣眉頭一皺,隨即否定了。

宋崇雖然為官,但欺壓些良善百姓還可以,如果他真敢當眾來自家鬧事,卻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畢竟自己是秀才,一屋子賓客里,秀才濟濟,算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鬧將起來,告到府衙去,宋崇討不了好。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對方要來當老鼠屎,純粹惡心人的。

找死!

“本官聽說你家辦喜事?”

宋崇來到,甕聲甕氣地道,官腔十足。其實他這個協管,不過臨時性質,芝麻綠豆大小。

陳劍臣冷然道:“不錯,不過我可沒有請你等。”

宋崇哼了一聲:“眼下河堤泛濫,災民如蟻,民不聊生,你們還在城中大吹大擂辦喜事,到底是何居心。”

他不知從哪里得到傳授,言語居然變得犀利無匹。

陳劍臣豈會被他這么一句話所擊倒:“民不聊生,宋大人既然領得朝廷俸祿,自當想方設法去為百姓排憂解難,何故如此閑蕩,卻來管婚嫁之事了。你這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小心過界。”

宋崇勃然大怒:“本官說不準你等婚娶,就是不準,哪里容你諸多狡辯。”

——輕輕一挑,這廝口舌上的真實戰斗力頓時無所遁形。

陳劍臣哈哈一笑:“可笑,上有國法,下有通律,男娶女嫁,理所當然。哪里容得你這么一個小小協管指手畫腳的?你有什么權力不準他人婚嫁?”

“你!”

宋崇額頭青筋暴露,幾乎暴走。

他們在門外一鬧,陳家里面都聽到了風聲,嘩然而起,許多賓客都跑出來。消息很快傳進陳劍臣的房間,本來坐在里面靜候的魯惜約大驚失色:為什么到了這個骨節眼兒還會鬧出風波,莫非正應了老話“好事多磨”一說。

心里驚慌擔憂不已,但又不能這樣跑出去。

“怎么回事?”

紛擾之中,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喝聲響起,就見到一身便裝的許夢澤和顧惜朝,各自帶著兩名隨從,分開人群,走進來。

人群中,認識兩位大官人的人不少,立刻恭聲稱呼起來。心里在想:難道兩位大人也是來參加陳劍臣婚宴的?真是如此的話,那陳劍臣面子真夠大的。

顧學政問道:“留仙,今天不是你的大喜日子嗎?怎得都跑出來了?”

陳劍臣曬然道:“稟告大人,這位協管宋大人不知吃錯了什么東西,突然跑來學生門口,說不準辦喜事呢。”

“嗯?”

顧學政掃了一眼宋崇,不過沒有說話。說話的是許知府:“宋協管,這是怎么回事?”

許知府和顧學政一出現,宋崇就知道事情鬧不下去了,忙一抱拳道:“回稟知府大人,下官剛才喝多了些酒,故而失言了,告罪!”

說著,打幾句哈哈,便告辭離去,臨去時,還狠毒地掃了陳劍臣一眼。

“不知所謂。”

許知府拂袖批了一句。

他和顧惜朝,真是來喝陳劍臣這頓喜酒的,之所以姍姍來遲,乃是因為兩人商議了一番,這才決定降尊蒞臨,算是打個突擊了。

知府,學政,兩員大官的出席,讓整個婚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這一頓酒,一直喝到黃昏時分才慢慢散掉。其中推杯換盞,把酒言歡,諸種情形,不提。

兩位大人來到慢,走得卻是最快的,他們的出現,只是為了表明一個態度,一份心意罷了。

日暮,最后將王復幾個送出門口,陳劍臣終于如釋重負地長長出口氣:終于應酬完了……

或者,他的潛臺詞是:終于可以洞房了。

臨時請來的三名短工在收拾殘局,阿寶則和魯惜約帶來的那兩個丫鬟嘻嘻哈哈的,過來鬧陳劍臣,很快嬰寧也加了進來。

陳劍臣心情大爽,半推半就被她們搡進了新房內。

咿呀一響!

房門從外面就被關住了,房間頓時一片安靜,安靜得仿佛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一道是新郎的,一道,是新娘子的。

陳劍臣頭一次經歷如斯陣仗,手腳便有些放不開,一會之后才想起母親的囑咐,先花費一點時間整理好思路,然后按部就班開始忙活起來。

第一關要做的,當然是掀新娘子的紅蓋頭。卻不能用手,而是用一桿秤桿,俗稱“喜秤”,據說上面標示斤兩的星星,代表著天干地支,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祿壽”三星,恰好成十六之數,大吉大利。

秤桿子悠悠,挑起那紅蓋頭,登時露出一張眉目如畫,嬌羞無限的傾國紅顏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2 12:1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