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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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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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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26: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得失

林一將木青兒姐妹的情形看在眼裡,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木青兒二人轉眼斬殺了十幾條蛇,劍招已現凌亂,其手中的短劍光芒漸無。一件修仙者使用的法器,即便可以用內勁催發其十之一二的威力,也只能維持個幾個喘息的工夫,可見消耗內力之巨。

這些蛇通體金黃,尤其蛇腹金色,是劇毒的金角蛇,被其咬上一口,頃刻間便會讓人斃命。加之黑暗之中,雙目視物不清,姐妹二人危在旦夕。

木青兒額頭見汗,急道:“師姐啊,怎麼沒人來啊?”

徐師姐說道:“你我所在逆風處,喊聲不能及遠。身上也無傳訊之物,再拖延下去,我怕擋不住了——!師妹,你先離開!”

“不行!我不會丟下師姐的。你我再支撐片刻,或許會有人來呢!”木青兒驚喘連連。

徐師姐也是無奈,只能咬牙苦苦支撐。

姐妹倆正絕望之時,驚變陡升——

幾團拳頭大小的火團,從天而降,落在二人身邊。

火團落地炸開,變作一條條細細火蛇,四下亂竄。

火光中,滿地皆是金黃色的毒蛇,被火蛇沾到一點火星,便扭曲著掙扎不止,發出一股難聞的焦臭味道。

毒蛇顧不得圍攻木青兒二人,紛紛四下遊走躲避。

而火蛇似有靈性,圍著木青兒二人遊動不停,為其逐出一條空道來。

木青兒秀口半張,驚訝不已,徐師姐也是目瞪口呆,二人一時楞在當場。而追逐毒蛇的火蛇漸漸變得更加細小,若是這莫名的天火熄滅,毒蛇還會圍上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二人終回過神來,木青兒嬌喝一聲:“師姐,我們走——!”

木青兒與徐師姐不失時機的一躍而起,從火蛇逐出的空道上方,飛馳而過,轉眼逃離了毒蛇的圍攻。二人腳下不敢停頓,卻未忘記回首一瞥。身後漆黑一片,哪裡還有什麼火蛇。方才的驚險與絕望,似真似幻,如同夢境一般。

兩個女兒家,心有千般疑問,也不敢多做遲疑,飛快的往營地奔去。

營地已燃起了篝火。

木青兒二人神色慌張的疾奔過來,讓孟長老等人忙迎上前去。

“青兒,你二人因何事驚慌?”孟長老關切的問道。

木青兒與徐師姐見到了眾人,這才喘了口氣,被擁到了篝火旁坐下,姐妹倆對視一眼,才面色微赧,對大夥說起了遇到了毒蛇一事,只是並未提起火蛇解困的驚天奇遇。

或許是女兒家的小心思作祟,姐妹二人也是心有靈犀,對此事閉口不提。那匪夷所思的火蛇,說出來沒人會信,反而會被人認作被毒蛇嚇得傻了。

“這是金角蛇,為戈壁獨有,奇毒無比,被咬上一口,很難救治,平常的蛇葯根本沒用。好在兩位姑娘吉人天相,遇到了蛇窩還能安然躲開,萬幸啊!”真元子對木青兒二人點頭微笑。

孟長老也是一陣后怕,忙讓弟子聚集在一起,免遭不測。只是無人察覺,營地中,有一個車夫尚未回來。

此時的林一,目睹木青兒二人遠去,他疲憊的慢慢靠在一處岩壁上。

方才用法術引出火球驅散蛇群,已是強弩之末,榨乾了林一體內所有的靈力。

眼下的林一,虛弱的與一個真正的車夫沒什麼不同。

心神之力的損耗,讓林一生出難言的惶然。從未有過的疲憊湧上四肢,難言的恐懼襲上心頭。幾年來,他早習慣了對周遭一切的掌控。

而此時此刻,重新將自身,交予身邊這茫茫漆黑而又未知的夜色,讓林一對方才的衝動,有了一分警醒。

做事還須量力而出,方才的自己,明顯是欠思量,才造成眼下的窘境。

可目睹木青兒與徐師姐危在旦夕,自己轉身離去兒見死不救?只為木青兒刁難過自己?林一自認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面對二人的危急關頭,他還是毅然出手相救。

救便救了,以後切忌莽撞,遇事還是要冷靜為好。這營地暫時不去了,眼下這個模樣,別惹麻煩了。

林一苦笑著搖搖頭,轉身步入黑暗之中。

走了沒多遠,林一掏出一塊靈石握在手中,他拋出四象旗,用隱匿陣法隱去了身形,盤腿靜坐。

靈石中那磅礡的靈氣,如水一般湧入體內,讓林一為之精神一振。

玄天心法運轉,乾涸的氣海得以靈氣的吸納和蘊養……

……

營地的篝火燒了一宿,長夜慢慢過去,四處景物可見,土黃色的大石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只是如同鬼泣的風聲依舊,風沙漫天,天色灰濛濛一片。

眾人忙著做啟程前的準備,林一的馬車前,真元子在發著牢騷。這個臭小子又跑哪裡睡覺去了,不會讓老道師徒來套馬駕車吧!

“咦——!臭小子,你跑哪裡去了?你這是怎麼了?”真元子終於見到要找的人,卻又驚奇起來。

林一腳步緩慢的從遠處走來,面色有些蒼白,神色不佳。

見真元子問的真切,林一苦著臉說道:“昨晚迷路了不行嗎?”說著,他不再理會真元子,便忙著去套車。

真元子跟著林一身後,追問道:“你小子找個燒柴也能迷路,老道怎麼覺得昨晚少點啥呢!莫非,你在這亂石中,走了一夜?”

林一心中暗自慶幸,好在平日里沒人在意自己,如今一夜未歸,同樣沒人察覺。不過若是再晚來一會,怕是要露餡了。這麼多人中,只有這老道在惦念著自己呢!想到此處,他衝著真元子露齒一笑,說道:“這不才走回來嗎!有勞道長掛念了!”

真元子長須一擺,揚聲道:“老道管你作甚?還不是怕無人駕車!”說著,他又哼了一聲,自得的跳上了馬車,不忘催促道:“小子手腳麻利些,莫耽擱了時辰!”

林一搖搖頭,暗暗撇了撇嘴。

獨自靜坐了一夜,體內的靈氣復原了大半,天色漸亮之時,林一隻能停下修鍊。

一夜瘋狂的吸納,手中靈石中的靈氣去了五六成,可見靈石內蘊靈氣的驚人。筋脈中流動的靈氣,讓體內生機盎然,昨晚那種瀕死的疲憊蕩然無存,失去的力氣重新回到了身上。雖無往日的精力充沛,自保是無虞了,加之神識漸復,令林一心中稍安!

只是透支了心神之力,如同大病了一場,若想痊癒,以林一目前的修為,即便是有靈石,也非一夜靜修之功。

套好了馬車,林一望向尚未熄滅的篝火,心中好奇。不知這些弟子從何處尋來的樹根,充作了一夜的燒柴。忙碌的人群中,兩個婀娜身影隱現,天龍派眾人皆在。看來,昨晚的金角蛇未給諸人帶來什麼麻煩。

此地非久留之地,天龍派眾人繼續東行。

林一的馬車依舊行在隊尾,隨眾人在荒涼的大石間穿行。

“亂魂谷真是名副其實,這風聲凄厲猶如鬼嚎,似有萬千魂魄困足於此,百年千年不得脫身解困,而只能苦苦悲號!”真元子忍不住賣弄著胸中見識。

“道長,此谷還有什麼古怪呢?可否指教一二?”昨夜的毒蛇給林一的體會頗深。

“亂魂谷有二三百里長短,加上昨日走的路程,今日天黑之前,應能走出此谷。谷中並無什麼古怪,只是衝著大漠風口緣故,長年風沙漫天罷了!”真元子信口答道,他忽地轉首,一臉的驚奇的嘆道:“你小子怎麼轉了性子,竟好言好語討教來了——!”

學了老道的‘風雲點穴手’,對方還蒙在鼓中未知,讓林一總覺得心中有愧。他不置可否的哼道:“隨口問問罷了,道長何須如此一驚一乍的!”

真元子斜睨林一,自言自語道:“你小子一夜未歸,倒是與往日略有不同,讓老道有些不自在。”

見其又是沉默不語,真元子笑道:“呵呵,小子有長進,老道還是樂見其成的!”

“此谷中寸草不生,乃是風勢劇烈的緣故。只是谷中有金角蛇頗毒,讓人忌憚。還有巨蜥、毒蠍等物,小心些,應無妨的!”真元子說著,捻著長須,長者風度盡顯。只是回首看向林一,見其又是眼睛半睜半閉,神情有些萎頓,不知是在駕車呢,還是在坐車。

真元子搖頭忖道,這小子一夜折騰的不輕,現今兒還沒回過神來呢!

林一則是藉機調理氣息,思緒沉浸到了昨晚的奇遇之中……

在另一枚玉簡之中,林一了解到,這墳塚內的房巧兒,也是一位修士前輩。

房巧兒所屬一修仙家族,與這名叫葉羽的男子,是相愛至深的一對情侶。二人皆來自大夏,不知何種原因,讓二人流落到了商國。最終,這房巧兒竟身隕於此,埋骨於人跡罕至的亂魂谷中。

乾坤袋乃是房巧兒所有,裏面的碧雲紗與狼牙劍,也落入了林一的手中。

在那枚玉簡中記錄的一些文字上,可以看出,這葉羽是築基期的高人,房巧兒也到了練氣后層的修為。二人如此高的修為,竟會離開適宜修仙的大夏,所為何因?這樣的修仙高手還會身隕在商國,更是令人費解。

商國中,還有人能傷到他們嗎?

想那山洞中厚積的沙塵,墳塚也應存在很久了。這葉羽若還活著,又去了何處呢?若是以後知曉自己拿了洞中的遺物,會不會大怒而找自己麻煩呢?可要將碧雲紗與狼牙劍再放回去,林一可舍不得到手的寶物。

真是被葉羽尋到了自己,大不了還人家東西便是。都幾十年過去了,或許已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事事休。總之,誰讓自己太窮了呢!

只是,這未知的修仙界,或許不是那麼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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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2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黃雀在後

“來者何人?竟敢夜犯我天龍派營地,速速退去!”孟山屹立如松,喝聲如雷。

馬上二人不為所動,一個破鑼的嗓音響起:“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許你天龍派在此紮營,就允我等在此歇腳!”

此人話音未落,一個尖細的聲音又響起:“我等乃姜州十八縣的豪傑,聽聞天龍派東去尋仙,特來搭夥同行。嘿嘿!我等在秦水苦等未果,這才巴巴的追來。你我既為江湖同道,以後當守望相助才是!”

“是啊,我等也要去尋仙島”

“天龍派不能吃獨食!”

“……”

二人身後,又是一陣大呼小叫的附和聲。

“大膽!我天龍派也是爾等可以脅迫威逼的!”季湯怒火中燒,長劍倉啷出鞘,劍尖閃動銀光,他指著馬上二人罵道:“爾等千里追來,莫非急著投胎不成,今日便讓季湯送鼠輩上路!”

“別介啊!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的,呵呵!”尖細的聲音又響起:“這便是大名鼎鼎的二師兄吧,在下久仰了!呵呵!我等長途疾奔之下,才堪堪的追上諸位高人,此時此刻,夜色已深,行走不便。便讓我等在一旁宿營,如何?我等絕不打擾各位!”

孟山上前一步,攔住季湯,冷聲道:“哼!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天龍派孟山,奉勸各位,莫行天怒人怨之事。孟某與爾等兩個選擇,一是速速遠離此地,再不得糾纏;另一個便是退後五里,有事明日再作計較。”

“原來是孟長老當前,我等失禮了!”尖細的聲音帶著愉悅。

一騎調轉馬頭,馬上之人叫道:“我等謹遵長老諭令,兄弟們!後退五里紮營,明日再與天龍派高人商談東去之事!”

破鑼嗓音響起:“這還差不多,哼!”

另一騎也退了回去,追問道:“明日又如何計較?”

尖細的聲音得意笑道:“我等人多馬快,他們是跑也跑不掉,甩也甩不開,只能任我等追隨東去了!”

幾十騎人馬呼嘯而去,夜空下瀰漫嗆人的灰塵。

季湯恨恨收回長劍,“孟長老——?”

孟山面色陰沉,目光逐著月夜下遠去的人影,聲音透著寒意,沉聲說道:“勿須多言,我自有主張!”

虛驚一場,讓天龍派眾人也鬆了口氣,卻沒人再說笑逗趣。各自支起了帳篷,該睡覺的睡覺,該守夜的守夜,營地趨於平靜。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大車下的林一,此時卻睜開了眼睛,陷入了沉思。方才孟長老與來人的對話,自然聽得清楚。這些人逃不過他的神識,三四十人中,便有白日間路過安西小鎮的那二人。這伙人看樣子是憑藉著人多勢眾,吃定了天龍派。

而孟長老的沉穩與自信,讓林一覺得事情不是如此的簡單。在望西路中,此人可不是這般好說話的。

月上半空,天交子時。靜寂的夜色下,天龍派營地悄然飛出兩道人影,向遠處遁去,轉瞬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中。蜷縮在車下的林一,也在剎那間,悄無聲息的失去了蹤影。

林一的神識始終鎖定營地四周,有人離開營地,根本逃不過他的察覺。

多日前的望西鎮,也是這二人夜半離開,林一雖心有好奇,卻未作計較。可一路行來,總覺得這天下第一門派,既然放棄了秦水便捷的水路,而選擇穿越北疆的東路,同樣避不開趨之若鶩的江湖同道。可天龍派為何還要如此呢?這背後會不會隱藏著一些什麼?

此去東行萬里之遙,若是自己一味懵懂不明,最後能不能順利踏上東渡之船,尚未可知!

如今宿營在曠野之中,有了揭開心中疑惑之機,林一自然不會再放過。

前面二人身形極快,一前一后,拉出兩道淡淡人影,疾馳不停。林一遠遠輟在後面,不敢靠得太近。

碧雲紗可以飛行,卻頗消耗靈力,不到緊要關頭,林一真不捨得飛上天空。雖然飛的感覺很好,可靈氣枯竭的滋味,同樣不好受,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若是碧雲紗與自己的御風術一般就好了,靈氣的損耗低微,那樣自己就可以隨意翱翔在空中。看來,還是修為所限的緣故。

玄元真人留下的玉簡中,對於飛行的靈器與法器很少提及。想想也是,築基期的高人,便可以御劍飛行了,這飛行的靈器便也用不到了。練氣期的弟子本不可以飛行的,即便是有飛行的法器,行速也很緩慢。房巧兒將碧雲紗視作心愛之物,或許是其後層的修為,和充沛的靈氣作為依恃吧!

林一隨二人往回走了小半個時辰,見二人在一處乾涸的河谷前慢了下來,林一剛想潛行靠近,心中一凜,化作一股清風,驟然暴退而去。

河谷中遽然湧出十餘人,與尋來的二人稍作交代,便一個個施展輕功,向林一的方向疾馳過來。

林一急退之下,不忘探查對方動向。

與對方相距不到一里遠,林一可不想被這群人在背後追逐,不再遲疑,他伸手拋出碧雲紗,一朵青雲直上半空。

離地不下百丈高,林一才穩住了碧雲紗,藏身青雲之中,往下看去。

月色下,十餘人拉開一條長線,最前面一人,一馬當先,將身後眾人遠遠拋開。後面諸人輕功不俗,卻也只能緊隨不舍,往前疾奔。

地上的情景,讓半空中的林一,滿面愕然,事情果然不是這麼的簡單!

管不了許多,林一掏出一塊靈石握在手中,驅動碧雲紗,在空中緩緩跟隨,再不敢靠近半分。方才若不是小心,自己的隱身術也未必好使,只怕會被對方一頭撞上。

林一跟隨二人前來,中途還繞了個彎,如今一路直奔,前方很快出現兩堆篝火。

看到此處情景,林一心有明悟。果不其然,地上疾奔的十餘人,已亮出了兵器,毫不遲疑的撲了上去。

圍著篝火的三四十人,頓然警覺躍起,吆喝聲不斷。

火光中,見敵襲者寡,那伙人便依仗著己方人多勢眾,亦抽出了兵器圍作了一圈,欲作死一拼。而長途奔襲的十餘人,猶如猛虎撲入了狼群,短兵交接之下,慘嚎聲不斷,轉瞬之間,便有幾人倒地不起。

林一看得清楚,這些圍坐一團的人,雖悍不畏死,卻非敵手。片刻過後,便有人尋馬欲逃。

一條銀色光芒突然在夜空中亮起,如若流螢般迅疾,在人群中亂飛。

擠在一起的眾人無法躲避,流螢過後,血如瓢撒,屍首異處。幾個騎在馬上奔逃之人,也被流螢倏然追上,透體而過。曠野中,又多了幾具屍首。

不過盞茶的工夫,方才還聚在一起的三四十人,盡斷絕了生機,變作了一地的斷臂殘肢。一路急襲的十餘人皆安然無恙,在四下走動,清理著屠場。

幾團火球驀然亮起,落在地上。滿地屍首若枯柴般,燃起熊熊火焰。隨著一股焦臭升騰,屍首轉眼化作灰燼,隨即被一陣風吹散。

幾十條性命,便如此簡單的消亡在這曠野之中。

皎潔的月色下,憑添了幾十條孤魂野鬼。

兩裡外的半空中,面容僵硬的林一,獃獃望著眼前的一切,心頭冰冷。他這才明白那孟長老的話中所指。一個是就此離開,不再糾纏。一個是遠離五里,改日再作計較。一個是生路,一個是死路。

孟長老當時便有了決斷,而這些人還自以為計策得逞,卻不知月明之夜,同樣也是亡魂之時。

而天龍派在望西路剿殺那些商販之時,毫不手軟。如今屠盡這三四十人,同樣無一分的仁慈。

江湖中的聖地,天下第一門派,行事狠辣決絕,也應為天下之首吧!對於江湖同道的逼迫,便是被圍堵山門這樣的大事,天龍派依然仁德為禮,道義為先。如今,林一才發覺,這天龍派一味的忍讓的背後,是多麼的可怕。

幾十條性命啊!這些人中,未必都是壞事做盡的該死之人,只因為觸動了天龍派的逆鱗,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孰是孰非,無人說得清楚。利字當前,弱肉強食,天龍派與雞鳴狗盜之徒,沒什麼不同。而自身強大的實力,足可以讓魑魅魍魎變得道貌岸然,讓人頂禮膜拜。

而自己假身於天龍派,忍氣吞聲的背後,不同樣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利字當前,自己會不會也如此不擇手段呢?如此這般,得到了又如何?

久久立在半空之中,對地上離去的眾人也渾然不覺,林一茫然仰首,痴痴盯著那輪明月。

即將盈滿的明月,散發清濯而聖潔的光芒,滌盪心魂,讓人忘我。

再過兩日,望月之後,又是虧缺之時。

月有盈虧而不失皎潔。朔望之際,莫不是天道使然?

有人的地方,便有了紛爭,便有了江湖。自己是免不了隨波逐流,卻依然要逆天而行,走一條非同尋常之路。

無論紅塵滾滾,還是江湖風雲變幻,自己依然還是自己。

便如同這明月一般,圓缺有時,光明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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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27: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逾城而行

第二日啟程,沒人問起昨晚的那些人到哪裡去了。好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林一瞥了一眼身邊的真元子,見其也是無動於衷,一如往常般,興緻不減的瞧著沿途的風景。

以真元子的武學造詣以及敏銳的六感,真的沒有察覺夜裡的異常?林一暗自搖頭。

“怎麼了小子?莫非有什麼話要與老道說?”真元子轉首好奇的問道。他倒是時刻關注身邊林一的動靜。

遲疑了片刻,林一輕聲說道:“昨晚那些人來意不善,今兒卻不見了蹤影,道長不覺得此事蹊蹺?”

“你倒是心細啊!”真元子恍然一笑,其目光閃爍,他打量著前行的天龍派眾人,說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蹊蹺又怎樣?與你這車夫何干呢?”

林一聞言,翹起了嘴角,笑道:“道長卻是心有溝壑,能容萬物啊!”

真元子得意的一捋長須,氣態灑脫的說道:“我果為洪爐大冶,有何物不可陶熔呢!”

“橫流污瀆,也難當大江大河浩湯之勢!可如今,誰又為這天地烘爐呢?”林一隨口反問道。

“天地尚無停息,日月自有盈虧,人間事又豈能事事圓滿呢?”真元子神色一轉,語意深遠。

林一輕吁了口氣,說道:“月盈則虧,晦則明。世間事莫不如是!”

“遇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心;不擺脫,則無出世之心胸。遇事要留有餘,不盡之才智,則可以提防不測之事變。”真元子聲音低沉,自言自語般,其眸光深邃、幽遠。

“多謝道長的指點!”林一若有所悟的點點頭。

真元子面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他目露讚賞的看著林一說道:“老道真想收下你這麼個弟子。小子,如何呀?”

“多謝道長好意!在商國之內,我只有一個師父。”林一歉然一笑

“你小子有師父?還不知令師名諱,老道是否耳聞過,能不能說出來聽聽呢?”真元子來了興緻。

“師父的名諱,不提也罷!”林一的嗓音有些乾澀。

真元子面露不解之色,天下武學高手沒有自己不知曉的,這林一的師父又是何許人也?竟連名諱也不願告人。他不禁挺直了身軀,說道:“想我真元子,在商國也小有名頭,你要拜我為師,你師父也不會不允吧!”。

林一搖頭說道:“我師父若是還在,應有期頤之壽了。他老人家有沒有聽說過道長的威名,不是林一所能知曉的。只是,道長的厚愛,小子愧不敢受!”

“什麼?令師已仙去……?”真元子訝然道,雖對林一的師父心有好奇,卻不好追問下去。

“令師竟然如此高壽,想必也是前輩高人,是貧道唐突了!難得你尊師重道。林一,我真元子沒看錯你!”

林一輕聲道:“道長勿須如此,還是喚我臭小子吧!”

“哈哈哈哈!如此也罷,我便喚你臭小子,你也喚我老道即可!”真元子仰首大笑,鬚眉飛揚。

……

旭日的光輝,傾灑大地,沐浴萬物。

馬蹄沓沓,車輪滾滾,天龍派一行,一路向東。

日頭躍上了頭頂,人馬略感疲憊之際,遠處出現一座大城,隨眾人腳步,愈行漸近。

青灰的城牆,古拙渾樸,宛如一條青龍橫臥。高聳的門樓,氣勢威嚴,雄睨曠野。

一路荒涼千里,豁然出現的大城,令人欣喜。人人面上露出了笑容。

“一路行來,皆人煙凋零,如今總算到了安州的州城,著實不易!不過,以後的路途要好走些!”真元子也是滿面欣然。

“這安州不比秦城小啊!”看著眼前的安州城,林一不由得與秦城做起了比較,又接著問道:

“道長是說,安州過後,便皆是坦途!”

“也不盡然,前面的森林與草原,要比曾經的望西路與九盤嶺好走許多。究竟是不是坦途,還要走過才知!”真元子搖頭說道。

二人對話之際,只見安州城方向,奔過來一行人馬。

孟長老揮手讓諸人停下,一會的工夫,十人十騎便來到眾人面前。

來者為首的一人,乃是一面黃無須的中年青袍男子,其書生模樣,跳下馬來,對孟山行禮道:“虎蛟堂柳志,攜堂下弟子,見過孟長老!見過諸位同門!”隨之眾人也紛紛下馬,上前與諸人見禮。

千里之外見到天龍派的同門,各自心情愉悅。尚未到安州城,便有同門等候遠迎,讓一路奔波的眾人,對這虎蛟堂心生好感。

虎蛟堂應是早早派了人瞭望守候,才能及時相迎,可見這柳堂主,也是心思縝密,行事周全之人。

林一在後面聽得仔細,這柳堂主以後將隨眾前行。見其手下個個精幹,皆是武功不俗之人,更讓天龍派出遊勢壯。

天龍派如此招搖過市,僅僅是為了壯行威,或是威懾之意?

林一坐著馬車上,暗自忖思不止。

虎蛟堂眾人送上了酒食,之後,便四散開來,一個個神情戒備,持械封住了路口。

“莫非逾城不入了?!”真元子嘀咕了一句,便跳下馬車。老道舒展著身骨,讓倆徒弟去取酒食來吃。

安州城就在眼前,眾人卻在野外圍地而坐,吃喝起來。

半個時辰后,歇息完畢,重新啟程。虎蛟堂分了幾人在前面開路,林一的車后,也多了四人殿後。

人多勢眾,氣勢自然不同。讓本來一味趕路的一隊車馬,多了幾分肅重之意。

一行人直奔安州城而去,竟還有虎蛟堂的人,趕著輛大車,等候在城門處。柳堂主一聲吩咐,便有人將水囊、馬料、乾糧等,飛快的放在林一與金科的馬車之上,便各自退開。

車馬繼續前行,穿過城門甬道,奔城內而去。

前面幾名騎馬的虎蛟堂弟子,驅開擋道之人,諸人隨後,步入了安州城。

一陣久違了的喧囂聲撲面而來,令一眾年輕弟子興奮得瞪大了眼睛。

大街上人來人往,有駐足好奇觀看天龍派眾人的,有對虎蛟堂弟子的驅趕憤憤不平的,也有見人馬威勢不俗而遠遠躲避的。

一頓飯的工夫,眾人穿城而過,將安州城拋在了身後。

走了一箭之地,還有人頻頻回首。一路勞頓,餐風露宿,好不易遇到了如此的大城,不能好生歇息兩日,哪怕是去酒樓打打牙祭也是好的,卻這樣馬不停蹄的離開,難免讓人心生不舍。

離開安州城十餘里,一行人馬便一頭扎入了不見邊際的山林中。路兩旁皆是高大的樹木,雖見不到幾片殘恭弘=葉 恭弘,卻枝椏叢密,抬頭望去,入目處皆是樹榦枝條,讓日頭也暗淡了許多。

腳下一條大道逶迤前去,不知所終。

“好大一片山林!”一眼望不到頭的樹林,讓林一驚嘆。

“呵呵!此處只是丘陵縱橫,樹木茂盛而已,幾百里路皆是如此。不過這還不算大!”真元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模樣,對林一笑道:“過了安州地界,便是洪州千里林海,若是夏秋時節,林濤陣陣,遮天蔽日,才是壯觀呢!”

“道長真是好見識,定是到過不少地方。”林一首次走了這麼遠的路,雖也增長了不少見識,可也知道,自己所見所聞,與當年的師父相比,不值一曬。

真元子點頭道:“老道曾雲遊十年之久,商國也算走了個遍。即便有未到之處,當地的風俗人情,地理物志,也有所知曉。商國南有秦水,自西向東南而去。北有商水,由北而過京城后,東流入海。此為商國兩條大河。沿岸風俗迥異,各自不同。商國三十六州,有民兆億,疆域萬里。

商國東面臨海之外,尚有曷田、尚支、干下、無當等十八國與我相鄰。數十年亂戰之後,這些國家國力羸弱,皆尊我商國為君。不過,曷田有美玉,尚支產黑金,干下出寶石。國家有大小之分,如同人一般,也有高矮胖瘦之別。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同樣如此,每個國家各有特出而聞名天下。

這些國家的風土人情,書籍中皆有載錄,倒也不必一一親身領略。”

真元子神情悠然,透著神往,接著說道:“最讓人神馳的,還是那茫茫無際的海域啊!傳聞中,那海域中有高逾樓台的巨大水怪;有大如小山般的巨魚;有的魚兒還會低鳴長吟,勾人魂魄;有的魚竟生出翅膀,可以飛在空中。浩瀚無垠的海面上,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海鳥,小的掬掌可握,飛速迅疾快如閃電。大的伸開雙翅,長逾數丈,能輕而易舉抓翻一條小船,將一個健壯的人撕成碎片。

隨這些海鳥前行,便可尋到海域中的海島。這些海島也是大小各異,風貌不同。有的是遍地蛇蟲,讓人不敢靠近。有的是虎狼滿山,更讓人毛骨悚然。有被稱之為鳥島的,上面的鳥糞竟有幾丈厚。島上的人與習俗更是千奇百怪,讓人聞所未聞。有的島上,男女老幼,皆不著片縷,坦胸露體,並不以此為羞。有的島上住著一些膚色如墨的人。有的島上還住著一些神智未開,茹毛飲血的蠻人。”

林一也聽得入了神,不禁問道:“那茫茫海域的盡頭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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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見鐵牛

真元子聲音高亢起來:“傳聞中,穿過萬裏海域,經過無數的海島,便會到達一處更加寬廣的陸地,那裡有更加強大的國家,和威加四方的君主。最讓老道動心的是,那裡還有仙島和靈山。在那些仙島靈山之上,有靈丹妙藥鍛人體魄,開人心智。更有深諳長生之道,擅長翻山倒海之術,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仙人!”

真元子言到興頭處,雙眸生輝,神采飛揚!

“道長也信那神仙之說?”林一眉梢一挑,跟著問道。

真元子一捋長須,呵呵笑道:“傳聞未必可信,可傳聞亦未必是假啊!二十年前,老道曾遇到一位雲遊四方的前輩,這位前輩親口告訴我,這東海盡頭,雖無神仙,卻有修仙者。而這些超脫凡俗之人,皆有上天入地之能,堪比神仙啊!”

“莫非,那位前輩曾去過那片地方?”林一追問道。

真元子搖頭笑道:“這位前輩也未曾去過。且不說海域茫茫無際,讓人身處其中,無所適從。便是大海深處,那翻天般的驚濤駭浪,會在頃刻間,將巨大的海船,揉作齏粉。若是沒有海圖,沒有嚮導,便是傾一國之力,也到達不了彼岸啊!”

“為了一個傳聞中的國度,為了一個典籍中存在的仙山,便不惜一切代價,不畏千辛萬苦的尋找。末了,也許只是一場空。道長,你說如此值得嗎?”林一看向前方,斑駁的陽光灑下,眼前一片影動不定。

真元子的嗓音低沉下來:“我輩一生苦修為的什麼?還不是參悟天地至理,以求逆天長生之術。修鍊之道,一是閉關,強鍛肉身,苦修心智。我輩中人,窮極幾十年,筋脈通,玄關開,修得至陽先天之體,也算得上江湖中驚才絕艷之輩了,可又能如何?人生百年後,一抨黃土罷了。

另一個便是雲遊四方,去尋找個人的機緣因果。有了仙山的傳聞,還有修仙者的存在,便如夜盲登山,忽見天曉,誰又會放棄這絕頂凌峰的機會呢?老道不會放棄的,你林一也不是半途而廢之人。至於最後是不是一場空,已無關緊要!”

“鍥而不舍,金石可鏤——!”林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真元子面露喜色,說道:“此言甚妙——!林小子學識不差。”

林一忙搖頭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

“莫非是你師父的教導!”真元子望向林一。

林一說道:“此乃我家鄉中,一位先生的教誨之言。方才聞得道長話中含意頗深,心有所感!”

“不過,我師父也曾雲遊天下數十年,卻無道長今日的機緣呢!”林一的眸子閃過一分惘然。

真元子呵呵一笑,說道:“只是前途未卜呢!”看了一眼林一,他又說道:“令師也是修道之人?還不知林小子師門所在,以後得暇,也好拜訪一二!”

見真元子目光熱切,林一遲疑了下,輕聲說道:“師門沒落,不提也罷!”

“哈哈!我說與你小子這麼有緣呢!原來你我乃同道之人!小子,老道眼光不差吧?”真元子翹起下巴,手捋鬍鬚,神色得意。

林一微笑不語。

……

落日拉長了車馬的身影,車馬逐著愈來愈長的樹影前行。

一座被樹蔭環抱的小城,出現在落日餘暉的盡頭。走得近了,城門上‘下郡’二字清晰可見。

“過了安州百里,便是下縣。怎麼是下郡呢?”林一好奇問道。

“呵呵!沒走錯路。”真元子笑道:“古時有上郡和下郡之分。上郡轄二十縣,下郡轄十縣。這下郡早年也有七八個屬縣的。這下郡城池不大,卻是古城。隨著年代久遠,人口遷徙,郡縣調治,此處早已撤郡為縣了。只是這古城卻留下了舊貌。下郡即下縣。不足為奇的!”

當車馬進入城門時,入眼處,城磚空蝕,草根苔跡遍布,城牆凸凹不平,處處透著歲月的滄桑與風霜的痕跡。這下郡城果然是有年頭的老城。

入得城來,腳下青石板的街道,坑坑窪窪。街道兩旁的房屋也盡顯古樸風貌。牌坊門樓,酒樓客棧,倒也一應俱全,不時的吆賣聲起,惹得天龍派弟子們,四下張望不停。

一行人被虎蛟堂弟子引著,來到一處客棧。

客棧門樓的挑檐之下,已亮起了一串兒的燈籠。‘高升客棧’幾個字,在風中搖來擺去。

車馬進了後院,虎蛟堂的人帶著夥計,手腳麻利的忙活起來。轉眼卸下馬車,牲畜們入廄,這些虎蛟堂的人又分出人手,守住院門,擔當起守衛的職責來。

林一袖手立在一旁,苦笑搖頭。沒想到自己這個車夫竟無事可做。

看著這些虎蛟堂弟子,神情戒備,一會的工夫,已將客棧前後圍了起來,林一心中瞭然。這些人來的用途,便是沿途開路,中途守衛,值更守夜。如此一來,天龍派內門弟子也無需為瑣事分心了,連自己這個車夫也跟著受惠不少。

見別人都去了前面的酒樓,真元子師徒也跑得沒影了,林一也往前面走去。

酒樓下的廳堂內人聲喧雜,推杯換盞,吆五喝六,甚是熱鬧。林一面帶笑容,環顧一周,也沒見天龍派諸人。他不禁撓撓頭,自己走錯地方了?

回頭看看,車馬還停在後院呢,這些人跑哪裡去了?神識悄悄延展,順著樓梯上去,二樓的一切盡在眼底。林一嘴角翹起,自己也是大驚小怪的,天龍派的人都在樓上雅座呢。

自從上次靈氣枯竭,神識受損以後,林一不再隨意使用神識,加上那天月夜下的曠野中,所目睹的一切,讓他更添了份小心。平日里,神識也只是護住身邊幾丈遠的地方,自保便可。

林一轉至樓梯處,便欲上樓,身後忽然傳來驚喜的喊聲。

“是林兄弟嗎?!”

林一聞聲駐足,回首看去,見三人正從外邊進來,為首的一高大的漢子,滿面的笑容,從外邊沖自己走來。

“哈哈!真是林兄弟,真是想不到啊!你我兄弟竟會在此相遇!來,來,來!今日要與我兄弟好好喝一杯!”

來人大笑著,一把拉住林一的手不放,便往一旁的空位走去,其身後兩個年輕的壯漢,也是面帶笑意。

“原來是鐵牛大哥,小弟也沒想到啊!真是意外之喜!”林一目含驚喜,與對方攜手落座。

原來此人是去年大鬧天龍派山門的鐵牛,后被擒獲受到了懲治,去車馬大院中挑馬糞,與林一等人結識。

林一喜其豪爽耿直,幫著懲治了金錢幫的胡萬才。對方也念這份出手相幫之情,便記下了這個年紀不大的外門弟子。

方才林一轉身之際,正被進門的鐵牛看見,異地重逢,不敢貿然相認,卻改不了直爽的性子,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沒想到此人正是林兄弟。

“這兩位是我縣城裡的結拜弟兄,個兒高點的是戊辰,個頭低些的是楊瑞。這位是我在天龍派結識的林一兄弟!大夥都是自家兄弟。”鐵牛一拍桌子,嗓門洪亮,招呼夥計上酒菜。

戊辰與楊瑞,皆生得壯實,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應與鐵牛性情相近。二人起身抱拳與林一重新見禮。

林一生性喜愛結交直爽之人,與二人也不見外,稱兄道弟起來。

酒菜轉眼上來,四人舉杯連飲三巡,才彼此問候起來。

鐵牛住在二十裡外的鎮上,呆的悶了,便來尋城裡的兩位兄弟喝酒,不巧遇見了打此路過的林一。

林一也告知對方,自己乃是隨內門弟子出遊,路過此地而已,明日便要離去。

鐵牛對林一此行甚是眼饞,卻有前車之鑒,不敢生非分之想。他也知彼此相遇不易,只顧著推杯換盞,定要喝個痛快。

鐵牛三兄弟酒量不淺,與林一輪番舉杯。難得有此對脾氣的人一起飲酒,以後怕是再難重逢,林一自然是來者不拒。

男兒有話盡在酒中,四人一時飲得暢快淋漓。

“可惜林兄弟明日要走,不然定要拉你去我家中住上個一年半載的!”鐵牛與林一對飲一杯之後,不無遺憾的說道。

林一在酒樓中,還是首次如此暢飲。上次在秦城,與金科斗酒全無今日的興緻。鐵牛三人,性情豪放,為人敦厚,令他也是放開了酒量,只圖一醉。無奈體內自成天地,這酒一入腹中,便被靈氣化作水霧蒸騰,自身五臟六腑不比世俗凡胎,根本醉不了。這喝酒也權作了助興的由頭,借的是酒興,行的是快意!

“呵呵,有鐵牛大哥這句話便足夠了。幾位兄長盛情,林一心受了!來,讓兄弟敬各位兄長一杯!”林一舉杯說道。

鐵牛三人也是喝出了興緻,大聲叫好,與林一舉杯共飲。

四人吃喝豪放,言談不拘,令酒樓大堂食客側目。

在下縣,這鐵牛名頭不小,不時有人遙遙舉杯示意,與三人打著招呼。

鐵牛也不含糊,杯杯見底,惹得一片叫好聲。一時之間,酒樓大堂內熱鬧非凡。

往日里一味隱忍,難得如此放開心懷,林一也是豪飲不停。

“林一,你為何在此飲酒——?”

一聲低沉的叱喝聲突然響起,震的人耳中嗡嗡直響,喧鬧的酒樓頓時為之一靜。

林一聞聲,端坐未動,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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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殺機

這不啻於當頭的一聲厲喝,令酒樓食客紛紛循聲望去。

樓上走下一群人來,為首一老者氣勢威嚴,面色陰沉。其身後一行,皆神態傲然。

鐵牛心知不妙,他可是認得這些人的來頭,知道是替林一惹來麻煩了。

“林兄弟,都是為兄不好!”

這天龍派的長老非同小可,雖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人家依然是過江猛龍,讓人不敢睥睨半分,只怕林兄弟也受不了這雷霆之威。鐵牛面帶愧疚,悔恨不已,只能小聲與林一陪著不是。

“鐵牛大哥何錯之有?你我兄弟見面,小酌幾杯無妨的,無須自擾!”林一對鐵牛溫和一笑,頷首示意三人不必擔憂,便收起了笑容,起身轉向孟長老,抱拳說道;“在下一時尋不到同門,偶遇好友,便在此處飲幾杯水酒!”

“哼!出門在外,不知警醒,無故酗酒作樂,還巧言狡辯,隨我回去!”孟山不容分辯的斥道。其目光陰冷,越過林一,注視著鐵牛三人。

林一挺直了身軀,眉梢一楊,正待說話,卻見孟長老目光寒意森森,他不由得心頭一緊。

心念急轉之下,林一的面色也沉了下來,他不再理會孟長老,轉身衝著鐵牛三人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三位兄長速速離開酒樓,切莫分開!”

鐵牛聞言不解其意,卻見林一面色沉凝,全沒了喝酒之時的溫和與隨意。他與兩位兄弟對視一眼,重重頓首,大聲說道:“好,便聽我兄弟的。夥計,結賬!”他三人不再啰嗦,掏出塊銀子扔在桌上,向林一抱拳示意,轉身離去。

孟山冷哼一聲,帶著身後眾人往後院走去。

林一目視三人走出了酒樓,才轉身淡淡瞥了一眼孟長老的背影,低首跟了過去。

“你這人,喝酒惹麻煩了吧!”木青兒越過林一,恨恨甩下一句。

林一依舊低首,默默走在後面。

身邊又有人走過,林一抬起頭來,見真元子捋著長須,邁著方步,沖其微微搖頭,又搖晃著走開。

林一被傳到孟山的房內。

孟長老端坐正中,一旁站立著季湯、木青兒、徐師姐、羅融等人,一個個皆目光冷然,注視著林一。

“見過長老!見過各位同門!”林一躬身施禮,然後慢慢起身,神色平靜的面對諸人。

“哼——!”孟山一拍身旁的木幾,對林一喝道:“你一個外門弟子,是如何結識這些江湖中人的?”

此時的孟山再沒了平日里的粗獷模樣,其面沉如水,氣勢逼人。

林一低下頭去看著地面,過了一會兒,才神色平靜的說道:“入門以前,我便結識一些江湖中人。而此地的朋友,乃是在天龍派內結識的!”

林一說完,屋內寂靜無聲,並無人出聲斥責。他接著說道:“與我飲酒之人,曾圍堵我山門被擒,后被發落到車馬大院清理馬廄,才與我結識。其生性耿直,也是受人蠱惑,才行下荒唐之事。這些已被門內查明,無須贅言。可今日我尋同門不得,偶遇此人,便一同飲了幾杯水酒。前因後果,便是如此。還請長老與同門明鑒!”

“巧言令色!只飲了幾杯水酒?你與這些人在大堂中,高聲喧嘩,恣意妄為。惟恐天下人不知我天龍派到了下縣嗎?看你腰間的酒葫蘆,便應知你酗酒成性。外事堂行事糊塗,怎會派你這樣的弟子隨行。”

見林一沒有分毫悔過的惶恐,在自己面前竟還能侃侃而談,腰裡的酒葫蘆更加的惹眼,眼前十足一個油滑憊懶之人。孟山心中火起,高聲訓斥。

林一輕吁了口氣,神色不變的說道:“我林一從未因酒誤事,又何談酗酒成性呢?在大堂內,也只是與朋友高聲談笑而已。想我只是一個車夫罷了,有何資格賣弄自己的身份呢?還請長老明察!”

孟山目光陰沉,他注視著林一良久,冷笑道:“因你的緣故,而泄露我天龍派行蹤。無論你如何狡辯,也逃脫不了責罰!”

林一輕輕搖頭,說道:“天下誰人不知我天龍派行蹤呢?更別說如今出行聲勢更勝往日。若是長老要因此責罰林一,我無話可說,又何須羅織些莫須有的罪名呢?”

孟山眼睛一瞪,哼了一聲說道:“你膽子不小,竟敢與本長老如此說話。給我記住,以後不得擅自與外人接觸。若有再犯,輕則逐出門派,重則性命不保!給我滾出去!”

聞言,林一眉梢一挑,眸中寒意一閃,緩緩抬起頭來,見屋內眾人皆神色漠然,唯有徐師姐目含憂色。木青兒則白了自己一眼。

這徐師姐倒是個心善之人,不枉救她一命。木青兒此人,算了,何必與這些人一般見識呢!目光掃過眾人,林一嘴角一撇,默然轉身走了出去。

注視著林一離去的背影,孟長老眸中精芒閃爍。

“長老,或許事出有因……!”季湯上前說道。

孟長老伸手阻止,一臉的決然,說道:“一路行來,欲圖接近我天龍派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這也是諸位長老與掌門的決策!事不宜遲,著手去辦吧!”

季湯垂首應是,轉身大步流星而去。屋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

林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見是四五人睡了間大屋子。

也不理會金科,更不看他人一眼,林一倒頭便睡。

“金老弟,你這夥伴怎會如此的生冷而不近人情?木管事也是的,怎會派這人出來呢,令人看著無趣!”黃家齊也是早早見過林一多次,從未見過這個養馬弟子對自己有過笑臉。他衝著側臥的林一搖搖頭,與金科調侃著。

“呵呵!這林師弟就是如此性情,乃是面冷心熱之人,大夥相處日久了,便會知曉的!”金科不敢得罪林一,只能說些開解的話。

林師弟可別睡著了啊!要記得我金科對你可是真情實意啊!

林一根本睡不著,神識儘力延展鋪開。

……

季湯帶著虎蛟堂的人已經出了客棧。

……

在客棧的酒樓中,見到孟長老身上所透出的殺意,便聯想起自己親眼所見的兩場屠戮,林一便心生不好的預感。他讓三人離去后不要分開,是怕到時候難以分身施救。如今看來,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今晚之事,不是鐵牛連累了自己,而是自己害了鐵牛三人。

孟長老果然動了殺機,根本不問青紅皂白,也沒將自己的辯解當成一回事情,便將鐵牛三人視作欲圖不軌者,加以剷除。如此以往,還要殺多少人呢?其中又有多少無辜者要枉死呢?

天龍派行事偏激,不顧後果,以後自有報應。可若是鐵牛三人因自己罹難,我林一定要追悔終生。以後還修個什麼仙呢!得個什麼道!

屋內幾人還在聒噪不止,不肯睡去,林一再也忍耐不住。

“林師弟,怎麼又起來了?”金科躺在床上正與幾人言語逗趣,見林一揉著眼睛往外走去,他忙打了聲招呼。

“肚子不太舒服,去趟茅房!”

林一揉了揉肚子,走出屋外。見四處無人,他身上光芒微閃,原地失去了身形,卻未離去,而是又潛回了屋子。

林一屈指急彈,幾縷指風驟起,屋內金科等人,瞬間昏睡了過去。這風雲點穴手果然不俗。他不再耽擱,轉身衝出了房門!

……

下郡城的東門附近,一座偏僻的小院內。

屋內亮著油燈,橘紅色的燈火下,鐵牛三人圍坐在一起。

“大哥,林兄弟此舉何意?”戊辰不解的問道。

“此處是我家荒廢的院子,平時沒人來的,我三人在此歇息一晚便是,林兄弟總不會坑害我等的!”楊瑞不以為意的笑著。他倒是善解人意,言語中也要穩重一些。

鐵牛大手一擺,說道:“我也不知林兄弟何意。只是天龍派這些人,皆是高手,別說我等三人,便是三十人也不是人家敵手。林兄弟的吩咐,我等還是照做便是!”

“大哥出門闖蕩過,也是見過世面的,我兄弟自然是要聽大哥的。”楊瑞說道。

戊辰有些不滿的說道:“他天龍派乃是名門大派,不會因這些吃酒說笑的小事,來與我等計較吧?”

鐵牛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說道:“天龍派自是講道理的,可林兄弟既然如此說了,我等不好不聽吧?”

戊辰不以為然的笑道:“什麼名門正派,我只信我大哥……!”他說著,臉色忽然一變,壓低了嗓門說道:“不對,外邊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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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一百一十六章 兄弟

屋外一陣風吹落葉的聲響,很細微,卻清晰傳入屋內三人耳中。

鐵牛一口吹熄了油燈,戊辰、楊瑞二人亦順手抄起了兵器。這個時節,哪裡還有什麼落葉,分明是夜行人的腳步聲。

三人在下縣也是豪傑,這些江湖伎倆再熟悉不過。此時,已被人圍在屋中了。

外邊的腳步聲一隱,接著有人揚聲說道:“別躲了,都出來吧!”

漆黑的屋內,三人的氣息有些沉重。鐵牛哼了一聲:“他娘的,能躲得過的不會來,來了的,也不用躲。我兄弟三人也不是孬種,出去看看!”

“大不了一死,我兄弟何曾怕過他人!”

“我隨大哥一同出去!”

鐵牛一腳踢飛了屋門,戊辰、楊瑞二人也隨之跳到了院中。

清冷的月色下,五六個人守在院牆四角。長劍上閃耀著寒光,冷徹人心。濃烈的殺機籠罩著小院。

“你等是不是天龍派的人?為何來尋我兄弟?”鐵牛挺起胸膛,大聲說道。其高大的身軀,頗有氣勢,加之嗓門洪亮,倒不見有何畏懼!

立在陰影處的一人,沖前面擺擺手,其身邊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走上前去,慢條斯理的說道:“你三人還有同伴嗎?從速招來,以免臨死還要活受罪!”

鐵牛胸中火起,怒極反笑:“哈哈!真是天大笑話!我兄弟不曾招惹你等,便被尋上門來,要生要死的。我鐵牛在下縣,好兄弟多的是,莫非你也要斬盡殺絕不成?你等究竟是何人,藏頭露尾,不是好漢子!我鐵牛真看不上眼!”

楊瑞上前與鐵牛並肩,怒聲相向:“你這些鳥人,我楊瑞也是看不上眼的!”

“呸!跟他們囉嗦什麼?這些人就是天龍派的。他娘的,我算明白了,什麼狗屁名門大派,仗勢欺人,什麼東西!”戊辰一晃手中長刀,咬牙切齒的罵道。

兄弟三人在下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欺上門來,連躲也躲不開,真是屈辱與羞憤交加。被怒火激蕩出了豪氣,三人索性拼了性命一搏,也落得個痛快!

面對同仇敵愾的三人,中年書生不為所動,靜靜立在院中。

“既然不願說出同伴,各位,今晚是對不住了——!”陰影處走出一健壯的年輕人,他緩緩抽出了長劍。

月光下,長劍若一泓清泉閃動,刺痛了鐵牛三人的眼睛。

今夜的明月,或將伴隨著三人,並為之照亮此生最後的一程。

這年輕人清冷的話語未落,僻靜的小院,忽地卷起一股旋風,陰森襲人。院內眾人不由得心頭一悸,停下了逼近鐵牛三人的腳步。

鐵牛三人也是面面相覷,莫非輪回之路,已為他三人打開了大門。

陰風習習中,突然響起一個古怪的嗓音:“得饒人處且饒人,別逼我以殺止殺!”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透著淩厲的寒意,帶著不可捉摸的詭異,令院內眾人毛骨悚然。

“天龍派季湯與虎蛟堂眾在此行事。不知哪位高人當前,請現身相見!”

持劍的年輕人手一揮,四周的幾人顧不得捕殺鐵牛三人,忙驚慌地圍攏在一起,惶惶不安!

莫非真是天怒人怨,驚動了鬼魂?

這幾人便是奉命前來的季湯與柳堂主。孟長老的本意,是欲查出鐵牛等人的背後有無他人作祟,這才沒有等到夜半人靜之時行事。

季湯見鐵牛三人兄弟情深,也知本門行事有些矯枉過正。畢竟只是酒樓中的一場偶遇,沒必要多添幾條人命。可師門有命,他也不能不從。

季湯不忍為難鐵牛三人,他只想將人殺掉算了,不想牽扯更多無辜的人進來。

月色下,人影清晰可見的小院,突然飄來的聲音,如同鬼魅,令季湯也是心頭一陣狂跳。想起本門的那些鬼神莫測的長老來,他知道,今晚是遇到高人了!

“告訴你的長老!人在做,天在看。天道輪回之下,每個人都形同草芥。你等,也不例外——!”詭異的聲音驀然高起,帶著明顯的怒意,在眾人耳邊震響。

季湯也惱怒起來,畢竟心有所恃,天龍派還真未怕過江湖中的高人。他大喝一聲:“既然不願現出真身來,恕季湯無禮了!”

方才聚攏在一起的幾個天龍派弟子,隨著季湯一道,持劍沖向了鐵牛三人。

鐵牛三人心中驚駭莫名。不論是鬼魂還是高人,真是來救自己的?

三人正自愣怔著,卻見劍光閃耀,那季湯已高高躍起。其身後幾人也是齊齊撲了過來。

鐵牛瞪起雙眼,胳膊肌肉凸起,雙拳緊握。戊辰與楊瑞一左一右,長刀霍霍擺開了架勢。三人雖心有僥倖,卻不及多想,先拼命要緊。

“放肆——!”古怪的聲音突又發出一聲怒喝。

小院內風聲驟起,鐵牛三人不敢懈怠,凝神觀望,只聽得‘嘡啷’‘乒乓’‘噗通’聲響連起。中年書生模樣的柳堂主與幾個手下,皆撒開了兵器,躺倒在了地上。

季湯高高躍起,人在半空,見情勢不妙,他手中長劍舞作一團雪花,便向鐵牛劈去。

‘叮嚶——!’一聲脆響,長劍被擊碎了幾截飛灑而去,又是‘噗通’一聲,季湯直直摔落在地。

讓鐵牛兄弟心生死志的天龍派等人,眨眼工夫便躺了一地。他三人不及慶倖,後脊樑冒起一股寒氣,各自驚駭萬狀的茫然四顧。

“前……前輩究竟是何人?為何與我天龍派為敵?”季湯雙手拄地,艱難的抬起頭來。他無助的看著身邊倒下的同門,從未有過的冷意湧上了心頭。這高人還是人嗎?門內的太上長老也不過如此吧?若是有這樣的高人與天龍派作對,這眼前的路,還能走下去嗎?

“我只是個路人……彼此各不相干。別惹我,不然,你早死了………”古怪的聲音響起,一縷指風穿過夜色,季湯一頭栽倒,再無動靜。

“哈哈!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高人真是救自己來的,鐵牛大笑聲卻戛然而止。身邊兩位兄弟‘噗通’倒地,生死不明。

“前輩……?”鐵牛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見眼前微弱的光芒一閃,一個年輕人出現在面前。

“啊……!是你?是林兄弟嗎?”鐵牛腦子有些眩暈,他看著眼前突然現身的年輕人,月光下這如此熟悉的面容,不是林一又是誰。

林一從客棧出來,神識中鎖定季湯的去處,正是鐵牛三人呆的小院。他趕到後,果然見到季湯奉命要殺鐵牛三兄弟。

虎蛟堂早有人查明鐵牛三人的落腳處,這兄弟三人被人輕而易舉的圍堵在小院中。

出手救人不難,難得是如何不洩露自己的行蹤。遮掩身份,始終是林一行事的一個難題。而他也大致揣測出,天龍派是以此次弟子出遊為名、為餌,釣得天下逐利趨勢之徒,再一一剿殺剷除對手。天龍派此舉,一箭雙雕!只怕江湖上的許多門派,此後多年都恢復不了元氣,而天龍派即使沒有海外的丹藥與神兵相助,也無人撼動其一家獨尊的地位。

若真是如此,天龍派可謂謀算隱深,行事狠辣。不知有多少人,將會落入這個圈套而送去性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江湖中自然不乏利令智昏之輩。

雖不齒天龍派所為,林一也懶得理會這些江湖紛爭。可要救下鐵牛三人,真元子的點穴手還真派上了用場。

放在以往,林一出手,對方不死即傷。常人難以禁受他的伸手一指。

林一壓低嗓音,掩飾身份,出言警醒季湯等人,還是心存善意。孟山出言相辱,林一雖強自忍耐,心頭的火氣卻未消退,盡數撒在季湯等人頭上。

可對這些日日相見的同門,林一實在下不去殺手。

季湯的武功高於他人,林一點到了柳堂主等人後,對其也如法炮製,卻終因‘風雲點穴手’不夠嫺熟,一指沒點到對方,隨即又補上了一指。

出於心中顧忌,林一又點倒了戊辰與楊瑞,他這才現身與鐵牛相見。

“鐵牛大哥,是我!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隨後兄弟為你解說賠罪!隨我來!”林一拋出碧雲紗,小院內青雲氤氳而生。他不顧鐵牛詫異,將戊辰二人丟在碧雲紗上,又一把扯過鐵牛。

碧雲紗載著四人,扶搖直上,升到了半空。

“鐵牛大哥,你家所在的方向——?”林一問道。

鐵牛扯住林一不放,癔症般往前一指,便覺得身邊風聲呼嘯,自己竟在空中飛行!

林一驅動碧雲紗,轉眼出了城,不一會兒的工夫,隨鐵牛的指引,在一個小鎮外的一處樹林旁,他緩緩降下青雲。

將昏睡不醒的楊瑞二人挪了下來,林一手一招,淡淡的青雲瞬即不見。

鐵牛搖晃著腦袋,腿腳有些發軟,他呆呆望著月色下的林一,恍如夢中。

“鐵牛大哥!”林一拍了拍鐵牛的肩膀。

鐵牛深呼了一口氣,拍了拍面頰,又四下張望,見已身處自家的小鎮外,他慢慢回過神來,不禁咧開大嘴,哈哈笑道:

“真是開了眼了!大哥有眼不識金鑲玉,原來我林兄弟才是真正的高人。常言說得好,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兄弟卻為了救我,顯出了真身。哈哈!大哥我真是有福之人!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讓我有了你這麼個神仙兄弟!”

林一沉吟了片刻,輕聲說道:“鐵牛大哥,我本是修道之人,並不是什麼神仙。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了大哥。將三位兄長救出來,也是盡了做兄弟的本分。待天龍派眾人遠離之後,你等應會無事的。兄弟我在天龍派,也是假身借道而已。方才點暈了兩位兄長,只是不想橫生枝節,而連累了兄長們。尚須鐵牛大哥事後代為解說一二。兄弟走後,後會遙遙無期了,只能在這裡與大哥作別。還望鐵牛大哥與兩位兄長,多多保重!”

“我兄弟非池中之物,早晚定有風雲際會,龍飛九天之時。大哥與有榮焉!”鐵牛知曉了其中原委後,由衷的為林一高興起來,也為自己有這麼個神仙似的兄弟而自豪。鐵牛為人胸懷坦蕩,疏狂豪放,言談之中,盡顯真性情,讓林一也心生喜歡。這樣的人做兄弟,才可以肝膽相照,才能生死相托。

林一不再掩藏,隨手招出兩壇靈酒來,以作臨別相贈。他倒也想過傳授其武功,可偶遇突然,明日便要離開,臨行倉促之際,便告知自己的師門所在,讓這些親朋彼此有個照應。

“鐵牛大哥,我的身份與來歷,不要與外人提及,以免不測而禍及他人。兩位兄長天明時自然會醒來,無須擔心。這兩壇酒非平常俗物可比,有祛病強身之功用……小弟走了!”

林一抱拳深施一禮,起身對鐵牛微笑點頭,其身形倏然一閃,消失在夜色中。

“哈哈!我兄弟真是厲害……!”鐵牛讚歎不已。夜空下,其爽朗的笑聲,傳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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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應變

當東方的天際現出一抹曙光的時候,孟山的屋內,依舊燈火通明。

一張草席上,並排躺著季湯等六人,皆昏睡不醒。

孟山眉頭緊鎖,神色中帶著焦慮說道:“這點穴的手法怪異!為何集你我二人之力,也解不開穴道呢?”他的身邊還站在真元子與羅融、木青兒等人。

真元子手捋長須,有古怪神色在眸中一閃而過。他做出深思的模樣,歎道:“閉穴鎖脈之術,其理相通,並無出奇之處。故爾,點穴手法倒是無關緊要,只是其點穴運用暗勁的不同,令人揣摩不透。不過,這些弟子氣息平穩,並無性命之憂,想必到了時辰後,自然會醒來的。”

孟山來回踱了幾步,重重地坐在一張木椅上,他目露憂色,說道:“想不到這小小的下縣,竟是藏龍臥虎之地,羅融——”

“弟子在——!”羅融躬身應道。

“一宿過去了,客棧中除去這六人之外,可有他人出去過?”孟山沉吟下,接著說道:“尤其是那個林一。”

真元子聞言,眸光一閃,沉思不語。

羅融抱拳答道:“昨晚二師兄出去後許久未歸,我便帶人去尋。回來後,客棧內外加派了護衛人手,並無弟子私自外出。那個林一也是如此。”

“孟叔叔,二師兄醒了——!”木青兒低聲驚呼了一聲。

眾人忙俯身看去,只見季湯已睜開了眼睛,茫然四顧。不一會兒,柳堂主等人也相繼醒轉。

屋內守候一夜的眾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紛紛上前將地上六人攙扶起來,送上熱茶。

見六人醒轉過來,孟山並未露出喜色,他責令昨晚之事不要外傳,吩咐季湯與柳堂主二人留下,另四人回房歇息。

“季湯,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詳細說來——!”孟長老面色沉凝,緩聲說道。

季湯放下手中茶盞,長籲了下——

月夜下那令人心悸的風聲,古怪的嗓音,避無可避、也無跡可尋的點穴,一切歷歷在目,揮之不去……

“此間事了,貧道出去透透氣兒!”真元子沖著孟山點頭示意,轉身而去。季湯所言乃是天龍派的隱秘之事,他作為一個外人,適時回避,也是世故之道。

此時,天色大亮,天龍派弟子們早早起來準備著行裝。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以及季湯等人的遭遇,眾弟子大多並不知情,只是循例做著自己份內之事。

真元子眯起雙眼望去,見到馬廄旁林一正在收拾馬車,他略作沉思,便邁著方步,走了過去。

元青與元風呆在馬車不遠處,見師父走了過來,忙施禮問安。真元子只是對倆徒弟輕輕擺手,示意二人自便,目光卻盯著林一不放。

林一圍著馬車轉了一圈,前後收拾妥當,這才對真元子露齒一笑:“道長早啊!不知何時啟程呢?”

“小子,你昨晚做的好事啊!”真元子手撚長須,幽幽來了一句。

林一神色一怔,隨即嘴角一撇,神色輕鬆的倚在大車上,他輕睨對方,微微搖頭不語。

……

孟山的屋內,季湯已將昨晚發生的一切敘述了一遍,柳堂主在一旁點頭附和。羅融與木青兒已滿面愕然,孟長老也是重眉深鎖,神色詫異。

“此人竟然如此的詭異莫測,你等連對方真容也未見到,便被點倒在地。如此高的身手,江湖中聞所未聞。如你所言,還是人家手下留情了,此人究竟是誰?”孟長老手指‘篤篤’敲擊著木幾,喃喃自語。

季湯遲疑了下,接著說道:“此人還說,若是我天龍派再濫殺無辜,他便要以殺止殺。還說……人在做,天在看。他並不想與我等為難,大意是讓我等行事有所收斂……”

“哼!”孟長老冷哼一聲,眸中精光一現,加上滿面的絡腮鬍子,猶如一隻蓄勢的猛虎般。他沉聲道:“我天龍派行事何時要他人來指手劃腳,此人身手再高,可我天龍派不只是有我孟山在。若敢再與我為敵,自然有人收拾他。”

季湯不再言語,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作為掌門弟子,對於門內的真正實力,還是了然的。

“以後路上要小心戒備,那被救的三人隨他們去吧,不必深究了。只是與之關聯的那個林一,倒是要多加留意。若其真是來意叵測,就別怪我孟某執行門規了!”孟長老決然說道。

對於孟長老的決斷,季湯與羅融不以為然。一個車夫,一個外門弟子,若真是對天龍派不利,自當加以剷除。

木青兒卻明眸閃爍,撅起了小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個臭小子,不會真是壞人吧?

天龍派一改往日大清早趕路的常例,直到用罷了午飯,才啟程離開了下縣的下郡城。

車馬重新穿行在山林間,馬蹄遝響,車輪滾動,一行人神色默然,趕路匆忙。

坐在馬車前面的林一,眼睛半睜半闔,在想著心事。

天龍派的人並未因昨晚的事情而大動干戈,想必鐵牛三人無恙。孟長老不經意間瞥來的目光冰冷,季湯等人神情中那不明的意味,讓他很無奈。

林一併不想與天龍派為敵。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門派有門派的道理,你等濫殺也好,行事無忌也罷,我都可以裝著看不見。

只是,你不能殺我熟知的朋友。你有你的作法,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不招惹誰,誰也別惹我。

我只是想與真元子一般,搭個順風船而已。

“小子,給老道說實話吧!”真元子的聲音響起,轉眼便被車輪聲淹沒,卻清晰傳入林一的耳中。

林一眼角斜睨,問道:“道長要我說什麼?”

“哼!我白雲觀的‘風雲點穴手’,從不輕易外傳,非我核心弟子,也得不到傳授。故爾,‘風雲點穴手’的手法,既然獨步江湖,自然也有別於其他的閉穴鎖脈之術。而季湯等人昨夜被人點了穴道,其被施展的點穴手法,卻是老道最為熟悉不過的。”

話到此處,真元子轉首看向林一,眸光咄咄逼人,接著問道:“小子,你說會有白雲觀的其他高人隨行,而不被老道所察覺嗎?”

林一面無表情,沉默半響,忽然說道:“想必道長替他們解了穴道?”

沒想到這小子會有此一問,真元子老臉一紅,清咳了一聲,身姿端坐,說道:“那倒沒有,對方施展點穴所運用的暗勁很是奇怪,老道解穴的法門並無過錯。可那層鎖住筋脈的暗勁,倒是生平僅見。”

真元子忽地身子前俯,轉而注視著林一,沉聲問道:“會我風雲點穴手的,除了老道以外,便是你與我那倆徒弟。我徒弟才僅僅記下修煉的口訣。你說,昨晚那人會是誰呢?”

“道長坐好了,別跌下車去!”林一虛做攙扶。

“別與老道惺惺作態!說,那人是誰?”真元子一拂袖子,瞪著眼睛,鬍鬚也吹了起來。

林一眉梢微挑,目光清澈。他平靜看著真元子,說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何事?道長又為何如此逼問呢?”

真元子恨恨點頭,說道:“也罷!老道便說與你聽。昨晚季湯六人被人點了穴道,那點穴之人武功高絕,神秘莫測,卻手下留情,只是將人救走,並未傷人性命。而所救之人,正是昨晚你那三個好友。小子,快給老道一個說法,不然……哼!”

“道長的意思,那點穴手法便是白雲觀的‘風雲點穴手’嘍?”林一帶著好奇的神情問道。

“老道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真元子肯定的說道。

林一輕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孟長老他們也知曉了?”

“當我三歲小兒不成,老道自然不會將這些說出口!”真元子又是一瞪眼。

昨晚乍一見季湯幾人的狀況,真元子便心中愕然。白雲觀中精通‘風雲點穴手’的幾個高手,自己再熟悉不過。可絕對不會有門內高手潛伏左近橫生枝節,只有林一的嫌疑最大。

當初這小子曾無意說過,他已能施展點穴,還讓真元子以為是對方意氣之下的說笑,可如今,他不能不懷疑起林一來。雖出手探試過對方,還惹得幾天不痛快,如今看來,這小子真的是深藏不露。

不過,真元子心中所想,自然也不會告知孟長老。不然,他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林一心中也是一松。真元子識出點穴手法,算是他昨晚行事的一個紕漏之處。

點穴手法都是門內不傳之秘,被真元子看出來,不算意外。若是老道在沒有顧忌之下,真的將此事原委告知孟長老等人,林一還真不好面對天龍派眾人。

好在真元子並未對他人提起此事,對於天龍派而言,老道也是個外人。

“道長所言之意,莫非我便是昨晚的高人不成?”林一眨著眼睛,露出了笑容。昨晚這老道沖自己搖頭暗示,便已是善意在先了。

“不是你又是誰?”真元子證據確鑿的模樣,又引得林一苦笑起來,他說道:“道長若想我林一好好做個車夫,那我也只是一個車夫,如何?”

真元子眉頭舒展,作出了然的樣子,他捋著鬍鬚,意味深長的說道:“小子,既不否認,老道放你一馬便是!只是,你能學得我獨門絕技,倒是與我白雲觀有緣吶!”

話音將落,真元子靠近林一,不無好奇的問道:“小子,我看不出你身有內功啊!可你點穴時又用的什麼功法?為何老道也解不開穴道呢?”

林一身子一側,唯恐避之不及,他嘴角一撇,說道:“道長,我什麼也不曾說過的,無須如此吧!”

真元子神色一僵,轉而惱怒道:“臭小子,你有種啊!老道還不罕問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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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飛蛾

對老道吹鬍子瞪眼的模樣,林一視若未見,他淡淡瞥了一眼前方,自言自語道:“我只是一個外門的養馬弟子而已,不名一文。不知何時便會被莫名的逐出門派,或是丟掉性命。我只求老老實實做個車夫,不想多事。道長又何須多問呢?”

真元子神色稍緩,點頭說道:“你小子也有苦衷呢!老道並非不近人情、不曉事理之人。罷了,算老道多嘴了。”他眼皮一闔,正襟危坐。

這老道一路上對自己頗多照應,看不出有何歹意。林一展眉一笑,沖其拱了拱手。

二人說話間,前方‘希聿聿——’一陣馬嘶。林一隨手扯動韁繩,隨前面的人停下了馬車。

一行二三十人堵在不寬的路當間,攔住了天龍派的去路。這夥人一身的江湖打扮,腰攜兵器,橫三豎五的擠在一起,一個個滿臉的興奮。

柳堂主帶著兩個手下,驅馬來到這夥人面前,冷聲喝道:“爾等何人?速速讓開,免生禍端!”

這夥人當中走出一圓臉的中年漢子,對著馬上的柳堂主抱拳道:“我等乃安州的江湖同道,適聞天龍派高人途經此地,特此前來一瞻風采。還望諸位高人看在同道的情分上,讓我等也隨同前行。此去山高路遠,須有劈荊斬棘、開山搭橋的前驅不是,我等自甘做那馬前卒!”

圓臉漢子說完,二三十個漢子齊聲附和,擺出沒有他們不行的架勢。

柳堂主臉色一沉,嘴角露出冷笑:“爾等竟敢脅迫我天龍派,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還是那句話,速速讓開,不然,追悔莫及!”

圓臉漢子本來笑嘻嘻的,執禮甚恭,可見柳堂主言語中的不屑,他也隨即變了臉色,大聲說道:“我等也是本地有名的好漢子,誠意來此,還不是敬仰名門大派的名頭嗎!為何如此輕視我等,莫非天龍派不講一點江湖情義?”

這夥漢子也是憤憤不平,大呼小叫起來。

柳堂主神色陰冷,他緩緩抽出了長劍,兩名手下見狀,沖後面一揮手,餘下的虎蛟堂弟子已跳下馬來,越眾而出,一字排開,虎視眈眈。

林一坐在馬車上,抬頭看天。此時,偏斜的日頭已顯慘澹。

天龍派一路上已殺了多少人,為何還有人飛蛾撲火般湧來呢!這夥人不是找死嗎?看著這些豪情滿懷的人,為了一個利字所趨,轉眼便要莫名其妙的被殺,林一心頭有些發冷。他可以救下鐵牛三人,可沒有理由救下眼前這夥人。

這夥人中,未必沒有如同鐵牛那般直爽的漢子,可又能如何呢?

這夥安州的江湖人,終發現天龍派沒有絲毫的善意,也一個個抽出了兵器。既然來到此處,總不能輕易退去。天龍派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與江湖同道為敵吧!

正當這些人心存僥倖之時,天龍派的內門弟子,已翻身下馬,在孟山的帶領下,亮出了手中的長劍。

為首的圓臉漢子,神色露出了驚慌,他對靠近的孟山等人拱手不止,連聲道:“我等來此,並無歹意啊!還請諸位莫要誤會才是!”

孟山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手掌猛的一揮,叱喝道:“犯我天龍派者,殺無赦!”

天龍派弟子殺意頓起,舞動長劍,撲了過去。

這夥攔路人,沒想到天龍派一言不合,便動了殺機,一時措手不及,只能憑著血性與驍勇,倉促應戰。

山林中,刀劍紛飛,喊殺陣陣,血光四起。

天龍派內門弟子皆是一流高手,還有孟長老這樣的絕頂高手壓陣,安州的這夥人根本不是對手。

一炷香的工夫過後,殺聲漸息,屍橫遍地……

“長老,攔路者皆歿……”季湯拎著帶血的長劍,面色有些陰沉。他胸中的鬱悶,或許需要一場暢快淋漓的殺戮來排解吧!

孟長老背著雙手,眉頭一聳,沉聲說道:“此處清掃一下,再走不遲!”

天龍派弟子們忙著掩埋屍首,濃重的血腥氣在樹林中飄散。

真元子默不作聲,帶著徒弟下車在路旁闔目打坐。

林一坐在車上,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真元子師徒。

真元子面帶寒霜,雖強自掩飾,還是逃不過林一的眼睛。

“林一!”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林一扭頭看去。

木青兒與徐師姐想必是受不了前面的血腥氣,跑到了後面躲避。二人立在林一的馬車前,不知要做什麼。

“木姑娘有何吩咐!”林一點頭打了個招呼。

看著眼前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起話來也總是不疾不慢的林一,木青兒心頭不禁一堵。這人面龐也算清秀,時常翹起的嘴角,卻帶著憊懶神色。其一雙星目清澈,又總給人遙不可及的深邃,令人難以捉摸。

“你的朋友還好吧!”脫口而出後,木青兒竟恨恨跺了一下腳,自己怎麼說出這些話來。可不說這些,又能說些什麼呢!懊悔之下,她悻悻偷睨著林一。

林一也是微愕,打量一眼前方忙碌的眾人,他稍感詫異的回首看著木青兒,輕聲說道:“有勞木姑娘掛懷。昨晚分手之時,他們還是好好的,應是無妨吧!”言罷,他眸光一凝,微笑說道:“木姑娘莫非有話要說?”

“啊!我……我就隨便一問而已!”難得見林一露出笑容,竟是如此的隨和,木青兒心裡莫名一亂。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要告訴他,有人要殺他朋友卻被人救了,還有,他本人已被孟長老猜忌?可他一個車夫是不能知曉這些門內隱秘之事的,自己為何要來低三下四說這些呢?

“師姐,你我去那邊看看!”木青兒拉著徐師姐便走,腳步匆忙。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林一搖了搖頭,便學著真元子一般,閉目靜坐起來。

……

距天龍派一行五六裡處,一個低窪的小山谷裡,三個漢子渾身的血跡,極為狼狽的俯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手裡的兵器也被丟在一旁。

一個身材矮實的漢子,艱難的爬了起來。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拾起單刀,咬著牙爬到小山谷的高處,探查一番後,才帶著哭音,滾落了下來。

“它娘的,什麼狗屁第一大派啊!殺人不眨眼吶,咱這夥人,就跑出三個人來,嗚嗚……”

“我說毛勝,你嚎喪呢?還是條漢子嗎?”一個鼓著腮幫子,渾身肌肉結實的漢子,惡狠狠的低吼了一聲。他扯下衣襟,將大腿上的劍傷裹紮起來。

另一顯得精瘦些的年輕人,恨恨呸了一口,罵道:“山子,你也別怪毛勝傷心。我安州來的這夥兄弟,也不是什麼歹人,不就是想沾些天龍派的榮光,討些便宜嗎!都是江湖中人,又無深仇大恨,可這天龍派做事也太絕了,二話不說,上來就殺啊!若不是你我三人見機得快,哼!現在也成了孤魂野鬼了!”

叫做毛勝的漢子,抹了把眼淚,傷心的說道:“我兄弟毛武,非要跟我出來見識什麼名門大派的威風,他才多大啊!還不到二十呢,被天龍派的人一劍穿胸,就這麼沒了。我該怎麼給我爹娘交代啊!”說著,他的眼淚止不住又流了下來。

叫作山子的漢子,包紮妥當後,面露恨色,他不理毛勝,沖著精瘦的那人說道:“小五,你斷定就我三人逃脫嗎?我師弟沒有跟過來?”

小五哀歎一聲,靠在斜坡上,心有餘悸的說道:“我跑的時候一直回頭看呢,是怕他們追殺過來。只有你與毛勝跟著我跑出來了,其他的……沒了!”

山子一拳砸在地上,眼睛中滿是血絲。他面容猙獰,如同嗜血的野狼一般,盯著毛勝與小五說道:“我安州近三十條好漢子就這麼沒了,就這麼慘死在所謂的名門大派的手中。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你二人與我一起嗎?”

毛勝聞言,停止了抽泣,一骨碌爬起來。他操起手中刀,嚎叫了一聲:“算我一個,死了算逑!”

小五的臉上滑過惶恐之色,忙問道:“這麼些人都死了,只靠我三人,管什麼用?還不是去白白送死嗎!”

山子眼睛一瞪,急罵道:“我他娘的也知道硬來不得,你狗日的就不知道動動腦子嗎?明裡不行,暗裡也要咬他們一口,為我枉死的安州兄弟們報仇!”

小五被罵的面色躁紅,眼珠子急轉幾圈,跳了起來。他爬到山子跟前,急切的問道:“我小五不是怕死,有機會報仇絕不會含糊。莫非山子有什麼好法子?”

山子拍了拍小五的肩頭,恨聲說道:“此去幾百里,都是密林,我兄弟比他們路熟。暗中跟在後面,總會有機會下手的!若是錯過這次報仇的機會,可要追悔終生的。即便你我兄弟活下去,又有何臉面與師門、與爹娘交代呢?”

“我聽山子的,我要為我兄弟報仇!”毛勝握緊了拳頭,眼中噴出了復仇的火焰。

小五咬牙切齒的罵道:“它娘的,大不了一死,就聽你一回了!”

毛勝與蕭山分別來自安州的兩家武館。王五來自一家鏢局。大夥兒見到天龍派途經安州,都很興奮。來自江湖聖地的高手,給安州的江湖人,帶來一種膜拜的衝動。再加上前段日子江湖風聞的說法,就是天龍派此行,是去海外尋找神兵丹藥的,更是令人神往。

大夥都是江湖同道,何不結伴而行,共赴仙島呢!

於是乎,有人挑頭,便有人跟從。

大夥兒一路追趕,跑到了天龍派的前頭。

這夥人想得簡單,我等都追至半路了,你天龍派怎麼也不好拒絕大夥兒的拳拳之情,赤子之心吧!

誰成想,天龍派根本未將這些安州的豪傑放在眼裡。一見面,興致衝衝的二三十人,便湮沒在對方的狂風驟雨之中。

毛勝三人見勢不妙,趁亂竄入山林,僥倖躲過了這場絞殺。算是三人命大,也是事出突然,天龍派行事出了紕漏。

總之,三人活了下來,並將對天龍派的景仰之情,轉變為了從未有過的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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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3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撲火

林一駕著馬車,隨天龍派眾人往前又走了三日。

天色漸晚,車馬來至一處樹林密集的小山谷中停了下來。接到前面的吩咐,林一卸下馬車,打量著眼前這背風的山谷。此處,地勢低窪,位於山林簇擁之中,應是個宿營的好地方。

隨著明亮的篝火升起,烤肉的香味四溢,弟子們的說笑聲在夜風中傳得很遠。

林一還是離群索居,在篝火邊取了塊烤肉,便一個人遠遠離開,默默靠在馬車旁。他撕了片肉塞入口中,慢慢吃著。偶爾拿起小小的酒葫蘆,輕呷一口千秋馥。

幸虧臨行前多買了幾壇帶著,除去送人的,乾坤袋中還有幾十斤。此去離家千里萬里的,這酒,也是喝一點少一點。

林一並不是嗜酒之人,只是淺淺的一口酒下去,身後那愈來愈遠的仙人頂,會一下子清晰的回到眼前,仿佛轉身之際,便能看到。

拿起手中的紫金葫蘆,輕輕摩挲,林一的眸光中露出暖意。

……

月上中天,一輪銀鉤下,清輝淡淡。

山谷中,一片寂靜。

天龍派弟子們大都進入了夢鄉。大車下的林一,蜷縮如弓,亦如酣睡。

遠處隱隱幾聲梟啼,引得幾個虎蛟堂的守夜弟子縮起了腦袋。

躺在大車下,林一無法打坐。氣息運轉周天,卻也能靈台清明。如此行功,實屬無奈,雖對修為裨益甚微,恢復體力還是奏效的。

似在睡夢中的林一,猛的睜開了眼睛,又微微蹙起眉頭。遲疑片刻,他撩起雨布向外張望。

這是遮蓋大車的雨布,被林一扯下多餘的一塊,每晚宿營之時,圍著大車攔了一圈。明著是為了擋風避雨,實則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身形。上次的夜半時分,跟隨孟山外出後,回來時便費了番周折。一個大活人躺在車下,無遮無擋,誰都可以看到。有塊雨布掩人耳目,行事也方便了許多。

北疆初春的夜裡,寒氣襲人。篝火邊,幾個守夜弟子在圍火取暖。營地四周並無其他動靜。

林一還是鑽出了大車,走至僻靜處,向四處觀望。被驚動的守夜弟子,見是起夜的車夫,並不在意。

營地周圍是低矮的山丘,料峭的寒風吹過林一的面頰,他猛的噏動下鼻子,風中有煙火的氣味。

林一忍不住放開神識,並抬頭向上望去。山丘遮住視線,不能及遠,而那遠處的天空竟現出一片妖異的亮紅。他不再遲疑,幾步沖上山丘,神色大變!

兩三裡外,高大乾枯的樹林,已燃起熊熊大火,並漸漸連成一片。火借風勢,風催著火頭,正向營地蔓延而來。

林一忙回首四顧,前後左右皆是火光,沖天大火即將合圍。

這大火燒了不是一時半刻了,只是天龍派營地所處低窪,夜深人靜的時候,守夜弟子只顧傾聽附近的動靜,卻絲毫沒有發覺幾裡外的大火。

來不及多想,林一跳下山丘,沖著那幾個守夜的弟子大喊了一聲:“山林著火了!快走——!”他嘴裡喊著,幾步奔到停車的地方,飛快的套起馬車來。

幾個喘息過後,營地沒有動靜,林一手上不敢停頓,扭頭一看,幾個弟子滿臉茫然,還在好奇的竊竊私語。他的一嗓子,或許太突然,睡夢中的眾人也沒見反應。

林一氣得直搖頭,又跑過去套上第二匹馬。實屬不忍心眾人葬身火海,卻沒有人在意自己的示警。

“往上看——!”林一圍著馬車飛快忙碌著,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嗓子。

營地的帳篷內終有了動靜,見狀,林一高聲喊道;“不想死的,快起來逃命——!”

幾名守夜弟子,這才發覺遠處天空的異常,呼啦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山丘,隨即撕心裂肺吼了起來:

“山林著火了——!”

“大夥兒快起來——!”

營地暫態腳步聲四起,人聲噪雜。

“吼什麼呢?什麼著火了?”

“快去看看,哪裡著火了!”

“真燒起來了?這山林怎麼會著火呢?”

“快看那,一圈都是大火,我等被大火圍起來了!”

“……”

孟長老與真元子等人也跑到了山丘之上。

遠處的天空亮如白晝,洶洶火勢正猛,那灼人的氣浪隨夜風襲來,令人氣息為之一窒。

“孟長老,西北風正猛,來路已被大火切斷,去路也被火勢阻攔,速讓弟子們撤離!”突如其來的大火,令真元子也是滿面的駭然,他及時出聲提醒。

“所有弟子聽令,速速順路往東去,快!快!快!”孟長老揮臂大吼著。真被大火圍上,任你是什麼絕頂高手,面對這赤煉火獄,也只能扼腕長歎,死路一條。

眼下唯一途徑,便是逃!

“那人是誰——?”孟山下令後,剛要隨真元子跳下山丘,只見一輛馬車伴著馬的嘶鳴,已向東沖去。而眾弟子還正一片忙亂,有的還沒找到自己的馬呢,林一已駕著馬車沖在了前頭。

“林師弟,快來幫幫我——!”金科帶著哭音喊著。

林一回首,見金科圍著馬車直跺腳。馬兒受了驚嚇,他怎麼也套不上車轅,正在絕望的大喊大叫。

若是馬車被燒了,金科此行便要結束,沒人會帶著一個無事可做的車夫東行。

如此危急關頭,雖不知林師弟會不會幫著自己,正如同求生的本能般,此刻,林一是金科唯一的指望了。

林一眉頭輕皺,他轉身跳下賓士中的馬車,幾步來到金科的大車前,而其所駕的馬車猶如人駛,自顧往前沖去。

不理金科感激涕零的頻頻躬身,林一手掌輕扶馬頸,躁動不安的馬兒隨即安靜下來。他輕扯著轡頭,馬兒便聽話的靠近了車轅。金科大喜,忙跟著套起大車來。

事發突然,營地眾弟子一時驚慌失措過後,卻也個個機敏異常。不時的工夫,馬蹄聲響,眾弟子騎著馬兒一個接一個飛馳而去。

孟山看清了方才的那人正是林一,他冷哼了一聲,接過弟子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沖著真元子說道:“道長,快走——!”

真元子深瞥一眼忙碌著的林一,也不敢耽擱,他對孟長老點頭示意,便帶著倆徒弟,施展輕功而去。

轉眼間,率先離去的林一,已同金科一道,落在了最後。便是那個黃家齊,也與他人同乘一馬,跑的沒影了。

馬車已套好,林一遠眺,見東面火勢即將合攏,他一抖韁繩,低喝一聲:‘駕——!”

馬車猛的向前竄去,扯得金科一趔趄,差點栽下車去,嚇得他一把拽住林一,才穩住身形,又恐林師弟惱怒,忙又鬆開手,想陪個笑臉。對方卻是目視前方,坐在車前穩如磐石,根本不搭理他。

前後張望之際,金科才知自己落在了最後,他不由得心生惶然!

林一駕著馬車,順著大路東行,前面兩三裡外,大火竄起了一二十丈高,沖天的熊熊火焰已燒到了路口,左右看不到盡頭的一道巨大的火牆,正擋在前面。天龍派的人大都逃了出去,馬車前一兩裡處,只有兩騎人影,被火光烤得扭曲晃動著。

大火已攔住了半個路口。

“完了,跑不出去了,要被燒死了——!”金科絕望的哀嚎了一聲。

林一面無表情,手中韁繩輕輕抖動,馬車跑的飛快,直奔前去。

前面兩騎眼看就要衝出路口,可灼熱的氣浪,讓馬兒哀嘶不止。一匹馬兒揚起前蹄亂踢,竟又倒退了回來。馬上的弟子狠命抽打之下,馬兒長嘶一聲,掉頭跑了回來,讓馬上弟子急得大吼。另一匹馬也受了驚,上下跳躍,直奔一旁的樹林中去了。

迎面而來的馬兒跑得極快,轉瞬從馬車旁躥了過去。

“救我——!”馬上弟子的驚呼聲戛然而止,他只覺得身子騰空而起,被一隻鐵手抓著後背衣領,尚未回過神來,見自己已落在馬車前,被駕車的外門弟子死死帶入懷中,根本動彈不得。

此人正是初離九龍山時,那個被野豬拱斷了肋骨的內門弟子,在與馬車擦肩而過的瞬間,被林一輕舒猿臂,一把將其從驚馬上拽了下來。

大車前的空間狹窄,林一只能將其按在膝蓋上,不讓其動彈。眼下形勢危急,顧不得這麼多了。

前面的路口轉瞬到了跟前,大火將將阻住了路口,入眼一片火海,炙人的熱浪撲面而來。

林一眼瞳微縮,他手臂扯動韁繩,猛的擊打在馬的身上。兩匹駕轅的馬兒同時發出一聲哀嘶,勢若瘋狂一般,拉著馬車,一頭沖入了火海。

馬車頃刻間被火焰圍裹,大火從上下左右肆虐而來。金科直覺得面皮灼疼難耐,衣裳眉毛都要燒起來了,他禁不住要駭叫起來。

林一不待金科出聲,伸手抓其衣領,雙臂用力,猛喝一聲:“去——!”他左右手猛地往前一甩,金科與左手的那名弟子,已四肢騰空,高高拋起,眨眼穿過火海,飛了出去。

拋出二人的剎那,那名驚馬的弟子已跑遠了。

來不及多想,靈力運轉之下,一層隱約的白色光華透體而出,護住了林一的全身。他飛快打出手訣,一股旋風裹著疾馳的馬車,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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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3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報應

天龍派眾人沖出大火的合圍之後,並未遠去,一個個回頭張望。十數裡方圓的漫天火勢,借著風力正席捲而來。只是身後已無大火,眾人心下稍寬,緩緩後退,等著後面落下的弟子。

一行三十七人,眼下聚攏在一起的,只有三十三人。火海的後面,還有四人未出來。

當大火掩住路口之時,已有人發出驚呼聲,看來這四人凶多吉少了。正當人們搖頭絕望之時,亮如白晝的火光中,突然飛出兩個人影,如兩塊石頭一般,身形還帶起一溜的火焰,越過了火牆。

眾人一片訝然,尚未及加額慶倖,一輛馬車又沖了出來。

正是林一將金科二人擲出後,駕著馬車沖了火海。遠遠的百丈外,可見天龍派眾人正駐足觀望。

隨著沖出來的馬車,驚喜的叫喊聲響起。

金科與那名內門弟子,被林一手上留了巧力,雖拋出了二十多丈遠,屁股摔得不輕,卻沒傷著,正狼狽的爬起來,沖著馬車直揮手。

一個大活人是怎麼被扔出這麼遠的,二人想不明白,卻對林一的活命之恩,心懷感激。

馬車沖出來後,馬速稍緩,讓金科二人攀上來後,繼續往前跑去。

眾人忙迎上前去,馬車這才停了下來。金科與那名內門弟子也被人攙下了馬車。

“後面還有一人,你可曾見到?”孟山排開眾人,走至林一面前。他面色冷峻,大聲問道。

林一跳下馬車,見金科一身的煙薰火燎,正百感交集的與眾弟子打拱作揖,訴說著方才的驚險一刻。聽到孟長老的聲音,他回身施禮,然後起身答道:“馬匹受驚,人馬俱已竄入山林深處……”

林一話說了一半,便緘口不語。孟山濃眉一挑,深深注視了一眼這個最後才沖出來的外門弟子,他歎了口氣,臉色稍緩,說道:“林一,危急時刻,你首先示警,反應機敏。為了救人,又落在了最後,並救下了兩名弟子。今晚我天龍派脫困,你居功甚偉。日後返回山門自有獎賞。不過……”

孟山略作沉吟,眸中精光一閃,接著說道:“不過,方才是你將他二人擲出了火海嗎?”眾人聞得孟長老如此說話,都圍了過來,好奇看著這個默默無聞的外門弟子。一二十丈這麼遠,要多大力氣才能將人給擲出來啊!只有真元子躲在人後,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林一暗自帶著小心,他神色不變,掃視眾人一眼,答道:“即將沖出火海之時,怕二位師兄遭難,也為馬車減輕一份負擔,林一心急之下,借助馬車的前沖之力,將二位師兄給拋了出來。事急從權,有魯莽之處,還望二位師兄不要介意!”他轉過身去,沖金科與那位弟子拱了拱手。

那位被林一救下的內門弟子,是個圓臉的年輕人,忙回禮道:“多謝師弟援手!”

“你力氣很大嗎?”孟山不依不饒,緊盯著林一不放。

林一眉梢微動,他神色平靜的答道:“幾百斤的力氣還是有的!”

孟山捋了下絡腮鬍子,打量著林一的眼神,令人捉摸不定。過了一會兒,他才昂首四顧,高聲喊道:“諸弟子聽令,後退至山路或溝壑之處。季湯帶四人,循著火場週邊搜查一番。哼!本長老不信這是一場天災!”

季湯接令後便帶著幾名弟子,向火場兩側迂回了過去。虎鮫堂的人則是騎馬向東搜尋探路。

背後的火光,映得人影搖晃不定,天龍派一行被大火逼迫著,慢慢退去。

……

“燒死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毛勝趴在地上,狠狠拍了巴掌,滿是油灰煙屑的臉上,盡是興奮的神色。

幾裡外沖天的火焰,照亮了毛勝三人的臉膛。三人眼中的火焰也在燃燒著。

“山子,你這法子不錯,打不過他們,就燒死他們,哈哈!”王五的笑聲裡帶著一絲顫抖。

蕭山冷冷注視遠方的大火,掩飾不住眸中的快意,他抽動著眼角,哼了一聲:“也多虧了你找來這麼多的火油。不然,憑你我三人,又怎能將幾裡方圓的樹木同時點燃。他娘的,這也是天龍派的報應!”

“小山,你說這三更半夜的,這夥人能不能跑出去?”毛勝帶著獰笑,卻不無擔憂的說道。

蕭山搖搖頭說道:“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蒼天該不會瞎了眼吧!”

“這會兒正是人貪睡之時,大火燒起來後,便是他們察覺到也晚了。任他什麼狗屁高人,也得燒成飛灰的。只是……”王五撓撓頭,沖著著蕭山問道:“只是,這千里之內皆是山林啊,若是火勢蔓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的。”

蕭山咬了腮幫子,帶有血絲的眸子一霎不霎盯著前方,他肯定的說道:“這片山林四周皆有隔火的地勢,我早已看過的。”他語氣一頓,恨聲難卻,接著說道:“若是能燒死這些人,便是赤炎千里又如何?活該他娘的,天意如此了!”

“我看,我等還是先離開此地吧……”王五看著愈來愈猛烈的山林大火,有些心悸的說道。

蕭山三人呆在上風口,那幾裡、十幾裡,一會兒便是二三十裡的火勢,讓人看著驚心動魄。

三人不敢久留,迎風往回跑去。大火在身後如同巨大的火把,遠近的山林樹木都清晰可辨。

三人跑的飛快,一會兒的工夫,便跑出了四五裡路。

天亮之前,三人便可遠離這片山林,逃之夭夭。

突然,正在奔跑的三人,卻不約而同的,猛然停下腳步,驚恐的看著前方。

十幾丈外的山林中,立著高矮不等的十幾人,一字排開,攔住蕭山三人的去路。

火光的映照下,突然冒出來的這些人,神色不明,卻帶著森然的殺機,令人卻步。

三人滿臉驚恐,面面相覷,腳下禁不住往後退去。

“哼!給老夫站住——!”一聲冷叱,在三人耳邊震響,驚得三人心跳驟然加快,無形的恐懼困住了腿腳。

三人冷汗如雨,不敢再挪動一步。

一位老者前行了兩步,其白眉白須,仙風道骨,卻氣勢逼人,讓人不敢睥睨。

“你三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這場大火與你等少不了干係。快給老夫說個清楚!”

老者的語氣不容置疑,他並未將蕭山三人放在心上,而是眸光灼灼看向遠處的大火,皺起了眉頭,吩咐道:“事關我門下弟子安危,不可大意。去兩人前面查看。”

兩名年輕人應聲後,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身影飛逝而去。

見狀,蕭山三人心底冰涼,大致猜測出一二來,便各自抽出腰間兵器,緊緊靠在一起,惶惶不安的注視著這些來歷不明的人。見了方才那二人的高明輕功,三人便知跑不掉了,生死只能聽天由命。

“你等是天龍派的人?”蕭山壯起膽子,沖著老者大聲問道。

老者睨了三人一眼,冷哼道:“竟敢問起老夫來了,莫非不怕死嗎?”

老者的隨意一瞥,讓蕭山三人如墜冰窟,令人心生絕望。這是一種難言的無上氣勢,是草芥面對莫測天威時,那種無法抑制的恐慌與無奈。

蕭山腿腳直抖,卻兀自強撐著,他瞪著眼睛,恨恨說道:“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好漢子怎會怕死?”

老者饒有興致打量蕭山一眼,淡漠的說道:“倒是個不怕死的人呢!告訴你也無妨,我等便是天龍派的人,前面大火與你三人有關了?”

毛勝與王五相視後,忍不住長聲悲歎。蕭山的心頭也湧出了重重的失落與悲慟。

“哈哈!這天不長眼吶!”蕭山神情悲愴,滿臉的灰屑更顯神色猙獰,他哀呼一聲:“你天龍派無辜屠害我安州眾好漢。本以為上天可憐,留下我三人性命,只為報這血海深仇。誰成想,天不開眼,竟沒燒死你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不錯,這大火便是我兄弟三人所為。來生做鬼,我蕭山還是要尋你等報仇!”

對於眼前三人的悲憤控訴,以及這場恩怨的由來,老者不想有過多的深究。他暗哼了一聲:“這孟山也年紀不小了,行事卻毛手毛腳的。”

老者看著遠處的火光,冷聲道:“縱火乃是大惡。于情、于理、於法,皆不可饒恕!”

老者話音未落,其身後十餘人已飛快將蕭山三人圍在當間。

蕭山慢慢挺直了身軀,仰首呵呵冷笑道:“這天理莫不是你天龍派一家專有?何須它娘的找藉口,無恥之尤!”

“去它娘的天龍派,我操他八輩,爺爺們跟這些狗日的拼了!”毛勝嘶啞著嗓子,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

“兄弟們一同上路,怎少得了我王五,拼他娘的——!”

“兄弟們,上路了——!”

深陷重圍,面對天龍派的高手們,絕望悲憤之際,三人怯意已無,迸發出畢生的鬥志。

這是鬱積已久的爆發,這是男兒血性的怒放,這是人性尊嚴的揮灑!

蕭山三人揮動兵器,如癡如狂,在怒吼聲中,飛蛾撲火般沖了出去——

沒有刀光劍影的渲染,沒有驚心動魄的廝殺。轉眼間,三人已撲倒在地。

十余名高手聯手的絞殺,一個呼吸之間,便讓三人撲地而亡。

蕭山倒在地上,脖頸處噴出一道妖豔的血紅。眼中的天地,已顛覆了過來。魂飛天外之際,他嘴巴動了動:“天不開眼……報應……”

“離開此地,餘下的事情,讓孟山來收拾吧!”隨著老者的一聲吩咐,十餘人飛快的隱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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