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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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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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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0:2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心可登天

 宋守撓了撓頭,剛要說話,莫大笑著接口說道:「還不是……三位執事掌管一應大小事宜,不過,聽說此次隨同前往玄天境的,是……是吳執事。」

  「不知何處可以見到吳執事呢?」林一淡淡地笑了下。

  「閣主與執事們的洞府都在天璣峰上。」宋守抬起手向上指了指,又無奈地搖頭說道:「峰上不是我等可涉足之地,師弟還是去前山探聽一番,總好過坐失良機啊!」

  須知,玄天境之行乃是門中大事。隨行弟子皆門中菁英,自有長輩們分外的關照。如今,啟程的時日有了變化,林一卻是一概不知。

宋守與莫大二人,已看出他沒有得到門中長輩的告知,彼此相視,露出古怪的神色來。看來,這個林師弟不只是得罪了簡已簡執事這麼簡單了。

  林一呵呵笑著起身,拱拱手告辭離開往前山走去。對於宋守二人的心思,他不願多想,只是離去之際,臉上的笑容已無。

  若是依著宋守所說,眼下已是月底,玄天境之行隨時都可以啟程,可門中竟無人預先告知。莫非,將他林一忘卻了不成?
  ……

  前山的半山腰,高低錯落的大小樓閣,掩映在茂盛的濃蔭中。一片敞亮的山坡前,便是天璣閣弟子閒暇時聚集的所在。

  林一眉頭淺鎖,背著雙手施施然踱了過來。他立在一處樹蔭下,四下打量。不遠處的『藏經閣』前,偶有人影出沒,守在門前的修士不再是那個羅逸,而是一位鬚髮灰白的老者;執事所在的閣樓前,聚集幾個弟子在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沒見到幾個執事的身影,林一湊到那幾個說話的弟子身旁,拱起了手,尚未開口,那幾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紛紛寒暄起來——

  「這不是林師兄嗎?」

  「林師兄可謂我外門弟子中翹楚也!」

  「林師兄可有貴幹?小弟樂意代勞啊!」

  「……」

  此時,不遠處的藏經閣前,那位闔目靜坐的老者,聞得動靜,抬起瞭望眼。

  林一稍怔了下,想不到還有人認識他。見幾人都是練氣四五層的外門弟子,他便露出笑臉說道:「我來尋執事……」

  「幾位執事都不在。」

  「執事與閣主一同去丹陽峰公幹去了。」

  「林師兄,有事吩咐即可,我兄弟幾人閒著也是閒著啊……」

  看著眼前幾人熱絡的勁頭,林一隻好說道:「有關玄天仙境之行,不知幾位師弟可否知曉?」

  「這個……聽說便是這兩日啟程,相關事宜便不太清楚了……」

  「是啊,我等只是外門弟子,所知有限……」

  幾位外門弟子有些尷尬地支吾起來。林一知道所問非人,輕輕搖了搖頭。他神色略動,衝著眼前幾人拱拱手,便轉向一旁走去。

  「這位……不知該怎樣稱呼,喚在下來此,可有吩咐?」

  林一走至藏經閣前,沖那守門的修士施禮。他方才與幾人對話之際,耳中有人傳音,這才注意到是這位老者,便過來相問。

  這位老者的相貌有著六七十歲的模樣,卻有著練氣九層的修為。

其鬚髮灰白,滿面的慈和,眸光含笑。看著林一,他點點頭,伸手扯出一個蒲團放在身邊三尺遠處,呵呵笑道:「願意的話,喚我師兄便可!請坐!」

  一時也尋不得要找的人,眼下陽光熙和,左右無事,不妨與對方攀談幾句。

        林一道了一聲謝後,便撩起了衣袍的下襬,坐了下來。

  「可知我喚你何事?」老者看著身邊的年輕人,拈鬚又是一樂。

  林一從未見過這個老者,不過,正陽宗內上千的修士,又怎能一一認識呢。見對方言語溫和,他搖搖頭,說道:「不知這位師兄喚我何事呢?」

  「呵呵!我是臨時替別人值守藏經閣,此處人來人往,也耳聞了一些天璣閣中的趣事……」老者慢條斯理地說起話來。原來,此人複姓東方,單名一個聖字。其日常打理一些閣中瑣事,很是清閒,因藏經閣值守缺人,便臨時來湊個人手。

  東方聖在藏經閣門前曬著日頭,聽到了林一與那幾個外門弟子的對話,知其便是不久前盛傳的外門弟子,也是臨時起意,便相邀敘話。

   

  「聽說,我天璣閣中,出了一個頗為不俗的外門弟子,想必便是你吧!嘖嘖,如此年紀,便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前途大有可為啊!」東方聖讚歎道。

  林一每日裡閉門不出,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在天璣峰傳得沸沸揚揚。看來,還是那一場比試的緣故。他苦笑了下,問道:「敢問東方……師兄,喚林一前來……?」

  「呵呵!年歲大了,難免要絮絮叨叨,林師弟勿要見怪啊!」老者喊起師弟來,極為隨意,想來他已看出了林一的修為,笑著說道:「我方才見你尋執事,是不是要詢問玄天仙境之事?」

  見林一點頭,東方聖拈鬚笑道:「呵呵,幾位執事連同閣主,皆去了丹陽峰,應是相商三日後啟程的事宜!林師弟不也是隨行者其一嗎?屆時去丹陽峰與同門相聚後,一同啟程便是。」

  見林一蹙眉深思,他又是呵呵一笑,說道:「不過嘛,我喚你過來,是想說說玄天仙境。不知林師弟可有興趣?」

  林一眉梢動了下,欠了欠身子,不無誠懇地說道:「請師兄賜教!」

  東方聖微微頷首,似有感慨一般,向遠處眺望了一眼,緩緩開口:「據我所知,數十年來,林師弟應為玄天境之行唯一的外門弟子。你眼下的修為,本應晉入內門,緣何如此,不得而知了。不過,我也是從外門走過來的,便想著倚老賣老,在你臨行前提個醒,盡份心意……!」

  林一靜靜坐著一旁,聽這位老者的講述。東方聖來自世俗的一個官宦之家,其幼年向道,執著以求,費勁千辛萬苦加入了仙門。

  老人眼下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卻是年逾百歲,怕是壽元無多。

  少小離家,轉首已是暮年。一生孜孜以求,苦修不輟,無奈修為止步於練氣期,無數次嘗試後,築基已然無望。

  得知天璣閣中,外門中出了一位練氣九層的弟子,並奪得玄天境之行。東方聖好奇之下,想不到在藏經閣前,見到了這個傳聞中的年輕人。

  林一外貌質樸,神色端正中和,加之年紀輕輕,令老者心生好感來。雖說論修為以師兄弟相稱呼,而對方的年歲在他眼裡,無異於兒孫輩,多提攜幾句,也是為長者的一份心意。

  老者侃侃而談,談及身世以及宗門中的趣聞,輕鬆而隨意,頗得林一的好感,並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二人坐在一起敘話,來往人等無人在意。林一看出對方並無惡意,出聲問道:「您去過玄天仙境?」

  「呵呵!早年間去過一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唉!時至今日,一切都是枉然啊!」東方聖話語滄桑,神態兀自隨意而溫和,如同講述別人的經歷一般。

  ……

  一個多時辰過後,老者收住了話頭,意興闌珊。林一起身,沖其鄭重深施一禮。後者端坐不動,眸中露出欣慰的笑意,攤開手掌,露出兩塊玉簡說道:「其一,乃是我當年玄天仙境之行,門中所贈的仙境輿圖,以及禁忌須知,或許對你有用;其二,乃是我家裡的一些情形,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已是物是人非。以後若是空暇,師弟可代我去看看,若有不便,當你這個老師兄沒說過,呵呵!」

  林一遲疑了下,看著對方手中的玉簡說道:「您為何不親自回去一趟看看呢?」

  東方聖手拈長鬚,黯然良久之後,瞥了一眼林一,眸光中睿光一閃即隱。他搖頭說道:「我也想回去啊!可每每動了這個念頭後,卻是心生怯意!罷了,不回去了。」

  輕嘆了一聲,東方聖忽而抬頭問道:「你可有為難之處?」

  林一直起身子,正色問道:「林一不明的是,您為何將此事託付與我?」

  本以為林一要接過玉簡,爾後致謝,誰成想卻出言質疑起來。

  東方聖稍感錯愕,再次端詳了對方一眼,緩聲說道:「夫輕諾,必寡信!善!」他沉吟了下,不無用意地說道:「內門弟子有師門長輩在,倒不虞手中沒有玄天境的玉簡。你身為外門弟子,怕是無人關照吧!我手中倒是有一枚這樣的玉簡,留著也是無用,送你便是。禮下於人,當有所求也!林師弟以為然否?」

  不再遲疑,林一再次躬下身去,雙手接過玉簡,說道:「多謝!」

  東方聖撚鬚微笑,輕輕頷首,揮手示意道:「我老頭子還要代人值守半日,呵呵!請自便!」

  林一不再矯情,轉身離去。他的心中卻是對這位老者心懷感激!對方所托之事,乃是好意的託辭,令其玄天境的玉簡送的理所當然,也讓他林一接受這份人情而問心無愧!

  老者本身已離家數十年之久,託人回去看看,不過是了卻一樁心願。至於所托之人如何處事,其本人並不在意。林一自然知曉其間的緣由,他只是想確定對方所送的玉簡,並無他意。必定初次冒昧相見,便送了這樣一份人情,令人不能不揣度一番。

  這一個多時辰的交談,令林一受益匪淺。他始終對玄天仙境內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卻無從得知究竟。而眼下,心頭的疑惑少了許多。

  這還要得益於東方聖老人,適時用其親身經歷,為林一講述了玄天仙境中大致的情形。其中的風險與機緣共存,生死逆轉,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可見,這位老人當初能全身而返,實屬不易!

  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一個築基無望的修士,見到一個年幼的外門弟子,或是惻隱之心,或許是呵護之情,也或許是他的臨時起意,讓林一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林一在天璣閣中,身為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外門弟子,舉目無親,四處受敵。即將到來的玄天境之行,既無人告知啟程的時日,也無人詳加關照。他心有不滿,只能暗自忍耐。

  如今得到了意外相助,可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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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0:2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曉行霧沉

既然見不到幾位執事,乾脆返回。雖說來到正陽宗一年有餘,林一對山門的一切還很陌生,也無別處可去。


林一轉過山坡,便循著山道往回走,迎面遇見一人。來者面帶笑容,興致不錯,一道螢光在其身側盤旋不止。見有人阻住了去路,此人神色一怔,笑容也僵硬了起來。


「原來是林師弟……啊?不,是林師兄!」此人三十多歲的模樣,說話間,一把抓住了流動的螢光,那是一把品相不錯的飛劍。


來者算是熟人,乃是原先見過的羅逸。許是在林一的手中吃過虧,再次見面後,其不復有初始時的從容。


「羅師兄,這是從何處來啊?」山道不寬,林一閃過一旁讓出道來,隨口打了聲招呼!


見林一還是神態如舊,羅逸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林師兄客氣了!須知三日後,你我參與玄天境之行的弟子們,便要啟程了。這兩日,聆聽門中長輩的教誨之餘,在 下深感此行的莫測,也不能不為之準備一番!呵呵!這把飛劍還不錯吧!與靈器相比也只是略差一籌啊!此乃簡已師叔親手鍊制,為晚輩以壯行色!」


羅逸手中的飛劍,確實不錯的樣子,應比尋常的上品法器要好很多。看來,門中的長輩們,為了玄天境之行,還是動了番心思的。


對方神情中的炫耀之意,不言而喻。林一淡淡翹起了嘴角,說道:「三日後,真的是啟程的日子?羅師兄不會記錯吧?」


羅逸搖頭說道:「三日後五更時分,丹陽峰聚首,長輩們再三交代過,我怎會記錯?」

「呵呵!羅師兄請!」林一神色不變,隨意地拱拱手,已從羅逸身邊擦肩而過。

羅逸還以為改動了啟程的時日,正待開口詢問,卻見林一的身影走遠。他只感到對方有些古怪,卻是不甚了了,只能作罷。

林一獨自走在山道上,嘴角還是翹著,只是眸光中帶有幾分冷意。

從東方聖老人的口中得知,玄天仙境之行,注定不會是一次簡單的遊歷。為了這些初次出行的弟子們安危著想,長輩們少不了耳提面命,細心教誨,還有上好的法器相贈,以防不虞!

門中的長輩應不止一次去過玄天仙境,裡面的大致情形,早已繪影成圖,隨行者人手一份。

只不過,等等這些皆與他林一無關。若非今日宋守提起此事,或許,等他下一次閉關出來時,已然錯過了此次玄天仙境之行。

怨天尤人嗎?林一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只是正陽宗天璣閣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外門弟子而已。

既然有了隨行的資格,玄天境無論是什麼樣子,總要走一趟看看。

……

這一日,三月二十八,三更時分。

丹陽峰上,丹陽閣中。

榻上的晏起,緩緩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笑容。燭火的映照下,一婀娜的身影走至身前。

「夫君,啟程在即,緣何獨自發笑?」

晏起手扶青髯,看著冷翠說道:「眼下,時不過四更,這小子便早早守在了『天台』之上。如此性急之人,真難為他能修至練氣九層的修為!」

冷翠回首瞥了一眼閣樓外的夜色,不以為意地說道:「這不就是上次那個年輕人嗎!看其服飾,還是外門弟子的裝扮,怕是在天璣閣中,未得長輩的器重啊!不過,此子為人倒也執著!」

夫妻二人說了幾句閒話,冷翠感到有些心神不寧,她略有擔憂地說道:「此次隨行的閣主中,惟有你一人,凡事還須小心為好!」

晏起頷首笑道:「往年的這個時候,大夥兒都爭著搶著要去撞撞運氣。古峭、姬伯與常頌三人,多年來修為難以寸進,玄天境之行無疑是一次好的歷練機會。

可這三人皆託辭自身機緣不夠,樂得安於現狀,加之歲數都不小了,倒也情有可原。可古怪的是,為了修至金丹後期,衛從早便對玄天仙境之行耿耿於懷。而事到臨頭時,他 卻以天樞閣事務繁忙為藉口,願再等十八年!呵呵!其本意如何,令人難以揣測了。」
   
  
冷翠沉吟了下,正待開口,晏起已起身下榻,走至其身邊,溫和地笑道:「夫人是想陪我一同前去?」

大夏的修仙界,早已生出了幾分異樣,對此,他夫婦二人早有察覺。不過,無憑無據,又能如何呢!晏起輕挽夫人的肩頭,雙雙走至窗前,遠眺夜色,自言自語道:「夫人安心便是!此去,我一人足矣!」

冷翠臻首輕斜,嗯了一聲,說道:「放眼大夏,夫君的敵手,屈指可數!只不過,玄天仙境變幻莫測,危機重重,你還須小心。那些隨行的小輩,憑的是自身機緣

輕輕拍了拍夫人的手臂,晏起會心一笑。女人家的心思,不過是天大地大,夫君大。即便是身為修士,男女之情,也莫不如此。

……

濃重的夜色下,丹陽峰的『天台』之上,林一獨坐在一塊大石上,強抑著心中的忐忑,其翹起的嘴角,掛著的是一抹澀澀苦意。

午夜將過,林一便溜出了天璣峰。半路磨蹭著,眼看著四更時分了,他才尋到了天台一個僻靜處,佯作打坐入定的模樣。

丹陽峰果然不是好呆的地方,無數道神識掃來,令人心頭直跳,也只能強作鎮定。這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那無數道神識中,弱小些的還沒什麼,只是幾道強大的神識毫無顧忌而來時,使得林一遍體生寒,感到自身的五臟六腑都被人看個通透。在那一剎,他的冷汗都流了出來,卻兀自閉著眼睛,苦苦強撐著。

還好,半個時辰過後,週遭清靜了,林一暗暗吁了下,神色也從容了許多。

當日去前山轉了一圈返回後,林一不再四處詢問,而是鑽到自己的山洞中呆了兩日。

今日四更將過,林一心有計較,便早早來到了丹陽峰的『天台』之上。若想去玄天仙境,眼下的笨法子,實屬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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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三丈 天梯


不多時,天台之上多了些人影的晃動。來者中不乏有好奇者,掃視了一眼林一之後,便各自尋了地方席地而坐,靜候時辰的到來。

  漸漸的,四閣一峰的弟子,陸續彙集到了寬闊的石坪之上。

  天邊將將現出一抹魚肚白,不時有幾道劍虹劃空而至,引得弟子們紛紛翹首張望。自空而下的,分別是四閣一峰的長輩們。

  林一本來躲在天台的一隅,見朦朧的晨靄中,出現了天璣閣弟子的身影,他便悄悄起身湊了過去。

  此時,二十多個弟子簇擁著一個濃髯的中年壯漢,衝著林一的所在走來。

  「你在此處作甚?」為首者正是天璣閣的執事吳七,見林一出現在天台之上,其神情略略一怔,隨即臉色一沉,出聲質問。

  眼光掃過吳七等人,林一微微皺了皺眉頭。來者均是天璣閣中的內門弟子,沒有一人的修為低於練氣八層的,那個羅逸也夾雜在人群中,臉上還帶著不可捉摸的笑意。

  「見過吳執事,弟子在此處候同門的到來!」林一神色不變,拱手作答。

  不知想到了什麼,吳七哼了一聲,說道:「隨後而行!」說著,便自顧向前走去。林一應了聲是,直起身來。迎著這些同門的各色神情,他昂首冷面以對。

  這些天璣閣的弟子,雖也聽說或者見過這麼一個外門弟子,如今又見這人眼巴巴地跟了過來,感到有趣之餘,難免譏笑起來。惟有與林一打過交道的羅逸,走至近前時,頗顯親熱地笑道:「林師……弟來的真早啊!」

  林一嘴角微翹,說道:「左右無事,便早來一步!」

  ……
  此時,晨曦初現,林一隨在天璣閣的人群後,與別處的弟子彙集到了一起。

  不一刻,天台之上多出了一百多位修士,竟是燕雀無聲。由此可見,這些門內菁英的修為及養氣的功夫,自有不凡之處。十餘位築基期的長輩湊到一起,彼此抱拳示意後,也是一言不發,帶頭向著丹陽峰一側的山徑走去。

  一片晨霧飄來,人影綽綽中,有幾人好似察覺到了什麼,稍稍頓足回望,便次第拾階而去。各色衣著中,林一的灰袍顯得礙眼。作為此行唯一的外門弟子,他並未感到有何不適。

  只是,那幾道隱藏在人群之後的目光,還是令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

  丹陽峰的石階之上,逶迤而行百多位的修士。無人施展法術,皆是老老實實一步一個台階。如此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後,轉過一處樓閣,一處不大的石坪出現在眼前。

  此時,有曙光穿過霧靄,隱約可見一通天石梯攀附於峭立的石壁之上。林一抬頭望去,雲霧如風,輕輕湧動,遮住了山峰的高處。那石梯好似通向虛無一般,一時難以尋至盡頭。

  出行之時,本以為會有門內的長輩祭出飛行法寶,帶著眾弟子騰云駕霧而去。眼下卻是悄無聲響地在此處爬山,這是要去往何處呢?林一心有不解,也只能藏下心思,跟在眾人身後,亦步亦趨。

  「見過晏閣主!」一幫子築基修士已越眾而出,衝前方一人施禮。爾後,又是眾人齊聲高喊:「拜見祖師!」

  林一也隨著眾人躬下了身子,張了張嘴,卻並未出聲,而是不忘偷偷衝前打量。

  那處陡峭的山峰之前,悄然佇立一位身著淺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其雙眉入鬢,眸光半開半闔,神情淡漠。

  此人乃是丹陽峰的閣主晏起,正手扶三綹青髯,衝著眾人微微頷首,出聲說道:「不必拘禮!」其目光掠過一眾晚輩弟子,神色略有不快。

  「宗主閉關也就罷了,沒想到幾位閣主也是不露面,哼!」晏起冷冷甩下一句,腳下青虹一閃,一道劍光直上雲霄,竟是先自離去了。

  練氣弟子們不敢吭聲,便是一眾築基期的修士也無人表露不滿。一老者模樣的修士,轉過身來大聲說道:「各自施展法門,速去丹陽頂。」說著,他已踏上劍虹,隨晏起而去,緊接著又是十餘道劍虹曳起。

  只是眨眼的工夫,山坪上只留下一群練氣期的弟子。這些人各自稍怔了下,已有機靈者施展御風術,衝著那崖壁上的石梯奔去。

  如同鳥群炸窩一般,這些練氣弟子再無先前的沉穩,紛紛效仿前者,循著通天石梯往上攀行。

  看著身邊的人影一個個離去,林一站在原地並未動身,而是悄悄驅動神識向上望去。此處的丹陽峰傲然矗立,竟是高達千丈,崖壁上的石梯陡峭難行,即便是修為不弱的練氣弟子,欲攀上頂峰,也要費一番工夫。莫非這丹陽峰上,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名堂?

  天璣閣的弟子,在踏上山坪之時便已滯在人後。可即便如此,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林一的身邊已沒有幾個人影了。

  「林師弟,為兄先行一步了!」說話的人是羅逸,他也早按捺不住,拋下一句後,呵呵一笑,身形遠去。

  在正陽宗內,輕易不敢動用神識。方才趁機探清了山峰上的動靜後,林一不再遲疑,腳下一點,身形倏然飛起。

  眾多的練氣弟子,皆是奔至石梯前,再循階而上。這些人是修為在身,攀行在濕滑的石階上毫不費力,只是沒有平地上的從容與快捷。林一根本未想使用碧雲紗,那樣太過惹眼。不過,他也不想跟在後面,卻仰望別人的屁股。

  一縱便是二十多丈高,林一的身形在半空中已到了山壁的近前。他腳下虛點,去勢未窮,身形又是猛然提起,直撲石梯一旁的崖松。

  石梯上已有人留意到了身邊的動靜,只覺得一陣清風吹過,一道淡淡的人影,在崖松上輕輕一頓,便失去了蹤影。

  這些頭踵相接的弟子們,無暇顧及太多,一個個爭勝心起,爭先逐後地往上飛奔。

  林一走的是捷徑,崖松、崖壁的縫隙,皆被其借作用力之處,兼之『龍行九變』的身法奇妙,只見他衝破一層層的雲霧,直奔峰頂飛去。

  千丈的山峰,說高也不高。可即便是修士施展御風術,也要費一些工夫才能達到峰巔。如林一這般如履平地的輕鬆,在練氣期的弟子中並不多見。只不過,懂得江湖輕功的修士,同樣罕見。

  林一的御風術比起其他修士來,要高出一籌,加之『龍行九變』身形步法的奇妙,他後發先至,逐漸超越了石梯上的修士,並將其一個個拋在了身後。

  只是小半盞茶的工夫,林一的上方儘是光禿禿的崖壁,見不到一株崖松,亦無借力的石隙。此時的他,距峰頂尚有五十丈,距石梯足有三十丈。

  墜勢已成,林一併未慌亂,伸出手便向山石抓去,腳下也暗藏力道,踢向了崖壁。

  本想著以此借力,誰成想「哧——」的一聲,堅硬的石壁上只留下幾道抓痕。林一的手指仿若碰到了銅牆鐵壁一般,難以動其分毫。接著又是「奪——」的一聲,可想而知,腳下亦未奏功。

  手指與腳尖木然過後,一陣疼痛傳來,使得林一暗抽了一口冷氣。這崖壁上也有陣法護持不成?眼下處境不妙啊!


漸漸的,四閣一峰的弟子,陸續彙集到了寬闊的石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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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0:2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四章 萬里傳送




林一隻想著逍遙行,並未預見山峰之上的奇異之處。正陽宗的丹陽峰,又豈是尋常的山峰。後悔也晚了,此時,他身形下落了一丈,情形危急。

是祭出碧雲紗,還是強行登頂?念頭急轉,林一靈力自腳下噴湧而出,他腳尖全力憑空一點,下墜的身形一滯。

周身靈力運轉,林一的另一隻腳又是踏空踩下,其猛地張開了雙臂,如同一振翅高飛的雄鷹般,便要強行提縱而起之時,忽而神色一變。

自峰巔之上,一道大力突然襲來,帶著無上的威能,令人不敢面對,亦難以迴避。處變不驚,林一眉梢揚起,將要驅動玄天盾護體,隨即又強行按下了這個念頭。只是剎那間,他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抓住,直奔頂峰飛去。

強自鎮定的林一,並未掙扎,而是任其束縛,穿過層層雲霧,忽覺得周身一輕。他不及錯愕,便是神色一凝,抬眼望去——

無數道霞光映照下,遠處云海茫茫,無邊無際;近處彩云繚繞,煙霞氤氳。一處數十丈大小的峰巔之上,正靜靜站立著十數位正陽宗的築基前輩,皆一言不發,齊齊注視著從天而降的林一。

束縛皆去,林一找回了從容,身形舒展,緩緩落下。不待其雙腳站穩,便聽到一聲清越的嗓音,帶著莫名的意味說道:「又是你這個小子,不走尋常路!倒也有趣!」

「不知天高地厚,自不量力之下,只顧著出風頭!還不拜謝祖師的出手之恩!」一個帶著怒氣的嗓音,來自峰頂的另一處,乃是天璣閣的執事吳七。他呵斥了一句後,便不再理會林一,而是帶著滿臉的惶恐,衝著方才說話的那人執禮說道:「都是晚輩教下不嚴,還請師叔恕罪!」

林一已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忙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多謝前輩出手搭救!」

方才將林一自懸崖下抓起的,正是丹陽峰的閣主晏起。他與宗門內一眾修士,在峰頂上等候餘下弟子的到來時,察覺到了下面的動靜。原來是一個身著灰袍的年輕弟子,竟施展御風術,兼之怪異的身形,撇開擁擠的石梯,獨自一人從崖壁上飛來。

這年輕人並不陌生,曾引起晏起的留意。見此人在崖壁之上,無從借力,已現出窘態,臨時起意之下,他便將其抓了上來。

晏起看也不看躬身施禮的吳七,而是饒有興致地盯著林一,意味深長地說道:「竟不顧千丈懸崖之險,若非莽撞,便是有所依恃!林一,是不是如此呢?」

「此人年幼無知,行事莽撞,晚輩這便將其逐出此行,以免禍及同門。」吳七頭也不敢抬,只想著怎麼收拾這個添亂的林一。

  
「哼!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丹陽峰這登天梯,本來便是檢校弟子修為的所在。若都是循著石梯攀行,又怎可分出修為的高低不同來?」晏起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嚇得吳七將頭深深埋下,後退了一步,再不敢多言。

見狀,林一不敢大意,俯首答道:「是晚輩一時莽撞了!」

晏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據我所知,你是第二個捨棄石梯不用的人……」

不知這位祖師話中何意,林一抬起頭來。許是什麼惹動了心思,晏起的臉色一沉,竟是轉過身去,昂首面對旭日,只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

暗暗鬆了口氣,林一這才直起身來,悄悄四下打量。幾十丈方圓的峰頂之上,竟有一片平坦如鏡的山坪,怕不有十丈大小,四周羅列著一圈手臂粗細、三尺高的石柱。山坪一旁,站立著先行到達的築基前輩。

感到一個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林一抬眼望去,那個三十出頭築基修士,唇角正掛著冷笑,乃是仇家鄭源。

心中暗哼了一聲,林一併未在眼光上較勁,而是稍稍留意了下鄭源身邊的兩人。那是一位中年人和一老者。

那老者林一曾見過一次,正是上次在天台較技時,出手救下年泗之人。不知他與年泗有何淵源,此時看過來的眼神冰冷。而另一個中年修士,應有築基中期的修為,看向林一時,同樣是神色不善。

林一神色不變,轉過身去,向遠處眺望。正是曙日初照時分,浮光躍金,云海飄渺。遠近山峰,若隱若現,似真似幻,給人幽邃、玄妙之感。置身於峰巔雲霧之中,仿若乘風而行。

林一輕輕吁了下,目光淡遠而澄澈。不登高山,而不知天之高也!這雲霄之巔,俯瞰萬物,心胸曠達舒暢。而雲霄之上,又是一番怎樣的情景呵!

弟子們陸續登上了峰頂,而林一兀自沉浸在云海奇觀中,當聽到有人高聲吩咐,他這才戀戀不捨地回轉身來。

正 陽宗的一百多位修士,已齊聚在峰頂之上。此時,一築基修士,抬手拋出八塊靈石,各自落入山坪四周石柱上的凹槽中。隨著一串手訣打出,石柱同時閃過耀目的光
芒,齊齊投射在石坪之上。頓時,那十丈方圓的石坪,光華閃爍流轉不止,好似有雲霧升騰,又好似洞開了天地的壁壘,虛幻難辨其究竟。

這是傳送陣法!對於陣法之道略窺門徑的林一,踏上峰頂之時,便已認出了這個傳送陣。只是,這麼大的一個陣法,竟設在丹陽峰的峰頂之上,還是令他稍感意外。

「每次傳送三十人,本閣先走一步!」說話的是晏起,話音未落,他已步入陣法之中,即刻便在爍動的光芒中,隱去了身影。

隨後便是四峰一閣的弟子,在築基修士的帶領下,陸續走入到了傳送陣中。

當林一還在琢磨陣法的設置時,他已是陣法之外的最後一人了,這才在吳七不耐煩地催促下,踏入了傳送陣。

踏入陣法初始,林一便感到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牽扯之力湧來,隨之雙腳離地,令人難以支持。他正疑惑之際,耳邊忽而響起強勁的風聲,持續了盞茶的工夫。之後,一陣眩暈襲來。

眼前又是一亮,林一已是雙腳落地,巨大的衝力使之難以立足,踉蹌了幾步,這才站穩了回頭望去,不由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一片鬱鬱蔥蔥的山谷出現在眼前,不遠處是晏起隨同一眾正陽宗弟子,身後是同樣大小的一個傳送陣,一旁還有幾間屋舍和十來個面生的修士。

「呵呵,林師弟無妨吧?」許是見到林一立在原地愣怔,一旁的羅逸說起話來。

「哦,稍感眩暈而已!」林一據實答道。他的話令羅逸露出了笑臉,有些感慨地說道:「如此遠的傳送,一般的修為吃不消啊!可見,林師弟雖有九層的修為,虧在根基不穩。」

  
羅逸也是感到眩暈難受,還有些胸悶異常,只是他神色輕鬆的模樣,令林一也難辨究竟,只好笑了笑,隨其走向正陽宗的人群。

聽羅逸在一旁帶有炫耀的說辭,林一這才明白,此處山谷已是在大夏的王梓郡境內。對於大夏的輿圖了然於胸,他不禁暗自驚訝。這麼短短的工夫內,自身已從歸靈谷的正陽宗,來到了不下二十萬里之外的地方。

王梓郡?玄天門的所在,莫非已是身處玄天門的山門之內?林一想著莫名的心事,與羅逸一道向不遠處的人群走去。他看到練氣弟子中那幾個熟悉的面孔,輕輕皺起了眉頭,隨即別過臉去,對其視若未見。

「哼!躲在宗門內不露頭,我還以為見不到這小子呢!」林一所厭惡的那幾人,正是萬子平、木天遠、與年泗。

「萬師兄,此人莫非與你有仇?」年泗曾在林一手中落敗,為此一直耿耿於懷。見萬子平帶著恨意盯著那個外門弟子,他佯作好奇地問道。

萬子平自負地冷笑了一聲,說道:「當然有仇,去了玄天境中,豈不是正合我意!」

「恭喜萬師弟啊!此行得償所願也!」一旁的木天遠,帶著神色不明的笑容,不咸不淡地奉承了一句。

正陽宗的人群中,一身紫衣的紅綾與一身白衣的玉珞依站在一起,師徒倆貌美如花,惹人注目。只是礙於玉珞依的築基修為,男弟子刻意迴避,眼光不敢放肆。

玉珞依容貌嬌美,與嫵媚的紅綾立在一處,更像是一對姐妹。她是晏起夫人冷翠的弟子,作為丹陽峰的築基修士,參與此次的玄天仙境之行。

一個外門弟子,在一眾內門弟子面前,竟是神色冷傲的模樣。林一的舉止使得玉珞依稍感有趣。見師父生出了好奇,紅綾忙將林一與萬子平的恩怨,當作閒話分說出來。

林一也是察覺了這兩個女子的異樣,只是並未放在心上,而是聽羅逸在一旁喋喋不休,也得知了一些原先不知道的東西。

眼下眾人置身之處,並非是玄天門的真正所在,而是距其萬里之外的一個山谷。

玄天門在此擇一山谷,設下了傳送陣,作為聯絡大夏各個仙門的地方。只有經玄天門的修士勘驗身份,才能在王梓郡內暢通無阻。可以說,將此處視作玄天門的山門亦不為過。

 只是,玄天仙境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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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把握未定

蒼翠滿目的山谷中,正陽宗等人尋了塊地方暫且安頓下來。

  玄天境在什麼地方,也沒從羅逸的口中聽出個所以然來。自晏起乃至練氣弟子,皆挨著山谷一側的樹蔭靜坐歇息,林一也只好有樣學樣,自尋了一塊地方坐下。

  此行,林一所熟悉並能說上話的,惟有羅逸一人。而對方那含義不明的神情以及話語,令人只想敬而遠之。

  許是自身修為的緣故,羅逸在那些練氣九層的內門弟子面前,總感到抬不起頭來。而林一的修為同樣如此,卻有著外門弟子的身份,這才讓他找回幾分從容,只是對方不喜言談,稍感遺憾。

  一個時辰後,玄天門那處傳送陣光芒爍動不休,接著便從中走出了更多的修士。應是所屬門派不同,這些修士也是服飾各異,男女、長幼不同。

  如此過了半日後,一二十里長的山谷中,已聚集了不下數百修士。此時,在玄天門的人帶領下,已有修士循著山谷往深處走去。

  察覺到了異常,倚在一棵小樹下盤腿而坐的林一,適時睜開了眼睛。頭頂的日頭略略傾斜,眼前的山谷應是西南東北走向。那些離去的修士,正是衝著東北而去,無人御劍升空,也無人施展法術,儼如凡俗中人一般,皆是步行。這又是去向何方?

  一肚子的疑問無從排解,林一隻好隨遇而安,恰好正陽宗的長輩已起身招呼,他便隨著眾人起身前行,所去的方向,正是山谷的深處。

  一行皆是腳步輕健之輩,不多時,便走至山谷的盡頭,竟是一個數十丈高的山洞出現在面前。山洞前站立幾位修士,神態安閒,氣度不凡。已有隨行的築基修士上前執禮參見,使得林一暗暗驚詫。莫非,那守洞口的也是金丹祖師不成!

  正陽宗的眾人隨著前行者慢慢靠近了山洞,當晏起也沖那洞口的修士拱手為禮之時,人群後的林一這才認定了自己的猜測。他不禁暗暗搖頭,玄天門果然不同凡響!

  眼前這所山洞頗為的高大而寬敞,正陽宗一百多修士行在其中,不見擁擠。不知為何,來此的林一,只是轉念間,便明白了一切。洞內又是一處傳送陣——
  ……
  「師父,我仙門便是因此峰得名嗎?」一個嬌柔的女子出聲問道。碧翠蔥鬱之中,一條濃蔭遮掩的小徑上,出現兩個女子的身影。說話的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歲,容貌清秀而不失俊美,一身月白色的長裙曳地,倒是與其對話者的衣著相仿。

  二人對面數十里處,有一山突起,傲絕群峰。那不下萬丈高的巨大山峰,直入雲霄。使人感到奇異的是,與四周身披蒼翠的群山有所不同,那偉岸峻拔的山峰竟是不見樹木,通體土黃,在日頭的映照下,宛若鎏金,熠熠生輝。

  「此峰原名通天峰,因無數萬年之前,有玄天仙境自天而降,這才有了玄天峰之名。而我玄天祖師,因玄天境之行獲得大機緣,而修得一身通天的手段。之後,祖師便以玄天上人自居,並創下了我今日的玄天門。」

  回話者亦是一名貌美驚人的女子,其白衣勝雪,冷豔脫俗,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淡然清傲的神韻中,多了一分沉穩與內斂。

  「哦,原來如此呀!采盈多謝師父的解惑!」提問的女子甜甜一笑,親暱地挽起對方的臂彎。

  被稱作師父的女子,櫻唇微翹。看著身邊小鳥依人的弟子,她無奈地露出了笑容,說道:「真想不到呢,我蘭琪兒也是有了弟子的人了!」說著,這女子仰望著高聳入云的山峰,眸光沉凝如水!

  若是林一在場,定會認得這女子,這正是他曾在海上偶遇的蘭琪兒。而被稱作為采盈的女子,便是那個慘遭滅門之禍的秋采盈。

  一年多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裡,秋采盈獨自逃離之後,一路艱辛,來到了王梓郡境內。恰逢外出的蘭琪兒,識破了她的修士身份,並獲悉其不幸的遭遇。

  之後,蘭琪兒將秋采盈帶回山門,並將秋家滅門的慘禍,稟於師門得知。其師父莊云,便是林一見過的那個金丹修士,又將此事報於掌門廣齊子。

   

  正當秋采盈以為報仇有望的時候,此事竟然不了了之。緣何如此,她也無從得知。蘭琪兒與其師父莊云,對此事也是緘口不提。

  最後,還是蘭琪兒動了惻隱之心,央求師父收下只有練氣五層的秋采盈,這也讓悲憤而絕望的可憐人,尋到了一個歸宿。

  只是,莊云自然不會收練氣弟子為徒,蘭琪兒便成為了秋采盈的師父。

  成為了玄天門的弟子,便不愁復仇無望。為此,抱著這個念頭的秋采盈,勤修苦練之下,修為有了長足的晉陞。如今,她已有了練氣七層的修為,令蘭琪兒也是驚訝,並為之慶幸。

  修行一途,本性而為,取乎自然,不妨大道至理。蘭琪兒的性子與其師父相仿,本不喜教下嚴苛,對身世悽慘的秋采盈,更是呵護有加。二人相處日久,與其說是師徒,倒不如說是姐妹來的貼切。

  秋家被滅門一事,玄天門為何不聞不問,蘭琪兒與師父倒是清楚。玄天門的掌門廣齊子,為人惇厚,修為也不低,卻是個守成有餘,魄力不足之人。加之那兩位避世高人,常年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廣齊子難有主張之下,再有門中其他金丹修士的阻擾,秋家之事,便被這麼給壓了下來。

  關乎師門長輩的是非,知情者自然諱莫如深。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緣故,不得而知。

  蘭琪兒與秋采盈置身所在,乃是一片開闊的谷地。谷地的一側,有一些玄天門的修士,正在忙著啟動傳送陣。而谷地的盡頭,數十里之外,便是玄天峰。

  「這不是琪兒嗎!所行預備得如何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蘭琪兒師徒身後響起。

  秋采盈已是驚恐地轉過身來,躬身拜道:「見過師伯!」

  來者是個身著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其白皙的面龐上,留著三撇短鬚,襯以頎長的身軀,整個人倒也顯得風神俊秀。只是此人眼神閃爍不定,給人心機莫測、難以接近之感。

  「不勞冼峰師兄掛懷!」蘭琪兒並未轉身,兀自遠眺玄天峰。

  見師父的神色變得冷淡起來,秋采盈悄悄迴避一旁,不敢多言。

  這男子乃是玄天門長老余行子的徒弟,名叫冼峰,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他心儀眼前這位師妹久矣!而對方始終不假辭色,雖是百般討好,亦不得法。

  對蘭琪兒淡漠的神情早有預料,冼峰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走近兩步,說道:「聽師門的長輩提起過,玄天仙境內可是危機重重啊!身為師兄,我怎能不為琪兒師妹的安危操心呢?」

  蘭琪兒的柳眉微蹙,腳下輕輕移動了一步,頭也不回地冷聲說道:「你非我親近之人,亦非我長輩,不得喚我乳名!師兄還請自重!」

  冼峰稍稍怔了下,隨即苦笑道:「那我便喚你蘭琪兒師妹?」見對方未作應聲,他抹了抹頜下的短鬚,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傳送陣,呵呵笑道:「師妹啊!今兒可是個熱鬧的日子,我大夏各個大小仙門的修士,將齊聚至此,我玄天門亦將菁英盡出。願玄天境之行不負我望,願你我二人不虛此行!」

  話到此處,冼峰前後打量一下,身後的小徑,不時湧現出同門的晚輩弟子,自覺地往一旁閃避。他將目光落在身邊佳人的身上,那如削雙肩惹人愛憐,一蓬青絲如雲如黛,凝脂如玉的臉頰閃動著誘人的光澤;那瑤鼻挺翹,櫻唇緊閉,宛若一尊完美無瑕的玉人兒。尤其是腮邊那淺淺梨渦,盡有風情婉約,動人心魄!

  冼峰不禁挺直了身軀,暗暗噏動了下鼻子。一縷暗香襲來,他有些心馳神搖。若得如此佳人相伴,同宿同修,可謂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侶啊!

  見冼峰師伯魂不守舍的模樣,一旁的秋采盈貝齒輕咬,心有腹誹,卻也不敢作態。

  「采盈,隨我四下走走。」蘭琪兒適時出聲召喚,使得秋采盈歡快地應了一聲。師徒二人一前一後,向傳送陣走去。

  心思再次落空,冼峰面皮生窘,衝著佳人的背影悻悻暗哼了一聲。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他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轉過了身去。

  「師父!」

  小徑上出現一位身著深色道袍的老者,其神色鬱鬱,手扶灰白長鬚,輕輕頷首,答道:「修道之人,何須為一女子而耿耿於懷?」

  冼峰不敢放肆,神色中透著幾分尷尬,恭敬應道:「是!」

  老者似是窺破了徒弟的心思,走了幾步後負手站立,哼了一聲,說道:「你之修為早已達到築基後期,若非心念不堅,道心不穩,何苦金丹不成呢!」

  冼峰又垂首應了聲是,老者哼了一聲,仰首遠眺玄天峰,其陰鷙的目光,深邃而難測。少頃,如同暗示,又好像在吩咐什麼,他緩緩開口說道:「進入玄天仙境之後,遭遇不明之事,勿要多事,自保為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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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潛龍出淵 第三百六十六章 風來無聲



當林一又一次踏出傳送陣時,甩了甩腦袋,不再有眩暈以及其他不適。他抬眼望去,這又是一片山谷。

傳送陣對面的山腳下,竟聚集著不下上千的修士,有站有立,形色各異,許多人在引頸遠望著什麼。

眼前所在,與其說是山谷,倒不如說是一處巨大的峽谷。南邊是連綿的群山,樹木繁盛,鬱鬱蔥蔥;北邊數十里之外,那是什麼——?

林一循著那些修士的目光望去,見竟是一座金色的通天峰,突兀而起,直聳雲霄,巍峨挺拔,奪人眼目。

「玄天峰,果真是氣象萬千,奇異不凡呀!」聽身邊的羅逸在嘖嘖讚嘆,林一暗忖,此處莫非是到了玄天門?

心有疑問,林一便支起了耳朵,四下留意起來。他隨著眾人走至山谷一隅歇息時,便已得知了此地的大概。

這一片山谷,名為『望天谷』,南邊的群山,為玄天門的山門所在,而那座奇異的山峰,則是玄天峰,乃是此行的去處。據聞,玄天境便在玄天峰之上。

這山峰高不下萬丈,半山腰便是雲霧靄靄,不見峰巔,如何上去?上面還有傳送陣不成?還有,山谷中這麼多的修士,皆是同行者?

在幾位築基長輩的帶領下,正陽宗的修士走至對面山腳下的一塊空地上,暫且安置了下來。林一還想尋一僻靜處打坐,卻見諸位同門三五擠在一起說笑,根本沒有他立足的地方。便是羅逸也是陪著笑臉,鑽到了人群中。

有幾人身邊倒是稍顯寬敞,唉!還是算了吧!那眼光都能將人吃嘍。

距眾人稍遠些,頭頂連片樹蔭也沒有,腳下儘是碎石,林一隻好抄著手獨自站立著。左右看看,他搖搖頭,神色中露出幾分無奈來。

山谷中,這麼多修士各自圍作一團,彼此相隔一二十丈遠,以示仙門的所在。修士的多寡,可以看出仙門的大小來。

有著一二百修士聚集的人群,在山谷中不多,五個。正陽宗是其中一支,人數最多者,看其衣著,應為玄天門的修士;青衣為多者,或許是來自定海宗;一群女子獨自呆在一處,衣尚紅,想必是來自紅云宮;黑衣者,便是來自黑山宗了。

黑衣者?林一忽而想到了什麼,不禁皺起了眉頭。
除了這幾個知名的仙門以外,餘眾,有十餘人至數十人不等,應是來自大夏的眾多小仙門。

林一的目光巡睨著,忽而神色一動。他竟然在那大小不等的人群中,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見到這幾人倒不奇怪,只是,一個肥胖的身影一閃,便隱身於人群中不見了。他,怎會在此?


許是林一獨自站立之處太過顯眼,一小群修士中,有兩個年輕人無意中看過來,隨即便佯作未見,不過片刻,又頗顯尷尬地扭過頭來,遙遙拱手。

這二人竟是丹元宗的靈鑑與靈術兄弟倆,當初,林一被其算計了一回,差點將命丟掉,最終也是被對方無意中救了下來,並巧遇蘇先生的故友,若水真人。

大夏至親可信之人,惟有若水先生與元青。惜屋及烏,林一併未因往事而記恨靈鑑兄弟,並傳音過去問候尊師近況。

當得知若水先生安好時,林一露出了笑容,並拱手以作回禮!

林一的目光移至另一小群人時,輕輕點了點頭,對方一素衣女子也是含笑示意。

紅云宮所在的人群,儘是身姿婀娜的女修,可謂是引人注目,林一的目光卻是一帶而過,望向了那群著黑衣的修士。

黑山宗的人群中,公冶平在幾個金丹修士的簇擁下,帶著驕狂的神情四下張望。其目光在紅云宮女修的身上,留戀不止,還不忘搖頭感慨著。

「少宗主!紅云宮既然為我附庸,臉面上的工夫還是要有的,切莫壞了宗主大計啊!」一個半百的老者出聲說道。其身側一雞皮鶴髮的老者,神情陰鷙,冷冷嗯了一聲,附和道:「枉尺長老所言不差!」

「達蒙長老與枉尺長老的言下之意,我公冶平豈能不知?不過呢,在此等候之際,頗顯無趣,左右閒著也是閒著,便只有飽飽眼福了!」公冶平呵呵一笑,神色忽而一 轉,話語中竟帶有冷意地說道:「一切皆在家父的掌握之中,此次的玄天境之行,真的令人期待呀!」說著,他轉首望向了另一處人群,那是玄天門修士聚集的地 方。

頃刻間,公冶平陰沉的神情不見了,轉而換上了人畜無害的笑容,雙目放光,搖頭讚嘆道:「此女子不俗啊!真乃人間少有的仙子,令我心動!」

山谷中,各個門派的修士,各佔一隅。其間偶有走動者,大都是玄天門的修士。為躲避冼峰的糾纏,蘭琪兒帶著秋采盈脫離了人群,走至一山丘之上,倚著身後的樹蔭,向前展望。

「師父,那人也應是一位前輩,卻是神色輕浮,為長不尊!」秋采盈的話語中帶有隱隱的恨意。早已見到黑山宗的那群修士,她的眸光中有火焰閃動。

蘭琪兒則是臉色一沉,別過臉去。她已聽到那人的傳音,竟是自稱是黑山宗的少宗主公冶平,在出言問候,話語中盡顯仰慕之意。

大庭廣眾之下,蘭琪兒不好與其計較,只能面帶寒霜,置之不理。

「師父,大夏的修士已是齊聚至此,不知玄天境又是何時開啟呀?」秋采盈好奇地問道。

「三日後,四月初一的正午時分。」蘭琪兒輕聲答道。

「為 何非要三日後的正午時分呢!」見秋采盈露出不解的神色,一如自己早年呆在師父身邊一般的模樣,[無仙]蘭琪兒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接著說道:「詳情如何,我也不知。

聽我師父提起過,每十八年的四月初一,至十月初一,這半年內,是玄天峰上罡風減弱之際。唯有此時,修士才可以進入峰巔之上的玄天塔內,從而踏入玄天仙
境。」

「這半年之內,玄天境可隨意進出嗎?」秋采盈又問道。

蘭琪兒看著遠處的那座山峰,說道:「三日後的正午時分,乃是峰巔罡風最弱之時。

過了此時,將難以靠近玄天塔半步,塔內的修士,也別妄想自行出來[無仙吧]。惟有等到半年之後,玄天境關閉之時,進入其中的修士,才會自動傳送至這片山谷之內。」

「原來如此呀!多謝師父能帶著我去玄天仙境見識一番!」秋采盈驚嘆了一聲,又不失乖巧地道了聲謝!

「不入仙境深處,應自保無虞!身為修士,前去仙境中體悟一番,不無裨益!」蘭琪兒神色淡然地說了一句後,將目光移至山谷中的那群人。

一處空地上獨立的人影,令蘭琪兒微愕,隨即竟是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一年多不見,那少年人卻是出現在此處,依舊是故作老成的模樣。腰間的酒葫蘆不倫不類,頭上的是髮簪嗎?那分明是修士所用的法器呀!其一頭黑髮稍顯凌亂,唇角微翹,帶著懶散模樣,正無聊地四下亂瞅。

「噫!師父莫非認得那人?」秋采盈也看到了那個年輕的修士。

蘭琪兒輕嗯了一聲,笑容漸隱,神態如故!她一顰一笑隨意而自然,卻牽動著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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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玄天塔

遠處的林一,不知為何,忽而感覺不自在起來。

轉首四下瞧瞧,見一山丘處的樹蔭中有人影晃動,他並未在意,而是察覺到了兩道不善的目光。那是一個身著玄天門服飾的修士,留著短鬚,神色陰沉。另一個是黑山宗的中年修士,竟是沖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些無辜地搖了搖頭,林一撇了撇嘴角。自忖著,總這麼傻站著也不是辦法。他向正陽宗修士所在的地方挪動了幾步,見腳下還算平整,乾脆盤腿坐下,闔目調息了起來。

  接連的兩日,玄天門的傳送陣又是開啟了幾次,便沒了動靜,想必是各個大小仙門的修士到齊了。第三日的清晨,當林一睜開眼睛起身時,發覺山谷中多了幾分異樣。

  黑山宗的人群,不知何時大了許多,怕不有二三百人的樣子。而山谷南面的過山小徑中,出現幾位年長的修士身影,谷中玄天門的修士,竟是齊齊躬身拜見。見狀,早已守候多時的大小仙門的長輩們,亦紛紛走出了人群。

  正陽宗的晏起,一直是獨自靜坐一隅。此時,他衣袂一振,起身舉步,衝著那幾位修士走去。

  從玄天門弟子的動靜可以得知,來者乃是玄天門的掌門廣齊子,以及長老余行子、弘道、施諸等一眾金丹修士。

  一位神色莊嚴而不苟言笑的白鬚老者,越眾而出,輕輕拱起了雙手。各個仙門的主事人亦紛紛執禮問候。

  「老夫廣齊子,代我玄天門上下,迎諸位仙駕!若有禮慢之處,見諒!」

  老者不緊不慢地客套了一句,又面無表情地接著說道:「正陽宗的晏起道友、定海宗的權尤道友、黑山宗的達蒙與枉尺道友,有禮!」他目光淡淡掃過紅云宮等人,眼皮一耷拉,便不再言語。

  金丹後期修士,有著自身的矜持。未被招呼到的門派中人,稍顯尷尬,卻也不敢作態。

倒是廣齊子身後的余行子,適時走了出來。其臉上綻開一絲笑容,拱手說道:「見過諸位道友!這兩位,應是黑山宗的公冶平道友、與紅云宮的水英長老吧!幸會!」

  公冶平身為少宗主,也隨著人群前來拜見玄天門的掌門,卻與別人同樣遭受冷落。他不以為意,臉色一直掛著笑容。

  見對方的長老給足了臉面,公冶平全無往常張揚的作派,而是謙和地一笑,拱手說道:「道友的稱呼可不敢當,晚輩公冶平,有禮!」

  同為金丹期的修士,而自稱晚輩,如此謙遜的人可不多見。公冶平的作為,使得左近紅云宮的水英長老有些詫異,卻令余行子連連點點頭,以示讚許之意。

便是玄天門的掌門廣齊子,亦是抬了下眼皮,手扶長鬚嗯了一聲。

  定海宗的權尤與正陽宗的晏起,二人立在一旁並不多言,而是目光在公冶平的身上一撇即過。

  余行子回首看看廣齊子,見其兀自一言不發,餘下的同門亦是同樣的神情,他呵呵一笑,揚聲說道:「玄天境開啟在即,願諸位不負此行!」

  ……
  這一日,臨近正午時分,『望天谷』中的修士,皆起身湧向了玄天峰。

  日頭的照曬下,通體金黃的山峰,愈發的耀眼。那上冠九霄、巍然峭立的氣勢,令人仰止!

  距山腳四五里處,林一隨著眾人停下了腳步。不待再次仰望之時,卻見無數道虹光,直衝雲霄——

  果然神奇!看著這壯觀的景象,林一暗讚一了聲,低頭看看手中的一片玉符。此物乃是玄天門專為練氣修士所備的傳送符,憑藉此符,可直達玄天峰的峰巔。

  腳下劍虹一閃,晏起已是帶頭拔地飛去,隨後便有築基修士回首高喊了一聲:「我正陽宗弟子,走——」接著又是十數道劍虹,若流星倒掛一般,曳空而去。

  見前面的同門一個個身上光芒閃爍,便倏然升空,林一手上輕輕用力,捏碎了玉符,隨即便覺得一團光華包裹起周身,忽而腳下一輕,風聲乍起——

  只是風雲急遽變幻的剎那,眼前爍動不止的光芒一隱,仿若天地逆轉一般,只是喘息之間,林一便已置身於玄天峰的萬丈峰巔之上。


  雙腳落地之時,一股強勁的風勢襲來,引得林一後退了幾步,這才勉力站穩了身形。他訝然望去——

  這萬丈的峰巔,竟如同刀削一般平整,不下千丈大小的山坪之上,呼嘯的旋風裹著雲霧,急遽旋轉不停;強勁的風勢籠罩著峰頂,好像要將整座山峰拔起。

而被旋風圍在當間的,竟是隱隱可見一處寬數十丈、高百丈的石塔,只是被雲霧遮擋,難見其真容。

  在旋風的邊緣,大夏各個仙門的千餘修士,皆駐足觀望,為眼前的奇異景象所震撼!

  林一回首看看身後,茫茫一片;轉身又仰首望去,風雲激盪不休,日頭也不見了蹤影;前方,那石塔透著玄妙,難以捉摸!

  午時已到,那好像永無停息的旋風,忽而緩慢了下來。須臾過後,煙霧散去,一座紫金色的石塔,初現崢嶸!百丈高的石塔倚天峭立,古樸而肅穆;渾然一體的塔身,透著歲月的滄桑;塔上無門無窗,惟有塔下現出一丈餘高的石門,黝黑而深幽。

  已有人發出驚嘆聲,還有人出聲喊道,那又是什麼?

  林一凝目望去,只見圍繞在塔身四周,乃是自天穹之上傾瀉而下的一層淡淡的青煙,若流水般透明,在循著塔身緩緩流動。天地氣機也仿若隨之運轉,卻又帶著無上的威勢,令人心悸難平!

  此時,玄天門中走出一金丹修士,距那青煙數丈遠,便小心地停下腳步。爾後,他隨手祭出一把飛劍,衝著石塔扎去。

  見狀,眾多修士不明所以,引頸觀望。霎時,又有驚嘆聲響起,便是林一也是暗暗咋舌。那飛劍只是稍稍觸到青煙,便失去了蹤影。

  對此種異狀,那金丹修士早有預料。他轉過身來,揚聲說道:「此乃天際罡風,為護持玄天塔所有。尋常修士不可觸及,以免形骸俱消!」

  玄天峰上,除卻隱隱風聲之外,眾多修士皆靜默無語。

  「為天下同道計,我玄天門廣邀大小仙門至此,一遊玄天仙境。仙境之內,天機莫測!機緣與生死共存,望好自為之!罡風將在十八年停歇一次,每次半個時辰。請諸位見機踏入玄天塔!」

  那位玄天門的修士交代完畢,其身後的罡風漸隱漸消,一個若有若無的甬道盡頭,那黑黝黝的石門愈發的清晰起來。而眾多修士,卻無一人挪動腳步!

  忽而,風聲驟止,天地間的氣機為之一窒,如同這時空靜止了一般,人群後的林一,驚訝地抬起頭來,見石塔之上的天空,朦朧而又高遠,卻無方才的天地牽動。

  「玄天門,進塔——」有人高喊一聲,林一忙舉目觀望,見一兩百個修士忙而有序,已直奔那石門而去。咦!那白色的身影,好像很熟悉!

  有玄天門帶頭,眾多修士騷動了起來。轉眼間,便有正陽宗的築基修士,在大聲招呼著門下弟子。林一隨著人群向前奔去,不忘留意那凝滯不動的罡風。他兀自心驚,天際罡風看似輕柔無物,卻足有十餘丈厚。若非此時出現甬道,只怕是無人能踏進這玄天塔半步。

  無人御劍飛行,千餘修士皆是施展御風術,先後奔向了玄天塔的石門。其場面,蔚為壯觀!

  黑黝黝的石門就在眼前,不及再次端詳,林一腳下踏入石門的瞬間,便覺得如同踏入了漩渦之中,眼前一黑,緊接著便又是倏然一亮。心下驚愕,他停下了腳步。

  置身處,應是玄天塔內。幾丈大小的地方,只有林一獨自一人,一旁還有一處石階盤旋而上。百丈高的玄天塔,裡面怎會如此狹小呢?還有,別說正陽宗的同門了,便是大夏千餘的修士,此時也沒了身影。這一切如同幻覺!

  搖了搖頭,林一抬手拿出一枚玉簡來。這是東方聖老人所贈,不知可否解開眼前的疑惑!

  少頃,林一有些失望地搖搖頭。玉簡中是玄天仙境中的簡略圖繪,並無玄天塔的描述。

  看了看那處石階,止住了拾階而上的衝動,此時的林一,好像想起了什麼。他駐足原地,陷入了沉思中。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這正是東方聖老人所說的一句話,當時聽著便覺得似有所指,卻並未留意。莫非,這句話應對的便是眼前的情形?

  若是如此,這便是我的登天塔!那我的仙境,又在何方?玄天境,便是我的仙境?

  身前不遠處的石階,應是通向石塔的頂端,也是同往玄天仙境的階梯?

  林一輕輕舒了口氣,待心緒寧和時,他緩步邁向了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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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八章 萬緣之根

  秋采盈帶著莫名的興奮,緊緊挽著師父蘭琪兒的臂彎,隨著同門踏入了石塔。 

  當置身於一個不大的石室內,面對那盤旋而上的石階時,師徒二人也是怔住了。

  「師父,偌大的石塔之內,置身處卻是如此的窄小。還有,那些同門都去了何處?」秋采盈驚訝之際,已鬆開了師父,向著石階走去。
  「慢!」

  見狀,蘭琪兒忙出聲勸阻。

  回過頭來,秋采盈帶著欣奇的笑容問道「這上面便是玄天境嗎?師父為何止步呀?」說著,她的腳步已落在了石階之上。緊接著,其週身光芒一閃,慢慢隱去了身形。

  「到了玄天仙境之內,須步步小心啊——!」徒勞地叮囑了一句後,蘭琪兒輕輕搖了搖頭,並未見有驚慌的神色,而是靜靜打量著眼前的所在。

  臨行前,師父有過交代,修士涉足玄天塔內,或是由此一步進踏入玄天境,或是會有一番周折,皆是個人機緣所致。詳情如何,師父亦未明言。不過,秋采盈應無危險。

  寂靜的石塔之中,蘭琪兒心神守一,靜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神色坦然,蓮步輕抬,向著那石階踏去——
  ……
  大夏的眾多修士,在進入玄天塔的那一刻,皆是一般的情形。面對空寂無人的石塔,愕然之際,有人如秋采盈相仿,急著邁上了石階,爾後失去了身形;有人小心謹慎,躊躇半響後,才不得不舉步向前。

  黑山宗的公冶平,這已是二次來到玄天塔內。跟在身邊的兩個長老沒了蹤影,面對空無一人的石塔時,他毫不慌張,氣定神閒,全無了往日輕浮而張狂的神態。

  數十年前的今日,我雖是一步踏入了玄天境,卻錯過了玄天塔內的心性歷練。今日,以我金丹期初期的修為,若能由此而使得道心圓滿,金丹中期亦不遠矣!

  想到此處,公冶平緩緩抬步向前,在腳步踏上石階的剎那,其神色一變,週身光芒隱隱閃爍。

  「哼!」公冶平冷哼了一聲,眸中精光閃現,其週身光芒隨即消隱不見。

  前腳踏定了石階後,公冶平接著便抬起了另一隻腳,誰料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這好像是黑山宗附近的山谷……

  這一年,公冶平不過十六七的模樣,只是一個小小的練氣弟子。同在這一年,其父公冶干也只是宗門內尋常的金丹修士……

  ……迎面走來幾個年輕的男女修士,乃是公冶平的同門。其中一人是宗門長老的族親,名叫解周。其修為略高於他人,整日裡盛氣凌人。

  「小子,給我站住!」公冶平匆匆瞥了一眼那個俏麗的身影,便欲躲閃之際,解周喊住了他。

  「嘿嘿!師兄喚小弟有何吩咐呀!」公冶平賠上笑臉。其父雖在門中稍有威勢,卻不比解周的背景深厚。識時務者未必是俊傑,卻是保身之不二良法。這個道理,他自小便懂得。

  只是,一聲嬌笑聲輕輕響起,仿若深深刺痛了公冶平。他悄悄望去,見正是俊俏的閆春師妹,露出譏諷笑意的剎那,竟是帶著鄙夷的神色扭過頭去。

  眼角抽搐著,公冶平依舊嘿嘿笑著,衝著幾位同門連連躬身。他低下頭的瞬間,目光中有陰沉的神色一閃即逝……

  玄天塔內,公冶平已是閉上了雙眼,惟有眼角在抽動不已。他腳已踏上了石梯的第三階……

  ……在一處無人的山洞前,公冶平衝著身後之人連連拱手,討好地說道「解師兄啊,此處並無他人知曉,你可千萬要守口如瓶啊!」

  解周帶有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公冶平後,禁不住露出貪婪之意,罵道「小子,若是此洞內真有你說的靈泉,以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可若是你敢騙我,哼!」他恫嚇了一聲後,利誘之下,還是忍不住走向了山洞……

  玄天塔內,緊閉雙目的公冶平,繼續抬起腳步,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山徑之上,迎面走來的是閆春師妹。公冶平雙眼放光,止住了腳步。

  「你見到解師兄了嗎?」閆春見是公冶平擋在了身前,臉色現出一分嫌惡的神情來,卻還是出口問道。

  眸光的深處,有哀傷、也有憤怒,有不甘、也有怨恨。只是,無人在意公冶平神色中的異樣,他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討好地說道「還真是巧了,方纔我還與解師兄說話呢,他就在前面一個……嘿嘿!」

  見對方吞吞吐吐的模樣,閆春擠出一分笑容,說道「哼!故作玄虛!莫非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不如帶我去瞧瞧如何呀!」

  ……

  收起五行鬼煞旗時,任憑深陷其中的閆春,是帶著怎樣淒婉的神情哀求,公冶平皆是一臉的落寞與沉靜。只是,他眸光中的哀傷,卻愈發地濃重了起來……

  那是此生喜歡的第一個女子,受其傷害也是最深。她,最終還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玄天塔內,公冶平的神情扭曲了起來,他落下的腳步有些匆忙。

  「求求你,公冶師弟……放過我吧……」

  那一雙動人的眼眸,和著那淒怨的容顏,再一次出現的面前,使得公冶平的心頭陣陣刺痛,神情亦變得痛苦而猙獰起來。他腳步踏上石階的剎那,其週身光芒一閃,便在玄天塔內失去了身形……

  ……

  古樸而沉寂的石塔內,蘭琪兒宛若一尊玉石雕塑,隨著蓮步輕邁,曳動白色的長裙,在石階上緩緩移動。

  蘭琪兒的櫻春微翹,腮邊梨渦淺淺,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其雙目輕闔,神色淡然如水,又邁上了一級石階……

  那一年,正是野花漫山時,山坡上,紅的、紫的、白的……奼紫嫣紅之中,露出一個七八歲女孩子的身影,在採擷著那些好看的花兒……

  一道劍虹仿若流星墜下,女孩子驚訝地抬起了望眼,一個白衣仙女出現在了面前……

  那一年,這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丟下了手中的野花,隨著那仙女走了。只是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爹娘……

  玄天塔內,蘭琪兒的腮邊,一串晶瑩的淚珠滾落。她繼續向上走去,腳步輕而無聲。

  不知覺間,已置身玄天塔的二層,蘭琪兒神態依舊,淚痕尚在,卻是娥眉淺鎖,神色怔然……

  ……那一日,好像是浩劫降臨,星辰變色,萬千樓閣坍塌……

  ……一聲龍吟響徹天宇之際,一個高大的身軀屹立在長空之中……

  一處烈焰洶洶的峰巔之上,一白衣女子正深情仰望。那女子有著絕世的容顏,其容貌……怎會令自己感到如此的熟悉……

  「速速離去……若有來世,你我還會在一起……」那高大的男子,雙眉如刀,眸如朗星,頜下青髯隨風擺動。其神色中有悲絕、有決然。他深深注視了一眼那女子,毅然轉過身去,週身湧出無上的威勢……

  ……一條百丈長的猙獰金龍,刺破天穹而來,倏然化作一把金龍劍,被那憑空而立的男子握在手中……

  ……一陣陣電閃雷鳴之中,夾雜著憤怒的龍吟,還有聲動天地的氣勢……那牽動女子神魂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峰巔之上,烈焰湧來,那白衣女子一動不動,惟有淚水如赤。她仰望天際,檀口輕啟「縱使天地合,亦不敢與君絕……」

  哦——!蘭琪兒忽而感到心口一痛,睜開了眼睛,方纔那似幻似真的一切不見了。腮邊清涼,她輕拭了下,愕然無語。淚水竟有淡淡的血色,一如桃紅……

  那女子是誰?是自己的前世嗎?還有那男子,相貌竟有些眼熟,他又是誰?蘭琪兒臻首輕搖,心痛猶在!不知覺間,石階已走至了盡頭,眼前是一片茫茫的虛無,好像有一行字跡閃現著、跳動著——

  「萬緣之根盡去,一輪明月高懸……」

  怔怔看著閃動不休的字符在眼前飛舞著,蘭琪兒沒來由地輕歎了一聲。不知為何,『縱使天地合,亦不敢與君絕』那句話,縈繞在她的心頭久久不去。此生若是能了無牽掛,便真如明月一般皎潔無暇嗎?那只是一場幻覺嗎?為何痛的感覺,竟會如此的真實!

  衣袂飄飄之間,隨手輕拂,字符如風散去。好似有一聲深深的歎息,從虛無中傳來,蘭琪兒凌空踏去,身形倏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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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步了凡塵

同樣的一處玄天塔內,那盤旋的石階之上,林一的腳步緩慢而有力…

這是什麼地方?山徑中,出現一對年輕的山民夫婦。婦人的懷裡,還抱著一嬰孩……無數個壯漢突然從一旁的山林中湧出,那山民跪地求饒
石階上,林一停下了腳步,雙眉豎起——

求饒無果,那山民奮起抗爭,並竭力阻攔賊人的侵擾,以圖讓婦人帶著孩子逃離……獰笑聲中,刀光閃現,血紅四溢…婦人哭喊著,掙扎著,拼盡了全力將孩子護在了身下……血,染紅了襁褓,還有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林一攥緊了拳頭,緊閉著的雙眼中,有熱淚湧出。他渾身顫抖著,在石階上,久久駐足不前。……那是師父嗎?一個身著道袍的老人,逐走了賊人,抱起了襁褓中的嬰孩…

「可憐的孩子,你與我玄元觀有緣吶!老道後繼有人也!」唏噓一番後,老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哭啼已久的嬰孩,亦是睜大了烏黑的眼眸,咿呀作聲——
「爹——!娘——!師父——!」林一的心底發出一聲悲慟的呻吟,此時的他,就想這麼一直站下去,即便是永久沉浸在這難言的痛苦中,亦無怨無悔!

許是過了幾個時辰,亦或是過去了十數年。林一看著那個嬰孩一天天長大…老道士的身後,那個弱小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那是仙人頂的道觀…那是小天坳…那孩子已長大成人,伏在一處墳塋前慟哭…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那是蘇先生的諄諄教誨啊!

輕吁了下,石階上,喜,怒,憂,思各種滋味輪番湧上心頭,林一的神色亦是急遽變幻了許久。經歷了萬千折磨的心緒,終是平靜了下來,他抬步向上走去。

每一階石梯,仿若都有一個故事;每一步邁出,都好像踏過了心頭的一道坎。江湖恩怨、煙雨紅塵、生死桎梏,林一未有止步。隨著他在石階上愈走愈高,眼前的場景,亦在時刻變幻著。
當林一走至塔顛時,一個來自虛無而又遙遠的嗓音響起——

「你,還是來了……」

林一緊閉著的雙眼,動了下,並未睜開。只是,他再次停下了腳步。

「乾坤已造,運道使然,天命不可違!你……回去吧!」那話音帶著毋庸置疑的氣勢。

此時此刻,林一再顧不得許多。他心頭驚駭之際,猛然睜開了雙眼。見置身所在,竟是一片雲霧深處。而玄天塔,就在腳下。

「你是誰?你又知道我是誰?為何讓我回去?」林一沉聲問道。

風雲湧動中,不知來自何處的嗓音又一次響起:「我是誰?你不配知曉。你是誰?我管你是誰。勸你就此止步,皆因,我猜你……或許是誰……」

這奇異的聲音,透著狂妄與霸氣,卻又令人無從適從。

「我或許是誰?若是不將話說清楚,你以為我會掉頭離去?莫非你是這玄天境的主人?」面對莫名冒出來的這個嗓音,心中雖是感到奇怪,林一還是隨口反問。好不易來一趟玄天仙境,便被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給擋住了去路,豈不是兒戲!這,也是玄天塔的玄妙之處?

那嗓音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地響起:「仙境的主人?唉!你怎會問出這樣的話呢?可我分明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機!你真的不是……」

聽那話語中,暗含玄機,卻又有躲閃之意。林一心頭僅有的一分懼意也消淡了,他追問道:「我究竟是誰?」

又是好一陣的靜默無聲,那嗓音再次響起:「罷了!我又豈能管得了這許多。當年,你便聽不進我的話啊!是你,運道使然!不是你,小子,便自求多福吧!」那帶有蒼老氣息的嗓音漸漸遠去,再無絲毫的動靜,惟有煙霧翻湧依舊。

我是誰?我是林一!這一切不過是幻境,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心念所致,四周的煙霧一散,一行閃動光芒的字符,出現在眼前—
『歷經七情苦,一步了凡塵!』

默念了幾遍這謁語般的字符,林一暗自搖頭。一步了凡塵,說著輕巧,又豈是如此的輕鬆。字符漸漸消失,只餘身前一片茫茫的虛無。他回首看看腳下,實在想不到這石階之上,竟有這麼一番體悟。這麼一步步走來,方才知曉,二十年的歲月,亦可承載許多、許多。

遲疑了下,林一抬起了腳步—

一處坍塌的宮殿之前,蘭琪兒茫然四顧。幾處高大的紫色石柱尚在,所支撐的半邊門楣之上,有『洗心』兩個拙樸的大字,不失法度,令人肅容。

師父曾提起過,因玄天塔內的機緣所致,踏入玄天仙境內亦是遠近各有不同。『洗心殿』,應是玄天仙境中的一個所在。置身於此,莫非與那塔中的一番幻境有關聯?『洗心殿』,洗去凡心,便能斬斷塵緣,得道成仙?那這仙境又為何淪落至眼前這番模樣呢!看著佔地數百丈方圓的斷壁殘垣,蘭琪兒百思不得其解。

洗心殿所在之地,乃是一處不高的山坡。蘭琪兒腳下輕點,身形翩然落至一斷壁之上,驅動神識探去,遠近數十里內,並未見一個人影。她拿出一枚玉簡,細細查看起來。

有關玄天境內裡面的大致情形,各個仙門皆有相關的圖繪,雖未詳至其全貌的一成,卻依然是進入仙境修士手頭上必不可少的東西。蘭琪兒手中的玉簡,便有玄天境外圍的粗略輿圖。

據傳,真正的玄天仙境,大不知幾許,有內外三重天地,分別為育天境、完天境和玄天境。蘭琪兒此時所在,便是最外一重的育天境,也是大夏修士每次進入仙境後,滯留最久的地方;這也是三重仙境中,風險最小的地方。

風險與機緣相伴相生,修士們自然不是為了尋求安逸來了。故爾,風險更大、亦更為詭秘莫測的完天境與玄天境,才是眾人心中的嚮往之地!只是,自玄天塔一步踏入仙境後,只能來到最外重的育天境,而欲去仙境深處尋幽探奇,尚須找到兩重仙境之間的通道才行。

想來,機緣尚須際會。此去禍福吉凶,不得而知。

忖思了一會兒,蘭琪兒收起了玉簡,擔憂起秋采盈了。她一個練氣弟子,若有不虞,恐力有不逮,還是先去與其碰面再說其他。祭出飛劍,蘭琪兒正欲離去之時,不遠處的空地上忽而光芒一閃,現出一個人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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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洗心

林一離開玄天塔後,便抬腳向著身前茫茫的虛無踏去。這一步是不是了卻了紅塵,他不知道,隻是感覺在那間眼前一變,已置身於另一處所在……

    瑩白色的天幕上,不見日月星辰。周遭卻如同白晝一般,景物清晰可見。深深吸了口氣,微不可察的細微熒光,湧進體內,頓感精神頭一振。此處靈氣竟是如此的濃鬱,真是修煉的好所在。這便是玄天仙境!怎麼如此的破敗不堪?

    ‘洗心’?數丈高的殘破門楣之上,洗心二字,使得林一暗自嘀咕起來。四下打量,入眼處,皆是紫色的石頭。這石頭熟悉啊!不及動用神識看去,他忽而察覺一分異樣,忙抬頭望去。

    不遠處,那白色的人影,同樣很熟悉。這是……?

    “不認得我了?”清脆而好聽的聲音響起。

    “怎會如此之巧?”錯愕之際,林一脫口而出。之後,便覺得失禮,忙又垂下頭來,拱手說道:“原來是蘭……蘭前輩!”他亦然認出這個女子,心頭卻生無奈。怎會在此處遇到此人呢?

    在玄天塔外,於玄天門的人群中,林一便已見到了蘭琪兒的身影。當初海上遇到的兩個女子,竟是玄天門的高人。他也不過為對方的身份稍感詫異而已,並未想過與其有何交集。不過是一場偶遇罷了,何況,人家還是修為高超的長輩呢!

    蘭琪兒亦是一陣的愕然,隻是並未表露出來。竟會在玄天境中,遇到那個在海上見過的年輕修士。這真的是巧合?

    看著對方露出的窘態,蘭琪兒忽而心頭一動。不知為何,眼前之人的相貌,好像在別處見過。玄天塔的幻境中,那手持金劍之人……?

    幻境便有幻覺,而幻覺又怎會是真實的呢!蘭琪兒為自己浮想聯翩而暗自搖頭。她款款前移了兩步,輕笑著說道:“看你佯作老實的模樣,不會見到是我,便口是心非起來?”

    抬起頭來,見對方笑意盈盈,林一無奈地撇撇嘴,不知如何作答。

    “咦!這才多久未見,你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還拜入了正陽宗?”愈是見這個年輕人發窘,蘭琪兒愈是覺得有趣。她上下打量著對方,驚歎了一聲後,又是抿唇一笑,接著說道:“是不是投機取巧所致呀!年輕人,須知修煉一途,根基才為首要啊!”

    麵對一個相貌年輕的女子,被其倚老賣老的口吻如此教訓,林一隻感到麵皮發熱,一時無計可施。他撓撓頭,索性直起身來,苦笑著說道:“前輩亦是築基中期的修為,在下自是難以企及!失陪!”

    林一拱拱手,便欲扭頭離去,誰料想蘭琪兒卻是一怔,突然出聲說道:“慢!”她身形一動,攔住了去路,帶著狐疑的神色,接著問道:“你能看出我的修為?”

    見識多了,眼光自然不同。金丹祖師與築基修士,身上的靈氣波動各異。何況他林一有著不讓築基修士的強大神識,隻是稍稍留意,便看出蘭琪兒的大致修為來。若是擱在以往,他不敢如此放肆,可眼下卻是有些急了,不軟不硬地回敬了一句,便要奪路開溜。未想到,對方不依不饒起來。

    蘭香怡人,林一鼻尖翕動了下,忙後退了一步。迎著對方絕美脫俗的容顏,他神色平靜地說道:“在下隻是猜測而已!”

    這個蘭琪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調笑,林一則是一味的退避忍讓,還是念及對方是個女子,尚且又是個築基期的前輩。可眼下,實在沒必要糾纏下去,他索性恢複了常態。

    眼前的年輕人,忽而變了個模樣。其雙手背負,昂首站立,周身帶著幾分懶散與不經意。那如墨雙眉下,眸光淡遠,卻不失一分傲然的神色。微微翹起的嘴角,尚帶有一抹冷而不羈的笑意。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練氣小輩嗎?

    一個練氣修士,竟敢在自己麵前露出如此的神態,蘭琪兒不以為忤,反而是感到眼前一亮。她後退了一步,頗為讚賞地盯著林一,輕輕頷首,說道:“嗯!如此才好!想來,你這一身的修為,應是真本事!”

    本以為蘭琪兒要倚著長輩的作派,免不了發問一番,爾後,言語不合之下,他便脫身離去。誰成想,對方的脾性竟是如此溫和,話語亦是奇峰路轉,令林一有些無所適從。

    “此處是何所在,你可知曉?”林一正無可奈何之時,卻見對方輕輕撩起鬢角,轉身看向殘破的宮殿,輕聲問起話來。他隨口應道:“這不是‘洗心殿’?”

    “自然是‘洗心殿’,隻是,大夏的千餘修士,為何隻有你我二人到了此處?”蘭琪兒如同在自言自語,轉而回首。見林一正東張西望,她不禁莞爾,笑道:“聽我說話嗎?”

    一時不解對方言中所指,林一隻好搖搖頭。

    見對方依舊不肯正視自己,眼光還在四下亂瞅,蘭琪兒心頭躊躇了下,腮邊梨渦淺現,出聲說道:“別瞎猜了!我想問你的是,玄天塔中,你是否亦拾階而行?你,又遇到了什麼?”

    聞言,許是想到了什麼,林一眉梢一挑,緩緩抬眼望向蘭琪兒。那白璧無瑕的麵容上,眸如秋水,深幽而明澈,正帶著期盼的神色,靜靜注視著自己。他忖思了下,說道:

    “曆經七情苦,一步了凡塵!”

    雙眉淺鎖,隨即舒展開來,蘭琪兒驚訝過後,又將林一審視了一番,才難以置信地說道:“你才多大的年紀,又怎會懂得七情苦?”

    心有不忿,林一撇撇嘴,哼了一聲。蘭琪兒對其反響視若未見,而是仰望那處殘破的門楣,恍然歎道:“原來如此,想必是曆經玄天塔那一番心性曆練,才會傳送至‘洗心殿’!”話到此處,她又搖頭說道:“莫非,千餘修士,惟有你我二人走完了那石階?”

    此時,林一再是懵懂駑鈍,亦是明白了蘭琪兒的言下之意。有過玄天塔的那一番經曆之後,倒真是未作他想。此際,他的心頭突地一跳。

    林一帶著審慎的神色,重新打量起蘭琪兒,卻見對方亦是同樣的神情看過來。他聳聳肩頭,略顯無辜地說道:“巧合而已!”

    “何為機緣?亦是離不開機遇巧合呀!”見林一顧左右而言他,蘭琪兒若有所思地歎了一聲,問道:“我又遇到了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林一已是將目光投在那些紫色石頭上,不知在琢磨什麼。聽到蘭琪兒問話,他搖搖頭,輕聲說道:“我……我又何須知道!”

    “是啊!人性所致,不過是七情六欲的困頓!林一,我倒是小瞧了你!有事先行一步,後會有期!”那好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一轉過身去,見蘭琪兒已是翩翩而起,隨著一道劍虹破空而去。

    看著那曼妙的身影遠去,林一輕籲了下,忖思無語。自己在玄天塔的石階之上,遭受的是心性的折磨,想必,蘭琪兒亦是如此。過往的種種,連接成一條曲折的心路。二十年很短暫,而那孤獨與寂寞,卻是如此的漫長。

    一個人的征途中,歡笑與淚水,既無人分享,又何須對他人提及。

    蘭琪兒遇到什麼,不言而喻。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堪與人傾訴的往事!每個人,亦都有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

    林一搖搖頭,散去紛亂的思緒,再次端詳起眼前的石頭來。這些壘砌宮殿的石頭,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手掌一翻,一塊紫色的石頭出現在手中。

    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二者對比一番,林一暗暗點頭。他從乾坤袋中拿出的石頭,來自七星島的水下城,與眼前這些石頭一模一樣。若是說此處是仙境所在,豈不是可以斷定,那處水下城亦是仙人所建!

    石頭滿山坡,林一還是將先前的那塊石頭收了起來。從眼前的這一片殘垣斷壁中,不難看出當初‘洗心殿’的恢宏氣勢來。此處,究竟發生過什麼?仙人又去了何方?

    一肚子的疑問無從著落,林一隻好拿出東方聖所贈的那枚玉簡來,將其中地形圖繪牢牢記住了,這才身形一躍,輕輕落在十餘丈高的石柱之上。

    毫不費力呀!這玄天境內,不僅是靈氣濃鬱得令人難以想象,置身其中,便是身子也變得輕盈了許多。腳步輕抬便是十餘丈,若是全力施為,會不會一飛衝天呢!

    將‘洗心殿’的所在,前後左右探查了下,除卻斷壁殘垣以外,什麼都沒有。想想也是,此地若是有好東西,蘭琪兒也不會急著離去。不過,初到一個神往已久的仙境之中,免不了欣奇一番。

    居高望遠,林一探清了置身所在,身形一動,往山坡下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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