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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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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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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7 14:3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一章 相送十里

黯淡的天光之下,黑色的河水浩浩蕩蕩,一瀉千萬里。

好似一片落葉捲入洪流之中,木筏隨波逐浪,去勢甚急。

愈是往前,奔流愈發兇猛,載著二人的木筏時而被拋起,時而破浪而去。

一堵浪頭迎面狠狠砸來,木筏上突然有光芒閃過。浪花轟然四濺,靈氣護罩下的花塵子嚇得一閉眼,又悄悄回眸偷瞥。她安然無恙,那老頭更是不動如松,兀自鬚髮飛揚,神態威嚴。

忽而察覺有異,花塵子忙回首看去,頓時驚得檀口半張。急流的百丈開外,黑水突然激起,又猛然炸開,其中竟是現出一塊兩丈多高的砥石,恰好擋在木筏的前方。這下子要是迎頭撞上去,木筏非得四分五裂不可……

於花塵子驚慌之際,身旁有人影一動,眨眼間便已穩穩立在的木筏的前端。呀!高人要出手了,或可化險為夷!她才想說話,又禁不住以袖掩住了嘴巴,暗忖,這老頭人不壞,卻是個火爆乖戾的性子,難說他不會給自己來上一腳,還是小心為妙。

河水湍急,水下更有暗礁與漩渦不斷,使得林一不敢大意。他早便看到前方的危情,並一直在竭力試圖迴避。奈何水流太急,任其如何揮動木棍為槳為舵,依然難以操縱木筏的去勢。那塊黑色大石頭足有兩丈多高,三丈多寬,於急流之中突兀而起。仿若一頭巨獸盤踞於沸騰的黑水之中,只等著撕碎併吞噬一切。

閃念之間,木筏便直奔大石頭衝去。林一依舊是站著動也不動,唯有眉梢輕佻,雙眸閃亮。

這位前輩何以這般沉得住氣?快出手,時不我待啊!花塵子再顧不得許多,忙站起身來,已驚得瞪大了雙眼。

波濤洶湧,浪花飛濺,風聲呼嘯,木筏與大石頭瞬間便撞在了一起。

花塵子心頭一沉,暗呼一聲,糟了,這前輩徒有其表!不及她驚叫,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木筏四散飛去,迅猛的浪頭劈頭砸來。這女子難以自持,猛然往前栽去,眼看著便要撞在那大石頭上,忽覺得身子一緊,竟是騰空高高飛起。

驚愕之中,花塵子這才發覺自己被人拎著,正雙雙從半空中緩緩落下。

「站穩了!」

一聲叱喝響起,花塵子踉蹌了下,已是雙腳落在了那塊大石頭上。而方才的木筏早已不見了蹤影,眼前只有黑水茫茫一片,並有濺起的浪花兜頭澆來,卻被一層靈氣護罩擋了回去。除此之外,她身邊還站著那位老者,正背著雙手眺望著遠處。

大石頭三丈多寬,於洶湧的河水沖擊之下,可供立足的地方不過幾尺大小,且甚為濕滑。不得已之下,花塵子只得緊挨著林一這麼站著,猶自怕被浪頭給捲走了。

心神略定,花塵子這才看著擋在四周的靈氣護罩,不由暗自稱幸。自己難以運轉靈氣護體,若是被河水澆透了身子,對一個女子來說未免讓人難為情。而這老頭不僅出手相救,並慮事周全,還真有幾分長者之風。不過,這可是一位化神的前輩哦,竟然對付不了一塊大石頭……

「塵子還等著前輩大顯神威呢!誰成想,您老人家的行事還真不可以常理度之。寧守頑石一塊,不要離木之筏的隨波逐流,只求中流擊水的快意……嘿嘿!」言不由衷地奉承了一句,花塵子自覺嘲諷意濃,又心虛地嘿嘿一笑。四周的狂流洶湧,聲勢嚇人,她暗暗一吐粉舌,又偷睨著身邊那人的臉色。

林一從遠處收回眼光,若有所思。對岸尚有三五十丈遠,只怕要費一番手腳了。聽得花塵子的話中有話,他轉而低頭看去。那女子高不過其肩頭,正仰著一張精緻的小臉,忽閃著大眼睛,怯怯說道:「不許踢我……」

妖精亦怕惡人啊!林一暗暗自得,卻老氣橫秋地說道:「哼!老夫方才便不該救你!以身泅水且不是更快活!」

那一腳並未踢來,花塵子膽氣壯了許多。她眼光流轉,一本正經地說道:「您老人家可是前輩高人,扶危救困乃道義所在……」話未說完,她又故態萌生,嘻嘻一笑說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上岸為好。不知前輩何時大展神通,塵子甚為期待哦……」

看著眼前這鬼靈精怪的女子,林一佯作神情兇殘,沉聲說道:「休得囉嗦!想要登岸,便要受老夫的擺佈……」說著,其揮起手臂來佯作粗獷與蠻橫,卻神色一怔。這莫不是天震子的慣常舉止嗎?他緩緩以手拈鬚,又是輕輕皺起了眉頭。

易容換貌之後,為免被人識破身份,林一總是於不經意間效仿起故人的言談舉止。如此以來,他時而化作真元子,時而變成了天震子,卻沒了自我的輕鬆自在。只要沒人看得穿《幻靈術》,沒人識破虛妄之相,這一切又何須太過刻意呢!

花塵子還以為這老頭要發作,嚇得不敢出聲。誰料人家的神情忽而一變,眉宇間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淡然。於其疑惑之時,對方竟是嘴角上揚,帶著戲謔的神情笑道:「臭丫頭!隨老夫走也……」

不容分說,林一伸手抓去。那女子貝齒暗扣,明眸一閃,任其施為。

隨著金光脫腕而出的瞬間,林一已將花塵子虛抓而起,雙雙騰空而去。往前竄出去了十餘丈,二人身形竟是斜斜墜向河面。他臨危不亂,抬手便拋出三把法寶飛劍。

飛劍次第前去,於河面上的三尺處搖搖晃晃,一時懸而不墜。二人恰好落至第一把飛劍的上方,林一眸子精光閃爍,腳尖猛地一點借力飛起,直奔第二把飛劍而去。

前後兩把飛劍接連跌入水中不見了,林一已衝向了第三把飛劍。此時,距岸邊尚有十餘丈遠,只須故技重施便可越過沉水。他早早便瞅準了落腳處,趁勢便是腳尖一點,帶著花塵子又一次躍起。只是剎那,其身形忽而一頓,竟是直直往下墜去。

猝然生變,林一不及多想,猛地揮臂將花塵子用力拋出。那女子驚呼一聲,回首看去。只見河面上的浪花一陣急劇翻湧,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人在半空之中,花塵子的腳下順勢虛踏了幾步,很是輕盈地落在了岸邊。她低頭看了看掌心緊扣著的一面玉符,隨即將其藏於袖中,兀自驚愕不已。自己暗中留下的兩件防身寶物沒用上,有人卻是倒了黴!

這大河之中還有異獸不成?若非如此,是誰將那老頭拽下了水?老頭,你可是高人,不會就這麼死了!

看向去路,花塵子遲疑了下,轉而衝著河水中打量。少頃,她又滿目愕然。距岸邊五、六丈遠,於那湍急的奔流之中,一團數丈大小的水面上沸騰不休,並緩緩往前移動。比起別處來,這片地方煞是詭異。

雖是看不清水下的情形,花塵子還是暗暗鬆了口氣。嘻嘻!看來這位前輩沒有性命之憂!不過,這是在折騰什麼呀?

循著岸邊,花塵子邊走邊看著稀奇,唇邊帶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黑水咆哮不止,岸邊荒涼如舊,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徐徐往前,亦為這沉悶的天地間平添了幾分的靚麗。

直至大半個時辰過後,花塵子走了十餘里遠,那悠哉樂哉的神情中多了幾分的不耐煩。她慢慢停下了腳步,衝著河面投去最後一眼。

不管你是前輩,還是個騙人的老頭,不管你是死是活,塵子一路相送了十里,已是仁至義盡啦!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這岸邊可沒風景好看,還是就此別過!

自我安慰了一番,花塵子這便要轉身離去,忽又回首凝目觀望。一路跟著走過來,那猛烈翻湧的河面就沒有停歇過。而此時那片地方與別處的情形沒甚兩樣,一切忽而消停了下來。

花塵子心頭好奇,不由得趨前幾步。而尚不待她細瞧,幾丈外的河面上突然又是一陣水花大作,動靜更勝從前。於其錯愕之際,一道黑影竟是破水而出,忽地一下竄向了岸邊。

呀!那是什麼……花塵子忙要躲避,那道黑影已是從她頭頂飛了過去,又『撲通』一下摔在幾丈外的地上,卻是一陣急遽翻滾,竟是捲動碎石橫飛,聲勢駭人。

那是一條四五丈長的異獸,渾身遍佈細密的鱗甲,形狀如蛇。它目如銅鈴,血盆大口,頭上還生有一個奇異的獨角。不過,那銅盆大小的腦袋上癟了幾處,木桶粗細的項下還多了幾個窟窿,正汩汩往外冒著黑血。而其兀自掙扎不休,意在返回大河之中。

這不是大蛇,這是……典籍有云,沉水九萬里,困虯不成蛟。說的是虯獸為沉水所困,而化蛟不成。這是遠古異獸,虯蛟!它怎會脫困而出?

腥風撲面,碎石飛濺,虯蛟翻滾著便奔向岸邊。花塵子首當其衝,已驚得花容失色,便想往一旁躲閃。而那異獸甚為兇猛,竟是捲動數丈長的身子橫掃而來。

身後便是大河,左右已沒了去路,這可如何是好!花塵子正自無奈之時,忙摸出藏於袖中的玉符便要捏碎,突然又是一道水練衝天而起,霎時便有一個人影越過她的頭頂,竟是衝著那異獸直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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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8 21:3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二章 言而有信

林一要強渡黑水,便帶著花塵子飛向了對岸。因天地禁制的緣故,一去不過十餘丈,二人便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他早有計較,順手便拋出了三把飛劍。

那三把飛劍,皆為林一殺人所得,無一不是元嬰修士所用的法寶。其雖未經祭煉,於法力加持之下,便大材小用成為了墊腳石。當他腳踩第三把飛劍借力躍起之時,急流之中突然冒出一道黑影來。

猝不及防之下,林一被纏住了腰腹,並猛地往下墜去。

百忙之中,林一不忘將花塵子拋向岸邊。而那粉色的人影才去,他便倏然沉入了奔騰的河水之中。異變陡生,冰冷的黑暗霎時將其吞沒。

入水的一剎那,避水咒訣運轉,林一雙眸中赤芒閃爍,只見橫虐而暴躁的狂流之中,一張血盆大口已帶著洶洶殺氣到了面前。那森森的利齒,便於黑暗之中亦清晰可見。

這是一條大蛇,還是一條蛟龍?於間不容緩之際,林一隨手祭出龍鬚鞭,並猛地揮動左拳砸了過去。那妖獸不曾想過有人敢還手,且力道是如此的強勁,頓時中招。

「砰」的一聲悶響,鐵拳正撞上妖物的下顎。其來勢一頓,大嘴稍稍合攏,便迅疾被一道接著一道的金光密密匝匝地纏縛起來。它怒不可遏,瘋狂地搖晃著大腦袋,竭力掙扎,還不忘兇猛地扭動著身軀,勢必要將獵物禁箍、勒死、碾碎。

一拳揮出之後,林一左臂酸麻,且腰腹以下乃至雙腳,早已被粗大而堅韌的『蛇身』纏了幾圈,並愈勒愈緊,竟是讓人喘不過氣來。而那妖物的襲擊受阻,更是凶性大發,正瘋狂地呲牙咧嘴,眼看著便要掙脫龍鬚鞭。見此情形,他暗呼不妙,這下麻煩了。

這沉水所在的天地禁制,與先前的濁湖相仿,林一道嬰的法力被封,只餘下龍嬰與魔嬰支撐著練氣的修為。他本以為這大河只是水沉難渡而已,憑藉自身的手段可保安危無虞,卻不想水下還藏有如此凶悍的妖物,著實令人防不勝防。而此時不佔地利,難免要吃虧。

念頭急轉之間,林一力貫全身。隨著筋骨的一陣『噼啪』亂響,強悍的力道頓時充斥四肢,而尚不及有所掙扎,妖物便纏著他沉入水底,更是猛地甩動著腦袋,並用上面的那個獨角狠狠砸了下來。

林一不敢怠慢,雙拳齊揮,「砰」的一下擊在了妖物的獨角上。對方大腦袋猛地抬起,他更是被震得上身往後一仰,拳頭乃至手臂皆是一陣徹骨的痠痛。而那畜生只是稍作停頓,便怒張著一半的大嘴惡狠狠咬來,那上面還有一半尚未掙脫的龍鬚金鞭。

妖物如此兇狠,令人招架不迭。林一被逼得怒了,雙目猛然圓睜,幻瞳赤芒霎時穿透黑暗的河水。一片無邊無際的血色頃刻間瀰漫籠罩而來,那畜生恍惚失神,氣勢為之一滯。

禁錮稍有鬆緩,林一抽身而出。他並未逃離,而是手指一點,猛地收緊了龍鬚金鞭,將那張大嘴捆紮了起來。其猶自不願作罷,往前一竄,竟是翻身騎在了妖物的脖頸之上,揮動一雙鐵拳便不要命的砸了下去。

「砰、砰」幾下,難耐的疼痛使得妖物驚醒過來。其頓時狂怒不已,瘋了般的急遽翻滾。「砰——」的一聲,龍鬚鞭子竟是崩斷幾截,它猛地回頭襲來,那迅猛的力道令人難以把持,林一差點被甩飛出去。好在只是往下滑動數尺,他忙不失時機地伸出了雙臂,鐵鉗般緊箍著水桶粗的獸身,並在那張大口下左躲右閃。

妖物怎肯就此認輸,好一陣子的折騰不休,卻難以咬到脖頸下的對手。林一又以雙腳纏著它的身子,並抽出一隻手來,摸出一把飛劍便狠狠刺下。

雖說修為受限,林一卻有一身強悍的筋骨與龍嬰之力。故而,他沒費什麼工夫便將妖物的身子捅出來一個窟窿。

那畜生吃了大虧,愈發的瘋狂。而背上之人卻四肢纏縛,一時難以擺脫。如此這般,直待半個時辰過去,它漸漸力疲。

林一怎會錯過良機,再次一劍捅下。

疼痛與恐慌,讓這如蛇如蛟的妖物吃禁不住。背上之人雖微不足道,卻如蟻噬骨般的要命,早已不堪忍受的它,不得不作負隅頑抗。而於此糾纏與廝殺之際,林一趁機將其又捅出了幾個窟窿。

片刻之後,精疲力竭的妖物已是鬥志全無,便欲鑽入河底深處躲避。而此時的林一卻是來了勁頭,趁著尚未下沉之際,竟是雙手抓著它拋向了河岸。

冷不防的破水而出,又狠狠摔在了地上,妖物驚慌起來。乍然見到一身粉衣的人影,它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只待殊死一拼……

突遭驚變的花塵子,早已是嚇得手足無措。面對兇狠的異獸,被封住修為的她毫無招架之功。當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越頂而過,其目瞪口呆……

林一躍出河面時,眸子冷芒一閃。上了岸,豈容你這水中的畜生囂張!他倏然衝下,猛地劈出了一道劍芒。

「轟——」的一聲,那妖物來勢一頓,往後滾了兩圈,卻並未被劍芒所傷。而它隨即便認出林一這個真正的死敵,猛然盤起了身子並張著大嘴,凶相畢露,作勢欲撲。

練氣的修為怎使出法寶的威力來,想要結果這畜生的性命,還須近身肉搏才成!林一人未落地,已是快若閃電般衝至那妖物的身邊。上岸之後,它遠沒在水中那般的靈活,尚不及有所動作,項下便又被人雙臂緊緊箍住。

妖物才要掙扎,林一已是一劍插下。對方疼得渾身一抖,撲地便是一陣急遽的翻滾。而他手上光芒閃動,竟是摸出一把又一把飛劍,盡數深深捅入那畜生的體內。

一時之間,人獸滾成了一團。飛沙走石之中,若有若無的咻咻哀鳴與廝打聲不時響起,讓人怵目驚心。

不消片刻,一切安靜了下來。

河岸邊,花塵子以手掩口,滿目驚愕。那條四、五丈長的虯蛟一動不動躺著,身上竟是插了十餘把飛劍,劍劍只餘下了劍柄。其頭顱下裂開了一道數尺長的豁口,尚自流淌著黑血。而那老頭正騎在異獸的身上,手上還拿著一把滴著黑血的飛劍。經過了一番廝殺,他一身的道袍還算齊整,卻是披頭散髮,模樣有些狼狽,卻殺氣騰騰……

天吶!那老頭怎會如此兇狠,他哪來那麼多法寶……

花塵子暗暗緩了口氣,輕聲說道:「前輩!入沉水,殺蛟龍,您好生厲害哦……」

林一聞聲抬頭,那女子正帶著討好的神情看來。他沉聲問道:「臭丫頭,你為何還未離去?」說著,其起身移開兩步,轉而打量起地上的妖物。

花塵子慢慢恢復了常態,近前說道:「還不是擔憂前輩的安危呀!塵子這才甘冒性命之危而不捨不棄,並有幸目睹您老人家斬殺蛟龍……」

林一已看出了妖物的來歷,回首衝著花塵子瞪了一眼,說道:「虯蛟不過是沉水之獸罷了,又如何當得蛟龍之稱?你一個小丫頭年歲不大,便只會賣弄口舌不成?」言罷,他將灰白的頭髮收拾了下,又是一振衣袂,這才原地踱了幾步,很是老氣橫秋的模樣。

花塵子暗自腹誹,帶著滿臉的委屈說道:「您身為前輩,怎可如此冤枉人家?若非如此,塵子又何以會現身此處呢……」

聞聲,林一不予理會,而是拎著飛劍為虯蛟開膛破肚。哼!毀了我龍鬚鞭子,我便將其剝皮抽筋!他神情中略有疲憊,卻難掩自得之色。

虯蛟足有四五丈長,鱗甲堅韌厚實。費了好一番工夫,林一才將其剝皮去骨,並將那獨角割了下來,又抽出了一根蛟筋。肚腸橫流之中,他又摸出一枚鳥卵大小的黝黑獸丹。

「這畜生雖說很強大,卻並無法力神通,怎會生出內丹呢?」看著手上,林一好奇地自語了一句。他轉而看向不遠處,那花塵子還立在原地,小嘴撅著,幽怨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受氣的小模樣煞是可憐!

臭丫頭,任是百般作態,只是自作自受罷了!你也有今日……林一眉梢一挑,抬手示意了下,以長者的口吻說道:「小丫頭,說說看這東西有何用處,老夫不妨將其送你……」

花塵子驀然抬頭,委屈的眼神頓時閃爍起來。看著那滿地的血腥,以及那屠夫一般的老頭,她忽而嘻嘻一笑,小臉霎時明豔動人起來,好似方才什麼都未曾發生過,竟是蹦跳著往前走了幾步,盯著對方的手上說道:「虯蛟乃遠古異獸,生來便有內丹,可煉製提升修為的丹藥,實乃不可多得的寶物……」

林一佯作恍然,說道:「原來如此……」

花塵子小嘴一撇,輕輕抬起精巧的下巴,貪婪的神色中帶著狡黠的笑意,說道:「老人家,要言而有信哦!」

林一不屑地哼了聲,拈鬚說道:「老夫豈是那言而無信之人?一枚內丹而已,權作小丫頭的見面禮吧!」他說的冠冕堂皇,卻已不再是拱手相讓,而是成為了長輩對晚輩的賞賜。

花塵子嘻嘻一笑,忙裝模作樣地躬身拜謝。林一很是大方地丟出了手中的獸丹,轉身之際,已是淡淡翹起嘴角。他走向那對黑血未盡的蛟肉,揮劍便斬下一塊來。身後有人好奇問道:「前輩作甚?」

林一隨口答道:「吃肉!」

花塵子已收起了獸丹,明眸一閃,稍稍遲疑了下,笑道:「那蛟肉……的味道應是不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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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9 15: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三章  失之東隅

沉水的岸邊,林一收拾了下,又將虯蛟的獨角與數丈長的蛟筋納入囊中。

虯蛟的獨角與蛟筋可是好東西啊!花塵子眼熱不已,卻不再有非分之想。異獸是老人家豁出命去才殺死的,她能得到一枚內丹已屬意外之喜。不過,看著這位古怪的前輩又對蛟肉動起了念頭,這女子不由好奇起來。

蛟者,周身劇毒也,這遠古沉水中的虯蛟尤為更甚。莫非,還真有人敢吞食蛟肉不成?

花塵子不予點破,只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某人忙碌。

林一割去了一塊十斤重的蛟肉,用手虛抓著尋了塊清爽的地方坐下。將其拋至身前數尺遠處,他隨手打出了一個手訣。黑血滴下之後,那空懸著肉塊倒是嫩白如玉。

花塵子走至近前觀望,神色狐疑。林一對其不理不睬,屈指彈出一團火球。肉塊頓時為火光所包裹,並慢慢燒烤起來。不一會兒,黑血便被燒灼殆盡,蛟肉變得焦黃並滴下油脂,誘人的香味隨之散開,。

林一手拈長鬚自得一笑,又是接連打出了幾個手訣。焦黃的蛟肉隨之翻滾起來,眼看著便熟透了。他大袖子輕輕一拂,灼熱的火焰消失,那焦香四溢的肉塊便緩緩飛到了面前。

揮指如刀,林一抬手便將蛟肉分成了數塊。他將其中的一小塊抓過來稍稍端詳,又輕輕嗅了下。蛟肉色澤焦黃,異香撲鼻。

一丈之外,背著雙手的花塵子禁不住偏下了身子,大眼睛一霎不霎。修士到了金丹期的修為之後,便不沾煙火之食,待修至元嬰之後,更是沒了口舌之慾。誰想今日倒開了眼界,竟是遇上了這麼一位要吃不要命的人。老頭,你不會真的這般貪嘴吧?不過,你是高人前輩,自不用我這個小輩出言提醒。那蛟肉有毒,還是劇毒哦……

好似已飢餓難耐,林一張口便咬向蛟肉。將其稍加咀嚼之後,他面露愉悅,接著便大快朵頤,吃得甚為痛快。便於此時,有人自言自語道:「有毒?天下的爬蟲,無不想化蛟成龍。而你龍嬰在體,他日便是萬獸萬妖之主,豈會怕了這虯蛟之毒呢!這蛟肉之中含有元氣,實乃罕見的美味!食之,不僅可強筋健骨,還可恢復體力,老龍沒騙你吧,味道如何……」

蛟肉的細嫩與河魚差不多,味道則愈加鮮美。轉眼之間一塊肉便吞了下去,竟是入腹即化,還有淡淡的元氣於體內緩緩散去並消失,卻還是令人心神為之一振。聽到老龍如此分說,林一呵呵一笑,抬手又抓起了一塊蛟肉。吃得興起,他袍袖一翻,面前多出了一罈老酒。

林一吃喝不停,某人眼饞不已。其氣海之中,老龍咂巴了下嘴,無奈地抱怨道:「哼!不能吃,不能喝,真是憋死個人了!林小子,你就盡情得意吧,我眼不見心不煩……」

氣海中沒了動靜,林一卻是吃喝不停。許久未曾這般飲酒吃肉了,不妨他盡情痛快一回。

沉水濤濤如故,岸邊卻是另一番情景。

一攤虯蛟的碎屍前,林一安然獨坐,。他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大塊吃肉,怡然自得。

花塵子悄悄靠近了兩步,暗暗驚奇不已。這老頭的吃相雖是不堪入目,卻並無中毒的症狀。誘人的肉香逼來,她不禁蹙鼻翕動了下,又是心頭一怔。咦!已多少年沒吃過東西了,此時卻隱隱食指大動。

「前輩……」疑惑難解,花塵子忍不住出聲說道:「這蛟肉是否可口……」未幾,她帶著窘態嘻嘻一笑。心忖,這話問的,跟著嘴饞的孩子沒甚分別。

風捲殘云一般,十餘斤蛟肉轉眼便剩下了最後一塊。林一舉起酒罈子來了一大口,酒氣長吁,這才轉身衝著花塵子很是大方地說道:「小丫頭,這肉甚是美味,送你一塊嘗嘗……」他虛空一抓一拋,餘下的那塊拳頭大小的蛟肉便飛了過去。

「呀!這肉吃不得……」花塵子失聲驚呼。她忙往一旁躲閃,長袖一甩便將飛來的蛟肉擋了回去。

任那肉塊掉落在地,林一視若未見,逕自抓著酒罈子痛飲起來。少頃,酒盡壇空,被他隨手摔碎,這才一振衣袂站起身來,沉聲問道:「為何吃不得!」

花塵子抬頭看去,暗自愕然。對方神情莫測中,竟是隱有幾分揶揄的笑意,尤其是那深邃的眼光直透心底,令人無從掩飾。她心念急轉,神色自若地說道:「塵子少沾煙火,不喜肉食,前輩勿怪呀!」

看著這滿口胡話的女子,林一調侃問道:「不喜,還是不敢?明知蛟肉有毒,卻等著要看老夫的笑話,你這小丫頭分明就是心存不良……」

「你早知蛟肉有毒……?」花塵子眼皮一眨,隨即左顧右盼,轉而便帶著無辜的神情,楚楚可憐地說道:「俗語有云,禍從口出,毒從口入,塵子身為一介弱女子,自當小心才是!前輩……勿要冤枉人家啦!」

哼!我便真是老眼昏花亦不會冤枉你,!看了眼那欲蓋彌彰的女子,林一拈鬚一笑,神情高深莫測。他不再言語,而是轉身走向一旁。

花塵子暗暗鬆了口氣,卻又不忿地一撇小嘴。吞食了蛟肉而無恙,想必是用火煉去了毒性的緣故。如此淺顯的道理,值得賣弄嗎?哼!倚老賣老,故作玄虛!

林一割取了幾大塊蛟肉收起來,以便留著以後打牙祭。他又摸出仙境的輿圖看了下,暗中有了計較,便衝著花塵子說道:「這兩岸的數萬里之內,皆為沉水之境。若想及早離開此地,僅憑著兩腳的步行可不成!」

花塵子兀自盯著那一地的狼藉,神色不定。肚腸橫流,剝皮抽筋,還被人吃了肉,這虯蛟真是夠倒霉的!這老頭下手真是狠毒啊!誰若是得罪了他,下場絕不會好過。聞聲,她忙抬起頭來。對方神色如常,仙風道骨如舊,便是話語亦跟著溫和了許多。這話中有徵詢之意?

「嘻嘻!凡事由前輩定奪,塵子自當奉命行事!」花塵子翹起腳尖避開地上的血腥,雀躍一般到了林一的近前,兀自背著雙手身姿搖曳,狡黠的神情中帶著幾分頑皮的稚氣。她那笑容好似從未消失過,隨時便能綻放出不同的花來,時而嬌豔,時而明媚,時而又婉約沉靜,讓人心生憐意。

林一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抬手摸出了那根蛟筋。其拇指粗細,瑩白如玉,長有近五丈,雖未煉製,卻依然是堅韌非常。

見狀,花塵子臉色一苦,說道:「前輩,莫不是又要將我捆起?」捆紮住了手腳之後被人拎著疾行,那種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好受,她著實不想再來一回。

若是我金鞭尚在,又豈容你這個魔女心存僥倖。不容分說,林一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花塵子。他將蛟筋輕輕甩了過去,對方心領神會忙伸手抓住一端。其轉身便祭出御風術疾馳而去,身後緊隨一道粉色的人影。

毀棄的龍鬚金鞭,並非真正的龍鬚,乃是由獸筋所煉製的一件靈器,並陪伴了林一多年,就這麼扔在了沉水中,不免令人惋惜,。而意外得到了蛟筋,讓他略感欣慰。失之東隅,而收之桑榆。只待他日將之好生煉製一番,定會多一件不俗的法寶。

一根蛟筋拉得筆直,兩個人影去勢如飛。

林一併未丟下花塵子不顧,而是帶著這個『晚輩』一同上了路。身為『長輩』,他很是樂意照顧這個小丫頭!至於真正的緣由,一切自在不言中。而這一番捉弄之後,其早年間所遭受的怨氣慢慢煙消云散……

兩人所去的方向,乃九川之成水的所在。越過那條大河,就可抵達九原之地。如此這般,林一已先後走過了九澤、九山、九川三地。只須經九原穿過九藪之地,他便可直達后土仙境的最終去處,后土塔山!

七日之後,疾行之中的兩個人影慢了下來,並雙雙抬頭看去。不知不覺間,黑沉的天光變成了一片昏黃。

禁制生變,眼下已是來到了成水的地界。修為恢復,林一與花塵子皆可掠地飛行。二人不及歇息,一前一後奔著前方而去。又過了半日,一條千丈寬的大河擋住了去路。其左右不見首尾,只有平緩的渾濁河水流動不息,一時難辨究竟。

林一飛至此處,並未冒失過河,而是於岸邊尋了塊地方坐下喘口氣。而花塵子被蛟筋拽著一路隨行,早已疲倦,便趁機停下來歇息。

這大河雖寬有千丈,卻平靜而舒緩。若此情形不變,一飛而過可謂是輕而易舉。而仙境之中,無處不是凶險莫測之地,凡事還須小心。

兩個時辰之後,眼前的大河還是老樣子。那渾濁的河水雖不為神識所看透,一時之間卻不見異狀。林一看了下不遠處的花塵子,那女子正明目顧盼,笑意盈盈。他才要起身,對方已是輕盈躍起,出聲說道:「前輩,可是要渡河……」

林一尚未說話,心頭一懍。與此同時,花塵子已有所察覺。兩人不約而同回身看去,雙雙神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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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為何騙我

昏黃的天空之下,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中,那條寬闊而渾濁的河水流動不息。

大河的岸邊,兩人皆望水而坐,全然沒留意到身後的情形。待林一有所察覺之時,心頭禁不住駭然一跳,忙起而轉身。剎那間,他與花塵子皆是愣在了原地。

百丈之外,不知何時多出了兩位身著玄色云袍的老者。一位個頭高大而身材健碩,粗眉重髯,雙目有神,氣勢威嚴。另一位身材矮小了許多,同樣灰白的鬚髮稍顯稀疏,且神色木訥而陰沉,讓人望而生畏。兩者皆道人裝扮,步履悠閒,緩緩往岸邊走來。

看清來人,花塵子詫然不已。她明眸閃動,悄悄瞥向身旁的不遠處。

林一眉梢輕佻了下,已恢復了常態。他顧不得理會花塵子,兀自提著小心。來者竟是兩位化神的前輩!只有真正的高人,才可以這麼悄然無息的出現在身後而不被發現。即便自己的神識足夠強大,與真正的化神前輩相比,還是多有不如。

不過,這突然冒出來的兩位高人並不陌生。林一曾於西溟海上有所留意,還是及時認出了對方的來歷!兩位老者分別是真武門的公羊禮與公良門的公良贊。他二人怎會出現在了此處,還邊走邊說著什麼……

「公羊道兄已過了『五九』之地,卻又返回來重走了一遍九澤與九山,莫非真的為了那個林一?一個小輩而已,說不定早已死於仙境之中了。你不妨將其交予門下的弟子處置,無須大動干戈。」說話的是公良贊,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不以為然。

公羊禮的神情有些陰沉,說道:「道友有所不知啊!一個修為不高的妖修小子,以一敵眾,竟然連殺我門下弟子多人,其中還有幾位元嬰後期的長老,這不能不讓人有所震驚!我真武門可是天下第一妖修的所在,豈可遭此重辱……」他話語一頓,眼光掠過岸邊的那一老一小,又道:「我要尋到那小子,並非只是為了報仇。若其手段與弟子傳音中所說的相符,未必不是我真武門之幸……」

公良贊看了眼身邊的同伴,暗暗搖了搖頭。這位一生好鬥,且喜好殺伐之道,並對所謂的強者青睞有加。他神色如舊,漠然說道:「哦……道兄不會是生出了惜才之心,而要收了那小子為徒吧?他可是聞白子道友要殺之人……」

「呵呵!」公羊禮以笑聲作答,卻面無笑意。如何處置那個林一,他自有成算,無須與他人多說什麼。此外,聞白子公然聲稱要殺一個小輩,這本來便出乎尋常。那小子的來歷,則不能不讓人有所好奇啊!

公良贊在半道上遇見了公羊禮並獲悉了對方意圖,不容分說便要結伴同行。而一連走了多日,並未見到那個詭異的小子,不免讓人失去了耐心。后土塔山,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可不好讓人搶了先。他心有所想,卻不動聲色的話語一轉,說道:「若要在后土塔山中有所收穫,則不好再耽擱下去,還須趕路要緊,道兄意下如何?」

「待過了這成水之後,你我就此前一路往前便是。但願那小子命大可以多活幾日……」公羊禮想了想,如此說道。許是心裡不痛快,他大步走向岸邊,衝著那兩個發呆的修士揚聲叱道:「小輩!還不與老夫滾過來……」

公良贊則是對那岸邊的兩人沒有興致,只是踱著步子緩緩跟了過去。

花塵子立在原地,左右兩難。雖是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這女子卻不敢擅自離去,更不敢貿然上前拜見。那兩位前輩的門派與道齊門交好,自然便是天道門隱在的敵手。若是被對方識破了她的身份,難免會橫生枝節。而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公羊禮出言不善並走了過來,這下該如何是好?

呀!倒是忘了身邊還有一位靠山呢!花塵子心頭靈光一閃,便往一旁移動了幾步。而尚不及與那位高人有所示意,對方將她棄之不顧,竟是疾步走下河岸,還遠遠拱手說道:「見過兩位前輩……」

看著那位高人匆忙的背影以及謙卑的舉止,花塵子怔立當場,檀口半張。他不是化神的前輩嗎?怎會又成為了元嬰後期的修士……這道貌岸然的老頭,你……氣死我了……

公羊禮與公良贊先後停下了腳步,於這兩人的十丈之外,林一躬身行禮,神情恭敬。花塵子貝齒暗咬,小嘴直撇,卻不敢怠慢,身形一動便搶至近前,拜道:「晚輩有禮了!」

「哼!姓字名誰,山門師承,為何臨水不渡,可曾見到過夏州玉山島的林一,速速與老夫一一道來!」公羊禮神情不耐,氣勢逼人。

林一尚未出聲,花塵子又搶先說道:「晚輩花塵子,乃陽州百安門弟子,行至此處本欲渡河,卻被這位道友糾纏這才不得離去。前輩所指的林一又是何人,晚輩無從知曉,路上更未遇見過其他的道友……」她一口氣將話說完,便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不再吭聲,顯得極為的乖巧溫順。

公良贊對兩位晚輩的拜見視若未見,獨自一個人拈鬚不語,神色不明。

公羊禮打量一眼花塵子,神色稍緩,問道:「百里川是你何人?」

「乃我家祖師!」花塵子頭也不抬,不假思索的輕聲說道。

公羊禮點了點頭,眼光落在了林一的身上,話語一沉,叱道:「你可曾聽見老夫問話,為何默不作聲?又為何欺負一個女子?」

林一神色不變,緩緩直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說道:「晚輩乃道齊門的弟子,並不曾欺負花塵子道友!此乃師門令牌,請前輩過目!」他說著竟是雙手奉上一物,分明就是道齊門元嬰長老的身份令牌。

公羊禮眼光一掃,所見無誤,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一旁的公良贊則是木訥不語,只是默默盯著林一,若有所思。

林一手掌一翻收起了令牌,衝著花塵子含笑說道:「這位道友既然來自百安門,不知可有物證?莫要謊言欺騙了兩位前輩才好,呵呵!」對方抬頭怒視,才要爭辯,他不失時機地轉向公羊禮說道:「晚輩進入仙境之後,便墜入九川之地,並與這位花塵子道友結伴同行,此間並未遇見過他人。若是見到林一,晚輩必不會手下留情。師門有命,將其格殺勿論……」

聞白子要殺林一,與其交好的幾家仙門皆知曉此事,這位道齊門的弟子所言不差。而百安門的百里川向來與世無爭,倒不好為難他門下的弟子。一腔不快沒了落處,公羊禮煩躁起來,轉身招呼道:「此事暫且作罷,渡河……」

恰於此時,花塵子舉起一雙小手,怯生生地說道:「前輩,這是晚輩的令牌……」

公羊禮懶得理會,已是雙袖一張,身形騰空。公良贊隨之一躍十餘丈高,卻不忘冷冷問道:「小輩,你可是聞白子的親傳弟子?」

林一作出拱手相送狀,卻未敢出聲。對方遠去,丟下一句話——

「若非親傳弟子,怎會有一身不俗的道袍……」

林一怔了下,身旁有人咬牙切齒地說道:「老頭,你很好……」他對其置若罔聞,而是踏上了河岸,舉目遠眺。

兩道人影凌空而行,十餘丈下的河流平緩如故。待其飛至大河當間的時候,水面上異變突起,竟是驟然竄起了百十道銀色的光芒,聲勢驚人。

見狀,花塵子顧不得尋某人的麻煩,反倒是陪著對方瞪大了雙眼。

百十道光芒皆有丈餘長短,手臂粗細,如刀似劍,去勢如虹。突遭襲擊,公羊禮與公良贊渾不在意,雙雙大袖揮動,隨之兩團強勁的旋風呼嘯而下。只是剎那,光芒一一炸開,又紛紛落水,濺起團團的浪花。而那兩人身形倏忽一閃,便已從河面上沒了蹤影。不消片刻,河面上情形如舊,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而那兩位高人已去了近萬里之外。

「瞧一瞧啊看一看,人家才是真正高人呢,不似某人面皮厚……」有人驚嘆了聲之後,便不依不饒地出言嘲諷。

林一手拈長鬚,目視前方,神態自若。他雖是裝聾作啞,卻還是對公羊禮與公良讚的手段神往不已。花塵子說的不錯,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只須略施神通,便足以驚世駭俗。由此可見,元嬰後期與化神不過一步之遙,卻境界迥異,天差地別。

自己的一招『魔印』,可謂無往而不利,當面對化神修士的時候,又有幾分的勝算?保住性命便是幸事,若想全身而退,只怕並非易事!

機緣巧合之下,終得以見識到了化神前輩的手段,令林一大開眼界的同時,不由暗生惕然。他不畏元嬰修士中的任何一人,卻對所知的那九位化神前輩心生無奈。那是九座高山,真的無法踰越嗎……

林一忖思之際,花塵子已怒氣衝衝地到了身前,揮動著小拳頭,嬌聲叱道:「臭老頭!為何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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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長道遠 第七百四十五章 老奸巨猾

公羊禮與公良贊走遠了,岸邊的情形卻緊張起來。林一好整以暇地手拈長鬚,似笑非笑。他對面的女子卻是氣勢洶洶地揮動著小拳頭,十足一個得理不讓人的架勢。

「……枉我將你當作長輩並恭敬有加,卻不料竟是撞上了一個老騙子!若非真正的高人當前,本姑娘還要被你繼續欺瞞下去,真是氣死個人了……」花塵子怒叱不休,猶自不解恨。見對方不僅毫無自省的覺悟,還面帶嘲諷的笑容,更是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一路之上,賠盡了小心受盡了辱罵,倒頭來只落得一場戲弄,真是窩囊啊!

一番聲討之後,花塵子怒氣稍歇。她退後兩步,昂首挺胸並仰起了精巧的下巴,義正辭嚴地叱道:「老頭,速將名諱與師承門派一一道來,若有半句不實,本姑娘我……」突然想起對方殺蛟吃肉時的屠夫模樣,她明眸一閃,接著說道:「……我斷然不能饒你!」

怎麼個不饒之法?如往年那般的死纏爛打而不擇手段,並美其名曰『走天涯』?若再如此,恕不奉陪!林一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出聲反詰道:「老夫何曾以長輩自居過、又何時有過欺騙……」

這……花塵子一時語結。你不以長輩自居,為何要擺出前輩的架勢,還讓人真假難辨,這不是誠心欺瞞又是什麼嗎?而這又怪誰來,還不是自己要擺脫追殺,這才上當受騙。老頭,你真的是老奸巨猾啊!

林一斜睨著直眨巴眼睛的花塵子,語帶嘲諷地說道:「一路追隨至此,連累老夫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不知感恩亦罷卻還要蓄謀陷害,天下還有這般喪盡天良的人嗎?哼!小丫頭年紀輕輕不走正道兒,令老夫不齒!」

「老頭,你……」花塵子小臉一紅,卻不甘示弱地說道:「你墜入沉水之中,本姑娘可是沿著岸邊相送了十里,彼此早已互不相欠。而我明知你欺騙那兩位前輩卻並未揭穿,這番人情絕不容抵賴……」

遇見公羊禮與公良讚的時候,兩人分別冒充別家仙門的弟子,各自心知肚明,卻並沒有揭穿對方的謊話。而花塵子卻將這視作不容抵賴的人情,還如此的理所當然,令林一深感無奈。這女子潑皮般的性子一如既往,真的讓人頭疼!

「你自管冒充百安門的弟子,又怎可妄言我的身份有假?而我並未遇見林一,又何談欺騙那兩位前輩呢!莫非你見過那人,還請如實相告,老夫正要尋他……」林一正色說道。

「老頭,你不可自稱老夫來佔我便宜!」花塵子已沒了方才的氣勢,說起話來卻不願吃虧。她衝著林一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眾所周知,天道門與道齊門乃死對頭。你若真是聞白子門下的弟子,又怎肯救我這個仇家的性命?莫以為有了令牌便可以假亂真,誰知道你已殺了多少人……」

依花塵子看來,殺人奪寶之後,誰的身上沒幾塊別家仙門的令牌呢!那老頭的手上可是有一堆的法寶呢,天曉得他幹了多少回圖財害命的事兒。

林一臉色一緩,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

花塵子則是沖其小嘴一撇,說道:「我還真的見過林一,又為何要說與你聽?不過,你二人還真是一路貨色,皆不止一次的欺負過本姑娘!」

林一神色一怔,佯作他顧。若是再與這個女子糾纏下去,指不定會生出什麼意外來。

「老頭,你為何要尋林一?」花塵子追問道。一番爭執無果而終,她渾不在意,反倒是又生出了好奇。

林一對花塵子不予理睬,逕自走至一旁,摸出一把法寶飛劍祭煉起來。他防身的手段本來便不多,再加上有這女子在一旁盯著,若想渡河而又不洩露身份,則不能不有所計較。

花塵子眼光轉動,腮邊掛著狡黠的笑意,踮著腳尖湊了過去。

尺長的飛劍上,還有殘存的神識印記尚未消散,被林一揮手抹去。須臾之後,他將之祭煉收入到了乾坤戒之中,又摸出了另一把飛劍來如法炮製。此時,有人說話——

「尋仇?你可未必是那小子的對手哦!」

林一手上不停,轉首看向一旁的說話之人。

花塵子背著雙手左右搖晃著,身姿如柳。明媚的笑靨,如花般的燦爛,明豔動人。

眼光一瞥即過,林一轉向手上的飛劍,說道:「你怎知我尋他不是為了報恩?」

花塵子眼中閃過一絲狐疑,接著說道:「那小子……據傳那是個壞小子,又怎會施恩於人呢?你這老頭滿口胡話……」

林一又祭煉起了第三把飛劍,頭也不回地哼道:「傳言怎可輕信?據傳你花塵子乃十惡不赦之老妖精,以我親眼所見並非如此……」

花塵子神色一窒,猛地站穩了身子。老妖精?天下之大,這麼稱呼自己的並無二人。其輕輕一跺腳,已是攥緊了小拳頭,恨恨說道:「你真的認識那林一?那壞小子怎可四處敗壞我的名聲,我饒不了他……」那祭煉法寶之人忽而看來,她忙話語一轉,嘻嘻說道:「俗語有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可沒那小子所說的不堪哦!你這老頭不輕信傳言,尤為可敬……」

林一對討好的話語置之不理,又拿出了一把飛劍祭煉起來。

花塵子按捺不住,又問道:「依你看來,我是何等樣人?那小子又是個什麼德行?」

「豈可背後論人是非?」林一沉聲叱道。

呦!這老頭還當自己是正人君子啦!裝模作樣……花塵子不忿地蹙起了鼻尖,誰想對方又接著說道:「百年之前,蒙林道友仗義出手相救,我才僥倖脫難。若再相見,須當面致謝。那可是一位……好人……咳咳……一位好人!」

自己誇讚自己,竟是讓林一生出了一陣莫名的心虛。他以清咳掩飾,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小人的眼中,世人皆小人。君子的眼中,天地坦蕩蕩。而捫心自問,他林一隻是不違本心的一介俗人罷了,又何來的好壞之分。

花塵子興致索然,不滿地說道:「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想問問這老頭對自己如何評價,又恐對方惡意作弄,只得暫且作罷。衝著河面及遠處打量一番,稍加思量之後,這女子便獨自立於一旁耐心等候。

小半個時辰之後,林一已將十把飛劍祭煉完畢。見那女子尚自守候,他起身轉向大河,昂首說道:「花塵子,你是隨我渡河,還是另往他處,須早作決斷!」

看著這神氣活現的老頭,花塵子白了一眼。暗忖,若非要結伴同行,我何苦等到這時候。她說道:「你雖非良善,卻亦非大惡之人,同行並無不可,本姑娘便屈尊一回就是……」

林一拈鬚一笑,說道:「容我將醜話說在前頭,途中不可無事生非,不可暗生歹意,生死各安天命,還有……」

「還有什麼?老頭,適可而止,過猶不及……」花塵子不堪忍受,禁不住叫了起來。這般頤指氣使的模樣,與之前的那個偽前輩有何分別?

林一不慌不忙地說道:「還有……要對年長者禮讓三分!呵呵!走也……」不待對方反駁,他已是身形一縱躍向大河,並隨手祭出十把飛劍。

一陣光芒閃動之中,飛劍以一化十,霍然化作一塊數丈大小的密集劍陣,儼然便是一道劍光之盾。其落至水面三五尺處懸而不落,隨手訣引動倏然前去。林一隨之往前飛行,直奔河對岸。他不忘回頭看去,花塵子一如彩蝶升空,翩然而來。

於此天地禁制之下,化神修士可以凌空十餘丈,而林一與花塵子只能距河面三五尺處飛行,彼此高下之分可見一斑。而即便如此,二人還是轉眼便到了河當央。不出所料,百十道如劍似刀的光芒突然破水而出。

早先便見識過這詭異的情形,兩人皆臨危不亂。不過,林一的劍盾挨著河面太近,首當其衝便遭受到了迅猛的襲擊。

「砰、砰、砰——」

擂鼓一般的震響驟然大作,無匹的鋒銳之勢悍然襲來,林一頓時覺得氣息一窒。他忙引動靈力加持劍盾,凝神往下看去。那些手臂粗細的凶悍之物皆有丈長,竟是一條條銀蛇狀的異獸,皆口生利齒,來勢瘋狂。每與劍芒相撞便轟然炸開,其紛紛跌入水中,所帶來的震撼之威詭異非常,令人難以自持。

「此乃成水之獸,冥蛇。其性惡,以靈物為食……若無防備而冒然施展遁法,則必受其制而不得脫身……」

聞聲,林一轉身回望,神情微愕。花塵子凌空橫飛,長裙翩翩如舞,一如仙子般的飄逸。她小臉上滿是輕鬆與得意,而身下卻是另一番情形。於其輕盈的身姿之下,乃是一團團濃重的黑氣,其中竟是閃現出一個個猙獰的鬼影,兇狠地衝向那襲來的冥蛇,並將之輕易擊碎,吞噬……

「嘻嘻!這鬼珠之中有金丹、元嬰鬼魂數十,竟是將這些冥蛇視作大補之物,著實令人意外哦!老頭,我這六神門至寶若是用在你身上,不知又將如何……」笑聲中不無戲謔的快意,花塵子瞬間便追了上來。

見那女子來意不善,林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與此同時,他忙低頭看向腳下,神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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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又在騙人

在冥蛇的撞擊之下,十把飛劍化作的劍盾搖晃起來。虛踏其上的林一隻覺得腳下發沉,凌空的身形受阻,漸漸有往下墜落的趨勢。

飛劍成陣成盾,鋒銳有之,堅固的防禦有之,卻因靈力加持的緣故,竟是耐不住冥蛇的連番衝擊。眼看著林一難逃墜落之勢,隨即便要遭受異獸的群起而攻。於其應變之際,花塵子已到了十餘丈之外,輕笑道:「老頭,見識一下我的百鬼夜行如何呀……」

隨著這幸災樂禍的笑聲響起,林一忽感不妙,忙抬眼看去。凌波而來的花塵子,一如仙子般的飄逸動人。而其身下那數丈大小的一團黑霧卻是陰森陣陣,鬼影幢幢,令人怵目驚心。

話音才落,那女子嘻嘻一笑便是長袖曼舞,隨之便有幾個虛實莫辨的人影衝出了黑霧。那竟是幾個元嬰初期的魂體,一個個神情猙獰,裹挾著陣陣陰風便撲向了滯於河面上的林一。

這女子果然心存不良!林一雙眸中冷芒一閃,卻又稍稍遲疑了下。便於此時,他身下猛地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劍盾隨之四分五裂,遠近的冥蛇頓時被招引過來,並急襲而出。而那幾個氣勢洶洶的鬼魂頃刻即至,並隱隱有圍攻之勢。不僅如此,更有十個金丹修為的鬼影隨後湧出。

霎時間,這片河面之上銀芒閃爍,陰氣瀰漫,情形詭異而驚人。

於此間不容緩之際,林一突然從原地失去了身影。閃念之間,他已出現在河的對岸,已是雙腳站穩並緩緩轉過身來,並信手一招。數百丈之外,正承受著冥蛇密集圍攻的劍盾忽然炸開,繼而化作一道道流光魚貫飛來,轉瞬間竟是於岸邊擺開了一道氣勢森然的劍陣。

毫無徵兆之下,近在咫尺的人便突然沒了影,而待花塵子有所察覺時,對方已到了數百丈之外。驚愕之下,這女子未作計較。那老頭不僅善於隱匿與變幻修為,且遁法神奇,就是性情多疑膽子小哦!她不以為意地嘻嘻一笑,繼續催動手中暗扣著的鬼珠。

成水的岸邊,林一背著雙手臨水而立,雙眸泛著寒意。方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切,著實令他動了怒氣。情形危急之下,再被人趁機落井下石,這是要人命啊!

臭丫頭,你再是狡詐多變,亦不能如此的肆意妄為。想要動手,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不過,那件寶物可驅使鬼魂來對敵,倒是令人意外。看來自己對仙道的諸多法門,還是所知甚少……

林一擺開了陣勢,只等著要將為非作歹的花塵子教訓一番。少頃,他又神色疑惑。那女子偷襲不成,為何還留在原處徘徊……

寬闊的河面之上,冥蛇接踵竄起,銀芒此起彼伏。那數十道鬼魂被擊破了虛幻的身影,瞬間又化作一個個張牙舞爪的人形,於黑霧翻騰之中瘋狂反撲。

銀芒炸裂,水花濺起,一條接著一條的冥蛇消失不見,卻有一縷接著一縷的陰氣被那些鬼魂吞噬。一炷香之後,河面上漸漸消停下來,只有一團黑霧徐徐往前,還有那醒目的粉色人影煞是妖嬈。

未至岸邊,已有人嚴陣以待,花塵子忙止住了鬼霧的去勢。猜到了什麼,她不屑地一撇小嘴,揚聲叱道:「你這老頭好沒道理!我幫你驅除冥蛇,你卻過河拆橋。早知你腿腳這般的利索,溜得如此之快,我又何故多此一舉……」

距岸邊一二十丈的河面上,足踏著妖異的霧氣,花塵子正色凜然。

見狀,林一殺意漸消,卻不肯就罷,沉著臉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哼!以己度人!」不容林一將話說完,花塵子張口打斷。她很是委屈地說道:「我不是別人口中的妖精,亦絕非恩將仇報的小人……」

林一神情一滯,拈鬚不語。暗忖,若是有人知曉我的本來面目,不知還會不會這般的大義凜然。這樣一個鬼靈精怪的女子,寧可錯怪她十回,亦不敢輕信一次。而方才的危急可是千鈞一髮,又豈容有所大意。

片刻之後,林一抬手一揮。劍陣頃刻消失,十把飛劍一一飛入大袖之中。

花塵子哼了聲,身形翩然來至岸邊。雙腳落地的一霎,她攤開小巧的手掌,露出一枚黝黑髮亮的圓珠。隨其法訣引動,隱隱有鬼哭狼嚎聲響起,那盤旋河面上的黑霧迅疾飛入珠子中不見了蹤影。

「我的鬼珠如何呀?」察覺有人眼神關切,花塵子小手一握藏於身後,神情中不無自得之意。

林一挪開眼光轉向遠處,佯作無意地說道:「此物應是來自鬼修的門派,有甚稀奇……」

「有甚稀奇?見財起意的人才會如此說話……」花塵子倒是善於琢磨他人的心思。她嘲諷了一句之後,又炫耀道:「此乃六神門的陰散人前輩所贈,豈是尋常的法寶……」

林一不以為然地說道:「拘魂驅魄之物,太過陰損!聽你有塊禁牌倒是不錯,不知可是來自墨門?」言罷,身旁沒了動靜,他好奇轉身,那女子正滿臉的戒備神色,幽幽說道:「老頭,可是動了圖財害命的念頭?」

這個花塵子曾被人追殺而安然無恙,定是有不少的防身手段。她與那個公良門的陸丁爭相告狀時,曾提及過一塊禁牌,想必是件非同一般的寶物。自己若是能趁機見識一二,倒亦不無收穫。只不過,此舉又豈能輕易如願。

林一斜睨著花塵子,轉身抄起了雙手。他不作停留,腳下往前一邁,倏然遠去。

花塵子左右張望了下,禁不住得意一笑,御空而起……

……

十日之後,兩人穿行於一片戈壁荒灘之中。

血紅而妖異的天光之下,大地平坦而荒涼無際。除了滿眼的砂礫與碎石之外,只有兩個略顯孤單的身影在徒步往前,並說著閒話打發途中的時光——

「老頭,我該怎樣稱呼你呀?」

「隨意就好!」

「沒姓沒名,讓人家如何稱呼?」

「……本人林姓,一聲道友足矣!」

「……你也姓林?」

「有何不妥?」

「嘻嘻……」

「……」

「老頭,這回跟著你走,著實倒霉啊!」

「此話怎講?」

「九原之地,分別為五行、陰陽與生死之九種不同的地勢。其中『五行』好走,後者則極難穿行。而你我竟是一頭紮入了最為凶險的生死之地……」

「別人走得,為何你我走不得?之前的兩位前輩還不是由此往前……」

「那可是前輩哦!人家會飛的,而你我法力受阻,僅憑著步行,又如何穿越這十數萬里的荒原呢!眼下已是走了兩日,全然辨不清方向。這般下去,難免要迷失去路,不若你拿出那蛟筋來……」

林一併未答話,而是止住了腳步。幾丈之外,花塵子一臉的倦色,卻掩飾不住眼光中的期待。

這女子不僅又跟了上來,還惦記上了自己的蛟筋,只是想被拽著借力趕路罷了!而這路程可有十數萬里之遙,總不好一味施展御風術。真若如此,僅有的練氣修為只怕會消耗殆盡。

而置身於此,已不容回頭!九原之中,五行之地各自分開,唯有這陰陽與生死之地合二為一。尤其這生死之地,一路踏盡生死,前途莫測。

見花塵子已坐下歇息,林一併未催促,而是摸出了輿圖。片刻之後,他舉目遠眺,說道:「你我眼下的所在,為生地。五萬里之後,便是死地。生死交接處,乃至以後的五萬里,最為凶險。而過了這生死地,便可抵達九藪……」

聞聲,花塵子說道:「老頭,我手上亦有仙境的輿圖,對這生死之地並非一無所知。你不願帶著我趕路,無非是想留著力氣罷了,明說便是,又何必故弄玄虛!」

林一兀自看向遠方,自語道:「陰陽獨行,生死不歸……」

「此話何解?」花塵子好奇問道。

林一舉起了手中的玉簡,頭也不回地說道:「此乃輿圖中有關九原之地的略述,你怎會不知……」

「呀!我所見到的輿圖並無這句話,拿來瞧瞧哦……」花塵子說道。

林一不為所動,竟是手掌一翻收起了玉簡,不留情面地說道:「歇息一個時辰之後,繼續趕路。若是不從,就此分道揚鑣……」說著,他撩起了衣袍,緩緩坐了下來。

「哼!小氣的老頭!」花塵子腹誹不已。須臾之後,她不甘寂寞地說道:「你隱匿修為的法門頗為不俗,還有你的遁法……嘿嘿!」

陰陽獨行,生死不歸,乃是輿圖中的一句註解,說的便是這九原之陰陽生死路。其言中之意不甚了了,而這生死不歸路的凶險卻毋庸置疑……於忖思之際,林一聽到有人說話。想佔我的便宜?他眉梢一挑,緩緩轉向那嬉皮笑臉的女子,傲然說道:「我的遁法雖有獨到之處,卻不及「幻靈術」的玄妙!其易容換貌,隱匿修為,神通非凡……」

花塵子明眸閃亮,巧笑盈盈。其嘴角一撇,不屑地說道:「老頭又在騙人哦!你那「幻靈術」怎會有這般的神通,莫不是欺我小女子沒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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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3 14:3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七 一臉奸笑

仙道中人修至金丹以後,會兩手易容換貌與隱匿修為的小法門實屬尋常。而此術易被高手識破,並招來猜忌與不必要的麻煩,故而少有人用。

這麼個淺顯的道理,花塵子自然知曉。不過,她還是對《幻靈術》生出了興致。於其看來,林老頭的修為忽高忽低,讓人難辨真偽,想必是有些門道。

此外,眼前之人會不會是易容換貌之後的模樣呢?若真如此,這老頭就太可惡了!他不僅又一次騙了,還瞞過了之前的那兩位化神前輩。而這第一回聽說的《幻靈術》,豈不是大有名堂?

血紅的天光之下,九原的這片戈壁荒灘沉寂依舊。沒有云,沒有風,此處只有遍地的礫石與一望無際的曠野,還有一對相距三丈而坐的兩個人。一個是面容清癯的老者,神色倨傲;一個是貌美的女子,笑意盈盈。

對於花塵子的言語相激,林一佯裝不知。他帶著高深莫測的神情,手拈著長鬚說道我的《幻靈術》來自異域,雖與九州的法術有同工之妙,卻另有不凡之處。憑藉此術,可隨意幻化修為而不被他人識破……」

「胡吹大氣!你既然可以幻出化神高人的修為,為何見到那兩位前輩便忙不迭地現出了原形,還不是怕弄巧成拙!」花塵子不屑一顧。

林一搖頭說道九州就那麼幾位化神的前輩,我又豈能不識好歹!」說著,他伸手掐出一個手訣。只見光芒閃過,其相貌漸漸有了不同。

花塵子暗訝,忙凝目看去。三丈之外的那個老頭模樣大變,周身散發著令人驚悸的威勢。須臾過後,另一位神色木訥的老者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那不是公良門的公良贊,又是誰?

「小輩!見了老夫還不行禮……」

林一似模似樣地叱了一聲,便不再理會那女子,而是隨手一揮,於光芒閃動之間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一番賣弄之後,他眼光斜睨,神情中透著洋洋自得。

花塵子驚噓了聲,暗暗欣喜不已。這來自異域的《幻靈術》真是了得啊!所幻化出的那位前輩竟是如此的逼真,無論是修為還是相貌,皆讓人看不出破綻。若是此術在手,嘿嘿……

「老頭,你這小法門尚可入眼……」花塵子明眸閃動,言不由衷。

林一神色轉淡,緩緩說道幻術而已!瞞得過左右與化神前輩又有何用。真若是危機來臨,還是於事無補啊,不抵一件防身的寶物來的實惠……」

花塵子嘻嘻一笑,若有所思。稍作遲疑,她手上多了一塊玉符,試探著說道老頭,此乃墨門的禁符,甚是不凡哦……」

林一雙手結印,慢慢閉上雙眼,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說道禁符而已,我曾送過他人兩塊……」

所願落空,花塵子並未氣餒。她嘻嘻笑了下,又動起了心思。尋常難得一見的寶物,竟轉手送人,這老頭真有這般的大方,還是另有所圖?而他所穿的雖與云袍不同,卻彰顯身份的不俗,應是來自哪一家大仙門,這才如此的傲慢。那位公良贊前輩曾將其視作道齊門的親傳弟子,想必便是此因。

一家大仙門的弟子,眼界非同一般,有來自異域的神異法術更是不足為奇。而這九州罕見的《幻靈術》若是落在他人的手裡,未免不美。譬如那個壞小子……

……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起身往前。與之前有所不同的人,這兩人不再埋頭趕路,而是彼此各拿著一樣在邊走邊琢磨。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皆大歡喜。林一用《幻靈術》換得花塵子手中的一塊禁符與那塊傳聞中的禁牌。不過,禁牌只可把玩十日,之後還要物歸原主。對此,他並無異議,自認為佔了便宜。

俗語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來自大夏的《幻靈術》自有它的獨到之處,若非如此,又怎會引得花塵子動心呢!而這法術尚不能與墨門的禁法相提並論,用其換得一塊保命的五行禁符,並借得禁牌來揣摩上十日,亦算是物有所值。

這《幻靈術》雖說可以瞞過高一層的修士,還須憑藉著強大神識才可以盡情施展。林一神識之強幾近化神,易容換貌之後自然不漏破綻,而換作別人來則是另一番情形。此外,於其幻瞳之下,禁制與幻術皆無所遁形。若是花塵子用心不良,只會自食其果。

林一遂了心願的時候,花塵子拿著拓印著法術的玉簡亦是暗暗得意。那墨門的禁符雖是保命的好,卻並非難得之物。來時便向師祖討要了兩塊,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用其中之一換得這藏形匿跡的法術,倒也物得其所。

哼!那禁牌便借你賞玩十日便是,到時候還不得要原物奉還。想佔本姑娘的便宜,痴人說夢哦!可以瞞得過化神修士的幻術,真是令人期待!壞小子,可莫要對面相逢不相識哦!嘿嘿……

身後的動靜異常,引得林一回頭看去。數丈之外,花塵子兀自喜不自禁,眉眼中儘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一個小法術而已,至於樂成這般模樣?林一搖搖頭,繼續趕路,有人卻抱怨起來——

「此處神識無法離體,雖可勉強解讀手中玉簡內的法訣,卻不能一試真偽?老頭,你莫要騙我……」

「待過了此處再試不遲……」林一輕聲回了一句。

花塵子無奈地一撇小嘴,只得將玉簡收入到了長袖中。其中嵌有暗袋,甚為精巧。修為被封乾坤袋無用時,此處可以藏下幾件小巧的寶物以防不虞。少頃,她打起精神追了上來,問道老頭,眼下的你可是本來面目,有無易容換貌?」

「你說呢……」林一腳下陡然加快,頓時將那女子撇下了十餘丈遠,這才不慌不忙看起了手中的那塊禁牌。

……

不眠不休的五日之後,兩人已將四千多里的戈壁拋在了身後,而前方的路依然是不見盡頭。

花塵子雖非凡俗中人,卻要全憑著體力趕路,早已是疲憊不堪。雖說有心歇息一番,可走在前頭的那人毫無倦態,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無奈之下,她只得邊嚷嚷著邊緊跟了上來。

林一隻管走路,對週遭的一切渾然不顧,只是將心神沉浸於手上的禁牌之中。

墨門的五行禁法博大精深,可隨手成禁、成符,威力不俗。林一對其研修多年,也只是對『陰陽禁』與『地困禁』略有所得。欲登堂入室成為禁法大家,還為時尚早。如今有了來自墨門門主煉製的禁牌,正好可以借鑑揣摩一番,說不定會另有收穫。

這面為墨玉煉製的禁牌不大,隻手可握,頗為的精巧。神識浸入其中,萬千的法陣密密匝匝,綜複雜,令人難辨究竟。

五行禁法之天殺、地困、風雲、生死與陰陽,對林一來說並不陌生。凝神細察,兩日之後他便從那紛雜的法陣中略見端倪,不由得暗暗驚奇不已。其中的五行禁法並非單一成陣,而是彼此交並衍變出更多不同的法陣。由一生二,由二生四、四生八……乃至於無窮盡,變化莫測,威力隨之倍增。

一面小小的禁牌之內,竟是盡納五行而包羅天地,可謂玄妙萬端,使得林一暗暗折服不已。

當年,從道齊門聞道子的乾坤袋中得到的玉簡,只有五行禁法的法陣法訣,以及推衍敷陣之道。無人指點,沒有真實的禁法可以借鑑,林一雖有多年的研修卻進境甚慢。而如今得以親眼所見來自墨門化神高人煉製的禁牌,著實令其受益匪淺。只不過,此牌之中竟藏有一縷神識印記,應是花塵子所留……

長久推衍法陣,極為消耗心神,如此三日,林一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禁牌。聽到身後的叫嚷聲,他放慢了腳步。

「……這麼一步步丈量,怕是仙境關閉之日來臨時,你我都走不出這片地方。這可是十數萬里的路程哦……老頭,你御風而行時,真是矯姿颯爽,令人欽羨……你我結伴同行,橫越生死之地,算是有些交情,我不妨將禁牌借你多看幾日……老頭,你動心啦?嘻嘻……」

忽見林一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花塵子忙緊走了幾步,不忘奉上討好的笑臉。隨即,她便嬌*喘了幾下,已是身若風柳般的嬌弱不堪,令人不忍背棄。

看著楚楚可憐的花塵子,林一不動聲色。這女子盡其羸弱的模樣,卻衣袂秀髮不亂且氣息平穩,眉目間還帶著一如既往的狡黠神色。他手拈長鬚,輕輕皺起眉頭,為難地說道人老耳背,難免有聽不清楚的時候,你方才說將禁牌借我多看幾日……?」

花塵子一蹙鼻尖,哼了聲說道離開九原再將禁牌歸還便是,不怕有人抵賴!」她神色一轉,語帶央求地說道老頭,眼下已是如你所願,可否一展身手呀?」

林一的臉上露出笑容,隨手抖出那根蛟筋,說道小丫頭,讓我帶你一程……」

那一臉的奸笑又是何意?花塵子伸手抓緊了蛟筋,隨即恍悟。這般折騰了五日,原來是早有預謀。而話已出口,只得任禁牌繼續留在他的手裡。這老頭真是奸詐!眨眼之間,她已被繃直的蛟筋帶起飛了出去。而其猶自不忿地叫道老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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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4 16:2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八章 成心搗亂

血紅的天光下,無垠的曠野中,兩個人影連成了一線往前疾飛不停。三日之後,於這曠古荒涼的盡頭,漸漸有霧霾升騰。

好似晨霧,又似寒潮,那漫無邊際的霧霾憑空而生,就這麼遠遠的橫亙於天地之間。

行得近了,霧氣瀰漫,寒意侵人,林一慢慢停了下來。花塵子搶至身旁,亦忙收住去勢,匆匆站穩了身形。二人駐足觀望,皆滿目的詫異。

「莫不是到了生死交界之地……」花塵子訝然失聲,還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那霧氣白中帶黑,黑中泛白,仿若混雜一起,卻又陰陽分明。隨之徹骨的寒意侵來,令人惴惴而心生畏懼。


林一沒有說話,而是轉身看向身後。便是這停頓的間歇,放眼處已是雲霧籠罩而不見了來路,一如墜入迷途。好似這片天地亙古已有,兩人只是在這片茫茫中尋覓著,而從未曾離開過。


歸路已無,前途莫測,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抬首四顧,眸子中有赤芒一閃而過。少頃,他好奇看向身旁的花塵子。對方兀自抓著蛟筋不撒手,正忙著東張西望。

霧氣所阻,神識無用,目力不過十數丈遠,花塵子心下有些慌亂。察覺林一看來,她忙撒開手,腳下卻移近了兩步,小聲提醒道:「老頭,既已結伴同行,還須同舟共濟哦……」她一雙明眸閃動不停,身子輕輕發抖,精緻的小臉上儘是不安的神色。此刻,這女子便若春寒中的一枝桃花,芬芳明豔,卻又嬌弱而無依。

林一收起了蛟筋之後,淡淡看了一眼花塵子。少頃,他一聲不響地轉過身去,緩緩往前。那薄如雲紗的霧氣無處不在,卻又輕柔無物般的飄渺而不可捉摸。其腳步落下的一瞬間,踏碎了這方寧靜。黑白的霧氣猛地一陣翻湧,繼而變幻而流動不息。

這一刻,儼如行走在晨間,又好似獨行於深夜之中,讓人茫茫然不知所去。

行走之間,林一低頭打量。寒氣隨著雲霧逼來,於云袍的三寸遠處一滑而過。與此同時,他不忘留意四周的情形。塵子已悄悄捏碎一塊精玉煉製的符籙,周身上下被一層若有若無的光芒籠罩著。

那女子的手段倒是不少!林一頭也不回地往著莫測的雲霧深處走去,腳下輕緩而有力。他身後的一丈多遠,花塵子亦步亦趨。

穿行於這云封霧罩的天地之間,兩個人各自提著小心。半個時辰之後,林一身形一頓,神色躊躇。

不明所以之下,花塵子跟著收住了腳步。她有心動問,卻見對方已是大袖飄飄而去,只留下一個朦朧的背影。這女子不敢怠慢,忙一陣急行。

走了三、五百丈遠之後,一前一後的兩人相繼停下了腳步。林一眉頭淺鎖,而花塵子卻瞪大了雙眼,伸手指著前方驚呼道:「那是……」

幾丈開外的雲霧之中,一個人影背對而坐。隱約可見其衣飾古樸,鬚髮灰白,顯然便是一位修士。而這人卻對週遭的情形渾然不覺,仿若一尊石雕泥塑般的動也不動。

驚呼一聲之後,滿臉錯愕的花塵子又是一陣左顧右盼,這才細聲說道:「老頭,可看清那人的來路……」

聞聲,林一看向一旁。三尺遠處的花塵子正偏轉著身子,雲霧遮掩下的小臉愈發顯得精緻而嬌美。而那如水的明眸之中,全然沒了往日的狡黠神色,只有不盡的怯意與惶然。

林一無意計較這女子神情中的真偽,沉聲說道:「若我沒看錯,那人生機已無……」他話音未落,花塵子已禁不住後退了一步,驚道:「呀!死人……」

活人都被你害了不少,你還會怕個死人?林一不屑的哼了一聲,奔著那端坐不動的人影走了過去。轉眼之間,他已到了對方的身前。

花塵子遲疑了片刻,還是悄悄移動腳步,來至林一的近旁,竟是以手遮面,發出一聲低呼——

「呀!這死相真是難看……」

無論花塵子是真的大驚小怪,還是在裝模作樣,林一皆無心理會,只是凝神看向身前不遠處的那人。

那是一位修士裝扮的老者,一身樣式迥異的道袍甚為簡潔古樸。他雙手結印趺坐於地,枯瘦的面頰上雙目圓睜卻空洞無物,稍顯猙獰的神態中,還隱隱帶有一絲詭異的笑意。

見此情形,花塵子身形一閃便躲至林一的背後。她好似沒見過世面的良家子一般,驚聲連連道:「又是一個可惡的老頭,死了便死了,何苦呆在此處嚇人呢……」

林一暗暗鬆了口氣,卻又心生惕然,兀自拈鬚不語,唯有雙目中幻瞳閃爍。早便見到這兒坐有人影,他一直不敢大意。誰想看清了之後,才知道遇見了一個死人。

老者的穿著齊整,周身上下絲毫不亂,不似遭致襲擊或傷重的情形,為何孤零零地死在雲霧之中呢?而之前公羊禮與公良贊是否由此前去?許是那兩人並未途經此處……

九原生死之地,足有十數萬里之廣。而自己接連走了多日,正如花塵子所說,已到了生死交界的地方。這老者的死因,莫非便因此故……

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是疑惑漸生,片刻之後,林一索性不再去想,而是揮袖拂去。雲霧隨之輕輕捲起,那端坐不動的老者好似孤寂了太久,早已是不勝風寒,身子忽而塌陷下去。於無聲無息之間,其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只餘下一抨淺淺的塵埃,還有……

這老者不是來自異域,便是早年間來此探險的九州修士,已被寒霧蝕透了骸骨,又或是寂寞已深,千年、萬年的孤獨太久,這才奈不住一陣輕風……

林一暗吁了下,緩緩往前踏了一步。便於此時,他身後猛地竄出一個人影,還有嘻嘻的笑聲響起。他眉梢一挑,抬手隔空抓去。

那人影正是花塵子,已搶至那片塵埃落處,竟是飛快撿起一物,神情得意地便往一旁躲去。她哪裡還有方才的怯懦與嬌弱,分明就是一個趁火打劫的強人。

林一抬起的手掌並未收回,而是繼續往前用力一抓,一道小巧的龍影脫臂飛去,轉瞬化作一隻虛幻的大手。

花塵子正自躲閃,忽覺得手上一輕,那搶來的東西竟是被一隻栩栩如生的大手抓起。她怎肯作罷,返身便拿出一個玉瓶。只見一縷煙霧從中倏然飛出,霎時化作一個面相清瘦的金丹修士,氣勢洶洶地撲向了大手所抓之物。

不待林一有所錯愕,眨眼之間,那金丹修士已與大手撞在了一起。只聽得「砰——」的一聲爆響,那搶奪之物不堪重擊,竟是憑空炸碎。

於此剎那,雲霧中仿若被割開了一道細小的裂口,隨著黝黑的光芒倏忽一閃便沒了蹤影。與其一道消失不見的,還有之前兩者所搶奪的那件東西。

「花塵子,休得放肆!」怒叱了聲,林一的臉色沉了下來。而那女子稍作驚訝之後,不以為然地笑道:「寶物見者有份,豈可由你一人專美!眼下倒好,你我皆兩手空空也!」

這女子成心搗亂!林一尚未收回大手,卻又雙眉一豎,眸子泛寒。那金丹修士飄於半空中,氣勢囂張,竟是兇狠地衝著他撲了過來。

祝皂!這金丹修士,便是當年為花塵子所收取鬼魂祝皂!這天地禁制對魂體無用,他金丹的修為還真的有了猖狂用武之地,竟是不願放過只有練氣後期的林一。而那女子對此視若未見,還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林一才想迎敵,卻又抽身疾去數十丈。而祝皂身形極快,竟是桀桀一笑御空而過,轉瞬追至前頭,返身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身形一頓,林一幻瞳赤芒奪眸而出,霎時便罩住了那囂張的鬼影。

祝皂來勢一滯,林一已不失時機的揮臂擊去。那虛幻的大手頓時化作一隻碩大的拳頭,轟然一聲便砸在了對方的身上。與此同時,其又屈指一彈,幾團火球騰空而去。

恍惚之中,祝皂被大拳頭砸中。他鬼影一晃,身形渙散之後,竟又慢慢凝實起來。他氣勢洶洶地才要動手,隨即便被火光所吞沒。

這金丹修為的鬼魂怎會如此的不堪?林一尚自疑惑之時,只聽得「砰、砰」幾下震響,火光飛濺之中衝出了一道鬼影,竟是殺氣騰騰的祝皂,還手持一把陰氣所化的利刃。

見狀,林一暗暗皺眉。花塵子便在身後,自己的手段不能盡情施展,若想對付這頭鬼魂,還真要費一番周折。不過,若那女子真的動了殺機,就莫怪自己下手無情了。

林一身形急退,猛然打出一串法訣,半空中隨之出現一道無形的禁法。不容多想,手上已多出一把飛劍,只想著要尋某人算賬。

便於此時,「轟——」的一聲悶響傳來,那是祝皂撞在了禁法之上。而林一根本不理會身後的情形,直奔來路而去,卻又猛地止住了腳步。只見花塵子匆匆穿破雲霧而來,急急舉起手中的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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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5 14:3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九章 坐忘生死

「祝皂!若不住手,五百年契約再添百年,收入鬼珠而不得輪迴……」

一聲叱責響起,祝皂有些詫異。他心有不忿卻不敢抗命,隨著魂體一黯,身影散去,頓時化作一縷青煙飛入玉瓶之中。

「嘻嘻!唯恐你這老頭遭殃,我這才忙著趕了過來,所幸未釀成大禍……咦?為何這般嘴臉,要吃人不成?我神識難以自如,奴婢不聽話,又怪誰來……?」

花塵子於幾丈外停下了腳步,兀自帶著勞苦功高的模樣。見林一面色陰沉,手上的飛劍還閃動著耀眼的寒光,她不由得往後一跳,很是無辜地瞪大了雙眼。

林一看著這百變莫測的花塵子,不得不收住了去勢,卻又無奈地輕嘆了一聲。或許,當年彩霞客棧的那個在夢中想家、想爹娘的人,不該這麼過早的隕落……

默然片刻,林一殺機漸隱。他收起了飛劍,轉身踏入雲霧之中。

花塵子左右看了下,悄悄一吐粉舌,衝著那寂然的背影追了過去,不忘說道:「老頭,勿要氣惱哦!方才我不過是好奇那死者的遺物,誰想到竟會這般的不堪一擊呢!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林一緩緩往前,一言不發。什麼東西?早已見到那老者衣袖中的所藏,卻於幻瞳之下一無所獲,他便有所留意。那好似一團凝結的霧氣,稍加重擊之下便突然消弭於無形,隨後所出現的一道黑色光芒快若閃電,便若這虛無中裂開了道口子,甚為的奇異。而那情形……

「呀!那情形與乾坤袋毀壞時極為的相似……」花塵子跟了上來。她驚呼了聲,接著說道:「典籍所載,遠古有袖中乾坤之說,須彌芥子隨手可就,根本無須專門煉製乾坤袋。而時至今日,諸多仙術神通盡皆失傳,那死去之人想必來自無數萬年之前……」

自以為有所發現,花塵子喋喋不休地賣弄著見識。

林一便如一個真正的老者,神色淡然而步履沉穩。袖中乾坤倒也不錯,至少不用擔心死後被人奪去了隨身的寶物。一切化作了塵埃,一切歸於虛無!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愈走愈遠,而四周依舊是霧氣昭昭。隨著寒意愈來愈濃,白的霧氣淡去,黑沉的霧霾瀰漫而來,彷如暮色降臨,令人心生茫然。

見此情形,林一的腳下謹慎起來。其身後三尺遠處,花塵子總算是閉上了嘴巴,還攥著長袖中的玉瓶不撒手,神色戒備。

不知不覺間,兩人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而黑色的霧霾已籠罩天地,濃重的夜色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陣風聲嗚咽而起,徹骨的寒意迎面襲來。

即便有云袍護體,林一還是於陰風中打了個寒戰。錯愕之中,他才發覺神識已然沒了用處。其緩緩停下腳步,凝目四望。幻瞳之下,只有無盡的霧霾翻湧不休。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而那鬼泣般的風聲卻忽遠忽近,不時侵擾心神,讓人忽而生出了莫名的倦意。

無邊的夜色之中,天涯路盡!

恍惚之中,林一竟是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一口氣。仿若奔波了太久,眼下已尋至歸宿的所在;又好似一路跋涉而來,終得以抵達此行的彼岸!

這一刻,林一感受不到寒意侵體,只想著屏息凝神去聆聽那風中的召喚。濃重的倦意湧來,不堪承受的他盤膝坐了下來,嘴角微微翹起,緩緩閉上了雙眼……

……一個個人影從眼前走過,又漸漸走遠。其中有似曾相識的一雙年輕夫婦,那是爹娘?一一遠去的身影是那樣的熟悉,其中有師父、蘇先生與雪云、翠兒、天福、真元子、元青、元風、徐紫萱、洪荃兒、葉羽、若水先生、冬雨兒,還有……還有……那些親朋之後,還有此生所殺死的第一個人錢虎,還有……**、冼峰、公冶干父子……

……所熟知的,與自己曾殺死過的,數百個人影就這麼緩緩而來,又慢慢遠去。無論是親朋還是仇家,皆神色安詳。好似腳下的路早已注定,他們走的是那樣輕鬆,讓人有動身追隨的念頭……

……那對年輕的夫婦正回首看來,面帶親和的笑容,頻頻招手……師父的銀鬚是那樣醒目,於行走間忽而低頭看向腰間,又四處張望著,呼喚著。他好似在尋找那個頑皮的小道士,還有紫金葫蘆……

閉目靜坐中的林一,嘴角泛起了笑意。他的身子忽而抖動了下,一尊虛擬的幻影離體而出。其並未察覺異樣,只顧著腳步歡快地往前追去……

爹、娘!孩兒來了!師父,您要的葫蘆在弟子這兒……

林一的去勢如風,而那近在咫尺的親人卻一個接著一個倏然遠去。他稍感詫異,卻不願停下腳步……

不知追了多久,那一個個人影依然是可望而不可觸及,林一不由得慢了下來。回首來路,使人倍感孤零。他再次轉向前方,神色茫然。雲霧橫亙相阻,人跡杳無……

徬徨之下,林一舉步不定。是追逐親人而去,還是就此孑然獨行?莫名之際,他心頭一寒,於原地久久佇立……許是過去了一年,也許只是閃念之間,林一雙眉豎起,暗暗咬緊了牙關,轉身走了回去。前方突然云開霧散,山野清新,草木茂盛……

……這是一處幽靜的山谷,一間木屋旁,一個婦人正在灶旁生火,一個留著抓髻的小兒幫著添柴……少頃,灶台上香味四溢,那小兒便要滅掉柴火。婦人笑容和藹,出聲勸阻道:燭薪用作取光照物,終會燃盡,唯有留下火種傳續,才可以長燃不息……

那母子忙碌著,對一旁的來人視而不見。看著那小兒用灶灰掩去灶火,林一轉身離去。逝者已逝,生者還須擔負著傳承不滅……

……山谷的坡地上,一座新立的墳冢旁站著兩人。那是一位滿面哀傷的中年男子,還有一位皓首的老者……老者說道:人秉承於自然,應時而生,順依而死。你我皆安於天理與常情,順從天地變化,喜怒皆不入心懷。生之苦難,死之釋然,你爹的病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將那山坡上情形看在眼裡,林一神有所思,循著山谷繼續往前,景物為之一變……

……一棵大樹下,一老一少相對席地而坐。那老者銀發銀鬚,神情矍鑠,抬手舉足間,自有掌控天地的氣度,令人不敢睥睨。而其慈和的笑容與舒緩的話語聲,卻讓人有沐浴春暉的安然與恬淡。對面那年輕人長發披肩,雙眉斜挑,嘴角還掛著一抹不羈的笑容。他正附耳聆聽著對方的教誨……

老者說道:天有日月星辰與節氣的變化,地有疆域之分,而你我又如何求永恆,而避生死……生前驅逐外物而恣意妄為,必然損道心而步入危途。唯有上體天心下體自然,方可證得長生之道……

聽那老者如此侃侃而談,林一輕輕搖頭自語:何為長生……

聞聲,一老一少轉首看來,皆神色坦然,便好似大樹下論道的原本就是三人。那老者拈鬚一笑,說道:你來啦……

林一稍感詫異,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對方好似與他相熟已久,笑著說道:至道之精,至道之極,無視無聽,抱神以靜,行將至正……可謂道心永恆;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神將守形,形乃長生……

林一沉思不語,那年輕人卻是略有所悟,與那老者說道:師父所言,道之精髓幽深渺遠,道之至極灰暗沉寂,眼不見耳不聞,心境寧和,順應正道,便可修得長生……

老者欣慰一笑,卻是衝著林一說道:然也!修道者,當上至光明境地,直達陽氣本原;下至幽深渺遠的所在,直達陰氣的本原。天地有主宰,陰陽有府藏,秉持渾一大道而又處於陰陽二氣調諧的境界,可謂長生!除此之外,年輕人……

這是在指點自己嗎?林一心頭一怔,忙欠身為禮,留神細聽。老者接著說道:萬涓成水,長生又豈是一日之功,非九轉而不可成就正果。其分別為返歸質樸,順從世俗,豁然貫通,與物混同,神情自得,靈會神悟,融於自然,忘卻生死,方可修至玄妙的境界……

這一番話聽來,林一心頭隱有明悟,卻又不明要義。他只得將對方所說盡數記下,以待日後慢慢體會。

老者笑容如舊,緩聲說道: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林一抬頭看天,四下里明亮依然。而他不敢忤逆,轉身之際還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如何面對生死,長生了又將怎樣?

老者拈鬚沉吟了下,說道:靜坐心空,物我兩忘。坐而忘生,坐而忘死。人盡死,而我獨存……

林一心頭靈光一閃,卻又若有所失。人盡死,而我獨存,這便是長生之道……

那年輕人卻隨後輕笑道:與其坐忘生死,不若一朝踏破……

林一回首看去,大樹下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初次相見,為何彼此並無陌生之感?那老者的模樣依稀相識,而年輕人卻好似……?錯愕之中,他這才發覺天光黯淡!猛然回過神來,其思歸心切,身子竟是突然飄起,接著便風馳電掣一般而去……

九原生死之地的雲霧之中,靜坐中的林一猛然睜開了雙眼。迷離與清醒之間,仿若有山谷、星辰一閃即逝,如真似幻,卻又無從追尋!他低頭打量,周身已披了層淡淡的寒霜。

如此這般已是過了多久?若是沒有及時醒轉,是否便這麼坐而忘生,以至於永久沉迷下去,直至灰飛煙滅?

林一暗暗運轉靈力,寒霜頓時滑落。不及多想,他忙起而轉身望去,神色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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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6 15:3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章 執著本心

死寂的夜色中,花塵子端坐著一動不動,周身上下罩了層寒霜,那冰潔的面頰上還掛著一抹熟悉的淺淺笑容。

一個讓人頭疼並招來麻煩不斷的女子,也有安分的時候,著實難得一見!

看著幾尺外那靜若玉雕般的女子,林一併未有所慶幸,而是輕輕皺起了眉頭。花塵子袖中的雙手還拿著她企圖用來自保的玉瓶,卻這麼安安靜靜趺坐於地,好似已融於霧霾之中,永遠不會再醒過來。其身上生機微弱,並漸漸逝去。

林一轉而環顧四周,神色惕然。漫無邊際的陰寒與倦意不斷湧來,再次讓人昏昏欲睡,只想著墜入那忘生忘死之境。驚悸之下不由得一懍,隨著幻瞳中血光閃現,他心頭漸漸一片清明。

靜坐心空,物我兩忘,可上至光明,下至幽遠,可忘生,可忘死……便是道之根本嗎?

人秉承於自然,應時而生,順依而死。逝者已逝,還留下生者在繼續跋涉。之所謂薪火傳承,莫不如是!與其追隨過往的一切,不若就此去走屬於自己的路!

那曾經歷過的情形,如真似幻,而所見所聞,卻銘記深刻,讓人不能忘懷。尤其是那一老一小的對話玄妙莫測,卻又點到即止,引人深思。若那一切皆為生死之地的幻境,為何初次見到的老者並無陌生之感,而那年輕人的模樣竟然……?

那片天地安寧而祥和,坐而論道的兩人更是高深莫測,可又為何讓人察覺到了幾分異樣呢?老者與年輕人皆道法精妙,所言所述,無外乎靜坐心空而物我兩忘。而若是坐忘生死,我又何在?若是本心已失,那成仙得道又於我何干?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不管是坦途還是逆境,我只是我,一個可以直面生死榮辱的凡夫俗子而已!天道之下,生死途中,何妨我執著本心?

不過,最後離開的時候,那兩人一言點明了玄機所在,可見不無善意。人盡死,而我獨存!於其坐忘,不若一朝踏破生死……

想至此處,好似有一道枷鎖從心頭悄然崩潰,無所不在的天地禁製為之一緩解。不知不覺間,林一的修為從練氣慢慢恢復到了築基,繼而直至金丹的初期這才安穩了下來。其體內那三個靜坐的元嬰人兒,亦是各自神色欣然。

這並非修為提升的徵兆,而是境界的感悟有所收穫。而那老者口中的『九轉』之境又作何解,還須他日細細揣摩一番才是。

在原地駐足了片刻,林一的神色如常,而周身的氣勢卻有了些許的不同。三百多年的苦苦修行,一朝破生死,令人心頭豁然開朗,卻又悵然所失。少頃,他再次從濃重的霧霾中轉過身來,神色中多了幾分云淡風輕的隨意與沉著。

花塵子兀自靜坐著,體內的元嬰同樣是昏睡不醒。她雖尚存一線生機,而魂魄卻不知去了何處,若不能及時醒轉,便要永遠消失在這黑沉的夜色之中。

這個鬼靈精怪的女子,從來便是一個漠視生死之人。此時此刻,執著還是忘卻,皆難以擺脫這九原之地的生死桎梏。她又在追尋著什麼?不過,若想救其性命,並非易事!

眸子中赤芒一閃即隱,林一輕輕搖了搖頭。若是被幻瞳強行驚醒,花塵子那走失的神魂只怕再也難以回轉。

稍作忖思,林一雙手掐動法訣,腳下往前一邁,一個虛幻的人影離開了原有的軀體。霎時間,一老一兩人相視而立。

著眼前呈現出本來面目的自己,林一嘴角上揚。對方同樣是微微一笑,神情與他毫無二致,修為卻低了一層,只有築基的後期。

這麼多年過去,寄魂分身術依然是不堪大用,所修出的分身撐不到片刻便會消散。不過,這縷分神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林一不再遲疑,隨著心念一動,分身的身影驟然消失,竟是化作一線微弱的光芒倏忽鑽入花塵子的眉心。與此同時,他於對方三尺遠處坐下,微微閉上了雙眼。

有生以來,林一所修出的第一縷分神,就這麼進入了他人的識海之中。不為奪舍,全無歹意,他只想著救那女子一命……

……眼前的景物一變,茫茫的視野之中,空曠而安謐,卻多了幾分的寂寥。置身於花塵子的識海之中,林一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女子元嬰中微弱的氣機,卻無從獲悉對方的神魂所在。他甚為渺的身影於四周尋覓一番,隨即便奔著遠處的一抹明亮處飛去……

……一間靜室的蒲蓆之上,一位虛弱的婦人橫臥著,卻抓著身邊一人不撒手,依依不捨地道:「娘大限已至……」說著,她眼角溢出淚花。

「娘!不要走哦……」抽泣聲響起,那守在一旁的女孩子雙目噙淚。她只有十餘歲的年紀,瘦而嬌弱,神情淒然。

「唉!可憐我孤苦無依的孩子,娘亦舍不得你呵……」婦人輕輕一嘆,眼光中儘是憐愛之意,說道:「爹娘皆是凡人,終究不免一死……你要好好活著,若是有了成為花家修士的那一日,便來墳頭念叨一聲……」

女孩子雙膝跪著,乖巧地俯下羸弱的身子。她依偎在婦人的懷中,泣聲哀求道:「塵子不要成為修士,塵子只要娘親……」

婦人伸出手來,輕而顫抖地撫摸著女孩子的秀髮。她淚痕未去,眸子閃動著暖暖的笑意,說道:「傻孩子!只因爹娘不是修士,早已受盡了族人的冷落……修士好啊……可得長生,可遨遊雲霄……這是……」她吃力地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不無期待地說道:「這是……你爹生前進山狩獵時所獲……本想用作你及笄之禮,卻已等不到那時……」

女孩子抬起淚眼,攤開的一雙手中,已多了一隻碧翠欲滴而清涼冰潤的玉鐲,觸之讓人心神一振。她將其輕輕套入手腕上之時,臉忽而煞白。驚恐之中,她一頭撲向了那雙目微闔的婦人,淒厲尖叫道:「娘……」

……便於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嘆息,隨之雲霧橫飛而來,靜室與其中的一切頓時消失不見,原地只餘下花塵子那孤零零的身影,正自淒然四顧。她眼角的兩滴清淚尚未落下,便融化在了這片虛無之中,好似在追憶,又仿若是在祭奠,只是奈不住那無盡的哀傷……

輕輕抬起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那隻若有若無的玉鐲,花塵子黯然失神……片刻之後,她腳步輕移……前方的河谷旁,兩座緊挨著的墳冢遠遠可見,花塵子駐足不前,那過往的歲月一一閃現……

……十餘歲的花塵子,無事的時候便獨自一人守著墳冢陪著爹娘話。她將山果野花盡數采來,獨自嬉戲。這偏僻的河谷中,自此多了一個孤單卻歡快的身影……那一日,花塵子委屈地倚在墳前哭泣,她在向娘親訴苦,她在向爹爹撒嬌,她的手指被荊棘刺破流血,她卻無人可以訴……當鮮血觸及到了玉鐲之後,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從此有了不同……

……不知從何時起,花塵子的睡夢中總是有人話,並有意無意地傳授一些莫名其妙而又簡易的口訣。心有靈犀之下,她便嘗試著去靜坐吐納,慢慢成為了花家的一位修士。待其有了練氣後期的修為之後,便又來至河谷旁的墳冢前,要以此來告慰爹娘的在天之靈……

便是這一日,花家遭難,倖存下來的花塵子被松云散人收入天道門,卻遭致人面獸心的師父欺凌。從此以後,這至純至善的女子性情大變……

……花塵子想提升修為來報仇,便求助那常常於夢中話的人。對方雖見識頗廣,屢屢為她釋疑解惑,卻無適用的功法可以傳授,便指點了一條途徑……九州之外,另有天地……

又是一聲嘆息,靜立中的花塵子神色眷戀,舉步往著前方的墳冢走去。過往的一切,便若眼前這淡淡的霧靄,緩緩湧來又慢慢散去,卻從未離開過自己的身旁。若是另尋天地,豈不是要遠離爹娘……

累了!倦了!我還是那個了無心機的女孩子,我還是那個童真未泯的花塵子!何不拋開負累,放逐身心,就此歸於這沉寂之中,而不再離去……

花塵子的腮邊泛起淺淺的笑意,繼續走向那芳草掩映下的墳冢。不知為何,她腳下忽而一頓,緩緩抬起手來。少頃,其寧靜如水的神色中突現波瀾,衝著那玉鐲道:「我不回去,我要陪伴爹娘……」

玉鐲只是一道幻影,卻有一曾微弱的光芒閃動。

花塵子神情變幻不定,隨即便帶著執拗的口吻道:「莫說仙域難尋而讓人心生無力,便是那林一業已生出了戒心……」

「沉迷過往,不若轉身回去!」

「我不……」

「你尋林一莫非有人指使?」

「……」

恰於此時,身後突然有人話,花塵子想都未想便隨口回了一句。剎那間,她猛然驚醒過來,忙收聲不語,詫然回首。只見一個身著灰袍的年輕人緩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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