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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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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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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3 14: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一章 輪迴道場


    鬼靈域之中,遊蕩的魂體隨處可見,一個個形色各異,來來往往,熙熙攘攘,便若趕路的四人一般匆匆忙忙。

    林一跟在媚娘與宋玄子的身後,尋覓著往前。無意中,他回首瞥了一眼。與其並肩而行的仙奴還之一笑,一張俏臉上神色欣然。

    仙奴的身上罩著一層隱隱約約的白色塔影,舉止間自如了許多。那還是九州道齊門的聞白子依照仙器『玄妙塔』所煉製的法寶,威力頗為不俗。林一見這女子不耐陰寒,便拿出此物相贈,亦算是一番體恤之情。

    在林一看來,仙奴是否為白狐千幻的轉世已無關緊要!再者說了,他也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天資聰穎且秉性純善的女子。將對方收為弟子不過是個藉口,加以庇護才是初衷。幻瞳之恩,不可忘卻!而真有這麼一個女弟子,倒也不錯!

    仙奴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善解人意,對林一日漸親近。或許是那從未有過的關切,讓她似乎懂得了人與人之間,還有一種有別於男女、沒有私心雜念的情愫……

    鬼靈域之內,陰氣森森,危機莫測。一行人不敢高飛,只得掠地疾行。

    每過數百里,媚娘便與身後的三人停下來小憩片刻。

    前一刻的神識中可以看到百萬里之外,轉眼間只剩下陰風呼嘯,使人頓時辨不清方向。要從撲朔迷離的暗夜中尋到去路,並非易事……

    頭前帶路的媚娘,再一次停了下來。她舉目四望,詫異道:「我等明明一路直行,緣何到了此處才發覺繞了個彎子……」見身後的三位跟了上來,其又說道:「已過十日,距下一個陣法依然還有數萬里之遙!照此下去,怕是沒幾個月的工夫走不出鬼靈域……」

    宋玄子擺擺手以示安慰,這才手拈著長鬚沉吟道:「此間自有天地禁制,倒是與凡俗所謂的『鬼打牆』有幾分相仿。若非你有幻瞳之能,怕是我等還來不到此處。欲速則不達,且慢且行……」

    林一與仙奴到了說話兩人的近前,相繼止住了腳步。四周層層黑霧漣漪迭起,伴隨著陰風陣陣盤旋不休,更有飄渺虛幻的身影綽綽隱隱,會讓人不由得隨著四周的情形而目眩神迷。

    「林道友!可有見教……」

    許是見林一忖思不語,媚娘帶著幾分歉意出聲問道。四人之中,唯她修為最高,這才理所當然地擔當起了帶路之責。而如今事倍功半,令其自覺著顏面上不好看。

    一頭似虎似熊的身影從遠至近,又倏忽消失在呼嘯的陰風之中。未幾,一頭巨蟒模樣的魂體冒了出來,同樣對週遭的一切視若未見,轉瞬又不見了蹤影。無論來去,皆匆匆如斯……

    聞聲,林一收回眼光,猶自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他轉向問話的媚娘,想了想說道:「宋道友所言有理,徐徐前行便是。不過,我以為你不妨捨去幻瞳不用,改作神識引路……」

    媚娘有些不解,接著問道:「幻瞳乃天狐神通,可破天下禁制幻象。為何要捨棄不用……」

    林一看了看神色疑惑的宋玄子,又看了看一臉欽佩的仙奴,撓撓頭答道:「這個……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忽而話語一頓,伸手指向無人處示意道:「列位細瞧,或許可辨端倪……」對方三人循著其手指方向定睛看去,各自似有所悟。地面之上,陣陣縷縷的黑霧正如漣漪一般往著遠去蕩去,乍一見沒什麼名堂,可細細留意,才發覺所在的四周正自隨之緩緩旋轉,極似幻覺,卻又如此真切……

    媚娘恍然說道:「由此看來,鬼靈域中的八座陣法並非靜止不動,而是環繞著當央的高塔在緩緩旋轉不止。而我等置身其中,隨之而動,難免方向不明……」話至此處,她歉然一笑,讚道:「林道友見微識真,明辨秋毫,令人歎服!而覆頂之災降臨之時,您又臨危不懼且舉重若輕,當為不世出之奇人也!仙奴得遇明師,真乃上輩子的福蔭……」

    林一臉皮一熱,咧咧嘴,將目光轉向他處。這不是生性喜好四下亂瞅嗎,換作他人說不定便成了賊眉鼠眼呢!往日裡人微言輕,竭力嘶喊也不管用。眼下隨意來兩句,竟換來如此讚譽,叫人情何以堪!他忙擺擺手,佯作無意地說道:「呵呵!謬讚了……」

    媚娘見林一如此謙遜,更覺著對方高深莫測。她嫣然一笑,轉身繼續往前……

    如此又走了半個月,接連遇到了與之前相仿的三座陣法,一行不敢大意,從一旁繞了過去。在鬼靈域之中穿行了將近一個月之後,四人越過一道山崗,慢慢止住了去勢,各自駐足觀望。

    前方的百里遠處,出現一座黑色的石塔。其高有萬丈,佔地兩三里,通體渾圓古樸,恰似一柱擎天般拔地而起,氣勢恢宏而壯觀,只是四周團團環繞著的黑霧以及陰寒徹骨的威勢,令人望而生畏。

    此外,那石塔的頂端,恰如長夜裂開一線微弱的縫隙,有黯淡不明的天光從中傾瀉而下;石塔的底端,有八個高大的門洞,皆有三丈寬、九丈高,其中深淺難辨;而石塔的根基所在,乃是萬丈方圓的一處高坡,為各色晶石壘砌成陣法的樣子,濃烈的元氣、妖氣、魔氣還有靈氣,無不氤氳蒸騰,並源源不斷地往著當央彙集而去,並由此牽動整個鬼靈域運轉不息。

    「石塔為鬼靈域中樞所在,那門洞便是溝通天地往來的唯一途徑。若要離開此地,還須由塔中脫身方可……」終於到了此處,媚娘暗鬆了一口氣,便想著趁勢繼續往前。宋玄子則勸阻道:「連日趕路,多有勞頓。而那塔中情形不明,且歇息一番再作計較!你我一時無事尚屬僥倖,萬不可大意……」

    媚娘斟酌一二,深以為然,卻不忘問道:「林道友,你意下如何?」說著話,她兩口子皆轉過身來。仙奴在盯著一人背影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卻是抄著雙手,獨自昂首遠眺。

    神識所及之處,時不時被鬼霧魂體相阻,卻還是斷斷續續地將百萬里方圓的一切看了個大概。八座陣法,遠近錯落且變化萬端。來來往往的魂魄,何止億兆之數。這便是所謂的生死輪迴道場?為天生地設而成,還是大神通所致?仙域崩壞,星辰斗轉,而天道萬物的輪迴卻從未有過一時的停歇……

    一世末了,免不了重入輪迴。或許有一日,那些遊蕩徘徊的身影之中,便有一個叫作林一。而經歷了『三忘』與『七絕』之後,還會記得自己的前世嗎?千帆已過,風景岸邊,又何須記得什麼……

    林一轉而看向那座高塔,寂寞淡遠的神色一閃即逝,點頭應道:「如宋道友所言,且歇息一番……」話未說完,他眼瞳一縮,失聲道:「那是……」媚娘與宋玄子情知不妙,急忙退後了幾步,與他以及仙奴站成了一排,皆詫然不已。

    百里之外,在那環繞高塔的黑霧之中,突然躥出數十道魅影,竟是直奔四人而來。相隔甚遠,嗚咽的風聲已幽幽到了耳邊,令人毛骨悚然。

    媚娘已是花容失色,驚道:「鬼靈之地,果然有鬼靈的存在,均為合體以上的修為……」

    宋玄子怔然失神,隨即不無苦澀地嘆道:「孩子他娘,你不廢話嗎!這可如何是好……不若速速遠去躲避……」一個合體修為的鬼靈都不好對付,如今突然湧出來數十個,莫說是他,便是林一都感到頭疼不已。這可是人家的地盤……

    媚娘、宋玄子與仙奴各自不知所措之際,徹骨的黑霧夾雜著濃重的陰氣滾滾撲面而來。那數十道鬼影轉瞬到了不遠處,一陣陣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令人聞之喪膽而神魂難安。

    林一不及多想,揮臂揚起手腕,喝道:「入妖圈暫避一時……」一旁三人見其故技重施,想都不想便躲入了那個石鐲之中。而他更是未作半點遲疑,扭頭急躥而去。往常的時候,他有過矜持、有過膽怯,也曾有過粗俗不堪;他還懂得傷情、飲得烈酒,更識得世間冷暖,與一個凡人沒什麼不同。而此時此刻,他無畏與狂傲不羈的氣勢又渾若天成。或許,前後兩者加起來,這才是真正的林一。

    不過百丈,十幾道鬼影便斷了林一的去路。危急關頭,林一忙而不亂,倏忽一閃,返身奔著石塔衝去。隨之剎那,一把烈焰巨斧轟然而出,以犁庭掃穴之勢狠狠劈向前方。另外十幾道鬼影根本不知躲避,迎頭撞上……

    「轟——」

    夜色之中,儼如扯開一道赤練,赫然數百丈,威勢非凡。天魔巨斧所向披靡,綽綽鬼影為之盡滅。林一趁勢全力施展遁法往前疾馳,而不過一瞬間,又是十幾道鬼影憑空而出擋在了前方,似曾眼熟……

    閃念之間,林一心頭一沉。又是一群殺不死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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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4 17:19: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二章 輪迴之塔

夜色之中,林一再次沒了去路。四下里鬼影亂撞,陰風呼嘯,恰似到了窮途末路一般,使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天魔印沒了用處,轉瞬便將遭受群鬼噬體之災,林一想都不想便奮力擊出一片拳影。隨之剎那,一條青龍破空而出,猛地將其護在了當間,並張牙舞爪往前瘋狂撲去。奔騰瀰漫的黑霧之中,龍身脊背上的一條金光乍隱乍現,煞是威武不凡。與此同時,他又是一抖手腕,左右霍然多出兩個高大的壯漢,正是被囚禁於妖圈之中的壯根與壯葉。

    天狼族的兄弟倆現身之際稍顯茫然,有人厲喝道:「隨我殺向高塔!不從者,死……」兩人一驚,這才看清四周的情形。察覺身上沒了束縛,各自頓時面露凶相,忽又覺得心頭一疼,不由得雙雙一愣。不容違背的神識印記已深入魂魄深處,自家的生死皆由人一念……

    生死的取捨,對這兩個凶蠻的傢伙從來都不是一樁難事。明白了小命攥在人家的手裡,兄弟倆猛地化作兩道清風狼影,「嗷」的一聲便衝向了前方……

    「轟、轟、轟——」的連聲巨響之中,鬼影閃動,去路被青龍撞開了一個口子。而尚不及趁勢衝出去,青龍渙散而威勢不再,林一悶哼了一下便跟著倒飛了回來。一口熱血到了嘴邊,被他強行嚥下,勉力止住了身形,不由得臉色發苦。攔路的十來個鬼靈,皆是合體以上的高手。或許,其中還藏著更厲害的傢伙。真正的較量,除了法力神通之外,還是離不開修為!奈何自己太過弱小……

    「嗷、嗷——」兩聲慘嚎聲傳來,壯根與壯葉各自被四五個鬼影纏住,雖竭力拚殺卻寡不敵眾。又十幾個鬼影撲倒了林一的身後……

    此時此地,稍有疏忽,麻煩可就大了。林一身形未穩,已凌空飛起繼續往前。他手指猛地彈出一點火光,眨眼化作數十道細小的火龍倏忽四去。凌厲的天煞雷火之威,瞬息間籠罩了百丈的方圓。恰如烈火融雪一般,幾個撲到近前的鬼影嗚咽一聲便消失不見,其他的鬼影則紛紛躲避,去路豁然閃現出來。

    機不可失,林一奔著前方便急遁而去。而狼族的兩兄弟更快,已遙遙跑在了前頭。未過三五十里,忽而有所察覺,他禁不住臉色微變。一個修士模樣的魂體已到了身後,所散發出來的陰寒殺氣明顯要高於那些合體修為的鬼靈……

    林一急忙手指一點,天煞雷火猛地彙集一處,帶著焚天滅地之勢撲向了那個修士。而對方用力揮動虛幻的袍袖,頓時黑霧滾滾而陰風呼嘯,竟是避過了來襲的火光,身形一閃便到了他的幾丈開外。

    徹骨的寒意與令人窒息的威勢,頃刻間便湮沒了林一的身影。間不容緩之際,他抬手抓出三個圓珠用力捏碎,隨即打出一連串詭異的法訣。電光石火之間,數百鬼魂驟然而現,勢若瘋狂一般撲向了近在咫尺的強敵……

    那修士的魂體才要將林一擒獲,卻在猝不及防之下陷入無數鬼魂的糾纏之中。他稍稍錯愕,身形突然炸開,頃刻間化作一個十數丈高的猙獰鬼影,霍然張開大嘴,兇狠地衝著四方吞噬起來。隨後而至的數十個鬼靈顧不得追趕,各自一陣手忙腳亂。

    好不易有了一線生機,林一怎會錯過,不敢有半點兒耽擱,用盡全力往前急躥,眨眼便到了那高大的石塔之前。尚不及看清四下里的情形,他只覺得身形一沉,一跟頭摔在了地上。待其狼狽爬起,這才覺著身上好似壓著一塊巨石,叫人倍感重負。不過,法力運轉無礙。相隔不遠處,壯根與壯葉兩兄弟正癱在地上喘著粗氣。十餘丈外的門洞內,有魂來魂往,看似喧囂異常,卻又透著異樣的死寂……

    見狀,林一便想著就此遠離動盪之地。而他才要挪動腳步,回頭一瞥又停了下來。由他放出來的數百鬼魂,已被吞噬殆盡,而那修士與一群鬼影則到了石塔的五十丈之外,卻一個個徘徊不前,好似有所顧忌……

    林一眼光一閃,稍稍錯愕。其心思轉動,索性學著天狼兩兄弟的模樣又坐了下來。少頃,他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衝著身後的高塔抬首仰望。

    高不見頂的石塔,自有一番莫名的氣勢。相隔四五十丈之外,一圈濃重的黑霧盤旋著直上萬丈穹窿,並蘊含著一層詭異的禁制,將這天地內外分隔開來。其中隱有鬼魂在掙扎、在追逐,有的好似為了擺脫,有的好似在吞噬劫掠……

    片刻之後,林一的眼光落在四周,不由得眉梢一挑。石塔所在的這片高坡,盡為五色晶石堆砌,濃稠的元氣瀰漫四周,使人不由得心神一緩。而其臉上未見喜意,反而悶哼了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絲來。前番傷勢未癒,適才又添新創,著實令他有些不堪承受!

    林一看了眼身後,隨即又轉向前方。天狼兩兄弟被種下了神魂禁制,變得老實了許多,真若就此順從,亦算是為自己尋了兩個得力的幫手。而那伙鬼靈不敢靠近石塔,卻猶自徘徊不去,意欲何為?

    一時安危無虞,林一反倒不急著離去。摸出幾粒丹藥吞下,吩咐壯根與壯葉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他獨自吐納調息。那兩兄弟有心抗命,唯欠缺了幾分膽氣,只得各存著心思守在左右,使得來來往往的魂魄不敢靠近半步。

    兩個時辰過去,林一有了精神,見壯根與壯葉並無悖逆之舉,便輕輕點了點頭。而對方不明其意,各自眼中凶光閃動。他不予理會,起身四下查看。

    數不勝數的虛幻身影,從那九丈高、三丈寬的門洞之中,無論禽、獸,抑或是不知名的魂魄,皆對四周的一切渾若未見,一個個匆匆忙忙惶惶然然而來往不絕。

    林一稍作忖思,繞著石塔往前走去。天狼族的兩兄弟彼此換了個眼神,不情不願地在後面輟行。三人皆為筋骨強健之輩,倒也不畏肩負的沉重,皆大步流星……

    石塔八道石門,應該各有用意。待林一尋到一個有人影出沒的門洞前,又過去了半個時辰。他還是沒有進去,而是有些好奇地左右張望。

    那高大的門洞之中,來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凡人亦有修士。其又看向黑霧環繞著的五十丈外,那個修士模樣的鬼靈依舊是尾隨而至,身後還跟著一群綽綽鬼影。

    這可是真正的陰魂不散!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忽而揚聲說道:「有膽再來較量一番,沒膽趁早滾開……」他話語嘹喨,卻沒傳多遠,便湮沒在陣陣的鬼泣嗚咽聲中。其暗暗搖頭,心忖著,高塔威勢所致,四周的天地禁制頗為詭異,或許對魂體另有禁錮之威,亦未嘗可知……

    林一沒了逞威風的興致,抬手摸出一把飛劍來。腳下的一片地方瑩白如玉,乃是質地上佳的仙晶。他兩眼放光,手上用力,好一陣子亂劈亂砍。而一陣「鏗鏗鏘鏘」過後,倒是碎屑亂濺,卻一塊仙晶都沒有撬下來……

    「你要竊取陣法的仙晶不難,只須回我一句話……」

    林一正自無計可施,聞聲不由一怔。五十丈之外,那修士的鬼影漸漸凝實,現出一青袍的中年人。乍一見,長鬚飄飄的模樣,倒也氣度不凡,說出話來卻不中聽。

    誰要竊取仙晶?林一心念轉動,卻又臉色一寒。跟在那修士身後的一群鬼影,正在攔截吞噬著途徑身旁的修士魂魄,攪起一片混亂,鬼哭狼嚎聲不絕如縷……

    林一長吁了下,揚聲說道:「你且說說如何掘取仙晶……」

    那修士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仙晶為陣法禁錮,乃輪迴塔法力所在。其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虛實有別……」

    林一眼光一閃,問道:「何為輪迴之塔?」

    修士想都不想便出聲答道:「亡魂入塔,經『三忘』、『七絕』之後,再擇機而出投胎轉世,所謂輪迴……」

    林一再問:「若是活人由此而出,又將如何……」

    修士沉吟了下,說道:「據傳,活人由輪迴塔逆轉而出,可以回想起上一世的情形,卻不曾見有人試過……」

    林一繼續追問道:「你為何滯留不去?」

    修士接著說道:「只因不想重生而忘卻前世,這才留了下來……」

    林一又問:「你前世為誰?是何來歷?」

    修士默然片刻,說道:「這個……只因年代久遠,一時想不起來了……」

    林一不再發問,而是道了聲謝,轉而幻瞳閃爍,低頭四下尋覓起來。

    修士有些慍怒,說道:「你還沒回我話……」

    林一往前走了二、三十丈,到了一塊黑白晶石相間的地方停了下來,頭也不抬地隨意說道:「你且近前問話便是……」

    修士哼道:「不管是人、鬼、仙、妖,還是飛禽走獸,一旦魂靈踏入輪迴塔五十丈之內,必將身不由己而重入輪迴。我且問你……」他話未說完,有人尋出陣法的弱處,揮動手中飛劍便劈了下去。只聽得「喀喇」一聲,地上崩開了數十塊黑白不等的晶石,隨即笑聲響起:「呵呵!發財了……」

    見林一貪財的模樣,修士冷笑了一聲,說道:「輪迴塔之下,妖晶、魔晶、仙晶應有盡有,你不妨將之席捲一空!」話語一頓,他接著問道:「不過,你與同伴的肉身尚在,何以會出現在鬼靈域之中?道出實情,我便放過你……」

    林一在掘取了數十塊仙晶與魔晶之後,不再繼續,而是換了地方,兩眼放光,搖頭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損及陣法,又可取得晶石,方為兩全其美!」說著,他再次忙活起來。

    修士稍顯失望,催問道:「還不回我話來……」

    一轉眼的工夫,「砰砰」幾下,又是數十塊晶石到手,林一興致沖沖地直奔下一處,漫不經心地答道:「你親眼所見,我專為發財而來。至於如何來到此處,天曉得……」

    修士的身影虛實晃動了下,怒道:「無恥小輩!你敢騙我!莫要以為有禁制相隔,便膽大妄為!只可惜方才的鬼珠粗劣不堪,不然我還真奈何不了你……」

    林一神色一凜,猛地往後了退了一步,恍然道:「我倒是忘了,鬼珠可以驅魂……」鬼珠為鬼修之法寶,自有煉魂驅魂之能。他在衡月州殺了九靈子等人後得到此物,除了毀去的還留下三個,方才被逼無奈這才將之拿出,只想用來阻敵片刻,倒是沒有顧及太多……

    修士則是往前一步,堪堪逼近了那道黑霧禁制,獰笑道:「鬼珠已被盡數捏碎,你還有何倚仗……」

    林一嘴角一撇,帶著古怪的神色說道:「你且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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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5 14:51: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三章 爾等亦然

  巨大的石塔高聳肅立著,四周陰氣鬼霧盤旋環繞不息。石塔的八道石門,與百萬里內的八座陣法遙遙相連,為人、鬼、仙、禽、獸等萬物成就了一條輪迴之路。

    在這一方黑沉沉的天地之中,石塔所在的高坡上下,有人在揮動飛劍忙碌著發財,有人呆呆坐在地上看著魂來魂往,還有守在禁制之外而躊躇不定的一群鬼靈……

    那位修士模樣的鬼靈,竭力想知道林一來時的途徑。不經輪迴塔便可以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無疑是他多年來最大的一個心願。可對方甚為狡詐,只顧著掘取晶石而不再理會人。如此的有恃無恐,莫非還有鬼珠不成?

    對於鬼修來說,鬼珠乃是必修的一個法寶,並隨著修為的不同而有著威力的高下之分。而對於鬼靈來說,鬼珠卻形同剋星,便如陷阱對於走獸、弓箭對於林鳥一般的可怕。

    原因無他,誰讓鬼珠乃是專門祭煉魂魄的法寶呢!

    不過,諸多鬼靈早已看出林一並非鬼修。其不僅將來之不易的鬼珠隨意捏碎,還任由數百魂魄慘遭吞噬。故而,為首的鬼靈修士這才有了惱羞成怒後的威脅。誰想對方更加的放肆……

    一陣鬼霧沸騰,三、四十個鬼影在喧鬧不休。這些修為強大的鬼靈,顯然被禁錮了太久,無不想衝破枷鎖重見天日。而輪迴塔太過無情,稍有靠近便將被迫墜入輪迴,要擒獲那個年輕人獲知脫身之法,並非易事。唯一敢作冒險的,乃為首的中年修士,卻始終在遲疑不決。塔前五十丈,形同雷池,稍有不慎,便要捨棄數萬年的修煉轉世重生。這一輩子已是不堪回首,下輩子難以設想啊!

    林一無心琢磨那伙鬼靈的心思,在石塔的四周忙著掘取晶石。起初不過是挖個淺坑,小小收穫一番。見所在的陣法並未受損,他漸漸放開了手腳。不管是仙晶、妖晶,還是魔晶,皆不放過……

    幻瞳閃爍之中,瞅準了陣法銜接的薄弱處,林一揮動手中的飛劍,「砰」的一聲悶響,頓時間光芒耀眼,數百仙晶便進了乾坤戒。他顧不得喘口氣,緊接著又是一劍劈下,石坑隨即變大了少許,有晶石碎裂成了一堆,一粒粒一塊塊晶瑩剔透,便如捅破了錢袋子一般叫人禁不住喜笑顏開。

    想當初提心吊膽地去搶人家的仙脈,窮折騰了兩年多,尚不及此時三五下的收穫。林一收起了仙晶,又馬不停蹄地奔往下一個地方。他每隔三五丈,或是七八丈,便如法炮製一回。不知不覺間,石塔的四周多半已是坑坑窪窪,有些慘不忍睹……

    不眠不休的兩日過後,林一這才顧得及歇息片刻。他站在一個石坑前,估摸著方才收成,嘴角泛起一抹疲憊的笑意。禁制重負壓在傷勢未癒的身子上,著實消耗體力。有生以來,從沒這般累且痛快著!掘取了多少仙晶?幾萬,還是幾十萬……

    前方的不遠處,乃是石塔另一側的又一道石門。那來往飄蕩著的,竟是數不勝數的花木樹影,有的妖嬈多姿,有的老態龍鍾,有的婆娑如雲,還有的落寞如風……

    所見的情形,讓林一默然出神。世間萬物有靈,人、鬼、仙、飛禽走獸之外,花草樹木亦有魂魄!

    歲歲枯榮,皆為輪迴!怒放凋零,自在天道!

    人,又何嘗不是那陌上花、路邊草。有短暫的精彩,有寂寞的逍遙!

    思緒翩遷,林一淡淡一笑,不由得想起一段話來,並略有明悟。天地有主宰,陰陽有府藏,秉持渾一,陰陽調諧,九轉成真……返歸質樸,順從世俗,豁然貫通,與物混同,神情自得……

    這段話來自后土仙境生死之地的一對師徒,頗為晦澀難解,卻暗含玄機。而看似山高疑無路,豁然開朗之時才明白前後的境界已有了不同。若是依著那老者的九轉之說,當年自己踏上仙道,為返歸質樸的第一步,卻難免有固步自封的想當然;此後,便一直蹉跎於順從世俗的坎坷之中,有過沉淪,亦有過諸多的感慨。直待到了九州以後,才明白道法自然的貫通。又經過衡天仙域的一番生死歷練,日漸不為己困、不為物擾;如今一番體悟,自有所得。依此想來,心性練達,倒是有助於境界的提升,只是自己的修為卻大大落後了一步……

    念及此處,林一兀自咧嘴自嘲,卻突然身形一動,猛地往來路衝去。與此同時,其手上的飛劍沒了,卻是多出一個石珠。隨之瞬間,無數鬼影從中洶湧而出,眨眼便攔在了他的身後。

    尚未躥出去百丈遠,並沒聽到鬼哭狼嚎聲與廝殺的動靜,林一急忙停轉回望,神色微微一怔。他方才呆的地方,距石塔足有三十多丈遠。一直如狼窺伺的那個鬼靈修士,終於在按耐不住之下出手偷襲了,卻一擊未遂,隨即便被成群結隊的鬼魂圍裹起來。那傢伙張口吞噬幾個鬼影之後,竟是帶著一臉的怨怒,慌亂往後退去……

    林一舉起了手中的石柱,嘴角微微翹起。轉念的工夫,他又是神色一凝。由自己祭出的鬼影足有上千之數,聲勢浩大且凶悍嚇人,而尚未與敵交手,竟是一個個遲鈍了下來,隨即如釋重負般匆匆奔向遠處的一道石門。

    輪迴塔的五十丈之內,魂魄難逃輪迴的下場。林一才想加以阻擾,又搖頭作罷。而他眼光一轉,不由得呵呵一笑。只見那鬼靈修士退出去五六丈遠,卻苦於無形的束縛而不得不慢了下來,猶自苦苦掙扎不休!

    見狀,林一抬手拋出石珠。對方又驚又怒,揮動雙臂掀起陣陣鬼霧,竭力往後退去,還不忘罵道:「無恥小輩,早有提防……」

    石珠凌空飛起十餘丈高,閃爍出一陣詭異的黑色光芒。莫名的威勢從中傾瀉而出,霎時便將那鬼靈修士籠罩起來。林一緩步往前,不慌不忙地說道:「俗語有云,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乃金玉良言,不敢有忘……」

    方才的全力一擊落了空,又猝然遭致上千魂體的相阻,如今輪迴塔禁制顯威,再加上鬼珠攝取之力,鬼靈修士已是滿臉的悔意。忍耐了兩日才冒險一試,誰料竟落得這般情形。他憑藉著強大的修為,一步一步緩緩後退,猶自不忿地叱道:「你的身上怎會還有鬼珠?而你並非鬼修,絕不會懂得御用之法……」

    林一咧嘴一笑,說道:「我這人從不說假話!至於你信還是不信,關我屁事!而所謂的御用之法,不過是消遣亡魂的法門罷了……」他眉梢一挑,轉而隨意說道:「你是前輩高人,幫我看看這鬼珠的品相如何……」

    「小輩!你敢消遣吳某……」鬼靈修士怒火中燒,卻還是接著說道:「此前的三枚鬼珠,乃金丹、元嬰所用的俗物,不足道哉!而你此番祭出的,卻是合體修士煉製而成。想要憑此收取吳某,你妄想……」

    合體修士煉製的法寶!林一神色一動。他所祭出的鬼珠,來自大漠秘境中鬼匕的乾坤戒。當初見到此物並未在意,如今想來應是對方門中長輩所贈或是遺存。之前的虛虛實實,加上適才的稍加嘗試,已讓某人忌憚,說不定有機可趁……

    眼看著鬼靈修士距那道禁制只有三兩丈遠,林一作勢前衝。他才將動身,對方的臉上陰氣一閃,竟然趁機反撲了過來。他暗哼了一聲,身形一頓,雙手飛快打出一串來自《煉魂訣》的法訣,鬼珠頓時光芒大作,數十丈內的氣機為之一滯。

    「你又騙我……」

    鬼靈修士察覺上當,已來不及對付林一,急忙往後遁去。而輪迴塔之威尚在,鬼珠法力陡然加劇,令其身形一蕩差點渙散。他嚇得再不敢有半分僥倖,不顧一切轉身便逃。

    虛晃一招之後,林一毫不遲疑催動體內的三嬰之力加持鬼珠。見對方這回真的要逃,他身形一閃便追了上去。

    對於一個鬼靈來說,輪迴之塔與鬼珠,皆如天地刑罰一般無從面對。而鬼靈修士的修為非同小可,在散去了大半的身形之際,還是衝到了禁制的邊緣。而其另外一半身形,則化作一陣黑霧飛進了鬼珠。

    此時,林一已然到了輪迴塔的五十丈遠處。而鬼靈修士的半個身子一閃,竟是躥進了那道環繞在外的黑霧之中。他稍作遲疑,一咬牙便追了出去。與此同時,其手指一點,鬼珠發出刺耳的嗚咽聲衝向了前方。

    輪迴塔的五十丈之外,數十鬼影聚成了一堆。鬼靈修士一頭紮入其中,已是狼狽不堪。方才的一番冒險,可謂大傷陰魂之力。他自以為脫身,不免心神一緩,卻不想一道不易察覺的黑色光芒帶著不容掙扎的威勢隨後而至,頃刻間籠罩四方,竟使人無處躲藏。誰也沒想到林一敢追出來,待有所察覺為時已晚!

    不過眨眼之間,鬼靈修士只剩一半的身影倏然消失。猝不及防之下,一個接著又一個鬼影被吸入鬼珠。餘下的鬼靈便如野鳥驚群一般四散逃竄,卻又被無形的禁法束縛住了手腳而接連遭殃……

    片刻之後,鬼霧茫茫依舊,而那數十個兇殘的鬼影卻已消失不見,唯有林一獨自在踱著方步,很是氣定神閒。他手上還托著那枚鬼珠,嘴角帶著一抹怪笑。少頃,其轉身回到了輪迴塔之前,暗自斟酌起來。

    一夥窮凶極惡的傢伙,曾逼得自己差點絕望啊!而世事無常,禍福難料,誰能想到一物降一物呢!近四十個合體以上修為的惡鬼,被鬼珠盡數收取一空。只不過,是就此放生輪迴,還是……?

    林一的眼光落在四周的那些坑坑窪窪之上,暗暗一咧嘴。過猶不及,晶石還是到此為止吧!真若毀了輪迴陣法,罪莫大焉!他抬起頭來,奔著來處走去。不消半個時辰,遠遠見到正在等候的天狼兄弟倆,他忽而計從心來,大聲吩咐道:「你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從今往後,追隨林某千年,自可獲赦……」其又看著手中的鬼珠,笑著自語道:「爾等亦然……」

    妖族壽元極長,千年的光陰不過幾個瞌睡的工夫。壯根與壯葉相互看了一眼,大鬆一口氣,各自吭哧一聲舉手應是。林一理所當然收起鬼珠,抬腳走向不遠處的那道石門。兩兄弟不敢怠慢,隨後跟了過去。

    轉眼之間,林一到了石門的跟前。他腳步一頓,神色遲疑。活人由輪迴塔逆轉而出,可記得前世的情形,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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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6 13:38: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四章 前世今生


    石塔的石門幽深而莫測,林一帶著些許的忐忑踏入其中。不過瞬間,四周景物一變。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還多出幾個人影來。

    許是輪迴塔的緣故,林一手腕上的妖圈沒了用處,一直藏身其中的三人突然現身,皆有些不知所措。此外,地上還躺著宋幺兒。那傢伙偷吃靈藥的藥力尚在,猶自昏睡不醒,對週遭的一切渾然不顧,倒是有幾分夯貨的德行!

    母性使然,媚娘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孩子。幺兒的身軀甚為強壯,被她隨意這麼拎著輕若無物。

    宋玄子手拈著長鬚,驚噓了一聲。

    仙奴稍稍定下神來,悄悄看了一眼林一。對方的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壯根與壯葉兩個高大的壯漢,皆為生人勿近的兇殘架勢。她往媚娘的身邊靠近了兩步,這才仰首四顧,一雙明眸閃動著詫然。

    林一神情如舊,暗中留意乾坤戒中的動靜。鬼珠未見異狀,數十魂魄安然無恙。他掠過四周,轉而往上看去,眼瞳微微一縮。

    塔內亮如白晝,與塔外的陰寒黑暗迥然有別。所在的這片地方,並無想像中的寬闊,不過三、五十丈的方圓,儼如深井一般直上直下,並為一道白色的光芒籠罩著。一個陡峭的三尺石梯凌空豎立,直至數百丈高處便湮沒在一團氤氳的霧氣之中,叫人難辨究竟。一道道若有若無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循著石梯往上魚貫飄去,情形中透著幾分的神秘……

    「媚娘小心!」

    媚娘手裡拎著一人,正自抬頭四處打量,忽而身不由己地往前打個趔趄,驚得一旁的宋玄子忙出聲提醒。而話音未落,他亦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被迫跟著往前挪動。其扭頭回望,見林一與仙奴同樣邁開腳步,隨即恍然說道:「一步輪迴,再無退路!而我等假道於此,不知又將如何……」

    又將如何?還是那句話,天曉得!

    一種突如其來的迫切,使人禁不住邁開腳步,林一未作抵禦,而是順勢往前緩緩走去。待他隨著仙奴踏上了石梯的瞬間,不由回首一瞥。天狼兩兄弟老老實實跟在身後,還有尾隨而至的一個個魂魄的身影,唯獨不見了那道石門。由此而來,要忘卻前世;由此而去,則是要轉世重生。這來往輪迴,倒是陌路有別……

    拾階而上,腳下一沉,隨即又稍稍輕鬆起來,林一背著雙手,循著陡峭的石梯慢慢往上。前後七人,各自帶著莫名的心緒,與諸多的亡魂一道,踏上了這條奇異的輪迴之路!

    片刻之後,七人到了半空。恰如踏足云梯之中,上下環顧之際,已茫茫然不見首尾,只有一行人鬼夾雜著的身影在默默攀登。四周寂然無聲……

    數百丈的石梯,沒用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盡頭。七人穿過一層雲霧,恍惚間情形如舊。深井一般的天地之中,一條石梯從光芒高處斜豎而下。

    媚娘帶著孩子走在前頭,腳步時緩時快。隨後的魂魄稍稍受阻,便一個接著一個從旁邊越過。她渾然不覺,神色中卻在微微變幻個不停。

    之後的宋玄子,已沒了往常時的沉穩。他雙目微闔,下意識邁動著腳步,還輕輕揮舞雙臂,仿若陷入夢境而一時難以自拔。

    仙奴的一雙明眸,少了幾分靈動。她幽幽盯著前方的一片虛無,拾階款款而行。

    林一猶自背著雙手,腳步沉穩有力。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前世來歷,以便由此猜測出今生的運道。而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前世與來世,有這閒工夫,還不如看兩眼道旁的風景!樹花同發,命運不同,它精彩亦不同,又何必妄自菲薄呢!縱如草芥一般的輕微,亦有剎那的芳華不是?至少,在這數百年間,有過兄弟情,明白大義所在,懂得進退取捨。亦曾傷情、失落,亦曾恨過、忍過,亦曾徬徨,畏縮,亦曾幾度生死,亦曾傲然凌風。回首之際,才發覺已經承受如此之多。夠了嗎?夠了吧!若還不夠,便看穿蒼穹,尋至星宇盡頭,或可不枉此生……

    慢慢走完一截又一截石梯,穿過了一團又一團雲霧,而四周的情形還是老樣子。石梯或有盡頭,而輪迴之路卻似永無終點。不知過去了多久,一行七人皆閉上了雙眼。許是沉浸於前世的舊夢,又或是糾纏於今生的困惑,其一個個腳步遲緩……

    媚娘笑意盈盈,百媚叢生。其腰肢款款扭動,恰似風中擺柳一般婀娜多姿。不過,她的手中,緊緊抓著酣睡依舊的孩子。那是夢境,還是曾經的前世?竟然如此叫人痴迷難忘……

    宋玄子時而以手拈鬚,時而長吁短嘆,時而露出痴情狀,時而又恍然默默自語。夢裡,有春花解語,有曉月柳岸,還有……呵呵……

    仙奴則是另一番模樣!她忽而長袖輕舞,忽而神色凝重,忽而嬌叱魅惑,忽而無語凝噎。恍惚之際,其身子又止不住一陣微微的顫抖,彷如雨中的秋荷,透著難言的蕭瑟……

    與以上三人相比,林一的神情略顯妖異。他一會兒儼如從屍山血海中而來,周身煞氣繚繞而威勢逼人;一會兒又如傲然長空,上下透著不可一世的驕狂與霸氣;一會兒又淡淡一笑,竟是扯下了腰間的紫金葫蘆,泰然自若地飲起了酒。一切曾是那般的不凡,而又是如此的簡簡單單……

    走在前頭的四個人狀況還好,後面的兩兄弟則有些不堪。壯根在呲牙咧嘴,伸著舌頭亂舔;壯葉則是『吭哧、吭哧』喘著粗氣,粗壯的腰身竟然扭動出幾分怪異的旖旎來……

    不知不覺之間,光芒淡去,云消霧散。石梯沒了蹤影,石塔亦不見了,唯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急遽旋轉著、呼嘯著。強勁的氣勢之中,使人腳下為之一輕。七人頓時驚醒過來,於睜開雙眼的一瞬間,趁勢往上飛去。

    不消片刻,天地豁然開闊,竟是來到了碧波無垠的大海之上。以媚娘為首七人未敢貿然前行,轉而落在一個小島之上,這才看清了四周的情形。

    小島不過裡許方圓,上面寸草不生,分明就海中的一塊不起眼的礁石,隨著四周的濤起濤落,便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給人顛簸起伏的錯覺。三五里之外,一方數百丈方圓的海水正自逆流盤旋,唯獨不見了之前的那個巨大漩渦。

    這便算是安然脫身了?媚娘用妖圈收起了宋幺兒,猶自驚魂未定。其他幾人,同樣是心緒莫名。曾經的一切,恍如隔世……

    林一猶自拿著紫金葫蘆,倒是與往常的情形沒甚兩樣。他暗自長吁了下,慢慢小呷了一口酒,轉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守在一處的眾人。

    壯根與壯葉兄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那泛著凶光的大眼珠子裡,有慶幸的神色,還有幾分奇怪的曖昧,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媚娘眼光流轉,默默盯著不遠處的浪花飛濺,胸口微微起伏不定。

    宋玄子手拈長鬚,似有所悟,一個人輕輕頷首,又呵呵自得一樂……

    這幾個各有心事,仙奴則是怔怔看來,明眸噙淚,忽而近前兩步,款款下拜道:「師父……」

    於那『嘩嘩』的濤聲之中,這一聲輕微的『師父』,是如此的清晰悅耳!

    聞聲,媚娘轉身回望。她有些疑惑,有些失落。丫頭怎麼了?為師讓你另擇高就,不過是權宜之計,所圖的還是天狐一族的來日啊!而這般情真意切地拜師,顯然是要死心塌地了……

    宋玄子倒是樂見其成,微微點頭……

    林一雙眉一挑,稍稍意外,隨即恢復了常態。他收起了紫金葫蘆,看著跪在身前的仙奴,意味深長地欣然一笑,欠身抬手虛扶,說道:「呵呵!無須多禮……」

    「多謝師父!」仙奴應了一聲,卻未起身,而是抬起淚眼,欲言又止。

    恰於此時,宋玄子出聲問道:「孩子他娘,你可曾於輪迴塔中想起前世?」媚娘知道對方在寬慰自己,幽幽嘆了一聲,佯作輕鬆地說道:「依稀記得,我前世與一位書生有過短暫的姻緣……」

    宋玄子驚喜道:「呵呵!我前世正是一位讀書人,曾於獵人手下救過一白狐……」

    媚娘來了興致,急忙問道:「你與那白狐後來怎樣?」

    宋玄子神色一滯,吶吶笑道:「白狐傷重不治,死了……」唯恐對方掃興,他又分說道:「而你我二人今日的緣分,豈不是與前世有關……」

    媚娘不依不饒地追問:「與我從實道來……」

    兩人在糾纏上一輩子的宿緣,仙奴已從地上緩緩起身。她咬了下嘴唇,緊緊盯著林一,有些緊張地問道:「師父!你現身狐妖村,便對奴兒青睞有加,關懷備至,是否因……前世之故?」

    林一稍作沉吟,不答反問道:「你在輪迴塔之中,見到了什麼?」

    仙奴輕輕拭了下眼角,又遲疑了會兒,垂首說道:「恍若幻境,似虛似實,猶如噩夢一場!奴兒只記得……只記得一句話,『道之云遠,憶若塵煙;思君莫歸,夢亦千回。』……」

    林一神色一凝,默然半晌。見面前的女子神色期待,他不置可否地翹起了嘴角。

    仙奴眼光一閃,不甘地問道:「師父!您又見到了什麼?可曾認得奴兒一般的女子……」

    林一抬首遠眺,只見海浪輕湧,宛若心潮不定。他輕輕長舒了一口氣,問道:「我若是說,我上輩子只是個獵戶,你信嗎?」

    仙奴急忙搖頭,說道:「奴兒不信!」

    林一轉身咧嘴一笑,說道:「我也不信!又有何妨……」

    恰於此時,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呵呵!說得好!前世皆為虛妄,信與不信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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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7 14:37: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五章 一分執念

突如其來的一句說笑聲,不啻於在小小的島礁上響起了一道驚雷。

    有陌生人潛伏身邊而不自知,等同於丟掉了半條性命。而能瞞過合體修士的神識以及天狐族的幻瞳,對手的強大毋容置疑!

    在場眾人赫然變色,轉身便要往後躲避。壯根與壯葉的手腳甚為利索,隨即作勢騰空,可還未離地便『砰』的一下坐在地上。兩兄弟大眼瞪小眼,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四人皆愣在了原地,只覺得周身被無形的威勢所束縛,想要動彈一下也不能夠。林一亦然,卻於瞬間恢復了常態,衝著礁石上憑空冒出來的一位老者強作笑臉,不無敬意地說道:「前輩!我等無心冒犯,還請勿要怪罪!」

    媚娘、宋玄子以及仙奴,各自從驚慌之中明白了過來,忙跟著道了一聲,見過前輩!

    「呵呵!不怪不怪!只是老夫等候多年,竟等出來幾個大活人,總要問個明白才好!而話才出口,爾等轉身便走,未免少了禮數……」

    說話之人半百的年紀,鬚髮灰白,容貌清癯,身著一襲素樸的長袍。其兀自盤膝坐著,拈鬚微笑,全無高人該有的矜持與作態,反倒似個脾性溫和的普通老者。只不過,愈是如此,林一的心頭愈是震驚難耐。直至此時,神識中以及幻瞳之下,還是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而肉眼所見,一個大活人近在咫尺且真真切切。這虛實迥異之間,又何嘗不是彼此修為的高下之別呢!

    合體的已是仙道高手,梵天境的仙人修為可在妖域稱王。這兩者的強大早有領教,還是遠遠不如這位老者的深不可測!

    林一與眾人正自忐忑,忽覺周身一輕,束縛盡去。他不敢怠慢,忙躬身施禮道:「晚輩林一,與幾位道友誤闖妖域祭台,這才於懵懂之中到了鬼靈域。僥倖脫身之時,未免行止無狀!敢問……」其眼光輕抬,又道:「前輩如何稱呼,此地是何所在……?」

    媚娘、宋玄子及仙奴,皆為心思機敏之輩。三人見機識趣,跟著施禮拜見。天狼兄弟倆,帶著畏懼欠了欠身子。小命兒繫於人家的一念之間,且一時未見惡意,幾個人的這番舉止倒也恰如其分。

    許是在暗中打量了許久,老者對幾人的恭謹不以為意,反倒是對林一生出了幾分興致。他手拈長鬚,含笑說道:「你年紀不大,修為不高,卻為一行之首。你不僅帶著兩個狼衛僕從,還收下一個根骨上佳的女弟子,且抬手舉足間有龍虎之勢,更兼有雙瞳異相……」其話語一頓,笑道:「呵呵!年輕人,老夫記得你了……」

    幾個人都不敢多言,唯有仙奴明眸微微閃動。林一心下惴惴,謙恭的神態現出幾分尷尬。狼衛僕從?倒是威風,卻太過招搖。而接下來的話又是何意?記得我作甚……

    老者自顧說道:「至於該如何稱呼……事過太久,容老夫想想啊……哦!此處倒是有個俗名,叫作妖靈域!」

    老者說起話來慢條斯理,自問自答。而話語中所透出來的滄桑,使得聞者情不自禁跟著心神一緩,又悠悠一蕩,仿若四周那碧海長天,遼闊而又空遠。

    小小的島礁之上,老者便這麼坐著,寧和而自若。其周身見不到半分的威勢,卻給人虛懷天地的博大莫測。

    林一悄悄打量著老者,心頭卻是微微一沉。尚在妖域之中,那伙妖王怎肯罷休,還有性情大變的虎頭……

    老者好似很久沒人說話,抑或是其他的緣故。他沉吟了下,接著說道:」妖王祭台連通著鬼靈域?這還真的出乎所料……明白了……」他輕輕抬起雙手,彼此分開稍稍一握又慢慢攤開手掌,兩團微微閃動的光芒憑空而出。不過瞬間,其中的一團光芒倏忽一閃,便到了相隔尺許的另一團光芒之中,煞為神奇。

    在場的諸人皆瞪大雙眼,暗暗稱奇。這般神通匪夷所思,聞所未聞啊!

    老者抄起了長袖,光芒隨之不見。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假借須彌陣法傳送,只為留下一分執念!事已至此,又何苦呢……」他沒有質疑林一所說的真偽,而是用神通印證了心中的猜測。而其話語中,竟是隱隱帶著幾分的落寞。

    林一神色一動,拱手問道:「敢問前輩!您一人守在此處,又是為何……?」

    老者拈著長鬚,深邃的眼光在幾人的身上一掃而過,衝著遠方淡淡笑道:「老夫每隔數百年,便要來此逗留幾日,聽潮起潮落、云起風湧,看星轉斗移、陰陽輪迴……」他緩了一下,忽而轉向林一又道:「或者說,我在等著一個人……」

    林一心頭一緊,硬著頭皮佯作隨意地問道:「前輩……等的又是誰?」

    媚娘、宋玄子皆緊張起來,悄悄往後退了兩步。仙奴則是靠近林一,一聲不敢吭。只有天狼兩兄弟察覺一時安危無虞,各自漸漸放鬆下來。

    老者對幾人的惕然視若未見,而是含笑看著林一說道:「有人說,他早已魂飛魄散了;還有人說,他會回來,完成未竟之大業。究竟如何,則無人說得清楚。老夫的等候,又何嘗不是一分執念呢!這麼多年過去了,便是一縷殘魂都不曾看見,卻是等來了你等幾個小輩……」

    林一心有所悟,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與其並肩而立的仙奴則是往後退了半步,臻首低垂,身子微微顫抖了下。

    「不過……」老者稍作遲疑,又道:「那人的相貌,倒是與你有著幾分的彷彿……」其打量著林一的神情,轉而呵呵笑道:「你若是他,經輪迴塔逆轉而出,又怎會不認得老夫呢!而他,亦並非一體三修……」

    老者要等的人是誰,始終沒有說出口。而他這番云遮霧繞的話語,卻透著莫測的玄機。媚娘與宋玄子不明就裡,天狼兩兄弟則根本沒聽進去。唯有林一與仙奴好似明白了什麼,卻神色各異而心緒莫名。

    淺而易見,這位老者乃是罕見的仙道高人!其守在此處,只為了等候一縷殘魂的到來或是離去。而從沒有活人出現的鬼靈域,卻一下子冒出來七個人,難免要被攔住詢問幾句。他一眼看透了林一的底細,並未有太多的猜疑。只因一體三修的緣故嗎……

    「呵呵!想必是你等的仇家尋來了,想活命還是就此告辭吧……」

    林一還想著藉機從老者的口中討教幾句,卻不想對方竟會說出如此話來。他與媚娘等人頓時醒悟,禁不住神色微變。從鬼靈域現身不過短短的片刻,這麼快便被妖王們發現了……

    老者已從地上站起,云淡風輕地說道:「老夫曾有一個道號,名『皓度』。無緣則罷,有緣自有相見之日……」他不看別人,只是衝著林一輕輕頷首示意。

    媚娘在神識之中並未察覺異常,卻還是對老者的話深信不疑,頓時焦急起來。她帶著幾分僥倖,上前一步躬身拜求:「前輩!還請出手相救……」宋玄子亦慌忙附和,將對方視作了唯一的倚仗。

    這兒可是妖王們的天下,真的追來了,著實叫人無處可逃。而老者乃深不可測的仙道高人,絕非等閒之輩可以相提並論。根本無須他出手,只要發出一句話,便足以震懾妖域而化險為夷!

    林一卻是從老者的眼光中猜到了什麼,微微一皺眉頭,緩緩退後。天狼兩兄弟與仙奴亦步亦趨,倒是將他視作了主心骨。

    果不其然,老者長袖一甩,很是灑脫地拈鬚笑道:「老夫坐看輪迴,不管生死!」

    高人很隨和,也很好說話。而高人的眼裡只有輪迴,又怎會在乎幾個小輩的生死。高人就是這般的脫俗,就是這般的淡然!媚娘與宋玄子大失所望,一時有些無措。

    便於此時,林一抬手拋出一物,喝道:「事不宜遲!離開妖域……」眨眼之間,一個五、六丈大小的星舟霍然出現在島礁之上。

    宋玄子恍然大喜,才要動身便被媚娘一把拉著。他急道:「孩子他娘!且暫避一時……」

    「砰——」的一聲,隨著光芒閃動,星舟的尾端裂開一道門。天狼兩兄弟不用招呼便鑽了進去,隨後的仙奴遲疑了下跟著奔入其中,原地只留下林一與那爭執不下的兩口子。

    老者好奇地看著眼前的情形,眼光時不時在林一的身上打著轉悠。

    「不!狐妖村離不開我……」媚娘緊緊拉著宋玄子的衣袖,神色執拗。她丟不了天狐一族,更丟不下自家的男人。情急之中,除了伸手緊緊拉著拽著,又能怎樣?

    宋玄子催促道:「此乃權宜之計!保命要緊……」

    林一從兩人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說道:「三息過後,在劫難逃!」

    宋玄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星舟,臉色急劇變幻,鬚髮一陣抖動,猛然一跺腳,嘆道:「罷了!我陪著你娘倆一塊兒死……」而他話音未落,忽覺著攥著衣袖的那隻手鬆了下來。其忙轉向媚娘,只見對方雙目微紅,帶著悽慘決絕的神情說道:「不枉千年相守,有你這句話足矣……」

    本以為媚娘會死纏爛打,沒想到會在此時突然撒手,宋玄子頓時心神大亂。不知為何,他反倒是顫抖著伸出雙手。或許,就此失去的不僅僅是千年相守的歲月,還有……

    林一到了星舟的艙門前,仙奴卻是折返回來,嬌聲呼喚道:「師父、師伯……」他視若未見,揚聲說道:「還有一息,過時不候……」

    媚娘見宋玄子不捨離去,哀絕的神色中現出幾分欣慰。不過閃念間,其驟然揮出雙袖。對方神魂失守不及提防,『砰』的一聲便被騰空拋起。而她貝齒緊扣,猛然背過身去,低聲道:「孩子他爹!奴兒!多多保重……」

    林一身子一側,反手抓過了宋玄子與仙奴一把擲入星舟。他不作半分遲疑,一頭衝入其中。在艙門關閉的一剎那,其眼光在那位老者的身上一掃而過。隨之瞬間,星舟閃過一道光芒,驟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天際……

    媚娘的身子微微一抖,便軟軟倒了下去。少頃,她以手支地,緩緩回首遠眺,淒豔的神情中透著深深的不甘。其禁不住又呻吟了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紅的血跡。

    那位自稱皓度的老者,一直在瞧著熱鬧。他手拈長鬚,回味著方才那位年輕人的眼神,不由搖頭苦笑,隨即大袖子輕輕一揮,便將自身與不遠處的媚娘藏匿起來。與此同時,六道人影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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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8 15: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六章 是因是果

   不過轉眼的工夫,六道人影來而復去,直奔星空……

    媚娘已從驚變中清醒過來,這才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劫。其忙要向那位暗中相助的老者答謝救命之恩,對方已蹤影杳無。這女子怔怔然呆立了半晌,失魂落魄般地凌空飛起,還是禁不住回眸一瞥,轉而遠眺星空。寂寞的白色人影,漸漸消失在藍天碧海之間……

    此時,距礁石不遠處的那方海面,旋轉的逆流在緩緩減弱。自稱皓度的老者,正帶著一絲詫異緩緩深入其中。輪迴大陣的法力紊亂,是何緣故?海水分開,他不緊不慢地往下飛去,還在想著此前所發生的一切。

    那年輕人的道嬰,乃仙家正統,龍嬰與魔嬰,應該來自遠古的傳承。而仙道之初,皆為妖、魔、仙三修合一,他許是機緣所致,才有了反其道而行之,是福是禍尚未可知啊!須知,一生三、三生萬物,乃天道自然。而逆境回歸本原,一字概之,難!

    此外,老夫守候了無數萬年,只為等候、尋覓一縷轉世的殘魂而來。那只是一個身懷異稟的年輕人罷了!一個是混跡於妖域的小輩,一個是叱咤風雲的王者,兩者或許有著三分的相似,可又怎能會是同一個人呢!真若是轉世重生,絕不會瞞過老夫!

    不過,事有意外!一體三修者,還是極為罕見啊!而自古有云,烈火顯真金,風雲出真龍!他,若真的是他,定會有驚天動地的那一日。如若不然,合該天地劫數未盡,非人力所能及也!而究竟如何,且拭目以待……

    不多時的工夫,老者便輕易到了巨塔前的高坡上。遍地儘是石坑,慘不忍睹。他兩眼一瞪,頓時明白了過來,臉色一黑,憋了好一會兒,吐出倆字:「缺德……」

    ……

    星舟在全力飛馳!

    星舟之內,星盤所在的石台上,已堆滿了厚厚的一層仙晶。星空法陣之中,遙遙鎖定了一條去路……

    林一手扶著石台,緊緊盯著前方,神色凝重。仙奴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宋玄子有些神不守舍,一個勁地長吁短嘆。天狼兩兄弟成了老實人,乖乖坐在後端的空地上,瞪著大眼珠子東張西望。

    片刻之後,不詳的預感愈來愈強烈,林一猛地往前一步轉過身來,看著宋玄子與仙奴說道:「星舟雖快,卻快不過合體修士的遁法,更逃不過妖王的追殺……」

    仙奴不敢吭聲,明眸一眨不眨,只等著林一的吩咐。宋玄子癔症般地『啊』了一聲,神色茫然。

    林一雙眉斜挑,衝著宋玄子叱道:「放不下媚娘,且保住性命回頭尋她!這般優柔寡斷,豈是男兒所為……」

    宋玄子驀然夢醒一般,臉色閃過一絲愧疚,又長吁了下,隨即轉向星空法陣,忙道:「我等去往何方?」

    林一說道:「去你仙門所在的惠天仙域!不過,我星舟的輿圖有誤,還須多加勘校才可……」

    宋玄子點了點頭,說道:「無妨!臨近惠天時,由我帶路!只是……」話到一半,他禁不住黯然神傷,有些徒勞地回首張望了一下,嘆道:「再回妖域,無路可尋啊……」

    星舟遁入星空之後的短短瞬間,妖域便消失在罡風亂流與一片詭異的星云之中。正如宋玄子所言,以後憑藉星舟再次返回並尋到妖域,只怕沒那麼容易了!

    林一心不在焉地安慰道:「有情千年,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是擔憂她娘倆的安危……」宋玄子看向林一。

    林一則是轉往星空法陣,說道:「稍安勿躁!那位高人,定會出手相救!」

    宋玄子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不僅懂得男女之情,還對那位高人的心思如此瞭然……」這個時候,他漸漸從低落中恢復了常態,看了一眼林一,輕輕搖了搖頭。其心頭暗忖,你一個純陽之身,又怎懂得什麼男女之情?這話不過是安慰之詞罷了,高人的心思豈容他人揣度……

    林一沒工夫與宋玄子探討兒女情長,一直在對妖王們及時尋來而耿耿於懷、憂心忡忡。自己與虎頭之間,彼此皆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不難猜測,這回是虎頭率先發難了!曾經一個傻傻的憨虎,如今因緣際會成為了妖王至尊,在得到先祖傳承之後,性情大變在所難免。

    只不過,虎頭真若翻臉,可謂是最讓人頭疼且難以對付的強敵!那傢伙知道自己的所有底細,而自己對他則是愈發的陌生。即便逃過此劫,以後還會麻煩不斷!

    正值心緒煩亂之際,宋玄子還在糾纏於無謂的過去,林一擺擺手說道:「我不懂男女之情,更不懂得揣摩高人的心思,而我卻明白什麼叫作舔犢之情與慈母心切。媚娘可以死,卻絕不會讓孩子無辜送去性命……」

    林一話未說盡,亦無須多說。媚娘那樣一個集睿智與聰慧於一身的女子,所作所為絕非意氣用事!

    宋玄子恍然醒悟,扯著鬍鬚連連點頭。一旁的仙奴帶著幾分欽佩的眼光看著林一,神色中輕鬆了許多……

    恰於此時,好似不堪風浪,星舟竟是微微一顫,使得其中的五人皆是臉色一變。宋玄子恍然驚道:「此乃神識侵擾所致,妖王追來了,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一個都跑不掉。梵天境的修為,強大得出乎所料!雖然還看不見遠處的對手,林一還是察覺到了有人正在漸漸逼近。而石台法陣上已堆砌了厚厚一層仙晶,星舟的飛遁到了極致……

    看著不知所措的宋玄子與仙奴,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稍作斟酌,他眸中精芒一閃,問道:「宋兄!你應該懂得星舟御行之法……」見其話語異樣,宋玄子忙點頭應道:「自是懂得,林……林老弟這是……」

    林一釋然說道:「如此便好!仙奴便託付於你……」宋玄子一怔。這是要捨身斷後!

    仙奴失色驚道:「師父……」

    林一看著仙奴,輕聲說道:「你我師徒緣分若在,自會有相見的那一日!」言罷,他不再多說,沉聲吩咐道:「壯根、壯葉!入我妖圈!」那兩兄弟應聲而起,隨即在原地失去了身影。星舟尾端艙門「砰」的打開,其頭也不回一步衝了出去……

    「林道友這是何苦……」

    宋玄子抱怨了聲,還是打出法訣關閉了艙門。他見仙奴怔然失神,還想安慰兩句,對方卻是恬淡一笑,自語道:「無論是主僕,還是師徒,皆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奴兒相信,那一日定會到來!」

    星舟未作分毫停歇,飛馳依然……

    一方黝黯的空曠之中,林一寂然而立。他的身後,一道流星悄然遠逝。四周那無盡的深邃中,依舊是星光閃爍。

    這兒沒有風,更沒有可供吸納和喘息的元氣與靈氣,唯有漫無邊際的孤寒與死寂。林一置身其中,便如一粒微塵般渺小。而其周身上下玄天盾所閃爍的光芒,仿若要與那星辰爭輝,要奪取一分屬於自己的永恆!他背起雙手,輕輕抬起下巴,神色淡遠而沉著!

    不消片刻,前方百丈遠處,憑空閃過六道光芒,繼而冒出了六個人影。其中妖域的五位妖王,分別是黃須的金聖、灰須的東山、濃須的白姓老者、長鬚的端木以及白鬚的監姓老者。而這幾人簇擁著的那一位,正是身軀健壯且相貌與林一相仿的年輕人,不是虎頭又是何人!或許,其已不再是那個虎頭!他周身上下全然沒了往日的粗莽與憨態,而是氣勢彪悍且深不可測,還有那一雙金黃的眸子裡所閃動著的隱隱殺機,令人不寒而慄!

    許是見林一獨自留下斷後,六位妖王頗感詫異!而其中的金聖兩眼中凶光一閃,心念一轉,二話不說,竟是衝著前方的林一,揮臂一拳砸了過去。其他幾人未加攔阻,而是看向此行的為首者。

    虎頭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金聖才將出手或有遲疑,隨即膽氣一壯,惡狠狠叫囂道:「林一!若非妖尊法力高強,我等還尋不到你!還不交出寶物受死……」話音未落,他已是全力一擊。虛空之中頓起一道黃色的妖風,霍然化作一頭虎影,帶著呼嘯之聲,勢不可擋地撲向了前方。

    虎頭現身之初,林一便默默盯著他。當年將一頭只有金丹修為的虎魂帶在身邊,誰又能想到會有今日呢!如今對方的修為隱隱高出合體的境界,可見那一滴精血傳承的威力巨大。而眼下他又帶著一眾追殺而來,是為了自己身上的寶物,還是為了妖域所傳的龍修宿怨?無論怎樣,過往的一切,是因也是果!既然不得迴避,唯有坦然面對!

    不過,虎頭眼光稍有躲閃,或許良知未泯。而這個金聖著實可惡……

    彼此碰面的一剎那,殺機陡降。迫不得已之下,林一眉宇間煞氣一閃,天魔九印霍然出手。

    不過瞬間,烈焰巨斧撞上了洶洶虎影。「轟——」的一聲震響,強勁的威勢驟然炸開四瀉,半空中頓起狂飆。

    林一慘哼一聲,猛地倒飛了出去。數百丈之後,他才踉蹌著止住了去勢,卻張口噴出一口熱血。

    那鮮紅的血,並未灑落,而是星星點點浮在空中,煞是怪異而妖豔!

    即便施展出最強的殺招,依然不是梵天境高人的一合之敵。林一早已料定如此下場,依舊是滿不在乎地挺起胸膛。他嘴角掛著血跡,冷冷盯著虎頭,神情中透著難言的苦澀與落寞!

    對於金聖來說,一招沒殺了一個煉虛的小輩,已叫人大失顏面。雖知道那小子有些本事,可這大好良機豈容錯過。他獰笑了一聲,身形一動便要痛下殺手,忽聽有人沉聲道:「且慢……」

    金聖一怔,卻不得不暫且作罷。他心有不忿,與其他幾位妖王循聲看去。只見虎頭往前一步,周身散發著不容睥睨的氣勢,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前方,問道:「我體內神魂禁制尚在,你為何遲遲不動手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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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9 14:58: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七章 龍虎恩仇

星空之中,林一與六人對峙。

    妖域的妖王至尊,竟然受制於人,著實讓在場的五位妖王嚇了一跳。不過瞬間,各人心事迥異。遭致神魂禁法,生死繫於他人一念間。此法或可破解,卻頗為棘手!

    金聖收斂起周身的殺氣,神色中閃過一絲慶幸。其他的幾位妖王則是慍怒不已,怕是稍有動靜,便會一擁而上將那個年輕人撕碎了。只是虎頭妖尊尚未發話,尚不知他與對方有何糾葛,且靜觀其變,以免釀成大禍!

    林一對幾位虎視眈眈的妖王渾若未見,而是輕輕搖了搖頭。他不作半分遲疑,抬手掐出一個法訣,往前虛空一點。在對方六人皆神色一變的瞬間,其又隔空遙遙一抓。一團微不可查的血光,從虎頭的眉心倏然飛出,隨即『砰』的一聲緩緩消失。

    虎頭神色一怔,轉而詫然。

    在場的五位妖王皆是錯愕不已,便是其中金聖亦感到糊塗不解。那年輕人為何要解除神魂禁制?沒了依恃,豈不是要任人宰割……

    林一挺直了身軀,緩緩長吁了下。他云袍上破開的口子尚在,身旁飄散著的點點血色猶自懸而不去。其淡金色的面龐稍顯疲憊,而眼光中卻透著難言的落寞與孤傲的淡然。

    少頃,林一不緊不慢地出聲說道:「虎頭!你曾將我視作兄弟,我斷無殺你的道理!即便沒有今日,我還是會解除你體內的禁制……」

    兄弟!想當初,他不願以主僕相待,其實心裡頭還是將我視作兄弟啊!虎頭神色微動,沉吟不語。

    其他幾位妖王也沒吭聲,金聖卻不消停,叱道:「哼!龍族與虎族以及整個妖族,乃是死敵!誰與你是兄弟……」

    林一眉梢一挑,轉而問道:「尚不知龍虎兩家有何恩怨,這位妖王大人可否賜教……」

    「哼!若非當年龍族臨陣倒戈,仙域怎會崩壞殆盡?」金聖氣勢洶洶且理所當然。

    林一繼續追問道:「你可曾親眼所見……」

    「此乃妖域傳聞,群妖共知……你個下賤的修士,敢對我有所質疑?」話說了一半,自覺著威嚴受到了挑釁,金聖的兩眼中凶光閃動。

    一位白鬚老者模樣的妖王,悄悄打量一下虎頭的神情,適時上前一步含笑說道:「我乃監寅!便由我來分說一二,以免你與我家妖尊糾纏不清……」

    林一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賤人妖王,請賜教!」

    「你……我乃寅虎之寅,而非賤人之人!」監管即便是發怒,臉上還是帶著笑容,只是眼光深處閃過一抹寒意。

    林一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並未因言語有失而不安。

    監寅一時無心多作計較,接著說道:「據傳,當年仙域遭難之際,龍族包藏禍心,暗中出手滅了朱雀、玄武兩家,為我前妖尊察覺。而仙帝不明是非,依舊包庇縱容龍族。我妖族一怒之下參與混戰,卻於事無補……」

    這位妖王話裡的意思,龍族乃仙域崩壞的罪魁禍首。而在林一聽來,以虎族為首的妖族,更像是不明是非的幫兇。這麼些年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的點點滴滴之中,他對有關仙域的是是非非,亦算是有了浮光掠影般的粗略認知。不過,在水落石出之前,將那一切歸咎於龍族,絕難叫人信服!

    虎頭,始終在搖擺不定。或許,他所接受的傳承之中,有對龍族的偏見。而其修為猛漲、靈智大開之後,雖性情有變卻並非乖戾暴虐之輩,倒是令人欣慰!或許,這便是一線轉機……

    林一稍作斟酌,沉聲說道:「我乃來自下界的修士,無意中得到了龍族的傳承。我自認不是龍族之人,更不知曉過往的恩怨。而在事實未清、真相未明之前,萬萬不可妄加指責……」見對方一個個神色不善,便是其中的虎頭也帶著些許的疑惑看來,他泰然自若地接著說道:「曾有云,九龍開仙域,一劍定乾坤!龍族乃開創仙域的有功之臣,並在大難來臨之際,與仙帝並肩死戰直至最後……」

    虎頭疑惑難消,終於出聲問道:「你……所說的這些,從何處而來?」

    林一不答反問道:「虎頭!你跟在我身邊已有多年,若是所經歷過的一切尚未忘卻,不知可否記得無塵山的虛空幻境,還有梵天谷……」在后土仙境之中,太虛無塵山的傳送陣突現虛空亂流,致使幻境迭起,其中便有仙帝與龍族的諸多種種。此外,還有所謂千荒三聖之一的子桑上人,以及那詭秘的梵天谷。將之當作虛幻或是獵奇則罷,而若是有心與仙域牽連起來,不難從中尋出幾分端倪。

    虎頭陷入沉思,還是點了點頭。他那時候雖修為低劣且寄身於天煞鐵棒,卻與林一神魂想通,對外面的情形並非一所無知……

    林一接著說道:「你如今有了先祖的血脈傳承,應該對過往的一切並不陌生。據典籍所載,白虎神獸的額頭上沒有金角。而你之所以如此,皆因吞服過的『獸元丹』與『梵天丹』所致,這才呈現出了異相。此事怪我!而你可曾想過,那丹藥本為神鮫化龍之用。當時龍族尚在,為何有人要以鮫代龍……」

    話到此處,林一禁不住暗噓了一下。曾云遮霧繞的遠古秘辛,真若循著種種跡象抽繭剝絲,倒也不難弄明白!至少此時的臆測,有著幾分真相的意味……

    虎頭抬起粗壯的手臂,輕輕摸了摸額頭。傳承記憶之中,先祖的真身並無那根金角。虎呈龍相,拜丹藥所賜。此事不怪他人,只怪自己嘴饞。不過,先祖要與龍族為敵,我又該如何……

    在場的妖王神色微愕,有些不明所以。大夥兒都是雜毛虎,天曉得神獸應該是什麼模樣呢!

    金聖見虎頭妖尊沒了來時的氣勢,不屑地暗哼了一聲。事已至此,豈能因小失大!他眼光泛著寒意,厲聲叱道:「小子!休得狡辯!我且拿你回山問話,是非曲直自有公斷……」隨其話音響起,其他幾位妖王紛紛點頭附和。還有幾件妖壇的寶物沒了下落,且將對方留住再說……

    林一見虎頭沉著臉不出聲,反倒似沒了顧忌,卻是輕輕一嘆,澀然說道:「虎頭!我不會讓你為難!相識一場,就此緣盡!」他神色一變,眸中血光乍現即隱,眉宇間煞氣環繞,周身霎時佈滿了龍甲,便是雙頰亦閃動著一層金色。其衣袂長發輕輕飛揚,不可一世的邪狂渾然而起,轉而揚聲冷笑道:「金聖!你個腦後見腮背生反骨的傢伙,不服妖尊則罷,還欲拿老子來立威,真他娘的痴心妄想!且生死一戰,放馬過來……」

    這已不是囂張,這是癲狂。或者說,這是作死的架勢!如此的挑釁,並未讓幾位妖王同仇敵愾,而是於不屑中多了幾分莫名的心緒。金聖卻如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頓時怒不可遏地嘶吼道:「我殺了你這個下賤的修士……」於此剎那,一聲不容置疑地叱呵聲突然想起:「放肆!」

    從未被人當面訓斥過,金聖凶相畢露,轉而便要發作,卻神色一窒。只見虎頭妖尊周身散發著罕見的威勢,兩眼中寒意逼人。而其他幾位妖王皆神色恭謹,並衝著自己冷冷看來。唯有監寅躲在人後,臉上的笑容依舊。

    虎頭一聲叱呵過後,凌人的氣勢稍稍一緩,已然沒了適才的威嚴。他怔怔看著妖邪狂狷的林一,吭哧了片刻,沉聲道:「老大!且容我回頭好好想想,再尋你了卻這段恩怨不遲!回山……」言罷,其看亦不看其他人,逕自轉身奔往遠處。

    興師動眾而來,便這麼不明不白地作罷,如此優柔寡斷之人,怎配執掌萬妖之域?金聖才要爭辯,卻見東山、白兵及端木妖王皆帶著猜忌的神情投來冷冷一瞥,隨後各自拂袖離去。只有監寅招呼道:「呵呵!欲速而不達,何不從長計議……」說著,其詭異一笑,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原地。

    可惡的「笑面虎」!金聖暗啐了口,眼珠子亂轉。妖尊威嚴,不容挑釁。否則,難以服眾。

    權衡一番,金聖悻悻看向林一,猶自不甘地發狠道:「後會有期……」話音未落,他已急急奔著來路追去。

    林一傲然依舊,衝著金聖的背影昂首冷聲道:「哼!老子等著你……」

    不過須臾,這一方寂寥的星空之中,只剩下了林一獨自一人。情形陡然逆轉,他的臉上卻不見一絲喜色。收起龍甲,周身氣勢緩緩淡去。瞬間,一陣難以阻擋的精疲力竭襲來,令人不堪承受。其兩眼一閉,猛地張口噴出一道淤血。

    片刻之後,林一慢慢睜開雙眼,神情中現出一抹苦色。五臟六腑的陣痛,使得他挺直的身軀漸漸佝僂起來。非死即傷!這便是與梵天境高人強行交手的下場。而此前舊傷未癒,再添新創,能撐到此時著實不易啊!如若不然,那番口舌之功可就白費了!虎頭!你還認得我這個老大便成……

    恍惚之下,林一兩眼發黑,身形微微一沉,竟身不由己地在星空之中飄蕩起來。他心神一懍,隨手揮動了下,帶著幾分方才的餘威喊道:「天狼兄弟!與老子出來一個……」隨聲冒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問道:「喚壯根何事……」

    林一吩咐道:「帶著老子,就近尋個地方歇息一二……」

    壯根撓撓頭,神色茫然。就近有多近,尋不著啊!他實話實話,道:「都隔著老遠呢……」

    林一看都不看抬手一指,煞有其事地命道:「奔著最亮的那顆星,飛啊……」

    壯根大眼珠子一閃,想當然地應了一聲,身形一晃便化作巨狼的模樣。林一不客氣地落在了他的後背上,懶懶地倒了下去。隨之剎那,一聲孤獨的嚎叫聲響起,清風狼影穿破星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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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0 15:46: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小鎮酒肆

雲霧環繞的山峰上,虎頭在默然獨坐。他的面前,乃是就山而鑿的一方數丈高的摩崖石刻,簡樸的符文及粗陋的筆畫中,隱約可以分辨出大地、星辰,以及萬妖爭逐的情形。其中最上面的一塊地方被法力抹去,顯眼之處只剩下背生雙翼的白虎,飛羽在天的朱雀,還有詭異不凡的玄武。

    置身此處,仰視著摩崖石刻的一瞬間,古老洪荒的氣勢撲面而來,使人不禁為之熱血奔湧,心緒激盪不已。先祖們披荊斬棘、一往無前,以及叱咤風雲的驍悍,無不讓後人倍感榮耀。而如今天地依然高遠,那一個個威武的背影卻遠去了。只剩下一群妖虎帶著族群,蜷縮在星空的一隅,守在這靈齊峰上,任歲月漸漸流逝,讓豪情壯志慢慢沒入夢鄉。

    是就此沉淪下去,還是踏著先輩們的足跡,前仆後繼……

    先祖的傳承中,有法力、有神通,有血脈記憶,還有糾葛不清的恩仇。遠古四神獸之一的青龍,因開闢仙域而變得最為強大,並衍變出了神龍九族。而在那場無數萬年前的混戰之中,遭致白虎為首的眾妖族的圍攻,加之本身已死傷大半,神龍一族威風不再而下落不明。彼此的仇怨,卻因此延承下來!

    而依著林一老大的猜測,在后土仙境的梵天谷中,到處都是神蛟化龍的跡象。若是說有人假冒龍族禍亂仙域,並非沒有道理!

    曾記得,老大本身便是龍修,體內還有一神龍的真魂。若是對白虎一族生有歹意,自己又豈能活到今日?而老大不僅將自己帶到了界外仙域,還將僅有的仙丹傾囊而贈。他是當自己是兄弟……

    此外,來自先祖模糊的記憶之中,好似對那個梵天谷的主人並不陌生。千荒三聖,乃是三位修為通天的絕世高人。其中一位便是子桑上人,另一位叫作昆邪,還有一位……

    「呵呵!虎頭妖尊!在下有事討教……」

    虎頭心緒正亂之時,隨著討好的笑聲響起,有人飛上了山峰。他頭也不回地「嗯」了一下,問道:「監寅前輩!何事……?」

    來的老者,臉上堆著笑容。落下身形之後,他欠了欠身子,又連連擺手,帶著謙卑的神態說道:「怎敢在妖王至尊的面前妄稱前輩……」

    虎頭猶自盯著崖壁上的石刻,說道:「我所得到的傳承,不及先祖當年的一成。既然修為比不上諸位妖王,我又該如何……」

    監寅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近前兩步,奉承道:「時不過月餘,又怎能將先祖的傳承盡數化為己有呢!數十年後你再看,必將難尋敵手啊!」

    虎頭又「嗯」了聲,應道:「所言有理!我即刻閉關……」

    監寅忙道:「您一旦閉關,便是數十上百年,不知……我等又該如何處置那個林一呢?」他眼珠子一轉,又陪著小心笑道:「那人與我妖域多有牽扯,且去向不明,只怕再無重逢之日……」

    虎頭將諸位妖王視作家人,根本沒有在意對方話中的玄機。他抬手扯出一根黝黑的鐵棒,頗為愛惜地撫摸了下,說道:「無妨!我法寶中有老大的神識印記,來日尋他不難!」

    監寅心願達成,又岔開話頭說道:「還有一事要讓妖尊得知!界外仙域的羅家,派人尋至妖域……」

    虎頭不解,問道:「仙域與妖域兩不相干,羅家所欲何為?我好像記得,羅家有人來過……」

    監寅不屑地笑道:「上回來的是羅坤子,而此次前來的又自稱羅坤子,兩者卻並非同一人,呵呵!如此藐視我妖域之舉,著實可笑至極!我等已將來人逐出,斷不容他為所欲為!」

    虎頭聽著糊塗,不耐煩地說道:「我已知曉……」

    監寅連連點頭應承道:「呵呵!不敢相擾,告辭了……」其笑容如舊,拱拱手轉身飛離靈齊峰。在距此數萬里之外的一個隱秘的洞府門前,金聖正等著他的如約到來……

    ……

    羅家鎮,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一條環繞山坡的青石街道兩旁,坐落著百來戶人家。其間沒有世俗所見的嘈雜與喧囂,倒是多了幾分安寧避世的悠然。

    在這小鎮正南的百里之外,有一佔地萬里的天玉山。山腳之下,有個名聞遐邇的莊院,羅家莊。那羅家莊的羅家,便是令人仰止的天羅仙域之主。

    據傳,羅家家主羅清子,乃是真正的仙人。羅家的弟子,更是高手如雲。

    故而,小小的羅家鎮看似尋常,卻並非一個等閒的所在。這兒不僅是羅家子弟常來常往的地方,還是拜師學藝者的聚散之所。其中的住戶百姓,多為仙道中人或是修為不俗的散修。即便是一個貨鋪、酒肆的掌櫃,亦同樣不容小覷……

    羅家鎮的街口,與正南的天玉山遙遙相望。在那青石街道的盡頭,乃是一株冠蓋十餘丈的古樹。蔽日濃蔭下,兩間竹木草房簡陋而不失潔淨。其門前擺放幾張木桌,四周藤蔓環繞,姹紫嫣紅點點,淡雅中透著幾分難得的幽靜。偶爾有人影從天上翩翩而落,不知是為了此間淡淡的花香而來,還是要借酒抒懷……

    這是一家小小的酒肆,生意不錯!來往的客人並無高聲喧嘩者,大都是默默飲完了酒,丟下一塊仙晶,再多看幾眼掌櫃的,便各自心滿意足而去。掌櫃的是個韶華年貌的女子,眉如遠山,膚如凝脂,眸似秋水,煞是清麗脫俗。尤其她淡淡欣然一笑,便如芙蓉半開,透著莫名的韻致,加之那一襲青色的長裙婀娜生姿,如雲秀髮嫵媚從風,更是令人賞心悅目而流連忘返!

    「掌櫃的秀色宜人,這酒……不堪入口!」

    酒肆之中,緊挨著街口的一張桌子前,一個相貌年輕的修士把玩著手中酒壺。他身著白色衣袍,相貌俊朗,下頜留著淡淡的青髯,抬手舉足間頗顯氣度不凡。其自言自語聲甚是輕微,卻還是驚動了那位女掌櫃。

    一陣清香隨風而至,柔軟好聽的話語聲響起:「小店酒水粗劣,慢待了!此乃暮云專門從凡間購來,圖個物以稀為貴,好換得幾塊仙晶修煉,倒是叫前輩見笑了!」

    年輕的修士呵呵一笑,抬眼打量一眼近前的女子。對方秀髮如墨,面如白玉,秋水如波,可謂貌若天仙。而其不僅有著小家碧玉的溫順可人,更兼有仙家女子的淡然出塵!

    心神微微一蕩,又強行一斂,年輕的修士笑容如故。眼光從簡陋的酒肆以及幾位飲酒的修士身上一掃而過,他自矜地搖搖頭,有些惋惜地說道:「你已有了化神的修為,卻委身於此賣酒。羅家近在咫尺,何不拜入門內,以免荒廢了仙道……」

    聞聲,臨近的幾位修士盯著女掌櫃,各自神色期待。若是能與這位仙子成了同門的師兄妹,便可以朝夕相處,誰還往這兒跑啊!酒水難喝倒也罷了,一小罈子竟要賣一塊仙晶,太貴了!

    暮云眼光流轉,臉色赧然,帶著幾分羞怯微微垂首答道:「我雖為羅家後人,卻是隨了娘家的外姓,而不得輕易拜入山門,這才開了家酒肆賺取晶石用來修煉度日,還不耽誤塵世歷練,亦算是一舉兩得吧!還有……」

    年輕修士恍然,隨即心頭一動。這女子貌若天仙,只是修為欠缺而稍顯不美。若非自己心有所屬,難免會為之動心啊!任其淪落此處,著實暴殄天物,不如……

    稍作忖思,年輕修士頗有擔當地說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拜入我雷家如何?由我作保,成為外門弟子不難!」他話音才落,酒肆中的其他修士皆是一怔。女掌櫃抬起頭來,愕然問道:「前輩竟是天罡仙域的高人……」天罡仙域,距天羅仙域甚遠。得以來往此間者,無不是仙道中的高人!

    放下手中的酒壺,年輕人傲然一笑,坐直了身軀,佯作自謙道:「高人不敢當!我雷天行走仙域,憑藉的乃是自家的本事,倒不曾辱沒過家父的威名!」

    女掌櫃的驚羨不已,忙往後退了兩步,欠了欠身子,說道:「原來令尊便是天罡仙域的雷云子前輩!失敬了!」在場的幾位羅家修士不敢怠慢,各自起身拱拱手以示敬意。雷天倒不是個乖張之人,站起來與眾人隨意打了招呼,這才帶著灑脫的笑容,居高臨下地接著問道:「暮云!可否有意成為我雷家的修士呀……?」

    無論是界外哪一家的高人,都是仙域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若能攀上這位雷家的少主,對諸多元嬰化神的修士來說,可謂一步登天。在場的羅家子弟有些不甘地看著女掌櫃,卻又不敢擅自多言。酒仙子走了,以後再貴的酒也沒地方喝了……

    暮云並未如他人所想像的那般驚喜,而是有些神色發窘,歉然說道:「羅家雖不輕易招收外姓弟子,卻於每五百年開啟一次山門,以便讓有志仙道的散修成為外門弟子!暮云於此等候多年,便是為了那一刻!」

    聞得此言,幾位羅家的修士頓時釋懷,一個個紛紛開口——

    「掌櫃說的不錯!距羅家大開山門之日,尚不餘百年……」

    「既為羅家後人,還是呆在自家為好,以後師兄弟自會多加照應……」

    「暮云姑娘!這美酒乃難得之佳品,便宜啊!再來兩壇……」

    「……」

    暮云的人緣不錯!她淺笑盈盈,衝著那幾位未來的師兄弟頷首致謝!

    雷天自討沒趣,輕輕皺起了眉頭。雖說心頭一時不快,卻犯不著與幾個化神煉虛的小輩計較!

    暮云既然是賣酒的掌櫃,自然會察言觀色並善解人意。她轉過身來,玉腕一抬,憑空拿出一罈酒來放在桌上,柔聲說道:「暮云雖無緣前往天罡仙域,卻還是感念前輩的提攜之恩!這酒不要晶石,乃是晚輩的一點心意,還請笑納!」

    俗語有句話,叫作「財帛動人心,酒色紅人面」。天仙般的人兒如此知情識趣,令雷天心頭才起的鬱鬱一掃而空。他頓作灑然一笑,起身丟下一把仙晶,以長輩的口吻說道:「些許仙晶,何足掛齒!我還要去羅家走一趟,無暇與爾等小輩饒舌!」

    暮云長袖輕拂便收起了桌上的仙晶,衝著那昂然的背影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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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1 14:04: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二十九章 風雲將起

每當天明時分,晨靄未盡,鎮南古樹下那家酒肆的女掌櫃,便已出現在籬笆圍成的院落之中。一番灑掃庭除,三兩回看花弄草,收拾妥當,她會款款走至一張無人的桌子旁安然坐下,以手支腮,靜靜遠眺。

    一日忙碌過後,掌櫃的便會踏著晚霞返回竹屋,關門閉戶,獨自在一方小巧的竹榻上閉目打坐。

    一位貌若天仙的化神修士,安安分分地守著小小的酒肆,黎明即起,既昏便息。在天罡仙域的雷天出現之前,這女子已如此這般了數十年。之後,她還將日復一日下去。或許,便如其所說,在等待著一樁機緣的到來。

    那個雷天離開酒肆之後,還真的前往羅家走了一趟。天罡雷家少主的身份可謂顯赫不凡,自然受到了一番禮遇。而羅家的家主並未出面見他這個晚輩,只是吩咐族人悉心款待便是了。

    雷天自稱遊歷天下,適逢心境感悟在即,須閉關靜修一段時日。羅家主隨客便,為其在天玉山的後山尋了一個洞府用作暫棲之地。於是乎,他冠冕堂皇地賴著不走了,卻未閉關修煉,而是遊山看水,偶爾還去羅家鎮與那位女掌櫃說笑兩句,再大方地丟下幾塊仙晶,日子過得悠閒而自在。羅家漸漸有人明白了這位雷家少主的用意,無不一笑了之。

    為人一世,仙道一生,無不是在尋覓與等待中度過。機緣在天,亦在人……

    ……

    這是一個貧瘠而荒涼的星體!其不僅光禿禿的寸草不生,還沒有罡風的遮護,更沒有碧天白雲與山川河流。或者說,這原本就是漂浮在星空中的一塊大石頭。而這一日,無邊的死寂之中,卻是多了三個疲憊不堪的身影。一個是身著灰色道袍的年輕人,兩個是皮毛遮體的粗莽大漢……

    又迷路了!這是數日以來,林一說過的僅有的一句話。他仰躺在一個淺淺的石坑之中,帶著滿臉的苦澀仰望星空。這情形與小時候有著幾分的彷彿,卻彼此的境地卻天差地遠!

    想當初,每當夜色降臨的時候,那個叫作小一的小道士,便會躺在仙人頂的臥牛石上帶著滿天星辰入夢。誰料想,四、五百年過去,還是那個傢伙,竟然在這充滿無盡遐想的星空之中迷了路,真是大煞風景!

    石坑的不遠處,是壯根與壯葉。兩兄弟輪流在星空中亂竄了兩個多月,直至精疲力竭,最亮的那顆星依然遙不可尋。該往何處去,林一不知道。可達百萬里的神識,在這兒如同滴水入海,轉瞬沒了影。即便他拿出星圖來,也辨不清那萬千星辰的本來面目。天可憐見,好不易遇上了這麼一塊大石頭。如同溺水之人見到了一根草,豈容錯過啊!

    林一依舊仰躺著,緩緩抬起了雙手。沒了元氣的仙晶成了碎屑,卻懸而不落。他輕輕揮動衣袖,淡淡塵埃倏忽而去,眼見著消失在黝黑的遠處。其轉而咧咧嘴,無奈地暗吁了下。雖說有了落腳的地方,卻離不開法力護體。這與飄蕩在星空之中有何不同啊!所幸傷勢好了大半,如若不然,怕是累死了那兩兄弟,亦難逃此劫……

    虎頭啊!你因緣際會成了妖域至尊,我卻差點被你害死。好在你良知未泯,這才讓我撿回一條性命。那幾個妖王,皆非善輩。尤其是金聖與監寅兩個傢伙,隨時都會有忤逆之舉。你若失去了耿直的本性,無非來日彼此成為冤家對手罷了。而你若還將我當作老大,我便奉勸你一句,妖域之中強者為尊。否則,你必將為他人所取代!而我與你提起過的梵天谷等往事,雖為迫不得已,卻非胡言亂語。仙域的崩壞,乃人禍無疑!而我所知曉的老龍,絕不會背叛仙域……

    不知不覺中,竟然漸漸與遠古仙域的是是非非牽扯到了一起,著實叫人始料不及!那一切幹我何事?

    還有,鬼靈域的輪迴塔之行,如願以償地收了仙奴這個弟子,卻空有名分而無師徒之實。願她與宋玄子安然無恙吧!而那女子與前世一個樣,還是將自己當作了那個人。即便是經歷過一世輪迴幻境又能怎樣?林某人,還是林某人!至於上輩子是誰,與今生的自己又有何干……

    此時,天地好似翻轉了個,熾烈的日光霍然跳了出來。四下里頓時明亮耀眼,陰寒盡去,炙熱降臨。天狼兩兄弟不勝其擾,吭哧了一聲便埋起了腦袋,之後再也懶得動彈一下。

    林一從地上坐起身來,以手遮額,四下遠望。所在的這片地方煞是明亮,星空卻黝黑如舊。他轉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兄弟,暗自忖思。且來之安之,再另尋計較。

    片刻之後,林一掏出一把蘊含妖氣的晶石塞入腕子上的石鐲之中。有了藏身之所,那兩兄弟欣然而起,原地瞬間只剩下了其獨自一人。他眯縫著眼,背起雙手邁步往前,隨即便化作一道淡淡的人影飛馳而去。

    不過一日的工夫,林一已然摸清了所在的情形。這飄蕩在星空中的大石頭,足有百萬里之巨。既然一時辨不清去路,再不好莽撞行事。權且將此處當作一個落腳之地。只要身上不缺仙晶,呆上個數百上千年又有何妨呢!藉機提升修為,煉製魔嬰分身,倒也不錯……

    林一隨意尋了塊地方,深入其下十餘丈,本想掘出一間密室,卻發覺那黝黑的石頭堅硬異常。他懶得多事,索性回到地面,將左近一個大石坑當作了靜修之地。

    大石坑形同酒碗倒扣,深達兩三丈,看起來倒也寬敞。林一布下數道禁法封住了坑口,又在坑底鋪了一層不同的晶石,這才喚出魔嬰與龍嬰來,三兄弟相對而坐。

    有了禁法的屏蔽,石坑內的元氣濃郁異常且毫不外洩。看著另外兩個『自己』在忙著吐納調息,林一暗暗搖了搖頭。這一回不再壓制龍、魔兩嬰的修為,實乃迫不得已而為之。隨著遇見的高人愈來愈多,莫測的凶險亦愈發地難以面對,使得自己已沒有閒暇去按部就班地修煉。正如海上所見到的那個來歷不明的皓度,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妖域的妖王夠厲害了吧?與其相較,亦如雲泥之別。幸虧人家沒有歹意,否則,自己的三條命都不夠死的!而那一場偶遇,不過是驚鴻一瞥。可見這浩瀚的星宇之中,該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秘!

    無論是妖域,還是仙域,強者至尊這句話,皆是不二的道理!想要走出這迷失的星途並活下去,提升修為乃當務之急!至於煉製魔嬰分身,以及其他諸事,同樣不容懈怠!

    林一定了定心神,雙手結印閉目入定……

    ……

    羅家的後院,緊挨著天玉山的半山腰。此處怪石嶙峋,花草繁盛,溪水潺潺,元氣充裕,可謂別有洞天。依山而鑿的一間靜室之中,有兩人在坐著敘話。其中一位青袍老者,鬚髮灰白,眉梢下垂,神色莊嚴而不苟言笑。另一位,同樣是個青袍老者,只是年歲上看著稍大一些。而前者分明就是羅家的家主羅清子,後者則是遠行歸來的羅坤子。

    「你是說,你尚未表明來意,便被妖域之人強行逐出……」兩人交談片刻,其中的羅清子神色疑惑。

    羅坤子哼了一聲,猶自鬱憤難消地說道:「我尋至妖域之後,得悉白虎妖尊即位,趁機以羅家的身份報名求見,誰料還未道出此行的用意,便被幾個粗蠻的妖王給趕了出來……」

    羅清子的長眉聳動了下,靜待下文。

    羅坤子接著說道:「無端被辱,我甚為惱怒。而那些妖王卻聲稱已趕走了一個與本人同名的修士,並將我羅家視作居心叵測之輩!真是可惡……」

    羅清子手拈長鬚,沉吟了片刻,深邃的眼光一陣閃動不停。未幾,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族兄息怒!你上當了……」

    羅坤子一怔,問道:「難道是妖域有意為之……」話未說完,他自以為明白過來,難以置信地說道:「有人捷足先登,只是為了壞我羅家的好事……」

    羅清子幽幽說道:「亦不盡然!妖域存在的風傳甚久,各家早便暗中派人尋找,無非是要將其拉攏過來,以圖他日有變而有所依恃。那人的用意亦是如此,卻在未得逞之下,假借我羅家之名而斷了他人的念想。這一招,著實歹毒啊!」

    羅坤子這才恍然大悟,自嘆弗如,說道:「我雖為兄長,卻多不及你眼光獨到……」對方不以為然地閉上了眼皮,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又頗感詫異地說道:「如此說來,有人無視九牧仙域的威嚴,要成心作亂啊……」

    這位兄長的修為與自己相差無幾,識人斷物卻總是拘泥於一時一地。羅清子緩緩睜開了雙眼,神色不明地說道:「遠古仙域的時候,天道自在,上下井然,又何來今日的沒落景象呢?而九牧仙域之下,界內界外皆為附庸。凡有忤逆者,仙道就此而終。為此,各家早對聖女心有不滿,卻心懷顧忌而不敢妄動。適逢那一次的七星伴月的異兆,不能不叫人思緒翩翩啊……」

    「有聖人降臨一統仙域,遠古盛世重現自然是好……」羅坤子附和了一句。

    羅清子的眼光中閃過一絲譏誚,說道:「遠古盛世又怎樣,還不是被人毀去了!都以為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卻是忘了九牧仙域的強大……」九牧仙域的存在以及由來,皆與遠古仙域的崩壞息息相關,又豈止是一個聖女的存在而那樣簡單……

    「既然如此,我等為何還要尋找妖域……?」羅坤子有些不解。

    羅清子耐心地分說道:「有人坑我羅家,用的是一石二鳥之計!我等又何嘗不是如此?無論以後怎樣,有妖域攥著手裡,都可於大亂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這番話又惹動了羅坤子的火氣!他想了想,依舊是是無處發洩,卻是靈機一動,問道:「此事會不會是天罡雷家所為?不然,他家的少主緣何滯留不去,難不成要暗中打探羅家的動靜……」

    羅清子若有所思,隨後說道:「雷云子倒是個心機深沉之人,此事與他有無干係,皆不可等閒視之!而雷家的少主……」話未說完,他神色不屑,轉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風雲將起,且看誰家獨領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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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2 15:13: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三十章 囫圇顛倒

   過去了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五十年?林一記不清了!

    擱在以往的時候,日昇日落為晝,月升月落為夜,這晝夜間的十二個時辰便是一日。而如今每隔三兩個時辰,那耀眼的日光便會在林一的頭上匆匆走上一回。漸漸的,他再也記不清年月的輪轉。

    仙域往往以大事紀年,卻各有各的不同。而修士長久閉關且不問世事,常常是忘卻了光陰,這才有了洞中無日月,夢醒已千年的感慨!不得已之下,有的以金丹、元嬰、元神的強弱之分來斷定自己的年歲;而修為高深者,或許有了掐指一算春秋盡在掌握的玄妙神通。還有一個法子,仙道同仁彼此互通消息,也可知曉大致的年月光景。

    以上所說的種種,皆與林一無關。其元神與別人迥然有別,自身又沒有掐指神算的本事。於是乎,在這四季不分、寒暑不明的星空之中,他與天狼兩兄弟一個德行,皆是過著囫圇顛倒的日子。

    當晶石的碎屑鋪了厚厚一層,林一從入定中醒來。這麼久的吐納調息,頗見成效。他已有了煉虛中期圓滿的修為。而其卻不以為喜,反倒是詫異地打量著近在眼前的另兩位『自己』。

    魔嬰的個頭,已與本尊相差無幾。或者說,那就是一個真正的『林一』。只是其周身煞氣環繞,神情邪狂不已。那翹起的嘴角上,猶自掛著一抹冷冷的笑意。

    便在林一有所察覺之時,魔嬰突然伸出手來輕輕一劃。隨著一道黑色的縫隙一閃即逝,其身影頓時無蹤。不消片刻,再一道黑色縫隙閃過,有人影直撲本尊而來。

    林一坐著未動,周身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黑色光芒,魔嬰元神已與本尊合二為一。不過剎那,他上下威勢陡然大漲,曾經的煉虛中期圓滿的修為,霎時升至合體的初期小成!而四肢百骸陣痛隱隱,只為成就那一刻的輝煌……

    經法有云,真空煉形,焚身煉質,以神合虛,以虛化神,直至天地為鼎爐而成就自身造化,當有破碎虛空元神不壞之能,方為煉虛合體!一旦有了合體的修為,肉身成為元神炁體,元神便是肉體的本尊,兩者不分彼此。恰如一個嬰兒,歷經春秋無數載,終得以長大成人!從這一刻起,修者憑藉著強大的元神,算是在漫漫仙道之中略有小成。不敢說與天地同在,至少可以與歲月同行……

    半個時辰過後,陣痛消隱,身心舒泰,威勢迥異,林一心境莫名。他輕輕緩了口氣,轉而神識內視。魔嬰不見了!氣海之中除了道嬰之外,還有一點稍有變異的天煞雷火在靜靜綻放而寂寞如豆。魔修的修為卻是充斥著本尊的全身上下,仿若其無所不在,只須心念一動即可有風雷之勢!

    魔嬰合體之後,肉身成聖,本尊的修為亦跟著強行提升了一大步!這……才是一體三嬰的真正威力所在嗎?驀然之間,一切來得這般的容易,倒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當年那場驚世駭俗的天劫過後,已達形神渾化的境界。本尊肉身更是百煉成炁,而今非昔比。在妖域幾次受創皆痊癒極快,全賴於此。再一個,道境感悟已遠遠超越修為,今日魔嬰合體,順勢成就本尊,倒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吧!

    林一攤開手掌輕輕一握,好似虛空有物,竟是被迫發出隱隱的『喀喇』的聲響。他眼光一閃,微微一笑。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撕裂這一方虛空!而伴隨數百年的魔嬰元神,忽而與本尊融為一體,致使氣海之中少了一人,還是令其有些不適應。

    檢視自身之際,林一忽而抬手摸向額頭。不知不覺中,眉心上方多了一線半寸長的黑色印記,狀如柳葉,頗顯怪異!其仿若女子的眉筆輕輕一掃所留下的痕跡,輕微而又清晰存在……

    林一微愕,忙用手指輕揉了幾下,未見不適。他默念分身法訣,隨即手觸眉心往前一點。其端坐著的身形瞬間一分為二,乍一看一模一樣,細瞧的時候才會發現兩者有所不同。

    本尊的修為頓時變成了之前的煉虛圓滿,只是眉心的那道印記尚在,卻消淡了許多。而氣海內那一點天煞雷火猶存,同樣是減弱了一半。此外,道嬰原本寧和淡然的氣度之中,還多了幾分迫人的威勢,分明是魔、道兼修的模樣!

    魔嬰離開本尊之後,除了腰間少了一個紫金葫蘆,眉心之上並無那一葉印痕,且一身的魔修精純如故!

    林一看著一旁的魔嬰元神分身,心念一動,對方寂然消失。於此一剎那,其眉心印痕有黑色的光芒微微一閃。他默默體會著修為與境界的變化,眼光中利芒閃爍。

    魔嬰的合體成就了本尊,卻也有反僕為主之勢。幸而本尊道心強大,堪堪彌補了修為上的不足,這才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魔修!而魔嬰再次顯形,乃是從本尊分出去的一縷元神,與之前的情形大相逕庭。由此看來,到了用魔骨煉製魔嬰分身的時候了……

    想到此處,林一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龍嬰。對方正坐在一堆晶石碎屑之上,周身的威勢渾同天地,凌人的霸氣彰顯無遺。淺而易見,其修為同樣達到了合體初期的小成之境!

    便在這一刻,龍嬰的嘴角一撇傲然一笑,隨即化作一道金芒,瞬間融入本尊的體內。

    林一依舊是端坐不動,唯有衣袂與黑髮無風輕揚。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威勢陡然一漲,竟是隱隱有了合體初期大成的修為。而其眉心上方的那魔修印痕的左邊,霍然多出大小形狀相仿的一片金色的印痕,更添幾分的神異!

    龍、魔兩嬰的修為,只有合體初期的小成。如今與本尊相融,竟然使得整體的修為強行提升了一層!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

    林一抬起手來摸著額頭上的詭異印記,尚自詫然不已。假以時日,道嬰合體,是否再於此處添上一道莫名的痕跡?念及此處,他忽而心思一動,不由得想起往日所經歷過的一樁情形。

    在九州的未央海,為花塵子所逼而誤入魔冢七十多年。曾於那魔劫谷中石殿的神龕之上,親眼見到三尊高大的神像。其並排而立,容貌與神色各有不同。記得左手乃一虎背熊腰的壯碩老者,猙獰而兇殘;當間一人氣度陰沉,卻有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王者之威;右手則是一位面貌慈和的老者……

    花塵子曾言,那大殿應該是遠古的三皇大殿,所供奉的便是仙、魔、妖三位始祖!

    道、魔、龍三嬰,豈不就是所謂的仙、魔、妖!彼有三尊神像並立,此有眉心上即將多出來的三道印痕,兩者之間只是一種巧合嗎?

    林一忖思半晌,不明所以。他緩緩抬起右臂,神色微訝。只見上面又浮現出一道尺長的龍紋,恰似當年融入龍甲內的正陽金龍手。不!這已不是正陽金龍手,而是龍骨分身所化。龍嬰元神已與本尊渾同,並於眉心的印痕之中凸顯存在……

    龍、魔兩嬰,相繼有了合體的修為,讓林一倍感欣慰。只待自己道嬰修煉有成,衝破星宇迷途應該不難!

    不過,腦門上帶著印記又算什麼,怕人不認得嗎?

    林一收斂心神,默運法門。隨著周身的威勢漸漸散去,眉心上的兩道印痕跟著隱入體內。他暗舒一口氣,情不自禁地摸了下額頭,卻又是一陣錯愕。那兩道印痕並未真正消失,而是化作一黑一金兩團淡淡的光芒隱入識海之中。在識海的深處,來自於昊天塔的那兩把玉尺,竟於此時傳出一縷詭異的氣機,於三者彼此間循環不息,繼而遊走體內經脈,並與氣海中的道嬰遙遙相通!

    那詭異氣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曾一度將其忘卻,如今卻比從前壯大了許多,卻不知該派何用場,倒是叫人好奇!只可惜老龍不在身邊,沒了高人可以請教……

    林一突然想起了霸氣十足的老龍,還有鬼靈精怪的千塵,不由含笑搖了搖頭。如今至少過去了數十年,尚不知那兩位的情形如何。若其可以修成元神,亦算是劫後逢生苦盡甘來吧!倒是叫人期待著重逢的那一日!

    不過,何時才能逃脫厄境踏上歸途呢……

    林一拿出一罈酒來,一飲而盡。須臾之後,他心頭有了計較,這才丟了酒罈子慢慢站起身來。其抬手一點眉心,龍、魔兩嬰閃身而出。

    未作遲疑,林一在石坑中再次鋪下一層晶石,並將一個裝滿東西的乾坤戒以及那塊魔骨扔給了魔嬰,又為龍嬰丟下幾塊煉器的玉簡,這才拍拍手灑脫一笑。自己的修為落下一步,更有事兒要忙活而無暇他顧。既然兩位兄弟進境神速,不妨於修煉之餘嘗試煉製魔嬰的分身……

    林一留下任勞任怨的龍、魔兩嬰,伸手分開坑口的禁法,腳下一點便跳了出去,黝黑而無盡的星空撲面而來,令人心懷為之開闊不已!他緩緩落地,竭力散開神識,瞬間已至三、五百萬里之外。其長舒一口悶氣,暗暗自得。若是三嬰一體,神識應該可達千萬里之遙!

    星空之中,以及所在的這塊大石頭,皆未見有何異常。林一稍停片刻,隨即踱步往前,手上多出一枚玉簡來,乃《天地訣》是也!其有云,一步登天,一步入地;上達九霄,下至幽冥。天地之大,唯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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