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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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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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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5:20: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一章 天魔結界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行者,順天行氣,乃萬法之宗!其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五行,有五氣、五方、五時、五音、五臟、五位、五色之說!大道至簡,金木水火,自然則生,反之則克,從而衍生萬物……

    便如春之繁茂,生機延展,所謂木也!夏之屬火,熾烈而氣盛!秋日凋零而沉澱,金也!冬日,水往低流,萬物斂藏,只為來歲春的到來!季節更替,四行輪迴,自有大地承載平衡……

    五行,又稱木曰曲直、火曰炎上、土爰稼穡、金曰從革、水曰潤下。有生長、明亮、受納、清肅、運行之法……

    山洞之中,林一闔目靜坐。他的手裡還扣著那枚《五行正源》的玉簡,猶自冥想不已。

    修士,皆深諳五行之道。譬如五行雷法、五行禁法、五行遁法等等,皆由此衍變而來。懂得順生逆克之理,加以一番苦修,便可以輕易操縱五行法術!究其根本、追蹤溯源者,卻寥寥無幾!而這《五行正源》內的經文所述,則由五行識陰陽,體悟萬法歸宗之要義,從而解開諸多法門之本源!

    曾記得有位幻境中的老者詮釋過長生之道,乃上至光明境地,直達陽氣本原,下至幽深渺遠之所在,直達陰氣的本原。天地有主宰,陰陽有府藏,秉持渾一大道而又處於陰陽二氣調諧之境界……原,為正本清源之意!《五行正源》所述,與之竟有相輔相成之妙……

    萬般法門,皆由陰陽五行衍化而來!若能明晰本源,豈不是可以自創法術?

    林一慢慢睜開了雙眼,長舒了一口氣。許是《天地訣》的緣故,讓自己對仙法如飢似渴。當初在那鋪子裡,逢掌櫃的見識淵博,且無心出售手中的玉簡,才好奇嘗試了一回,沒想到還真撿到寶了!而五百塊仙晶換來的雖非功法,卻又不能與功法相提並論。若功法為魚,這篇經文則為漁。真能從中獲益,絕非小可……

    鋪子掌櫃的難以參透《五行正源》,應該是無人指點的緣故!而對自己來說,想要懂得經文,或許並不太難!至少在迷霧重重中,仿若有徑可循!當年的后土幻境之中,那位老者的話著實叫人受益匪淺……

    林一攤開空著的左手,稍稍凝神。片刻之後,元氣氤氳而生,隨即化作棉絮狀的白色雲霧,繼而雨滴輕灑,隨著微弱的旋風憑空而起,接著雪花飄落又消失不見,眨眼間回歸元氣收入體內。其搖了搖頭,緩緩抄起了雙手。五行變化無窮,真要衍生出開天闢地的大神通,絕非一日之功!

    此外,若那位老掌櫃所言無誤,強大的神通來自遠古仙法,卻要太始之力,亦就是神力的加持方可施展。而神力來自梵天境的高人,自己又是如何施展了逃命的半步《天地訣》?莫非體內那一絲詭異的氣機,便是所謂的神力不成……

    林一內視四肢百骸,那一絲詭異的氣機,已被《天地訣》消耗殆盡,此時依然不見蹤影!其來自后土仙境,從微弱到清晰,歷經了一兩百年,如今一朝沒了,便是識海中的兩把玉尺亦好似斷了牽連……

    沒了神力,斷然不能施展《天地訣》。如何才能失而復得?

    林一心生無奈,又輕輕皺起了眉頭。這般靜坐冥想,不知覺已過去了一月。他收起了《五行正源》的玉簡,轉而又拿出了一枚玉符,將之稍稍加持修為,上面隱有光芒閃動。見狀,其暗暗鬆了口氣。羅家的洞府結界,不是完全的芥子虛空,亦非真正的牢籠!此中看似百萬里之巨,不過虛實幻境而已……

    與此同時,羅家鎮天玉客棧的一間客房內的地磚下,有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片刻之後,伙伕劉仙兒推開無人的房門伸頭打量了下,自言自語道:「那位林仙長逾期不歸,看樣子是成為了羅家的弟子……」說著,他返身離去,逕自到了一株老樹旁的躺椅前坐下。其婆娘醜女頭也不抬,一邊忙活著手中的布塊,一邊輕聲說道:「那人心善,該有善報……」

    這麼些年以來,自然而然陪著一對凡人夫婦嘮家常的仙長只有一位!

    劉仙兒在椅子上舒服地躺了下來,紅潤的雙腮微微隆起,笑著說道:「天道無情,豈因善惡論短長!」他翹起了腿晃悠著,又感慨道:「仙人一生多孤苦,凡俗一世才逍遙!有人云,天運苟如此,且盡杯中物……」

    醜女拿起手中的布塊端詳了下,上面所繡的乃是一片形狀古怪的云。她笑了笑,輕輕抽出了線頭,云朵漸漸沒了。其垂首接著忙活起來,說道:「云兒看似簡單,卻難以捉摸!那人離去已有一月,她的酒肆也關門一月,難不成只是巧合……」

    劉仙兒愜意地閉上雙眼,有些不耐煩地答道:「知足常樂!又何必折騰呢……」

    清風吹來,樹影晃動……

    ……

    星空之中,一顆星辰的地心深處,兩個一模一樣的林一相對而坐。其中的魔嬰驀然睜開雙眼,張口噴出一黑色的光團,盈盈轉動而詭異非凡。幾丈之外,龍嬰的眸中閃過一道冷芒,傲慢地問道:「那是何物?」

    魔嬰帶著一抹邪笑,分說道:「道尊以乾坤四象旗陣成就混沌元珠,且藏身於羅家洞府結界之中,五年來安危無虞!而魔尊我練就魔骨分身,自有秘境神通,且稱之為天魔結界……」

    「道尊?魔尊……」龍嬰雙眉微豎,叱問道:「你要取代本尊不成……?」

    「我並無此意……」魔嬰嘴角一撇,反問道:「不以尊稱,又當如何?」他壞壞一笑,接著說道:「我已修至合體的後期,你則是中期的圓滿,唯道尊進境緩慢……」見對方不為所動,其又道:「你以後便是龍尊,稱呼而已,無須多作計較!」

    三嬰之中,唯魔嬰的修為與神通最強大,此時的邪狂之色尤為更甚!他帶著些許的得意說道:「躲在這地下多有不便,入我結界中修煉如何?」其話音才落,已在原地倏然消失。龍嬰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隨之隱去了身形。原地只留下那拳頭大小的黑色光團,與四周的沉寂融為了一體。

    不過瞬間,龍嬰到了天魔結界之中。這是一個巨大的谷地,萬里方圓之內寸草不生,荒寂異常。一層厚重的陰霾遮住了天光、擋住了神識。朦朧的夜色之下,還有莫名的陰寒撲面而來,使人有跌入九淵深處的恍惚!

    恰於此時,魔嬰在半空之中冒了出來,有著如魚得水般的自如,呵呵笑道:「不妨切磋一二,試試我的五印合一!」話音未落,他雙手疾揮動,三十六、七十二、一百零八、二百五十六道手印接踵飛出,一把巨斧霍然而出……

    龍嬰背著雙手傲然而立,不可一世的霸氣渾然而起。面對突如其來的挑釁,他不予理會,只作冷冷斜睨……

    二百五十六道手印之後,魔嬰依舊是不肯作罷,光芒閃動的符文不斷加持在半空的巨斧之上。三百五十六、四百五十六,尚不待他祭出第五百道手印,法力與神識陡然一亂,那烈焰繚繞的巨斧忽而冰芒閃現,隨即失去了駕馭,轟然劈向了龍嬰。

    不過剎那,夜空之中落下一道霹靂,烈焰冰芒交相輝映,聲勢驚人。而眨眼之間,天魔印卻又逆襲而回,遭致法力反噬的魔嬰驚得掉頭急躥,直至千丈之外才撲通一下摔在地上。他一口淤血噴出,自覺無妨,晃晃悠悠爬了起來,卻聽龍嬰嘲笑道:「玄武印的五百一十二道手印,加上日、月、人及朱雀,共計有近千道的手印,絕難輕易施展。而你修為不俗,卻無本尊的強大神識,還須勤加修煉方可,以免好高騖遠……」

    魔嬰詫然四望,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好奇問道:「我神識之中為何看不見你?你修成了隱龍訣……」咫尺之外,慢慢現出龍嬰的身影,依然在譏諷道:「我修為上弱你一籌,而我《升龍訣》之隱龍訣恰好修至小成之境,怕是本尊的幻瞳亦難以察覺!此時此刻,我若趁勢出手,你下場如何……」

    「哼!我還有天煞雷火之威……」魔嬰有些不服氣,卻又擺擺手說道:「罷了!你我兩人打起來誰都佔不了便宜!我要修煉天魔九印,你且自便……」

    龍嬰對魔嬰的無賴德行很是不屑,逕自尋了塊地方布下禁法,隨後摸出仙晶吐納調息起來。他要繼續提升修為,以免被自家兄弟欺負……

    ……

    羅家結界的洞府之中,林一兀自攥著一塊玉簡愣愣出神。三百萬里之外情形,他是一清二楚。龍尊、魔尊?叫法不錯,以後便這麼稱呼!可你二人不能打起來啊!假以時日,本尊還不是同樣要受欺負?不過,一晃眼五年過去,心思都放在了這篇《五行正源》之上,自家的修為始終止步不前!這可不成……

    林一看了看手中的玉簡,暗暗點了點頭。幾年來持續不懈的揣悟,對這篇《五行正源》算是略有所得!他將其收了起來,便欲在洞府內布下聚元陣法,忽又神色一動。不知從何時起,體內消失的那一絲氣機,竟然又緩慢地回來了!

    默然片刻,林一跳了起來,一把將地上的蒲團抓在手中細細打量,眼光中驚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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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3 14:22: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二章 師妹來訪

羅家的洞府結界之中,迷漫著靈氣與元氣。林一所在的洞府四周,同樣如此。而他坐在蒲團上冥想的時候,那一絲詭異的氣機正是從身下而來,在不知不覺湧入體內並悄悄循環不息。其初始不易察覺,而五年之後,已恢復到了原來的三成……

    一個無意得來的蒲團,還有如此驚人的用處?真若如此,便可憑此吸納所謂的太始之力,《天地決》還將再顯威力……

    林一的兩眼中光芒閃動,嘴角掛著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蒲團,還想著再體會一番,有人在洞外揚聲喚道:「林……林道友!你師妹來訪……」

    肖權子的嗓門很熟悉,又何來的師妹?這五年裡,那傢伙老老實實呆在山腳下的洞府中,偶爾上來打個招呼,再不敢有所放肆。而此時此刻,又是怎麼了……

    轉瞬之間,林一神情錯愕。他稍稍遲疑,轉身走出了洞府,隨手撤去了四周的禁法。洞外景色如春,雲霧飄渺,清風拂動,叫人心曠神怡!洞府結界,自有五行變化之奇妙,比起乾坤四象旗陣的混沌天地與魔尊的天魔結界,多了萬物萌動的生機,還有……

    「林師兄!小妹暮云前來拜見……」

    林一站在洞府門前的飛石之上,怔怔看著幾丈外踏空而立的兩個人。一個濃眉大眼的傢伙不必多提,另外一個青衣如雲的貌美佳人正含羞欣然看來,雙頰腮邊還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尤其那明眸盈盈,恰似三月春波旖旎……

    「林道友!我被遣往聽雨小築候命,此處交由暮云姑娘接替!那個……你師兄妹兩人說話,我不便打擾……」肖權子招呼了一聲,卻帶著異樣的神情盯著林一,好似依依不捨的樣子。

    一旁的美人眼光流轉,欲言又止。男子間亦有這般的情深,倒是罕見!而一個合體的前輩,卻對一個晚輩如此禮敬,更是令人詫異!

    林一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人,片刻之後,擺擺手說道:「去吧!」肖權子如蒙大赦般地點了點頭,轉身之際又懇求道:「聽雨小築距此不過十萬里,須臾之間便可來回,林道友不妨前來走動……要不,我回來看你……」

    這傢伙是怕彼此分開之後,被自己暗下黑手!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又道:「我可不敢冒犯禁地!你且小心,自可安危無虞!休再囉嗦……」

    嗯!我要的便是你這句話!肖權子暗鬆一口氣,這才奔著遠處飛去。他身後的那間洞府門前,一男一女兩人猶自遙遙相對!

    片刻之後,林一眉梢一挑,轉向那欲言還羞的女子,淡淡說道:「暮云掌櫃的,你貌若天人,修為不俗,卻甘願提壺賣漿迎來送往!而時不過五年,你又從化神修至煉虛的初期,並在羅家收徒之前拜入洞府結界,這一切不能不叫人為之好奇啊!」他話語一頓,轉而清冷問道:「你……不會是為了林某而來的吧?」

    這位師妹,正是羅家鎮酒肆的暮云掌櫃!而她如今不再是那個化神的小輩,已搖身一變成為了羅家的一個煉虛的弟子,還要陪著林一在一處山峰上朝夕相處。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暮云猶自在不遠處亭亭玉立,宛若垂柳婀娜。突遭質問,其蛾眉微蹙,沉吟了下輕聲說道:「是……又不是!」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她隨即淺淺一笑,又道:「林師兄!小妹前來拜會,你總不至於逐客吧……」

    林一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轉而輕輕一振衣袂,自顧在洞府前盤膝而坐。對方已然翩翩落在了洞府的門前,從容大方地在一丈多遠的地方坐下。少頃,那女子打量著四周的景色,接著又道:「我之相貌如何,無非由人評說罷了!淺薄之人,在乎的是美色悅目,唯有德之士,才會將暮云當作一個修士……」

    這話裡有暗諷之意!林一神色如舊,無動於衷的模樣。

    暮云臉上的笑容淡去,神情中多了幾分端莊與寧靜。她稍稍緩了下,悠悠說道:「只因化神圓滿多年而不得往前半步,這才被迫遊歷凡間以求機緣,後又開店賣酒換取仙晶,所圖的不過是要修煉而已!如今修為僥倖寸進,林師兄又何苦加以嘲笑呢!我身為修士,個中艱辛不比他人缺少分毫……」

    話至此處,暮云轉向林一,脈脈的眼光中帶著些許悵惘,繼續說道:「你與肖權子前輩在酒肆中拿出羅家玉牌,得以如願拜入羅家,我才明白有捷徑可行,便關了酒肆去四下里尋覓。功夫不負有心人吶!兩年後,我還真的尋到了一塊羅家的玉牌,並在提升了修為之後到了此處。而小妹我認定善飲者無惡人,這才拜會林師兄以期來日庇護,不想反遭猜忌……」她幽幽一嘆,帶著莫名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我為你而來,誠然如是……」

    林一眉梢聳動了下,緩緩轉過身來。暮云長袖輕拂,竟是扔過來一個酒罈子。他微微一怔,伸手將之接了過來。卻見對方又拿出一罈酒,輕輕拍碎了泥封,隨即舉起來湊在嘴邊,接著雙目微闔,昂首灌了下去。一時之間,酒水淋漓,胸口起伏,春色酣暢……

    轉瞬之間,一罈子酒點滴不剩。暮云『奪』的一聲放下了酒罈子,抬手微拭,長袖一甩,眸子輕啟,長吁了下,吟道:「酒乃忘憂物,去我一世情;仙道寂寞遠,且飲三千杯……」未幾,她抬起精巧的下巴,衝著林一含笑示意道:「林師兄!請了……」

    一個仙子樣的人物,飲起酒來竟有男子氣概!那一顰一笑之中,更添幾分云淡風輕的灑脫!時而玲瓏八方,時而靜若處子,時而聰慧至極,時而孤芳自賞,無不叫人為之怦然心動!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林一稍稍失神,隨即又微微搖了搖頭!他衝著暮云舉起了酒罈子,歉然一笑,昂首一飲而下。隨後,其酒氣長吁,臉上竟是多了些許落寞的神色!

    「林師兄!可是想起了故人?」暮云神色關切,唇邊的笑意若有若無。

    林一沖那暮云瞥了眼,沉吟了片刻,說道:「當年,有人與我飲酒作別,亦曾留下一句話……」

    「定是一貌美女子,又如何說……」暮云善解人意地問了一句,轉而臻首低垂。其黑髮輕輕滑過肩頭,遮住了一邊玉頰,一時間神色不明。

    林一隨口答道:「那是我在凡間結識的一個女子!她刁鑽蠻橫,屢次欺辱,我皆一忍了之!未曾想其成為修士之後,性情大變,不僅拋卻了紅塵,也看破了這仙道……」

    「她此時身在何處……?」暮云抬起來頭,明眸善睞!

    四、五百年過去,只留下塵煙如夢!林一咧咧嘴,慨然嘆道:「莫道仙途無知己,清風冷月一罈酒……」

    暮云靜靜端詳著林一!她神情中不見感慨,反倒是輕鬆自如了許多!至少對方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不過,這位林師兄年歲應該不大,話語中卻透著莫名的滄桑!尤其那明澈而又難以捉摸的眼光中,有著難以觸及的淡遠與寂寞!

    暮云的眼光落在林一眉心的兩道葉痕上,神色微微一凝,繼而柔聲勸慰道:「林師兄有過紅顏知己,足矣!」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紅顏知己!林一心頭漸漸清冷,轉而饒有趣味地看向不遠處的那個女子。對方明眸如波,嫣然一笑,帶著幾許風情又道:「想來林師兄不止一位紅顏知己,難免見此思彼……」其話裡的意思是說,你是見到我才想起了他人。而這般說法稍顯曖昧,與此前的寧靜端莊判若兩人,仿若又變回了酒肆的女掌櫃!

    林一嘴角上揚,直言道:「暮云姑娘,你有使人袒露心跡的手段!天下還有這種神通?」這個女子讓人心生好感,卻又難以揣度,如雲似霧……

    暮云稍稍收斂神態,柔聲細語地說道:「如何沒有這般神通?我懂得讀心之道,不妨送林師兄四字箴言……」

    林一微愕之際,對方眼光幽幽,悄然說道:「這四字便是,以誠待人!」言罷,其垂首赧然,恰似花枝搖曳般的迷人,轉而又含羞道:「說笑而已!林師兄切勿介意!而以己度人,乃俗念所致,斷然要不得……」

    暮云的含羞帶怯之際,便是出言暗諷之時。而這恰如綿裡藏針,讓人難以辯駁。她拂袖一甩,數十罈子燒酒飛到了身後的洞府之中。其轉而欣然笑道:「初次登門拜訪,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林師兄笑納……」

    這些燒酒應該是酒肆中剩下的,被暮云拿來相贈,倒是人情不淺!要知道,一罈酒要一塊仙晶,且天羅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林一沒有想到暮云會有此舉動,難免有些尷尬。最難消受美人恩,這數十罈子酒又該如何說起呢!他遲疑了下,還是舉手說道:「多謝暮云姑娘……」而他話未說完,卻見對方回首看著洞府,詫然問道:「林師兄,那蒲團是否為你所有……?」

    聞聲,林一的心頭微微一動,抬手虛招,一個蒲糰子從洞府中飛了出來。他未作多想,將之送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問道:「暮云姑娘!你可識得此物?」

    暮云將蒲團抓在手中,凝神打量著不停。片刻之後,其忽而抬頭笑道:「我認得……」

    林一神色如舊,唯眉梢在微微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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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4 15:02: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三章 驟雨前夕

蒲團有名,百草結。其為百種異草煉製而成,乃遠古先賢打坐歇息的必備之物。據說,這個百草蒲團能助人靜心冥想,感受天地之機,更有坐而成仙之神奇……

    暮云留下一段來自典籍的據說之後,欣然告辭。她並未遠離,而是去下山腳的另一個洞府暫居了下來。

    同一山峰的數百丈高處的洞府門前,林一獨自坐著,手裡拿著一個蒲團在若有所思。

    那女子還是如雲似霧般的令人琢磨不透!每當自己有所猜疑之際,末了才發覺是會錯了意。而才將放鬆下來,她看似隨意的寥寥幾句話,又能讓你情不自禁地繃緊了心弦!不顯山不露水,便將一切操縱在手,且如沐春風般的自然而然!如此樣的一個女子,乃平生僅見……

    一個來自后土仙境的蒲團,絕不會被人輕易認出來。而憑藉典籍的猜測,又如何指責呢……

    尺半的蒲團,厚不過一寸,輕巧而韌實。乍一見,這蒲團沒什麼不同,而其中微弱的金銀光線與黃褐色的百草交織在一起,憑添了幾分的不凡。手掌覆於其上,四周的元氣從中緩緩而來,更為的濃郁而純粹!隨著林一心念一動,那精粹的元力之中,多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怪異氣機,循著經脈悠悠進入體內,並與原有的氣機彙集一處,繼而在四肢百骸間循環不息……

    林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修為提升太慢?有了這百草結的蒲團,修煉起來將事半功倍!神秘莫測的太始之力,存於天地之間,卻又無影無蹤,而從今往後,一切有了不同……

    那女子說的不錯,以己度人,乃俗念所致,要不得!與她酒肆邂逅,直至今日此時,未見有何不妥,反倒是落了一些好處!至少,那數十罈子燒酒正合乎心意!

    再一個,見到飲酒的女子,難以生出敵意來!曾有人把酒臨風,笑看朝陽,並慨然吟道:此處風景好,何不做神仙!而那句話,與『仙道寂寞遠,且飲三千杯』的境界,竟是如此相仿!過往以往,還是叫人不勝唏噓啊!

    林一獨自呆了半個時辰之後,起身返回洞府,用禁法封住了四周。他在地上佈下一套聚元陣法並敷上仙晶,這才將蒲團置於其中,而後坐下手掐印訣,行功吐納……

    ……

    天玉山的峰巔所在,一處飛云走霧的山坪之上,羅坤子背著雙手默然而立。不遠處,乃是一位乾乾瘦瘦的老者,帶著謙卑的神態躬身作禮,之後便在一羅家的修士陪同下轉身離去。

    界內也不安分了!天地有變,萬物惶惶?

    羅坤子微微搖了搖頭,腳下往前隨意走了一步。霎時間光芒扭曲,他已到了一間寬敞的洞府之中,有人在闔目靜坐。其衝著對方欠了欠身子,說道:「您都知道了,那是界內的一個小輩,自稱成元子,專程為了昊天至寶的下落而來……」

    那靜坐之人乃是羅家的家主羅清子,同為一身青袍,唯鬚髮灰白且眉梢低垂,神色中稍顯鬱鬱。他睜開雙眼,衝著左手旁的蒲團示意道:「兄長請坐!」待對方坐下,他才緩緩開口說道:「一個叫作林一的年輕人,在一百四十多年前,搶得昊天至寶,並於六七十年前逃至界外,至今下落不明。他界內仙域,緣何此時才前來稟報……?」

    羅坤子拈鬚笑了笑,未作言語。

    羅清子面無表情地接著說道:「……無非是貪慾作祟,妄圖左右逢源罷了!」

    羅坤子笑著附和道:「呵呵!距紫薇仙境開啟之日,為期不遠。那些界內的小輩,不免為之蠢蠢欲動啊!不過……」他話語一轉,又道:「界內將昊天塔一事隱瞞至今,表明那個林一確有其人!」

    羅清子嗯了聲,沉吟了會兒,說道:「那個林一乃一體三修,倒是罕見!而偌大的天羅仙域,並未見到這麼一個人。不妨讓羅家之外的大小仙門多多留意,但有發現,擒獲便是!」

    羅坤子應了聲是,又不解問道:「擒來何用?不如一殺了之……」

    「一殺了之?」羅清子看了眼對方,說道:「殺人取寶,自然是好!而昊天至寶事關仙帝的傳承,九牧仙域又豈肯讓那天大的機緣旁落他人?我等稍有不慎,便有僭越之嫌啊!」

    聞得此言,羅坤子點了點頭。家主如此謹慎,並非沒有道理!九牧仙域一直高高在上,且深淺難測,絕不容有人取而代之!

    羅清子接著說道:「我界外早有風傳,當年的七星伴月,乃天地動盪之兆!故而,難免有人在暗中等著聖君降世肅清寰宇!而我曾就此事去面見聖女,她卻避而不答,未必沒有另作計較。如今這個林一乃妖、魔、仙三修一體,我等將其視作應劫之人擒獲,交由九牧仙域來發落,一來可表羅家的誠意,二來可試探天下的動向!」

    羅坤子對這位家主很是欽佩!如今界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羅家借那個林一向九牧仙域示好之際,同時將麻煩拋了出去。一旦有人生出忤逆之心,定會有所發難。到那時候,羅家見機行事,便可進退自如!想至此處,他深以為然地說道:「若真是劫數已定,而聖女又難以服眾,我羅家舉足輕重……」

    羅清子緩了一下,眼光中透著深沉,意味不明地說道:「兄長不會以為,九牧仙域只有聖女一人這麼簡單吧……」

    羅坤子微微怔了下,問道:「家主是說,聖女之外,九牧還會有其他的高人存在?」

    「不是還會有,而是一定會有……」羅清子輕吁了下,卻不欲多提,轉而說道:「你從鎮子上尋來的這篇經文,著實不俗!」他從大袖中伸出的右手上,握著一枚玉簡。

    羅坤子會意一笑,說道:「這《五行正源》來自鎮子上的一位羅家小輩,因修為境界所限而難窺其中的玄機,被我用一千仙晶換來,算是物有所值吧……」

    羅清子將玉簡遞了過去,說道:「遠古仙法,皆為前輩高人所創!而我輩難有拓新之舉,皆因不明五行之本源要義所在啊!他日云崖論法,你不妨依此講演一番,亦算是為我羅家子弟長些見識……」玉山云崖,乃是羅家前輩講經論道的地方。族中子弟大多沒有專門的師父,便將此當作授業解惑的一大機緣!

    羅坤子收起了玉簡之後,點頭應允。他隨即又想了什麼,說道:「云崖論法之日,該是那丫頭返家之時。她若是能將九牧仙法展示一二,對我羅家子弟大有裨益啊!」

    羅清子沉吟了半晌,有些苦澀的說道:「在我的苦求之下,聖女讓雨子每兩百年探家一回,並嚴令不洩露師門的傳承!否則,必拿我羅家是問……」其上次冒險去了一趟九牧仙域,正是藉著思女心切的由頭。而那個不見真容的聖女,卻好似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如今那丫頭可以回來了,羅家又能落得什麼好處呢……

    ……

    羅家沒有想到,要找的人已三嬰分開,並早一步躲到了自家的洞府結界之中。而有的時候燈下黑,往往會讓人忽略些什麼。

    林一也沒想到,他的大名已不脛而走,並傳到了相隔如此之遠的界外仙域。而該來總會到來,並不以他躲到什麼地方而錯過!只不過,驟雨的前夕,往往會有一段安寧的時光!之後,一切便將拉開帷幕,讓人再也停不下腳步……

    半年的工夫眨眼即過,洞府結界中的情形依然如舊。

    林一來到羅家之後,一直守著本分,從沒離開過洞府半步!如今借助百草蒲團行功修煉,果然頗見成效。他體內那詭異的氣機,從原來的微弱一絲,漸漸成了堅實的一線,並日趨的穩定而有力。不僅如此,其道尊的修為順利提升至煉虛的後期大成。

    只須再來個三、五年,修至合體的境界不在話下!

    林一很是享受這段安寧的時光!所在不僅幽靜,且元氣濃郁,更不缺晶石,還有百草蒲團相助,正好可以安心修煉來提升修為。而其內視了一番自身的狀況之後,才想著這麼繼續下去,洞外突然傳來嘈雜的吵鬧與鬥法的動靜。他還沒忘了自己這個羅家外門弟子的職責,稍稍詫異過後,身形一動便離地而起躥了出去……

    幾里之外,四五個羅家的弟子正在追趕一個身材偏胖的黃臉漢子。前者在呼喊著:不要走了那逆徒,他從仙礦竊走了仙晶;後者神色驚慌,竟是祭出法寶奪路而逃。遠處還有其他的弟子趕來,顯然是同仇敵愾的架勢。

    原來是有人偷竊仙晶。嘖嘖!還真是膽大,我都沒敢想過……

    林一出了洞府之後,尚不及驚訝,那個煉虛後期的漢子竟是直奔此處而來。與此同時,他所在的山峰腳下,突然飛出了兩道人影往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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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5 14:03: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太無恥了

從山腳下飛奔出去的兩個人,竟然是在酒肆中有過碰面的羅維與羅義。緊隨其後,又慢慢飛出暮云的身影,卻並未上前,只在一片青翠的山坡上駐足觀望。

    轉瞬之間,那竊取仙晶的黃臉漢子已是前有圍堵,後有追兵,左右更有高手趕來。情急之中,他張口噴出一道白光,霍然化作兩道劍芒,衝著攔路的羅維與羅義急襲而去。兩兄弟各自祭出法寶,霎時間短兵相接。

    「轟!」的一聲震響,交手的雙方竟然是不相上下。羅維兄弟被迫稍稍一緩,那黃臉漢子卻趁著兇猛的來勢,逕自從他二人頭頂飛過,眨眼便到了林一身前的數百丈遠處。

    山腳下的暮云抬頭仰望,帶著不知所措的模樣。

    羅維兄弟已返身追來,並大聲驚呼道:「休要走了賊人……」

    遠處人影如虹,法寶的光芒奪目……

    那黃臉漢子已是煉虛後期圓滿的修為,根本未將林一放在眼裡。他全力施展遁法,閃念之間便要橫越山峰而去。

    林一站在自家的洞府門前,靜靜觀望著突如其來的一切。愈是不想湊熱鬧,熱鬧愈是尋上門來!那人真是昏了頭,在洞府結界之中,又能逃往何處?而自己還有一份差事在身,若坐視不理,怕是要自蕁麻煩……

    念及此處,林一不再遲疑,揮起大袖,猛地往上甩去。降妖訣所化的九道細弱的光芒驟然而出,快似疾風般,霎時便將百丈高處的人影纏縛起來。對方去勢一頓,他已趁勢騰空躍起,揮臂抬手虛抓,接著往前用力一擲。那黃臉漢子隨之從天而墜,尚在半空之中,便已被四周追來的羅家弟子圍在了當間。

    於此剎那,林一急忙收起了法力,愕然看去。只見下方的山谷中,憑空閃過一道漣漪般的光芒,緊接著出現一隻雲霧繚繞的大手,已是將那黃臉漢子緊緊抓住。之後,才有一個黑衣白髮的女子冒了出來,冷冷斜睨,凌厲的殺機隨之籠罩四方。遠近的弟子適時趕到了此處,均是臉色一變,各自往後閃開幾步躬身拜道:「見過管事羅長老……」

    林一從半空中緩緩落回原處。山峰前的谷地上,十餘位羅家弟子圍成了個百十丈的圈子,連同山腳下的暮云,皆衝著當間的一黑衣白髮女子躬身施禮。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女管事羅恨子。其隔空抓著的則是竊取晶石的黃臉漢子,已是滿臉的絕望。

    異變橫生,不過喘息之間,卻懸念迭起而叫人意外連連。一位只有煉虛後期大成修為的外門弟子,竟然輕而易舉地擒下一位煉虛後期圓滿的高手。不僅如此,管事長老羅恨子及時趕來,尚不知今日的一切又將如何收場!

    便在眾人惴惴之際,黃臉的漢子急忙哀求道:「長老饒命!弟子一念糊塗才鑄成大錯,還望法外開恩……」他手腳雖動彈不得,嘴巴尚能出聲,於此生死關頭,免不得要求饒一番。

    羅恨子當空而立,黑衣白髮頗為醒目。她面帶寒霜冷睨四周,森然叱道:「你身為羅家弟子,監守自盜,乃不赦之死罪!」距她數丈遠處,一團丈許的雲霧大手之中,死死禁錮著那個黃臉的漢子,猶自痛苦不堪,帶著哭腔喊道:「弟子的壽限將盡,亟待提升至合體的修為,因一時難覓仙晶,且族中長輩袖手旁觀而無一人相助,這才被迫鋌而走險。只待事成,日後定當原數歸還……」

    聞得此言,在場的眾人皆默不作聲,卻一個個感同身受。羅家的煉虛弟子有例俸,每年十餘仙晶不等。而憑著這些仙晶,要應付修煉、丹藥以及繁雜的開銷等等,著實不夠用。弟子中有手眼靈活者,便掘取洞府結界中的天材地寶來換取一些收入,或是行走仙域另尋機緣。這個黃臉的漢子,痴迷修煉而不懂經營之道,最終陷入窘境,加之壽元將盡,行事荒唐在所難免。只不過,門規無情啊!

    羅恨子不為所動,冷冷說道:「人證、物證俱在,且認罪無誤,老身我以長老之尊,送你入輪迴……」羅家只有四、五個長老,皆為仙道的前輩高人,並對門下的弟子持有生殺大權!這黑衣白髮的女子,便是其中的一位。她話音未落,不遠處的雲霧大手猛地合攏,頓時化作一團烈焰。一聲慘呼聲響起,黃臉的漢子隨著火光一同消失不見,只餘下一個怪異的小袋子緩緩飛起。

    一個同族的弟子沒了,在場的諸人皆神色惶惶不安,又各自不明所以。那是何物?

    百丈之外,林一微微一怔。那東西看著熟悉,不是自己的乾坤袋嗎?在羅家鎮的鋪子裡,曾用之裝了五百仙晶換了《五行正源》的玉簡,怎會又跑到了方才倒霉的弟子手中?難道是物以稀為貴,才被那老掌櫃的拿來出售……

    林一的猜測,大致不差。只是他沒有想到,一個棄之不用的乾坤袋,竟會招來一場禍端。

    羅恨子一把將那袋子抓在手裡,稍加打量之後,轉而衝著四周的弟子叱道:「哼!採掘晶石者,為防夾帶藏私,嚴禁攜帶乾坤戒!而此人卻以粗陋的儲物法器來矇混過關,反倒是弄巧成拙而丟了性命!爾等,當以此為戒!」

    眾人不敢違命,一個個躬身稱是。林一正默默打量著場中的情形,忽見那位羅長老看來,他不敢大意,忙拱了拱手。對方竟是沖其說道:「小輩!你方才立下小功一件,老身自當有所賞賜……」

    賞罰分明,不錯!林一如此以為著,卻又暗暗撇了撇嘴。對方接著說道:「從即日起,你差事不變,可隨意前往三大禁地之外的任何一處……」

    既然差事不變,還是要在此處守滿十年。這算什麼賞賜?不如幾塊仙晶來得實惠!林一暗自腹誹,再次拱拱手以示謝意!

    「不過……」

    不過什麼?林一悄悄看去。那黑衣白髮的女子雖年過半百的模樣,五官卻不失端莊,唯獨一雙三角眼中寒芒閃動,使得整個人顯得乖戾陰沉。其衝著山腳下的暮云端詳片刻,轉而帶著莫名的怨恨接著說道:「不過,你孤男寡女同守一處,不得妄動淫念,否則老身便將爾等逐出羅家!」言罷,她冷哼了一聲,逕自揚長而去。

    無端遭致訓斥,且如此不堪,暮云的臉色頓時紅了。她幽幽看了一眼羅恨子的背影,旋即垂首不語。

    山峰上,林一神情錯愕。那女子口無遮攔,妄加指責,豈是長輩所為?而當眼光落在峰下那女子的身上,他頓時尷尬起來,索性轉身返回洞府,卻有人喚道:「林道友……」其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停下了腳步。

    一場意外過後,四周恢復了平靜。弟子們相繼散去,只有羅維與羅義還在此處流連忘返。其中一人喚了一聲之後,又道:「林道友,你我昨日於酒肆相遇,乃因酒結緣;今日成為了同門弟子,正是相見甚歡!何不借暮云師妹的洞府坐下敘談一番……」

    說話的是留著三綹黑鬚的羅維,道袍飄然,很是灑脫的模樣。在羅家鎮酒肆關門的那一段時日裡,其師兄弟們失落不已。如今得知女掌櫃的拜入羅家,他與羅義等人大為欣慰,便藉著內門弟子的身份,隔三差五地來上一趟。小師妹初來乍到的,離不開師兄們的關照啊!

    這兄弟倆原本不想搭理林一這個外門弟子,卻見對方乾脆利落地收拾了一個煉虛後期的高手,這才生出了結交之心。

    「林師兄!請到小妹洞府稍坐片刻……」

    林一正自遲疑不定,又聽有人出聲相邀。只見暮云站在山坡之上,青衣婀娜,面頰如玉,神情中隱含期待。

    事已至此,且敷衍一二。林一輕輕點了點頭,揮袖封了洞府。他背起雙手,臨風緩緩而下。其黑髮輕揚,云袍飄飄,淡然自若之中,自有一股子內斂沉穩的氣勢。

    羅維兄弟倆不以為然地呵呵一笑,熟門熟路地往山坡上走去。

    暮云猶自昂首凝眸。那人從空而降,恰如風中琅玕,卓爾不凡;又如危崖孤松,自有睥睨天地的氣度。恍惚之中,她不由得心頭一動。待林一雙腳落地,她款款迎上幾步報以深深一瞥,轉而臻首低垂,好似不勝嬌羞的模樣,只是腮邊還帶著一抹淺淺笑意。其伸手虛請,陪著對方並肩往前。

    林一併未在意暮云的神情,而是漫不盡心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山坡的盡頭,便是洞府的所在。有幾塊方石為階,古樹花草為幔,左右頗顯幽靜素雅。這女子到來之後,應是將此處收拾了一番……

    那兄弟倆根本不用招呼,已搶先一步進了洞府。林一與暮云隨後而至,對方已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還笑著招呼道:「小師妹,上酒……」

    這兄弟倆竟然反客為主!林一微愕,轉向身旁。淡淡花香之中,有人衝他脈脈看了一眼,轉而委婉含蓄一笑,帶著些許的無奈應道:「兩位師兄,酒來了!」

    見此情形,林一瞭然。什麼小師妹?這是藉著飲酒的幌子,重溫當年酒肆的旖旎時光來了。如今倒好,不僅酒錢免了,還有專人伺候。這兩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太無恥了!

    不過,暮云卻似逆來順受一般,從乾坤戒中拿出來兩罈酒慇勤獻上,還笑意盈盈地地於一旁作陪。

    洞府不大,約莫三丈的方圓,裡面同樣很簡陋。而挨著門前的一方石幾上,卻擺放著一個瓦罐,裡面蓬蓬鬆鬆扯出一團星星點點的白花來。

    那是星云草,又名云雨花,每逢雨後綻放,如星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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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6 13:48: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五章 聽雨小築

  洞府之中,羅維與羅義居中而坐。兩人拿著酒罈子,擺出聆聽的神情,時而恍然,時而扶須大笑,各自愜意不已。暮云在一旁作陪,娓娓敘說著來自凡間的趣聞軼事。林一坐在下首,側斜著身子,百無聊賴的樣子……

    「這凡俗間啊,五穀燒酒之外,有茱萸酒、黃花酒、薏苡酒、桑落酒、桂酒等酒品。還有甘菊花煎汁,同曲、粟,或加地黃,當歸諸藥,稱之為菊花酒,有治頭風,明耳目,去痿,消百病……」

    「呵呵!凡人壽不過百,日子倒是有趣……」

    「羅維師兄所言極是啊!我輩萬千的壽元,又能怎樣呢!暮然回首時,一切不過彈指間,除了清風曉月孤寒,誰還記得曾經的悲歡冷暖!倒不及凡俗的短短百年,碎碎念中,有情、有怨……」

    「小師妹,這般感慨聽著無味,還是將飲酒的趣聞多多講來……」

    「嗯!凡人飲酒自有禮儀,有一拜二祭三啐,再一飲而盡。酒宴之上,敬酒為酬,回敬叫酢,互敬稱為旅酬,又作行酒。敬酒之時,要避席起立,三杯為禮……」

    「……」

    三人說笑不停,唯獨林一默不作聲。他心不在焉地看向洞外,面前的一罈酒點滴未動。一縷天光緩緩斜來,淡淡霧靄氤氳瀰漫。那瓦罐中星云草的點點潔白,在他眼前飄來飄去。

    暮云竟然懂得那麼多飲酒的門道,叫人刮目相看。不過,林一還是沒有飲酒的興致,更懶得說話。而一時又不便貿然離去,只得這麼一人默然出神。

    便於此時,一道人影由遠而近,竟是直奔洞府而來。說話的三人皆有察覺,卻各自不明所以。來者並不陌生,乃是那個肖權子,不是在他處值守嗎,緣何到了此處?

    林一突然離地而起,說道:「有人尋我,失陪……」他丟下一句話,身形一閃便出了洞府。

    羅家兄弟不以為然,還要接著吹噓自家的所見所聞。暮云始終極有耐心,此時禁不住暗舒了口氣,笑容不改地招呼道:「肖權子前輩乃相熟之人,我且去看看,兩位師兄稍待片刻……」話音未落,她翩翩起身而去。

    洞府外的百丈遠處,林一駐足觀望。只見濃眉大眼的肖權子在不遠處慢慢落下了身形,尚未站穩,便長嘆了一聲,拱拱手之後,卻欲言又止,滿臉的苦澀與無奈。

    「肖前輩!出了何事……」暮云到了林一的身旁。

    林一斜睨一眼說話的女子,轉而看著一臉頹廢的肖權子,同樣是疑惑不解。曾經神氣活現的一個傢伙,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肖權子帶著一絲窘態,感慨道:「唉!一言難盡啊!我才從羅長老處返回,順道來看看林道友……還有暮云姑娘……」

    林一輕輕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來我洞府前小憩片刻……」他轉身凌空而起數百丈,到了自家洞府門前,揮袖打開禁法,逕自落在了平坦的崖石之上。肖權子隨後而至,還有一個翩然婀娜的身影……

    那女子不怕慢待了府上的兩位客人?

    林一撩起衣擺就地而坐之際,眼光瞥向暮云。對方卻是臻首輕搖,隨即又報以會意一笑,轉而落落大方地坐在了他的身旁。其本來便想擺脫糾纏,此時盡在不言中!

    肖權子見這二人默契無間的樣子,且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他不由心生悔意,長嘆了一聲,說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離開呢……」

    三人在洞府門前相對而坐,林一用禁法封住了四周。他聽肖權子話裡有話,好奇問道:「外門弟子的境遇相差無幾,與你離不離開有何干係?」

    此時的暮云,仿若換了個人。她默默坐著,一言不發,甚為端莊溫柔。好似一朵山花,默默存在著,常常會被忽略、錯過,卻又在不經意間引起人們關注的目光。尤其那一雙明眸善睞,能看透風景外的一切……

    肖權子定了定心神,扶了把鬍鬚,眼光從暮云的身上一掠而過,說道:「我聽人說,聽雨小築乃是大有機緣的一方所在,便託人與長老求情,這才調往彼此值守,誰料……」他頓了一下,臉色發苦地又道:「機緣未至,卻要倍受折磨,叫人不堪忍受啊!為此,我前去懇求長老,想再換個地方,卻遭致痛罵……」

    話至此處,肖權子帶著些許的妒意看著林一與暮云,嘆道:「還是你二人悠閒自在啊……」四周霧靄淡淡,風景秀美。一男一女在此處朝夕相處,要麼會客小聚,要麼淺酌暢飲,時而還能眉目傳個情啥的,著實叫人妒羨不已!

    這傢伙在弄巧成拙之後,跑到此處發牢騷來了!林一不予理會,反而連聲問道:「聽雨小築不是三大禁地之一嗎?其中有何機緣?你乃值守弟子,又為何要受人折磨?」

    一旁的暮云見林一生出了興致,跟著附和道:「肖前輩,不妨將那聽雨小築的情形說來聽聽啊!還有,既為禁地所在,不容閒人靠近半步,有誰敢作刁難呢……」

    「你對聽雨小築一無所知?」肖權子有些意外地反問了一句。見林一的神情中不似作偽,他精神一振,說道:「聽雨小築,乃家主的義女當年靜修之地。她被仙人收為弟子之後,便遠離了天羅仙域。而老家主思女心切,才將彼此封為禁地……」

    距仙礦的十萬里處,有一片山林,常年籠罩在煙雨迷濛之中。在一僻靜的山坡上,有幾間房舍,便是所謂的聽雨小築。家主的義女,貌美脫俗,被人稱作為雨仙子。她在數百年前被人帶走,至今未歸。

    據說,雨仙子的師父,是位神秘莫測的仙人,便是羅家的家主羅清子,都難以與其相提並論。故而,羅家子弟皆對聽雨小築神往不已,還有人常常守在四周流連不去,期待著雨仙子返回的那一日。屆時,若能得到仙子的青睞,或是指點一二,可謂機緣不淺。即便不能如願,好歹亦能一睹仙顏!

    此外,那片山林的濃郁元氣以及風景的秀美,皆遠勝於他處,難免有人將之當作修煉之地。而肖權子職責,便是看護聽雨小築,以防有人肆意妄為……

    「……我的差事本來很輕鬆,不讓弟子們進入聽雨小築即可。誰想有位長輩自恃身份,一直賴在那兒不走,還整日裡拿我與幾個小輩消遣!羅恨子長老對我等嚴厲苛刻,卻對那人的所作所為置若罔聞!唉!我真是倒霉……」

    肖權子說到此處,又禁不住長嘆了一聲。

    林一神色如舊,沉吟不語。此前所遇到過的幾位妖王,皆是梵天仙人境的修為。與其相較,羅家的家主應該只強不弱。而羅家的家主已然深不莫測,還有比他更為強大的仙人?便如那個叫作皓度的老者……

    一旁的暮云微微詫然,說道:「禁地不讓閒人靠近,羅長老為何要對違禁者網開一面……?」長老羅恨子,性情詭異且手段毒辣,為弟子們有目共睹並深感畏懼。不成想,那女子卻如此的欺弱怕強,難免讓人有所疑問。

    肖權子臉上的苦色漸濃,分說道:「仰慕者無罪啊!羅家子弟,有誰不對雨仙子心馳神往呢?再者說了,那位來自天罡仙域的雷前輩並未進入聽雨小築,只是在近處盤桓,算不得違禁,卻為長不尊……」對方身為長輩,喜好炫耀法術神通,常常拿幾個值守弟子尋開心,叫他不忿又無奈,卻投告無門,只得自嘆命苦。

    雷家的雷天,在酒肆中出手闊綽而引人注目。其曾揚言要去羅家拜訪,竟然真的來到了此處。暮云恍然道:「是那位天罡的雷前輩……」她悄悄瞥了眼林一,轉而衝著肖權子問道:「聽雨小築既為仙子的靜修之地,不知我等可否前去開開眼界?」

    肖權子有些疑惑地看著暮云,說道:「有何不可?你……」

    暮云嫣然一笑,轉向林一柔聲說道:「林師兄!你我不若前去觀賞一番,總好過在此處陪人說笑……」其話語委婉,卻淺而明了。她對羅維兩兄弟的騷擾早已厭煩,只想藉機擺脫。

    聞聲,林一收回思緒。暮云神色懇切,相求之意溢於言表。

    肖權子忽然想起了什麼,忙道:「暮云姑娘!那位雷前輩說他去過羅家鎮的酒肆,說不定認得你,不妨為我求求情啊……」他又帶著可憐的神情,衝著林一說道:「彼此多多走動才好,以免薄了情分……」其魂禁在身,與對方多套套近乎沒壞處!

    一個合體的前輩,對一個煉虛的小輩如此恭謹,不能不讓人有所意外。一個男子,對另外一個男子依依動情,只能叫人瞠目無語。而暮云已不似之前的錯愕,仿若對這詭異的一切習以為常,微微抬起面頰作脈脈仰望,神色中儘是期待。

    林一對聽雨小築沒有興趣,也根本未想過離開自家的洞府。因被兩個妖王一路追殺,這才臨時起意躲入了羅家。好在此處僻靜且元氣濃郁,正好借來安心修煉。只待修至合體的境界之後,便想法子尋找仙奴、返回衡天。在此之前,還須小心謹慎,以免招來無妄之災!

    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林一的心頭忽而生出些許莫名的衝動,想去那個神秘的聽雨小築看一看。他所好奇的,並非仙緣,更非仙子的美貌,而是仙子背後的仙人師父!界內八家仙域之上,還有界外的七家仙域。而這內外的十五家仙域,與自己所知的十八仙域尚有出入。難道是說,那些莫測的仙人來自另外的三個仙域?憑藉著自己手上那份遠古留下的輿圖,是否能尋到消失的吳牧、玉守、皓滅三大仙域?

    林一稍作斟酌,點頭應道:「既然如此,且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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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7 14:34: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六章 草亭畫軸

走的時候,暮云倒是沒有忘了羅家兄弟。她聲稱有事外出一趟,請兩位師兄留下來自斟自飲,不妨代為照看一下左右。對方尚未明白過來,這女子已然翩翩遠去。

    有肖權子帶路,並分說著各地的風光名勝,途中多了幾分遊山看景的悠閒。

    十萬里之遠,不過神識一瞬。而洞府結界內自有禁制相阻,很多地方只有到了近前才能看清所在的全貌。那聽雨小築,對於林一來說,依然是個未知的地方!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來到了一方寂靜的山谷裡。只見遠處青山朦朧,深潭為壑,還有飛瀑濺落。那銀白水花驟然綻放,又寂然消失在無邊的鬱鬱蔥蔥之中。正前方則是一片巨大的山坳,有翠竹滿坡,為霧靄所環繞。相隔數百丈遠,濃郁的元氣、以及淡淡煙霧瀰漫而來,還有微微的雨絲凌亂其中,為這方天地間憑添了幾分異樣的清涼與神秘!

    在肖權子的示意下,三人緩緩止住了去勢,並在山坳前的百丈遠處落下了身形,各自抬頭張望。據悉,那山坳上的煙雨竹林之中,有一幽靜的院落,便是聽雨小築!而神識之中,卻難以看清裡面的情形。

    於此同時,那碧翠如濤的竹林中,飛出一個煉虛初期的中年人。他匆匆到了近前,與肖權子執禮相見。

    此處的看守弟子共有五人,肖權子乃是其中唯一的長輩。他很是威嚴地點點頭,隨即又傳音問了幾句。對方卻是一聲不吭,報以滿臉的無奈神情,轉而退去隱入竹林中不見了身影。

    肖權子頓時沒了氣勢,又強作精神,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指點道:「那雨竹汲取天地元氣而生,已非凡物。其密密匝匝自成陣勢,雖無困殺之威,卻有阻礙神識之能,並有風雨幻境,甚為玄妙萬端!由此循徑而去,便可抵達禁地……」

    林一聽著肖權子說話,不忘留意著遠近的情形。四周蒼翠盡染,便是腳下的大地亦泛著一層溫潤沁人的青色。尤其那煙雨朦朧的雨竹,以及迎面而來的風涼,使人一陣神清氣爽!仙境莫過如此啊!

    肖權子邊走邊說道:「這洞府天地,何嘗不是羅家子弟的一大福緣!假以時日之後,我等便可如他人那般,或賞景遊玩,或擇地修煉……」他伸手示意了下,回頭招呼身後的兩人繼續往前。遠處的山峰上,錯落著幾間洞府;竹林的四周,隱約可見修士的身影。

    林一背著雙手,緩步前行。暮云跟在一旁,腮邊帶著一抹淺淺笑意。她波光熠熠的雙眸之中,有欣然,有期待,還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不多時的工夫過後,三人到了竹林的旁邊。一條窄窄的石徑,湮沒在翠海之中。

    肖權子忽而止住腳步轉過身來,抹了把黑鬍鬚,煞有其事地問道:「由此往前,可循徑而行,可凌空踰越,不知兩位如何選擇?」

    暮云看了眼身旁,含笑搖了搖頭。極為睿智的她,好似沒了主張。或許,柔弱些的女子,才能獲得更多的垂憐與依靠!

    林一還以為只有一條石徑可供穿行,誰料禁地之外並無禁忌。他有些意外地打量肖權子一眼,說道:「我二人初來乍到,自然由你帶路,豈可貿然行事……」

    肖權子尷尬一笑,說道:「呵呵!不過隨口一問,且隨我來……」他聳聳肩頭,轉身沒入竹林之中。

    那石徑不寬,只容得下一人。林一不作謙讓,抬腳往前。暮云落下一步,隨後而行。

    便在進入竹林的一剎那,風聲如濤,雲霧橫起。林一不及多想,忙催動法力護住了上下左右。驟雨襲來,翠海翻湧,四下里一片朦朧。他收斂心神,眸中幻瞳微微閃爍,卻見肖權子腳下輕快,已然漸行漸遠。而身後的暮云則是困足原地,嬌弱無助的樣子。

    林一眉梢一挑,停了下來。其緩緩收起了周身的法力,慢慢舉臂攤開了手掌。雨水傾瀉而下,絲絲清涼直透肌膚。更有風聲灌耳,煙霧迷眼,叫人恍惚之中難以自持。而他衣袂長發輕輕飛揚,周身上下全然不見點滴的潮濕。

    一切不過幻境,卻如此的真實!而天地萬般變化,皆離不開陰陽五行之法,此間玄妙可見一斑!

    林一稍作遐思,回身揮袖甩去。一道法力霎時驅走了四周的風雨,暮云隨即從困頓中驚醒過來,神色羞怯而迷人。她往前緊跟了兩步,才要頷首致謝,卻迎來一個背影……

    暮云,貌若天仙且聰慧異常,叫人生不出惡感來。林一卻不想與她有過多交集,無關乎男女或者是相貌。一路走來,有太多的敵我恩怨與是非糾葛,早已叫人心力交瘁!而見到這女子無助,他還是忍不住出手幫了一回。秉性如此,改不了啦,即便吃大虧……

    林一識破了竹林的蹊蹺之後,腳下驟然加快。前方的肖權子已不見了身影,讓他暗生惕然!不怕那傢伙生歹心,只怕此地再添變數!而不過須臾之間,其去勢又是一緩,神情中稍顯迷離之色!

    四周那嘈雜的急切與凌亂忽而一變,只餘下一片煙雨迷濛,有三月的桃紅含露待放,有濃濃的春意旖旎無邊,還有燕兒的呢喃漸漸消隱,猶如夢境一去不返。再往前行,無邊無際的竹海盡化汪洋,有驚濤駭浪,有碧波起伏,更有云兒在天地間倘佯……

    林一明知陷入幻境,卻放縱著心緒隨之飄蕩!

    又一陣風雨慢來,有湖光山色,有斜陽晚照,還有舟行水鄉……

    暮云默默走在林一的身後,秀眸中多了些許的沉寂。她不為風雨所動,卻為那昂然的背影黯然失神。少頃,其禁不住輕吁了下,幽幽轉向遠方,神色中顯出幾分落寞!可以看透竹海,可以看透重重的迷障,可以看透古往今來,唯獨看不透一個男人的心……

    不知過去了多久,風聲雨聲如舊,眼前卻是豁然開朗。林一尚沉迷於幻境之中,忽覺著危機降臨,臉色突然一變,猛地往上躥起。與此同時,一道雄渾的法力驟襲而至,根本不容躲避。他才將離地十餘丈,周身已被緊緊束縛,去勢被迫一頓,隨即狠狠摔向了地面。緊接著有人笑道:「呵呵!此乃仙子的聽雨小築,豈容一個小輩窺覬!咦?暮云姑娘……」

    「撲通」一聲,林一橫摔在地上。其掙扎一下徒勞無功,只得狼狽地昂起頭來四下觀望。所見的情形,使他禁不住暗啐了口,兩眼中怒火閃爍。

    這應該是山坳最高的地方,為密密層層的竹林所環繞。當間乃數百丈方圓的一片空地,四周圍著一圈籬笆矮牆。於那簡陋的院落之中,有兩間草屋與一個草亭,盡數籠罩在一層淡淡霧靄之中而難辨端倪,頗顯靜謐而神秘。在院落的門前幾丈遠的一塊方石之上,盤膝坐在一位身著白袍的男子,俊朗不凡而神態倨傲,竟是一位梵天太玄境的前輩高人!也就是說,那是一位仙人!在其身前的不遠處,肖權子同樣是躺在地上,卻是帶著一臉的諂媚笑容,好似對這般虐待早已習以為常……

    「見過雷前輩!」暮云看清了說話之人,款款走至近前深施一禮。對方正是來自天罡雷家的雷天,竟然擔負起了聽雨小築的守護之責。她早便聽肖權子提起過此事,並未有所驚詫,反倒是從容自若,儼如置身於羅家鎮的酒肆之中。

    雷天端坐不動,將暮云好生打量了一番,有些惋惜地說道:「你還是拜入了羅家……罷了!」他傲然一笑,和顏悅色地又道:「可是得知雷某在此,這才前來拜見……」

    暮云眼光流轉,盈盈一笑,欠身說道:「前輩法眼如炬呢!小女子特來奉上美酒,略表心意……」她長袖輕拂,手上多出一罈酒來,往前幾步,將之擱在對方所在的方石之上,轉而裊裊婷婷立於一旁,禮數週到且慇勤備至。這一刻,其好似忘了同來的肖權子與林一,眼裡只有那位雷前輩!

    雷天心情大好,呵呵一笑,伸手抓起酒罈子便飲了一口。而嘴裡寡淡無味,讓他頓時沒了飲酒的興致。暮云趁機好奇問道:「那年酒肆一別再未相見,卻不想前輩來到此處靜修,聽雨小築有何玄妙不成……?」

    「呵呵!明知故問!」雷天自得一笑,轉而衝著那雲霧中的草屋、草亭看了一眼,說道:「數百年前,我曾於羅家見過雨子一面!聽說她將要返回一趟,我便早早等候於此……」

    「弟子們早有風傳,雨仙子前輩仰慕者眾多,而一見傾情者,唯雷前輩一人!兩位前輩丰采神秀,著實羨煞旁人呢……」暮云很會說話,引得雷天開懷不已。見對方神色愉悅,她話語一轉又道:「那兩位道友無心冒犯前輩,可否網開一面……」

    一番恭維討好的話,只是為了兩個小輩說情?雷天看向暮云,笑容變得古怪起來,說道:「如你所願……」話未說完,他虛空一抓,不遠處的肖權子已離地而起,猛然飛向了雲霧籠罩中的聽雨小築。

    「砰——」的一聲悶響,雲霧翻湧之中,肖權子已被禁法震飛了回來,四肢朝天地摔在了地上。遭此折磨,周身束縛盡去,他痛苦地哼了一聲,急忙爬起來躬身施禮道:「多……多謝前輩……」

    這般放人的法子,倒是罕見!暮云猶自淺笑盈盈,帶著莫名的神色看向十幾丈外的林一,說道:「前輩,莫要傷著人才好啊……」

    雷天不以為然地說道:「羅家的天羅禁名聞遐邇,而此間的禁法並無殺伐之威,料也無妨……」說著話他虛空抓去,不忘嘲笑道:「那小輩年紀輕輕,亦敢對仙子生出覬覦之心,難免要多摔打兩回以示懲戒……」

    此時,林一算是明白了肖權子遭受折磨的由來。那位雷前輩修為強大,且身份尊貴,卻是個善妒狹隘之人!你仰慕誰,干別人屁事啊!總不能自以為一見生情,便將所謂的雨仙子視為禁臠。但有接近聽雨小築者,皆要遭受懲處。真是豈有此理!

    林一雖是不忿,卻無可奈何。忽見對方伸手抓來,便知要糟。而他尚不及多想,已身不由己地飛了起來,眨眼越過籬笆矮牆,狠狠砸向了雲霧中的草亭。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其猛地震飛了回來,再次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實在!林一橫躺在地,咬著牙一聲不吭。他身上的束縛未去,依舊是動彈不得。而其兩眼中隱有血色閃動,眉心的那道金色印痕愈發凸顯。這場無妄之災,來的莫名其妙!不過,雙方的修為天差地遠,又在羅家的洞府結界之中,該將如何是好……

    不遠處的肖權子感同身受,禁不住一哆嗦。而轉瞬間,其心頭又生出隱隱的快意!

    暮云神色如舊,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難以捉摸。

    作弄人,也是一種樂趣!只要沒有傷亡,羅家便不好加以怪責。爭風吃醋嗎,自然是強者佔便宜。而自己仰慕雨仙子,藉此傳遍天下才好!雷天又是虛空一抓,笑道:「小輩!你筋骨之強,與妖修無異,若能衝破天羅禁進入聽雨小築,我便饒過你……」

    林一再次騰空而起,像塊石頭般砸向了前方。他人在半空,周身突然有青色的光芒一閃即沒,隨即『喀喇』一聲,上下束縛盡去。便在手腳自如的一瞬間,其並未藉機返回,而是眸中赤芒閃動,腰身憑空急遽翻轉,恰如蛟龍入海之勢,頗為怪異地落入到了雲霧之中。

    雷天一怔!那小輩不僅掙脫束縛,還竄入天羅禁法之中?

    肖權子瞪大雙眼。完了!有人進入聽雨小築,可是失職之罪!不過,有這位雷前輩在呢……

    暮云的臉上沒了笑容,一霎不霎盯著前方……

    林一雙腳落地,這才發覺到了草亭的近前。隨著霧靄淡去,四周的情形一目瞭然。那草亭以青石為基,蒲草為蓋,四周有古木為柱,上方的簡陋橫匾上刻有『聽雨小築』四字。而亭中還空懸一物,乃是一畫軸……

    當林一的眼光落在那畫軸之上,身子突然顫抖了下。這一剎那,猶如遭致雷擊一般,他臉色蒼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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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8 14:13: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七章 追魂已往

草亭中,懸著的三尺畫軸之上,繪的是一個舉目遠眺的貌美仙子。她懷中抱著一隻白狐,銀毫勝雪……

    當林一看到畫軸的一瞬間,心頭便若落下了一道驚雷。那曾是自己的東西,再也熟悉不過,怎會出現在羅家的聽雨小築之中?而那不單單是一畫軸,還寄託著生死、情緣……

    恍惚之中,神魂倏然遠去,曾刻意隱藏的一切,在林一的心頭一一迸現出來!

    清晰記得,在玄天仙境的一間洞府之中,首次遇見了白狐千幻。那女子用丹藥誘惑人心,還說『洗去凡塵千般愁,度爾成仙逍遙游』……她還說,萬年守候,只為君來,道行圓滿,轉世為人。其離去之際,留下主人的一卷畫軸……

    之後,那是在一處峽谷之中。明媚的天光下,蒼翠盡覆的高山之間,是碧透如玉的一汪湖泊。『化龍池』上,劍光如虹,兩個人影並肩攜手同行……

    還記得,有飛石橫斜湖水之上,有四角石亭八面臨風,還有石柱上的兩句話:一朝化龍乘風去,九霄騰云傲蒼穹……那一刻,兩人心照無間,憑欄遠眺,風雲在望,氣象萬千……

    在那兩人的天地之中,他將千幻留下的畫軸送給了那女子。他說,對方的模樣,與畫中的人兒有幾分相仿!

    為表心意,她用兩人的精血,煉製了三根龍簪,命名曰:「追魂已往,追風依然!此簪,名為追風!」她還拿去了其中一根簪子,並深情脈脈地囑咐道:「此簪為你我精血煉製,無論是隔著千里萬里,總有一絲神魂相牽,彼此便不會失落了!他日,你縱橫大夏之時,龍簪合而為一……」

    再之後,他並未縱橫大夏,卻連番遭致圍攻。生死旦夕之際,她急急趕來。而劫數已定,兩人還是被強行帶往玄天門,雙雙陷入絕地……

    在玄天塔前,為了能讓他活下去,她一個嫻靜溫淑的女子,竟勢若瘋狂而不顧一切……

    血!自她的七竅、四肢迸出,點點如雨,染紅了那嬌美的面頰,還有羸弱的身軀!在她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即將被罡風吞噬之際,帶著異樣的欣慰輕聲說道:「你守今生,我待來世,莫忘了琪兒……」話音未落,那纖纖身影化作青煙隨風逝去,畫軸也就此不見了蹤影……

    竹海如濤,煙雨迷濛,草亭前的林一猶自怔怔獨立。其緊緊盯著那畫軸,兩眼內已泛起了一層霧氣。久久之後,他艱難地呻吟了一聲,緩緩自語道:「我從不願去想起,並非忘記,而是太痛了,琪兒……」

    我知道,你並未魂飛魄散,卻苦於自身修為所限而不知該如何是好!為此,我悲慟過、沉淪過,也曾迷失過。而我相信,那場生死情緣若是上天注定,絕不會就此終結。只要繼續一路往前,只要飛得夠高,只要看得夠遠,我早晚有一日會尋到你的下落!若是我林一福緣淺薄,我便將你藏於心間,一生一世……

    不過,我卻忘記了那畫軸的神奇。那是來自仙境的寶物,千幻曾棲身其中,又如何容不下你的一縷殘魂?琪兒!你定是隨畫軸穿越罡風至此,並轉世重生。而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你我終有了重逢之日……

    相守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失去的時候,才發覺心痛徹骨!

    琪兒!你用死,換來我的生。我便用自己的全部,報答你來世未了的情!

    邀天之倖,讓你我穿過人海飛越星域再次相見。這一回,我不會再錯過……

    林一長吁了下,悄然隱去了兩眼中的雨霧,而心頭依舊是起伏不定。有振奮,有不安,還有難以抑制的期待!三丈之外的草亭之中,那畫軸上白狐的眉心並無曾經的一點血紅。他抬手摸出一根瑩白的龍簪,微微凝神。

    精巧的龍簪上,「追風」兩字娟秀依然。而其中那一絲牽動心魂的精血印記,依舊是若有若無,卻並未有何異狀!

    林一心頭一跳,隨即又緩了口氣。記得那個雷家的前輩曾說過,聽雨小築的主人不在天羅仙域,將於近日返回……

    草亭前的雲霧之中,林一的舉止神態頗顯異常。他時而神情痛苦,時而面帶喜色,時而長吁短嘆,時而又怔怔發呆。由心而動,其周身的氣勢於無意間散發出來,竟全無此前一個小輩該有的畏縮與惶恐,而是隱隱透出幾分凌然與無畏!

    籬笆矮牆之外,雷天、肖權子與暮云,皆在盯著那雲霧遮掩中的身影,各自心緒莫名!

    一個尋常的小輩,不僅兼修妖魔兩道,還能掙脫束縛,並於詭異莫測的天羅禁法中尋得縫隙落腳,著實叫人意外!不過,那小子衝著畫軸發什麼呆?那是雷某的東西,誰敢亂動?雷天從石頭上跳了下來,神色中很是不屑。

    肖權子不知林一在幹什麼,還以為對方被困而難以脫身。他左右張望了下,卻無計可施。真要鬧得不可收場,可就真麻煩了!其遲疑了片刻,悄悄捏碎了手上的一塊玉符……

    暮云在原地靜靜佇立,一身青衣好似要融入四周的雨竹之中,婀娜中平添幾分飄渺的韻致。不知為何,她潔白無瑕的容顏上,多了一抹罕有的潮紅。隨著胸口微微起伏,其雙眸波光熠動,仿若有艱難的取捨在左右權衡……

    便於此時,雷天突然昂首問道:「那小輩姓字名誰……」

    肖權子不敢怠慢,忙回道:「那是外門弟子林一!他擅入禁地,已觸犯門規,難免要殃及晚輩啊!還請雷前輩施展手段將其弄出來……」

    「哼!雨仙子的聽雨小築,豈容褻瀆……」雷天言不由衷地叱了一聲。天羅禁,乃界外仙域有名的禁法,非同小可啊!而此處的禁法雖屬尋常,想要輕鬆破解尚且不易。本以為那小子觸碰到禁法便會被震飛回來,誰想他竟然能見縫插針鑽了進去。如何再將其弄出來?除非毀去禁法。而真若能如此的毫無顧忌,我又何苦等到今日!

    「林一!將那雨仙子的畫像取來送我,我便饒過你這一回……」雷天的嗓門忽而一高,話語聲暗含三分威勢,化作一陣冷風急捲而去,霎時透過禁法直奔那聽雨小築而去。數十丈外的霧靄微微一蕩,林一的身影顯現出來。其依舊是默默獨對著草亭,根本不為外物所動。

    肖權子也急了,跟著呼喚道:「林道友!速速返回,以免自誤……」

    雨仙子的畫像?莫非這聽雨小築的主人、名叫雨子的女子,與畫軸中的仙子一模一樣?前世琪兒,今生雨子!見面之時,你還認得我嗎……

    林一心頭髮堵,再次不安起來!在鬼靈域中,得知輪迴有『三忘』、『七絕』,曾為之一度憂心不已!琪兒,你帶著一縷殘魂來到了此處,可曾帶來前世的生死之約……

    想到此處,林一攥著龍簪的手,微微顫抖。他閉上雙眼,重重喘了口粗氣,依舊是心緒難平!

    恰在此時,身後霧靄兩分,一道強勁的法力驟然襲來。林一陡然驚醒,猛地睜開雙眼,眉心那龍、魔印記微光一閃,周身氣勢霍然大盛。而尚不待他再有動作,被迫離地而起,轉而騰空離開了草亭,一個跟頭便摔出去數十丈,瞬間已到了籬笆矮牆之外,隨之有人叱呵道:「擅闖禁地!大膽……」

    「喀喇——」撕裂聲響,林一揮動雙臂,生生掙脫了困體的束縛,穩穩落在了地上。他雙眉斜挑,臉色鐵青,周身煞氣環繞,不可一世的狂傲沛然而起,顯然是動了真怒!

    來人黑衣白髮,面若寒霜,兀自御風而立,卻是驚訝一聲,叱道:「你敢與老身動手不成?找死……」便在她要出手懲治這個膽敢忤逆的弟子的時候,一道青色人影惶惶飛起攔阻在前,驚慌失措地喊道:「羅長老且慢!林一遭人迫使才如此這般,手下留情……」

    肖權子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出,還是嚇得連退了兩步,躬身拜道:「見過羅長老……」

    雷天卻是有些意外!這個女子性情古怪,從來都不搭理自己,今日為何突然現身?他呵呵一笑,拱拱手說道:「羅長老,雷天有禮了!」

    來的正是管事長老羅恨子!她收到肖權子的玉符示警,本不想多事,奈何有人闖入禁地,不得不例行公事!一個外家的小女子,不過攀上了九牧的聖女而已,便成為了羅家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僅如此,還將其舊居封為禁地,無非要獻媚邀寵罷了!哼!羅家上下,盡為趨炎附勢之輩!

    「你一個外門弟子,擅離職守不說,還敢以下犯上……」

    羅恨子看都不看雷天一眼,而是衝著身前之人打量一番,隨即長袖一甩,竟是反手一掌扇了過去。「啪——」的一聲脆響,暮云凌空倒飛了出去。

    在場的雷天與肖權子均是一怔。暮云可是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一句話都沒說完便遭致如此重懲,怎下得去手啊……

    突然被人從草亭的畫軸前強行驅開,不由得林一不發怒!琪兒,便是他的逆鱗所在,絕不容有人觸犯。而轉瞬間明白了狀況,他又顧忌重重。今日之事若難以善了,接下來便將一發不可收拾!昨日的琪兒,已成為了如今的雨子,更是羅家之女……

    林一正自強抑著怒火,忽見一個身影橫飛了過來。沒有想到暮云會冒險求情,更沒想到那個羅恨子會出手打人。

    便在林一震愕之際,暮云已踉蹌落地,張口噴出一口熱血,依然不顧一切地急聲說道:「羅……羅長老!請容弟子將話說完,生死但憑處置!」她髮鬢凌亂,半邊臉頰紅腫,唇角血跡殷紅,神情痛楚不堪,叫人不忍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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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9 14:23: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八章 伊人何在

白濛濛的天光依舊,四下里的風景依然,人的心境卻有了不同……

    洞府的門前,林一與暮云相對而坐。從聽雨小築返回後,羅維、羅義兄弟才知道佳人惹禍上身,急忙丟下瓶丹藥識趣離去。如今,此時此時,只剩下他兩個人。那女子臉上紅腫未消,便若春寒料峭下的桃花,驚豔而又淒美不堪,叫人禁不住心生憐意!

    林一轉而遠望,暗暗長吁了下。一場看似無法避免的狂風驟雨,突然消弭於無形,讓他頗為意外。而僥倖之餘,又讓人暗暗愧疚!

    畫軸,無疑關乎著琪兒的下落!在未見到那個雨仙子之前,又怎能斷定對方是要找尋的人呢!此外,畫軸為人所贈,或是從別處得來,皆有可能!而事實未清,自己已方寸大亂,難免弄巧成拙!若因一時莽撞,再次失去了琪兒,絕不可饒恕,且等等再說……

    還有,一直讓人猜不透心思的暮云,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無端遭受耳光之辱,她不顧一切據理力爭:林一是被人強行扔入禁地,肇事者正是雷家的前輩!若不分青紅皂白懲處門下的弟子,難以服眾不說,還會有自傷顏面之嫌。他日風言風語流傳出去,豈不是給人留下羅家懼怕雷家的話柄……

    那一刻,暮云將矛頭直指對其有恩的雷家少主,叱責對方毫無高人前輩的風範!若對雨仙子真情實意,當愛屋及烏,怎可肆意羞辱折磨羅家的晚輩弟子呢!品行不端者,又豈能受到仙子的垂青,等等……

    暮云的一番話,合情合理又正氣凜然!她不再是那個見人笑三分的女掌櫃,也不再是溫柔謙卑的女弟子,而是一位性情剛烈的任俠之士!

    雷天為人清傲,且自恃甚高。而突然遭致一個小輩的無情指責,著實有些措手不及!他對暮云的美貌睿智青睞有加,不然也不會要引薦一個外姓小輩拜入雷家。誰料想自己在對方的眼中竟是如此粗俗不堪,叫人臉面何存啊!

    當時,雷天神情發窘,又理虧詞窮!好在其尚有顧忌,還不想真的惹惱了羅家以及雨仙子,索性大度了一會!他勸住了即將發作的羅恨子,自認無心之過,又為暮云說了兩句好話!

    那位羅長老對雷天很是不屑,卻不能就此撕破臉皮,加之不想多事,便藉機作罷。不過,她還是將暮云痛罵了一通,並吩咐對方與林一滾回去……

    「師兄……不必自責!沒有我幫您說話,誰能幫您……」

    聞聲,林一的神色有些尷尬。他回過頭來,張了張嘴,依舊是無言以對。不錯!若是沒有這女子的仗義執言,後果難以預料。而其總能洞悉一切,並將雷天與羅恨子的心思把握的恰到好處,卻又甘願忍受凌辱來救自己,為的又是什麼?

    「以酒結緣,足矣!羅長老有意讓雷天雷前輩難堪,並未下重手,我無妨的……」

    每一句話,都似清風一般落入心坎,溫柔體貼卻又難以捉摸!真是以酒結緣?眼光落在暮云那紅腫的面頰上,林一暗暗搖了搖頭!十六歲的那一年,亦曾被人這般毆打過。當時的隱忍與淡然,凡俗之人難以揣度。而此時的這個女子,豈非就是曾經的自己?

    暮云見林一看來,微微垂首,以袖掩面。女兒家又怎能不愛惜容顏呢!

    無論怎樣,所欠下的人情都不容迴避。林一長袖一翻,拿出兩罈酒來放在面前,輕聲說道:「此酒,名為千秋馥,已陪了我五百年,所剩不過百餘壇……略表謝意吧!」

    暮云秀眸一閃,淒婉之色淡淡散去。酒罈子極為粗糙,厚厚的泥封及酒貼頗顯陳舊。她將之抓在手中,稍加端詳之後,欣然說道:「家鄉的酒,滋味更長……」

    林一逕自抓起一個酒罈子,隨手拍開泥封,稍稍一緩,問道:「這……正是我家鄉的酒!你能否猜出我來自何方?」

    「凡俗有句話,叫作故土難離!我猜出你酒的來歷,不難……」說著話,暮云輕輕撕去酒罈的泥封,臉上露出些許的笑意來,依舊是美豔動人。她眸光如水,迎向對方,說道:「英雄莫問出處!能飲到您家鄉的酒,小妹甚慰!請……」

    林一眉梢一挑,說道:「這句話,也是來自凡間……」

    暮云微微頷首嗯了聲,雙手抱著酒罈子嘗了一口,神態頗為的豪爽!

    林一微微翹起嘴角,反手抓著酒罈子便灌了下去。許是心不在焉,竟是嗆了一下,他不由微微失神,慢慢停了下來。

    「這酒爽辣而不失醇厚,甘冽而不失勁道,飲過一回啊,怕是再難忘懷!馥郁千秋……」暮云好似沉浸在酒的回味中,卻話語一轉,問道:「師兄你跌入聽雨小築,曾……一度神不守舍,可是喜歡上了那畫中的女子……」話至此處,她好似不勝嬌羞般地垂下頭去,如瀑青絲遮住了面頰。

    林一放下了手中的酒罈子,酒氣長吁,搖了搖頭。

    暮云則是將酒罈子抱於膝頭上,幽幽盯著那上面的『千秋馥』三字,柔柔又道:「那……師兄可曾遇到過喜歡的女子呀……」

    林一併未在意對方的神情,而是一人陷入諸多的追憶之中。片刻之後,他澀然開口道:「有……」

    「哦……」暮云悄悄抬起頭來,意外中,興奮與不安交織著。

    林一悠悠一嘆,盯著暮云懷中的那罈酒,說道:「我行走江湖的時候,遇上了一位故人之女……那年三月桃紅,春雨迷濛……」

    「後來如何……」暮云問道。

    林一從未與人訴說過兒女情長,而今日此時,卻好似不吐不快!或許……又或許……這老家的酒,勾人心懷!他拿起酒罈子一飲而盡,隨手丟在一旁,轉而又拿出了一壇來,這才嘆了一聲,說道:「匆匆一場邂逅,就此天涯陌路!」玉簫聲斷,斜陽孤墳,一曲紅塵入夢……

    「可惜了啊!都曉得紅顏命薄,尚不知仙道儘是風雨路呢……」暮云感喟了一句,自語道:「芳草天涯,有緣者寥寥……」

    林一拍開了酒罈的泥封,接著以陳年的酒,祭奠著陳年的往事。他說道:「那一年,我失去了修為,被一漁家的女子救起!從那以後,她將我當作自家的男人,並以凡人之軀,擋住了金丹修士的飛劍……」那湖心的小島上,蒿草淒淒,可有冬雨迷離……

    「自古有云,有情人難成眷屬啊!更何況那些凡間的女子……」暮云的神色關切起來。她面前的這個男子,雖相貌年輕而器宇軒昂,卻於此時帶著滿臉的滄桑,便是說出來的話語中,也透著難以消解的痛楚!這倒是位多情的人,可不似當年的他……

    一罈酒再次一飲而盡,林一長長喘了口粗氣,拿出第三罈子酒,好似如釋重負般澀然一笑,接著又道:「在我眼中,女子並無仙凡之別!而兩情相悅者,唯有一人……」

    暮云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下,禁不住跟著舉起了酒罈子。

    林一說道:「初時,我對男女之情懵懂未開!後來,我已心有所屬!我同樣不會忘了那兩個女子,而林某此生的女人只有一個……」

    「咳咳!是誰……」如同方才的林一,暮云嗆了口酒,有些慌亂地問了一句,轉而又道:「她一定貌若天仙,睿智過人……」

    林一併未在意對方的異常,而是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她長什麼樣子,我還真說不清了……」相識之初,便不曾留意過琪兒的容貌。而他卻相信,不用雙眼也能看到對方的一顰一笑。

    「唯有雙方神魂相融,心意相交,才會忽略彼此的相貌啊!看來,這就是緣……」暮云好似深有感觸一般。而她好似又心有不甘,抬頭問道:「伊人何在……」

    林一神色一滯,患得患失起來。片刻之後,他帶著不盡的蕭索說道:「數百年前的一場劫難之中,她為了救我,捨去了自己的性命……」

    不知是感同身受,還是有所憐憫,暮云的那秀媚動人的神情中,多了些許的酸楚之意。她撫摸著燒製粗陋的酒罈子,纖纖玉手更顯柔嫩白皙。其垂著如瀑的長發,頭也不抬地輕聲問道:「談及前兩個女子,你神有悲切。而提到後來這人,你卻……難不成她並未死去,重逢在即……」

    林一飲盡了第三罈子酒,心頭的塊壘霍然一輕。他轉向遠處看了一眼,有所期待地說道:「她永遠都不會死……」

    暮云依舊是端坐不動,話語聲更加微弱,說道:「據說,那畫軸上的人便是雨仙子。而你見了畫軸之後,判若兩人。難不成……你心中的仙子,是同一人……」

    林一丟下了酒罈子,反手一招收取了洞府中的百草蒲團,之後從地上站起身來,衝著暮云隨和笑道:「許是偶有所感,才難免失態吧!那雨仙子是何模樣我都不知道,何談其他呢……」他又點頭示意了下,又道:「暮云姑娘!此前蒙你相救,林某感念在心!我還是要去聽雨小築看一看,以解心頭的疑惑!你且好生歇息幾日,失陪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凌空而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個垂首獨坐的女子,還有三個空空如也的酒罈子。

    久久之後,暮云緩緩抬起了頭,猶自怔怔發呆。未幾,她將手中的殘酒一飲而盡。轉瞬間,四個口酒罈子湊成了兩對。

    「事已至此,還有何疑惑?你忘不了為你死去的女子罷了,可曾在意過活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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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0 15: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一朝結果

  見到了當年送給琪兒的畫軸之後,林一再也坐不住了!

    那畫軸的確切來歷,暫且無從得知。聽雨小築的主人是不是琪兒,只有相見之時才有分曉。而一個入門不久的外姓弟子,莫說接近一位仙子,怕是看上一眼都難以如願!

    這又能如何!記得有人提起過,雨仙子要回來一趟!為此,雷家的少主守著聽雨小築數年不去,我又為何不能?

    不過,當林一再次來到了那片山坳前,心境不由隨著四周瀰漫的霧靄動盪起來!雨竹青青,雨絲淅瀝,好似千百年的情愁纏纏繞繞,一時剪不斷卻又憑添了幾分的煩惱!

    修仙,修的是寂寞。得道,得來的還有孤單與寂寥!

    人這輩子,若能如天玉客棧劉仙兒夫婦那般的朝夕廝守,也蠻好!

    林一帶著煩亂的心緒,踏入之前的那條小徑之中,緩緩穿過層層的雨竹。遠近有無數道神識掃來,其渾然不覺,只是下意識隱去了周身的法力!他此時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在煙雨迷濛中找尋曾經失落的歲月……

    「咦?你這小子又來了,我怎沒發覺……」不多時的工夫過後,有人驚呼了一聲,林一慢慢止住了腳步。青翠雨竹的環繞之中,數百丈方圓的聽雨小築出現在眼前,依舊是雲霧裊裊的情形,幽靜且飄渺莫測!

    在那籬笆外的方石之上,一身白衣的雷天正手拿著枚玉簡在默默出神。林一的到來,讓他好奇不已。那腰裡拴著酒葫蘆的小子,在目力之下清清楚楚,而神識中卻不見身影。古怪啊!

    「小子!你施展了可是隱身術?怎會躲得過我的神識呢……」

    雷天從石頭上緩緩浮起,轉瞬間便擋在了林一的身前三丈遠處。其御空而立,盛氣凌人。

    林一沖著前方的聽雨小築望了一眼,轉而說道:「為防有人偷襲,不得不多加留意!羅家法術玄妙,豈可為外人知曉……」他無意中所驅使的隱龍訣,竟然能瞞得過這個雷天,可見比起寄魂隱身術要更勝一籌。而在對方的眼裡,自己乃是羅家弟子,言語敷衍起來倒也容易!

    「呵呵!你倒是吃一塹長一智啊!我要成心捉弄,你又怎躲得過……」雷天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緩緩落在地上。

    林一則是往後退讓了兩步,雙眉一挑,神色惕然。這個雷家的少主不是個東西,還是小心為妙!

    雷天見林一如此謹慎,又是呵呵一笑。他收起了手中的玉簡,頗有感觸地說道:「嗯!羅家的法術獨步界外,天羅禁更是變幻無窮啊!我在此處琢磨了數年,依然難以進入聽雨小築……」其眼珠子一轉,帶著和善的口吻又道:「你既然懂得天羅禁,不妨將那畫軸取來送我,自有賞賜……」

    我雖不懂天羅禁,卻有看破天下禁制的幻瞳,還有無禁不摧的解龍訣。在未見到聽雨小築的主人之前,我都不會去擅動畫軸,你更是休想!林一眼光斜睨,在遠處一隅稍稍一頓,轉而漠然說道:「此處乃羅家禁地,不容外人放肆!還望雷少主好自為之……」

    羅家的長老都要讓自己三分,何時有過小輩敢如此的無禮?雷天看著林一煞有其事的模樣,不屑地搖搖頭,譏諷道:「小子,莫要不識好歹!信不信我再將你扔進去……」

    林一嘴角一撇,冷冷說道:「哼!我不信!」他眉心上的兩道印記微微閃動了下,周身氣勢一凝,凌然不懼,又道:「你枉為雷家少主,不過恃強凌弱之輩!有本事殺了我……」

    一個小輩敢如此蔑視自己?雷天臉色一沉,叱道:「你膽子不小……」

    恰於此時,五道人影突然出現在聽雨小築的四周,其中的肖權子隔著老遠便急急說道:「雷前輩!息怒……林道友,且慢……」話音未落,其身形一閃便到了正在爭執的兩人近前,連連擺手勸說道:「兩位若再莽撞,可就害苦了我等……」他躲在一旁本不想現身,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

    這伙弟子出來的倒是時候!雷天下巴一甩,帶著不快的神情說道:「肖權子,我何時害你?上回若非我幫著說話,那個羅長老豈肯饒了你與暮云……」

    濃眉大眼的肖權子,早沒了以往的威嚴氣勢,臉上儘是諂媚的笑容,連連拱手說道:「多謝雷前輩的體恤之情……」他又轉向林一,佯怒道:「這兩三年間,雨仙子前輩隨時都會返回,絕不可在此地惹是生非,且隨我來……」其返身騰空飛起,隨即大袖子一揮,另外四個弟子相繼隱去了身形。

    雨仙子真的要回來了?雷天心情轉好,頓時將方才的不快忘了個乾淨。他對離去的林一與肖權子視而不見,逕自走到方石上盤膝端坐,於期待中遐思不已……

    林一隨肖權子越過竹海,轉瞬間飛至左近的一座山峰的數百丈之上。在那蒼松掩映之下,竟是藏有一個不大的山洞。

    肖權子落在山洞裡,轉身苦笑道:「林道友……」

    林一隨後雙腳落地,環視左右。山洞丈許高低,兩丈多深,還帶著新鑿的痕跡,倒是清清爽爽,頗為的幽靜。其在四周隨手布下一道禁法,這才冷冷看著近前的肖權子,說道:「你上一回明知雷天會出手作弄,卻隱瞞不報,險些釀成大禍!而適才我與雷天再起爭執,你又一直躲在暗處看熱鬧!想尋死不成……」

    有神魂禁制的存在,林一對肖權子藏身的地方是一清二楚。他重返此處並與雷天爭執的一個倚仗,便是想借助這個傢伙在關鍵的時候出來解圍。若有人再不現身,說不定真要為此丟了性命……

    肖權子沒想到自家的心思被人看了個通透,不由得躬下了身子,賠著小心分說道:「當時我亦未能倖免啊……」他眼光一抬,忙又道:「且將功補過!林道友看我為你尋的洞府如何……」說著,其退後一步伸手示意道:「此處元氣濃郁,乃閉關修煉的絕佳所在,本來為我自用……」

    林一若有所思。肖權子接著又道:「這洞府雖簡陋,卻有近水樓台之便。倘若仙子駕臨,或可一睹仙顏,總好過那位雷前輩痴痴傻等……」

    這個肖權子雖表裡不一,卻是個極有眼色的傢伙!聽雨小築有雷天賴著不走,再有他人逗留左右,彼此難免又起爭執。如今守在此處,不僅少了是非,還可以時時留意四周的情形,這法子不錯!

    林一轉身俯瞰,竹海及聽雨小築清晰在目。

    肖權子心頭一緩,看了眼林一的背影,遲疑著說道:「你我並無深仇大恨,尚不知那魂禁以何時為限?」

    林一背著雙手,注視著下方的聽雨小築,悠悠說道:「依著我的規矩,但有居心叵測之輩,一律禁錮千年……」

    當初就是想換一個洞府而已,至於如此的狠毒嗎?而一個修為怪異的煉虛小輩,竟有禁錮他人千年的規矩,真以為自己是羅家的家主不成!肖權子心有不忿,暗呼了一聲倒霉,吶吶道:「你曾許諾來日便會解去禁法,如今已過去了五、六年……」

    「倒是委屈你了!」林一轉身看向肖權子,淡淡說道:「你之前作繭自縛,眼下又三心二意,怪我何來?」對方連忙搖頭說不敢,他話語一沉,又道:「我不會禁你千年!不過,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敢作死,我必成全!」

    ……

    聽雨小築前的方石上,雷天好奇地抬頭觀望。肖權子去而復返,那小子卻是留在了千丈外的山峰之上。

    哼!一個小輩,亦敢有非分之想?

    不屑之餘,有些惱怒,雷天便想著再給那小子吃些苦頭,隨即又搖頭作罷!

    羅家有容人之量,我雷某人又豈是那狹隘之輩!只為仰慕仙子而來,過猶不及也……

    ……

    一株虯曲老松半掩著洞口,淡淡霧靄氤氳不休。一陣清風漫過,枝葉微微搖動。林一從靜坐中慢慢睜開雙眼,默默俯瞰。

    那一方巨大的山坳之上,竹海如濤,雨霧籠罩,風景淒迷!其中的兩間草屋與一間草亭,仿若隨著雲霧的飄渺而搖曳不定,猶如水墨畫卷一般,有著不窮的意境!

    不過,草亭之中少了一位仙子,只有畫軸中的人兒在寂寞遠望,不知可曾聽見那風聲、雨聲……

    林一微微一嘆,眼光落在了籬笆牆外的方石上。一個白袍身影正自翹首看來,臉上還帶著不屑的笑容。

    見狀,林一暗啐了口。真是大煞風景!那個雷天雖未前來找麻煩,倒是時刻惦記著自己!

    林一眼皮一耷拉,看了看身下的百草蒲團,又拿出兩塊仙晶來,接著行功吐納。於此等候之際,並不妨礙修煉。所謂外門弟子的值守,敷衍了事罷了!而那位羅長老曾有言在先,禁地之外,皆可隨意走動……

    不知不覺中,估摸著已有兩年過去。雷天還在不知疲倦地琢磨著羅家的禁法,依然不見有仙子的降臨!聽雨小築,風景如昨。

    當再一次從靜坐中醒來,林一若有所失的心頭多了些許的安慰!體內那一絲奇異的氣機,在未弄清楚它的來由,且稱之為神力!其漸漸恢復如初,並由百草蒲團中繼續緩緩而來。假以時日,或可施展出真正的天地一步!

    此外,有百草蒲團相助,再得益於四周濃郁的元氣,道尊的煉虛後期日趨圓滿!

    修為略有寸進,那位雨仙子為何還沒有動靜?

    林一看向山峰下方的聽雨小築,稍稍一怔。

    從不離開半步的雷天,沒了蹤影!那位雷少主去了何處?

    林一心生疑惑,隨手撤去了四周的禁法,才想起身查看,一道青色的人影飄然而來,手裡托著一簇星星點點的白花,欣喜說道:「師兄!我的星云草千年開花,一朝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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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1 14:34: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章 云雨過後

一陣清風,擾亂了霧靄。一襲幽香,也帶來了幾許意外!

    兩年未見的暮云,不約而至。她好似早已知曉這個山洞,現身之初便逕自尋來。其大大方方地落下了身形,在林一的身旁坐下,懷中猶自抱著的那簇星云草。

    「你這是……」

    洞口不過丈許寬,坐著兩人,幾近肩並著肩。佳人在側,眉目如畫,吐氣如蘭。林一定了定心神,帶著幾分不解問道:「你這是……為何而來?」

    暮云美貌如昔,白皙的面頰晶瑩如玉;一雙秀眸恰似深潭,漣漪輕泛;櫻唇仿若霞彩輕涂,透著醉心的光潤,微微翕張之際,有芳醇誘人!尤其那青絲半掩的婉約神色中,更添幾分的風情悠然!

    「早想著要來看望師兄,奈何身不由己,又要分擔職責,這才拖至今日……」暮云的話語聲很親切。見對方神色中有躲閃之意,她淺淺一笑,柔柔又道:「恰逢星云草結果,又逢雷前輩離開了此處,我便來了……師兄……可好?」話才說完,其微微垂首,一如荳蔻少女般的嬌羞!

    林一微微窘迫。他對男女之情,並非懵懂無知。暮云如此這般的用意,不言自喻!

    遲疑片刻,林一正色說道:「暮云姑娘!你我不過萍水相逢……」

    暮云忽而抬頭羞澀一笑,說道:「我常常一人自言自語,只求心有慰藉罷了!師兄不必介懷,請看……」

    林一稍稍一緩,隨聲看去。只見對方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陶罐,細聲說道:「千年傾訴無人知,星云草便成瞭解語的花兒,還結出了果子呢……」她天仙般的容顏中,竟是露出小孩子才有的嬌憨神態,委屈中帶著莫名的慶幸!

    這星云草並不陌生,林一已見到過幾回。只是其碎碎盈盈的白花中,多了三、五豆粒般大小的紅潤果子,晶瑩玉潤且散發著異樣的幽香,頗顯神奇!

    林一依舊是疑惑不解,問道:「果子有何用處?」

    暮云的身子往前微微傾斜,饒有興致地盯著星云草上的幾點紅潤,分說道:「據先人所傳,星云草千年開花,一朝結果,名為忘憂丹!此乃天地菁華所在,可讓人忘卻煩憂,而心想事成……」

    林一坐直了身子,耐不住心頭的好奇,問道:「忘憂、心想事成?怎講……」

    暮云並未答話,而是微微一笑。未幾,她一手挽袖,一手伸出兩根蔥蔥玉指,輕輕採摘了一粒紅潤的果子,緩緩舉到了林一的面前。

    林一不明就裡,稍稍凝神端詳。瑩白如玉的手指間,小小的果子更顯晶瑩剔透。

    與此同時,暮云的手指在有意無意間輕輕一捏。紅果子極為嬌嫩,竟是「撲」的一聲爆裂,隨即一糰粉色的煙霧瀰漫開來。

    林一微微一怔,才想屏息躲閃,那粉色的煙霧竟是帶著濃郁的異香撲鼻而來,直透護體元力,瞬間已至神念深處!與此同時,有噬魂蝕骨的軟語聲響起:「兩情歡悅,自可忘憂!想之所想,願之所願……」

    不過剎那,林一眼前景物一變。猶記得方才的情形,他忙定睛看去,頓時恍惚起來。身旁依然坐著一個女子,美貌天成,清麗無雙,正含笑看著自己……

    林一心頭大跳,一股子熱流從後脊背直竄頭頂百會,莫名暈眩襲來,竟叫人難以自持。他頗顯吃力說道:「你……琪兒……」對方款款深情,帶著無盡的憐愛輕聲說道:「數百年以來,你在風雨中飄零,我在孤苦中等待……」

    這不是琪兒,又是誰!她知道我沒有忘了她,她明白我的心中只有她一人……

    一隻纖纖玉手伸了過來,輕輕撫摸著林一的面頰。其坐著未動,任自己慢慢融化在那溫柔如水的眸光裡。又一隻手臂環繞過著他的脖頸,好似唯恐失去一般緊緊纏繞著,隨即溫暖入懷,有呻吟聲低低呢喃:「從此往後,你我再不分開,便如那藤纏樹,樹纏藤……」

    許是思念太久,抑或是痛得太深。看似堅強的身軀下,早已是心神疲憊!林一放鬆心神的瞬間,兩眼中禁不住湧起陣陣潮意。一路上的生生死死算得了什麼,有人懂你,疼你,足矣!

    仿若孤獨的行者到了彼岸,又似漂泊的人兒回到了溫馨的港灣。林一閉上眼,伸開雙臂,將他的琪兒緊緊擁入懷中。這一刻,便如擁有了一切,再無他求!

    蘭香襲來,濕潤的唇滑過林一的面頰,嚶嚀道:「天地有陰陽,和合生萬物!你是那天,我是這地……」柔軟的身子扭動著,蕩人心魄的馨香瀰漫著,他的琪兒成了含苞的蓓蕾,化作了一團熾烈的火,只待怒放,渴望著燃燒……

    林一依舊閉著雙眼,卻口舌發乾,面色赤紅。其有力的大手顫抖著,笨拙地撫摸著懷中那嬌弱的身子。他想撕去所有的桎梏,與心愛的人兒融為一體,直達快意無限……

    恰於此時,一道強勁的風勢驟然襲來。林一尚沉浸於痴迷之中,根本不及應變,抱著懷中的女子便摔向了山洞的盡頭。

    「砰——」的一聲悶響,林一狠狠砸在了石壁之上,又撲通一下滾落在地。於此瞬間,有人輕聲叱道:「欲行苟且之事,還請遠離我的聽雨小築……」還有人驚訝道:「咦?這小子真是色膽包天!暮云……小輩!嘖嘖!雷某人真是看錯了你啊……」

    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覺?林一猶如夢醒,不及爬起來,急忙扭頭轉向洞外。

    百丈遠處的半空之中,一男一女凌空而立。男的正是雷天,錯愕過後,一臉的不屑!那女的白衣勝雪,貌若幽蘭,秋水橫波,腮邊還帶著淺淺梨渦,卻是衝著山洞厭惡一瞥,轉而翩然離去……

    那女子的容貌與幻境中的人兒是如此相仿,卻更為的熟悉?剎那之間,林一隻覺得腦袋嗡的一響,已是面無血色。其方寸大亂,失聲急呼道:「琪兒……」而話才出口,忽覺著手下柔軟,他驚得猛地翻過身來,滿目驚愕不已。暮云尚自仰躺著,衣裙凌亂,鬢髮蓬鬆,眼角含淚,神色中痴怨難消……

    林一急忙跳起來,低頭打量。見云袍無恙,他轉而往外奔去,身後有人泣道:「你怎忍心……」其才到洞口,不由得腳下一頓。適才的兩人已然遠去不見了身影,聽雨小築清冷依舊。

    「師兄,你讓我以後還怎麼見人……」

    抽泣聲在山洞裡響起,林一失神落魄地轉過身來,神情有些猙獰。暮云委頓於地,低著頭慢慢整理著衣裙,腮邊垂淚,儼然不勝蹂躪的嬌羞模樣,一如梨花帶雨而楚楚動人。他對此視若未見,嘶聲說道:「你,為何害我……」

    暮云手上一緩,半邊酥胸若隱若現,抬起淚眼錯愕道:「害你?我害你性命,還是佔你便宜?莫非以為我是輕賤女子不成,白白毀去清白,只為換來這般輕侮?師兄,你要逼死我嗎……」

    林一隻覺得兩眼發黑,一時無言以對。他一甩袍袖,轉身看向洞外。神識之中,依然難覓芳蹤。其又急又氣,又羞又愧,禁不住仰首長嘆了一聲。這究竟是怎麼了?好不易尋到了琪兒的下落,並守候至今。曾無數次想像著重逢時的措辭與意外的驚喜,誰料想這一日真的降臨之時,自己卻是如此的醜態百出。而暮云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她一個女子又何苦毀去清白來害人呢……

    還有,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轉世重生的琪兒,而看樣子並不記得前世的一切。如今被她當作了色慾蒙心的無恥之徒,自己如何有臉貿然相認?而大錯鑄成,百口莫辯啊!此時此刻,讓人真想一頭撞死當場!

    「師兄,莫要自怨自嘆,叫人看著心疼呢……」暮云已收拾妥當,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臉上淚痕猶存!

    林一心緒煩亂,忍不住轉身便要發作。可面對那女子柔情似水的曖昧,他又禁不住臉色赧然。有生以來,頭一回與女子有了肌膚之親,卻情非所願,且這般的齷蹉不堪!其羞愧難耐之際,猛然退後一步看向一旁。那瓦罐之中,星云草已是百花盡瘁,枯草一蓬……

    「這星云草惑人心智,你豈會一無所知……」林一臉色轉青。見那女子不應聲,他才要怒視,卻又禁不住心頭一亂。果然,對方幽幽一嘆,輕聲說道:「師兄!你可曾一度忘卻忘憂?可曾在幻境中心想事成?我並非有所隱瞞,實乃頭一回見到開花結果呢!千年開花,一朝結果!誰想云雨過後,人已無情……」

    林一急道:「我沒有……」

    暮云露出一抹淡淡苦笑,眼裡卻慢慢滲出淚花,自語道:「你沒有……我有!你可以無情……我不能……」說著,她無力地一嘆,款款近前,轉而與林一擦肩而過,足踏清風雲霧黯然遠去!

    那一聲嘆息,在山洞裡久久徘徊不去,叫人隨之愁腸百轉,心緒萬千!四下里幽香淡淡,春光旖旎猶在眼前……

    林一隻覺得一口悶氣難消,揮袖捲去。瓦罐悠悠飛起,枯草蕭瑟,儘是怒放之後的凋零與寂寞。他抬手恨恨虛空一抓,那三尺外的陶罐與枯草『砰』的一聲化作齏粉。而其依然不肯作罷,一腔怨念與怒火循著元力縱情宣洩。霎時間,一小團青、白、黑、紅、黃五色的光芒在不遠處急遽翻湧,頗為詭異……

    不過瞬間,林一大袖一甩,抬腳出了山洞。他身後那團光芒猶自閃爍不止,久久之後才寂然消失,一粒塵埃都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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