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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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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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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30 02:21:19
第九八五章 人才鼎盛(二)

安毅吩咐侍衛去江南賓館定一桌酒菜回來,然後招呼大家坐下。

六年的時光,足以把一個天真爛漫充滿幻想的小姑娘,改變成為有著淵博知識和人生觀、世界觀的新女性,尤其是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好美的歲月,當渾身散發著誘人魅力的丁墨蘭和張茹怡分別坐到安毅兩邊,含情脈脈看向他時,安毅不自禁地感受到了一絲無形的壓力。

說真的,安毅從來沒有考慮過與楚兒、潔雲之外的女人發生戀情,隨著地位的不斷提升、家業的增大,包括軍隊醫院、文工團、各級政府機構以及東方電影公司等外緣企業,屬於他管轄的女人起碼有數千,平日接觸的名門閨秀和交際花更是不計其數,其中優秀者不知道有多少,還有他收養的義女中,也不乏天生媚骨、容顏傾國傾城者,但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以平常心對待。對於家人,他有一份責任,尤其是對待情感問題,他分外慎重,生怕一個處理不好,讓心愛的人傷心絕望。

可是,情感問題是最不好處理的,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對自己有好感,表達愛慕之情,就對她避而遠之,這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激化矛盾。一直以來,在對待龔茜、葉家姐妹,納蘭飄雪、韓玉,甚至剛結識不久的朱蘊時,安毅都抱著謹慎的態度,不過饒是如此,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終於和龔茜及葉青發生了關係,對此他不曾懊惱,許多水到渠成的東西,不是他能控制的,既然發生了,順其自然就好。

現在,對於丁墨蘭和張茹怡鼓起勇氣的大膽表露,安毅心裡除了感動之外,還有一份深深的憐惜。這個時代,是男人的天堂,只要男人有能力,娶多娶少都沒人管,著名的「哈兒師長」范紹增,就娶了三十多個姨太太,沒有人指責他,反而對他的艷福羨慕不已。就算是安家軍中,夏儉、顧長風等深受安毅器重的大將,也有了好幾房老婆,估計隨著時間的流失,數目還會增加。

但是,安毅不願意草率地對待情感,兩個人的結合,不止是住在一起那麼簡單,還意味著彼此承擔責任和義務。愛情只是人生的一個方面,但是,除了愛情,還有許多值得追求和在乎的東西,安毅不想打破這份單純。

秋明軒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聊起當初去留學的情況。當初大家滿懷著希望到達美國,誰想能夠免試入學的只是一些新成立不久或者招不夠生源的大學,諸如哈佛大學、紐約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理工大學這樣的名校,卻都有著極為嚴格的留學制度,成績必須要達到其標準才能入學。於是,這一批留學生便出現了不同的選擇,一批直接考取名校入讀,一批選擇了讀半年預科,達到入學標準後才入讀,也有的就此選擇那些不知名的大學就讀。

秋明軒、丁墨蘭、張茹怡、彭佳蓮、朱玉寧等人都是天姿卓越者,順利通過了各校的考核,因此學習進度比起其他人,要快許多,在各自領域的成就也就大一些。這幾年在美國,留學生們幾乎都親眼見證了經濟危機的全部過程,對於安毅集團堅持不懈地派遣留學生的舉動非常感動,因此都具有強烈的危機感和使命感,學習起來如饑似渴,因此就算是在最差的學校學習的人員,也擁有著非凡的才華。

丁墨蘭談起了這幾年美國社會對華人的一些改變。剛開始的時候,丁墨蘭他們這些中國留學生是很受歧視的,學校裡的一些課程、場所限制對華人學生開放,涉及高端科學的實驗課不能參加,圖書館裡的許多典藏書籍不能借閱。

但隨著經濟危機發生後華人財團的崛起,慢慢地有了一些變化,紐約州最先廢除排華法案,原先普遍存在的不公正對待突然消失不見,所有的專業課程都開始對華人學生開放,實驗室和學校圖書館,成為了平時華人學生最喜歡去的地方。

張茹怡笑著道:「我就是在圖書館,看到關於維他命c的爭論,隨後專門對其展開研究,進而獲得紐約大學醫學院特別獎學金的。維他命c對於人體非常重要,要是缺乏就會出現易疲勞、肌肉酸痛、皮膚乾燥粗糙、牙齦出血、機體抵抗力下降、傷口癒合緩慢、皮膚青腫、壞血病等等狀況,經過研究,我發現維他命c可以防止亞硝基胺形成,防癌抗癌,降低血液中的膽固醇,加速手術後恢復,治療創傷等奇妙療效。人體不能自我合成維他命c,必須通過飲食進行補充,但維他命c屬於水溶性物資,極易流失,於是如何生產和製造出維他命c,及時補充人體所需,是當前的主要難題,不過在去年年底,瑞士一個化學家發明了維他命c的工業生產法,我知道後立即致電華青社的馬致遠先生,請求購買下這個專利。馬先生來電詢問了我一下關於這項發明的實際運用情況,然後就派人到瑞士購買下了這項專利。」

「維他命c?」

安毅喃喃自語,隨後有些疑惑地道:「這個東西真的能賺錢嗎?」

張茹怡白了安毅一眼:「當然能賺錢啦!我在美國除了攻讀臨床外科外,還兼修了營養學和藥劑學。西方人最注重保護自己的身體了,如果他們知道有一種藥,能夠增強自己的體質,保護自己不受病毒侵擾,肯定會趨之如騖的。這種藥雖然不會像盤莫西林那麼賺錢,但年盈利上千萬美元還是可以做到的,要是市場開發得好,上億美元都有可能。」

說完張茹怡才想起安毅的身份,吐了吐嬌嫩的舌頭,一臉俏臉變得通紅。

丁墨蘭笑著道:「這種藥確實很有效果,墨蘭從實驗室帶了一些回來,尼古拉叔叔服用後精神好了許多,連臉上的皺紋都少了,七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多歲一樣,效果確實很顯著。當初知道可以用工業方法提取維他命c後,我和尼古拉叔叔都贊成茹怡向馬先生致電。」

安毅聽了大為心動,心說這個維他命c還有如此風光的歷史,看來是自己孤陋寡聞了。當下笑著說這件事自己會放到心上,爭取盡快上馬維他命c項目,早日出產這種藥品。

談笑間,酒菜已經送來,安毅連忙招呼大家入席,沈鳳道、小九和劉卿都被安毅叫來作陪。

吃了一會兒,秋明軒談到了目前日新月異的科學發展,稱這次出國留學千值萬值,讓自己開闊了眼界,增漲了見識。秋明軒出國前就立志為改善中國的軍工技術盡心盡力,所以留學期間特別注意軍事技術的革新。他從目前目前英國和德國正在進行的噴氣式飛機的研製談起,又說到美國一些高校和實驗室對雷達的研究,最後提到了他在美國留學時進行的機床革新。一戰後,由於軍火、汽車和其他機械工業的需要,各種高效自動車床和專門化車床迅速發展,隨著科技的進步,機械製造技術進入了半自動化時期,液壓和電器元件在機床和其他機械上逐漸得到了應用,加之新合金材料的運用,機床的改良無時不刻不在進行中。秋明軒深知機床工業是包括軍事工業在內的所有工業的基礎,因此學習特別刻苦,完全掌握了工業機床的核心技術。

聽到自己熟悉的領域,畢業於加州理工學院的石峰也侃侃而談,談到了自己自己正在從事的切屑機床的改進研究。

安毅非常高興,由於經濟危機影響,川南從美國引進的機床生產設備是最先進的,那些從美國應聘而來的技師只是負責傳授操作技術,但具體的應用原理卻秘而不宣,接受培訓的工人和學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很難真正消化別人的先進技術,秋明軒和石峰等專業人才的回歸,無異於給這封閉的幕牆開了一道天窗,今後川南自己也能不斷改進機械設備,緊跟時代步伐,生產和創新機床了。

韓成富一直傾聽著大家的談話,偶爾說上幾句,聽到安毅讓自己談談對電子應用技術的看法,頓時來了精神,從電燈電話聊到留聲機、電報機,從無聲電影聊到有聲電影,從風扇聊到了空調,稱今後的時代將屬於電的時代。說到最後,韓成富興致勃勃談起了自己從事的蓄電池研究,猜測今後取代石油的能源很有可能就是電能。

安毅沒有打擊他的熱情,只是含笑聽著,不時鼓勵幾句,讓這個原本略顯靦腆的年輕人非常振奮。

在美國的時候,朱玉寧就知道川南的武器研究水平在全世界都位居前列,因此見大家聊得高興,也談了一些自己對槍械設計方面的領悟,讓安毅大為感歎——自己派人出去留學這步棋算是走對了,這裡每一個人,都算是這個時代不可多得的精英,這還是只是第一批人才中的七位,每一個已經讓自己歎為觀止了,要是今後這些人才聚集齊了,會有什麼讓人吃驚的表現呢?對此安毅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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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六章 歸途

考慮到眾多學成歸國的老部下離家已久,兼之春節將至,安毅想了想,決定給大家放個長假,吩咐留學生們相互通知,不用再前往老南昌,只需在二月底前趕往敘府經濟研究所報道即可,分配後於三月一日正式工作。

送走思家心切的秋明軒、丁墨蘭等七人,接下來的一周裡,在蔣介石的要求下,安毅跟隨他自南京赴杭州,與從上海趕來的張學良會晤。歸心似箭的安毅儘管心裡非常不願意,可是在蔣介石、宋子文的強硬態度下,只能硬著頭皮跟隨。

安毅心中清楚,此行並非只是在杭州召開全國剿匪會議,以及讓自己張學良解開心結那麼簡單,很大原因是蔣介石和宋子文對中緬邊境危機深感擔憂,不願意引發更大規模的武裝衝突,把安毅留在身邊,是控制衝突升級的最好辦法。

萬一已經取得共識的英國人無法控制事態發展,邊界衝突越演越烈,也可通過對安毅的限制,來約束安家軍上上下下的激烈反應,只要安家軍不參與其中,邊界衝突就不會出現大的危機。

此次杭州之行的意義非同反響,短短一周時間裡,發生了改變多支軍隊和許多人命運的大事:

紅軍蕭克十六師、高詠生十七師在聯合攻打奉行的行動中,被嚴陣以待的中央軍西路軍輕鬆擊潰,在西路軍的步步緊追和重兵打擊下,損失極為慘重,這兩支原本以銅鼓和宜豐為根據地的紅軍,徹底喪失了存身的地盤,在嚴寒的窮山惡水之間,疲於奔命;新疆的盛世才在蘇聯紅軍的支持下,強勢崛起,並與宿敵馬步芳等人達成共識,盛世才終於在新疆站穩了腳跟;福建十九路軍徹底失敗,蔡廷鍇等人在大軍壓境的最後一刻從龍巖逃往梅縣,所部兩個師被陳濟棠的粵軍收編。

七天中影響最為巨大的一件事是:窮途末路的東北軍少帥張學良終於妥協,在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的耐心說服下,在華北宋哲元部和閻錫山部的聯合擠壓中,不得不接受中央的調遣,東北軍依次撤離華北,開往河南、湖北,感覺到自己受騙上當可又毫無還手之力的張學良,終於認清現實,接受了蔣介石的委任狀,擔任豫鄂皖三省剿匪總司令,率領東北軍對豫鄂皖紅軍進行圍剿。

軟硬兼施成功壓迫張學良的整個過程,安毅都在冷眼旁觀,默默思索。

令安毅無比感慨的是,天真的少帥竟然會以結拜小弟的身份,要求擔任委員長侍從室主任一職,表面上是謙遜地希望能跟隨義兄,多學習一些治軍治國的本事,心底裡卻企圖以通過留在蔣介石身邊表達忠誠的方式,換取東北軍繼續駐紮華北。

蔣介石當然不會答應,先不說習慣於風花雪月的少帥能否勝任要求極高的侍從室主任一職,只說軍紀渙散、群龍無首的東北軍現狀就不允許蔣介石做其他選擇。

讓士氣全無的東北軍繼續留在華北,無疑是個巨大的安全隱患。與其讓其駐紮華北、抱著已經失去的輝煌記憶過日子,日復一日消耗中央大筆軍費和搜刮壓搾地方民眾的稅賦,還不如調到剿共戰場來,真刀真槍地拚殺一番,無論最終東北軍是勝是敗,對蔣介石來說少了個政治與軍事上的勁敵,對華北來說少了個雄踞多年的傳統軍事勢力,為中央政府以及中央軍對華北的控制消除障礙,東北軍也會在激烈的圍剿戰爭中,逐步消耗殆盡,可謂一舉多得。

經過蔣介石几人的輪番分析和勸說,少帥只能不情不願地接受這一現實,表示會在一周內前往武漢,宣佈就任三省剿匪總司令。

這一系列見識,讓安毅覺得不虛此行,暗自為蔣介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感慨不已,同時也對自己安家軍未來命運,多了許多的警示和思考。

二月九日,距離新春佳節僅有五天時間,蔣介石終於完成杭州之行的所有計劃,飛回南昌,繼續不罷不休地指揮中央軍,大舉圍剿紅軍。

安毅記掛著家裡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和兩個嬌妻,向蔣介石提出請假回敘府過年並召開麾下各軍軍事會議的請求。

蔣介石有感於這段時間中緬邊境局勢趨於緩和,加上成功地調動了東北軍南下參與圍剿紅軍,又在杭州掀起了「以教養衛為救中國興民族方針」偉大運動,還在最後一天的中央軍委會議中,成功地促使安家軍航空司令部變更為中央空軍西南司令部,高興之下,批准了安毅的請求,要求安毅必須在正月初八趕到南昌開會,之後要好好地履行參謀次長和中央軍委委員的神聖職責。

分手之後,安毅直接乘坐緊急調來的專機,飛抵南京,召開一個由參謀本部第四廳、安家軍南京情報與兵站總部、胡家林第十七軍駐京辦事處主任參加的會議,對近期的局勢和去年的工作計劃做了個小結,要求各部嚴密配合華北局,確保華北局在春節期間對東三省日軍重要軍事目標展開打擊報復。

會議涉及的具體事務繁多,從九日下午兩點展開的會議延續到了次日凌晨才結束。令安毅非常高興的是,胡家林的十七軍駐京辦主任張應良上校詳細介紹了圍剿劉黑七的行動過程,成功俘虜劉黑七部六千餘人並全部繳械,從俘虜中挑選出的一千五百名好兵苗子正在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整訓和政治教育,被逼得逃進山東的劉黑七數百殘部,在韓復渠毫不客氣的驅趕下,逃到了河南境內,這下讓河南省主席劉峙頭大了。

天色大亮,小雪初霽。

安毅吃了個大餅,喝下碗熱氣騰騰的豆漿,招呼沈鳳道準備好,即刻趕赴機場,出門前對即將返回廣州探親的林耀東千叮萬囑,讓林耀東除了送上自己簽名的大幅照片、一副吳稚暉先生的賀壽書法和一些禮物之外,別忘了替自己給老族長拜個年磕個頭。

剛要走出大門,情報站撥給丁墨蘭、張茹怡二女使用的那輛專車開進了院子,在大門口徐徐停下,車門打開,丁墨蘭攙扶著一個白人老頭走了下來,安毅連忙與沈鳳道、趙瑞、劉昊、張揚等人迎上去見禮。

上次送丁墨蘭和張茹怡回賓館時,安毅已經與尼古拉.特拉斯見過一面,當時對這個據說學識極為淵博的塞爾維亞人並無太深的印象,後來讓專人調查後才知道此人的不凡。此刻換上一身深棕色呢子西裝和黑呢大衣的白人老頭,腦袋上扣著頂黑呢風雪帽,凍得通紅的高鼻子呼出團團熱霧,在丁墨蘭的引領下,笑容滿面與安毅握手,寒暄幾句一起進入大廳,機敏的侍從立刻給這個白人老頭送上一杯西方人通常都很喜歡的紅茶。

丁墨蘭看到沙發邊的幾件小皮箱,意識到安毅要出門,連忙走到安毅身邊,低聲問道:「長官,你這是去哪兒?」

「快過年了,得回敘府去看看家人。再一個,今年川南又是一個豐收年,需要對各級政府政績突出的官員和勞動模範進行嘉獎,還要到周邊幾個移民新村拜訪一下安頓了兩年多的父老鄉親,你怎麼回南京來了?你父母和你分開這麼多年了,肯定想和你多聚聚的。」

安毅微笑著回答,望著丁墨蘭水靈靈的迷人眼睛,心情突然變得格外舒暢。

「我剛回上海就回家看望了一下家人,到南京拜訪完你後,我又和尼古拉叔叔一起回上海家裡住了一段時間,父母兄妹都很開明,聽說我和陪尼古拉叔叔要到敘府過春節,都很支持。」丁墨蘭紅著臉回答。事實其實是知道女兒的心意後,和所有望女成鳳的家長一樣,丁墨蘭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和安毅多多接觸,說不一定有個柳暗花明的好結果,當然這些丁墨蘭無法說出口來。

安毅很驚訝:「不是說放假到月底嗎?怎麼?以大上海的繁華,還不能吸引尼古拉先生?」

丁墨蘭點了點頭:「是啊!尼古拉叔叔聽我介紹咱們川南的各個研究機構之後,一直不相信落後的中國會有這麼專業的科研機構,他總是問我安家軍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外,其他將士是不是還都留著一條長辮子?真是氣死人了,尼古拉叔叔一直沉迷於他的科學研究,不怎麼關注電影和報紙,加之以前美國都是這麼宣傳中國的,眼下西海岸的華僑中也有不少頑固派繼續穿馬褂留辮子,所以才會鬧這個笑話。」

安毅忍俊不禁,走到尼古拉身邊坐下,知道他會說中國話,也不費力說英語了,直接道:「尼古拉先生,等你飽覽中國的秀麗風景後,我再派專機來接你,去敘府去看一看,怎麼樣啊?」

「咦,將軍,不是說好和你一起到那個什麼……什麼萬里長江第一城,去過你們的聖誕節嗎?」尼古拉不解地問道。

安毅愣了一下,轉向滿臉緋紅的丁墨蘭,立即明白過來:「可是——尼古拉先生,我今天就得趕回去,敘府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所以……」

「沒問題啊,我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其實我們前天就回南京了,不過那時候你還在南昌,所以我們又在南京附近逛了逛。昨晚打電話知道你回來後,今天天還沒亮,我的小天使就來敲我的房門,一切出行的事務準備完畢,我們還一起到街口那家別緻的餐館,愉快地享受了一碗陽——春——面。誠實地說,中國的面確實比意大利面好吃。」尼古拉輕鬆地回答。

安毅知道無法拒絕了,只能樂呵呵地表示這是自己的榮幸,耐心地陪著尼古拉享受了一下一百五十個大洋一斤的極品祁門紅茶,看到尼古拉又再往茶杯裡加上一粒方糖,只能無奈地看著。

兩個小時之後,一行人終於來到機場。

尼古拉看到安毅的專機是德國容克公司的三發運輸機,頗為意外,微微一笑登上機艙,最後選擇了與安毅面對面的位置,在丁墨蘭細心照顧下,東瞧瞧西看看,不停點頭,似乎對飛機裡的陳設和座位佈置非常滿意。

飛機飛上藍天,尼古拉把幽深的目光從燦爛和暖的眼光和片片白雲間收回,含笑望著安毅俊朗的臉,突然問道:

「安,你相信嗎?只需要更換一種德國人和美國人都在全力去幹的、很快就能研製成功的飛機發動機,再對飛機脆弱的骨架和拙笨的外形做一些改進,人們就能輕鬆地以每小時一千公里以上的時速,自由地翱翔於美麗的藍天之上。」

安毅有些驚訝地望著露出輕鬆笑容的尼古拉:「先生說的是不是德國、英國和美國幾個飛機發動機製造廠,正在研製的噴氣式發動機?」

尼古拉有些意外:「安,沒想到你也知道這些信息。我覺得你是除了我的寶貝外,見過的最聰明的中國人,雖然我知道你從沒有在歐美任何一所學校接受過高等教育,但是我在與兩個寶貝的交談中,早就知道你和德國人一起聯合改進並製造飛機,還聽說你的飛機是全中國最大最先進的飛機,如果需要,可以乘坐二十六個人。

「剛才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實如此,戰敗的德國人在軍用飛機方面受到研製的限制之後,開發民用飛機的熱情更為高漲,可以說到目前為止,這架容克運輸機是我見到的較為優秀的運輸機之一,只不過樣子太醜了。沒辦法,德國人一直側重於飛機的性能,卻往往以犧牲視覺感官為代價,可惜了。」

「你真是太精闢了,我的教授,如果不是聽墨蘭和茹怡談及你後,我特別查閱過你的資料,我真難以想像會有一天和一個拒絕領取諾貝爾獎的偉大科學家在一起交流。」安毅非常佩服尼古拉的睿智與眼光。

尼古拉紅光滿面,爽朗地笑了起來:「雖然你是在恭維我,但我還是很喜歡聽,能得到一個全世界最年輕的上將如此讚譽,確實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過,親愛的安,我想問問你,聽說你對科技、特別是機械非常著迷,估計在這方面你下了很大工夫,否則也不會和嚴謹務實、素以工作機器著稱的德國人攪在一起。

「我想問的是,你是否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世界上會有一種飛機,能在一萬英里的航程中不加油,承載五百名乘客飛越太平洋,從美國飛到中國只需要二十四小時甚至更短的時間?」

安毅徹底傻了,心裡直叫我的娘啊這傢伙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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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七章 一諾千金

回到敘府,安毅沒有一天的清閒,連續兩天的軍事會議和行政會議結束,緊接著就是大張旗鼓的表彰活動,十五個軍政團體和三百餘名各界模範在農曆的年終獲得嘉獎,帶著巨大的榮耀,歡歡喜喜地回家過年。

駐紮在滇南的二十六軍和警備部隊將校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英國人看到安家軍並沒有參與到班洪邊境的衝突之中,全都以為中國政府在英國巨大的外交壓力下,忍氣吞聲悄然退縮了,開始肆無忌憚地加大越境開採銀礦渣的規模,遇到卡瓦族聚集起來的上千民眾強烈抵抗之後,貪婪成性、橫行霸道的英國人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糾集多達一千餘人的英緬軍隊,武裝開進班洪礦區。

不知是什麼原因,素來悍勇好戰,雖然只裝備有長矛、弓箭和少量火銃的卡瓦族人一直都是寧死也不退縮的,但這次竟然在無法抵抗之下選擇了盡數撤離,連礦區周邊三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也整體搬遷。英國人驚訝之後,先是大喜若狂,緊接著迅即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以卡瓦族彪悍的民族特性,竟然做出如此有目的、有組織的統一撤退,極有可能意味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謹慎的英國殖民軍隊和貪婪成性的英國開發商,尚未達到要錢不要命的地步,看到情況不對勁,立即撤出礦區,集結兵力於邊界地區,不時派出小股偵查部隊,越境探查安家軍的動靜,重賞緬族軍隊中的亡命之徒,做出各種各樣的挑釁和試探,無奈連續五天都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

這下英國人徹底糊塗了,只能寄望於正在從印度飛來增援的一個空軍大隊,希望能在強大的大英帝國空軍的空中偵察和威懾之下,能夠徹底解除礦區周圍潛在的危險。

英國人不知道的是,滇南數縣的卡瓦族各部落頭人罕有地聚集於滄源縣城,打破了百年來對漢族人的不信任態度,正在與專區公署議長朱老爺子、二十六軍軍長夏儉、警備司令代正良等將校聚集一堂,緊張磋商對策。

暫時退出避免加劇衝突的意見,正是滇南安家軍司令部做出的,儘管剛開始的時候遭到不少剛直的卡瓦族頭人的強烈反對,但是在安家軍上下鄭重承諾——絕對不放任外敵侵犯自己父老鄉親弟兄姐妹的生命財產安全,並慷慨贈送給各部落一批槍支彈藥用於自保的前提下,頭人們終於放下戒心,相信安家軍的誠意,耐心地坐下來好好協商,最後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同意按照安家軍制定的對策實行,實施之後的效果很好地說明安家軍是對的。

眾頭人和安家軍滇南高層因此而得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詳細權衡得失,力爭盡快拿出一個令各方面都滿意的計劃,對英國人的侵犯予以還擊。滇南邊界因為這樣的原因,竟然出奇地平靜下來,沒有發生南京政府和英國政府均擔心的武力衝突,但越是平靜,積蓄的矛盾和怒火就越濃郁,前景也更為令人擔憂。

相對於滇南的弟兄們,安毅一點兒也不輕鬆,大年三十還去了敘府周邊的移民新村,探望來自大江南北的鄉親們,回到家已是下午五點,勞守道、弟弟羅韶東、夏儉一家、尹繼南的岳父岳母和女兒等數十人,濟濟一堂,五張大桌子滿滿當當擺在大客廳裡,桌面上滿是可口的菜餚。

大家看到丁墨蘭陪著尼古拉.特斯拉,和安毅一道回來,全都露出了熱情的笑臉,濃濃的親情和節日的喜慶,讓從未體驗過中國農曆春節的洋老頭感動不已,破天荒地沒有說出一句別出心裁的玩笑話,緊緊握著勞守道的手,欣然坐到長輩該坐的位置上。

經過幾天的相處,丁墨蘭已經和龔茜很熟悉了,她非常尊敬這位美麗端莊、對自己關愛有加的上司,更喜歡龔茜那個粉嘟嘟的漂亮兒子,不知不覺嘴裡的稱呼已經變成了「茜姐」,與安毅、葉青等人的叫法一模一樣。

熱熱鬧鬧和睦美滿的年飯結束,年紀大的如吳媽、尹繼南的岳父母等人先後告辭離開,年紀小的都在大人的陪伴下,不是前往新落成的敘府劇院觀看川南各界的文藝表演,就是到人民廣場去參加市政府舉行的新春遊園有獎活動。

安毅這個時候才真正地輕鬆下來,難得地擁著兩位嬌妻,坐在二樓客廳裡,圍著暖烘烘的炭火,一起守歲,低聲交談。

楚兒還在哺乳期,不時需要從嬰兒車裡抱起四個多月大的兒子,「依依呀呀」地哄上一會兒,加上這幾天籌備新年的活動日程,很費精力,靠在安毅的肩膀上,困得眼皮直打架,實在支持不下去只好低聲致歉,抱著孩子回去補覺了。肚子越來越大的馮潔雲,這段時間變得非常嗜睡,見楚兒休息去了,也不由打起了呵欠。安毅心裡滿是溫馨,小心翼翼地呵護馮潔雲上床躺好,馮潔雲直起腰身,摟著安毅的脖子親了又親,這才帶著幸福的微笑,甜甜入夢。

安毅洗完澡,看了看房間裡的大鐘還九點不到,想了想穿戴整齊,下樓向馬大嬸交代了幾句,出門直接走到東苑的小樓裡。

龔茜的小保姆芍藥已經放假,出去玩了,葉青今天一早乘飛機返回杭州,看望久違的父母,小樓裡只剩下深居簡出、行事非常低調的龔茜和帶孩子的吳媽。

安毅到兒子的房間,親了親睡熟過去的寶貝兒子,掏出個紅包提前孝敬吳媽,在吳媽欣慰的注視下,悄然登上二樓。

沐浴完畢的龔茜,正在梳妝,從鏡子中看到安毅邊脫下外衣邊走了過來,一顆心激動得「怦怦」直跳,美麗的眼中,全都是似水柔情。

認識安毅八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與安毅一起歡度佳節,而且是靜謐溫馨的二人世界。

安毅的心弦遠遠地就被龔茜急促的喘息聲和幽幽如蘭的美妙氣息所撥動,靠上去從身後伸出雙手,在龔茜圓潤飽滿的雙肩上輕輕揉捏。不一會兒,雙手不由自主地下滑,在龔茜無法自已地顫慄起來、就要發出第一聲嬌吟之際,安毅熱辣辣的嘴唇,已經貼在龔茜如饑似渴的丹唇上……

次日上午,睡在自己房間裡的安毅,被院子裡傳來的陣陣歡笑所吵醒,迷迷糊糊起床披上大衣,走到窗前一看,頓時欣喜萬分:

一場突如其來的瑞雪,已經把整個院子裝點得潔白一片,大樹上、枝椏上和竹梢上全都是晶瑩的雪花,義女小杏花、勞守道的兒子三毛、已經就讀士官學校軍需專業的義子馬遠征以及小保姆芍藥等等全都在歡快地打雪仗,衣著光鮮的勞守道和一群婦女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

「毅哥,難得休息一下,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我特意不讓孩子們上來打擾你的。」

身穿節日盛裝的楚兒,還是那麼地溫柔美麗,根本看不出是生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安毅伸手摟住來到身邊的楚兒的纖腰:「怎麼,孩子們是想要紅包了吧?」

楚兒呵呵一笑:「可不是嗎?都等著拜年呢。」

安毅歉意地親了親楚兒的臉蛋:「我昨晚回房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沒吵醒你吧?」

「沒有啊,我睡得死死的,今早起來進房來看你睡得那麼香,不忍心打擾你,又悄悄退出去了,雲姐也說讓你多休息,這些日子你太累了……好了,既然起來了,快去洗洗吧,尼古拉先生剛來電話,說要和你一起去北山古炮台遊覽,昨晚喝酒時你答應他的,沈大哥說已經安排好了。」

楚兒輕輕推開安毅,走到衣櫃前為安毅挑衣服:「今天是大年初一,穿軍裝還是便裝?」

安毅拍了拍腦袋,大步走向洗浴間:「便裝吧,雖然適逢瑞雪,今天北山不一定有多少遊客,但總不能太過顯眼了,否則大家都上來打招呼,彼此都耽誤了……」

兩個小時後,尼古拉與安毅站立在高高的古炮台上,俯瞰奔騰不息的三江口,朝陽給白皚皚的群山和敘府城蒙上了一層溫暖的柔光,強勁的東北風將安毅和尼古拉的大衣吹得獵獵飄動,兩個人卻似絲毫沒有寒冷之感,遙望著壯麗的江景久久佇立,心情澎湃。

丁墨蘭、韓玉、沈鳳道等十幾人全都身著節日的盛裝,站立在炮台下方的城垛邊沿,凝望敘府美景和滔滔江水,無比陶醉。

「安,敘府很美,對嗎?」尼古拉開口了。

安毅微微感歎:「是很美,美得讓人沉醉!不過幾年前可不是這樣,到處是殘垣斷壁,處處顯露衰敗的跡象……看到敘府在我的手中變得越來越美,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尼古拉先生,你的家鄉一定也很美吧?」

「是啊,不過太過遙遠了,不單是指路程,記憶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模糊不清了。」尼古拉勾起了鄉情,深吸了口氣,指指敘府城最高的基督教堂尖尖的頂部:

「這座教堂,和我少時家鄉的那座教堂幾乎一樣,很難想像,你在四年前中國局勢還很混亂的時候,就同意基督教進入這個古老而又煥發出盎然生命力的大陸腹地城市。我來中國之前,並不清楚這裡的情況,慢慢深入瞭解之後我才發現,你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麼寬廣的胸懷,雖然這座雄偉的教堂剛落成兩年多,但卻是這座城市走向發展、走向繁榮的最好見證。

「安,我很欽佩你,你能有這樣的氣魄,建立起一座完全屬於自己的美麗城市,而且能讓它兼收並蓄,博采眾家之長,成為一個和平發展的楷模,這其中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勇氣和力量,更重要的是一種天才的創造力和前瞻性。說實話,直到剛才那一刻,我才被你感動了,了不起啊!」

安毅驚訝地凝視感慨萬千的尼古拉:「是不是之前我給你留下的印象很糟糕?我承認,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並不那麼禮貌,要知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擔心墨蘭和茹怡被人騙了呢……咦,看你的神情,不像是那麼小氣的人,你不會在看到我之前,以為我也留著一根大辮子吧?」

尼古拉歡快地笑了起來,一雙濃眉上下抖動:「是的,是的,至少在美國的時候,我是這樣想像你的,我那美麗的兩個天使蘭和怡在提起你的時候,總是一臉的嚮往和崇拜,連我這個老傢伙都嫉妒了,於是就盡量把你往壞處想。」

「哈哈……奶奶的,你可真逗,哈哈!」

安毅實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尼古拉也毫無風度地暢笑著,需要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雙掌撐在城牆上,才不至於笑得蹲下來。

下方的丁墨蘭、韓玉等人和一干將校全都驚訝地望了過來,安毅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吩咐大家隨意,該放鞭炮的就放,該怎麼樂就怎麼樂,既然出來遊玩不需要拘束。

尼古拉笑完,站直身子,望了一眼興高采烈、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年輕男女,再次感歎:「年輕真好啊!」

「你一點兒也不老,尼古拉先生,我認為現在正是你一生中最睿智的時期,從古到今的偉人,都是在你這樣的年紀,創造出豐功偉業的。」安毅笑容可掬地恭維。

「也許你說得對,這段時間的確是我一生中最為清醒的時期,至少這幾年我想明白了人生的很多事情,但這也是讓我最感無奈的事情,因為生命漸漸離我而去,我卻還滿懷遺憾和不甘心……」

尼古拉深有感觸地合應。

安毅想了想,終於提出埋藏已久的要求:「尼古拉先生,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墨蘭、茹怡她們有過什麼約定,但我還是想請求你:留下來吧,我和我的同事們都非常希望你能留下來。這段時間你也考察了我們敘府的十多個研究所,雖然你讚不絕口,但是我能聽出你讚許中的某些失望,我呢,很想在你的幫助下彌補我所不知道的缺陷和失望,而這一切,只能寄望於你這樣的偉大的科學巨匠。尼古拉先生,今年是中國農曆新年的第一天,很多人都會在這一天許下一個美好的願望,我也如此。」

尼古拉有些意外。他雖然知道安毅在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後,肯定會說出挽留自己的話,但沒想像到竟然會選擇在這樣特殊的一天、用如此真摯地語言表達出來,感動之餘,頑皮地笑道:

「安,要我留下來其實不是不可以,可是我的要價會很高,記得當年聞名全世界的大發明家愛迪生先生一周都不願付給我二十五美元的薪水,相信也沒多少人出價會比他高。既然你如此誠懇,那麼我現在給你個機會,說來聽聽吧,你付給我的薪水能有多少?」

「你說個數吧,只要我能辦到,絕對不討價還價。」安毅笑語盈盈。

「這樣吧,我的年薪是一百萬美金,你願意嗎?」

尼古拉笑得很燦爛,他認定安毅絕對不會滿足自己的條件,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會滿足這個近似於不可能的條件。

安毅甘之如飴:「告訴我,尼古拉先生,告訴我你說的是發自內心的實話。」

「那當然,一百萬美金哦,沒有比這個更實在的大實話了。」尼古拉非常得意。

安毅笑容逐漸消失,鄭重地伸出手來:「那麼,成交了!」

尼古拉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無比驚訝地凝視著安毅的雙眼,過了好久才嚴肅地問道:「安,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尼古拉先生,把你尊貴的!我認為,這個世界上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事物不多,而你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你的生命和才華,以及你對人類社會的貢獻,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安毅上前半步,臉上全都是由衷的微笑。

尼古拉深受感動,情不自禁伸出雙手,安毅抓住緊緊一握,接著發出爽朗的笑聲:「親愛的尼古拉先生,我相信你會覺得,這將是你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而且在這塊古老的、美麗的土地上,亟待為你建起一座豐碑,永遠讓我們的子孫後代緬懷。」

尼古拉重重握住安毅的手:「親愛的安,我真的被你感動了!不過,請允許我修改一下我的承諾,我願意留下來指導你認為需要的研究工作,但只能留下兩年,兩年後我必須回去,我還有很多的心願留在美國。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我尊重你的決定。」

安毅心中痛苦,但臉上仍是燦爛的笑容。

「那麼,請你先給我預付五十萬美元薪水怎麼樣?」尼古拉狡猾地笑問。

「沒問題,回去之後我立刻給你支票,銀行由你指定,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在美國花旗銀行或者合眾國銀行隨意支取這筆錢。」安毅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這麼吧,親愛的安,我拿到支票就立刻返回美國,我要把自己所欠的債務全部還清……對了,最好你能再給我二十萬美元,我回來的時候,將把我所需要的研究設備和幾個助手一起帶來,也許需要三五個月,甚至半年,你能答應嗎?」尼古拉似笑非笑地望著安毅。

安毅頷首一笑:「中國有句老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答應你了!」

尼古拉無比震驚地望著安毅,好久才悠悠一歎:「好吧,我被你折服了!可是我要說,安,你也是個瘋子,我們都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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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八章 如夢方醒

大年初一下午兩點,正在雅安視察的劉文輝給安毅連發三份電文,第一份是禮節上的賀詞,還說接下來的元宵節,他的族兄劉文彩將會前往敘府,與各界老朋友聚上一聚,共同協商如何大力發展雙邊關係、振興四川經濟;第二份電報緊接著第一份而來,敘說英國駐印度殖民軍隊武裝了約為萬人的西康叛亂分子,於大年初一上午侵佔了鄧科和德格兩大重鎮,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第三封電報是安毅復電後一個小時發來的,劉文輝幾乎得出和安毅一樣的意見,認為川康、滇西、滇南的武裝暴亂和衝突絕對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一個地段、每一次衝突都有英國人參與其中,認定英國駐印度總督和殖民軍隊司令部是一系列侵略挑釁事件的罪魁禍首。

安家軍的一個個將領接到通知,於當晚八點在總司令部召開緊急會議。

剛把家人接到敘府的江防司令路程光也放下一切,第一個趕到安毅身邊;陪同曲慕辰遊覽敘府真武山的葉成和屠智榮等人立即下山;一年到頭不見人影的杜易難得地陪同父母和老婆孩子看電影,聞訊悄悄離開電影院趕到情報局;正在湖州探親訪友的川南警備司令兼敘府行營參謀長楊斌接到急電,立刻告別家人,率領副官和侍衛長趕赴杭州,搭乘西南航空公司最後一班杭州至南昌至敘府的班機飛回敘府。

下午三時,南昌行營。

考察南昌「新生活運動」展開情況的蔣介石同時接到安毅和四川省主席劉文輝發來的急電,立即召集麾下心腹,召開特別會議。

已經悄悄調回蔣介石身邊擔任剿匪司令部秘書長的楊永泰愁眉緊鎖,一言不發,靜靜等候葛敬恩、曹浩森、林蔚、陳立夫、徐恩曾等人發表意見,可這幾人除了參謀次長葛敬恩之外,誰都不熟悉西南情況。

葛敬恩早就知道蔣介石的「堅忍」政策,沉著臉,閉上嘴不願表態,弄得主持會議的蔣介石非常尷尬。

陳立夫看到蔣介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略微猶豫,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如果自乾(劉文輝)將軍所言屬實,數年來叛亂不休的西康地區恐怕會出現更大的危機。之前叛軍一直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遇到川軍出擊通常是溜之大吉,如今竟然出現上萬武裝分子,連續攻克並佔領西康與藏邊兩座重鎮,並採取燒殺擄掠的過激方式,很明顯是惡意為之的。這個問題雖然發生在西康,但是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很可能引發全國輿論一片嘩然,元月一日日軍轟炸北平密雲的龍王廟,就引發了全國各界的強烈反響和抗議,政府被憤怒的民眾抨擊,非常被動,更為嚴重的是,瀋陽、旅順和錦州在昨天下午和晚上接連發生四次大爆炸,日軍物資倉庫、中轉車站幾乎全被搗毀,百餘日軍在爆炸中喪生,這一切,很有可能是民間抗日組織大規模報復的前兆,接下去估計會釀成更大的災難。」

蔣介石非常清楚日本人遭受報復的事情,昨晚接二連三接到東北爆炸案的消息時,蔣介石甚至有種極為舒暢的快感。

剛開始蔣介石以為是安毅主管的第四廳所為,因為目前安毅只向軍統局交割了華北、華中兩部分的情報機構,日占區的東北情報站並不在交割之列,安毅也否認東北情報站的繼續存在,解釋說東北站的情報員全都撤回華北,並已經轉入軍統局相關部門。

戴笠也認同了安毅的解釋,匯報說除了經貿這條線還在第四廳管轄範圍內,其他如偵查、行動、技術等部門均已悉數轉入軍統局編製序列,人數多達三百餘人,軍統局的華北地區各情報站正因為得到這批寶貴人才的加盟,才得以迅速組建並開始高效地運轉起來。

第四廳廳長趙瑞也在密電中否認了是第四廳所為,但不排除這是之前想加入第四廳外圍組織的「東北抗日青年團」和「東北鐵血鋤奸團」自發組織的反抗行動,因為這兩個團體的領導人,幾乎全都是原東北軍中的年輕軍官,因為對少帥的極度失望和對日本人的刻骨仇恨,他們拒絕了東北軍情報部門的招攬,但由於第四廳已經把華北主要情報力量和秘密據點移交給了軍統局,所以斷絕了與這些民間抗日團體的聯繫。

戴笠和趙瑞的匯報,蔣介石雖然不完全相信,但是也毫無辦法,他雖然懷疑對日本人極為警惕的安毅仍然繞過軍統局甚至繞過第四廳,向整個東北和華北地區的地下抗日組織提供武器和資金上的幫助,但這僅僅只是懷疑,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證明,就連無孔不入的日本情報機關都抓不住安毅的把柄,剛剛在華北立足的軍統局和徐恩曾那點兒可憐的黨務調查力量,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但是今天接到的急報不同以往,劉文輝雖然狡猾,但不會在大年初一這個閤家歡慶的日子魯莽地以報憂不報喜的方式訴說自己的難堪。

根據以往的經驗,只要英國人支持的叛軍鬧得不是很過分,劉文輝也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盡量淡化,因為他這個四川省主席也不願意自己統治的川康地區,不時傳出有損其威信甚至激發民憤民怨的消息來,這次不擇時日的急報,足以看出危機已經超出劉文輝控制的範圍,他再壓著很可能對他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

蔣介石雖然神色嚴峻,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和安毅的心情一樣,有一種如夢方醒的驚愕感和恥辱感,知道被英國人彬彬有禮的外交手段和陽奉陰違的對華政策蒙騙了。

可是即便這樣,蔣介石仍然下不了決心,目前正是剿滅共產黨紅軍的關鍵時期,已經殫心竭慮處理好華北問題和福建問題的蔣介石,非常不願意看到西南再出現牽涉到外國勢力的軍事衝突。

蔣介石始終認為,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等待消滅共產黨紅軍之後才能提上議程,否則將會對他的剿共大業產生無法預測的重要影響。

會議室裡出奇地安靜,誰都不知道蔣介石心裡在想些什麼,直到蔣介石把臉轉向楊永泰,大家才意識到蔣介石要傾聽楊永泰的想法,意識到這位號稱蔣介石第一智囊的意見,極有可能會左右蔣介石的最後決定,於是大家不約而同望向從容淡定的楊永泰,包括坐在最邊沿的鄧文儀,也情不自禁地豎起了耳朵。

楊永泰緩緩站起來:「委座,諸位,說實話,我對此非常驚訝,幾乎不需要再做多少分析,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不斷發生的西南邊境武裝衝突,是英國人有計劃、有預謀、有目的的總體行動。日本人極為擅長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英國人同樣也不例外,從鴉片戰爭到現在,他們一直這麼做的。」

眾人頻頻點頭,楊永泰的意見基本上與大家的分析一致,但楊永泰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地站在那裡,顯然還有更為重要的話接著說出來,大家都聚精會神洗耳恭聽。

楊永泰接著說道:「只是在目前的國內局勢下,我們很難在任何方面作出回應和表態,原因有三:第一、從清朝開始,中緬、中印邊境線就存在巨大的問題,雙方對邊界線的劃分分歧很大,大到無法調和的地步,這就給英國人不斷抓住我們的弱點,不斷刺激我們的神經提供了借口和機會,因為清王朝和北洋政府的腐朽懦弱,現在把矛盾扔到了我們國民政府手上,而國民政府的能力大家都清楚,如今華北問題方才解決,福建叛亂剛剛平息,各級政權都沒有來得及建立,還得集中全力撲滅位於國家腹心地帶的共產黨反動勢力。列強正是看準了我們顧此失彼的窘迫處境,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的侵略挑釁。

「第二、自從中華民國建立以來,就從未有能力管轄過東北、西北、西南這些超過國土面積三分之二的地區,就連中山先生的革命根據地廣東,如今也都把持在陽奉陰違的地方軍閥手裡,廣西貴州更不用說了,就連中央的一紙命令都無法有效傳遞到上述地區,好不容易在長城抗戰之後收回的華北地區的管轄權,還得看各駐軍的面子小心翼翼地行事,這個時候,要是不迅速消滅共產黨武裝,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的力量去解決層出不窮的危機,除了口頭上的表態之外,我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第三、縱觀以上現實,還是需要強調我們既定的、必須堅定不移執行的方針政策——攘外必先安內!否則任何的匆促決定都毫無意義,只會把黨國大業推向失敗,而不會對國家民族有任何裨益。我的話講完了。」

楊永泰的一席長篇大論,正中蔣介石下懷,也起到了一錘定音的作用。

其實這些話是蔣介石想說又不方便說出來的,楊永泰這次為蔣介石說出來了,就算將來出了問題,也自然會由楊永泰來背黑鍋,與領袖毫無相關。在楊永泰發言過程中,蔣介石情不自禁頻頻點頭,等於是給了與會者明確的信號,這,就是蔣介石的最終意見。

蔣介石掃視一圈:「諸位有何補充,儘管暢所欲言。」

看到沒有一個人有表態的意思,蔣介石想了想說道:「那麼,我來說說自己的意見,供各位討論一下。一、立即通知行政院汪院長,請他和外交部緊急照會英國大使,讓英國人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必要時可以提出嚴正抗議,並闡明必要時候我們將予以反制的態度;二、嚴令劉文輝、朱培德、安毅保持克制,任何的軍事行動,都必須報請中央的批准,否則一律視為擅自行動,將予以嚴厲處分。大家議一議吧,有何意見儘管提出來。」

眾人看到蔣介石已經做出決定,哪裡還敢有什麼意見?全都恭恭敬敬地表示一切以委座馬首是瞻。

蔣介石滿意地宣佈散會,楊永泰故意磨磨蹭蹭留到最後,等大家都離去之後,楊永泰在心領神會的蔣介石耳邊低聲建議:

「委座,請盡快召喚劉文輝、安毅、朱培德三將軍到南昌開會,哪怕不能統一意見,也能為外交斡旋贏得寶貴的時間,否則一旦這幾個封疆大吏無法忍受英國人的頻繁挑釁,到時候再想制止就晚了。」

「正合我意,就這樣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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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九章 各懷心事

大年初三下午,三架容克運輸機先後降落在南昌機場,先到達的安毅陪同蔣介石等人一起迎接朱培德和劉文輝。

朱培德的專機是雲南空軍的容克52型軍用運輸機,和安毅的座機一樣,都是三個發動機的二十六座大型客機,劉文輝的座機是容克34改型機,加上兩位飛行員在內成員只有六人,因此劉文輝只帶來了副官長和侍衛長,不像朱培德那樣,十幾個將校濟濟一堂。

蔣介石非常熱情,跟隨在他身後的陳立夫、楊永泰、曹浩森、剛到不久的張治中和孔祥熙等人都親熱地與朱培德和劉文輝打招呼。

蔣介石見朱培德氣色好了很多,可臉型和身材還是那麼瘦,非常關心地詢問朱培德的日常起居。極少出川的劉文輝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自有一股威風凜凜的梟雄氣概,蔣介石身邊的一群軍政大員誰也不敢小覷,對劉文輝彬彬有禮,非常禮貌周到。

劉文輝打完哈哈,正要和安毅走在一起,蔣介石大呼「自乾兄一起來」,很快便把劉文輝和朱培德一起請上他那輛寬大的美國防彈車。

安毅見狀笑著搖了搖頭,快步走到恩師張治中身邊,恭敬地把張治中請上第四廳南昌站的專車,跟隨在蔣介石的車子後面,在憲兵車隊的前呼後擁中,浩浩蕩蕩開進南昌城。

張治中望著公路兩旁的工廠和商舖,非常感慨:「每次來都發現變了個樣,要是不打仗,南昌的發展估計要比現在快得多啊!」

「恐怕有違恩師期望了,國共兩黨都已發表宣言,都說彼此的關係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一方不把另一方徹底消滅,整個中國都不會安靜下來。」安毅低聲歎息。

車子駛上大道,張治中關心地問到:「你知道校長為什麼這麼著急把你們西南三個大將全部召回來開會嗎?」

「猜到一些,軍委會議原定於初八召開,突然把我們幾個提前召來,很可能與川康和中緬邊境的突發事件有關。」安毅回答。

「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張治中問道。

安毅苦笑道:「學生能有什麼打算?年前回川南之前,校長千叮萬囑,不讓學生在中緬邊境生事,反覆交代要我保持克制,一切均交由中央政府和外交部門解決。為此學生回到川南立即召開軍事會議,傳達了校長的指示精神,將士們忍氣吞聲,還要百般安撫邊境各民族同胞,怨氣很大,但也總算保持了一個安定和諧的局面,沒有惹出什麼麻煩。倒是大年初一發生在川康地區的武裝暴亂非常嚴重,學生聽自乾將軍說,遇害的漢民和戍邊川軍將士不下百人,性質非常惡劣。這一次自乾將軍真正生氣了,他原本不打算來南昌的,是學生反覆致電請求,他才不情不願地來了,先到敘府和益之將軍商量好久,才命令川康邊防師暫且後退五十公里,吩咐一切等他到中央開完會回去再說。」

張治中點點頭:「你做得很對,估計英國人也怕了你們安家軍,無論怎麼打他們都不是安家軍的對手,可以說在安家軍鎮守的滇南一帶,英國人討不到半點兒便宜,所以他們就選擇在川康地區動手,這一點之前中央軍委和整個決策層都始料未及,明知道這是英國人的一個巨大陰謀,但是誰也不敢在此內憂外患之時輕起戰火,這一點,你要理解校長。

「還有,這次楊永泰低調復職,在分析會上的發言也比較客觀,對你讚譽有加,看得出他心裡對你是抱有歉意的。你呢,把胸懷放寬點,不要老是計較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不想讓你忘記,只想讓你先放到一邊,一切以大局為重,比如剛才接機時楊永泰主動向你伸出手示好,你卻轉過頭裝作沒看見的事情,下次絕不能發生了。」

安毅頗為惱火地訴苦:「這個楊永泰是個人物啊!學生可不敢和他握手,隨時都怕他笑瞇瞇地看著你,背後卻悄悄捅出一刀。」

張治中啞然失笑:「你這傢伙,還是這幅臭脾氣。記住了,你就算不給楊永泰面子,也得給校長面子,明白了嗎?」

「明白了。」安毅悻悻然回答。

張治中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突然皺眉低聲問道:「你聽說沒有?南京上層私下裡說你安毅剿共最狠,歷來奉行徹底清除的雷霆掃穴手段,兩個月滅掉川湘鄂邊區大大小小共產黨武裝二十餘個,清剿頑匪三千餘眾,竟然沒留下一個俘虜,凶悍如黃漢、賀龍部都不敢再動你川南分毫,寧願逃到窮山惡水的鄂西疲於奔命,也不願靠近你安毅的地盤。再者,根據中央黨部黨務調查局最近破獲共產黨地下組織繳獲的文件來看,共產黨在內部政治宣傳小冊子裡,已經把你列為血腥的劊子手之一,你是否知道這些事情?」

安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張治中:「不會吧,老師?學生那裡可都是小打小鬧啊!雖然下手重了點,但都是對那些十惡不赦、民憤極大的惡霸土匪才這樣,儘管如此也從來沒有說不留一個俘虜的,俘虜被繳械之後,我們還得查清他的原籍登記在案,完了發給兩個大洋禮送回家,怎麼會有如此聳人聽聞的傳言啊?」

張治中從安毅眼睛裡看到了真誠,點點頭長出口氣:「不是這樣就好,我也放心了。不過你需要吸取教訓,任何事情都不會空穴來風,你要嚴密洞察各種言論背後的動機和目的才行。你的作戰風格我清楚,不動則已,一動就沒有任何情面可講,也許這也是流言四起的一個原因。之前,你兩次不顧校長的禁令和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私自放走兩名共產黨高級幹部,別人都說你安毅重情重義,敢做敢當,校長最終雖然生氣也沒怎麼處罰你,反而認為你是一片赤誠。但是,隨著你的權力和政治地位步步上升,經歷的大風大浪也多了,如果再做出欠考慮的事情,人們就不會以原來的標準來看待你,所以你得時時注意,還是那句話,謹言慎行,謀定後動!」

「謝謝老師!安毅記住了,一刻也不敢忘記。」安毅虛心回答。

張治中接著告誡:「如果有機會,你和祖燕(陳立夫)私下接觸一下,讓中央黨部宣傳部門不要總是拿你安家軍的川湘剿匪戰績,作為政治宣傳典型和心理戰事例,再這麼搞下去,哪怕你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你安毅干了,後果相當嚴重。無論做什麼決定,都要把握分寸,留點兒餘地,同時也要注意別被有心人蓄意利用。」

安毅歎了口氣:「學生就知道是陳部長壞事,也隱約明白他這麼做的深層原因和目的,以學生和他的私交,他決對不願這麼做的,可是他不能不做,這一點,雖然他沒解釋,學生也能體諒的。不過,再此鄭重地和他打聲招呼還是很有必要的,否則他做習慣了,就沒有愧疚之心了。」

張治中滿意地點點頭,展顏一笑,四處看了看,拍拍做工精緻的座椅和車門,換了個輕鬆話題:

「這車結實漂亮,端莊大氣,一看就讓人喜歡,我此前還從沒看到過這麼耐看、這麼新穎簡潔的漂亮外形,烤漆也做得相當好,高底盤和寬輪胎的獨特設計,特別適合我們軍隊裝備,軍委機關也只配備有兩輛,反應非常不錯。我看見車頭正前方裝飾一頭長著翅膀的銀色豹子,是你們川南軍用車輛廠製造出來的吧?」

「是的,川南製造的系列車型中,在美國道奇中吉普基礎上生產的多用途吉普車最早定型生產,用的是五星標誌,可裝配重機槍、迫擊炮等武器,也可作為乘坐十二人的運兵車,我們稱之為勇士系列。

「我們現在坐的這一輛是飛豹系列,依照福特公司專門設計的軍用越野車設計圖,再經過我們的設計師做了系列改動才定型,這種車在美國都很少,二八年後美國基本上不再量產軍用小型車輛,前年我們沒花幾個錢就把整套設計圖紙和十二輛樣車買了回來,還把參與該車設計的兩個美國工程師請到我們的工廠,去年七月份初終於能夠批量生產了,目前每月能造出二百三十輛,目前周邊地區都在排隊等著提貨。

「老師要是喜歡,我送你一輛怎麼樣?別看這車方方正正,但是馬力強勁,無論是舒適性、行車速度、續航能力還是發動機的質量,都比進口車高很多,也比進口車大方樸實,開出去不會丟臉。」

安毅早就想送給恩師一輛車了,但是張治中的清廉與操守是有口皆碑的,所以一直沒機會開口。

張治中莞爾一笑:「送給我本人就不必了,要是你有心,送幾輛給母校吧,到了軍校我想用隨時都能用,你還能博個好口碑。咱們中央軍校如今只有一輛能跑長途的雪鐵龍轎車,其他三輛小車都是老掉牙的舊車,經常在半路拋錨,耽誤事情,我來之前其中兩輛乾脆報廢了。

「眼下委座和中央的財政都相當緊張,要車的事我提都不敢提,原本以為年初進口的那批會有一輛分到軍校,結果中央政府全都拿走了,唯一分給軍事教育系統的一輛被耿光將軍要到陸大了,按目前的情況看,我們軍校想要配車,至少要等到明年才有希望。」

「行啊,五輛夠了嗎?」安毅問道。

「三輛就夠了,你有錢也得悠著點,物以稀為貴嘛。你恐怕還不知道這種車現在多受歡迎,進口車到處可見,但是像你們生產的這種四輪驅動、什麼路都可以走,外觀又非常簡潔大方的汽車,很多人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德國領事館都在用你們的這種飛豹車,幾位老熟人還求我替他們向你開口購買呢。」

張治中樂呵呵地看著前方,安毅心領神會,立刻答應一個月內就會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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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〇章 被欺騙的滋味

坐落在百花洲的江南賓館與南昌行營只是一湖之隔,這座整個江西最為豪華氣派的賓館的第六層,已經被安毅整體包了下來,老南昌守備旅的特種分隊迅速到位,擔負起嚴密的安保工作。

賓館總經理許一塵被安毅介紹給劉文輝和朱培德等人認識,當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明許一塵公開的富豪身份,許一塵南昌情報站站長的秘密,就連安家軍中知道的人也不多,僅限於旅長以上級別方才有資格獲悉。

由於老南昌基地各項產業的轉讓超乎想像的順利,如今偌大的城市,只剩下三所大學、幾個大型冶煉企業、江南集團總部、江南醫院仍然掌握在安毅手中,從產業轉讓中拿走了兩個多億大洋的安毅,自然也就失去了很多東西,就連享譽全國的現代化住宅小區老南昌榮軍小區,也在拆開銷售的幾個月裡賣出去大半,如今整個安家軍只剩下堅守老南昌的勞守道和守備旅幾名團長旅長還住在裡面,而他們的家人已經逐步遷往敘府,住進了比這裡環境更好、更為優美舒適的敘府榮軍小區。南昌城裡也只剩下江南賓館和許一塵的江南劇場,還有一個以許一塵夫人為主經營的貿易公司。

略作洗漱,安毅走進對面朱培德的豪華套間,看到劉文輝已經換上了一身將軍禮服,正在和同樣收拾停當的朱培德喝茶聊天。

安毅幾步走過去,坐在兩人的側邊,揮揮手示意朱培德的侍從官一邊兒去,自己熟練地端起茶壺,很快換上一壺香氣四溢的新茶,優雅地給兩位前輩斟上,最後才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

三人沒說上幾句話,沈鳳道進來稟報委員長已到樓下。

安毅有些驚訝地和朱培德、劉文輝對視一眼,均沒想到蔣介石這麼心急,距離接風晚宴還有一個小時就提前過來了。還穿著休閒錦袍的安毅連忙回到自己房間,在侍衛的幫助下,飛快換上禮服,披掛佩劍,對著鏡子檢查一番立即出門,正好和笑容可掬從容而來的蔣介石打了個照面。

安毅敬禮完畢,把蔣介石一行請進朱培德的客廳,朱培德和劉文輝連忙迎上來見禮,寒暄一番,恭敬地請蔣介石坐下。

「咦,好香的茶啊!」

向來不喝茶的蔣介石由衷地讚歎道。

朱培德微笑著解釋:「這是滇南民間師傅秘製的普洱茶,這種茶用優質的雲南大葉種的鮮葉製成,外形色澤褐紅,內質湯色紅濃明亮,香氣獨特陳香,滋味醇厚回甘,而且年份越久越香,實乃雲南一絕啊!

「不過,今後就算是我要喝這種極品普洱茶,也得向安毅將軍請求提供才行,寧洱地區和思茅城如今都是他的地盤了,自從去年下半年他去過一次滇南之後,不知道給那些茶農茶商灌了什麼迷魂湯,原本鬆鬆散散的三縣茶商竟然聯合起來,組成了滇南商會,很快改變了以往的生意方式,以合作建立三大茶廠為借口,成倍降低了普洱茶的對外銷售量,弄得整個雲南市場茶葉的價格漲了又漲,到今年一月才重新獲得貨源。

「新的普洱茶茶葉製作和包裝都非常精美,價格拉開了三六九等,像我們現在喝的這種秘製極品,價格足足翻了兩番,雲南士紳怨聲載道,可又不能不喝,邊喝邊痛罵奸商,喝完了還心甘情願地去買,有意思吧?」

蔣介石非常意外,「哦」了一聲,看看不動聲色的安毅,轉向劉文輝問道:「自乾兄,我聽說雲南茶葉大半是銷往青藏和西北的,都得經過四川的商道,你們對此可有意見啊?」

劉文輝哪裡會有意見?安毅為了說服普洱茶農茶商形成統一的聯盟,建立大型制茶廠,並更換成三個統一的包裝,不惜耗費四百餘萬買下所有茶農茶商手裡的成品,再通過運送物資前往滇南的車隊,把茶葉專程運到劉文彩手裡。

劉文彩按照安毅密信中的建議,囤積不賣,反正本錢是安毅出的,不要劉氏家族出一分錢,結果不到兩個月,滇茶價格步步攀升,幾乎漲了一倍。

青藏和川康藏區的高寒地帶一年四季都靠茶葉來維持生理需要,原本價格低賤的滇茶沒了供應,怎麼了得?

劉文彩見茶葉價格在高位穩定下來,這才開始緩慢出貨,輕輕鬆鬆擊潰四川成都府和西康地面的所有茶商,成了整個四川最大的滇茶供應商,不但一文錢不出賺了個盆滿缽滿,而且還建立起了一個財源穩定的重要商道,劉氏家族因此對安毅無比感激,貨沒出完就將五百多萬大洋的白銀、蜀繡、珍稀藥材和小作坊生產的錫錠送到敘府,高高興興地與滇南茶商會駐敘府分會幾個老頭簽下常年購銷的契約。

自此以後,滇南茶商不再需要年年組織馬幫商隊,艱難地運送茶葉,劉文彩也不需要年年為了徵收過境茶商的高額稅賦而撕破臉,大批量的生產和快捷方便的汽車運輸,也為茶商節省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和風險,雙方皆大歡喜,安毅的滇南行署財政局也從百分之八的茶稅中獲利巨大,可謂一舉多得。

劉文輝聽蔣介石問起,點頭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介公,我們四川也成立了茶葉商會,與滇南商會建立起了良好的合作關係,基本上理順了原來混亂不堪的茶葉市場,避免以前到處徵稅的諸多弊病,還能對一般民眾的需要提供保障。

「安將軍的意見很好,把茶葉按照等級進行細分,統一稅率,這樣一來,貧苦人家喝茶基本不需要比以往多掏錢,但是富貴人家所需和銷往青藏地區的茶葉就不一樣了,新的普洱茶產品無論是製作還是包裝都上了檔次,想喝好的茶葉就得多掏錢。其實中等收入水平的家庭和富裕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幾個錢,反響很不錯。在成都,越是好茶賣得越貴,銷量也越好,像益公喝的這種極品茶,連包裝都是精雕細琢的檀香木盒子,沒幾個人有福氣喝到,再有錢也只能想想罷了,哈哈!」

蔣介石一聽就知道劉文輝家族肯定已經和安毅麾下的公司聯手經營滇茶了,甚至可能在別的領域有了更為緊密的合作,聯想起劉文輝打下自流井地區沒兩天就讓給安毅的事情,蔣介石再一次見識到了安毅近乎妖孽的經商和交際手段,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心裡卻非常感歎,突然發現大西南自從有了安毅插足之後,各種關係似乎都在悄然改變中,這種改變對中央而言,禍福未知啊!

安毅一面傾聽蔣介石和兩位封疆大吏間的親切對話,一面細細琢磨蔣介石的心思——實在出乎意料,小小的茶葉竟然會給蔣介石帶來絲絲防備,這可以從蔣介石望向自己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中透露出來,安毅心中沒來由地一聲哀歎。

接下來的接風晚宴,在南昌城中著名的老字號酒樓舉行,古香古色的廳堂裡將星和顯貴雲集,室外卻淒風冷雨滿目蕭瑟,安毅對此已經趨於麻木,跟隨在葛敬恩、張治中等人身後,遊走於歡聲笑語之間,掛上貌似真誠的微笑,與一個個迎上來敬酒的官員和將校周旋。

好不容易兩個小時的宴會結束,一個冗長的非正式軍政會議接著在南昌行營會議室召開,楊永泰終於替蔣介石說出了「有禮有節、堅忍謙讓、軍事準備、外交斡旋」的川康和中緬邊境問題解決原則,最大的理論基礎還是「攘外必先安內」的指導方針。

回到賓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憂心忡忡的劉文輝看到安毅的侍從送來兩台配上電源的嶄新無線電台,非常感謝,與朱培德和安毅聊了一會兒,就告辭回客房去閉門發報了。

西康叛亂讓劉文輝無比揪心,雅安歷來是劉文輝的重要根據地,如今叛軍前鋒距離雅安已經不到兩天的路程,劉文輝的邊防三師仍在增援雅安的路上,僅有的一個守備旅,如何能抵擋英國人裝備和指揮的上萬叛亂軍隊?

次日上午,蔣介石領著朱培德和劉文輝,參觀完南昌行營營舍,結伴漫步在風景旖旎的百花洲上,寒風掠過碧湖,漣漪陣陣,衰草與弱柳中幾許清新的綠色,在冬日的暖陽中生機盎然。

安毅與葛敬恩、陳立夫等人跟在後面十幾米處,絲毫也沒有被看輕的覺悟,他清楚蔣介石和朱培德、劉文輝其實遠沒有看起來那麼輕鬆,他們商議的不但是西康叛亂和中緬邊境衝突問題,事關整個大西南四省,甚至川藏關係、中英關係也都在他們的討論之列。

還有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估計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劉湘如今仍然是四川剿匪總司令,雖然已經與叔父劉文輝握手言和,也交出了行政領導權,但是指揮全省軍隊的軍權劉湘卻死死抓在手中,寸步不讓。

為了保住軍權,劉湘不惜在最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再次組織起六路川軍,與徐向前、張國燾展開大戰,除了川陝紅軍已經嚴重威脅到劉湘等四川軍閥的生存之外,最為重要的原因還是軍權。

為此,劉湘不斷致電和派人向蔣介石表達堅決剿匪的決心,還多次在資金、武器裝備、軍用物資等方面向蔣介石提出請求,蔣介石需要制衡川軍各派系,心中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劉文輝一家獨大,因此非常爽快地派出兩個主力師助戰,並緊急調撥兩艘一千五百噸船的武器彈藥予以支持,劉湘的軍事和政治局面,頓時有所改觀。而蔣介石對劉湘的支持,讓劉文輝非常忌憚,劉文輝這次之所以願意來南昌,就是想當面問蔣介石一句話:在中央眼中,誰才是四川的老大?

「咱們也停下吧,別走得太近了……小毅,你說益之將軍、自乾將軍和委座在談些什麼?」

陳立夫看到前方的蔣介石三人停下腳步,似乎出現了什麼問題,激烈地交談著,便向身邊的安毅問道。

「小弟怎麼知道?估計是四川的事情,否則益公也不會悄然站在一邊去了……大家看,自乾將軍的臉色很不對,校長在安撫他。」安毅心中瞭然,臉上卻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葛敬恩整天跟在蔣介石身邊,幾乎所有軍事上的情報都能接觸到,隱約明白蔣介石與劉文輝的爭執很可能與四川剿匪有關,因為在剿匪問題上,捷足先登佔據接敵地利的劉湘,把劉文輝部排除在總分司令部直屬剿匪部隊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與四川名義上的一把手劉文輝打招呼,劉文輝定然不能忍受這種局面,加上西康叛亂蔣介石又不讓劉文輝揮師鎮壓,由此引發的輿論影響就能讓劉文輝下不來台,更別說為了四川權力明爭暗鬥了。

劉文輝的副官長劉嗣敏突然衝到眾人身邊,非常著急地把安毅拉到一邊:「安將軍,我們剛剛接到雅安發來的急報,天沒亮叛軍就包圍了我們的一個突前哨所,一百多弟兄只有兩個人冒死搶到馬匹殺出來,再不做決定,恐怕整個旅就會被叛軍一點點吃掉了!這是電報的原件,將軍請看……」

安毅對蔣介石的隱忍政策極為憤怒,當即擋住副官長的手:「敏叔,小侄不用看了,你過去直接交給自乾將軍,由他來決斷。放心,無論出現什麼情況,我安毅和益公都鼎力支持你們。」

「好!我不說了……」

劉文輝接到急報大為光火,沉著臉把電文遞給蔣介石,一言不發。

蔣介石看完大吃一驚,連忙勸劉文輝一起回會議室,從長計議。要求得不到回應的劉文輝哪裡有這麼好的心情,當下立正敬禮,沉聲告辭,帶上副官,頭也不回地走出行營。

蔣介石非常著急,也無比尷尬,剛剛他還說英國大使嘉德甘已經明確表示停止衝突坐下來談判,沒想到轉眼間西康叛軍就把劉文輝的一個連給滅了。

被欺騙的感覺與滿腹的焦慮交織在一起,在蔣介石胸中盤旋跌宕。

蔣介石的臉時青時白,遙望劉文輝匆匆遠去的背影,無法言語,把身邊的朱培德和趕過去的安毅等人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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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一章 以變應變

面對忍無可忍後終於爆發的劉文輝,蔣介石無計可施,只能匆匆吩咐安毅追出去,盡量把劉文輝留下來,哪怕劉文輝執意要走,也要想方設法勸他息怒,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把事態搞大,並鄭重承諾中央政府將會立即展開外交斡旋,絕對不會讓劉文輝麾下將士白白犧牲。

安毅趕到賓館,劉文輝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到安毅臉上還是掛著幾許慣有的微笑,無奈地歎了口氣,拉著安毅坐下,心裡那口怨氣卻怎麼也無法壓抑:

「安老弟,請吩咐你的手下給我那架破飛機加滿油,順便再例行檢查一下,我再也不願意留在這鬼地方了。老蔣著實可惡,竟然想在我和劉湘那龜兒子之間搞平衡,老子偏偏不讓他安逸,回去後就立刻整軍,親自趕赴前線督師,狠狠揍他娘的叛軍一通,看他蔣介石能把老子怎麼樣。」

「前輩無需生這大的氣,在敘府的時候,我們不是對這些問題都進行過詳細分析、並一一對形勢發展進行推測了嗎?蔣委員長身為最高領袖,肯定會在咱們四川各派之間製造矛盾,要是四川整個省團結成鐵板一塊,他還有什麼辦法可掣肘各方?

「其實前輩大可不必執著於什麼名分,退一萬步講,只要前輩穩穩地守住現在的地盤,有十萬大軍做後盾,誰也不敢輕易動前輩的四川省主席位置,劉湘願意去打共產黨紅軍,對前輩來說又有什麼損失?沒損失嘛!川中各部此次幾乎傾巢出動,徐向前和張國燾也是橫下條心要大幹一場,這幾個月來勝負如何,前輩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單止劉湘這個名義上的四川剿匪總司令,楊森、田頌堯和王基陵各部消耗同樣也都很大。

「既然劉湘為了抓住軍權,不願讓前輩出兵剿共,小侄覺得反而是件大好事,等各部消耗完了更好,誰也奈何不了你,相反,前輩不去湊熱鬧打共產黨紅軍,而是抓住機會狠狠揍一頓英國侵略者指揮的叛軍,對比之下,孰高孰低,一目瞭然,全國人民恐怕都要把前輩當成民族英雄來看待,難道不比劉湘他們耗盡錢財兵力,去打內戰、去同室操戈更為高明嗎?」

安毅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這些話他一直就想跟劉文輝說,可苦於找不到恰當的時機,現在機會來了,安毅怎麼可能會放過?何況劉文輝絕對不能忍受英國人支持的叛軍端了他的後花園。

劉文輝聽了若有所思,站起來認真權衡了好一會兒,走出幾步再次折回來坐下:「賢侄,你的意思是鼓勵我在西康用兵了?」

安毅重重點頭:「不但鼓勵,而且前輩需要小侄做什麼,請儘管吩咐,只要是真心實意地打擊侵略者,要人要槍要炮都行。如果前輩願意,乾脆就坐小侄的專機回去,到了敘府停留一下,把上海、南京、廣州、香港和平津的幾家大報社常駐敘府的那批記者一起帶去雅安,讓他們掌握第一手的資料,把英國人的醜惡嘴臉全部揭露出來,那些記者能夠第一時間報道如此重要的新聞,肯定還求之不得呢!

「只需前輩揮揮手,收回被叛軍佔領的幾個城鎮輕而易舉,肯定要比去川北剿匪更有意義,也更為轟動。數年來受害的西康地區的漢民一抓就是一大把,還有那麼多死裡逃生、極度委屈的邊防軍弟兄,放手讓記者去採訪他們,要是能抓住幾個混在叛軍中的英國顧問,那就更好了。

「前輩,自明以後,數百年來咱們國家的漢奸越來越多,如今內憂外患之下,不戰而潰甚至投敵之風氣愈演愈烈,賣國求榮者遍地都是,就是沒出幾個民族英雄,全國人民早就期待著能夠揚眉吐氣一兩回了!」

劉文輝大喜過望,知道安毅已經想到在政治輿論上為自己造勢,以安毅與全國新聞界及知識界的良好關係,加上如今在全國最有影響力的川南廣播電台這一宣傳陣地,劉文輝心裡的最大顧慮頓時煙消雲散。

西康地區向來就是劉文輝不能放棄的老地盤,打上一戰是在所難免的事。劉文輝知道狡詐的英國人只會在背後推動,出錢出武器武裝叛軍和暴徒,企圖挑起雅安地區的民族仇恨,從而樹立起民族傀儡政權,學著日本人在東三省建立滿洲國那樣,從西南邊境步步蠶食中國領土,分裂中國主權。因此,無論從國家利益還是個人利益上權衡,趕走叛軍、穩固西康都是唯一的選擇。

要實現這個目的,除了狠狠打上一仗別無他法,只有以雷霆手段把叛軍打殘打怕,才能保證這一地區長期的安寧,真滅了這股數年來最大的叛軍,恐怕補給線漫長的英國人也無可奈何,大不了繼續污蔑劉文輝的正規軍「殘忍鎮壓和屠殺少數民族」,反正這個罪名不打也背著好多年了,打一戰最壞的結果也壞不到哪裡去。

如今由安毅在政治輿論上給自己大造聲勢,來取得全國民眾的支持,劉文輝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賢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是啊……這樣吧,你的飛機我先借用一下,至於人馬就免了,距離太遠,路途崎嶇,沒有半個月艱難行軍到不了雅安,我的三師已經派過去了,兩天內將會全部到達,我只想問你借幾個人,看看能不能放他們過去?」劉文輝握住安毅的手,低聲問道。

安毅輕鬆地笑了:「看上誰前輩說個名字就行,小侄立刻致電,讓他們做好準備,再派空軍的飛機給前輩送到成都。對了,雅安機場的施工得加快速度,如果現在建好了,小侄的航空運輸隊天天都能飛過去。」

劉文輝有些遺憾地搓了搓手:「是啊、是啊!施工進度還是太慢了,這次我會親自督促,務必在一個月內完成機場的修建工作。賢侄,我非常喜歡你的那個警備部隊參謀長趙東全,上次我軍對聯軍展開反攻的整個計劃和奇兵閃擊成都,就是趙東全這員良將一手促成的,我軍上上下下對他可是欽佩萬分、無比敬重的,讓他去給我當前敵總參謀長,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哈哈!小侄一猜就是他,行!讓他的參謀小組一起去,我再加派士官學校特別班的一個二十五人偵察小隊去幫忙,兩架運輸機就能運完,也不影響時間,前輩意下如何?」

安毅大方地答應下來,還送上一小隊在關鍵時刻很可能起到巨大作用的尖兵。

「好!我就不謝你了,等打完這一仗,我再到敘府來和你好好聚一聚,現在得趕緊回去,我這心裡火燒火燎的……對了,你回去替我向蔣委員長道個歉,就說我壓力重重,歸心似箭,得罪之處敬請海涵!」

「好的,小侄一定轉達到。」

劉文輝站起來,重重握了握安毅的手,與他一起並肩走出房門,一群將校忙不迭跟在後面,很快到樓下坐上數輛軍車,匆匆趕赴機場。

沈鳳道目送車隊遠去,在安毅身邊低聲問道:「委座會不會因此責怪你?」

安毅揮手讓侍衛把車開來:「不會,劉文輝的臭脾氣委座是很清楚的,要不然也不會有在行營尷尬的那一幕了!只要劉文輝打定主意,就會一直咬牙堅持走下去,哪怕是九頭牛都拖不回來,沒有這份恆心和毅力,他哪裡會有今天這份實力和家業?相比之下,劉湘就要狡猾多了,可偏偏這個劉湘就能夠在川中左右逢源,各路豪強也願意跟脾氣更好的劉湘相處。委座要是問起來,我直說就行,老窩都被人捅了,你說誰能沉得住氣?」

沈鳳道笑了笑:「估計你不止在政治輿論方面幫他吧?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很可能夏儉那裡也會弄出些動靜。」

「那是自然的,既然英國人能在川滇地區全線施展陰謀詭計,咱們為什麼不能?回頭讓夏儉和卡瓦族幾個頭人好好商量一下,只要雅安那邊打起來,就去把爐房礦區的所有坑道和簡易公路全都炸掉,放在原處始終還是咱們的,咱們不能開採,誰也別想動,卡瓦族人肯定也會支持。你也清楚,銀價很快就會嗖嗖地往上漲了,咱們如今只有鹽津樂馬礦區的一座中小型銀礦和元江的青龍銅銀礦區,現在才開始投產,估計年產白銀不到五噸,只要把爐房銀礦拿下來,和卡瓦族鄉親一起商量著干,咱們每年分到的白銀至少有個五六噸,這筆巨大財富,怎麼可能拱手讓給英國人?」安毅低聲解釋自己的計劃。

沈鳳道釋然地點了點頭:「只要礦坑和道路一炸,恐怕不可一世的英國人就會跳起來了。」

安毅冷冷地一笑:「我正是要他跳起來,否則出師無名啊!委座和楊永泰不是反覆強調有禮有節嗎?很好,咱們慢慢來,講道理,以德服人,看看誰更能沉得住氣!等開完會,跟德叔說說,讓他命令煥琪繼續封鎖滇西邊界,最好把封鎖線擴大一倍,繼續停止和緬甸的所有貿易,發現鴉片走私者全都抓起來,沒收之後還要強迫苦役,一粒鹽巴、一尺布匹、一件農具都不允許過境,我倒要看看,緬北那些走狗漢奸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緬族野人怎麼熬。」

「這麼做非打起來不可,哈哈……」沈鳳道終於放心了。

安毅趕到行營時,發現軍委的會議也開不成了,鄧文儀把安毅領進自己的辦公室,等候召見,告訴安毅說校長還在和益公單獨會談,劉文輝拂袖而去,的確讓校長非常尷尬和擔憂。

安毅不置可否地應了幾句,告訴鄧文儀劉文輝已經趕往機場飛回成都了,估計接下來非得打上一仗不可,否則劉文輝如何向四川三千多萬人民交代?如何向全國人民交代?

鄧文儀非常同意安毅的意見,但是對因此而引發的中英關係問題非常擔憂,看到安毅大大咧咧的樣子,鄧文儀靠近安毅,低聲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美國人已經說話了,說華北和東北主權問題、以及咱們的幣制改革不能缺少英國人的支持,你明白嗎?

安毅有些驚訝,沉思片刻連連點頭,低聲向比自己還小半歲的鄧文儀致謝。

正好這個時候蔣介石陪同朱培德一同走了出來,看樣子商議已經結束,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似乎帶有隱隱的憂慮。

朱培德向安毅詢問劉文輝的事情,聽完安毅的陳述,搖搖頭歎著氣走了。

蔣介石送完朱培德回來,揮揮手讓安毅跟自己進去,安毅捧著個茶杯跟隨而入,鄧文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房門。

「報告校長,自乾將軍去意已定,學生不管怎麼遊說也拉不回他,他委託學生稟告校長:壓力重重歸心似箭,得罪之處敬請海涵!」

蔣介石抬起頭:「罷了,由他去吧,只要你們這邊不亂就行,西康那邊怎麼打都屬於中國內政,就是打死幾萬人,英國人也不會心疼的,最多也就像從前那樣,做一番民主、人權的抗議。而中緬邊境則不同,打起來就觸及英國人的切身利益。

「剛才我和益之將軍談了很久,做了下他的思想工作,他以無法約束地方軍隊為由敷衍我,看來他還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坐下,我好好和你說一說,完了你去勸勸益之將軍,他對你就像對自己子侄一樣,這麼些年來你也不少幫助他,所以現在也只有你能夠勸得動他。」

「校長,要是益公也急著回去,怎麼辦?」安毅故意出難題。

「不行,哪兒也不能去!至少在初八的中央軍政會議結束之前,你們兩個誰也不許回去,特別是你,一放你出去還了得?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等英國政府做出正式答覆之後,你就回南京總部去,參謀本部不能沒有人,明白了嗎?」蔣介石嚴厲地說道。

「可是——這……」

「這什麼這?坐下!」

蔣介石從抽屜裡拿出一摞文件,扔到安毅面前,大聲說道:「拿到沙發那邊,自己看,看完再說說你的體會,說說什麼才是顧全大局,什麼才是黨國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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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30 02:23:24
第九九二章 暗度陳倉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為將為帥者而無廉恥,天下豈有不亂、國家豈有不亡者乎?同志們,歐陽修早在九百年前就對此有過精妙闡述,禮義廉恥被尊之為立國之本。試想一下,如果我們的國民一個個寡廉鮮恥、貪贓枉法,久置身其中我們怎能倖免?黨國偉業將何以為繼?人民是要造反的,國家勢必大亂……我現在所提倡的新生活運動是什麼?簡單的講,就是使全國國民的生活能夠徹底軍事化……要養成這種臨陣時可以與敵人拚命、為國犧牲的國民,就要使全國國民的生活軍事化。所謂軍事化,就是要整齊、清潔、簡單、樸素,也必須如此,才能合乎禮義廉恥,適於現代生存,配做一個現代的國民……」

正月初八,安毅本以為會圍繞一年來的軍事計劃和行動展開討論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就在蔣委員長吹響的大力展開「新生活運動」的號角聲中進行。蔣介石從「新生活運動」說到立國之本和民族復興,從禮義廉恥、從衣食住行做起,再到「生活藝術化、生活生產化、生活軍事化」這個實踐理論的行動指引,聽得安毅眼界大開,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悲哀。

從現實上來講,「新生活運動」的開展確實有其迫切性和必要性,可是要在這內憂外患、民眾連飯都吃不飽的情況下推廣普及,難度實在太大。

安毅之所以在此次會議上和一系列宣傳中,被蔣介石樹立為「新生活運動」的傑出模範,原因是安毅從領兵第一天起,就受不了麾下弟兄隨地吐痰、隨處大小便、長期不洗澡的惡劣習慣,不但自身被熏得難受,對官兵身體健康也是個巨大威脅。

因此,安毅從工兵連起家開始,就痛下決心加以整治,內務條令上第一條就是嚴格遵守衛生制度,安毅的部隊每到一個地方駐紮,最先幹的事情就是挖茅坑搭廁所,夏天不洗澡的官兵,會被班長、排長、連長扔進爛泥或者臭水溝裡,第二次再犯,基本上次次都會被安排去挖茅坑搭廁所。

正因為從一開始就有了極為嚴格的規定,並與以後的陞遷進行掛鉤,安家軍將士成為中國軍隊中最注重個人衛生和軍容儀表的軍隊,成千上萬的將士在軍中養成了講衛生的好習慣。

再一個,安家軍中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從進入安家軍的那一天起,不管多長多漂亮飄逸的頭髮都不能留,此後每個月一次理髮,也是連裡的司務員拿著推剪在一個個腦袋上貼著頭皮推,剪掉所有頭髮了事,只有團長以及團長以上的軍官才能蓄頭髮,但只要打起仗來,師長也得老老實實先去剃個光頭才行,就連司令安毅本人也和普通一兵一樣,不能免俗。

安家軍就這樣,在艱苦的歲月中,逐漸養成了一套優於各軍的良好習慣,經過數年來的堅持,逐漸豐富內容,提高要求標準,形成了一種人人自覺遵守並維護的良好道德觀,營造出新時代革命軍人嚴於律己、團結向上的精神風貌。

這一良好習慣和精神,又被安家軍退伍或者轉業官兵帶到四面八方,從老南昌到敘府,再到滇南,加上士官學校這一軍隊基層軍官搖籃的存在,起到了超出安家軍範圍之內的巨大影響力。

成軍的數年中,無論是軍隊內部的內務管理、個人儀表和衛生情況,安家軍都在歷次考核中名列前茅,獲得的考評分數,遠在中央軍其他各軍之上,成為有口皆碑的模範。

安毅一直覺得講衛生和維持一個良好的儀表,是一個人最起碼的要求,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在這個連生存都受到威脅的時代,在其他人眼裡卻不是那麼簡單,此時仔細聽了蔣介石的演講,安毅突然有了很多的明悟,也從最初的嘲弄,慢慢體會到蔣介石的良苦用心。

但是,把「新生活運動」大張旗鼓地拿到春節後的第一次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來講,安毅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眼下日本人極力滲透的華北、英國人步步蠶食的西南,才應該是軍委擴大會議上最需要通報和群策群力對待的首要問題。

兩個多小時的會議終於結束了,將領們整齊起立,恭敬地目送蔣委員長退場。

蔣委員長前腳剛走,整個寬大的會議室裡頓時「嗡嗡」一片,歡笑聲吵鬧聲不絕於耳,安毅曬然一笑,突然間懷疑身邊這百多名與會同僚,究竟有幾個人能把老蔣苦口婆心的宣講聽進去?

眼前的情景,有點兒像觀看描述苦難生活的電影一樣,一個個名流士紳、紅男綠女擦乾淚走出電影院,看到圍上來乞討的乞丐,直接不屑地惡狠狠罵走,甚至乾脆拳腳相加。

開完會一眾將領集體到食堂就餐,吃完飯休息一小時,又要繼續下午的會議。

將領們三三兩兩進入食堂,領取簡單的飯菜,坐在一起邊吃邊聊。由於剿匪需要,南昌往來將校極為頻繁,故此行營的食堂修建得很大,三五百人聚在一起就餐,一點兒也不顯擁擠。

坐在朱培德身邊的安毅胃口很好,好得讓吃不下飯的朱培德嫉妒不已:「你小子好養,年輕就是好啊!」

「德叔,下午還得開幾小時的會,就算是吃不下也要讓自己多吃點兒,你的胃不好就喝湯吧,這骨頭湯熬得不錯,趁熱喝。」

安毅說完,幾口扒完碗裡的飯,「咕嚕嚕」喝下大半碗熱湯,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看到朱培德只喝下小半碗湯用了幾夾大白菜,無奈地搖搖頭,從兜裡掏出張電文:

「這是雅安發來的急電,一個半小時前剛收到,沈副官先看完了,由於我們一直在開會,沒能沒拿進來讓我第一時間看。德叔,你瞧瞧吧,別大聲讀出來就行了。」

朱培德連忙接過去,左右瞟了一眼,然後細細閱讀,看完後心情更為沉重:「這麼說,自乾將軍用了三天時間,擺出一副兵力不濟、嚴防死守的陣勢,就是為了讓一個旅悄悄繞過西南谷地,再沿金沙江東岸,截斷德格叛軍的後路,力爭全殲?」

安毅拿回電文,微微點了點頭:「從年初五開始,雅安守備旅兩個團連續激戰,依照計劃逐步放棄了柯洛、玉裡兩鎮,現在已經退到了甘覺寺,第三師在甘孜擺出一副死守的架勢,天天修築防禦陣地以迷惑叛軍,現在看來計劃基本上實現了。只是,小侄擔心突擊旅將士的體能扛不住,都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隱秘行軍,眼下又是大雪封山的季節,真是要命!換作咱們安家軍去,不熟悉地形氣候,恐怕更糟。」

朱培德深有同感:「這確實是最要命的,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叛軍和英國人肯定會放鬆警惕,加上連續兩日激戰……咦?怎麼會是激戰?叛軍能有這麼強的戰鬥力?」

「電報上雖然沒有細說,但是趙東全是個非常實在的人,絕對不會有半點兒誇張,我細細琢磨了一下,估計這次的叛軍與去年的叛軍相比,得到了英國人的嚴格訓練和先進裝備,去年、前年他們和劉文輝各打一仗,結果都被打得抱頭鼠竄,現在捲土重來,英國人肯定是從中吸取了經驗教訓。再一個,那些叛軍本來就生活在高原上,體格強壯,非常適合稀薄的空氣和寒冷的氣候,此消彼長,川軍兩個團被打退是很正常的事情。」安毅低聲說出自己的分析。

朱培德頻頻點頭:「要是這樣,叛軍就真上當了,驕兵疾進通常是得意忘形,只是,自乾兄的兵力恐怕消耗很大了。」

安毅輕輕歎了口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看來咱們這邊要弄出點兒動靜,分散一下英國人的注意力才行,煥琪已經在滇西成倍地擴大了中緬邊境的封鎖線,嚴格執行咱們原先定下的計劃,對面的英緬軍和叛軍已經蠢蠢欲動了,小侄讓夏儉今天晚上展開行動,先把爐房礦區和邊境兩條道路毀了再說,給他們再加把火。」

「嗯,是時候了,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能再猶豫,否則時機就會失去。」

朱培德非常支持安毅的行動,他仔細審核安毅的行動計劃之後,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因此對安毅引蛇出洞、再迎頭痛擊的作戰計劃很有信心。

朱培德在和安毅走出食堂的時候,低聲問道:「昨天的《中央日報》登出了玉裡再度失守的消息,估計實地派出記者的《東方新聞報》和《申報》、《時報》、《大公報》、《益世報》等報刊描述得更為詳細。看到報紙上那些被砍斷手腳、割去舌頭和鼻子的漢民照片,我都悲憤不已,全國民眾的反響可想而知了,估計今明兩天,就會引發全國性的聲援和聲討浪潮。但奇怪的是,委座竟然沒有因為西康的消息找我,是否是先去找你了?」

「找了,可我有什麼辦法?西康地區又不歸我管,也不是我的兵,劉自乾的資格可比我老多了,大家職務平級,互不統屬,我能怎麼樣?再一個,估計委座早已猜到結果會是這樣,也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面向中外,找不找我們其實意義都不大。」安毅非常賴皮地笑道。

朱培德嘿嘿一笑:「看著吧,只要滇南爐房礦區的爆炸聲響起,委座絕對第一個找你,哈哈!」

「找我也沒辦法,我會向他表明:這不是我幹的,也不是我安家軍派人幹的,而是卡瓦族自發組成的自衛隊憤怒之下展開的報復行動,我最多承認地方警備部隊收了卡瓦族人的銀子,賣出去幾條槍幾箱炸藥,原本以為他們是拿來打獵和開山修路用的,誰知道他們用來炸礦區啊?」安毅是打定主意死不認賬了。

一老一少正邊走邊笑,鄧文儀匆匆來到安毅身邊說校長有請。

安毅向朱培德禮貌告辭,走了一會兒見左右沒人,追上鄧文儀問是怎麼回事?鄧文儀連連搖頭說你小子幫劉自乾出主意了是吧?讓一群在全國都有影響力的記者去了西康,每天發回來的採訪報道,已經煽起了全國上下的怒火,北平、天津、上海、杭州、重慶和成都各高校的師生現在全都上街遊行抗議了。

安毅心想行動得還真快,可轉念一想立即發現不對勁:成都的高校師生上街遊行很好理解,劉文輝的政治部那幫人要是連這點兒事情都做不好,乾脆去當炮灰算了,還有重慶雖然是劉湘的地盤,由於重慶行營的設立又置於中央的直接管轄之下,但大家同是川人,有此反應也屬正常,可北平、天津、杭州和上海等地的高校反應這麼快,大大出乎了安毅的預料。

按照以往的情況分析,一般都是見報兩到三天,待情況核實之後,各地學生才會組織遊行請願或者聲援抗議等活動,這一次怎麼會來的這麼快?何況現在還在寒假之中,學生們都沒有回校啊!

「等等,師兄!」

安毅越想越不對,在大樓入口一把拉住了鄧文儀:「此事有違常規啊!莫非是……」

「你才知道啊?這事兒又被共產黨利用了,共軍如今頻頻戰敗,蠱惑十九路軍造反卻無法解除其自身困境,只能繼續發表抗日宣言,說要開拔部隊到華北前線去抗日,呼籲全面停止內戰。現在可好了,又多了個抗英的理由,他們為了大造輿論,擺脫即將遭受覆滅的厄運,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你懂不懂啊?」鄧文儀耐心地解釋起來。

安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有哪一部分的組織宣傳,能比得上共產黨的?這就對了……不過,這個抗英似乎離他們遠了點兒吧?」

「不管遠不遠,只要能成功挑起民眾的怒火,給政府和軍隊製造混亂,他們就算是成功了。走吧,你這孫子,等會兒校長問起你來,你可千萬不要承認是你建議劉自乾的,這個霉頭觸不得!」

「不說行嗎?我也是為劉自乾好啊!總不能因為共產黨積極響應了,就說我做錯了吧?不這麼幹,咱們中國軍人的臉往哪兒放啊……唉,這事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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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三章 雨夜突襲

北國正是千里冰封的時節,滇南大地卻是滿眼綠色,一派鬱鬱蔥蔥。

黃昏臨近,一片無邊無際的深灰色雲層緩緩北移,很快遮住了燦爛的夕陽,天地驟然黯淡下來,厚重的夜幕,轉眼間把大地籠罩。

未幾,勁風刮起,中緬邊境的莫空山脈層林搖曳,一陣豆大的雨點,把滿山樹木敲打得響成一片。

數分鐘的大雨過後,轉為厚重的濛濛細雨,氣溫驟然下降許多,唯有漫山遍野的風聲和滴滴答答的雨滴聲,充斥於天地之間。

莫空山脈西麓的芒桑嶺山腳下,一座掩映在林蔭叢中的小木樓透出幾縷昏黃的燈光。

木樓底層原本安置牲口的空間裡,依稀坐著幾十名身穿卡瓦族衣褲、頭上包裹著黑頭巾的漢子,從頭頂上的樓板間隙射出的光線,把數名漢子懷裡的鋼槍映出縷縷寒光。

樓上的堂屋正中橫樑上,高懸的一盞馬燈,在風中微微搖晃。

馬燈下,四名孔武彪悍的卡瓦族漢子,幾乎是腦袋挨著腦袋,凝視著小方桌上的地圖,緊張商議。

一陣突如其來的夜雨,打亂了卡瓦族自衛軍突擊隊即將進行的突襲計劃,班佬大寨頭人的長子兼突擊隊隊長坤山大為著急,這是周邊三縣青壯聯合組成自衛隊以來的第一次反擊行動,如果弄砸了,不但會影響坤山自己和班佬大寨的聲譽,還會影響到滄源、耿馬、雙江三縣父老鄉親抗擊英緬軍隊的信心,被譽為卡瓦族第一勇士的坤山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老魏,炸藥被雨淋了會不會炸不響?」三十三歲的坤山望向滇南警備部隊特種大隊副大隊長魏長輝。

魏長輝白了坤山一眼:「前幾天爆破組的教官不是已經演示過了了嗎?咱們安家軍製作的炸藥包,你就是泡到水裡都沒問題,兩年前我們就用這個炸了小日本好幾條船,嚇得他們再也不敢進長江口了。」

「嘿嘿!是我心急了……」坤山不好意思地笑了。

魏長輝身穿一身卡瓦族服裝,和八人教官小組的弟兄一樣,非常不習慣,回答完坤山的話,魏長輝再次緊了緊用棉繩拴著的褲腰帶,鬍子拉碴的臉上滿是無奈之色,一下子就把邊上幾個弟兄給逗樂了。

一個半月前,魏長輝奉命率領八人教官小組來到班佬,擔任卡瓦族自衛軍突擊隊總教官。

不知是警備司令代正良有意無意,悄悄向卡瓦族幾個頭人透露了魏長輝割下英國軍官腦袋的事跡,魏長輝立即成為崇尚英雄的卡瓦族人崇敬的對象,加上在擔任教官的幾十天時間裡,無論是打架還是喝酒,卡瓦族青壯都幹不過話語不多的魏長輝,魏長輝傳授突擊隊幾套極為精妙實用的分隊戰術後,更是讓他成為了卡瓦族青壯欽慕的牛人,如今所有人對魏長輝都極為尊敬。

坤山身邊的助手,正是孟連下帕瓦大寨的第一勇士昆達,得益於下帕瓦大寨與安家軍的良好關係,昆達從去年十月初開始,就與百餘名孟連各寨弟兄進入警備司令部教導隊,年底卡瓦族不堪英緬軍隊的欺辱掠奪,組成了三縣自衛軍,昆達和他的百餘弟兄自然就被調入本民族軍隊中。自衛軍的上層領導者全都是卡瓦族各寨頭人,只有帶隊的才是坤山和昆達這些晚一輩的真正衝鋒陷陣的將才。

魏長輝是個恩怨分明的鐵漢,在他眼裡,天底下沒有什麼需要顧忌的,只要能達成目的,就是最好的方式和結果,很多時候,他根本就不理會什麼民族習俗,更不會因為天氣的驟變而猶豫不決,相反,他認為在雨夜中展開行動更為有利,連世居此地的卡瓦族人都有這麼多的顧慮,相信守在礦區和邊境道路關卡的英緬軍隊,同樣會怨聲載道。

另一個有利的因素是,英緬聯軍雖然在最近一段時期內沒有組織人手對銀礦展開大規模的開採,但卡瓦族人的主動退卻,卻讓英緬聯軍麻痺大意起來。剛開始幾天由於忌憚安家軍和卡瓦族人的報復,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誰都可以保持高度警惕,但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平安無事,慢慢地讓人麻痺大意起來,特別是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連走路都很困難,更不要說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因此,估計英緬軍連平日應布的崗哨都省了。

滇南的雨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像今晚這樣綿綿不絕的下個不停,卻是很難碰到,足以讓人生出懈怠之心。

「坤山,你的弟兄在下雨的時候,能不能走夜路?」魏長輝一如往常地問道。

坤山頓時怒目相向:「老魏你說什麼呢?看不起我們卡瓦人?」

魏長輝平靜地搖了搖頭:「不是看不看得起誰的問題,而是你們的行動會不會因為這場大雨導致行動不便耽誤時間甚至嚴重影響戰鬥力。整個礦區現有緬軍一個連,加上兩個關卡,我們五十人需要對付一百八十人,雖然是出其不意的偷襲,但是要先把困難想在前頭,明白了嗎?」

坤山的臉色好看很多,肯定地答覆:「雖然我們卡瓦人很少在雨天出行,但今天在這兒的都是各寨子選拔出來的勇士,這點風雨根本算不了什麼。說吧,老魏,我們保證不會影響行動的順利進行。」

魏長輝點點頭:「好,既然這樣,那我就佈置任務了。昆達……」

「到!」

昆達已經有了一個軍人的習慣。

魏長輝指著地圖,低聲吩咐一番,昆達連連點頭表示沒有問題,接下來魏長輝又給坤山佈置任務,坤山爽快地接受下來,最後卻詢問俘虜怎麼辦?

魏長輝頓時驚訝地望著坤山,好一會兒才問坤山:你們卡瓦人什麼時候留過俘虜?

坤山會意地嘿嘿一笑,轉身出去,魏長輝這才坐下,從腰後掏出膠底鞋,胡亂套在滿是污泥的腳上。不管他如何驍勇善戰,但有一樣比不上卡瓦族勇士的地方,那就是不管多冷多麼泥濘,卡瓦人都打著一雙赤腳如飛一般翻山越嶺,魏長輝本事再大也做不到。

子夜時分,兩聲劇烈爆炸從邊界小河處響起,兩座簡易木橋連同十幾名緬軍哨兵在硝煙中灰飛煙滅,緊接著礦區深處,又傳來一連串猛烈的爆炸聲,沖天的烈焰,撕破了雨夜籠罩的蒼穹。

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大年初九早上,南昌行營。

蔣介石剛剛起床,就接到南京發來的英國人的抗議書,不由嚇了一大跳,立刻命令侍從急召安毅。守衛爐房礦區的十多個英國軍官、一百餘緬軍士兵被無情屠戮,兩座小橋和所有礦坑被炸毀的消息,絕對不是件小事。蔣介石第一個念頭就是安家軍所為,只有安家軍才會想得出這種「大家不過年」的損招。

可是,當鄧文儀緊急趕到江南賓館六樓安毅的包房,卻不見人,詢問幾個留守的侍衛,也不知道安毅去哪兒了。鄧文儀正焦急間,朱培德的房門打開,穿著一身長衫出來散步的朱培德看到鄧文儀,愣了一下,隨即問鄧文儀有何要事?

鄧文儀苦笑著說委員長有請,卻找不到安毅的人,也不知道這麼早那小子跑到哪兒去了。

朱培德笑了起來:「這個你倒是問對人了,昨晚統領各路剿匪大軍的司令和指揮齊聚行營,向委員長述職,同時列席今天的會議。蔣銘三、陳辭修、顧墨三幾個見完委員長後就來找安毅了,二話不說拉著就去了江南夜總會,估計是醉到那兒了。」說到這裡,朱培德非常奇怪:「對了,出了什麼事情?委員長昨晚接見各路軍政大員休息得很晚,今天一大早就急著找安毅,肯定是有什麼要事發生。」

鄧文儀苦笑道:「昨夜滇南爐房礦區發生了大爆炸,英國軍官和緬軍官兵死了不少,英國政府發來嚴重抗議,委員長等著安毅去解釋呢。」

朱培德一聽,臉色變得異常嚴肅:「應該不是安毅和他麾下所為。昨天我才和他討論了滇緬局勢,他說謹遵委座要求,不能輕舉妄動,為此我還和他鬧得很僵。要是安毅動手,英國人就不會只死這麼一點兒了。」

鄧文儀一聽,還真是那麼回事,不過他可不敢替委員長拿主意,笑著向朱培德告辭,然後緊急趕往江南夜總會。

在夜總會門口,鄧文儀剛好碰到勾肩搭背搖搖晃晃走出來的安毅和蔣鼎文等人,鄧文儀連忙迎上去,向眾人見禮完畢,便將蔣介石的命令進行傳達,同時小聲將滇南爐房礦區爆炸事件及委員長的懷疑向安毅作了簡要說明。

安毅非常驚訝:「昨晚和我銘三大哥他們喝得一塌糊塗,哪裡有時間和精力去指揮這種小打小鬧的爆炸事件?我估計是卡瓦族人報復所致……我現在就趕回賓館,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好去見委座,衣衫不整滿身酒氣,估計還沒說話就先惹得委座發一通火。如今中央正在大力宣揚新生活運動,我可不想被樹立為壞的典型。」

鄧文儀點點頭,表示先回去向蔣介石匯報並幫忙說幾句好話,然後向蔣鼎文、陳誠幾個含笑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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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四章 誰更卑鄙(一)

「委座,我已經打電報核實過了,此事確實非我麾下將士所為。這幾十年來,卡瓦族人與英國人和緬甸人積蓄的怨恨已經很深了,以前就因為英國人組織人手在邊境線一帶偷挖銀礦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雙方的小動作和齷齪不斷,死人的事情時有發生。現在英國人索性連整個銀礦都霸佔了,佔據卡瓦人日常收入一半的銀首飾的製作和販賣就此成為絕響,他們要是不報復,才會讓人覺得有問題。要是委座不滿意,我可以親自到滇南走一趟,把事情調查清楚。」

安毅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辭和分析,蔣介石半信半疑,可是卻又無法苛責安毅什麼。若真想要在這事兒上做點什麼文章,只能怪安毅不應該把武器和炸藥賣給無法管束的卡瓦族人。這件事如果真是素來以彪悍、桀驁不馴著稱於世的卡瓦族所為,確實不在滇南墾殖專區政府和安家軍的控制範圍之內,全中國都知道,卡瓦族這幾年才算是開化了一些,歷史上這個民族可是出了名的野蠻,他們面對敵人時的獵頭嗜好,一直是百年來漢族人談之色變的恐怖存在。

不過,安毅想借此機會溜回自己的地盤,同樣也辦不到。蔣介石根本就不會在如此敏感和關鍵的時期,讓隨時都有可能失控的安毅離開自己的身邊,由於安毅在整個西南數省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威信越來越高,西南諸多事務必須通過安毅去影響和控制,要是把安毅放回去,這個頑固的民族主義者一旦對侵略者發起狠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走向不可收拾的境地,到時候中央就更難應對了。

因此,蔣介石除了責成安毅立即命令滇南專區和二十六軍司令部徹底調查事件真相、拿出一份令人信服的報告之外,安毅仍舊是哪裡也不能去,只能繼續留在蔣介石身邊,充當參謀和幕僚的角色,出席系列軍政會議。把這些事情搞清楚之後,安毅還得返回南京,繼續負責主持參謀本部的日常事務。

爐房事件被緊緊地封鎖住消息,連安家軍滇南部隊內部也嚴禁談論,外界根本就不知道在大年初九凌晨,侵佔爐房的英緬軍隊百餘官兵命歸黃泉的事情。

中央政府方面,由主管外交部的行政院院長汪精衛親自接見英國大使嘉德甘,表示中國軍隊與此事毫無關係,蔣委員長已經責成滇南墾殖專區政府和第二十六軍司令部,組成聯合調查小組,緊急趕赴事發地點,展開深入細緻的調查,一旦獲得結果,將會在第一時間照會英國駐華使館。

嘉德甘對這一說辭非常不滿,但是面對中國政府如此快速的積極反應,他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麼狠話,只能鄭重地敦促中國政府,要求加快調查步伐,盡快讓英國政府和人民看到「真實合理」的調查結果。

數日來,中國各地的報紙雜誌對西康事件展開舖天蓋地的報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在背後陰謀策劃、鼓動叛軍進攻中國駐軍的英國殖民政府。

由美籍華人和美籍俄羅斯人開辦的東方新聞社還好一點,如今在全國報紙中首屈一指、日銷售量已達百萬份的《東方新聞報》和針對高端市場的《東方瞭望》雜誌上刊登的文章,只是簡單說明了整個事件的經過,並沒有把矛頭對準英國政府,發表的評論也很客觀慎重。

但是,其他諸如《大公報》、《申報》、《時報》、《益世報》等實地派出記者、發行銷售也覆蓋全國各大城市的報紙都是一個腔調:非常明確地指出數年來川藏地區發生的系列武裝衝突,以及漢族民眾被侵犯掠奪、被屠殺的根本原因,就是英國政府在背後陰謀蠶食中國國土、顛覆中國主權、粗暴踐踏中國主權和人民生存權的結果,臭名昭著的麥克馬洪線,以及歷史上英國人所有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和罪行,全都被一一翻了出來,任由全國民眾聲討,仇視英國政府和英國人的情緒,迅速在華夏大地上蔓延開來。

更讓英國政府頭疼的是,由北平、天津、上海、杭州、重慶和成都各高校率先發起的大規模抗議遊行,大有波及全中國之勢,要是再來一次「滇西慘案」時期那樣席捲中國的反英浪潮,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中英關係將會再度出現巨大裂縫,英國工商界、金融界和貿易領域的在華利益,將會受到進一步的損害,相信除了英國人自身之外,假惺惺的美國政府、幸災樂禍的德國政府和歐洲各國政府,都願意看到英國人遭受的失敗,特別是表面上向英國政府發出「聯合制華」的建議、暗地裡卻在一步步把英國勢力排擠出華北的卑鄙的日本政府和軍隊。

二十二日上午十一點半,就在汪精衛與嘉德甘緊急會晤結束的十分鐘後,川南廣播電台三個廣播頻道突然中止了正常廣播,向全中國宣佈了一條令人鼓舞的喜訊:在四川省主席、川康邊防軍司令劉文輝將軍的親自指揮下,英勇的川康邊防軍第二、第三師將士,與德格、玉田、甘孜守備部隊將士一起,克服常人無法想像的巨大困難,歷盡艱辛,終於將一萬兩千餘名叛亂暴徒,包圍在甘孜以西八十七公里的色依瑪山與拉加寺地區,並於上午十點三十分發起全面總攻。

兩個小時不到,《東方新聞報》和《申報》、《大公報》、《時報》、《益世報》等報紙遍佈全國的分印點,幾乎同時發行「號外」,由前方隨軍採訪記者發回的無線電採訪稿迅速被刊登,詳細披露了川康邊防軍一周來的軍事行動過程,對「英明睿智堅定果敢」的四川省主席兼邊防軍總司令劉文輝大加讚頌,對不畏犧牲、日夜奮戰在高原雪域中的川軍將士極力謳歌,進而促成了遍及全國的反英示威遊行和慶祝熱潮,原本倍受國人批評的軍閥頭子劉文輝,迅速成為一個功勳卓著的愛國將領,內鬥不止的川軍因此而改變形象,變得光輝燦爛起來。

英國政府大吃一驚,歐美各國齊聲驚呼這是個奇跡,數以百計的各國記者自上海、南京甚至北平、天津趕赴南昌。

正在南昌行營召開的剿匪軍事會議,隨之中斷。

與會將帥面對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均驚訝不已,在海拔三千多米以上的雪域高原調動兩萬多部隊,並成功合圍叛軍的行動,難度有多大,將帥們心裡是非常清楚的,誰也沒有料到四川軍閥劉文輝會有這樣堅韌的毅力和驚人的大手筆,同時也對劉文輝部將士的戰鬥力刮目相看。

不少將領感歎地說,從這裡可以看到,劉文輝去年在劣勢之下反擊劉湘聯軍取得成功,並非偶然之事,由此可見劉文輝深沉的心機和過人的領兵能力。

蔣介石對著戰報沉思了好一會兒,見會議室裡嗡嗡響成一片,眾將交頭接耳討論得不亦樂乎,索性吩咐參謀處拿出川康地圖懸掛起來,當場對劉文輝部的成功行動展開研討。

安毅和朱培德相視一笑,不動聲色地跟隨眾將走到地圖前面。

蔣介石吩咐葛敬恩給大家講解一下,葛敬恩略微謙虛,便笑嘻嘻地把躲在眾將後面的安毅給拉了出來。兩人一起站在地圖前,低聲商量,儘管安毅心裡有一千個不願意,但是之前他確實和葛敬恩討論過川康平叛的問題,還做過兩次相應的軍事推演,因此葛敬恩把他拉出來也屬正常。

兩人討論完畢,葛敬恩笑著對大家說道:「委座、諸位,這是川康地區展開平叛數年來的第一個好消息,在此,先向劉自乾將軍和川康邊防軍表示衷心的祝賀和欽佩!」

掌聲「嘩啦啦」熱烈地響起,將帥們是由衷的高興,作為中華民國的軍人,沒有什麼比得上在國家積弱、列強環視之下,依靠堅強的毅力和堅韌的決心取得如此佳績,更讓人揚眉吐氣的了。

葛敬恩等掌聲停下,繼續說道:「之前,本人與安毅將軍曾兩次就川康局勢展開過粗略的討論,但是比起劉自乾將軍指揮的這一仗,在戰機選擇、指揮思想和作戰決心等方面,還是存在很大的差距。安將軍謙虛不願主講,我就勉為其難吧。

「諸位請看,拉加寺地區是個溝壑交錯、地形起伏非常大的複雜區域,也是川藏地區的一個重要交通樞紐。根據參謀本部三年前得自川康邊防軍上呈的資料分析,色依瑪山與周圍各大山相比不算高,拉加寺的海拔高度也只有三千一百多米,但是在氣候如此惡劣的條件下,在這一地區成功地展開合圍,是件非常不簡單的事情。

「安毅將軍剛才推測,合圍成功的前提,必須是截斷叛軍德格方向的退路,才能居高臨下,佔據有利地形,把乘勝進逼驕氣日盛的叛軍擠壓在這片相對低矮的谷地,而截斷德格方向的退路又不讓叛軍察覺,必須翻越海拔高達四千八百米的南線,因為北線根本就無路可走,只有翻越這一片高山地帶……

「大家看,就是這一帶,地圖上都無法標注的複雜區域,沿著金沙江河谷秘密開進到德格以南十八公里,至此再調頭向東,實施圍堵,而且行動單位的規模還不能低於一個旅,或者兩個滿編步兵團,方能保證合圍的成功實現。由此可見,這一計劃實施的難度,確實非常非常的大……」

眾將帥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陣陣讚歎聲,蔣介石也難得地露出笑臉。不管怎麼講,這是一場中國內部平叛的優秀戰役,英國人再怎麼氣急敗壞,也不敢多吭一句,要是真的像葛敬恩所希望的那樣,戰鬥結束後能抓到幾個英國軍事顧問,將會為蔣介石贏得寶貴的外交主動權,至少可以理直氣壯地質問英國人:要和談的是你們,動手的也是你們,奶奶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退一步來看,哪怕抓不到叛軍中的英國人,通過這一次對上萬叛軍的成功圍剿,叛軍將會元氣大傷,信心和膽氣都會因此而倍受打擊,這一仗至少換來川藏邊區三五年之內的安定。

葛敬恩在一片掌聲中結束講解,蔣介石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向安毅問出一個大家都很想知道的問題:

「安毅將軍,你估計劉自乾將軍的這一仗,何時可以結束啊?」

安毅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回答:「真不好說,川康邊防軍的每個師只有八千將士,加上從德格、玉田退下來的兩個不滿編步兵團,和駐守甘孜的一個四千人步兵旅,除去後勤輜重、指揮機關、預備隊等單位,投入戰鬥的官兵人數,估計不會超過兩萬人。

「雖然川軍佔據了有利地形,但要結束戰鬥恐怕需要一到兩天時間,因為高原地區的戰鬥非常特殊,很難像在低海拔地區那樣,隨時可以發起全局或者局部的猛烈衝鋒,估計需要慢慢打,逐漸緊縮包圍圈,一點點吃掉對方。

「再一個,屬下尚不知道此時戰區的天氣情況如何,要是大雪紛飛的話,估計夠嗆,零度以下的氣溫對戰鬥人員的攻擊速度乃至武器裝備的影響也很大,屬下曾聽劉自乾將軍說過,由於高原空氣稀薄,氧氣不足,他們的幾個前哨駐地的官兵,一年到頭很難吃上一頓煮熟的米飯,可想而知,行動的難度有多大了。

「不過我估計問題不大,如果前線將士不顧及太多的話,戰鬥時間能縮短很多,最遲明日下午能收到戰果。」

眾將帥一下子沉默下來,心中都清楚安毅所說的「不顧及太多」是什麼意思,那就是別講什麼人道主義,就橫下一條心,咬緊牙關往死裡打,殺死敵人要比俘虜敵人簡單得多,而且根本就沒有什麼俘虜反覆的擔憂,只是,誰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開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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