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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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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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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1 01:06:31
第一二六五章 無意之得

就在華北戰事陷入膠著,安毅為汪精衛等人蠻不講理要求必須單方面停火、宋哲元態度再次搖擺的時候,東北地區的局勢又出現戲劇性的變化。

「嗖——」

「轟轟——」

在大口徑列車炮的怒吼中,碩大的炮彈如流星一樣,飛落在綏芬河城外的高山上,濺起沖天的硝煙和火光,一座剛剛建好的碉堡,瞬間土崩瓦解,躲藏在裡面的一個小隊日軍悉數斃命。

這列裝甲列車是第一師在奪取雞寧時的意外繳獲,配備了240毫米的巨炮,射程達到驚人的四十公里。原本這是日軍為了對付蘇聯紅軍堡壘群而特意從法國採購的殺手鑭,沒想到今天卻成為了救國軍用來攻打綏芬河要塞的攻城利器。

綏芬河一線的國防工事,從三四年六月份開始修建,至今已經擁有南部的鹿鳴台、中部的綏芬河、北部的觀月台三處獨立而又相互連接緊密的要塞陣地,其中鹿鳴台要塞群,核心陣地以鹿鳴台為主,分別由東觀山、龍頭山陣地組成,該要塞陣地由第十國境守備隊駐守,配備日偽步兵、工兵和炮兵,人數五百餘人。綏芬河要塞群,核心陣地以天長山為主,分別由地久山、山田台、靖國山組成。該要塞由第二國境守備隊駐守,配備日偽步兵、工兵、炮兵,合計兵力一千餘人;觀月台要塞群,核心陣地以鳥青山要塞為主,由第十一國境守備隊駐守,同樣也是配屬日偽步兵、工兵和炮兵,合計兵力約五百餘人。另外,在綏芬河鎮中,還部署有一個聯隊的機動兵力,隨時策應南北要塞。七月下旬,隨著附近城鎮的駐守兵力回收綏芬河,現在整個地區的日偽軍已經膨脹至兩萬,已經有了防禦的底氣和本錢。

讓駐守綏芬河日軍可惜的是,這些依山修建的要塞群的射擊口,全部都是對著國境線蘇聯一邊,對來自背後的攻擊,顯得有些無能為力,但駐守此處的日軍軍官也極為凶悍,不僅統統給要塞在背後開了口,還硬是逼著關押在綏芬河勞工營裡的中國勞工,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搶修了幾條工事和數十個碉堡,並把大炮運上了山頂,試圖與進攻綏芬河的救國軍第一師第一旅和師屬教導團展開對轟。

實際上,從日軍主動收縮兵力後,第一師已經迅速調整了兵力部署,由原來制定的強攻改為圍攻,在距離綏芬河二十五公里外的綏陽設立了前線指揮部,突前的部隊則迅速搶佔了綏芬河城外日軍炮火射程外的數個高地,大約一個團的戰士部署其上,與綏芬河諸要塞形成對峙之勢。

在上一階段的行動中,第二旅在抗聯各部的配合下,成功解救了十餘萬在廟嶺、半截河和虎頭等邊境線附近被驅趕修築國防工事的中國勞工,其中身強力壯的五萬餘人,已經被緊急徵召入伍,裝備的是蘇聯紅軍換裝下來的莫辛-納甘步槍、00/02p型76.2毫米火炮、02/26型75毫米火炮和1910/30型107毫米加農炮。

為了幫助抗日救國軍訓練軍隊,布柳赫爾已經緊急下令,遠東紅軍中具有中國血統的紅軍士兵退役,不日久將趕赴雞寧,解決救國軍各級指揮官和訓練教官人手不足的問題。

這幾天來,裝甲列車總是沒事就到綏芬河外逛一遍,直到將拉載的炮彈打完,才班師回營。由於雙方射程不對等,修築在高山上的敵軍炮兵對裝甲列車束手無策,只能單方面挨炸,憤怒之下派出步兵強攻,意圖截斷鐵路、阻止列車炮的攻擊,但卻遭到救國軍炮兵和保護部隊的迎頭痛擊,幾天下來,已經丟掉了上千人的性命,對士氣的打擊非常嚴重。

綏芬河守軍也曾向關東軍司令部求助,但是由於華北戰事正急,關東軍飛行集群已經悉數趕赴華北助戰,歸華北駐屯軍節制指揮,少數的空軍在救國軍密集的防空火炮下,並不佔據優勢,因此植田謙吉和東條英機只能給駐守綏芬河的高橋彌二大佐去電——充分利用防禦工事與叛軍對抗。只要堅持一月,華北局勢就會巨變,屆時帝國軍隊東西夾擊,定能將這股叛軍悉數殲滅。

裝甲列車繼續開動,炮口不斷調整,轟鳴聲中,又是一發炮彈射了出去,這回不偏不倚,剛好落到了駐守對面山頂的日軍炮兵陣地上。

只見一片火光沖天而起,隨即冒出更多刺眼的亮光,大地微微顫抖,突然一顆蘑菇雲掙脫束縛直上雲霄,緊接著又是幾十顆蘑菇雲朵衝上天空,強大的爆炸和衝擊波,瞬間將綏芬河城外嚴密佈防的山頭夷為平地。

直到這個時候,巨大的、連續的爆炸聲浪才傳到救國軍將士耳中,只見敵人的山頭宛若被無數的重炮轟炸,激射的火光和咆哮的硝煙,四處瀰漫,一波又一波爆炸接踵而至,讓人懷疑是不是地底下釋放出了什麼可怕的惡魔。

在環形鐵軌上指揮裝甲列車作戰的原東北軍炮兵團團長錢富貴感受著一聲比一聲響亮的爆炸,不由睜大了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經過幾天的戰鬥,他幾乎已經摸熟了列車炮的一切,好像240毫米的炮彈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啊!

原來,日軍為了抵禦救國軍的進攻,保證山頂上彈藥的充足,之前指使勞工,把許多彈藥從面對蘇聯一邊的要塞,搬運到了綏芬河城後面的山頂上,以確保對救國軍進攻的壓制。

沒想到列車炮發射的炮彈,剛好落在經過樹枝巧妙偽裝、壘砌成小山一樣的炮彈箱上,巨大的熱量和衝擊,導致了部分炮彈的連環殉爆,其中一些飛濺的穿甲彈,居然炸穿了數米厚的山頂岩石層,直接竄入山腹中的物資和軍火倉庫。

這下熱鬧了,由於大量的燃料被引燃,潘多拉的魔盒終於打開,山崩海嘯的爆炸接踵出現,駐守山頭的日軍幾乎哼都沒有哼一聲便去見他們的天照大神了,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迅速波及到了綏芬河鎮,日軍一片驚慌失措,到處逃跑尋找躲藏的地方,但依然不斷有人被飛濺的岩石碎片、巨大的聲響和強勁的衝擊波給幹掉。

等爆炸聲稍微停歇,早已聽到動靜的救國軍後續部隊,已經在列車的運送下,火速趕往綏芬河。而佈置在第一線的救國軍將士,自然也不會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在衝鋒號的鼓勵下,奮勇向前,一舉殺入了綏芬河鎮,與暈頭轉向的日軍展開貼身肉搏。

經過一天的戰鬥,綏芬河一線的日軍基本上被肅清。

此次意料之外的大捷,取得殲滅日偽軍兩萬的佳績(其中大部分是被炸死),整個三江平原就此連為了一體,並且與蘇聯之間,也有了鐵路連通的口岸,從此後西南和南洋、歐美支援的物資,便可以源源不斷地通過鐵路交通,運抵根據地,極大地充實了抗日救國軍的實力。

尤其重要的是,此次大爆炸處於綏芬河的背部,面向蘇聯一方的要塞和軍火庫並沒有受到波及,再加上解救的六萬多關押在地下要塞裡的中國勞工,為救國軍的壯大奠定了堅實基礎。

......

由於蘇聯遠東軍區對抗日救國軍的刮目相看,以及布柳赫爾、柳申科夫和瓦西裡等將帥對抗聯高層的暗示,楊靖宇、趙尚志、李延平、周保中、夏雲傑等人已經初步打定主意,回到部隊後即開展思想工作,力爭獲得軍中大多數人的支持,把隊伍併入救國軍中,再不濟也要實行和抗日救國軍相同的政策,以打破日軍利用集團部落計劃來絞殺抗日軍隊的陰謀詭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與安家軍淵源深厚的金洪默在和唐紅雷、安明祈徹夜交談後,率先做出決定,把自己掌握的抗聯第二軍併入救國軍中,他將出任救國軍第二師師長,按照安家軍一個師三個旅共計二萬二千人的規模組建部隊,缺額部分由新兵中補足,不過第二師的政治部主任和連級以上的指導員,將由安明祈派人擔任。一旦東北的抗日形勢好轉,第二師將揮師入朝,為朝鮮民族的獨立自主而奮鬥,抗日救國軍不得阻止,對此唐紅雷和安明祈簡單商議後,同意了金洪默的請求。

金洪默的決定,對前來雞寧會盟的抗聯各軍高層觸動很大。特立獨行的金洪默第二軍,是這大半年來東北地區最活躍的抗聯隊伍,經常襲擊日軍據點和炮樓,還曾經用計騙開過延吉城的大門,將庫存的軍火和物資洗劫一番後揚長而去,被日軍恨之入骨。這樣一支作風頑強、戰鬥力強的隊伍也主動加入救國軍,讓所有觀望的人大吃一驚。

不過金洪默也表示,第二軍內部肯定有不同意見,回去後他將盡力做工作,實在不願意加入救國軍的,可以留在老根據地,繼續頂著第二軍的帽子與日寇做鬥爭。只要是為了抗日大業,他不在意這一點小小的利益。

即便是這樣,與會者中還是有對救國軍的方針政策明確表示不敢興趣的,比如第八軍軍長謝文東,他就說「減租減息」破壞了士紳的利益,實施起來很困難,第八軍控制範圍內將不會貫徹落實。

對此唐紅雷和安明祈也不勉強,依舊是好酒好茶招待,但在暗中已經將種種特殊情況上報給第四廳,請代為查找關東軍隱藏在抗聯內部的奸細。

同時,隨著救國軍新加入人員的增多,張戒受命組建保密處,請求川南方面盡快支援電波檢測和干擾設備,第四廳復電告之所需一切物資已經正在運往海參崴的路上,預計半月以內即可送達,告誡救國軍再接再厲,應對關東軍有可能的瘋狂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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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2 01:29:17
第一二六六章 利益的交換

「那群小偷、騙子、強盜,可惡的賣國賊!我要把他們統統掛上絞刑架!」莫斯科內務部大樓裡,葉若夫臉色猙獰,揮舞著拳頭,憤怒地咆哮著。

隨著雷克馬河流域的古格拉集中營被遠東軍區接管,肅反委員會下轄的十四分局被強行解散,大約有五千餘名隸屬於內務部和「契卡」的武裝力量被肅清。隨後,貝加爾湖以東地區,開始了大規模的肅清行動,所有內務部和肅反委員會的官員均被逮捕關押,五萬餘人的內務部政工和武裝人員,被押解到遠東地區,等候進一步的審查與安排,這是內務部從成立到現在所遭受的最重大的屈辱。

葉若夫兩年前還是中央組織部分配事務官時,便撰文《破壞者、暗殺者和政治—德國—托洛茨基特務活動的教訓》,提出反對派最終必然會走向暴力和恐怖主義——這成為了肅反的一個重要的理論基礎。隨後,受到斯大林賞識的葉若夫便以火箭般的速度得到提拔,去年九月,葉若夫接替雅戈達成為內務人民委員和聯共(布)政治局候補委員,兼任中央監察委員會主席,掌握著全國黨政幹部的分配權、統領內務部的軍隊、掌控全部黨政監察機構、指揮邊防和社會安全部隊、負責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安全、操縱全部情報間諜系統。

對葉若夫的任命,事實上在中央政治局中引起了震動,但由於斯大林的鼎力支持,委員們對此不是噤若寒蟬,就是奉承有加。葉若夫從斯大林那裡接受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調查並領導對他的老上司雅戈達的審判工作,使得雅戈達被以叛國罪判了死刑。葉若夫在將雅戈達處決前,將其脫得赤條條的,並命令警衛將其痛打一頓。

前內務部部長雅戈達只是無數死於葉若夫手下的人中的第一個,從去年底到現在,清洗進入高潮,第十七次黨代表大會選出的一百三十九名正式和候補委員中,被逮捕和遭槍決的便有九十八人,蘇聯紅軍軍官團總共八萬五千人中,有近四萬名被撤職並關押,流放至西伯利亞的古拉格或直接被處決。

當然還有數不勝數的蘇聯平民被當地「契卡三駕馬車」(即特別審判團,由審判員、軍代表、契卡人員三人組成,可直接判處死刑)指控(一般沒有證據)為「反革命分子」或「破壞分子」來滿足葉若夫定下的流放與處決的配額。葉若夫還指揮安全部門內部——包括內務人民委員會和軍情總局的徹底清洗,撤換並處決了很多由其前任任命的、甚至還有他自己剛剛任命的幹部。在肅反過程中,葉若夫始終堅持「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原則,但很短的時間內,他清除了國安機關二萬五千人中的一半。葉若夫接手內務人民委員部工作後,在今年七月份前,至少有一百九十萬人被逮捕,而且至少七十萬人被判「叛國罪」而處決。在古拉格服刑的人數驟然上升至一百一十萬,另有大批囚犯死於前往古拉格和流放地的路上。

今年二三月間,葉若夫組織了對布哈林和李可夫的「專案」, 五月份親自起草了關於屠殺前富農分子和反蘇維埃分子的命令,開展了一場大規模遊行,這些已經被遷徙到邊緣地區的人們的戰鬥;進入七月後,葉若夫親自起草了將遠東黃種人遷離邊境地區的決議並主持了這項工作,這也是張戒在進入蘇聯遠東地區後發現那麼多中國勞工被關進集中營的原因。實際上中國國內所流傳的蘇聯人對華裔的清洗,只是肅反擴大化的一個表象,並非是針對哪一個族群,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刻,整個蘇維埃的各民族都在經受狂風暴雨的洗禮。

但進入七月下旬後,由於遠東軍區突然出現的與中央大規模的對抗現象,葉若夫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尤其是今天晚上收到內務部和契卡在整個遠東地區被全面清算的消息,葉若夫憤怒得幾乎要抓狂。要知道葉若夫所有的權力,都來自於斯大林的信任,但在整個國家的利益層面上出現問題時,他葉若夫肯定會被當做替罪羔羊推出來,以平息各大軍區和各加盟共和國的怒火,否則軍隊、地方就會和蘇維埃中央離心離德,斯大林的統治便會出現極大的動搖,甚至有可能會被推翻。

「首長,斯大林同志的秘書剛剛打來電話,斯大林同志要你去克里姆林宮一趟。」葉若夫的機要秘書安德烈面帶憂色地稟報道。

葉若夫心中一凜,揮揮手示意安德烈出去,坐在辦公椅上沉思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吩咐備車。

在這一刻,葉若夫已經打定了主意,必須給遠東軍區、貝爾加軍區和駐蒙軍羅列一系列罪名,證實他們早就反叛的意思,畢竟有明顯的證據擺在那裡,再加上專門針對內務部門的打擊,都可以證明遠東軍區早就心懷不軌,其他的證據不過是錦上添花,加大斯大林同志的認知,這樣可以極大地洗脫自己的責任。

......

德國,柏林。

得到蘇聯和英國等方面諜報人員反饋的情報後,元首希特勒緊急召見了中國駐德國武官及安毅集團代表尹繼南。

「尹將軍,聽說蘇聯遠東地區出現了大規模的武裝叛亂,包括遠東軍區在內的六十多萬紅軍與莫斯科方面決裂,請問貴國對此持何等立場?」希特勒神色嚴肅地問道。

由於中日開戰,尹繼南曾經多次求見希特勒,希望德國方面能說服日本,避免中日戰爭的擴大化,但與中國經濟關係聯繫密切的德國政府卻毫無回應。現在涉及到德國國家的利益了,希特勒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對此尹繼南非常不滿,但是自己祖國貧弱並遭遇戰爭,不能過多地糾纏這個問題,當即正色回答:

「元首,現在我國的立場其實已經不重要,目前在華北一線,我中國軍隊正與日軍展開大規模的戰爭,並且在廊坊一度取得了殲敵三萬餘的佳績。但是,隨著日本後續兵力的到達,一場更大規模的戰爭行將爆發,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考慮蘇聯遠東的事情。不過,我私下琢磨一番,又與我的兄長安將軍通過電報,我們一致認為,目前的局勢對帝國而言,是一個絕好的擴張機會!」

說到這裡,尹繼南來到希特勒辦公室一壁懸掛的大型世界地圖前,拿起擺放在底部的指揮棒,指向蘇聯的遠東地區:

「元首請看,這片廣袤的區域佔據了蘇聯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並分去了蘇聯紅軍近四分之一的兵力,一旦真的脫離了蘇聯,那對蘇聯的西西伯利亞、烏拉爾、高加索和中亞地區將構成非常大的威脅,極大地牽扯蘇聯的注意力。屆時,蘇聯佈置於西線的部隊,必將大為減少,這對德意志帝國的擴張,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此外,由於蘇聯遠東地區的地位,必將給其各加盟共和國以示範效應,若是帝國加以利用,說不一定蘇聯會從此走上解體的道路。蘇聯是一個整體,要對付起來將非常艱難,但若是分裂成若干個小國,那對德意志帝國而言,再美妙不過了,完全可以在時機成熟的時候,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整個西線,直逼莫斯科,達成拿破侖都沒有實現的夢想。屆時,元首將站在這個時代的最高峰,德國也將一舉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國家。」

希特勒聽了尹繼南的分析,極為振奮,實際上從去年開始,希特勒就在不斷冒險,試探英美等國的底線,前年三月,希特勒向全世界宣佈,德國實行普遍兵役制,要擴大德國軍隊和徵兵數額,這一舉動實際上已經正式宣佈《凡爾賽和約》對德國的軍事獨立已經廢除。去年三月,就在日本二二六兵變後不久,希特勒不顧驚慌失措的將軍們的反對,悍然下令出兵萊茵非武裝區,兩營德軍越過萊茵河進入萊茵區,英法兩國出乎意外地執行妥協政策,並未出兵阻止,這極大地刺激和助漲了希特勒的冒險心理。

現在的希特勒,已經把下一步目標盯向了和日耳曼民族同根同源的奧地利還有捷克的蘇台德地區,有鑒於現在英法等國的外強中乾,希特勒有信心取得在與英法等國較量中的又一次勝利,不過在完成德意志民族的大統一後,如何把納粹的勢力擴展到全歐洲,他還有些搖擺不定,畢竟「東進」和「西進」都有其各自的好處,向東進攻蘇聯的話,可以降低英法等國的敵意,充分利用資本主義國家對社會主義蘇聯的恐懼,得到大量援助。但「東進」的問題是蘇聯的國土太過龐大,僅僅靠道義上的支援,根本無法滿足大規模的戰爭需要,相反,若是先和蘇聯結盟,採取步步為營的方式,逐漸蠶食西歐諸國,只要佔領法國,就能獲得大量的資源和工廠,德國的國力將會膨脹至巔峰,那個時候再對蘇聯發起進攻,結合整個歐洲的力量,似乎更容易實現理想。不過,現在蘇聯遠東地區出現的巨變,無疑是給希特勒打開了一個窗口,就目前形勢而言,順應英法等國的幻想,拿下波蘭後再進攻蘇聯,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尤其是當蘇聯分裂成一個小小的國家,讓德國一口一口嚥下,消化後再進軍,再消化,那將會是一個再美妙不過的擴張了。但具體如何實施,如何才能削弱和分裂蘇聯,希特勒還需要進一步斟酌完善。

尹繼南沉默一下,繼續說道:「在西班牙內戰中,元首應該可以感覺到蘇聯人在飛機和坦克研究等方面所展現出的天賦,因此,不管是出於哪方面的考慮,蘇聯都必須繼續混亂下去,畢竟一個全身病痛的病人,比起一個身體健康力量聚成一團的巨人好對付得多。因此,德意志非常有必要支持一下蘇聯遠東軍區爭取和平和獨立的行動,這樣德意志做出任何選擇,均不用考慮來自東線的威脅,可以游刃有餘地調撥自己的資源。」

希特勒眼睛盯著蘇聯無比巨大的國土,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我要幫助那些對抗斯大林獨立的勇士,我還要警告日本人,不要嘗試去改變遠東的現狀,我們需要在遠東保持一個能夠牽制蘇聯軍隊的強大存在。一旦蘇聯如我們所想那樣發生大規模的騷亂和解體,那德意志帝國便可趁勢拿下烏克蘭和高加索地區,獲得豐富的戰略物資資源,德意志的崛起將勢不可擋!」

看到希特勒被自己刺激得再次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講,闡述他的偉大抱負,尹繼南不由苦笑一下,默默地開始充當忠實聽眾的角色。

去年德國與日本簽訂同盟協議,尹繼南雖然代表中國政府和川南軍政兩界竭力阻止,但希特勒為了得到日本全球第三的海軍的幫助,還是一意孤行,對此尹繼南無可奈何。不過好在德國人還需要川南的各種最新科技,需要安家軍先進的軍隊理念,需要中國佔據全球產量一半的鎢、銻等工業原料,所以依舊對中國表現出足夠的善意,雙邊的合作繼續加深。

為了補償中國,希特勒對於大量猶太人遷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的納粹德國,正處於發展的黃金時期,新技術新產品層出不窮,軍事和工業發展更是日新月異,因此對猶太人的那些人才都看不上眼。

希特勒更感興趣的是,如何在擴張的情況下不刺激英法敏感的神經,為納粹德國牟取更多的利益。日本在中國頻頻冒險並取得極大成功,大大地刺激了希特勒的慾望,在他看來,英美法等國對於日本人侵犯他們利益的行為,連一聲硬話都不敢說,不是紙老虎是什麼?只要成功把握住英法等國的心態,德意志必將成為歐洲的新霸主。

等希特勒宣洩完,尹繼南再次提起自己的請求:「元首,我們依然希望貴國能出面調停中日兩國的戰爭,中日兩國的戰爭持續下去,德國將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幾乎是毫無阻礙得獲得中國的戰略物資資源。同時,我們還非常需要德意志的軍事技術,貴國先進的飛機發動機和坦克制造的核心技術都在我們的引進之列,畢竟科技是雙向的,貴國的科學家在我們的川南參與大量軍工科技的研究,對我們的科技水平一清二楚,但不公平的是,貴國的許多高科技技術卻對我們保密,這顯然不是一個盟友應該做的。我希望元首能慎重考慮我的提議。」

希特勒有些詫異地看了尹繼南兩眼,標誌性的小鬍子抖動兩下:

「尹將軍,你不覺得這個請求太突兀了嗎?你考慮中國的利益,我身為德意志帝國的元首,也得考慮我們的利益。作為上次歐戰的失敗者,我們自然也對卑鄙無恥只會巧取豪奪的日本人沒有好感,他們奪取了我們的青島基地和太平洋上的許多島嶼,給了我們沉重的打擊,可是,現在日本有著全球第三的海軍,有著強大的陸軍,可以極大地牽制英法美等國的力量,為了德意志,我們必須得做出選擇。至於我國先進的技術,那是帝國智慧的結晶,我沒有任何理由出賣它!」

尹繼南臉色嚴峻:「元首,請恕我直言,一旦我們無法從德國獲得足以支撐我們繼續戰鬥下去的科技,那麼我們不介意將我們所掌握的雷達等先進技術與英法等國分享,以獲得我們長期抗戰所需。在民族存亡面前,我們沒有任何選擇,請元首原諒。」

「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德意志,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我阿道夫!」希特勒揮舞拳頭大聲地咆哮著,異常憤怒地看著尹繼南,目光極為凶狠,心中卻在細細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尹繼南毫不退縮,目光堅毅,臉上滿是倔強。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數名元首衛隊的校尉衝進辦公室,槍口對準了尹繼南,尹繼南卻不為所動,依舊嚴肅地看著希特勒。

希特勒臉上泛起一絲笑容,揮揮手,示意衛隊的人退下,面向尹繼南讚許地說:「尹,你和我一樣,是一個堅強的、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立場的人,是一個真正的威武不屈的戰士,不愧是我們日耳曼人的好朋友。尹,我們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早在執掌德國政權之前,便與安將軍和他領導的川南政府有了許多深層次的合作,用患難之交來形容也不為過,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們需要什麼科技,回頭我找人問問,如果不觸及德意志的底線,我不介意與我們的盟友分享我們的成果,畢竟相對而言,德意志的核心利益在歐洲,德意志民族的未來也在歐洲,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為這些小小的分歧影響到我們的合作。」

尹繼南對希特勒的善變由衷地欽佩,想了想說道:「元首,我們希望得到在西班牙戰爭中已經得到證明的bf109戰機的製造圖紙和戴勒姆公司daimler benz db601系列液冷發動機的生產技術,最好貴國能夠向我們提供幾條完整的飛機和發動機的生產線,我們將以美金進行結算。此外,梅巴赫發動機有限公司的系列發動機核心技術,也在我們的引進之列,作為報答,我們將提供我們從美國引進的系列柴油發動機的核心技術,以幫助德意志提高坦克柴油發動機的研發,以應付各種作戰環境的需要。最後,我們想獲得十餘種特殊合金的製造工藝,以提高我們自己生產製造的武器裝備的性能。」

希特勒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問:「尹,你告訴我,你們從容克公司獲得的飛機發動機製造技術,還不足以應付你們的實際需要嗎?為什麼還想要得到我們的daimler benz db601系列液冷發動機的生產技術?你們不覺得這是一種資源上的巨大浪費?」

尹繼南正色回答:「其實不僅僅是容克公司的發動機,實際上我們還獲得了美國福克斯、波音公司的系列發動機的生產技術,我們正在權衡比較,以生產製造出更適合中國國情的飛機的心臟。」

「那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不顧我有一個要求,所有的研究,必須對我們德意志的科學家公開,我們必須分享所有的研究成果,就像雷達那樣!」希特勒終於鬆口了。

「如你所願,我的元首!」

尹繼南臉上笑開了花,向希特勒伸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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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2 01:29:34
第一二六七章 放權指揮

長春,日本關東軍總部。

植田謙吉臉色陰沉地看著眼前的文件,心中說不出的懊惱,一干麾下大將筆直站著,噤若寒蟬,低下頭什麼也不敢說,唯恐惹禍上身。

植田謙吉突然站起,拔出腰間的長刀,快若閃電地一刀劈出,「嘩」的一聲,站在一旁的情報參謀富永恭次的頭顱高高飛出,胸腔內的鮮血噴湧而出,噴了植田謙吉一頭一臉。

植田謙吉的腦袋被炙熱的鮮血浸潤,神智反倒清醒了許多,他目無表情地收刀回鞘,冰冷的目光從一干手下臉上滑過,轉身向外走去。

植田謙吉清洗乾淨回來,會議重新舉行,他滿臉歉意地對一眾將佐說:「實在抱歉,諸君,剛才我情緒失控了......把富永君厚葬了吧,通知他的家人,就說富永君是為帝國獻身的,是帝國的驕傲!」

「哈伊!」

眾人齊齊點頭,很快便有衛士和參謀人員上來,把富永恭次失去腦袋的屍體抬了下去,迅速清洗會議室裡的血跡。

植田謙吉的話,讓所有人心中微微一鬆,知道植田大將一旦表現出他人情味的一面,那就意味著他的情緒已經得到有效控制,不會再遷怒他人,接下來就該是解決問題的時候了。

果然,植田謙吉右手虛壓,示意大家坐下,待所有將佐坐下後一起轉頭望向自己,這才繼續說道:「諸君,富永君已經為他的失職承擔了責任,下來我們就該探討一下,如何挽回先前工作中的失誤。現在消息已經得到證實,蘇聯遠東地區的紅軍已經與其蘇維埃中央鬧翻,這些人甚至向英美等資本主義國家求援,目前一個滿載西方援助物資的船隊正在開向海參崴,大本營方面已經回復英國人,將放開我們的海域,任英國貨船停靠海參崴港。

「現在國際形勢非常複雜,德國為了確保其東線利益,要求我們政府必須做出保證,不首先向遠東紅軍進攻,而英法美等國為了引誘德國主動向蘇聯進攻,也願意看到蘇聯被削弱,因此也在向我們施壓,要我們的海陸軍對前往海參崴的運輸船隊網開一面。但是實際情況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就是這股背叛了他們蘇維埃中央政府的紅軍,卻又支持一股叛亂武裝,佔據了我們滿洲的三江地區,讓我們關東軍在大本營顏面掃地。

「諸君,綏芬河要塞的意外陷落,直接導致我們籌建的東寧輕便鐵路計劃流產,現在整個滿洲東線邊境地區,已經直接置於蘇聯遠東紅軍的炮口之下。尤其重要的是,我們的對手得到了大量的勞工補充,估計在很短的時間內,兵力就會急速膨脹,我們受到的抵抗也會越發強烈。因此,儘管目前我們的兵力也是捉襟見肘,但我們依然得堅決地派出大軍進行征討,絕對不能讓這股叛匪成為帝國的心腹之患。」

坐在植田謙吉身邊的東條英機有些狼狽地點了點頭,情報和指揮工作出現連續的失誤,他這個關東軍參謀長也難辭其咎,因此急需挽回顏面:

「諸君,情報已經全部核實了,我們面對的對手是一支烏合之眾,根據我們混入抗聯高層的諜報人員所述,這股叛匪佔領雞寧前,甚至還不到五千人,但他們卻非常陰險狡詐,化裝成帝國軍人,趁著夜色展開突襲,我們的許多勇士是在睡夢中被敵人俘虜和擊斃的,他們中間的許多人會一口流利的日語,而且手上持有的證件完全是按照我們關東軍總部的正規證件仿製而成,所以我們的地方守備部隊根本就沒有懷疑,剛開始他們這一招幾乎是屢試不爽,到後來敵人的伎倆曝光後,我們加大了對反侵襲反滲透宣傳的力度,並制定出嚴格的條例和口令,這才避免了進一步的嚴重損失。

「我懷疑我們帝國國內的政治組織可能與這股叛匪有勾結,因為他們中許多人的口音很純正,關東、關西等地區都有,當然這些得以後才能得到證實,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派出部隊進行征討。目前,隸屬於我們關東軍總部的九個師團,可以動用的暫時只有第八師團和第十二師團,此前我們一直不清楚蘇聯遠東地區巨變的內幕,所以一直不敢輕易調動邊界部隊前往征討,但目前既然已經證實蘇聯內亂不止,我們就無需過多的考慮蘇聯方面的反應,力爭在最短時間內集結兵力,一舉剿滅盤踞於牡丹江東岸的亂匪,進而收復三江平原地區!」

作戰參謀綾部橘樹站起來,向植田謙吉和東條英機鞠了一躬:「司令官,參謀長,目前從牡丹江一線回饋的情報看,我們的對手已經開始大量裝備蘇聯的制式武器,牡丹江渡江部隊所經受的炮火襲擊正在不斷加強,我們所面對的,是完全接受蘇聯紅軍訓練和戰術思想武裝的支那軍隊,甚至有可能就是蘇聯遠東地區的紅軍。而我們的德國盟友以及英法美等國卻讓我們保持克制,這將嚴重地束縛我們軍隊的手腳。因此,司令部有必要知會大本營,繼續向滿洲地區增兵,同時,朝鮮方面也必須配合我們的行動,十九師團最好在近期內進逼張鼓峰一線,威懾蘇聯的沿海地區,迫使其收縮兵力和物資。」

東條英機點了點頭:「確實,目前我們與蘇聯遠東軍區的關係極為複雜,一方面,他們是他們所信仰的蘇維埃的叛軍,是其高層反貪和肅反的對象,他們的分裂和割據,可以極大地緩解我們滿洲所面臨的壓力,甚至在我們在佔領支那全境後,可以方便地實施北上計劃,一舉征服西伯利亞地區,將整個東亞置於帝國的統治之下;另一方面,叛亂的遠東紅軍又不遺餘力地支持我們的敵人,直接在滿洲境內和我們對抗,以分擔他們所經受的壓力!因此,如何和他們相處的問題,是當前最急需定位的。就我們關東軍而言,若是能夠在邊境小規模的衝突中,好好地教訓一下俄國人,讓他們知難而退,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好吧,散會後我立即向大本營進言,至於最後如何抉擇,就看大本營諸君的了!」

關東軍經理部長矢部潤二站了起來,向植田謙吉鞠躬致禮:「司令官閣下,我們必須得加快征討的步伐,三江平原地區到處是沼澤、湖泊和濕地,非常利於墾荒,農業生產的潛力無比巨大,在這片黑土地上,大豆、小麥、粟米、高粱等作物不用施肥就能長得很好,產量也很高,我們在國內徵召的駐屯移民,這一段時間便是以三江地區為主要移民點。同時,該區域的雞寧地區的煤礦、佳木斯周邊地區的金礦對帝國很重要,長時間地停止開採和供應,已經導致我們的庫存大幅度減少,如果不能盡快收復這一地區,遼吉地區的抗聯軍隊群起效應,那麼對帝國、對滿洲而言,打擊幾乎是災難性的。所以,不管是為了帝國佔領支那的偉業,還是我們滿洲的長治久安,都要求我們盡快解決這股敵人。拜託了!」

植田謙吉微微頷首:「矢部君放心吧,在帝國的鐵拳下,沒有任何支那武裝能夠倖免,華北的中國軍隊不行,滿洲的這部叛軍更不會成為我們的威脅!目前,國內新的師團的編整工作正在進行,幾乎每隔幾天都會有新的師團問世,隨時開向東北和華北地區。這裡我告訴諸君一個絕密的計劃:大本營已經決定,未來一個月內,將在支那的華東地區開闢第二戰場,佔領上海等沿海城市後,進逼支那的首都南京,力爭在三個月內,逼迫南京政府投降。諸君,我們能夠參與到帝國對支那的聖戰中,引導建立大東亞新秩序,必將名留青史,請讓我們打起百倍的精神,為帝國、為天皇盡力吧!」

全體將佐起立,齊齊鞠躬:「哈伊——」

......

南京中央軍校,安毅的二層小樓。

結束完一天的軍政會議,安毅頭昏腦脹地回到家中。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隨著日本華北駐屯軍的偃旗息鼓,英法美等國高調介入中日兩國的戰爭,德國也開始了頻繁的外交斡旋嗎,和平似乎一下子有了希望,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等投降派突然變得活躍起來,在中央會議上要求二十九軍撤出平津地區,同時盡快將第五軍團撤至戰前位置,將平、津地區設立為非武裝區,在中日軍隊之間留下一段緩衝區,藉以保證和平的真正來臨。

作為中央執委,安毅也出席了會議,在會上他嚴厲地駁斥了這種說法,稱目前日軍之所以按兵不動,完全是因為廊坊戰役將日軍打殘打痛,第二十師團和一九師團已經失去再戰之力,迫使其不得不做出戰略調整,短期內轉攻為守,同時繼續加大向華北地區增兵的力度。一旦日軍各部開拔地位,中日兩軍實力發生逆轉,那麼戰爭將會再次打響。無數的例子證明了日本人不會受制於和平條約的約束,反而中國單方面謀求和平會助漲日本人的野心,從談判桌上得到其在戰場上無法實現的利益。另外,求和會嚴重挫傷中國軍隊的抗日意志,降低中國軍隊的警惕,一旦日軍發動突襲,造成的巨大損失由誰來承擔責任?

安毅的一席話,讓一干投降派啞口無言,最終會議無疾而終。投降派的目的雖然沒有達成,但一天時間又這樣過去了,日軍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連日連夜地調動軍隊和物資,華北中日軍隊的實力對比正在悄然無聲地發生轉變。

安毅洗完澡出來,坐在堂中喝茶的沈鳳道站起來,遞給安毅一份電文:「這是北上支隊發給第四廳的將救國軍擴師為軍的請求,趙瑞不敢做主,又把電文轉到了這兒,由你來拿主意。」

安毅接過看完,略一沉思,點點頭道:「可以答應他們,但必須等我們送抵海參崴的一百二十名士官抵達雞寧後才能展開,以確保我們對軍隊的完全控制。不過他們那邊可以先把各師的框架搭好,把部隊的訓練搞起來,讓每個戰士都熟悉槍械,打上十幾發子彈,盡快完成從勞工向戰士的轉變。

「接下來東北的敵後鬥爭將會更加激烈和殘酷,吃了大虧的關東軍一定會展開血腥報復,短時間內我們無法抽出兵力支援他們,一切都只能靠他們自己了。好在我們的士官學校專門開設了游擊戰的課程,這一批隨船補充給他們的士官生,幾乎都是各軍的尖子,我相信他們在新的地方新的崗位上,將給我們的國家民族做出新的貢獻。」

沈鳳道笑著道:「還不到一年時間,北上支隊就發展出十多萬人的軍隊來,並佔領了方圓十幾萬平方公路的土地,了不起啊!對了,司令,為什麼你不讓他們發表通電,表明自己的功績,堅定全國軍民的抗日決心呢?」

安毅苦笑一下:「以前不讓他們發表,是想為他們的發展壯大爭取足夠的時間,畢竟部隊的編整、地方政權的建立和當地民眾的認同,都需要一段時間,沒想到他們比我想像的更為出色,如此輕鬆便拿下了整個三江平原,尤其是綏芬河的戰鬥,太過驚險了,以區區一旅一團的兵力,竟然去攻打兩倍於己的敵人,而且最後還因為引爆了日軍的軍火庫,帶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好像老天都站在我們一邊一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

「現在不讓他們發表通電,是不想落人口實,同時繼續保持神秘感。戴笠的軍統已經發現了東北地區的異常,校長為此還召見我,被我堅決否認與我有關了。我們要牢牢地控制救國軍,就不能給中央插手的機會,否則校長要是頭腦發熱,讓我指派救國軍去攻打牡丹江和哈爾濱等大城市,到時候想哭都哭不出來。東北是日本人的根本,三江平原又處於中蘇兩國交界的關鍵地區,瀕臨蘇聯遠東地區最重要的港口海參崴,關東軍肯定會全力以赴進攻,馬上就要到考驗北上支隊領導層戰略眼光的時候了!不知道他們會給出怎麼一份答捲出來......」

沈鳳道有些遲疑:「我們不給具體的建議嗎?」

安毅點了點頭:「我們遠離戰場,一切的判斷都是基於地圖作業,若是盲目地干涉他們的指揮,肯定會幫倒忙,還是由他們自己來做決斷吧!我相信接受了士官學校系統培訓的各級指揮員,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沈鳳道釋然了:「情況再壞也不比以前更壞,還是放開!好,我這就去復電,告訴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打,既要做到打擊和牽制日軍,更要注意保存自己!」

安毅補充道:「送給他們十六個字: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沈鳳道會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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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八章 兵貴神速

沈鳳道剛剛離開,林耀東帶著兩位客人走進客廳。安毅抬頭一看,連忙站起來招呼:「林飛,宗常,你們兩個怎麼會想到來看我?」

西南空軍參謀長林飛和情報處長杜宗常整齊地向安毅行了個軍禮,安毅擺擺手,示意兩人在自己左右坐下,林耀東知道今天晚上安毅恐怕不能早睡了,指揮侍衛給三人沏上茶,然後悄悄退下。

「說吧,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安毅含笑問道。

林飛神情極為嚴峻:「司令,不知道你看過這幾天的戰報沒有?這段時間華北天天爆發大規模的空戰,中央空軍與日軍戰機的戰損比竟然高達1.5:1,也就是說,平均我們折損三架戰機,日軍只損失兩架,這不對勁啊!在咱們的實戰演練中,擁有雷達預警能力和整體聯動的空軍,佔據時間和空間的優勢,不應該表現如此拙劣,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密?」

安毅搖搖頭,笑著問杜宗常:「你是西南空軍的情報處長,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杜宗常認真地說:「空戰數據出來後,我立即讓我們的情報部門協同,調來了空軍戰損飛機的資料,發現大多是老舊的雙翼飛機,我們敘府飛機廠生產的戰鬥機,一架也沒有。因此我猜測,是不是戰機太過老舊,達不到升限要求,敵機遠遠就發現我們空軍的埋伏,是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戰果?」

安毅點了點頭:「你猜得沒錯,實際上每一次中央空軍的戰報出來後,我都會第一時間查閱,除了你說的這個原因外,還有就是中央空軍的戰術指導思想極為落後,一般都是獲悉敵情後,草草起飛迎敵了事,從來沒想到過利用雲層、太陽的照射、天空不同的高度等等達到隱藏自己伏擊對手的目的,還有就是中央空軍的聯合作戰指揮部專業人才太少,雖然我們已經支援了他們好幾十位專業速記員、數據分析員和通訊聯絡人才,並且還贈送了一套及時通訊器材,但依然無法盡量合理地讓各空軍大隊做到第一時間起飛迎敵。總之,中央空軍存在的問題很多,我已經把這些一一反饋給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及時更正,否則飛行員這樣無謂的損耗下去,實在太可惜了!」

林飛神色一鬆:「好傢伙,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我們的雷達失靈了呢,這樣的話我就放心多了!」

安毅不由莞爾,隨即問道:「你們今天來得正好,我正想瞭解一下:秘密裝備部隊一年的ab26型俯衝轟炸機怎麼樣?能夠做到在近距離內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命中率嗎?」

林飛自豪地說:「百分之五十太小看人了,經過艱苦的訓練,我們的飛行員可以在俯衝轟炸中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命中率,若是司令制定的關門打狗的戰略能夠成功,我們的俯衝轟炸機肯定會一鳴驚人,取得震驚世界的戰果,那樣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日軍的艦隊將沒辦法對我們沿海的軍隊產生威脅!」

安毅搖搖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最後能不能成功,就得看天意了!現在華北的形勢日益緊張,戰火隨時會燃起,我擔心周至柔的空軍能否承受如此巨大的消耗......」

林飛和杜宗常相視一眼,有些黯然地低下頭。現在敘府的飛機廠正以每天二至三架的速度生產戰機,並且還聽說大夫人歐楚兒從英國人手裡得到了一種全木製戰機的生產圖紙,敘府機械總廠正在研製配套的生產線,預計半年內即可形成產力,但即便是這樣,川南依然遠遠地落在日本的後面,根據日本方面傳回的情報,一旦日本整個國家轉入戰時經濟,其飛機的日產量將達到驚人的76.71架(真實數據),中國空軍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對日本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迫使日本空軍採用添油戰術與我對抗,那麼等待中國軍隊的,將會是制動權的徹底喪失。

......

安毅的擔心不是多餘,第二天一早,他還沒有起床,就傳來了日軍全線發動攻勢,河邊正三旅團於凌晨時分突起發難,猛攻二十九軍設立在南苑的指揮部,當時正在指揮部坐鎮的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以及一三二師師長趙登禹為國捐軀的噩耗。

消息傳出,舉國為之震動,汪精衛等主和派領袖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全體失聲,西北軍老長官馮玉祥黯然淚下,眾多先前還對是戰是和猶豫不決的將領,至此徹底放棄了和平幻想,紛紛發表公開宣言和談話,鼓舞三軍立即行動起來,保家衛國,並發出全民抗戰的強烈呼籲。

上午十一點,委員長辦公室旁的小會議室裡,蔣介石、白崇禧、安毅、陳誠、顧祝同、何應欽等將帥閉門密商,眾人圍在鋪上華北地圖的大桌周圍,審核副總參謀長安毅剛剛作出的作戰計劃。

雖然明知道日軍在耍應謀詭計卻沒有辦法預防、心中極度懊悔的安毅並沒有參與熱烈的討論,沒人詢問計劃實施細節,他就不主動開口,一張俊臉沉靜得有點可怕,白崇禧和陳誠成了推斷審核作戰計劃的主角。

「依照目前二十九軍的士氣,恐怕難以再保證北平和周邊地區的安全,雖然他們最終擊退了河邊旅團的進攻,將南苑重新奪了回來,但是從北平城中調走兩個旅預備隊支援南苑之後,北平北面的防禦力量隨之減弱,面對日軍的三個混成旅團的猛攻,壓力倍增。因此,安將軍提出的將衛立煌部迅速調到南口一線擋住日軍三萬主力南下的計劃,是完全可行的,也是非常必要的,比我們原定地增援北平城北一線要主動得多,對日軍形成的威脅也更大一些。

「只要頂住南下的日軍主力二十四小時,湯恩伯第十三軍就能迅速運動至南口西北一線,從日軍主力側後發起迅猛打擊,北平北面的壓力也隨之消除,進而能夠讓十七軍獨立師和馮治安三十七師分頭北上,與南苑的一三二師和二十九軍直屬各旅南北夾擊,圍殲河邊旅團,徹底解除北平的危機。」經過反覆權衡的陳誠說出自己的意見。

蔣介石點了點頭:「敬之,事到如今,宋明軒如何表態?」

「唉!從昨夜到凌晨,屬下發去兩份急電都沒有回音,至上午九點四十分,明軒將軍才回電表示引咎辭職,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值此危急關頭,他不是登高疾呼、統率全軍奮起反抗,而是以辭職的方式推卸責任,想必對二十九軍上下造成的消極影響十分巨大。這,恐怕也是到現在二十九軍各部將領都沒有統一意見做出反應的直接原因。」何應欽打消和談的飄渺希望之後,眼光也變得敏銳明亮了。

「這樣不行,一盤散沙,何來同仇敵愾?今早程頌公雖然緊急飛赴華北,但我認為很難取得二十九軍將領的一致認可,更談不上迅速收回指揮權了。」白崇禧冷冷地嘀咕一句,以表示他對二十九軍將領的不滿和失望。

蔣介石早就對程潛緊急飛赴華北不報大多希望,面對已經四分五裂的二十九軍各部,老長官馮玉祥都明言無法收服他們,程潛這個南方將領更加缺乏威信和號召力了。已經就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的程潛之所以會高調飛赴華北,更大的作用也就是從政治上衡量,向全國民眾和中外表示一種決不妥協的姿態罷了。

會場再次陷入沉默,蔣介石看到安毅仍然緊盯地圖沒有發言的意思,沉思片刻低聲問道:「安毅,胡家林與馮治安的聯繫進行得怎麼樣了?」

安毅抬起頭:「數日來,馮治安將軍沒有明確表態,但是,他已經默認獨立師的緩緩推進,估計佟麟閣和趙登禹二位將軍的成仁,給他帶去的觸動很大,學生以為,三十七師已經不成問題了,反而是駐紮在盧溝橋一線的石友三部是個巨大的隱患。」

眾人聽到安毅說出問題的焦點,全都抬起頭望向蔣介石。

蔣介石雙眼微閉,腮幫因重重咬牙而牽拉幾下,似乎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

安毅見狀果斷進言:「校長,學生以為,值此生死關頭必須當機立斷!學生建議,為了結束二十九軍各部將士因宋哲元的引咎辭職,而造成的群龍無首人心惶惶的局面,應立即同意宋哲元辭職,宣佈威信較高的張自忠將軍接任二十九軍軍長之職;另外,為鼓勵士氣促使馮治安將軍精誠合作並肩作戰,盡可晉陞馮治安將軍為七十七軍軍長,各旅將校均官升一級。只有這樣,才能迅速將群龍無首各自為戰的二十九軍迅速有效地組織起來,否則,再耽誤兩天,待日軍援軍到來,整個戰局就會急轉直下,二十九軍各部就會更難統一,我們也就錯失掌握華北主動權的良機。」

「我同意安將軍的意見,委座,不能猶豫了。」白崇禧立即附和。

陳誠和顧祝同也先後表示一致意見,何應欽只是短暫猶豫了一下立即表示同意,雖然安毅有點兒狂妄,但晉陞二十九軍將領職務並授予最為完整的馮治安部七十七軍番號,則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蔣介石終於拍板:「好吧,既然這樣,必要時可臨機處置,消滅河邊旅團之後,立即合圍石友三師,解除該部武裝以消除隱患!」

會議至此結束,蔣介石連續下達三道作戰命令,分別給馮治安、張自忠、衛立煌,隨後滿懷期待地走近安毅:

「你還得飛一趟保定,為安全起見,你先乘飛機到鄭州,再乘火車或者汽車北上,雖然有胡家林、張承柱將軍等人坐鎮指揮,但他們的臨陣機變還比不上你,與其請示來請示去貽誤戰機,不如你親自坐鎮全權定奪。」

「學生遵命!」安毅並腿立正:「校長,湯恩伯將軍第十三軍可以動了。」

「好!你放心北上,我和健生會為你全局調控的。」蔣介石欣然答允。

......

入夜時分,昌平西北四十五公里,玉渡山。

「報告軍座,安參謀長急電。」十三軍作戰處長石覺大聲報告。

湯恩伯接過電報後匆匆閱讀,隨即興奮地抬起頭來,雙眼精光閃閃,掃視滿堂將校:「傳我命令,第四師、第八十九師立刻拔營,按原定路線快速行軍,必須在凌晨四點之前到達南口,力爭三小時之內擊潰日軍,佔領火車站。此戰兵貴神速,必須一鼓作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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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九章 陰謀?陽謀

七月三十日凌晨三點四十分,日軍河邊旅團主力突然掉頭南下,猛攻宛平縣城,集中三十餘門火炮向宛平城頭和城門展開長達十分鐘的猛烈炮擊,至凌晨四點三十分,宛平城淪陷,三十七師二一九團三營、四營九百餘將士全體陣亡,河邊旅團第一聯隊進駐宛平城。

房山長陽鎮碧溪莊園,第七十七軍前線指揮部。

晨曦中,四輛越野車艱難地沿著被日機炸毀的鐵路線東側行駛,沿途深陷的彈坑,仍然冒出屢屢硝煙,斷裂的鐵軌以扭曲的姿態,高高翹起,四散的枕木橫七豎八躺在焦黑的公路四周。

車上的安毅默默望著沿途戰火肆虐後的淒涼景象,一言不發,他此刻考慮的不是周至柔的空軍損失情況,而是怎麼與即將見面的馮治安等將領形成統一意見。

新成立的第七十七軍各部將領與軍長馮治安一起,早早地來到莊園大門口,迎接安毅的到來,官升一級的將校們各個戎裝筆挺,精神振奮。

根據中央軍委最新命令,新成立的第七十七軍統轄第三十七師、第一三二師,並獲准組建第一七九師。馮治安就任七十七軍軍長職務之後,立即對所屬部隊進行調整,原師參謀長張凌雲晉陞軍參謀長,原副師長劉自珍晉陞三十七師師長,駐守房縣;於長海接任犧牲的趙登禹,擔任一三二師師長,仍然堅守南苑一線;原獨立二十五旅、獨立二十八旅和直屬特務旅一部,組成第一七九師,師長由猛將何基灃擔任,原二一九團團長吉星文晉陞第一七九師副師長。

此刻,馮治安也和安毅一樣,在想著相同的事情,他和麾下十餘名官升一級的將領對安毅的突然到來感到非常意外,也忐忑不安,且不說安毅如今的重要身份、十年來立下的赫赫戰功,以及在全國軍隊將領中無人可及的權利與威望,僅僅只是在此微妙關頭秘密前來,就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打響,這一點似乎毫無疑問,縱觀數年來的戰爭,不管是長城抗戰還是上海抗戰,只要安毅親臨前線,很快就會引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和激戰,何況這次安毅是秘密而來,而且來得如此迅速。

緊隨馮治安身邊的,是第十七軍副軍長楊冠和他的副官。

廊坊戰役結束後的第二天,第五軍團司令胡家林請求卸任第十七軍軍長一職,中央軍委很快作出決定,經蔣委員長簽署命令之後,指揮若定戰功卓著的第十七軍副軍長魯逸軒順利地登上第十七軍軍長寶座,獨立師師長楊冠也隨之晉陞副軍長,仍然兼任獨立師師長職務。

遙望越來越近的四輛越野車,馮治安身後的將校們低聲議論起來,對安毅的輕車簡從深感意外,平時老長官宋哲元等人前來視察,無不是浩浩蕩蕩警衛森嚴,衛兵絕不少於一個營,如今是戰爭時期,昨日開始整個房山至大興一線遭到了日軍飛機的大規模轟炸,位高權重的安毅卻只帶四輛越野車、長途行進百餘公里,搞不清他這是有恃無恐還是故作姿態。

一名校官衝過莊園內院子,來到馮治安身邊,胸脯起伏,臉色發白:「報告軍座,保安二旅孫旅長急電,凌晨六點,衛立煌長官率十四軍兩個主力師,突然猛攻昌平日軍獨立第十一旅團,初期進展順利,連剋日軍兩道陣線,一度打到了昌平城下,但日軍很快穩住陣腳,駐守高麗營的日軍第七混成旅團很快加入戰場,對十四軍左翼展開猛烈攻擊,十四軍節節敗退,現已退到南口車站以南鐵路沿線,苦苦支撐,衛長官派人請求孫旅長率部支援。」

「什麼?這麼大的事情,十四軍竟然沒有在事前和我們通氣?」

「不對啊,俊如(衛立煌)將軍素來沉著穩健,怎麼會出此昏招?」

馮治安尚未開口,身邊的七十七軍將校們已經躁動起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馮治安沉思片刻,望向楊冠,楊冠歉意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眼看安毅的車隊已在百米之內,馮治安暫時拋下南口戰事,低聲提醒麾下將校一句,抖擻精神再次整齊列隊。

車隊緩緩停在十米之外,一群全副武裝的衛士迅速跳下車,四處散開,楊冠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已經快步迎上前,馮治安想了想還是主動靠了過去,他身後的一群將校見狀心裡有點兒不舒服了,安毅卻在這時跳下車大步走來,滿臉鬍子的胡家林和兩元少將緊隨安毅之後快步走來。

安毅與楊冠相互敬了個禮,大步來到馮治安面前,敬禮致意:「馮將軍,安毅不請自來,還望將軍和諸位同仁海涵啊!」

「哪裡哪裡!我等久仰安總長威名,早就期盼一睹英姿了,消息遲緩有失遠迎,還望安總長見諒。」

馮治安看到安毅如此熱情地主動敬禮問候,心中的那點兒不快早已經煙消雲散,回了個軍禮後,立即伸出雙手與安毅緊緊握手,隨後與熟悉的胡家林見禮,轉身介紹自己的部屬。

七十七軍的張凌雲、何基灃等將領見安毅一點兒架子也沒有,身上穿的和安家軍官兵戰時服裝別無二致,年輕英俊的臉上洋溢著誠懇的笑容,自然而然地透出一種對人的禮貌和尊重,絲毫沒有上位者那種虛偽的客套和做作,心中立刻對安毅刮目相看,恭敬見禮之後,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和安毅握手。

見面完畢,安毅向馮治安解釋道:「馮將軍,南口的大戰已經打響,衛立煌將軍部順利地牽制了日軍兩個旅團,為湯恩伯將軍指揮第十三軍秘密南下夾擊日軍打下了基礎,半小時前,我在路上接到湯恩伯將軍的戰報,十三軍兩個主力師已經成功運動到日軍側後的長陵一線,補充師已經進入戰場西北部,與衛立煌將軍部連成一片發起反擊,目前戰事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估計三個小時之內就會有個結果。

「此戰的整個作戰計劃來自於總參謀部,並由蔣委員長和白副總長親自發佈命令,動用兩個軍五個主力師和兩個補充師,參戰將士共計八萬餘人,可以稱之為戰役了。為了保密起見,沒有通知除作戰部隊之外的其他各部,包括第十七軍事先也沒有通知,還請馮將軍和諸位多多見諒!」

「啊…….」

「原來是這樣……」

「日本人詭計多端,探子也多,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眾將驚訝不已,一片感歎,馮治安心頭一動,立刻猜到安毅此來的目的,微微側過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客氣地說道:「安總長請入內敘話,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下面恐怕就該輪到我軍出戰了。」

安毅和胡家林等人相視一眼,哈哈一笑,歉然說上幾句便與馮治安等將校一起湧入院子,走向正中灰瓦青磚搭建的正堂。

來到堂中,馮治安舉起手,喊了聲:「看茶——」

安毅連忙擺手:「不忙,不忙,我們還是先看看地圖吧。」

馮治安一聽也不客氣,連忙請安毅、胡家林和方鵬翔來到地圖前,遙指地圖:「請安總長指示。」

「沒指示,只有請求,還是讓胡軍長來說吧,這次行動,主要是由十七軍獨立師和馮將軍所部發起,我就不多囉嗦了。」安毅搖搖頭,很低調地顯示自己的謙謙風度。

馮治安和張凌雲、何基灃三人微微一愣,隨即一起看向地圖。

「難道是打宛平?」

張凌雲不愧為七十七軍的參謀長,眼光老辣,立即通過本部和獨立師的位置判斷出大致的形勢。

「對!就是打宛平,不但要打宛平,而且要力爭全殲河邊旅團,給日本人一個下馬威。」胡家林不再客氣,一出面就開明車馬炮。

馮治安略微猶豫了一下,仔細查看地圖,過了好一會兒才轉向胡家林:「胡兄,我們是否需要與大興的三十八師聯絡一下?」

胡家林搖搖頭,指向地圖:「暫時還不需要,河邊旅團加上一個炮兵大隊、一個騎兵大隊和一個工兵大隊,總兵力也不過一萬八千人左右,而貴我雙方僅是三十七師和獨立師的兵力,就已經達到三萬二千人,再加上鎮守南苑的一三二師策應,不愁打不垮河邊旅團。

「諸位請看……目前我第五軍團之十七師牢牢佔據廊坊,第四十師則扼守武清至廊坊一線之交通要道,新編的一七師作為戰略預備隊,佈置於兩師側後方,基本上阻斷了天津日軍北上救援的道路,大興一線只需嚴防東面日軍即可。不過,由於日軍增援部隊,正源源不斷經山海關和秦皇島開進平津戰場,張自忠將軍的二十九軍兩個師又四個保安旅防守任務很重,宛平、豐台至南苑一線就不用再麻煩他們了,只要三十八師穩守黃村一線,截斷河邊旅團的東逃之路,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

「胡長官的意思是......此役要全殲河邊師團?」張凌雲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相信地望向胡家林。

胡家林一臉堅決地點了點頭:「蔣委員長和總參謀部的要求是這樣,不過,白總長和安總長的意思是——貴我兩軍三個師同時出動,以最猛烈的攻勢和最快的速度,一舉消滅長辛店和盧溝橋以西、南苑以南的日軍,最後合圍宛平城。」

馮治安深深地吸了口氣:「胡兄,你就明說吧,咱們七十七軍怎麼打這一仗?」

「天亮之前,楊冠將軍的獨立師兩個旅將抵達王佐鎮,其中包括十七軍直屬的機械化重炮團,由他們攻打長辛店,隨後進攻駐守豐台之日軍,小弟打算,把獨立師獨立旅交給馮兄全權指揮,楊冠將軍需要到西面去指揮其他兩個旅。」胡家林客氣地回答。

馮治安和他的兩名副手再次愣住了,他們都清楚,聞名全軍的模範營所在的獨立旅,人數高達八千餘眾,擁有自己的炮兵營、迫擊炮營、機槍營和全軍首屈一指的工兵營,獨立旅雖然名義上是個旅,但無論是裝備還是官兵素質,均遠遠強於國內任何一個甲種師,可以說,其戰鬥力甚至遠在三十七師之上。如今,胡家林竟然慷慨地將獨立旅交由自己指揮,而且把十七軍副軍長兼獨立師師長楊冠調到左翼去指揮作戰,無疑是將一大軍功送到自己面前,更是一種兄弟般的信任。

安毅看到馮治安幾個面面相覷,默然失語,不由莞爾一笑,低聲說道:「諸位,其實最艱苦的並不是攻打長辛店和豐台的一個聯隊日軍,而是要迅速合圍擁有一個炮兵大隊和十幾輛九二式騎兵戰車的宛平城。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火力,很難把日軍全都趕進宛平城裡去,就是辦得到也需要付出很大的犧牲。所以,還請馮將軍和諸位不要客氣了,大家都是兄弟,沒必要說什麼客氣話。」

這下馮治安和七十軍一干將校心裡真的是徹底感動了,馮治安不再推脫,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下來,接過安毅遞來的蔣介石親筆簽署的密令,立即開始調集軍隊。

半小時後,馮治安率領信心大振求戰心切的一眾將校,將安毅和胡家林等人送到院門外,馮治安緊緊地握住安毅的手,低聲問道:

「安老弟,我們都看得出來,南口之戰是陰謀,宛平一戰則是陽謀,請問安老弟,下一步還有什麼策略?」

安毅想了想回答:「還是陽謀......南口之戰打到現在,我們的所有戰略意圖都瞞不過日軍了,未來兩天最難受的,並不是我們所面臨的西線和北線,而是東線戰場,只要我們能在今天傍晚之前成功合圍宛平城,日軍就會對廊坊和大興發動猛烈進攻,第十七軍和張自忠將軍的二十九軍將會非常艱苦。小弟今天就要趕到靜海,與萬福麟、龐炳勳兩位老將軍見面,看看能不能再次打打天津。」

馮治安心悅誠服地點點頭:「明白了!這下我全明白了!安總長請放心,我軍定會全力以赴,絕對不會讓委座和全國人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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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〇章 烈火金剛

淒厲的呼嘯聲中,十餘架川崎九三式單發輕爆擊機從低空掠過,扔下串串炸彈,這時一架中國空軍a26戰機銜尾而至,機頭連續噴射出火舌,兩架日軍轟炸機凌空爆炸,其餘的川崎戰機連忙四散開來。

高空中,中日兩國各種型號的戰鬥機糾纏在一起,不時有飛機中彈,屁股上掛著濃煙向地上栽去。但由於日軍的戰機數量上佔據優勢,中央空軍的戰機漸漸不支,開始有序向南撤退。

眼看著威脅消除,日軍的輕型轟炸機捲土重來,繼續向下傾瀉著炸彈,北平東北居庸關南面的南口車站在烈焰硝煙中不停地顫抖,密集的槍炮聲,蓋過了所有的慘叫和呻吟,三公里長的鐵道和路基下,已經橫七豎八地鋪滿了屍體。

「殺!」

嘹亮的喊殺聲中,近千名國軍將士在各自連排長的帶領下,冒著飛機的炸彈以及對面日軍陣地後方飛來的炮彈,在巨大的爆炸聲中,悍不畏死地衝向日軍陣地。

日軍陣地後方精心構築的一個暗堡內,腰挎指揮刀的日軍獨立步兵十一旅團少將旅團長鈴木重康站在觀察哨前,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待中國軍隊衝到陣地前四百餘米處時,他輕輕揮了揮戴著白手套的手,站立一旁的參謀立即大喊一聲,「射擊!」頓時,整條日軍防線上響起了密集的三八式步槍特有的聲音。

日本兵的槍法又準又狠,幾乎每一槍都會奪去一位中國官兵的生命,加上守在正面位置的步兵聯隊的迫擊炮、擲彈筒不要錢似地向陣地前方傾斜著各種炸彈,衝鋒中的中國士兵一排排倒下。

不過憑藉著一口血氣,依然有五六百名勇士衝到了日軍陣地前方。這時,日軍隱忍許久的輕重機槍齊齊開火,編製成一道道密集的火網,配合著三八式步槍精準到變態的打擊,中國官兵如割麥子一般倒下,到最後五十餘米處,再無一個站著的身影。

「喲西!」

對於中國軍隊添油似的落後戰法,鈴木重康心中一鬆,看到陣地前方突然變得空曠起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脫下手套,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滲出的滴滴汗珠。

中日軍隊防線中間一千餘米的土地上,成片枯草燃燒後的灰燼,漫天飛揚,一棵棵樹木在長時間的熱流烘炙下,迅速枯萎燃燒,如同一支支熊熊的火炬。佈滿彈坑的焦土上,肢體殘缺的官兵徒勞地掙扎翻滾,很快招來日軍三八式步槍的射擊,瞬間倒斃不動,流淌的鮮血,染紅了焦黑的礫石,整個戰場猶如地獄一般。

中國軍隊第十四軍發起的第三次衝鋒,就這樣再次被擊退,日軍陣地前方數百米的地面上,留下了數千具中國官兵的屍體,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屍體中,奄奄一息的傷兵稍有異動,就會招致日軍準確的射擊,絕無活下來的希望。

陣地後方三點五公里的掩體裡,十四軍軍長衛立煌通過望遠鏡,默默地注視著前方戰場,心情異常沉重。已經傷亡過半的日軍第十一獨立旅團所表現出來的強悍戰鬥力和技戰術素養,令他極為憤怒,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北面長陵方向,突然加入戰團的湯恩伯第十三軍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激戰,已經成功地擊潰倉促應戰的日軍第七混成旅團,並取得殲敵三千餘人的優異戰績,但是從懷柔高速馳援開進戰場的日軍獨立混成第一旅團卻穩住了陣腳,死死地抵住了十三軍在左翼發起的進攻,成功接應倉皇敗退下來的第七混成旅團殘部,與南口一線的獨立步兵十一旅團再次連成了一體,在空中優勢戰機的支援之下,面對第十三軍、第十四軍共五個師的奮勇進攻,絲毫不懼,似乎對兩倍於己的中國軍隊的三面包圍根本就是毫不在意。

「軍座,這樣打不是個辦法,炮彈消耗太大了,庫存幾乎清空,空軍也撤離了,這麼堅持下去不行啊!」

隆隆炮聲中,曾給安毅講過課的原黃埔軍校戰術教官、現十四軍參謀長白兆琮湊近衛立煌,大聲喊道。

「是到下決心的時候了!」衛立煌看到日軍宛若磐石一般的防線,微微搖了搖頭,放下望遠鏡,轉向白兆琮,繼續道:「告訴李默庵和劉戡,三分鐘後發起最後一次衝鋒,只有擊潰當面日軍,才能打破當前的僵局!告誡他們:這是最後一次衝鋒,集中所有的輕重火力,全體師旅長必須身先士卒,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踏著炮彈的節點前進......給我把直屬警衛旅調到中路來,成敗在此一舉了!」

白兆琮心中一沉,但看到衛立煌決心已下,只得點頭應了聲「是」,隨即便去安排佈置。

很快,前沿陣地上再次雲集了大量的國軍官兵,其中絕大部分人均趴在陣地上,憤怒地注視著日軍的防線,第十師師長李默庵、第八十三師師長劉戡召集各旅各團將校,仔細叮囑具體的攻擊戰術,值此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人再敢有所保留,拿出了吃奶的力氣來對付當前的敵人。

一刻鐘後,嘹亮的軍號陣陣吹響,青天白日滿地紅的軍旗迎風招展,怒吼聲再次震天傳出,殺紅了眼的李默庵親率第十師八千將士,在所部輕重機槍和山炮野炮的支援下,在抽調出的神槍手的掩護下,吼聲如雷,發起決死衝鋒。

兩次受到衛立煌警告的劉戡也率領八十三師倖存的五千三百餘官兵,在十四軍重炮團傾盡全力的炮火支援中,吶喊著躍出掩體,瘋狂地衝向敵人。

漫天的硝煙中,軍旗飛揚,風雲變色,由於一時間承受了太多的炮火和輕重機槍的打擊,壓制得日軍無法自如地展開射擊,短短的一千餘米距離怎能抵擋決死一搏的中國軍人的快速突擊?

很快,日軍防線便被擊破,無數視死如歸的將士如同潮水一般,前赴後繼地衝破濃煙撞進敵陣,慘烈的肉搏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此時日軍的轟炸機已經返航,追逐中國戰機而去的日軍戰鬥機,再次返回交戰地上空,但這個時候,它們只能徒勞地在天空盤旋,俯視地面上撞在一起無比混亂的廝殺場面,無可奈何。

就在日機不斷盤旋調整,試圖找尋攻擊目標之時,西南方天空上二十二架中國空軍飛機呈五個編隊,再次高速殺到,幾乎一個照面便衝散日軍機群,擊落了三架日機,其中一架如煙花一般凌空炸開,聲震四野,另外兩架尾翼冒出滾滾濃煙,一頭紮下殺聲震天的大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中日雙方的較量再一次進入你死我活的白熱化階段,整個戰場從天空到地下,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

上午十一點十分,天津駐屯軍司令部。

「報告將軍,獨立混成第一旅團酒井少將發來急電,第七、第十一旅團已經傷亡過半,支那第十三、第十四軍四萬餘人出乎意料地發起全線總攻擊,戰局急轉之下,航空兵團第二、第五、第九大隊再次遭遇支那空軍四十多架先進戰機纏鬥,損失已經過半,並且其中大部分戰機由於滯空時間過長,油料已經不足。酒井將軍請求戰術指導。」華北駐屯軍參謀長橋本群的聲音顯得無比乾澀。

香月清司中將臉色陰沉,雙眼微閉:「石川旅團目前到達何處了?」

「約在懷柔以東十一公里處,距離南口戰場仍有兩個小時以上的路程……司令官,是戰是退,必須盡早決斷才是,若是因三個旅團全體玉碎導致華北局勢急轉直下,大本營會問責的。」作戰課長小澤低頭回答。

橋本群看到香月清司還在查看地圖,想了想大步上前,並腿立正:「將軍,請下令吧,讓酒井他們即刻向北撤退,另外,豐台至宛平一線的河邊旅團也要盡快撤出,否則他們很快就會處於中國軍隊的重重包圍。」

「嗯......命令第一、第七、第十一旅團向北撤退,盡快與增援的石川旅團匯合。另外,命令河邊大佐,立刻收縮防線,集結兵力有序撤退,力爭在支那軍隊三十七師和獨立師截斷宛平以東道路之前突圍!」香月清司貪戀地看了看地圖上的幾個戰略要點,終於下定了決心——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猶豫了,一旦延誤戰機,北平北面三個旅團全軍覆沒不說,由原華北駐屯軍改編而成的河邊駐屯旅團一萬七千餘眾也會陷入數倍於己的中國軍隊合圍之中。

可惜,香月清司的決斷還是有些遲了!這個時候,駐紮長辛店的河邊旅團第三步兵大隊已經遭到安家軍重炮團三十六門榴彈炮的猛烈打擊,長達十分鐘的飽和炮擊,將長辛店鐵路沿線的日軍營房盡數炸毀。

密集的炮彈所產生的巨大破壞力,遠遠地超出了日軍官兵的預料,一座座看似無比堅固的工事騰空而起,瞬間四分五裂,用混凝土修建而成的堅固貨倉,也在巨大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傾覆,蒸騰而上的塵土中,三百餘日軍官兵肢體紛飛。

炮聲還未停歇,嘹亮的衝鋒號和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已經驟然響起,獨立師新二旅八千將士僅僅一個衝鋒,便輕鬆地佔領了長辛店,斯時新三旅已經默契地繞鎮而過,追著一路潰敗狂逃的百餘日軍,快速地殺向豐台。

宛平一線則安靜多了,七十七軍軍長馮治安親自指揮的三十七師一萬將士,直插宛平城西,其先頭部隊已經與城外陣地上的日軍猛烈交火,後續部隊卻不聞不問,從西面兩公里處快速繞過,在日軍匆匆發射的炮彈爆炸硝煙中,飛速北上。

與此同時,獨立師獨立旅在七十七軍參謀長張凌雲和獨立旅旅長魯雄的指揮下,奔赴宛平東面的預定陣地,很快便與奉命撤出宛平縣城的河邊旅團第一聯隊遭遇。

匆匆向東逃遁的日軍尚未來得及擺出作戰陣型,數十枚迫擊炮彈已經帶著尖利的呼嘯聲落入敵群中。就在日本驟然遇襲陣腳大亂之際,狂風暴雨般的機槍彈雨,隨之向四處尋找地方準備就地還擊的日軍人群中傾斜,迫使沒有任何防禦工事可以倚仗的第一聯隊,不得不放棄東逃的企圖,如潮水一般狼狽不堪地撤回宛平城中。

讓日本人疑惑不安的是,獨立旅各團不但沒有乘勝尾隨發起追擊,反而向東主動後撤了三公里,八千餘將士迅速呈南北一線佈置展開,拿出隨身攜帶的工兵鏟,原地構築阻擊陣地,看來是打算一舉截斷河邊旅團的退路。

南苑方向,第七十七軍第一三二師在新任少將師長於長海的率領下,懷著滿腔的憤怒與悲痛,向日軍河邊旅團第二聯隊發起猛烈進攻,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激戰,終於擊退日軍,第二聯隊在河邊旅團長的急令下,快速南撤至宛平縣城。

豐台日軍一個步兵大隊、一個騎兵中隊和一個工兵中隊,在獨立師兩個旅的猛烈進攻下,已經失去了撤退回宛平的時機,豐台一線的激戰就此打響。日軍佔據有利地形,並且單兵素質極為出色,往往能憑藉著強大的基礎技戰術及作戰效能,與數倍於己的對手周旋,但此番遇到官兵槍法與自己相若、火力比自己更為兇猛、人數比自己多上數倍的安家軍獨立師兩個旅圍攻,終於沒轍了,一處處陣地被攻陷,一個個據點被拔除,眼看著失敗是遲早的事情。

......

中午一點,取得南口大捷的湯恩伯第十四軍接到預警後,立即掉頭北上,順利佔領昌平城,與急速趕來增援的日軍石川浩一第二十一獨立旅團遙遙對峙。李默庵則在衛立煌的從容指揮下,率領第十師一部迅速北上,做出繞擊石川旅團側翼之勢。

眼見著大勢已去的石川浩一沒有絲毫猶豫,當即下令向北撤退,有驚無險地逃出衛立煌和湯恩伯精心聯合設置的又一個伏擊圈。

......

保定,第五軍團司令部。

「報告司令,南口大捷——」

作戰處長方鵬翔興奮的聲音,震得指揮部偌大的房子嗡嗡作響,掌聲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第五軍團司令部一眾將校和安毅身邊的直屬將校們歡欣雀躍,相互擁抱,激動之情比起接到廊坊戰役勝利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毅滿臉笑容,接過湯恩伯發來的詳細戰報,終於鬆了口氣,此前一直懸著的心至此才算放下。

南口戰役殲敵七千五百餘人、俘虜日寇三百餘人的優異戰績,無疑是對全國全軍最好的激勵和鼓舞,此戰的重大意義在於:只要團結一心上下一致,安家軍之外的中國軍隊也能取得對日作戰的勝利,並且此番失利,讓日本軍隊不可戰勝的神話完全破滅,極大地打擊了日本軍隊的囂張氣焰。尤為重要的是,隨著昌平城的收復,具有重要象徵意義和政治意義的北平城,終於安全地控制在了中國軍隊手中。

胡家林愜意地點燃支煙,再次站起,來到大幅平津地圖前,目光投向了北路日軍逃跑的懷柔方向。

胡家林心中很清楚,尚存一萬七千餘官兵的日軍第一、第七、第十一三個旅團,很快就會與戰力強橫的石川旅團合會,南口至順義一線,沉寂不了多久就會再起燃起戰火,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不過,此刻的胡家林已經沒有任何好擔憂的了,只要獨立師和第七十七軍合圍逃往宛平縣城的河邊旅團殘部並殲滅之,北平以南、以西的縱深戰線,就會完全連成一片,牢牢地掌握在馮治安的第七十七軍手中。此後,中國軍隊隨時可以通過便捷的公路和鐵路網絡支援南口戰場,而獨立師也可抽出手來,迅速開往東面戰線,有力地支撐起魯逸軒指揮的廊坊東線戰場。

「北平北邊、西邊打得這麼熱鬧,不知廊坊前線有何動靜?」安毅來到胡家林身邊,輕鬆地問道。

「除了遭到四輪空襲之外,目前並沒有發現日軍有大規模集結,看來,日軍第五師團、關東軍三個獨立混成旅團還沒有主動進攻的跡象,倒是第十七師和第四十師一夜一天拆回了七公里長的鐵軌,估計全都用在加固前線防禦陣地上了。這下平津鐵路算是徹底癱瘓,日軍就算是想調兵也沒以前那麼方便快捷。」胡家林驕傲地回答。

安毅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幹得不錯嘛,看來,我可以放心趕赴靜海了。」

「你走之前,用不用給委座和軍委致電,上呈戰報?」胡家林笑著問道。

「沒這個必要,哪怕十四軍衛立煌將軍沒有及時致電委座,湯恩伯也會在第一時間向南京報捷請功的。至於豐台至宛平一線的戰報,還得由馮治安將軍上報吧,怎麼說都是他全權指揮的。」安毅笑答。

「呵呵!你不提我還差點兒忘了。」

胡家林立即想起湯恩伯歷年來的做派,對這個總是搶在友軍之前向蔣介石報功的傢伙印象極為深刻。湯恩伯二八年還是中央軍校一位普通的軍事教官,正是在前幾年的剿共作戰中不斷走捷徑向老蔣表功而步步高陞。

安毅沒有再談這事,彎腰撿起指揮棒,指向地圖右上角的唐山:「我擔心的是獲得休整補充的日軍第二十師團、第一九師團捲土重來,如今十七軍已經成為日軍的眼中釘、肉中刺,下一步日軍重點打擊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在廊坊至武清一線,因此,第十七軍將會承受很大壓力,目前駐紮在石家莊一線的友軍要迅速聯繫,爭取盡快調到十七軍側後,但是不能因此而採取全線的消極防禦,關於這一點,你需要多操心才是。

「我到靜海之後,會與萬福麟、龐炳勳兩位將軍很好地協商,經過休整補充,他們也基本恢復了戰力,我再爭取把商震的三十二軍或者劉峙下轄的一兩個師調過去,一旦日軍集結兵力攻打廊坊至武清一線,我們就從靜海至馬廠一線,再次向北猛攻天津,怎麼樣也要打成個拉鋸戰。眼下日軍已經開始在淞滬一線動歪腦筋了,多個師團正在裝船前往上海,我的恩師文白先生欲先發制人,並且得到了委座和白總長的同意,我們得好好幫襯他們一下才是。」

「明白了!」胡家林笑道:「不知此刻南京方面會有何反應?」

「不用猜了,打開收音機你就能聽到中央社那個歪嘴美女的歡呼聲。」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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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2 01:30:44
第一二七一章 宛平之戰

下午三點,北平,冀察政務委員會大樓。

北平城內各大街道從未有過今日這般蕭條沉寂,因戰火造成的巨大恐慌,驚恐萬狀的市民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商舖關閉電車停開,炎炎烈日下到處都是垃圾和紙屑,一隊隊神色嚴峻的巡邏官兵帶起的塵土盤旋而起,很快隨風而去,歸於平靜,原本車水馬龍人來往往的冀察政務委員會大樓前,除了荷槍實彈的密集崗哨,再也見不到昔日繁忙的景象。

政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北平市長、原二十九軍副軍長秦德純領著幾名侍從,將英美兩國公使禮貌送出大樓,四輛停在門前左側的插上英美兩國國旗的汽車很快開來,將各自的公使和參贊接走。

秦德純目送車隊遠去,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下意識地鬆了鬆雲杉長袍的風紀扣,幽幽歎了口氣,轉身走進大樓。

委員長辦公室裡,仍然是一身上將戎裝的宋哲元站立在寬闊的窗戶旁,腰間的武裝帶剛剛解開,敞開的衣襟在風扇吹出的熱風中微微搖動。

在一年裡最為炎熱的時日,宋哲元腳上穿的仍然是擦得錚亮的長統馬靴,可微微彎曲的項背和略顯凌亂的頭髮,顯示出這位雄踞華北六年之久的西北軍名將,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秦德純進入辦公室,等待侍從斟上茶水,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望了一眼仍然默默站在窗前的宋哲元,想了想還是坐下喝茶。

宋哲元早就從腳步聲中知道來者是誰,不想半天沒有動靜,回頭一看,見秦德純一聲不吭地悶頭喝茶,沉吟一下勉強打起精神,折身回到秦德純對面,坐下後端起茶杯抿上一口,感覺茶有些不對味,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輕放下杯子:「紹文(秦德純字),美英兩國怎麼說的?」

「還是原來那副嘴臉,要求我們必須保證各國僑民和外交官員的生命財產安全,嚴禁中國軍隊在東交民巷三公里範圍內與日軍交戰,再次要求我們撤走封鎖東交民巷各出口的衛戍部隊官兵,並隨時向他們通報平津地區中日軍隊交戰之近況。」秦德純的山東口音顯得很濃重。

宋哲元點了點頭,再次沉默片刻,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紹文啊,你是否接受蔣委員長給你的軍委校閱委員會主任兼第一集團軍總參議的職務啊?」

秦德純身體有些軟弱無力地靠在靠背上,勉強抬起手來,整理了一下上唇濃密的鬍鬚,反問道:「明軒兄,你說,小弟還有其他的選擇嗎?總不能跟隨齊燮元那幫人逃到天津日本人那邊去吧?這種數典忘祖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唉……」

宋哲元不由自主地長歎一聲,這個二十年來叱吒沙場威名赫赫的將軍,最近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幾乎快成了一種習慣,他現在對兩年來不斷重用齊燮元那批文官非常懊悔,特別是第五軍團在三十八師配合下取得廊坊大捷之後,他這個曾經威名遠播的抗日名將已經暗淡無光,昔日的部下張自忠,通過黃村之戰和廊坊戰役,已經取代了他宋哲元的地位,成為全國軍民謳歌的英雄。

更為要命的是,宋哲元自己也頻出昏招,在日寇環視的逆境中竟然祭出「以退為進」之計,來了個「引咎辭職」,但是這個此前所有地方諸侯屢試不爽的對策突然不靈了,反而卻被蔣介石順勢擺了一道,一下子拋出三個軍的編制和幾個師的番號,輕輕鬆鬆地便讓宋哲元弄假成真,一直壓抑的麾下各部也隨之迅速瓦解,各奔前程,眼下宋哲元差點兒成了孤家寡人。

二十九軍昔日麾下雲集十五萬精銳,在宋哲元「以退為進」的計策實施後,僅僅三天時間就失去了控制,早已不堪日軍欺辱的中層將領紛紛率部,歸屬張自忠、馮治安、劉汝明的領導,原先經營得鐵板一塊的二十九軍,迅速分裂成三大陣營。

如今的宋哲元,除了頭頂上軍委委員、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這兩頂大帽子以外,手頭只剩下北平衛戍部隊兩個旅和一個警衛團,總兵力加起來還不到一萬三千人,若不是張自忠和馮治安兩軍拱衛北平,僅僅是龜縮在東交民巷外交區內的三百多日寇,就能把北京城弄得個烏煙瘴氣,更不用說擋住原本殺氣騰騰攻向北平,最後在局勢突變下被迫開往廊坊攻打安家軍的日軍第一九師團了。

秦德純看到宋哲元一副沮喪的樣子,斟酌一番還是說出了自己心底想說的話:「明軒兄,衛立煌和湯恩伯兩軍取得了南口大捷,如今已牢牢固守北平北面屏障,看情況北撤的日軍短時間內無法形成威脅;南面的長辛店和豐台一線三千餘日軍在安家軍獨立師痛擊之下,已經土崩瓦解;於長海的一三二師在安家軍的有力呼應之下全線反擊,只用三個小時就把南苑日軍趕到宛平城裡;安家軍擁有「模範營」這一標誌性戰鬥單位的精銳獨立旅和三十七師等兩萬八千人馬,已經把河邊旅團主力團團圍困在宛平城中,殲滅損失近半的河邊旅團並順勢拿下宛平縣城,已經是指日可待之事。在這樣的情況下,明軒兄應該早做決斷才是,否則,一旦老蔣命令衛立煌或者湯恩伯率部進城,接管北平這個爛攤子,我們就會更加被動了。」

宋哲元只覺得頭痛欲裂,雙手無意識地按了按太陽穴,緩緩站起來回走動,似乎經過了艱難的選擇才停下腳步:「紹文,你有何意見?」

秦德純終於站起來,苦笑一下,雙手一攤:「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明軒兄,我這個市長手下已經沒有人了,整個北平的秩序已經完全癱瘓,政令不通局勢幾近失控,就連警察局也都關門大吉了,面臨的選擇已然沒有,除了向老蔣妥協,就只能去當漢奸了。」

「唉,悔不當初啊……」

宋哲元仰天長歎,良久後轉向秦德純:「給南京回電吧,就說你我將遵命前往保定,服從戰區司令長官程頌公的領導指揮,請求蔣委員長盡快委任新的北平衛戍司令。」

「明白了,小弟這就去。」

「等等!」

宋哲元叫住秦德純:「電文最後加上一條,不管誰擔任北平軍政長官,最好能讓咱們的舊部馮治安率部駐守北平,咱們就剩下這點兒臉面了,要是讓衛立煌或者湯恩伯進來,咱們老西北軍就連最後一塊遮襠布都沒了……」

......

宛平城內外的炮聲,已然停止下來,零星的槍聲卻仍在繼續,屹立數百年的宛平城,已經是千瘡百孔殘破不堪,隨處可見滾滾濃煙。城西城門內的百餘間民居,已經成為燃燒的廢墟,城頭上到處是日軍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流淌的血跡。

令人驚訝的是,西門上巍峨古樸的城樓,仍然毫髮無傷,巍然聳立。

宛平城全城東西長六百四十米,南北寬三百二十米,自古即為北平南面之屏障,始建於明末崇禎十年,明代時稱「拱極」城,清代改名為「拱北」城,當時並不叫宛平,辛亥革命之後,坐落於北京城內鼓樓附近的宛平縣署,遷移到此地,劃歸河北省管轄,於是便改稱為宛平城。宛平城的形制結構與普通縣城有所不同,城內沒有一般縣城的大街、小巷、市場、鐘鼓樓等設施,全城只有東西兩門,並設有甕城及城樓,城牆厚實堅固,非常利於防守,城牆四周外側有垛口、望孔,下有射眼,每垛口都有蓋板。

承受三十七師兩個炮兵營和獨立師迫擊炮營的四輪轟擊之後,日軍辛辛苦苦扛上城頭的二十二門九二火炮幾乎盡數被摧毀,城牆上的附屬設施大半已經被炮火和密集的子彈所破壞,日軍的輕重機槍在猛烈的炮火打擊下損失慘重,剩餘者只能撤下城頭,透過城牆上的一個個射擊孔和瞭望孔向外射擊。

已經進行了四個小時的戰鬥,並沒有日軍預料的那樣猛烈,反而是打得斷斷續續的,聰明的中國軍隊完成包圍之後,並沒有發起任何衝鋒,除了一開始就展開長達二十多分鐘的炮擊,步兵隨即發起猛烈攻擊、掃平城外日軍防禦工事之外,再也沒有一次日軍期望看到的大規模衝鋒攻城,而是退到了距離城牆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區域,以團為單位,有條不紊地佈置陣地,擺出一副長期圍困宛平城的陣勢。

如此一來,日軍的機槍完全失去了作用,城內殘存的火炮只要發射,很快就會招來數十顆炮彈的報復,困於小小圍城中的日軍炮兵完全失去了作用,反覆對攻下來,僅剩下十六門炮是完整的,可是炮彈幾乎已經消耗殆盡,別說設立在豐台的軍火補充倉庫早就被安家軍新三旅所佔據,就算沒有陷落,日軍也無法將彈藥補給運進宛平城來,小小的城池失去周邊策應之後,已經完完全全成了孤城死地。

戰前野心勃勃、竭力挑起盧溝橋事變的日軍華北駐屯旅團旅團長河邊正三再次小心翼翼地爬上城牆,用望遠鏡觀察東面三點五公里的北平城正陽門,真切地看到夕陽下三十六門一二五榴彈炮黑乎乎的身軀,每一門火炮的炮口都瞄準了宛平城,一隊多達六千餘人的隊伍,正在列隊經過炮兵陣地前方,沿著平坦的馬車路向東南方向前進,隊伍中一面面火紅的戰旗非常刺眼。

「河邊君,那肯定是安家軍,你看他們的服裝和裝備,他們的頭盔在陽光照射下不反光,是因為表面包上了一層與衣服一樣顏色的迷彩布,還有行進在隊伍中間的敞篷運兵車、架設機槍的突擊車,這是安家軍獨立師步兵旅標準的裝備;還有那個排列三十幾門大口徑牽引榴彈炮陣地,無疑是第十七軍直屬重炮團,很可能是從豐台方向開過去的。」旅團參謀松井義人趴在河邊正三少將身邊,舉著望遠鏡,低聲匯報自己的觀察推斷。

「不錯,我也是這樣判斷的,如果攻打豐台和長辛店的真是安家軍獨立師兩個旅,那麼這就意味著豐台的黑澤大隊、石野工兵大隊、伊籐戰車隊已經全體玉碎了……」

「河邊君,支那軍隊的炮擊剛剛結束,估計不超過半個小時,炮擊又將再次開始,城頭上我們已經損失慘重了,如果再加上剛剛加入戰場的這個重炮團炮擊,我們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抗擊的餘地,只能被動地等待死亡。」身材瘦小的松井義人難過地望向河邊正三。

河邊正三放下望遠鏡,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為了爭奪百分之一的生存機會,我們只有最後一個選擇了!」

「你的意思是……」

「東面先不要管了,西面是宋哲元的三十七師,我們馬上下去,把城內興隆寺那個慧遠大師和幾個和尚統統押上西城樓,我要和那個馮治安對話談判!」

「嗨依!」

......

西門外戰壕裡,三十七師二二三團團長韓昌興接到急報後不敢怠慢,立即奔赴前沿陣地,穿過戰線上一個個滿身塵土的官兵身旁,一直跑到最前沿的一營戰壕,剛剛舉起望遠鏡就看到宛平西門城樓上被日軍押解上來的三個大和尚。估計是為了惹人眼球,大和尚竟然穿上了大紅色的袈裟,在夕陽下格外醒目。一名日軍軍官,舉起一桿印有紅十字標誌的旗子,不停地搖晃。

一陣東風刮來,空曠的陣地前沿,騰起片片塵土,韓昌興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放下望遠鏡,轉過身彎腰吐出滿嘴的沙土,揉揉眼睛,大聲問道:「一營長,你他媽的給老子說說,小日本這是啥意思啊?」

「估計是小日本搖旗示意,想要與咱們進行談判,可是卻又擔心被咱們炮擊,就乾脆把城裡興隆寺的大和尚押上城頭來做人質。」黑壯的一營長樂呵呵地說出自己的揣測。

韓昌興想了想,舉起望遠鏡又看了一會兒,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轉身給了一營長右肩一拳:

「你小子有長進,竟然會用腦子了,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的!狗日的小日本,打不過咱們就想玩談判的詭計,妄想!今天怎麼樣咱們三十七師也要和安家軍弟兄一起,吃定狗日的河邊旅團了!」

「既然這樣,咱們就該衝進城裡去啊!咱們師萬餘弟兄一整天時間趴在這光禿禿的地上,火辣辣的太陽曬脫層皮不說,還得眼巴巴地忍受小日本飛機的轟炸,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兒啊,團長。」

一營長大聲叫屈,周邊圍上來的十幾個連排長也都紛紛叫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狗日的,剛打了幾槍幾炮就耐不住性子了?咱們剛剛擴軍完畢,裝備齊整,整天好吃好喝的為了什麼?日寇卯足了勁兒要和咱們較量,接下去的大仗硬仗還有很多,你們這些孫子還怕沒仗打啊?哼哼!打完宛平城裡的小日本,接下去還有香河、唐山、天津等地的小日本等著咱們去打,擔心個屁啊!」

韓昌興大聲呵斥麾下官兵,髒兮兮的臉越發地黑了,狡猾的眼珠裡卻流露出喜色,說是呵斥,倒不如說是加油鼓勁。

連排長們聞聲立馬散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一營長摘下棉布軍帽,嘿嘿一笑:「團長,是不是今天夜裡發起總攻啊?」

「小日本的槍法奇準,加之咱們又是攻堅戰,進城後還會展開巷戰,為了避免無謂的傷亡,原先是這樣定的,可如今城頭出現了大和尚,還不知城裡有多少老百姓被敵人挾持當人質了,恐怕師座也不敢下令炮擊。待會兒我打完電話上報,就到後面指揮部去看看,你小子給我看緊點兒,有什麼情況立即報告唐參謀,明白嗎?」

「是!」

......

宛平城東南三公里,杜家莊,獨立師獨立旅前線指揮部。

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終於隱去,下午敵機空襲過後被燒焦一半的山包半腰上,站立著十幾名軍人,大家都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前面毫無動靜死氣沉沉的宛平城東門。

七十七軍參謀長張凌雲和獨立旅旅長魯雄接到馮治安的急電後,都愣住了,原本以為逃跑一空的宛平城,居然還有四百餘平民和二十餘名僧人沒有撤離,如今全被無恥的河邊旅團當成了保命的人肉盾牌,原定八點整準時發起的總攻被迫取消,日軍旅團長河邊正三竟然要求與馮治安進行談判。

張凌雲感覺事情很難辦,悄悄靠近五大三粗的魯雄:「魯將軍,這種情況你們安家軍以前是否遇到過?」

「嗯,遇到過兩次,而且全都是咱們安司令親自處理的,最後結果是對方投降。不過,這小日本非常殘忍,韌性十足,通常是戰死都不投降,今天這事兒怪了,莫非他們有什麼陰謀詭計?」魯雄撓了撓頭,低聲回答。十年前的莽撞兵痞一路走到少將旅長的位置,性格也磨練得沉穩了,智謀也隨之增長不少。

張凌雲倒是非常喜歡魯雄的性格,也知道身邊這個五大三粗而且機槍打得特別准的漢子,跟隨安毅一步步打出一片江山,十年的征程身經百戰,從一個老兵痞子晉陞為將軍,是安毅極為喜愛也非常看重的一員虎將。聽了魯雄的話,張凌雲想了想接著問道:「魯將軍說得有道理,如果換成魯將軍來處理,不知會做出什麼決定?」

魯雄瞥了張凌雲一眼,咧嘴笑道:「長官是想問咱們楊師長將會有何反應,是吧?」

「哈哈!我這小心思果然瞞不了魯將軍,沒錯,我是想知道咱們軍座和你們的楊師長此刻會如何應付。此戰雖然說是由咱們軍座全權指揮,但實際上從頭到尾,咱們兩軍都是並肩作戰,不分從屬。我想這會兒城西指揮部那裡,我們軍座肯定會就此徵求楊冠將軍的意見,並且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因為,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日軍絕對不會乖乖地放下武器出城投降,魯將軍認為呢?」

張凌雲不再說什麼客套話,而是說到了問題的實質。

魯雄明白張凌雲的意思,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既然日本人厚著臉皮做出如此勾當,彼此談判見個面是肯定的,不管最後怎麼樣,也得先佔個道義二字,否則傳出去國人不指責日本人,倒會埋怨咱們不顧平民的死活。咱們兩軍近三萬弟兄圍著小日本八九千人,小日本肯定不敢亂來的,而且我相信,馮軍長的意見會和咱們楊師長一樣,小日本除了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之外,只有開打一途。其實見面說上幾句,也就是走個場面而已。」

張凌雲點點頭:「看來也只能是這個結果了,不過,魯將軍,安家軍素有仁義之師的美譽,會不會因為城裡那數百平民的生命安全,而另有選擇?」

「換成貴軍,會不會就不打了?」魯雄不答反問。

張凌雲有點兒尷尬,聳聳肩自我解嘲地道:「打!肯定要打!不過,也得考慮一下影響,擔心被外人詬病。」

魯雄淡淡一笑,湊近張凌雲耳旁:「長官,和小弟說這些悄悄話就不必客套了。我還記得咱們安司令說過這樣一句話:戰場上不能有婦人之仁,不能因為心存不忍而讓更多的軍人送命,無論男女老少,在戰場上死去的,都應該算作為國捐軀。」

張凌雲睜大眼睛,非常驚訝地望著魯雄,魯雄微微點了點頭,笑著走開,命令自己的參謀長立刻給各團傳令,準備戰鬥。

「好!好一個為國捐軀啊!」

張凌雲望著魯雄率部下山的高大身軀,心中對安家軍的殺伐果斷無比佩服。

的確,戰爭期間,軍人的生命更加重要,不能因為有所顧忌而放縱敵人,更不能用更多的軍人生命去做哪些所謂道義上的義舉,無論如何,消滅敵人保存自己才是最大目的,勝利者說什麼都有道理,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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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二章 破城

保定大營,剛剛準備出發前往靜海的安毅接到宛平發來的急報,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向送行的胡家林道:

「這件事交給馮治安將軍和楊冠共同處理吧......告訴他們:日寇向來心狠手辣,毫無信義可言,前幾天駐天津日軍剛剛製造了糧台慘案,導致數百無辜平民蒙難,若是就此放過河邊旅團,誰能保證事後那些作為人質的百姓會得到安全?日軍向來極重面子,為了保守秘密,什麼事情都幹得出!」

說完,安毅向第五軍團一干將校揮了揮手,屈身鑽進車門,沈鳳道尾隨而上。

隨著車門關上,方鵬翔、李煜甫等一干直屬將校向第五軍團的同僚依依話別,先後上了車,林耀東和衛隊成員也各就其位。很快,由十二輛「大豹子」、一輛通訊車、兩輛裝甲車組成的龐大車隊,緩緩啟動,駛出營門後逐漸加速。

看到安毅上車後沉默不語,沈鳳道笑著問道:「在想什麼呢?」

安毅苦笑一下,目光從窗外收回:「你看看雲集保定城內外的難民?從盧溝橋事變至今,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現在的情形還算好的,民眾還在觀望,視時局的變化決定自己的去向。想想看,若是我們不能守住平津一線,堅決制止日寇侵略擴張的野心,一旦局勢惡化,屆時會有多少人南下或者向西北、西南地區內遷?我們的糧食能否支撐這麼大的消耗?我心裡沒底啊!

「還有,這段時間空戰,中央空軍已經損失了好幾十位飛行員,這還是在本土作戰,所有跳傘的飛行員得到有效救治的情況下的結果。我現在非常擔心,一旦我們的戰機、飛行員在頻繁的空戰中消耗殆盡,失去了空中的優勢,我們如何才能把戰爭維持下去?」

沈鳳道安慰道:「我們的物資準備充足,至少一兩年內不需要考慮這方面的事情。至於飛行員的儲備,我覺得以前我們還是太過保守,現在是時候擴招了。旬月來,平津和沿海地區的大學、中學內遷的很多,許多知識青年若是參加陸軍直接開上前線去拼消耗,那實在太浪費了,還不如招入我們的西南空軍,先接受系統的訓練。若是大戰真的如你所預料的那樣,會連續打上好幾年,這些補充的飛行員,將會成為未來我們空軍的中流砥柱!」

安毅眼睛一亮:「這個建議不錯,想必國難當頭,委員長也不會責怪我未經中央允許擅自擴大飛行學校的規模了。這樣,咱們一口氣招收一萬名學員,若是其中能有一半成才,就算是成功了!可是——到哪兒去找這麼大的學校來容納學員呢?」

說到後來,安毅搖了搖頭,臉上的喜色很快變得暗淡。

沈鳳道笑著提醒:「為了擴軍備戰,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宜昌不是新修了許多軍營嗎?其中大部分都自帶校舍,作為給新入伍的戰士掃盲和灌輸我們安家軍思想所用。反正我們也不必要求校舍有多奢華明亮,只需要有一個講課和演示的地方,我們大可以利用起來,再修建幾個供練習使用的機場,我們的飛行學校就算是辦起來了。」

安毅連連點頭,想了想補充道:「正好楚兒收購了英國的哈維蘭飛機公司,這家公司擁有模壓膠合成型木結構和將木質膠合結構中間的木料改為一種輕質巴爾沙木的專利,使得建造飛機的木質結構重量進一步減少,強度卻大幅增強。我看過相關資料,哈維蘭公司生產的飛機,除了機翼中間有兩根金屬翼梁外,由上、下兩片整體模壓的木製上翼片和下翼片對合而成,機身則由左右兩半木質膠合結構對合成為筒形承力結構,在對合前先完成電線、控制拉線的敷設,在付翼及尾翼上,用金屬或金屬架布蒙皮,冷卻器安裝於發動機短艙和機身中間,進氣口開在機翼前緣,主起落架為雙柱結構,發動機安裝於鋼管支架上用橡膠支承座支承,非常的輕巧敏捷。現在哈維蘭公司的全套生產技術和各種型號的飛機資料,均已秘密送到了我們的研究所,相信要不了多久,與之配套的生產線就會研發出來,我們也可以正式生產各種型號的木質飛機了。到時候,就讓我們的學員在這種全木製的戰機上學習飛行技能吧!」

沈鳳道雖然心中有所懷疑,但卻沒有質疑安毅的話,因為歷次的事例均證明了安毅的眼光和大局觀。其實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就連安毅心裡也沒底,他對飛機的瞭解,並不比這個時代的人知道得更多,之所以會指示歐楚兒購買哈維蘭公司,主要是出於對這種全木製飛機的低廉造價和對材料的要求遠沒有川南飛機製造廠生產的a26、ab26系列戰機那麼高,還有就是想盡可能多地收集這個時代的飛機發動機的信息,分析其中的利弊,然後加強川南的發動機研製能力。

......

天氣漸漸變得暗下來,宛平城西門外兩公里處,河邊旅團的代表和七十七軍的代表正在進行談判。

「韓君,難道你們真的不考慮平民的安危嗎?在此我可以保證,只要貴部讓開一條路,我們押解著宛平縣城的民眾到了安全地點,即可全部予以釋放,絕不會傷害他們分毫!」河邊旅團炮兵聯隊長鈴木率道大佐依然在做最後的努力,由於長期駐屯天津,他的一口官話說得無比順溜。

三十七師二二三團團長韓昌興一臉堅決,再次重申馮治安和楊冠協商後得出的結論:「你們只有放下武器,無條件向我軍投降,才能夠保證你們的安全,此外一切免談!另外,你們拿平民做人質的行為,嚴重褻瀆了你們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也違背了國際公法,我提醒你們,務必懸崖勒馬,不要再執迷不悟,否則我們兩方將不死不休,直至一方完全被消滅為止!」

鈴木率道怒火中燒,自從駐屯中國後,就算是宋哲元、馮治安等人見到自己都無比恭敬,不想此番談判,三十七師竟然派來一個小小的團長羞辱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鈴木率道卻清楚自己和整個駐屯旅團的處境,因此強壓憤恨,竭力擠出一絲謙卑的笑容:「韓君,此事關係重大,請允許我回去後商量一下,行嗎?」

韓昌興抬腕看了看表:「天快黑了,最遲八點半以前給我方答覆,過時我方將發起進攻,請你們自己把握好機會!」

「哈伊!」

鈴木率道衝著韓昌興鞠了一躬,彎下腰時牙齒緊咬,眼睛裡滿是殺意,不過待他站直時卻又換上了燦爛的笑臉。在韓昌興玩味的注視中,鈴木率道轉過身,帶著四名槍頭綁著紅十字白旗的衛兵快速離去。

......

晚上八點二十五分,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就在七十七軍和獨立師一線部隊,紛紛進入出擊陣地,等待發起衝鋒的時候,宛平城裡卻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婦孺的哭泣聲。

前線將士面面相覷,竭力睜大眼睛想看個究竟,但苦於今夜雲層濃重,星月無光,身前兩三米處就辨不清面目了,更何況是一點五公里外的宛平城?

打罵和哭鬧聲越發地清晰,就在一些人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摸到宛平城下看個究竟的時候,前方漆黑的夜空下陡然綻起了耀眼的強光,就像是一簇漂亮的煙花,霎時照亮了整個宛平城。

宛平城東兩公路處的掩體裡,獨立師獨立旅第一團團副李君從望遠鏡裡看得清楚明白,只見在日軍刺刀和槍托的驅趕下,一群群百姓被推上宛平城頭,男女老少各種打扮的人都有,很快便把一段城牆站滿了。

李君臉色大變,放下望遠鏡,對身邊也舉起望遠鏡瞭望的一團長張大魁道:「不好,團長,日本人要對咱們的平民下毒手了!怎麼辦?」

張大魁轉過頭,一臉凝重:「總攻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日本人出這麼一招,就是要逼迫咱們退兵......可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

李君苦笑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張大魁搖搖頭,輕輕拍了拍李君的肩膀:「這個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仁,若是因此放走這股敵人,讓其嘗到甜頭,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老百姓遭殃,我們必須得打掉他們的癡心妄想才行!」

李君回過頭,再次舉起望遠鏡,看著鏡頭裡宛平城頭那些百姓恐慌無助,一個個哭天搶地,不由難過地低下了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本人的照明彈就像是不要錢似的向天上打,把宛平城裡裡外外照得透亮,好像是在提醒城外的中國軍隊,他們手裡握有大量人質,若是貿然發起進攻,最先倒霉的就是百姓。

很快八點半到來了,原定總攻前的十分鐘重炮攻擊並沒有發生,張大魁微微有些詫異,想了想幾步跑出地下坑道,跳到高處望向北平城正陽門方向,十七軍的重炮團就佈置在那裡,為什麼時間到了卻沒有動靜?難道在鬼子的威逼下,上面的態度有所轉變?

張大魁強忍住心中的好奇,也沒有讓通訊員用步話機詢問。多年的征戰生涯,讓他明白自己的各位上司都不是等閒之輩,肯定是有什麼新的計劃或者安排,於是再次跳下坑道,回到掩體裡,通過瞭望孔繼續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對面日軍的動靜。

城頭上,日軍官兵摘下頭上的帽子,使勁地揮舞,他們囂張地高聲歡呼,高興了還舉起槍,向夜空中射擊。兩三分鐘過去,日軍的興奮勁兒慢慢散去,又見中國軍隊的陣地上依然沒有動靜,自覺沒趣,天上的照明彈逐漸稀疏起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晚總攻會泡湯的時候,淒厲的尖嘯聲突然響起,幾十顆流星劃破天際,飛向宛平城,隨著城裡各處火光沖天而起,爆炸聲這時才轟然傳來。張大魁看得非常仔細,在炮彈爆炸的一瞬間,城頭面向自己的幾十個日本兵突然齊刷刷地向地上倒去,驚鴻一瞥間,張大魁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人眉心中彈,在那個鬼子滿是驚愕與懷疑的目光中,鮮血混雜著腦漿噴射而出。

張大魁哈哈大笑:「好啊,我說呢,原來我們師屬特種大隊已經趁著夜色摸到了城牆下,五分鐘靜默是為了麻痺日本人,為我們的狙擊手創造條件。現在城頭的百姓沒有威脅了,李君,這下你小子總該放心了吧?」

李君一臉笑意,向張大魁敬了個禮,在轟隆隆的炮聲中大聲說道:「團長,我去前面了,待會兒炮擊一結束,就該咱們發起衝鋒了......奶奶的,我帶特務連去掏鬼子的老窩,活捉河邊正三那個老王八。」說完,不等張大魁回答就拿起掛在牆壁上的衝鋒鎗,衝出掩體而去。

張大魁搖搖頭,繼續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

只見宛平城下豎起了無數的爬梯,很快靠到了城牆上,不少身著迷彩服的戰士在城牆下招呼上面的百姓趕緊撤離。

就在這時,城頭上的人群中突然落下一顆炸彈,瞬間倒下一片,其他的人驚慌失措,拚命地向梯子處伸出手,忽然,人群再次像割麥子一般倒下,張大魁揣測應該是日軍的機槍所為,城裡的日軍終於下黑手了。

鬼子調集了所有殘餘的大炮,向城牆上轟擊,每一炮都在人群中炸開,僥倖存活的百姓除了少數幾個登上爬梯,其他人別無選擇,絕望中紛紛跳下城牆,很快城頭便空無一人。日軍炮火延伸,不少攻城梯被炮彈擊中炸成木屑,同時也給城外接應老百姓撤離的安家軍將士帶來不小傷亡。

好在鬼子的好運氣至此到了頭,暴露目標的日軍大炮,迅速在安家軍的絕對炮火優勢下啞了火。

五分鐘重炮轟擊結束,小口徑迫擊炮特有的「彭彭」發射聲響起,宛平城內外再次冒出串串火光。

嘹亮的衝鋒號中,無數的中國軍人吶喊著躍出戰壕,向殘破的宛平城衝去。就在各部即將接近的時候,日軍發射的照明彈再次沖天而起,就像一顆顆袖珍的落日掛在夜空中,發出慘淡的綠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大地。

城牆上的一個個射擊孔和瞭望孔突然打開,吐出一道道火舌,像一柄橫掃麥田的大鐮刀似的吞噬著衝鋒將士的性命,洶湧澎湃的衝鋒浪潮為之一滯,幾乎全體將士都被敵人猛烈的火力壓制得趴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與此同時,日軍刻意隱藏的迫擊炮和擲彈筒也開始發威,覆蓋城牆外數十米的範圍,一架架攻城梯被摧毀,四濺開來的彈片,讓躲避在城牆轉角和牆根處的安家軍將士和幾個逃脫百姓遭受重創。

「媽的,幸虧早料到小鬼子這一手了,否則這仗還真不好打!」

張大魁罵了一句,立即吩咐通訊員,將團直屬炮兵連調上去,用迫擊炮對準城牆直射。這種能夠直射的迫擊炮,是由一般的迫擊炮改裝而成,在炮尾部增加了一節尾管,採用拉火擊發裝置,並將底盤傾斜著地,使炮筒與地平線斜角保持在五度以下,既能曲射也能直射,具有了步兵炮的功能,這樣就能直瞄射擊處於掩體內的敵人。當然,這種迫擊炮是川南冶金技術突飛猛進後的產物,否則一般的炮管很容易炸膛。

很快炮兵連便摸了上去,過了大約四五分鐘後,獨立師各團裝備的迫擊炮開始發威,城牆上的射擊口被一一點射爆破,同時,獨立師各旅直屬炮兵營開始發威,壓制宛平城內的日軍炮火,經營得鐵桶一般的防線終於岌岌可危。

「衝啊!」

李君一聲吶喊,再次帶著將士們一躍而起,衝向幾乎被炸塌一半的城牆。很快,後續的攻城梯架上,李君一馬當先,率先登上城頭,還未來得及打量城裡的情形,一排排密集的子彈便射了過來。李君連忙一個打滾,躲到了城頭拐彎的死角處。後續上來的幾個戰士卻躲避不及,被打成了血葫蘆,轟然掉下城牆。

進攻發起之前,李君曾仔細觀察過宛平城地圖,這段城牆遠離城門處的甕城,照理不應該是敵人防守的重點,唯一的威脅應該來自下面的長街。估計日軍隱身在長街盡頭由沙包堆砌成的陣地裡,利用輕重機槍覆蓋了這一段城牆。

看看自己手裡的衝鋒鎗,李君搖了搖頭,要是自己手裡有一門迫擊炮就好了!他剛剛冒起這個念頭,就看到炸塌的垛口下面有一具黑乎乎的圓筒狀物件,旁邊還有幾枚甜瓜手雷,分明是日軍配備到小隊和分隊一級的擲彈筒。為了知己知彼,李君曾經仔細研究過這種近戰利器,對自己的炮術也頗有信心,可惜這段垛口,同樣也暴露在城內的機槍火力下,如何拿到手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李君左右看了看,城牆內外喊殺聲震天,但是真正衝上城牆並站穩腳跟的還沒有,日軍非常狡猾,輕重機槍佈置得很隱蔽,城外盲目的迫擊炮壓制並未帶給日軍火力點真正的威脅。就在短短的時間裡,身後那段城牆已經有十多位剛剛衝上城頭的戰士跌落下去。

當下李君不再遲疑,將衝鋒鎗放到了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豁口處,躺在地上,身體幾個翻滾便把擲彈筒攬入懷中,迅速抓起三枚手雷,然後身體絲毫也不停息,拚命地向另一側城牆滾去,把一排密集的彈雨拋在了身後。

靠在另一側牆下,李君坐直身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隨即拿起擲彈筒,仔細端詳。

還好,日本人的冶煉技術過關,經受了槍林彈雨考驗的擲彈筒依然可以用。李君不敢怠慢,連忙調整坐姿,盡量在隱藏自己身體的同時向後坐,以拉出足夠的射擊距離,然後將擲彈筒斜斜豎起,腦海裡對照地圖,再想像剛才子彈射來的方向,調整好角度後填充手雷,拉動擊發桿,「轟」一聲,遠處傳來幾聲慘叫。

李君手頭絲毫也不停歇,繼續填充手雷,再次發射,連續把三枚手雷打完,這才罷手。

敵人的機槍果然啞了火,很快,衝上來的將士迅速佔據了各個射擊口,後續的將士如潮水一般撲向另一側的城牆樓梯,向河邊正三佈置在宛平縣衙的指揮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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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三章 鬥勇鬥志

隨著獨立旅後續部隊源源不斷衝入城裡,迫擊炮先後佔據城頭各高地,東門甕城處的火力點一一被拔除,日軍頑強的抵抗終於如同決堤的堤壩一樣,土崩瓦解。

這回輪到中國軍隊打照明彈了,日軍作戰意志極為頑強,雖然整個宛平城東面的日軍被分割包圍,但他們卻三五成群,藉著黑夜、倚靠房屋逐間與獨立旅將士展開血戰,讓急於推進的安家軍將士折損不少人手,這才不得已耐著性子,一間間屋子地清除落單的敵人,以減少傷亡。

安家軍的火力配置合理,每個班都配有衝鋒鎗、手槍等近戰武器,因此儘管缺少彈藥的日軍官兵拼刺刀的技術無比高明,但安家軍將士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總是靠近了用衝鋒鎗一陣亂突,小鬼子就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中。

待李君帶著特務連肅清完畢抵達城中的縣衙時,卻驚訝地發現此地已經是人去屋空,大院裡滿地都是丟棄的紙屑和垃圾,李君暗叫一聲不好,立即通過步話機與團部聯繫,團長張大魁焦急的聲音傳來:

「狗日的河邊正三,居然趁著咱們獨立師從東面和南面發起總攻的時候,帶著四千多人和所有的車輛,利用其戰車隊的四輛裝甲車開道,從西門衝了出去,與發起進攻的三十七師撞在了一起。由於形勢一片混亂,我們的炮兵根本就無法幫忙,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廝殺,硬是讓他們殺出一條血路,現在正在向盧溝橋逃竄。旅長剛剛打來電話,命令咱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追上河邊師團,圍而殲之!」

李君有些奇怪:「盧溝橋西面的劉莊子至沙鍋村一線,不是駐紮了石友三的三個旅嗎?我記得開戰前,師長還通過戰區司令部下達了命令,讓石友三嚴防死守,堵住盧溝橋,為的就是將河邊旅團聚殲於宛平城內......他們向那兒逃,不是自尋死路嗎?」

張大魁沒好氣地回答:「我哪裡知道那麼多?你有這個精神問,還不如立即把咱們攻入城內的三個營組織起來,向日寇銜尾追擊。好了,不說了,我馬上就要帶著模範營出發,你最好盡快跟上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李君搖搖頭,放下送話器後立即吩咐通訊員和幾個戰士去叫人,力爭在最短時間內集結齊人馬。

......

兩個小時前,劉莊子,冀北保安司令部臨時駐地。

「司令,戰區司令長官程頌公來電,要我們立即出兵盧溝橋,搶修防禦工事,嚴防河邊旅團從咱們這裡突圍。」參謀長程希賢拿著份電文,快步來到低下頭緊盯著地圖發呆的石友三身邊。

今年四十六歲的石友三,堪稱當代呂布,他曾三次叛馮、附閻倒閻、降蔣反蔣、投張討張、聯共反共,其朝秦暮楚反覆無常,穩坐諸多倒戈軍頭中的頭把交椅,被人「譽」為倒戈將軍。這位曾火攻少林寺、炮轟南京城、搶劫浦口兵站與安家軍交惡的軍閥頭子,最讓人不齒的,是他在三一年夏天的所作所為,給國家民族帶來的深重災難。

三年張學良揮入關助蔣,一舉鎖定了中原大混戰的戰局。此後,做為獎賞南京方面委任張學良主持華北全局。中原大戰期間割據河南北部和河北南部地區的石友三部,本屬反蔣聯軍的重要支柱之一,加之他曾經炮轟南京城,又派兵劫掠浦口兵站,與安家軍結下了不共戴天只仇,按理本該在解散之列。

可石友三卻以其「識事務、明進退」,頗得張少帥的歡心。三一年春,石友三部被少帥報請南京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三路軍,全軍擴編至六萬餘人,該部指揮部旋即進駐京畿重鎮邢台!其時天津有民謠稱平津兩地為「張家天下,半個石」,由此可知,張學良對石友三這個出生於吉林長春農安的老鄉倚重之深、期許之切。可野心勃勃的石友三仍貪心不足,妄想趁張學良吸食鴉片無心理事之機圖謀整個華北。

三一年七月,遙受廣州汪精衛改組派政府委任的石友三發動了兵變,將部下各師旅升格為九個軍,兵鋒直指北平!石友三所部起兵後,立即遭到中央軍、東北軍的南北夾擊,短短旬日間便被打得潰不成軍,石友三僅以身免,逃至山東德州托庇於西北軍舊友韓復渠麾下。就事論事,石友三這一自不量力之舉,充其量是一場鬧劇罷了,但這次兵變對中國國運的影響之惡劣,卻超過了其本身!為了應付這次兵變,張學良被迫從臨近華北的遼寧境內抽調了大批精銳部隊入關參戰,此舉直接極大地削弱了東北三省的整體守備兵力和造成了東北政治中心瀋陽的半真空化(警備兵力僅剩兩個旅)。這種情形落在時刻覬覦著東北沃土的日本關東軍眼中,無異於天賜良機,隨後便有了九一八事變的發生。石友三一手策劃、組織的邢台兵變是國難的導火索,單從這一點上說,石友三就已是萬死莫贖其罪了!第四廳還有這麼一個懷疑:該次兵變石友三是否是在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的挑唆、策動下發起的?關東軍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調虎離山!但苦於沒有證據,因此安毅一直無法對石友三下手。

石友三也知道自己與安家軍、東北軍乃至中央軍之間的齷齪,故三二年他在土肥原賢二的支持下,在河北東部組建漢奸武裝,後來又在三三年長城抗戰後,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出任國民政府的冀北保安司令,一直都顯得很低調。盧溝橋事變後,他一度準備投靠日本人,但隨後安家軍取得了廊坊大捷,又讓他猶豫了,一直到現在,他都縮在自己的老巢裡,靜觀時局變化,以決定自己的歸屬。

「參謀長,你說我們應該聽命而行嗎?河邊正三少將我們以前可是見過面的,當初我就任冀北保安司令,日本人在背後出了大力氣,現在我們恩將仇報,會不會落人口實?」石友三沒有抬頭,眼睛依然直直地盯著地圖上的盧溝橋。

第二旅旅長吳振聲畢業於黃埔,曾在胡宗南的第一師供職,被發配到雜牌部隊擔任旅長心中早就有所不滿,聽到石友三這麼說,腹誹不已——馮玉祥、蔣介石、閻錫山、張學良,哪一個對你不是有恩啊,你還不是一樣恩將仇報?不過他可不敢表露出來,有些遲疑地問道:「如果我們不聽從命令,會不會出問題?現在隨著宛平的光復,整個北平周邊地區都控制在了安家軍、中央軍和二十九軍手裡,我們以後怎麼在這裡立足?」

與石友三同為西北軍十三太保的程希賢不樂意了:「怕什麼怕?明軒兄不是高調就任戰區副司令長官了嗎?只要他在華北一天,不管是中央軍和安家軍,都會給我們面子的。這個時候,我們最好誰都不要得罪,置身事外最好。」

這時,石友三的弟弟石友信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左右看了看,幾步來到石友三的身邊,附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石友三微微點頭:「參謀長留下,其他人立即趕回部隊,整裝待命吧!」

「是!」

第一旅長陳光然、第二旅旅長吳振聲及一干參謀,立正敬禮,轉身離開。

石友信知道參謀長程希賢也是親日派,衝著他點頭笑了笑,然後對石友三道:「哥,我剛從天津趕過來,我這裡有封香月司令給你的親筆信。如今包括土肥原先生在內的皇軍多個師團正在開往中國,眼下華北的勝利不過是曇花一現,你可千萬不能幹傻事啊!」說著,石友信解開上衣,露出腰間纏繞多層的染著紅色斑點的紗布。

石友三驚訝地看著,只見石友信小心翼翼地解開紗布,一層層鬆開,最後露出帖在肚臍上的信件。石友信把信塞到哥哥手裡,惱火地道:「沒辦法,現在北平及周邊地區皇軍不在了,各個路口盤查很嚴,我只有化裝成傷兵,才僥倖矇混過關。哥,不如我們跟著河邊太君,一起去投奔皇軍吧,現在皇軍四個旅團雲集於平綏鐵路居庸關以北地區,香月司令承諾,只要你過去,至少給你個師長當當。」

程希賢眉頭一皺:「香月清司沒有開出其他什麼條件?偽軍的師長?這也太小瞧人了,想當年,漢章兄可是擁兵十數萬,雄踞華北的一方豪雄,這個承諾不痛不癢......」

石友三拆開信看完,沉思一會兒,連連搖頭:「不妥,不妥......無論如何,咱們現在不能做漢奸,誰知道以後局勢會向哪個方面發展?至少日軍在沒有表現出絕對的實力面前,我們不應該輕舉妄動。眼下中日大戰開始,說不一定南京方面會開出更好的條件,咱們帶兵的,自然是誰給的好處好,就聽誰的!」

石友信急了:「哥,當斷不斷,必有......」

石友三打斷了自己弟弟的話,轉向程希賢:「參謀長,馬上傳我命令,第一旅嚴守沙鍋村防線,堵住日軍的西撤道路,第二旅調往崔村,不讓日軍向南流竄......參謀長,這回只有麻煩你親自走一趟了,你的獨立旅必須盡快趕赴盧溝橋,就地搶修工事。以上各部將領務必堅守崗位,不讓河邊旅團從我部防區逃遁!」

程希賢眼珠子一轉,立即明白石友三安排的妙處,含笑領命而去。

石友信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兄長,石友三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謀略還稍微差了點兒,若是我們公開與中央對著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但是,如果我們的防線是被日軍光明正大攻破的,誰也挑不出咱們的不是。你想想看,日軍能衝到咱們的防區來,只會有一種狀況,那就是他們擊潰了馮治安的三十七師,順理推知,連三十七師都無法阻擋日軍的攻勢,咱們這個地方雜牌不敵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你說對吧?」

石友信興奮地連連點頭,石友三又道:「你馬上帶著工兵營,去永定河上游的浮橋看看,我估計河邊旅團會從那裡渡河,只要禮送他們出境,我們立即向南開拔,到石家莊去投奔宋明軒。他現在成了光桿司令,手下四個師全讓老蔣分了,咱們去投靠他正當其時。這次咱們私自縱放河邊旅團,雖然明面上誰也挑不出毛病,但與咱們素有仇怨的安家軍肯定會藉機收拾咱們,咱們不給他動手的機會,只有有兵在手裡,誰能奈我何?」

目送石友信高興離去,石友三再次低下頭,仔細觀察地圖,嘴裡喃喃道:「戰局究竟會向哪個方向發展?看不透啊!」

......

河邊旅團以戰車隊殘存的四輛裝甲車開道,後面跟著二十餘輛車頭架上歪把子機槍的卡車,再後便是三千餘發出野獸般嚎叫的日軍,聚集成一股銳不可當的洪流,剛剛衝出西門,就與奮勇攻城的三十七師將士撞在了一起。

日軍集中力量於一點,一下子就撕破了三十七師的線型攻勢,幾乎沒有任何停留,迅速向盧溝橋方向衝去。

馮治安接到前線急報,第一時間派出作為預備隊的特務團堵住缺口,並迅速命令三十七師各部回援,力爭將河邊旅團殘部聚殲於盧溝橋以東地區。

日軍在強烈的求生意志的支配下,很快便衝到了由三十七師特務團沿著永定河邊展開的最後一道陣地前面。

雖然在前幾道壕溝處,日軍已經扔掉了所有的車輛,但這絲毫沒有減弱日軍的戰鬥力。河邊正三拿著望遠鏡略一觀望戰場形勢,便派出一個大隊的日軍抵近攻擊,逼迫特務團不得不拿出所有輕重火力迎敵,河邊正三這時馬上又投入兩個中隊,從戰線左右兩端實施側翼迂迴。

就在特務團防線遭遇全面打擊、岌岌可危之時,正面攻堅的日軍大隊迅速呈楔形隊形, 利用擲彈筒、輕重機槍的火力,與步兵間交替掩護前進。在天空明亮的照明彈下,日軍步兵出色的射擊技術得到了完全的展現,在攻擊行進中大量殺傷試圖向日軍射擊的特務團官兵, 並且日軍側翼進攻使得情況急劇惡化,終於引發特務團防線的全面崩潰。

若是以往,河邊正三肯定會讓迂迴部隊抽出多個小股部隊再行迂迴至特務團撤退的路線上,對潰退的散兵游勇進行突襲,不過現在逃命要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聲令下,殘存的三千餘日軍亂哄哄地向大橋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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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2 01:31:34
第一二七四章 煮熟的鴨子

河邊正三帶著旅團指揮部一干將佐,剛剛衝到盧溝橋中間,擁擠橋頭爭先逃竄的日軍群中便落下一片迫擊炮炸彈,頓時倒下一片。

河邊正三連忙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只見遠處黑壓壓一片中國軍隊,向盧溝橋橋頭壓來,當下不敢怠慢,連忙指派第一聯隊聯隊長牟田口廉大佐折返回去主持橋頭的阻擊戰,要求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旅團部的絕對安全。

誰都知道按照眼下的局面,負責殿後絕對是有死無生的結局,牟田口廉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領命而去,冒著中國軍隊源源不斷的炮火攻擊,迅速召集聯隊下屬各大隊和中隊長,利用三十七師原來構築的防線展開隊伍,迎頭痛擊尾隨追來的中國軍隊。

河邊正三匆匆過河,剛剛喘了口氣,突然發現前面距離橋頭四百餘米處,竟然還有一道中國軍隊構築的防線,不由心裡一沉。這個時候,河邊旅團的重火力武器幾乎喪失殆盡,隨身攜帶的彈藥也不再寬裕,仗如何還能打下去?

回過頭,橋的另一邊,戰鬥異常的激烈,中國軍隊的炮彈如雨點一樣落到負責殿後阻擊的日軍官兵頭上,以往以強凜弱欺負中國軍隊的情形現在顛倒過來了,估計要不了多久,防線就會被攻破。

不過不管怎麼樣,也要先攻擊一下當面的敵人再說!河邊正三打定主意,就算全體玉碎,也要給當面之敵以慘痛的打擊,讓他們明白河邊旅團的厲害。當下,他立即命令剛剛過河的旅團炮兵聯隊殘部,立即集中所有的迫擊炮和擲彈筒,向對面的陣地轟擊。

在四五十門迫擊炮和擲彈筒密集的發射聲中,對面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很快便傳來連串的爆炸聲。

「兄弟們,快逃啊,鬼子來了!不想死的快逃啊!」

夜色中,不知道誰淒厲地大喊一聲,對面陣地上的中國軍隊突然放棄陣地,轉身就跑,密密麻麻逃潰的人群中,不時有人被飛舞的彈片擊中,倒地時發出聲聲哀號,看得河邊正三和身邊一群將佐目瞪口呆。

「要是支那軍隊都是這種貨色就好了......」駐屯旅團第二聯隊聯隊長萱鳥高大佐喃喃說道。

還是河邊正三頭腦比較清楚:「這部支那軍隊應該是駐守盧溝橋東面的冀北軍石友三部,該部由我大日本皇軍一手支持成立,曾經受帝國派駐教官的訓練,擁有一定的戰鬥力,至少不該一觸即潰。石友三我見過,尖嘴猴腮,後腦微凸,一看就知道有反骨。可能是香月司令他們有所動作,所以才會這樣,馬上傳達命令,不要亂開槍,若是找到活口,立即帶來見我,我估計石友三還有進一步的安排。」

一群將佐紛紛點頭,立即把河邊正三的命令傳達下去。很快,前出的一個小隊日軍便帶回了一個冀北軍軍官來到河邊正三身邊。

軍官點頭哈腰地陪著笑,從隨身攜帶的綠色行軍包裡拿出一份圖紙,雙手遞上:「河邊太君,在下孟威,曾在日本仙台大學留過學,一向傾慕帝國的繁榮富強,目前在冀北軍獨立旅程希賢旅長手下擔任營長。我們旅長讓我帶給太君一份行軍圖......這兒,在永定河的上游,我們冀北軍鋪設有一條浮橋,平日來往昌平、南口等地,我們都喜歡在那裡渡河,可以減少不少路程。目前北平周邊地區已經全被安家軍和二十九軍控制,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突破中央軍湯恩伯和衛立煌兩部的結合處,只要到了居庸關,就會有皇軍接應了。」

河邊正三接過行軍圖,仔細看了一遍,衝著露出卑微笑容的軍官露出個大拇指:「喲西,你的,良心大大地好。皇軍是不會虧待孟君的,孟君,能否請你帶路,引我們去浮橋啊?」

孟威連忙九十度鞠躬:「願為皇軍效死力!」

河邊正三欣賞地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孟威帶路,很快隊伍便再次開動,沿著永定河向北面進發。

......

盧溝橋頭的戰鬥依然十分激烈,失去重火力支持的日軍,只能利用為數不多的迫擊炮和擲彈筒,與四面追擊而來的三十七師官兵對抗。

三十七師的陣地白天曾加固過,有幾段還特意挖掘了避彈洞,因此一時間日軍還能堅持。鬼子兵的槍法奇準,再加上機槍、步槍之間點與面的配合,給三十七師將士以巨大的殺傷。

這個時候,張大魁終於帶著模範營和團直屬各連殺到。眼見著三十七師的進攻受阻,張大魁連忙吩咐迫擊炮連,立即瞄準日軍的火力點,先把其輕重機槍的威脅打掉再說。很快,日軍的歪把子機槍紛紛啞火,壓制火力一下子沒了。

日軍裝備的三八式步槍有幾個缺點,其中之一便是射速不快,儘管五發的裝彈量已經不少,但在黑壓壓衝上來的中國軍隊面前,他們根本就沒有裝彈時間,只能吶喊著跳起來,端起刺刀,與中國軍隊展開血腥的肉搏戰。

張大魁冷靜地觀察戰場,發現大概有四五百日軍,一邊打著冷槍,一邊撤向盧溝橋對岸,張大魁揣測這部分日軍應該是其指揮中樞所在,當下立即命令,不要管混戰中的日軍,只管追擊逃遁之敵。

撤過橋的日軍在留下引路的旅團部參謀的指引下,立即加速逃離戰場,張大魁帶著模範營官兵緊追不捨,這時李君也帶著一團三個營官兵,衝出宛平城東門,趕到交火地點。和張大魁一樣,李君看了看河對岸天空緩緩下降的照明彈,也沒有選擇停下消滅敵人,而是衝上橋頭,加入到追擊的行列。

二戰中前期參戰的日本兵,均要受過最少十一個月的軍訓,這一年軍訓的前五個月是新兵集訓,訓煉課目包括隊列、刺殺、打靶及拉煉。這期間,最少要有一次在嚴冬條件下的五天野營拉煉,訓煉士兵嚴寒耐力及夜間應戰能力。接下來的兩個月是常規單兵綜合素質訓煉,強調小隊、中隊一級作戰協調。在這期間,每天必須有三十公里以上行軍耐力訓煉,由教官掌握其中強行軍比例,但不得低於每日五公里強行軍。再下來一個月是大隊級作戰訓煉,此時的新兵打靶成績已趨穩定,基本要求是應在四百米打出十槍80環的成績。新兵從這個月開始接受野戰射擊訓煉,游泳訓練及強化刺殺訓練,除此之外,另有每天40公里行軍。再下來兩個月搞大隊、聯隊級作戰協同,高級技戰術動作及火線機動,經此訓煉,日本普通士兵除具有出色的單兵技能,而大多能對更大的戰局有很清醒的認識,這就是為什麼日軍常常能在失去指揮官的條件下保持其戰力的原因。

故此,鬼子兵持續作戰行軍能力在每日五十公里左右,若是加上有限舟車輔助,其戰役機動能力平均可達每日一百公里以上,強行軍每日可達到八十公里以上,並能於當日再戰鬥六小時,這樣的戰鬥可以持續約一個月。這是個什麼概念呢?一般日本部隊持續行軍能力在每日三十五至四十五公里左右,強行軍一天也可達到六十公里左右,再快了就會造成大幅減員,簡而言之,日軍機動能力相對普通國軍一直有明顯的優勢,這就導致了日本在大多數情況被動受攻的態勢。

當然,現在正在逃亡的鬼子遇到了經受比自己訓練更為嚴格,跑路比自己更多的安家軍王牌獨立師,自然有苦頭吃了。很快,帶著聯隊部逃亡的第一聯隊聯隊長牟田口廉大佐發現情況不對,中國軍隊竟然越追越近,連忙命令一個小隊的日軍留下阻敵,然後繼續逃跑。

建制已經不齊的三十多個鬼子湊近商量一下,就向道路兩邊散開,準備趁著夜色給追兵來一記狠的,盡量延遲追兵的速度。

不想,張大魁早就通過不斷升空指明後續部隊追擊方向的照明彈照射下,發現了鬼子的異常,當即停下腳步,讓迫擊炮連一通猛轟,再讓槍法好的戰士進行精準的點射,很快便將殿後的日軍肅清,然後再次追了上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看著剛剛與追兵拉開的距離,又一次縮短,牟田口廉大佐皺起了眉頭。他一邊跑,一邊回過頭觀望,發現追兵大概在後面六百餘米的地方,他想了想乾脆停下腳步:「諸君,如果我們繼續聚在一起,難免被支那軍隊殲滅,還不如趁著夜色,四散撤離。這裡是冀北軍石友三的地盤,他們對皇軍態度非常好,對支那自己的軍隊,卻無比警惕。因此,只要我們躲過追兵的眼線,就可以安全轉進,然後自行前往渡河地點集合即可。」

「哈伊!」

原本幾乎所有的鬼子都陷入絕望的境地,聽到牟田口廉這麼一說,大喜過望,齊齊應是。說到底,鬼子也是怕死的,以前之所以不怕,那是因為對自己軍隊實力的自信,可是自開戰以來,日軍頻頻遭遇挫折,原先對中國軍隊的輕視一掃而空。

......

緊趕慢趕中的張大魁,發現殘餘日軍忽然分兵而逃,隱入西面、北面的黑暗之中,擔任封堵任務的石友三部竟然沒有任何動靜,不由大為驚奇,疑惑叢生,等了十幾分鐘仍然沒有聽到任何交戰的聲響,轉念一想,破口大罵:

「操你媽的石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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