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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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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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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27 06:02:3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woawoa 於 2012-12-27 19:32 編輯

第十章神池殺機(下)—今夕何夕(上) 
 
  馬車循原路朝皇城方向馳去,護車的羽林軍由副統領左則法率領,百多騎浩浩蕩蕩,恐怕武曌在宮內的陣仗,不外如是。
  
  兩人並排而坐,胖公公壓低聲音道:「這輛是設有護甲的特製馬車,不虞外面的人聽到我們說話。」
  
  龍鷹問道:「今回怎辦好呢?」
  
  胖公公哂道:「別忘記自己是貨真價實的邪帝,雖仍比不上當年的石之軒,亦該所差無幾,你說石之軒怕過誰來?」
  
  龍鷹慘笑道:「可是石之軒不會蠢得像我般被人關在這個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鬼地方。」
  
  胖公公正容道:「一切沒有分別,武曌早猜到你練成魔種,而仍肯大費周章去籠絡你,當然另有圖謀。她召我們三人去說話,先單獨見來俊臣,然後是太平公主,最後是我,現時她對你的情況瞭如指掌,不說其他,只看你不怕來俊臣的毒刑,以花間女的身手在那麼樣的情況下仍沒法殺你,不曉得你異乎尋常的就是大傻蛋,何況武曌。現在你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應變。唯一的本錢,是自己都弄不清楚的魔種。」
  
  龍鷹道:「武曌戒備森嚴下,我可以有甚麼作為?」
  
  胖公公奇鋒突出的問道:「你曉得武曌如何竊奪大唐江山嗎?」
  
  龍鷹本想答知道,到要說出來,發覺根本不清楚。
  
  胖公公道:「當時高宗還是皇太冇子的身份,太宗李世民病重,高宗去照料父皇,小解時,當時仍為太宗才人的武曌乘機貼身伺候,捧著盛有熱水的銅盆跪於一側。高宗見她嬌艷迷人,忍不住漠視禮法借洗手用水濺濕她的臉,並吟詩『清水灑粉臉』,武曌則以『仰承雨露恩』回應,就此結下孽緣。以高宗的見慣美女,又在李世民的病榻之側,怎會這般沒有自制力?」
  
  龍鷹搖頭表示不明白。
  
  胖公公道:「關鍵在於武曌入宮前,已精擅『奼女大法』,這是本門先賢集房冇中術和采陽補陰異術大成的厲害功法,李淵當年便曾中招。知道嗎?如非公公我向王皇后獻計,建議她讓高宗納武曌以制爭寵正烈的蕭淑妃,武曌今天休想登基稱帝。接著的你可以推想,憑借『奼女大法』,武曌不住削弱高宗的體質,逐步控制朝廷。」
  
  龍鷹不解道:「這些事和現在的情況有何關係?」
  
  胖公公凝視他一字一字的緩緩道:「當她弄清楚你的魔種是怎麼一回事後,她或可憑『奼女大法』竊奪你的魔種,以她現今集兩派六道大成的蓋世魔功,誰敢否定這個可能性?」
  
  「上陽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宮處處流;
  
  畫閣紅樓宮女笑,玉簫金管路人愁;
  
  幔城入澗橙花發,玉輦登山桂葉稠;
  
  曾讀列仙王母傳,九天未勝此中游。」
  
  上陽宮位於皇城西南隅,南臨洛水,西冇拒谷水,東接皇城,主殿正門皆向東。宮南沿洛水築曲折長廊,延亙一里,蔚為奇觀。又引谷、洛二水入宮,綴以亭台林園,遍植花木,清渠縈迴,竹木森翠,襯托得殿宇院落更是美輪美奐,勝景無窮。
  
  龍鷹、胖公公等依例在正門下馬落車,步過正門樓,氣象萬千的主殿觀風殿矗立前方,守門衛士從殿台排玉階而下,持戟,甲冑鮮明,氣象肅深。盡顯大周天子武曌如日中天的威勢。
  
  此時一位女郎在司禮監的慇勤引領下,從石階走下來,打扮樸素不攜兵器,本不該引人注目,可是眾人的目光卻沒法從她身上挪開。
  
  遠看過去,已覺此女非常出眾,不但因她擁有修長**,身形高挑,更因她不作髮髻,任由烏黑閃亮的秀髮垂流兩邊香肩,襯得冰肌玉骨般的膚色勝比霜雪,奪人眼目。
  
  羽林軍副統領向隨來的八個手下喝道:「是靜齋來的特使,避道」
  
  龍鷹和胖公公隨他們避往一旁,好待對方經過後,方繼續行程。
若依禮法,尤其對方是女性,避道者須兩眼望地,不准平視。可是靜齋仙子的朵兒太響了,開國時匡助李世民登上天子之位的師妃暄便艷絕一時。龍鷹不用說,其他人包括胖公公在內,無不按捺不住好奇心,趁女郎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金睛火眼的打量。
  
  女特使閒適自然,步姿優美,在洛水吹來的長風下秀髮隨風飄舞,風姿綽約,令人更想一窺玉容。
  
  到五十步許遠的距離,眾人終於看清楚,登時呼吸屏止,連心中讚歎都給忘掉。她的美麗是不該屬於這個塵世的,即使傾盡所知的形容詞,也不過只能描述她仙姿妙態的萬一,在她不食人間煙火,純淨潔美得如煙如水的氣質前,任何語言均告乏力。
  
  黑白分明的一雙美眸,完美無瑕地嵌在若刀削般分明的輪廓上,為她的美麗作出無可挑剔的封印。傾國傾城之色,不外如是。眾人把禮法拋往九霄雲外,忘掉該是垂下目光的時刻。
  
  龍鷹亦被她空山靈雨般的氣質和清麗脫俗的容貌震懾,忘掉武曌,全心全意飽餐秀色。特別是她一雙眸神若如兩泓深不見底的清潭,引人入勝至極。
  
  負責送客的司禮首先向他們投以責怪的眼神,只是見到帶頭的是胖公公,不敢有太多表情和動作。
  
  靜齋特使倒似沒甚麼,像看不到他們般神色恬靜,安步而來。
  
  胖公公首先如夢初醒,正要以身作則,領各人隨他致禮,特使輕描淡寫的往他們瞧來,左則法和一眾手下與她目光相觸,如遭電亟,警醒過來,又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紛紛垂首避開她契合劍道的眼神。
  
  胖公公心呼厲害,她使的分明是一種厲害功法,純以目光即可降魔伏妖,不戰屈人之兵。亦可見此女與當年hou道的師妃暄作風迥異,不饒過他們的無禮來個小懲大戒。
  
  當特使的目光與狠盯著她的龍鷹相觸,美女驀地嬌軀輕顫,秀目采芒爍閃,秀眉輕蹙,額頭現出三道可愛波紋,頓使她多添幾分人氣,生動活潑起來,又是另一種迷人美態。
  
  特使瞬間收回目光,驚異神色一閃即逝,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越過他們去了。
  
  眾人正要舉步,發覺龍鷹佇立原地,雙目緊閉,渾體輕顫,搖搖欲墜。
  
  胖公公抓緊他胳膊,駭然道:「甚麼事?」
  
  左則法和眾衛大驚失色,難道剛才觀美之際,龍鷹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暗算了?
  
  龍鷹艱難的撐開少許眼簾,向湊近的胖公公道:「催魔」
  
  言罷倒入胖公公的懷抱去,不省人事。
  
  龍鷹回復意識,一時以為仍在太平公主坐駕舟的艙房裡,皇宮內發生的事不過南柯一夢。
  
  繼而心湖泛現一雙明眸,猛然省起前事,駭然坐起,發覺自己擁被睡在羅帳垂罩的床上,這個大如廳堂的起居室由槅窗至一幾一椅,無不用料講究,極工精巧,不少更是鑲金嵌銀,極盡奢華之能事。
  
  目光不由落到被子的刺繡上,是由多種繡像組成,認得的有日、月、星、山、龍等經美化了的形體,心中一震,已曉得這是武曌的龍房,而他祖母的自己正睡在她的龍床上。因為被子的圖紋大不簡單,是皇帝專用的,其他人用就是僭越,像他現在般更是冇犯下殺頭死罪。
  
  剎那間靈覺提升至極限,搜索遠近,出乎料外的竟聽不到任何人聲足音,如果這是武曌的起居室,理該有成群結隊的太監宮娥在外候命。難道只是個清醒的夢,他在夢中醒來又陷進另一個夢去?
  
  「龍鷹龍鷹到朕這處來。」
  
  龍鷹登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曉得不是夢境,而只看她能透牆穿壁的把聲音送進自己耳內,光是這個能耐,已是獨步天下,無人能及。
  
  龍鷹來到院落間的園林,夜空星羅棋布,偌大的院落杳無人跡,只有洛水在遠方流動的響音,寂靜得不合常理。
  
  「篤篤篤」
  
  敲打木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龍鷹循聲尋去,穿過一片竹林後,一座宏偉的佛堂赫現前方,在佛堂透出的燈火映照下,堂外擺設齊腰高的爐鼎內插有三炷巨香,煙氣瀰漫堂前。
  
  堂門左右昂然立著兩座天王力士的石雕像,高大威猛。
  
  木魚聲悠然從堂內傳出。
  
  龍鷹硬著頭皮進入佛堂,做好一切心裡準備,有甚麼不對勁立即有多遠逃多遠,逃不了只好認命,就在他右足踏上登堂第一道石階觸地的剎那,木魚聲同一時間收止,然後他看到她。
  
  毫無困難地認出她是武曌,因為太平公主至少有五、六分肖似她。不過武曌橫看豎看,只像是公主的姊姊,且年紀不差太遠。如此駐顏有術,龍鷹大開眼界。公主繼承了她一雙斜飛入鬢的鳳目和撩人遐想的身型體態,卻欠了她帶著濃重滄桑感的風華神韻,正凝視龍鷹的眸神異采懾人,內裡似糅集某種澎湃而又壓抑的感情。
  
  她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素白貼身便服,容色蒼白,沒有半點脂粉飾物,黑髮挽上結髻,玉頸修長優美,眼皮竟有點紅腫,似是剛哭過來。縱然如此,仍不露絲毫衰老之態。身後是尊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坐佛,高達兩丈。佛台上點燃一排九盞燈,燈火將她的影子投往前方,古佛女帝,情景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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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27 11:25:2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woawoa 於 2012-12-27 19:36 編輯

第十一章今夕何夕(下)—天之驕女(上) 
 
  自結魔後,龍鷹最明顯的進步是感官上觸角和靈敏度的提升,令他擁有以前夢想不到的超凡能力。只是聽覺和嗅覺,比用眼睛去看更清晰。
  
  生命的所有秘密宛如一個個的鎖,而魔種則是開啟這些鎖的鑰匙,可是佛堂內的女皇帝卻是首個他沒法打開的鎖。
  
  嗅不到任何氣味、聽不到任何聲息,完全感應不到她、掌握她。她彷彿坐在那裡,但卻只是徒具形相的幻影,如此魔功,確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龍鷹看得遍體生寒。
  
  「賜坐」
  
  他頭皮發麻的進入佛堂,見到離她五步許處放置了另一個蒲團,只好就蒲團學她般盤膝坐下,心忖此時的她活像暗夜裡出沒美麗尊貴的厲鬼,隨時可追魂索命,逃都逃不了。
  
  武曌容色一黯,俏臉現出一閃即逝不可名狀的哀傷,似是憶起生命中某段令她神傷魂斷的往事,輕柔的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龍先生或會奇怪為何仙居院內不見有人,事緣今天是朕一個至親至愛尊長的忌日,每年今夜朕會獨自靜處。她的恩情朕永遠報答不了,唯一可以做的是完成她將天魔冊十卷收歸於一的心願,龍先生願助朕玉成此事嗎?」
  
  她說話的聲音低沉溫婉、悅耳動聽,不含絲毫威凌天下的氣焰,且有種滄桑歷盡,娓娓道來的感染力,本身已教人難以拒絕。
  
  龍鷹沒想過她竟會對自己如此客氣,且帶點央求的味兒,不過如果自己斷言拒絕,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若她所言屬實,今夜的會面確巧合至令人心寒,難怪她說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恭敬答道:「聖上著小民何時動筆,小民何時動筆。」
  
  事實上他是有恃無恐,只要不將向雨田的批注一併默錄出來,包保武曌練不成種魔大法。同時生出奇怪的感覺,身處的佛堂宛如武曌於宮闕的繁囂之外,犁耕出自己幽秘的淨土,只有在這裡,她方可做回真正的自己。
  
  武曌露出猶如射破陰雲一抹陽光般的笑意,頓然令她的花容生動起來,顯露醉人的風采媚態,欣然道:「如此朕必以國賓之禮待先生。當朕看通大法,說不定可以為先生解去迫在眉睫之前的大禍。」
  
  龍鷹不解道:「大禍?」
  
  武曌悠然道:「先生可知因何會暈倒於殿外?」
  
  龍鷹心中大懍,驚的不是什麼臨頭大禍,而是從甦醒過來後,武曌佔盡先機,掌控一切,要他往東便東,往西便西。
  
  迎上龍鷹詢問的目光,武曌道:「仙胎魔種,天性相剋,勢不兩立,其間沒有絲毫轉圜餘地。想不到端木菱那丫頭年不過二十,竟練成劍典的仙胎,上臻劍心通明的至境,毫無疑問是繼師妃暄後靜齋最出色的高手。勿被她潔美如仙的表象所惑,這是仙胎功法有諸內形於外的現象冇,事實上她的人如劍般鋒利。當時她的仙胎觸發了你的魔種,由於史無先例,她一時尚未能掌握發生什麼事,可是只要她進入禪定,她的慧心會令她明白過來。」
  
  龍鷹咋舌道:「她會殺我嗎?」
  
  武曌淡淡道:「大概會廢去你的武功,而你的魔種將永遠不能復元過來。」接著歎一口氣,道:「看你的樣子,知你把朕的警告完全不放在心上。你的危機,是一個身份的危機。本來朕只要出一個公告,可解決所有問題。只恨你的確修得魔種,不論你願意與否,你就是新一代的邪帝,試問武林千辛萬苦剷除肆虐多年的魔門後,肯否容忍另一個邪帝的冒起?肯否容許魔門死灰復燃?除非你永不踏出宮門半步,否則將是寸步難行。」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自被押離小谷後,要動的腦筋全用在眼前女帝上,現在與武曌的緊張關係至少表面緩和了,卻又陷身另一個危機中,這算什麼運道。
  
  武曌忽然長身而起,嚇得龍鷹慌忙肅立,頗有點手足無措,因不知如何方可合乎君臣禮節。更不敢打量她曼妙動人比之太平公主更具誘冇惑力的身材。

她緩緩移動龍軀,婀娜多姿的來到龍鷹觸手可及處。忽然間,以他魔種的角度來說,她從幻影化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龍鷹首次聽到她心跳、呼吸乃至於血液微僅可察的脈動,滿鼻她獨有的芳香。
  
  心念電轉,龍鷹暗叫好險,知她適才一直運轉魔功,準備一言不合,隨時出手,幸好自己的表現合她心意,還成為了她的國賓。
  
  武曌柔聲道:「看朕朕恩准你看。」
  
  龍鷹心中喚娘,她這兩句話語帶雙關,比任何直接露骨的話更具**性,大有任君觀賞的含意。朝她瞧去。
  
  她雙目的采芒斂收,代之是如煙如霧深具朦朧美態的神色,令龍鷹記起她的奼女大法。
  
  武曌的高度比得上靜齋名副其實的仙子端木菱,再加上頭結高髻,只矮他寸許,正鳳目深注的看他,沒有半點太平公主式的浪蕩神情,一派端莊自持,溫柔的道:「朕感應到龍先生的魔種,你的道心純淨潔美,令它更是生機澎湃,此正為大法的精粹。」
  
  龍鷹問了個不得不問的問題,故作驚訝道:「聖上怎能對種魔大法瞭如指掌?」
  
  武曌往他移前小半步,再走一步就會將自己送入他的懷裡去,喘氣細細的道:「起始時,魔門十卷並不存在,只是套筆記式的帛書,內中包羅萬有,到漢代第一代邪帝謝眺去蕪存菁,以他的通天智慧,寫成《道心種魔大法》和《魔道隨想錄》兩書,又自稱為魔,始有魔門之名。種魔大法為他的主學,隨想錄是他的雜學,此兩書實為魔門所有經典的源頭,在兩書的基礎下,他收的八個徒弟開枝散葉,各有著述,到今天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只餘天魔策十卷,絕不只是十套功法,而是魔門前輩經驗智慧識見的總集,旁及千門萬類的技藝。朕是唯一看遍除種魔大法外其他所有魔門典籍的人,對種魔大法的來龍去脈當然清楚。快天亮哩朕還要梳洗更衣,主持武成殿的早朝。」
  
  龍鷹愕然道:「我怎麼辦?」
  
  武曌伸出龍手,撫上他的臉頰,晶瑩玉白的手灼熱至不合常理,笑意盈盈滿心歡喜的道:「先生不是要為朕完成心願嗎?朕早安排了先生到朕的御書房辦事,還在上陽宮的宮女中挑了最嬌俏可人的小宮娥為先生磨墨作伴,早朝後朕親來陪你。」
  
  言罷輕拍他臉頰兩下,方愛憐地收回尊貴的手,好像龍鷹是她最珍貴的玩物。
  
  龍鷹給她摸得舒服透心,暗叫奼女大法果然不同「凡摸」。同時心中大罵自己,又罵來俊臣那壞傢伙。若不是自己問及青樓的事,來俊臣不會斷定他好色,而且若不是來俊臣將自己此弱點稟上武曌,現在就不用應付武曌一波接一波的美人計。
  
  武曌別轉龍軀,往大門走去,道:「隨朕來」
  
  龍鷹跟在她身後,武曌踏出佛堂的大門外。
  
  「聖上神安萬歲萬歲萬萬歲」轟然響起。
  
  龍鷹目光越過武曌香肩,往外一瞧,登時呆了眼。
  
  宮娥、太監、親衛各式人等,跪滿爐鼎後廣闊的空地,超過百人之眾。
  
  一個太監俯頭躬身,將一迭冇衣物高舉過頭,來到脊挺肩張,變回睥睨天下,肯定是前無古人,也極可能後無來者的女皇帝腳下,另兩個太監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龍袍,戴上冠冕,然後退跪一旁。
  
  武曌冷喝道:「令羽」
  
  有人大聲應道:「臣將在」
  
  武曌道:「給朕好好招待龍先生。」說罷在眾人前呼後擁下昂然去了。
  
  令羽二十許歲,高挺瘦削,予人銅皮鐵骨的硬朗結實印象,言談舉止充滿江湖味,像個走南闖北的混混遠多於御衛軍系中的副統領,膚黑齒白,驟看長相平凡,但笑起來時很好看,透出一種懶洋洋的灑脫,令人很容易生出好感。閒聊兩句後道:「龍爺愛到哪裡用早膳?聽說龍爺自昨午到神都後,未曾吃過東西。」
  
  龍鷹與他漫無目的地沿廊舉步,遇上宮娥太監,無不向他們請安問候,鷹爺前鷹爺後的呼喚,忽然間「鷹爺」兩字成了他的專號,也不知為何弄成這樣子。累得龍鷹不住回禮,反而是令羽大模大樣,視如不見,聽而不聞。
  
  龍鷹隨口道:「有什麼好地方?」
  
  令羽欣然道:「可以留在宮苑吃御膳房弄出來的東西,卻欠人氣。鷹爺愛熱鬧嗎?皇城內有四面樓,八方館和皇城軒,任挑一間該不會後悔。」
  
  龍鷹試探道:「到宮外去行嗎?我尚未有遊覽洛陽城的機會。」
  
  令羽若無其事的道:「當然可以,我早挑了幾個身手似點樣子的兄弟,鷹爺闖龍潭虎穴他們都可以奉陪。」
  
  龍鷹大訝道:「真不用請示聖上?」
  
  令羽低聲道:「小將怎敢自作主張,聖上吩咐下來,鷹爺愛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縱然離開神都也不得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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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oawoa 於 2012-12-27 19:36 編輯

第十二章天之驕女(中) 
 
  龍鷹大感錯愕,不過定神一想,自己現在確不會開溜,因為在這裡他仍看到一線生機希望,到外面去只要武曌來個公告天下,他勢成公敵,那時做人還有啥樂趣。
  
  令羽道:「小將立即備馬,召集兄弟,奔馬神都,人生快事也。」
  
  龍鷹道:「可否坐艇子呢?」
  
  令羽一拍額頭,恍然道:「小將忘了鷹爺是要觀光,游河是所有遊人必做的事。來我們到正宮門外的碼頭去。」
  
  三艘快艇從上陽宮的碼頭開出,同行的八人,全體平民便服,個個年少氣盛,一派好勇鬥狠的惡少模樣,對龍鷹態度尊敬,且是心悅誠服,顯然他在麗綺閣露的那一手,震懾了他們。對武人來說,只有高手可贏得他們尊敬。
  
  龍鷹坐在船頭,縱目四顧,遙闊的洛河長風陣陣,在漸明的天色下,一邊是壯觀的皇城,一邊是充盈生活氣息人車漸多的裡坊民居,不由心情開朗,大有離開囚籠的痛快,逍遙自在。
  
  令羽坐在船中處,後面是划艇的御衛,望東滑去,把上陽宮拋在後方。
  
  令羽提議道:「先游河,鷹爺飽覽神都美景後,我們到最著名的董家酒樓用膳。找位子並不容易,幸好司禮監會為我們妥善安排。」
  
  接著欣然道:「我們是叨鷹爺的光,方有機會去大吃大喝,賬單當然由司庫支付。」
  
  快艇右轉,進入支流,望南而行,整個天地像忽然改變了,雖是支流,仍非常寬闊,即使舟船往來頻繁,水上交通仍保持暢通。
  
  岸邊遍植楊柳,沿岸是車水馬龍的長街,其旁宅宇如林,行人如鯽,都城的熱鬧繁華,盡收眼簾。
  
  快艇從一道支流轉入另一支流,又多轉兩次後,龍鷹早眼花繚亂,不辨東西,亦深深享受其中樂趣。自小以來,他生活圈子狹窄,很多時只他一人留在聖帝府,荒谷的五年更不用說,現在忽然間多了這麼多夥伴,置身處又是中土最繁盛的大都會,自然另有一番感受,真有點捨不得離開的滋味。
  
  左方出現一片園林,隱見樓閣亭台,景色佳絕。
  
  龍鷹問道:「誰的府第?」
  
  划艇的御衛代道:「稟上鷹爺,那是花得起銀兩的人的府第,神都首屈一指的青樓芳華閣,老闆聶芳華,曾是紅極一時的名ji,後下嫁洛陽幫的老大,幸老大早死,讓她可以重出青樓,否則今天便不會有個這麼好的地方。」
  
  令羽笑罵道:「小馬聽到青樓兩字便興冇奮,不過他光顧的只是比土窯子好上一點的地痞青樓。唉這小子又愛鬧事,前天因小事與黃河幫的人起衝突,累得我要出面為他擺平,真想揍他一頓,或調他去守正門樓,只恨這小子是我同鄉,他父母又囑咐我照顧他。」
  
  龍鷹心中一陣溫暖,宮城之外一切都不同了,身邊所有人像變回自己冇,從森嚴的宮城規條中解放出來,有血有肉。
  
  隨口問道:「這樣在宮外生事,朝廷不管嗎?」
  
  令羽肅容道:「我們神都五大軍系,是飛騎御軍、左右羽林軍、左右禁衛軍、城備軍和外駐軍,均奉有『不得擾民』的軍令,誰敢觸犯天條,輕則革職,重則斬首。至於江湖的事,卻可由我們私下以江湖手段解決。」
  
  龍鷹開始明白武曌的天下何故如此穩如盤石,因為她確是愛民的皇帝,對她不由增添三分好感。只要任何人到洛陽走上一回,也得承認武曌將天下管治得井井有條,政績斐顯。民間和朝廷形成強烈的對比,宮內人人自危,百姓則安居樂業,這是個怎麼樣的國度。
  
  令羽見他沉吟不語,還以為他心懸芳華閣,抱歉道:「芳華閣小將實在愛莫能助,因為沒法也不敢向司庫那班管錢管到滴水不漏的大人們申請。」
  
  龍鷹本來沒這個想法,聞言心中一動,想起可向胖公公借銀兩,微笑道:「或許我有辦法。」
  
  小馬大喜道:「全賴鷹爺提攜,想不到我終於盼到這一天。」
  
  天津橋在望,三艇緩緩靠往碼頭,眾人表演似的躍往岸上,令羽給手下扯到一旁密談,龍鷹意識到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果然令羽回來後,與他登上長街時湊近耳語道:「我們的兄弟發覺有內供奉的人在宮門外盯梢,目標顯然是鷹爺,還跟了我們好一陣子,說不定待會有好戲開鑼。」
  
  龍鷹見他神態輕鬆,暗讚他不愧御軍的二號人物,禁得起風浪,問道:「內供奉是什麼傢伙?」

令羽帶點不屑的道:「內供奉就是聖上的『後宮佳男』,集仙殿是他們的地盤,為首者張易之、張昌宗兩昆仲,最得聖上寵幸,氣焰日張,在宮內一向橫行霸道,只是仍未夠膽碰我們飛騎御軍。據聞他們對鷹爺得聖上悉心款待非常仇視,所以藉故鬧事絕不稀奇。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如果今天敢來惹我們,肯定有強手助陣。鷹爺若怕麻煩,我們可立即折返上陽宮。」
  
  龍鷹為之毛骨悚然,想不到自己竟被寵男們視為對手,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淡淡道:「副統領怕惹麻煩嗎?」
  
  令羽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笑道:「小將今天排的陣容,正是為應付硬仗,最妙是承旨辦事,鬧得如何大仍不成問題,一切看鷹爺。」
  
  龍鷹想到催魔,豪情奮起道:「我們先醫好肚子再說。」
  
  談笑中,眾人橫過長街,朝高掛「董家酒樓」的宏偉建築物走去。
  
  洛陽最興旺的區域,全集中到洛水兩岸,統稱洛河區。
  
  洛水等若洛陽的「心脈。」大小碼頭無數,具規模者首推洛河碼頭和新潭碼頭,只後者可泊逾千艘商船,令洛河區成為全國最興旺的貨物集散地。朝廷於此設有司表稅關市,武曌銳意革新促進,減低關稅,簡化手續,刺冇jī商貿至空前活躍。
  
  故此洛河區成了商旅雲集之地,客棧、酒樓、行館、銀號、騾馬行鱗次櫛比,將洛水南北兩市經天津橋聯成一氣,成為洛陽「晝夜喧呼、燈火不絕」的不夜天。次一級的街道上青樓林立,只大小押店足有六十多間,盛況空前。
  
  大周皇朝上承太宗政策,頒行賭禁,故洛陽只有私窩沒有明堂,好此道者賭癮起時只好偷偷到私窩去碰運氣。武曌對此隻眼開隻眼閉,因知自古以來,一嫖一賭兩大玩意,總是屢禁不絕。
  
  洛陽也是八方土產、四海奇珍的交易場。來自國外的綾羅、人參、牛黃、鹿皮、犀牛角等,只有在這裡方可賣得好價錢。
  
  洛陽另一特色是多重樓,董家酒樓便是格局宏大的三重樓,經多番擴充改建後,古色古香,典雅宜人,大得詩人騷客的垂青。而由於少帥寇仲和徐子陵曾多次光顧,故江湖中人也視此為必到之地。從早到晚,座無虛席,沒點辦法的人,休想可不經輪候隨便找到位子。
  
  他們由宮內司禮監出面,董家酒樓當然給足面子,尤其知招呼的是武曌視之為國賓的貴客,不敢怠慢,安排他們去沒點資格休想踏足只設廂房的第三層樓。
  
  令羽見廂房可俯瞰天津橋美景,大感滿意,招呼龍鷹坐到景觀最佳的位置,司禮為他們點的菜餚已流水般奉上。
  
  先來冇的是兩大碟堆得像小山般熱氣騰升的饅頭,接著小吃美點,瞬間擺滿桌面,眾人放開一切,大吃大喝。
  
  敲門聲起。
  
  眾人你眼望我眼,都猜不到誰人如此不識相,於這時候來騷擾他們。
  
  令羽正要命人去開門,一個故意弄得有點娘娘腔的聲音以極盡諛媚的誇張語調道:「龍鷹壯士呵我們星津佛堂由小佛爺到洗洗抹抹的下人,都對壯士非常仰慕,尤其壯士你在左擁右抱下仍能以小杯子擋箭那一手,更是有聲有色,弄得我們男的無不想一睹尊容,女的卻是心如鹿撞。現在我們小佛爺在二樓筵開一席,恭候大駕,盼望壯士移駕一聚,大家交個朋友。」
  
  房內人人勃然大怒,這番話擺明是冷嘲熱諷,暗譏龍鷹是武曌男寵,故稱他為壯士,又暗指以杯擋箭誇大失實,而愈說愈不堪,配合那種討厭的語調,確極盡侮辱之能事。
  
  令羽沉聲道:「不論你是誰,再聽到你一句話,保證你後悔做人。」
  
  龍鷹心中大訝,令羽怎忍得下這口氣,旋又想到令羽該是對什麼小佛爺頗有顧忌。但他卻沒有任何顧慮,還對有人送上門來求之不得,現在他是魔種已結,只欠催魔。哈哈一笑道:「你的什麼小佛爺若想見龍某,就滾上來見老冇子,龍某立即交朋友給他看。」
  
  足音遠去,果然不敢哼半聲。
  
  御衛小曾冷笑道:「兔崽子就是兔崽子」
  
  另一御衛小賈憤然道:「管他小佛爺三頭六臂,這麼欺上門來,頭子呵我們怎能沒點表示?」
  
  令羽喝罵道:「你們懂什麼?有勇無謀,像鷹爺便智勇兼備,現在他們上來又不是,不上來更不是,這叫主動盡在我手,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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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之驕女(下)—牛刀小試(上) 
 
  龍鷹欣然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待會他們送上門來時,由我一個收拾他們。」
  
  眾人齊聲反對,群情洶湧。
  
  令羽怕他弄不清楚情況,道:「這個小佛爺在神都有點名堂。師父是僧王法明四大法駕弟子之一的羊舌冷。他本身頗有家底,在星津橋附近開了所佛堂,修的是歡喜禪,與張氏兄弟過從甚密,更怕來惹事者中雜了張氏兄弟的手下,否則明知我們人強馬壯,豈敢公然挑釁?」
  
  龍鷹仍想說服他,小馬雙目放光的瞪著窗外的天津橋,忘情嚷道:「我的小魔女來哩」
  
  再沒人有興趣去理什麼大佛爺小佛爺,包括令羽在內,個個爭先恐後擁到廂房內的兩扇槅窗,往下望去。
  
  龍鷹好奇心大起,透窗外望。
  
  七、八騎出現天津橋上,催馬疾馳,逢車過車的朝酒樓的方向奔來。帶頭的一騎是個綵衣少女,長得俏秀無倫,奪人心魄。其他追在她馬後的,是六、七個一看便知是權貴子弟的年輕俊彥,怒馬鮮衣,意興飛揚,眾星拱月般轉眼隨小魔女消失在下方視線之外。
  
  眾人返回座位,仍是情緒高漲。
  
  令羽笑道:「鷹爺勿要怪我們,這小嬌娘確可迷死人,是國老狄仁傑的么女,艷壓全城,最愛找人比武,真敗在她手上的人為數不少,但假敗的肯定更多。」
  
  小馬雙手抱胸,裝出心迷神醉的誇張表情,夢囈般道:「若能與她真個**,我甘願減壽十年。」
  
  另一人笑道:「減一百年也不行。」
  
  足音傳入耳內,其中一人足音特重,以掩蓋其他十多人的腳步聲。龍鷹微笑道:「小佛爺來哩」
  
  令羽驚異的瞥他一眼,因直至這刻才聽到足音,道:「引他們進來,不要闖出門外。」
  
  眾御衛點頭答應,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反是龍鷹有少許緊張,因為這是他首次主動出擊。魔種絕不可以用任何武功或心法去形容,而是超乎任何武功的奇異力量和靈覺天機。沒有招式,沒有成法,不囿限於任何武器的運用。
  
  據向雨田所說,只有把自己投身於生死立判的險境,不論單打獨鬥,又或以寡敵眾,始能晉入魔種的境界,你的武器不單是本身的力量,而是整個的環境。那是人魔合一的戰術,在不斷的戰鬥下,魔種一點一滴的釋放出來,當魔種被催發至淋漓盡致,催魔成魔,那時人和魔種將無分彼我,謂之小成。
  
  來人佇立門外,其他人散往兩旁。
  
  令羽打個手勢,眾衛紛紛起立,散往廂房各戰略位置,準備如敵人殺入廂房,來個迎頭痛擊,能當上武曌御衛者,個個經千挑萬選、身經百戰,訓練有素,這種江湖硬仗,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餘龍鷹和令羽安坐原位。
  
  一陣長笑聲在門外響起,然後笑聲倏止冇,重歸寂靜,仿似外面的人忽然消失了。
  
  龍鷹雖仍看不到敵人,但對敵況卻是瞭如指掌,無有遺漏。全身經脈氣勁澎湃,不宣洩冇出來,會比大戰連場更辛苦。此際他心中再無絲毫顧慮,還興致勃勃的希望能弄清楚現在的他厲害至何等程度。
  
  一個鏗鏘含勁的聲音在門外不屑的道:「諸位御衛大哥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小佛爺只是慕名而來,向龍小弟請安問好,看他如何和我交朋友吧」
  
  廂房門終於打開。
  
  一個身穿黃冇色袈裟,年輕英俊的和尚立在門外,雙手合十,雙目邪光閃爍,看都不看令羽,只狠盯龍鷹。
  
  龍鷹啞言笑道:「我交朋友的方式,假和尚你恐怕消受不起。」
  
  話剛說完,他像一溜煙般離桌欺到小佛爺身前,在他旁邊的令羽也看不到他如何完成離椅、起立等連串動作。
  
  小佛爺臉色微變,他恁是了得,往旁閃開,龍鷹想也不想的闖出門外。
  
  令羽等大叫不好時,門外廊道的jī戰早全面展開。

龍鷹終於身歷其境體會到魔種在戰鬥中的動人天地。就在他閃出房門,踏足長廊的一刻,位於他右方的小佛爺下面踢出一腳,取他小腿的位置。另一人從左邊攻來,一手做出欲攻未攻之狀,另一手揮拳抽擊他腰側。一敵閃往前方,意圖正面攔截,尚差少許始進入攻擊的位置。
  
  一動無有不動,廊內的十三個敵人,無不因應形勢的變化,尋找加入戰圈的機會,但因受廊道的限制,致互相影響,互相阻礙,沒法掌握龍鷹的情況,形成威脅。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快,對方的武技又參差有別,有人便因欠缺默契產生碰撞,無法在剎那間發揮出以眾凌寡的威力,予龍鷹可乘之機。
  
  龍鷹的感官靈覺全面提升,一層一層、重重迭迭的氣味進入他鼻腔,在腦海中形成氣味的地圖,令他特別注意的是來自小佛爺踢過來的一腳,帶著草藥的氣味,他直覺感到其中暗藏玄機,同時醒悟過來。
  
  事實上他一直不明白因何小佛爺明知他是武曌的國賓,仍這般的欺上門來鬧事,理該給他個天作膽也不敢殺傷自己。關鍵就是他們根本沒殺他之意,只是要向他施毒,而這種毒只會損害他某方面的能力,破壞他和武曌的關係。
  
  他皮膚的感覺也是非凡,幾可說即使失去視、聽、嗅的能力,仍然可以純憑皮膚感應到壓力的輕重、形態,分毫不差地把握敵人攻擊的位置、遠近和速度。
  
  聽覺更不得了,敵人勁氣強弱,經脈內真氣運作的情況,體冇內一切變化,莫不收入他的靈耳內。
  
  而魔種的異能則以氣勁的方式充盈奇正經脈,似是無有窮盡。當他意有所想,道體天然作動,與他的道心契合至天衣無縫,水**融,達致心知止而神欲行,意到手到的武學至境。
  
  所有這一切形成他無與倫比知敵的超凡能力,能在戰鬥任何一刻做出最精確的判斷,釐定最佳策略。
  
  龍鷹倏地後移,兩邊來的攻擊同時落空,小佛爺和左方的敵人差點撞成一團,大駭退後時,龍鷹先一腳踢往小佛爺縮回去的腳,「啪」的一聲,小佛爺裝在鞋頭用心不良的毒針立告折斷,龍鷹一個旋身,來至廊道正中處,騰身而起,一個空翻落往左方,兩敵連什麼事尚弄不清楚,早給龍鷹凌空照天靈穴各贈一指,像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東歪西倒,使已亂成一團的敵人亂上加亂,潰不成軍。
  
  龍鷹利用敵人的混亂,鬼魅般在左方敵人的空檔間左閃右移,展開魔種式的埋身格鬥戰術,敵人在衫角都摸不到他的情況下,紛紛中招倒地。
  
  此時令羽等從房冇中撲出,加入戰圈,同時將殺往龍鷹的敵人斷為兩截,他們見龍鷹已放倒近半敵人,士氣大振,人人如出柙猛虎,變成他們以眾凌寡,殺得敵人四處奔逃,叫苦連天。
  
  廊道上其他廂房的客人始發覺外面的jī戰,不住有人推門探頭來看,當然沒人走出來,怕遭池魚之殃。
  
  形勢劇變,本氣焰鋪天的小佛爺忽然變得孤伶伶地面對龍鷹,一時凶性大發,拔出隨身匕冇首,朝龍鷹狂攻過去。
  
  龍鷹往後稍退,讓小佛爺可展開攻勢,哈哈笑道:「不用那麼急於交朋友呵」輕輕鬆冇松的隨手揮打,掃中對方劃過來的匕冇首,蓄滿的魔勁山洪般爆發,小佛爺慘哼一聲,匕冇首甩手脫飛,虎口破裂,驚駭也來不及之際,被他側身撐出的一腳命中小腹,整個人往後拋飛開去,重重落往地面,發出「砰」的一聲。
  
  戰鬥結束,敵人躺滿廊道上,都是只傷不死,但再無人能爬起來。
  
  令羽仍在善後之際,刑捕房的人來了,原來武曌非常重視洛水區的治安,故刑捕房於此區探子密佈,有什麼風吹草動,絕瞞不過他們。
  
  令羽亮出龍鷹國賓和自己的身份,刑捕房的人不敢怠慢,連忙召集人手,把失去抵抗力的小佛爺當場拘捕,安排押返皇城的官署。
  
  龍鷹等興高采烈的離開酒樓,來到人擠車多的大街。
  
  龍鷹問道:「此事必上報聖上,張氏兄弟罩得住嗎?」
  
  令羽低聲道:「張氏兄弟肯定被嚴斥,不過由於牽涉到僧王寺,結果很難說。」
  
  龍鷹還想追問,靈鼻從街上仿如氣味的大雜燴裡,捕捉到一絲熟識的香氣,暗吃一驚,忙扯著令羽加快橫過長街,又怕給他發覺異樣,分他心神道:「先前離開上陽宮,發現有人吊在我們後方,究竟是何模樣?」
  
  令羽目光被大批策騎馳至的刑捕吸引,不在意的答道:「看得不清楚,他坐在船尾划艇,竹笠拉低至掩蓋臉孔,不過跟蹤的手法頗為高明,曉得我們注意到他,泊往一邊登岸去了。」
  
  龍鷹更落實心中的推想。
  
  刑捕們紛紛在酒樓外甩蹬下馬,自有人領馬群到酒樓後方的馬廄去,人人行動迅捷,高效率兼有秩序,其中一人越過車馬道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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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牛刀小試(下) 
 
  龍鷹暗鬆一口氣,知暫時避過另一次的刺殺危機,全賴這批刑捕大爺及時趕到。往來人瞧去,此君三十來歲的年紀,臉相豪猛、蓄須,眼似銅鈴,比龍鷹矮上兩、三寸,可是有條粗脖子,肩平背hou,令上身呈方狀,步伐穩重,顯然下盤落過一番苦工。
  
  令羽與他頗稔熟,為他介紹道:「我們神都鼎鼎大名刑捕房總巡捕陸石夫大哥,也是我的老鄉。」
  
  陸石夫客氣施禮。
  
  龍鷹訝道:「在神都你倒有很多同鄉。」
  
  陸石夫微笑道:「聖上仍是皇后時,不但一手打破高門大閥襲斷朝廷要職的局面,還大改朝廷用人偏重地域性的作風,我們關東江左的寒門子弟首先受惠,大批入仕朝廷。對聖上的恩寵,我們肝腦塗地不足以報。」
  
  龍鷹識見過人,明白過來,要知大唐開國時的功臣,大多為舊隋的統治階級,李閥正是其中表表者,具有濃重的門閥性和地域性。武曌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必須往外求之,陸石夫和令羽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得武曌起用,而只有這個新興的統治階級,方會盡忠於她。對武曌治國的手腕,頓然有新的領悟。
  
  令羽從懷裡掏出以白布包裹、從打鬥現場撿起的毒針,送到陸石夫手上,道:「這是裝在小佛爺鞋頭的物證。」
  
  陸石夫把針置於鼻下,嗅索片刻,閉上眼睛。
  
  令羽乘機向龍鷹道:「在神都混的沒人敢不給陸大哥面子。」
  
  陸石夫把毒針小心翼翼包好,納入腰囊,道:「我曾破過一起類似的毒案,此毒名為『男兒恨』,不會致命,卻可使人食慾不振,最厲害是在一段時間內失去**。張氏兄弟真陰損,擺明是針對鷹爺。」
  
  龍鷹早憑魔種的靈銳猜得大概,不以為意,反對他也稱自己為鷹爺大感訝異,忙問其故。
  
  令羽代答道:「聖上重視名分,雖公告鷹爺為國賓,又定位為隱世高冇士,但對名號出身隻字不提,弄得司禮監方面大感頭痛,只好請教最清楚聖意的胖公公,鷹爺的稱呼是他拍板的。時候差不多哩我還要送鷹爺到御書房去。」
  
  抵達碼頭,龍鷹面對另一危機。
  
  嗅到的香氣屬花間美女,剛才她該是試圖行刺自己,因被他加速橫過車馬道的行動弄砸,兼之大批刑捕趕至,令她不得不改變計劃,而最佳的刺殺位置莫過於返上陽宮的河途上。龍鷹是左右為難,既要讓她安然脫身,又不願她傷半個御衛。
  
  經過近日逢關過關般應付挑戰,加上魔種的靈異,隨機應變的本領工多藝熟,眉頭一皺,計上心頭,趁其他人去取泊艇的空檔,向令羽道:「讓我來划艇,好一嘗洛河划艇的情趣。」
  
  令羽道:「如讓司禮的人看到由你划艇送小將回去,絕不會饒過小將。」
  
  龍鷹早擬好說詞,微冇笑道:「那更容易解決,讓我獨劃一艇,司禮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令羽無奈答應。如果他不是清楚龍鷹的實力,殺了他都不敢離龍鷹半步。
  
  龍鷹立在船尾,迎風搖櫓,心中百感交集。
  
  從魔門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卒,且是邪帝杜傲練功的活爐鼎,變成現在神都舉足輕重的人物,到此刻仍有不真冇實的感覺。
  
  短短的兩天,危機一波一波的出現,令他無暇定下神來思索自己的處境,未來更是一片迷濛。
  
  他可以活得痛快風光,他也可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耗子,那種感受確是只有自己能體會,怎麼解釋仍不會被明白。唯一吐苦水的對象是胖公公。
  
  很多事情有糊里糊塗的感覺。但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確的,就是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完全絕對不可以和武曌歡好,不單因顧忌她的奼女大法,更是尊嚴的問題,那將使他等同武曌另一個內供奉,成為她眾多男妃的其中之一。試問向雨田在他同樣情況下會怎麼辦?
  
  其他女性可免則免,雖可視作逢場作慶,但她們始終不是ji女,自己知自己事,一旦發生肉體關係,又或懷下他的孩子,他是沒法始亂終棄的。
  
  只有太平公主例外,因為不用擔心她。
想到這裡,警兆終現。
  
  此時離上陽宮外的碼頭尚有超過一里的距離,洛河船隻往來頻繁,驟眼看去,船來舟往,察覺不到任何可疑的艇子,不過以花間女的高明,艇子又容易借其他船隻掩護,換過其他人,怕要到她發難才醒覺,但怎難得倒正向成魔邁進、心中有數的龍鷹。
  
  花間美女可非對他全無威脅的小佛爺等人,動輒可再殺死他一次,而今回他將直赴地府黃泉,沒法掉頭折返,因為她殺的包括了尚未大成的魔種在內。
  
  整段洛水盡收心底裡。
  
  令羽在後面的快艇上,前後兩艇的「自家兄弟」一無所感,茫然不知堪稱當世最頂尖級的美麗刺客正虎視眈眈,可在任何一刻發動。
  
  倏地龍鷹把船槳從洛河清澈可見游魚的水裡抽拔而起,先高舉過頭,揮轉一圈,而在櫓槳離水的一刻,一個貫滿驚人氣勁的竹笠,從駛經的一艘貨船上,帶著尖銳的呼嘯聲,風車般急轉著朝他艇子中間的位置斜割而至,如給擊中,保證艇子中分而斷,其衝擊力可將龍鷹拋擲河水,須在水底與花間美女見個真章。
  
  龍鷹搶前一步,揮槳疾掃,於竹笠離船不到五尺的上方,命中竹笠。
  
  「砰」
  
  氣勁交擊,發出悶雷般的響音,竹笠破成漫天碎屑,船槳寸寸碎裂,龍鷹兩條手臂酸麻,被對方餘勁透脈沿手攻入,身不由己往後挫跌,只好順勢坐到船尾處,「嘩」的一聲噴出小口鮮血。
  
  事情發生得太快,只是眨眼的工夫。前方兩艇的令羽和一眾御衛,紛紛吆喝彈起,祭出兵刃,一個快速至只像個影子的優美身形,勁箭般從貨船邊緣處往龍鷹投射,一時間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龍鷹和刺客單對單的正面對決。
  
  龍鷹心呼果然厲害,自己的魔功遜對方至少兩、三籌,剛才竹笠和船槳的交鋒,大家都是全力以赴,不過比起當夜自己的不堪一擊,現今的自己已非吳下阿蒙。
  
  不能力敵,只有智取。
  
  體冇內魔功運轉一周,微不足道的內腑傷勢立告痊癒,神奇至令人難以相信,同時魔勁從腳底湧泉穴直送入艇底,就在花間美女離他尚有半丈的距離處,艇子往橫疾移逾丈,jī起右方艇邊漫空水花。
  
  花間美女的裝束又與那天有異,裝扮如普通漁民,以縱橫交錯的靛彩掩去花容,體態身段曼妙至超乎言語可以形容,若依她此刻的取勢,會筆直插入河水去。
  
  驀地她嬌喝一聲,竟凌空換轉真氣,硬煞勢子,稍往上騰,來個空翻。
  
  令羽反應最快,抖手擲出長劍,朝仍在翻動的美女jī冇射,取的位置是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
  
  豈知花間美女嬌軀收縮又伸展,像被個無形巨錘敲打的釘子般,斜插而下,雙足直蹬,目標是龍鷹艇子左舷,令羽的長劍險險在她上方掠過。
  
  龍鷹感覺到她的真勁並非集中到腳上,而是聚集在丹田處蓄勢待發,如給她透腳吐勁,絕對可把艇子掀翻,那時他又要和花間美女來個私下解冇決。
  
  換了對方不是花間美女,這樣的決戰於此際會是他夢寐以求的催魔,縱然魔功及不上她,卻可盡用魔種的特性與敵周旋,以弱敵強,死不去的話,裨益之大,實難以猜估。
  
  可恨此刻只有繼續智取之策,皆因不能放手搏敵。
  
  龍鷹倒往左方艇邊,上半身探往艇外,左手伸入水裡,全力發動魔功,運勁一撥,一股粗如手臂的水柱離水斜衝,化為取自天然的暗器,射向雙腳離艇只有三尺許的美女。
  
  他拿捏的角度和時間精準至分毫不差,就是當美女雙腳撐中船舷前的剎那,水柱將擊中她的小蠻腰。
  
  即使花間美女身具不死印法絕學,可硬挨這記水暗器,亦肯定被水柱的氣勁沖得拋往別處,被龍鷹瓦解她本一氣呵成的刺殺行動。
  
  美女顯然想不到龍鷹有此一著,氣得嬌叱一聲,縮起雙腳,然後再疾伸一足,踩在水柱柱頭處,勁氣爆響,美女斜斜往後騰起。
  
  眾御衛終於找到另一次機會,紛紛擲出長劍暗器,朝美女射去。
  
  美女雙目異彩漣漣,奇光劇盛,顯是心中大恨,偏又沒辦法,再來個空翻,腳點最先抵達的長劍劍鋒處,借力越過正要駛離的那一艘貨船,投往二十丈開外,沒入水裡。
  
  到貨船再不遮擋視線,洛水回復平靜,只餘下她遺棄的空艇,順水往東漂去,仿如了無痕跡的一場*夢。
  
  眾人仍是驚魂未定,令羽躍往龍鷹艇子,惶然問道:「鷹爺沒事吧」
  
  龍鷹微笑道:「早膳吃得這麼多采多姿,怎會有事呢?最怕是副統領大人以後再不敢陪我離宮。」
  
  令羽失去說笑的心情,目光投往花間美女消失處,喃喃道:「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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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天生媚骨(上) 
 
  上陽宮佔地極廣,等若宮城六分之一的大小,龍鷹從龍床醒過來的仙居院位於主殿觀風殿之北,南為化城院,院西南有甘露殿、雙曜亭,由此往西是麟趾殿、神如亭、玄洞堂。主殿之西是本枝院、麗春院、芙蓉亭、宜男亭等建築。
  
  御園居於中冇央位置,龍鷹初見武曌的佛堂坐落御園西北隅,而御書房位處正中,名雖為房,卻為一個獨立的建築群組,成為園內之園。
  
  御書房主門「經天門」面東而設,入門後御書房的主建築矗立前方,是重簷歇山式的屋頂,規模宏大,僅次於主殿觀風殿。
  
  自漢武帝獨尊儒學後,事事講求禮節、嚴分尊卑,體現在皇宮建築更是一絲不苟。像觀風殿的正殿採用的是一級的重簷廡殿式屋頂,四面坡。次一級的就是御書房主樓的重簷歇山式屋頂,由此可見御書房在上陽宮的地位。
  
  由此而下,是單簷廡殿式、單簷歇山式、懸山式,還有卷棚式和最低等級的硬山式。
  
  作為代表帝皇文采書香的御書房,其裝飾大異於上陽宮其他極盡綺麗華美的建築,色調淡雅。大面積的灰磚牆,屋頂黑色琉璃瓦綠色剪邊,簷下青綠彩畫,綠色柱。窗以黑、白、綠三色構成,形成一個逸靜平和的環境。
  
  御書房左右各有一座藏書閣,房後是第二進院落,主堂配殿,以遊廊相連,圍成方整的庭院。最後一進為倦勤齋,乃供武曌小休片刻的好處所。
  
  若非有榮公公帶領,龍鷹自己摸來,肯定大費工夫。
  
  令羽將龍鷹交給在碼頭等得心焦如焚的榮公公,而他則匆匆趕返刺殺現場,榮公公忙領龍鷹到御書房開工。御書房守衛森嚴,由於此為武曌批核奏章的重地,事關朝廷機密,沒有皇命在身者,休想踏足半步。
  
  以榮公公作為武曌心腹太監的身份,除非得武曌召入,等閒不敢登門入房。
  
  偕龍鷹來到殿房前的台階,壓低聲音道:「人雅正在房內為鷹爺磨墨,一切有她打點。嘿人雅是聖上親為鷹爺挑選的小宮娥,差兩個月才足十七歲。兩個時辰後奴才會親攜御廚為鷹爺精製的午膳回來,到時會請鷹爺到中院用膳。」
  
  龍鷹隨口問道:「聖上何時會來?」
  
  榮公公聲音壓得更低,道:「聽說聖上要在萬象神宮接見吐蕃來的使節團,怕須午後才到御書房。這個使節團的領軍人物叫橫空牧野,據說是該國所向無敵的劍手。」
  
  龍鷹見他這麼緊張,異於昨天的輕鬆自然,頑皮心起,道:「公公曉得我到御書房幹什麼嗎?」
  
  榮公公大嚇一跳,忙道:「奴才不敢知不敢聽。」
  
  龍鷹有點不好意思,改話題道:「我想找胖公公,該怎麼辦?」如果要他逐殿逐院的去找,恐怕三天三夜仍見不著人。
  
  榮公公驚魂甫定,道:冇「奴才去通知胖公公。」
  
  說罷向守門的兩衛打個手勢,兩衛領命拉開御書房冇中門,龍鷹投以目光,視線為屏風阻隔,看不到內裡乾坤。
  
  榮公公躬身道:「請鷹爺移駕」
  
  房門在他後方關上,他抱著到此一遊的心情繞過屏風,入目是面闊三間,深進五間殿宇式的巨大廳堂,左右各開四窗,梁架天花全部用楠木製成,不施色彩而保留硬木原色,古樸高雅。
  
  御書房冇中冇央處設武曌龍座,座前巨型紅木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寶,顯然是她批閱卷章的設施。兩旁置書櫃,懸掛軸,樑柱掛八角宮燈,卻不像起居室般擺設古玩,簡潔幽深。
  
  窗外迴廊環繞,旁植松柏,令御書房活潑自然起來。他的辦公地點安置於近外門的一側,一椅一幾,該是因他而來的臨時佈置,几上放了一本houhou的冊頁,以書鎮冇壓著,數支式樣不同的毛筆安放筆山處,筆旁是個打開了的大墨硯,卻不見墨汁。
  
  房內靜悄寧洽,看不到武曌親自為他挑選芳齡不到十七的小宮娥。
龍鷹從來好奇心重,愛認識新事物,不放過參觀當今女皇帝私人書房的機會,隨意瀏覽,見到幾個書櫃藏的不是孔孟的經典、儒家禮樂,便是廷律祭禮的書籍,頓時意興索然,只其中一櫃的書卷有些不同,裝載如《列女傳》、《臣軌》、《官僚新誡》、《樂書》、《少陽正范》、《姓氏錄》、《建言十二事》、《兆人本業》等雜書。吸引他注意的是各書均有「武曌修撰」四字,心忖縱然著者另有其人,仍可見武曌有容乃大的才華識見。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龍座前右方的一卷掛軸,不是因其畫像精美,而是根本看不通是什麼東西,遠看是幾乎滿佈全畫的白點,中間似乎有些什麼。忍不住從一邊往另一邊的畫軸走過去。
  
  移至近前,始發覺畫中描述是大雪的景象,畫者肯定是此中高手,將大雪漫空的情景表達得淋漓盡致,勾起觀者深心處對雪降某種難以言表的深刻感受,天地給淨化了。再看清楚點,雪景深處隱見三個男子的背影,中間一個特別清晰,予人高俊秀拔、灑脫不凡的動人印象。
  
  就在此時,後門傳來啟門聲,推開少許後又輕輕掩上,一個嬌小玲瓏的宮娥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捋高衣袖,露出雪白的腕臂,捧著個散發墨香的壺子。
  
  龍鷹轉過身來,由於幾是靠軸而立,小宮娥一時仍未察覺他的存在,到繞過龍桌,方和龍鷹打個照面,嚇得她花容失色,再拿不穩手捧的墨壺,眼看要掉往地上去。
  
  那將是御書房的災難。
  
  龍鷹此時才看清楚她,腦際轟然劇震,來前盤算好須在宮中恪守的什麼娘不得隨便和宮內女性涉及男女間事的規條,全拋到九天之外去。
  
  她的美麗是令人心碎的美麗。
  
  人雅的氣質比不上端木菱的出塵脫俗、俏麗不如小魔女的奪人心魄,明艷更及不上太平公主的浪蕩迷人,可是她楚楚動人的丰采、弱質纖纖的精緻,白裡透紅的肌膚,吹彈得破的臉蛋,深深的梨渦,確是我見猶憐,惹人喜愛至乎極點。她有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清秀純淨,不含半絲雜質,宮廷內的勾心鬥角,與她沒有絲毫關係。只看一眼,龍鷹便感覺到為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
  
  同時心意發動,飆沖移前,把她剛離手的墨壺接著,沒濺半滴墨汁,另一手抓緊搖搖欲墜清秀小美人的香臂,入手處柔若無骨,教人魂為之銷。
  
  人雅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龍鷹名副其實地聽到她心如鹿撞,更是清香盈鼻,一時也暈頭轉向,如登仙域,忘掉鬆開抓緊人家姑娘玉臂的手。
  
  人雅驚呼道:「鷹爺」心慌意亂下,她只懂探手希望重捧墨壺,好完成任務。
  
  龍鷹終清醒過來,將墨壺送入她手裡,放開抓住她的手,笑道:「是我不好,累姑娘受驚。」
  
  人雅驚魂未定,不住喘氣,垂頭避開他的注目禮,接著臉蛋燃冇燒起來,蔓延至耳根,死命捧實墨壺,往下跪去,道:「人雅向鷹爺請安。奴婢知罪,請鷹爺饒恕奴婢。」
  
  龍鷹心中首次湧起對宮城內宮女深切的憐憫和同情,造化弄人下,冇她們被送進宮來,從此失去自主和自冇由,命運被*縱在別人手上,打罵由人,成了皇權下的犧牲品。過著「深花寂寂宮城閉,細草青青御路閒;獨見彩雲飛不盡,只應來去候龍顏」的深宮生活。
  
  皇宮正如一所大監獄,鎖住她們的自冇由,埋葬她們的青春和幸福。
  
  現在雖是自身難保,但如果有朝一日能離開,他會帶走人雅,攜她往天涯海角,形影不離,予她幸福和快樂。
  
  人雅觸發了他深心內某一秘處。
  
  龍鷹忙道:「快起來,你沒做錯任何事。」
  
  人雅抖擻著站起來,螓首低垂,輕輕道:「鷹爺請先起駕。」
  
  龍鷹到几子坐下,擺在眼前的冊頁寫上《道心種魔大法上卷》的標題,認得是武曌的書體,暗歎一口氣,拿起毛筆,目不轉睛地瞧著正一本正經把壺中磨好的墨汁注進石硯的小宮娥人雅,待她完成後,左手揭開第一頁,另一手讓毛筆飽蘸墨液,便在空白頁運筆疾書,目光仍沒法移離這清秀人兒。
  
  愈看愈覺得她好看,愈看愈覺得她可愛,她五官的輪廓精緻完美,若如靈山秀川的起伏,飄逸淡雅。
  
  人雅瞄他一眼,本已回復晶瑩雪白的俏臉二度霞燒,不勝嬌羞的垂下頭去,令龍鷹首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髮髻去,烏黑閃亮,看得他怦然心動。唉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她對自己的誘冇惑力比之麗綺閣八美加起來還要強勝百倍。
  
  人雅忍不住似的再偷看他,吃驚道:「鷹爺不用看著來書寫嗎?噢鷹爺寫得真快。」
  
  龍鷹見她肯主動說話,心中不知多麼高興,她的聲音仍未脫童音,綿韌甜美、天真爛漫,直鑽進龍鷹的心窩底去。她的清純之美,令龍鷹的道心更趨晶瑩清淨,心寧神和。陽光溫柔地在靜洽的御書房外灑照園林,長風從洛河的方向陣陣吹來,松柏沙沙作響,際此隆冬時分,地凍天寒,但兩顆心正在火熱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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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天生媚骨(下)—前因後果(上) 
 
  龍鷹按捺不住地調侃她道:「人雅不怕我了嗎?」
  
  人雅害羞地移垂目光,不敢答他,或許不知該如何回應,霞彩染紅她修美玉白的脖子,他敢肯定那是平生所見最動人的顏色。
  
  這個由武曌親挑的絕色小宮娥,觸動了龍鷹的心,若世間有一見鍾情,該就是這樣子,亦可見武曌的「知人之明。」完全絕對地掌握了他龍鷹。
  
  「噹噹噹」
  
  龍鷹愕然停筆。
  
  人雅嬌軀輕顫,跪伏地上。
  
  正門打開又關上,武曌一陣風般繞屏而入,玉容陰沉,鳳目含煞,來到仍對幾安坐的龍鷹前,目光先落到龍鷹臉上,又瞥人雅一眼,最後移到他寫了頁半的冊卷處,容色稍緩,然後現出驚訝神色,道:「龍先生的字體很有性格,風骨錚錚,若如天馬行空,不受拘束,請先生繼續書寫,不用理會朕。」
  
  又向人雅道:「退下」
  
  人雅去後,龍鷹再次運筆如飛,心中嘀咕她不是接見外國來那叫橫空牧野的使節嗎?為何會氣沖沖的趕回來,益發感到事不尋常。
  
  此刻她身穿龍服、頭戴帝冕,雙手負後,站在他身前,其君臨天下的派勢,使不知天高地hou的他亦有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武曌聲音轉柔,輕輕道:「種魔大法,果然不同凡響,只是對道家練氣的法竅,已是精彩絕倫。」
  
  龍鷹知她正閱讀新鮮出爐的大法,道:「小民大概每天可錄寫一章,十一天完工。我還以為聖上午後才回來。」
  
  武曌淡淡道:「剛才白馬寺住持薛懷義闖宮來向朕要人,朕讓他帶走了小佛爺一眾人等。」
  
  龍鷹錯愕以對,心忖薛懷義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逼武曌交人。
  
  武曌輕歎道:「此人曾為朕立下大功,恃寵生驕下益發驕橫難制,愈來愈不成樣子。半個月前他到上陽宮與朕議事,見到貼身伺候朕的小人雅,竟恬不知恥的向朕要人,說此女天生媚骨,乃女中極品,大利他的採補之術,給朕一口拒絕,含恨而去,今次蓄謀對付先生,是針對朕而來的報復,其心可誅。先生真教人驚異,筆法仍是氣定神閒,絲毫不亂。」
  
  事實上龍鷹心中正翻起滔天巨*,明白到她安排人雅伺候自己,內情大不簡單,直到此刻,他與武曌這場不動兵刃的「決戰。」他仍是處處被動,落在下風。
  
  武曌站著向他打報告似的,感覺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又想到武曌愛殺誰便殺誰,怎理得對方有功無功,顯然與薛懷義的關係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想到這裡,心中有點明白。
  
  武曌話題一轉道:「聽聞先生很喜歡讀書,涉獵極廣,御書房內藏書盡為經典傳世之作,其中不少更是孤本,先生可隨意翻閱。」
  
  龍鷹搖頭道:「我對孔孟之道沒有興趣。」
  
  武曌冇微笑道:「這是你們魔門中人的通病,以為儒家之言,只屬無病呻冇吟。不知從治國來說,儒家的禮樂正是最高明的君王權術,其核心就是辨明尊卑等列。嚴持名分,使高下、貴賤、尊卑不相逾越。禮樂通過法律的形式,使國家的等級制度不僅在政治上,還在文化道冇德上固定下來,威懾人心,達到鞏固國家和皇權的根本目的。」
  
  龍鷹一震道:「聖上說得對為何我從未曾考慮過這方面?」
  
  武曌見他虛心受教,欣然道:「因為你們不屑一看。」
  
  龍鷹心忖,正因武曌識見超越魔門,故能把國家管治得井井有條,由此可見她的師尊,當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道:「聖上的心情似是好多。」
  
  武曌柔聲道:「見到先生,什麼氣都消了。何況薛懷義死期已至,朕何須為一個時日無多的人生氣。」
  
  龍鷹愕然道:「聖上準備殺他嗎?」
  
  武曌若無其事道:「不是我殺他,而是你殺他。」
  
  龍鷹大吃一驚下終於擱筆,難以相信的道:「我去殺他?」
  
  武曌現出一絲帶點苦澀的神情,道:「若可把他隨便斬首,朕早就這般做。朕絕不可以殺他,或讓人曉得我殺他。」
  
  龍鷹道:「他的武功如何?」
  
  武曌道:「薛懷義與狄仁傑一向勢成水火,國老多次發動高手伏擊薛懷義,都是損兵折將而回。此人仇家遍地,死有餘辜,卻沒有人能奈何他,可知他的邪功異術,已臻化境。不過今天他的剋星終於出現。」
  
  龍鷹心中叫好,催魔之最,莫過於此,何況薛懷義對他的俏人雅心存不軌,除去他可一了百了,但心中也疑惑大增,問道:「聖上不怕他幹掉我,沒人為你錄寫大法嗎?」
  
  武曌好整以暇的道:「在魔門史上,你是第二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先生的前輩當時所向無敵,像薛懷義這種腳色恐怕在他手下走不過十招,先生縱然不能和那人相比,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朕要先生斬下他的首級,以肯定他死通死透。完成後,人雅就是先生的,君無戲言。我還有要事處理,恐怕今天沒法再見先生。當這裡是先生的家般好哩,不用拘禮客氣。」
言罷轉身便去。
  
  龍鷹嚷道:「我到哪裡找那傢伙?」
  
  武曌的聲音傳回來道:「你不用去找他,他會來找你。」
  
  龍鷹頭皮發麻,如此形勢,正是武曌一手營造出來的借刀殺人之計,她太厲害了。
  
  唉她竟曉得向雨田練成種魔大法,想到這裡,心中一震。
  
  首篇完成大半後,龍鷹心中納悶為何不見人雅回來,還以為她留在中院,豈知往中院用膳,四個伺候他的宮女中並沒有人雅,問起,知她隨武曌走了,心知一天未幹掉薛懷義,休想見她,還有什麼好說,這叫形勢比人強。
  
  宮娥們年輕貌美,比得上他的麗綺八美,且對他競相獻媚,但他心繫人雅,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她們。這人世間真不公平,像人雅般傲視群芳的美人兒可集諸般寵愛於一身,不過回心一想,美麗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壞事,所謂紅顏薄命,不公平裡似又隱見公平,不由為人雅的命運心生寒意,怕自己無力維護她。
  
  叫秀清的宮娥為他添茶後,笑臉如花的湊在他耳邊道:「榮公公吩咐下來,鷹爺午睡醒來,須為鷹爺沐浴更衣,讓鷹爺精神奕奕的繼續辦事。」
  
  另一邊的秀蕊半邊嬌軀挨到他身上,呵氣如蘭的道:「鷹爺要奴婢伺候枕席嗎?我們四姊妹必定盡心盡力討鷹爺歡心。」
  
  其他兩女在背後吃吃嬌笑,春意盎然。
  
  龍鷹心叫救命,他之所以對青樓感興趣,固因食色性人之常情,更大的原因是自種魔之後,常有情慾上的衝動,似被激起體冇內原始野性的某部分,須賴道心壓抑。他是個對己對人均負責任的人,想到只有青樓的明買明賣,不用負責任,因而被來俊臣那傢伙認定好色。
  
  忙壓下大動的綺念,道:「諸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早我在董家酒樓和人大打出手,內傷頗重,不宜作動,姐姐們的美意,龍鷹心領。」
  
  秀清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無奈道:「鷹爺養好身體後,勿忘記奴婢呵」
  
  捱畢四女寬衣解帶侍浴的難關,返回書齋途上,給榮公公截著,冇原來胖公公來了,正在偏廳候他。
  
  龍鷹大喜,忙到偏廳見他,隔幾坐好,胖公公笑道:「不用到青樓去哩」
  
  龍鷹只好苦笑以應,岔開去,將武曌剛才那番話詳細道出,順便告訴他初遇武曌的情況。
  
  胖公公歎道:「昨天武曌囑人將你送上她的閨床,我已知不妙。仙居院是她的禁地,即使張易之張昌宗那對狼兄狗弟,亦在被禁之列,她的起居室,則是禁地裡的禁地,至於龍床,我不知該算什麼好。現在終於明白,她是要迫嫉妒如狂的張氏兄弟出動他們師父薛懷義來對付你。」
  
  龍鷹愕然道:「薛懷義竟是他們的師父。」
  
  胖公公道:「知他們關係的,除我之外怕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前因後果錯綜複雜,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大概。但你須先告訴我,昨天昏迷後發生什麼事?為何端木菱看一眼竟能催發你的魔種?」
  
  龍鷹回憶道:「那是仙胎對魔種的觸發,荒誕離奇,眉心後的泥丸宮爆炸開來,無有窮盡的火熱氣流千川百河的從上而下竄經大小脈絡,竅穴則膨脹跳躍,吃不消下昏了過去。」
  
  胖公公嘖嘖稱奇,卻沒法解釋,沉吟片刻,道:「一切從奼女大法說起,這是采陽補陰的功法,功效神奇,可使武曌青春常駐,問題是採藥需爐鼎,而薛懷義天生異稟,又精通房冇中秘術,採補之法,正是最佳的爐鼎,所以和武曌一拍即合,成為武曌首個面首男寵,這樣的關係維持多年,薛懷義得盡恩寵,因開罪他而死在他手上的重臣大將不計其數。但由於此僚與僧王法明利用佛門力量,於武曌登基上出過大力,加上戀姦情熱,故武曌對其惡行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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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oawoa 於 2012-12-27 19:39 編輯

第十七章前因後果(中)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竟然如此」
  
  胖公公笑道:「不過武曌的奼女大法太厲害哩薛懷義撐不住,給他心生一計,於眾弟子中挑選了長得俊秀又資質不凡的兩個弟子,就是張氏兄弟,傳以採補之術,好讓他們從其他女性取得補充,再以兩人代他一人,形成今天的局面。」
  
  龍鷹歎道:「明白哩今天的薛懷義對武曌再沒有利用價值,此人又不懂收斂,驕橫如故,令武曌心生殺機,但又不願張氏兄弟曉得她想殺他們的師父,故jī薛懷義來找我晦氣,若薛懷義死掉,只好怪他學藝不精,不自量力,怎都扯不上武曌。」
  
  胖公公道:「你看漏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端木菱來訪。薛懷義是由武曌一手捧起來的白馬寺住持,該寺為佛門聖地,佛門怎容這個假和尚弄得聖寺烏煙瘴氣,但礙於薛懷義有僧王法明在背後撐腰,而僧王法明隱為靜齋以外的佛門第一高手,誰有本領捋他虎鬚?今趟端木菱來見,向她大興問罪之師,為的是兩件事。一是薛懷義霸佔白馬寺。在如今皇嗣未定的形勢下,與端木菱對撼是下下之策,雖然慈航靜齋正是魔門後武曌的另一主要目標。故此殺薛懷義是武曌對靜齋的緩兵之計,把白馬寺交回端木菱又如何?佛門早被武曌弄得分崩離析,自有法明出手對付端木菱這漂亮妮子,說不定可收為內寵,不用她親自出手。若說厲害,恐怕十個薛懷義都不是法明對手。」
  
  龍鷹咋舌道:「法明竟如此高明?」
  
  胖公公道:「我不宜逗留太久,法明方面的事有機會再說。剛才武曌頒下嚴令,不准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足上陽宮半步,以添他們對你的恨意。不用知道過去未來也清楚,你何時離開上陽宮,薛懷義何時來殺你,時間絕不夠你吃一頓飯。」
  
  又道:「告訴我你善用什麼兵器?薛懷義用的是一根齊眉鐵棍,未曾嘗過敗績,如你能斬下他的臭頭,保證你立即名揚天下,至少在我心中大振聖門之威。」
  
  龍鷹道:「有或沒有都可以,似乎什麼東西都可變成我的拿手兵器,包括整個環境在內。」
  
  胖公公大喜道:「這就成了」
  
  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龍鷹回到御書房開工,想起當日所謂「拖延之策。」現在看來只是笑話。又想起武曌指他是第二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那句話。第一個指的當然是向雨田,胖公公亦不知此事,其中關鍵處,該與武曌不惜一切想得到種魔大法的原因有關聯,想到這裡,記起向雨田曾提及一個叫燕飛的人。
  
  思索間,俏人雅回來,依然從後門躡手躡腳進來,該是想嚇他一跳,以報復早前被他嚇至魂不附體的一箭之仇,一臉純真可愛。龍鷹詐作埋頭疾書,好讓她奸計得逞。
  
  「鷹冇爺午安」
  
  縱管她大聲疾呼,仍是那般柔柔韌韌的瀝瀝鶯音,沒絲毫嚇人的威力。
  
  龍鷹詐作被嚇至魂魄出竅般渾體一震,沒拿筆的手在空中揮了兩圈,最可恨是另一手仍寫個不停。
  
  兩人四目交投。
  
  人雅不依道:「鷹爺是騙人的。」
  
  龍鷹哈哈大笑,擱下毛筆,到別處搬張椅子來,放置几子另一邊,硬迫人雅坐下,道:「我愛看人雅在我面前磨墨的俏樣兒。」
  
  人雅駭然道:「怎麼成,給人看到不得了。」
  
  龍鷹按著她香肩不讓她離座,道:「若有人看見,人雅可把責任推在我身上,說是被我用劍架著脖子強迫坐在這裡磨墨。」
  
  人雅「噗哧」一笑,有如鮮花盛放,抿嘴忍笑的道:「鷹爺何來劍呢?」
  
  龍鷹坐回原處,提筆續寫,道:「武林高手,左手是刀右手如劍。明白嗎?」
  
  人雅聽話的取來墨硯墨條,捋高衣袖,磨起墨來。又忍不住的輕輕道:「可是鷹爺不是武林高手。」
  
  龍鷹見她肯和自己有講有笑,大有進步,分外感到得來不易的愉悅,道:「你怎知我不是武林高手?」
人雅道:「武林高手個個凶神惡煞,而鷹爺怎看都不像那種人。」
  
  龍鷹盯著她充盈天真神色的秀眸,微笑道:「我像哪種人呢?」
  
  人雅剛想衝口說出心內想法,忽然兩邊玉頰泛起紅暈,害羞垂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龍鷹看得心神皆醉。
  
  自懂事以來,他從未試過這種感覺,只希望眼前美景能永遠繼續下去,直至天終地極。
  
  為了使她不那麼樣著窘,龍鷹岔開道:「我還以為人雅今天不再回來哩」
  
  人雅興冇奮的道:「奴婢被召返仙居院伺候聖上,也以為沒得來伺候鷹爺,幸好聖上開……噢……」
  
  龍鷹大樂道:「開什麼?是不是開恩?」
  
  人雅面紅過耳,避開他的灼灼眼神,道:「鷹爺不是好人來的。」
  
  龍鷹歎道:「所以我是武林高手,因為不是好人。」
  
  人雅大窘,嬌冇媚的白他一眼。
  
  看得龍鷹驚心動魄,記起薛懷義對她「天生媚骨,女中極品」的評語。
  
  龍鷹放下毛筆,伸個懶腰道:「完工今天工作完畢,我們到什麼地方玩兒去?」
  
  人雅還以為他是認真的,懊惱的道:「不成呵榮公公千叮萬囑,奴婢須立即趕返仙居院。」
  
  龍鷹聳肩洒然道:「那明天才去玩兒吧保證人雅不用回仙居院報到,以後都不用回去。」
  
  見人雅一臉不能置信,又驚疑又驚喜的神色,忍不住探手擰她臉蛋。小美人兒任他施為,顫聲道:「鷹爺」
  
  龍鷹差點失去自制力,愛憐的道:「明天將是人雅新生活的第一天」
  
  步出御書房,腦海仍縈迴人雅的倩影,也知在武曌的手段下,愈陷愈深,至乎失掉亡命天涯的資格,帶著人雅可逃到哪裡去?而最惱人是,明知是陷阱仍心甘情願的投進去,且甘之如飴,這算什麼娘的命運。現在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鐘,在最惡劣的環境下創造最美好的未來。她是女魔帝而自己是邪帝,一天未分高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而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擊敗武曌,而在現今的形勢下,這是絕無可能的。
  
  恭候他的是令羽而非榮公公,令羽先領他到御花園無人的僻靜角落,將一個長方錦盒交到他手上,道:「這是胖公公著人送來交給你的,他對你相當看重。」
  
  見龍鷹似要拆開來的姿態,忙道:「小將稍作迴避。」
  
  龍鷹道:「沒關係這是一對名為袖裡乾坤的護臂,乃八十年前江淮杜伏威的獨門兵器。」
  
  令羽兩眼放光的道:「我聽人說過,那是兵器中的極品,價值不菲。」
  
  龍鷹笑道:「待老冇子幹掉薛懷義後,拿去押他娘的五百兩銀,不是可一起去花天酒地嗎?」
  
  令羽忙道:「這是有銀兩也買不到的寶物,而且鷹爺何須到青樓去胡混,誰及得上我們上陽宮最漂亮的俏宮娥?」
  
  龍鷹大訝,肅容道:「副統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令羽聳肩道:「這是上陽宮人盡皆知的事,聖上特別挑了人雅貼身伺候鷹爺,令我們一眾兄弟羨慕得要命。」
  
  龍鷹暗罵,武曌故意放出風聲,薛懷義曉得後,會失去僅餘的一點理智,若他還有理智的話。
  
  裝好護冇臂,把空錦盒交給令羽處理,朝離宮的方向走去,見令羽欲言又止,道:「大家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令羽歎道:「鷹爺最好不要離開上陽宮。」
  
  龍鷹道:「避得一時避不開一世,我還要到宮外吃喝玩樂。」
  
  令羽苦笑道:「小將明白鷹爺英雄了得,不過薛懷義非比尋常,若他來惹鷹爺,除非聖上下旨,否則沒人敢插手其中,包括我們飛騎御衛在內。此人天生神力,最驚人是能把外家橫練轉化為內家橫練,不懼兵刀,普通真勁根本奈何不了他,兼之身經百戰,未嘗一敗,所以雖是仇家遍地,到今天仍活得八面威風。想不到小佛爺竟是他的人。」
  
  龍鷹拍拍他肩頭,微笑道:「他的好運道將會在今晚結束,我斬了他的臭頭後過兩晚和你們去喝酒。」
  
  令羽知沒法說服他,沉吟片刻,道:「今天鷹爺問清楚被跟蹤的情況後,立即提議獨自划艇,是否預悉會於途中被人行刺?」
  
  龍鷹見他對自己有情有義,不忍瞞他,點頭道:「正是如此但不要問我箇中內情。」
  
  令羽難掩驚異神色,歎道:「鷹爺真神人也。」
  
  龍鷹道:「比之那女刺客,薛懷義如何?」
  
  令羽無話可說,轉變話題道:「鷹爺和推事院的來俊臣有交情,對吧」
  
  龍鷹奇道:「你怎會曉得?委實算不上什麼交情,只是泛泛之交吧」
  
  兩人步入主殿所在的大廣冇場,離觀風門有數千步的距離。
  
  令羽現出理該如此的神色,道:「因為現在來俊臣正在門樓外等待鷹爺,這種人鷹爺最好敬而遠之,宮內沒人喜歡他,他亦沒有任何朋友。如果有一天他橫死街頭,陸大哥肯定沒法抓到兇手,因為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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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oawoa 於 2012-12-27 19:40 編輯

第十八章前因後果(下)—八方風雲(上) 
 
  龍鷹心中苦笑,為來俊臣難過,不論他當的官如何大,又有啥人生樂趣。不過罪魁禍首是武曌,推事院乃她剪除異己的工具,不過來俊臣為虎作倀,本身就不是正人君子。
  
  此時離門樓不到千步,令羽停下來,發自真心的道:「鷹爺三思。今天鷹爺連場jī戰,不若休息一天,待明天離宮如何?」
  
  龍鷹不解道:「因何副統領像曉得我一踏出宮門,立即遇上薛懷義的樣子?」
  
  令羽苦笑道:「因為自午後時分聖上頒下命令,明言不准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入上陽宮半步。稍後薛懷義聲言只要鷹爺踏出上陽宮,他會和鷹爺來個生死決戰。」
  
  龍鷹心忖原來如此,武曌借他之手殺薛懷義之計,成功了一半,另一半還看他龍鷹。
  
  令羽道:「現在皇城空前熱鬧,沒人肯回家去,因為鷹爺若要返麗綺閣,皇城乃必經之路,現在大小官兒全體留在那裡看熱鬧。」
  
  龍鷹長笑道:「想不到我龍鷹平生第一場決鬥,竟有萬人空巷的盛況。」
  
  令羽大驚失色道:「第一場?」
  
  龍鷹輕鬆的道:「對我來說是第一場,對他來說是最後一場。令副統領不用勸我哩有信心一點。」
  
  言罷燃冇燒起火紅的鬥志和決心,朝正門樓舉步。
  
  為了所有被這假和尚殺害的人,為了胖公公,為了人雅,此戰是許勝不許敗。
  
  龍鷹離開上陽宮,牽動皇城的整個神經,像一個漣漪般擴散,而他和薛懷義的決戰,已成離弦之箭,勢在必發。
  
  來俊臣再沒有昔日的神采,茫然道:「發生什麼事?皇城從未在這時分仍有這麼多人集結,比得上舉行祭典的盛況。」
  
  太陽在西山邊緣上徘徊,發出萬道霞彩,染紅半邊天。寒風從右方洛水吹來,天氣明顯轉冷,際此決戰當前的時刻,格外有肅殺之意。
  
  與他並肩而行的龍鷹正心中嘀咕這酷吏頭子竟如此膽識過人,敢際此風頭火勢之時找他吃飯,聞言道:「今天來大人幹過什麼事?」
  
  來俊臣苦笑道:「不瞞鷹哥兒,早朝時在小臣身上發生很不幸的事,累得我整天躲在官署忙個不休。唉現在很心煩」
  
  以往龍鷹在宮內走幾步都有兵衛前呼後擁,獨這次任他一人走出上陽宮,當是武曌撤去對他的保護,由是觀之,皇城的禁衛理該收到指令,不會插手到他和薛懷義的事上。龍鷹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情況,國賓只是個虛銜,事實除與他有接觸的如令羽等人外,在其他人眼中龍鷹只是武曌的新寵玩物,而和薛懷義純屬新舊寵間的爭風吃醋,誰死掉沒有人在乎,甚至死不足惜,哪想得到武曌是借新一代邪帝之手,去掉心腹之患,借勢展開繼除掉魔門後,另一輪掀起腥風血雨和江湖大動盪的陰謀行動。冇
  
  龍鷹問道:「看來大人的神色,卻是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
  
  皇城東向上陽宮的入門處,聚集大批人,不少穿便服者,看情況該是武林人物,藉與相熟官員的關係,到來觀戰,見龍鷹昂然而至,立即起哄,投往龍鷹的目光,不無鄙夷之色,特別見到伴他來的是在他們心中做盡傷天害理的事、凶狠成性的來俊臣。
  
  龍鷹對他們的注視安然自若,一派我行我素的態度,來俊臣卻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皆因心中有鬼。
  
  來俊臣低聲道:「究竟是什麼事?都在看你。」
  
  龍鷹道:「不用理會他們,我們到哪裡吃飯?」
  
  龍鷹和來俊臣踏足八方館最高第三層的一刻,原本喧嘩震堂,氣氛熱烈的食堂倏地變得鴉雀無聲,那種從嘈吵轉變為寂靜本身已是強烈至令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沉重壓迫。
  
  近六十張桌子座無虛席,有些擠迫得插針不下,只餘中冇央處的一張空桌,專供兩人之用。坐下後,大堂稍復原況,但聲音明顯降低。
  
  來俊臣一頭霧水的低聲道:「為何如此異乎尋常,與鷹哥兒有什麼關係?」

夥計來了,來俊臣心不在焉點了幾個小菜後,龍鷹笑道:「他們在等看好戲,不要理會他們,先說來大人的心事。」
  
  來俊臣頹然道:「今早狄仁傑重提劉思禮一案,我本不放在心上,因為這樣的情況已非首次,以往聖上總會壓下去。豈知今回聖上一反常態,不但一口答應,還著狄仁傑親自處理。唉聖上等於翻自己的案,不過她當然不會有事,有份在背後策動的武承嗣更會推得一乾二淨,最後拿我去祭旗。狄仁傑一向恨我入骨,怎肯放過我。現在我是求助無門,希望鷹哥兒能為我盡點人事。」
  
  龍鷹恍然,來俊臣是有求而來,不過念在總算有段「交往。」聽他吐苦水算是盡點朋友道義。旋又想到胖公公曾提過端木菱因兩件事來見武曌,一是薛懷義霸佔白馬寺,另一件事大有可能是這樁來俊臣炮製的冤案,否則怎會這麼巧的,這麼看來俊臣確是大禍臨身,成為另一政治犧牲品。
  
  思索至此,想到端木菱不應錯過這場決戰,理該在皇城某處,至乎此食堂之內,不由目光掃射,接觸到他魔眼者無不不自覺地垂下目光,只有附近一雙精芒湛動的深邃眼神,正凝然不動地回敬他。此君二十許歲的年紀,身材魁梧,長相豪猛,灰色武士服加御寒披風,一派高手風範。正在他耳旁說話的人亦是一表人材,穿的卻是皇族的服飾。
  
  沉聲道:「他們是誰?」
  
  來俊臣心神恍惚循他目光瞧去,回過頭來後道:「是有關中劍派第一高手之稱的萬仞雨,被江湖譽為繼少帥寇仲後的超卓用刀高手,就是他萬里追躡的擒拿你大師兄仇本初,旁邊與他說話者是李旦的兒子李隆基。我的娘萬仞雨到這裡幹什麼?」
  
  龍鷹道:「我來為你測字?」
  
  來俊臣愕然道:「鷹哥兒懂測字嗎?」
  
  由於聖帝府最多江湖旁門左道的書,測字的書看過好幾本,自問頗有心得,而來俊臣的災禍屬神仙難救那一種,只好訴諸蒼天鬼神,讓他有個明白。
  
  龍鷹淡淡道:「一筆能知心中事,一畫能知事之機。來大人想起哪個字,請說出來。」
  
  來俊臣想都不想說道:「那麼測個『人』字吧」
  
  龍鷹說道:「這個『人』字該曾在來大人心中盤據了一段時間,否則怎能一口道出。」
  
  此時三碟小菜來了,還有兩個冷盤和一碗湯,作為東道主的來俊臣邊請他起筷,邊道:「因為我覺得做人很痛苦,求官時哪理得當什麼官,入仕第一,豈知鬼遣神差的進了推事院,秉承聖上『不峻刑名,不可摧奸息暴』的旨意,落得今天的下場。做人真難。」
  
  龍鷹隨意吃幾口,道:「來大人一口說出個『人』字,人加口為囚,大人恐怕難以免禍。」
  
  來俊臣給嚇得臉無人色,顫聲道:「怎麼辦?」
  
  龍鷹道:「來大人勿要慌張,我不是也曾被囚嗎?囚並不是殺「囚』再加『一』是因,可知因果早有前定。來大人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嗎?」
  
  來俊臣歎道:「沒有一晚睡可安寢,閉上眼就有冤魂來索命,可以的話今晚便服毒自盡,想起凌遲真的寧冇願死掉,又怕到陰曹地府更不好過。如果今次避過大禍,我願意捐出多年搜刮得來的錢財,然後削髮為僧,以贖前愆,若能從頭來過,就算討飯也不進推事院。」
  
  龍鷹道:「來大人再說一字,看災禍何時降臨。」
  
  來俊臣亦是想也不想的道:「就測個『木』字。因為我屬『木』命。」
  
  龍鷹道:,「木』加一為未,指的應是明年中的未月,來大人仍有七個多月可想辦法。你想我怎樣幫你忙呢?」
  
  來俊臣見仍有時間緩衝,心神大定,壓低聲音道:「我想鷹哥兒助我棄官逃亡。」
  
  龍鷹道:「如果我今晚死不了,而來大人又的確肯捐家產和削髮為僧,此事可從詳計議。」
  
  來俊臣大感錯愕,正要說話,一人揚聲道:「剛收到消息,薛師正從白馬寺策騎奔來,鷹爺如欲明天再來光顧八方館,何不立即趕返上陽宮睡覺,大家亦可早點休息。」
  
  食堂立即靜至葉落可覺。
  
  來俊臣終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登時色變,輕輕道:「說話的是宋之問,乃張氏兄弟府內食客,詩文方面頗有名望。」
  
  龍鷹一眼都不向說話者望去。此人說話陰損,既譏他不是薛懷義的對手,又暗諷他是武曌的玩物,但他卻毫不動氣,魔種在這種山雨欲來的龐大壓力下,其力量不住蓄聚。喝道:「說話者何人,給老冇子報上名來」
  
  宋之問始終是文人,雖說有張氏兄弟撐腰,但給龍鷹用這種帶有威嚇性的江湖口吻當眾叫陣,一時竟不敢答他。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在龍鷹左旁揚聲道:「本人褚元天,在魏王手下辦事。剛才說話的宋先生對鷹爺實是苦口婆心,句句金玉冇良言,卻惹得鷹爺不滿,令人為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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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八方風雲(下)—決戰皇城(上) 
 
這幾句比宋之問說的更抵死,登時惹起哄堂大笑,顯見大部分人站在與龍鷹對立一方,當然不看好他,且不會怕他報復尋仇,因為在他們眼中,此時的龍鷹與死人沒多大分別。
  
  今次龍鷹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料外,別頭過去盯著說話的大漢道:「原來是褚兄,如果龍某十招之內,令那假和尚長棍脫手,褚兄便代主子輸我十兩黃金,反之龍某賠你十兩。」說罷露出雪白牙齒,現出個陽光燦爛般的笑容。教人感到他不但臨敵從容,更是完全不把即將到來的決戰放在心上。
  
  全場為之嘩然。
  
  褚元天不愧高手,神色不變,啞然笑道:「假設龍兄不幸被人撕作八塊,教褚某向何人追討欠賬?」
  
  今次再沒人敢發笑附和,因曉得龍鷹大不簡單。
  
  褚元天改稱「龍兄。」而自稱「褚某。」擺出江湖事江湖決的姿態。
  
  來俊臣很想出頭為龍鷹背起賭金,只恨他一開口,立即得罪魏王武承嗣,會令他現在的處境更不堪,終不敢說話。
  
  龍鷹明白他的苦衷,毫無怪責之心。此事本很易解決,只要他立即掏出十兩黃金,擲之於檯,眼前難題迎刃而解。只恨不要說黃金,他拿不出一個子兒來。
  
  倏地一個故意壓得低沉的聲音在靠窗角落處一桌傳來道:「賭注可由本人負責,不過龍兄贏錢後,須分一半給我。」
  
  食堂內一陣騷動,不住有人站起來或探首觀望,看是何方神聖竟敢公然開罪出名記恨的武承嗣,到見「他」坐在狄仁傑身旁,雖仍不知是誰,均清楚必是大有來頭之輩。而聽他語意,對龍鷹顯然信心十足。
  
  龍鷹一眼瞥去,心中劇震,認得是改穿男裝便服又戴著帽子的靜齋仙子端木菱。她果然來了。
  
  再沒有其他人敢答口。狄仁傑桌子的人開口說話,立告壁壘分明,變成武承嗣為首和以狄仁傑為首的兩大政治集團,通過龍鷹以另一種形式較量。試問誰敢插手?即使張氏兄弟一方亦不願隨便開罪任何一方。
  
  武曌登基後,隨之而來就是皇儲人選的問題,現時被封為太冇子的李旦,誰都知道是武曌一時之計,純屬過渡性人物。
  
  武承嗣為切身利益全力支持武曌,大舉誅戮李唐宗室,一向自視為武氏天下的當然繼承人,只是遭以狄仁傑為首的重臣大將jī烈反對,令武曌不得不以大局為重,暫時擱置。
  
  狄仁傑等屬意的是李顯,一來他曾當過短暫的皇帝,更因居長,擁有儲君的合法地位。而現時朝廷的鬥爭,正是環繞帝位的繼承權展開。
  
  褚元天旁一個謀士型的中年書生好整以暇道:「張某也想學鷹爺般問閣下一句,說話者何人,夠不夠資格代國老發言,事後能否拿出十兩黃金來。」
  
  來俊臣向龍鷹道:「是武冇承嗣的頭號謀臣鳳閣舍人張嘉福。」
  
  雖被提到封號,狄仁傑仍含笑不語。
  
  作男裝打扮的端木菱從容道:「有金子和沒金子有什麼分別呢?在下從來不賭,只因這場擺明只贏不賠,方來湊興。」
  
  眾皆嘩然,一時間議論紛紛。
  
  一個雄壯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將所有喧吵全壓下去,哂道:「張嘉福枉你自負才智,能坐在國老座旁者,豈是等閒之輩,只是她的眼力,便不只值十兩黃金,我敢以性命擔保,她是這裡除龍兄外肯定可擊殺薛懷義的另一人。若仍要嘮嘮叨叨,有本事就來拿萬某人這筆金子吧。」
  
  說話者正是被譽為當今之世第一用刀高手的萬仞雨,他從懷內掏出重甸甸的革囊,放在桌上。當然裡面裝什麼沒人曉得,但看他說話時睥睨天下的氣概,即使張嘉福都不敢著他倒兩黃金出來看看。
  
  一時鴉雀無聲。

萬仞雨發言,整個情況徹底倒轉過來,武承嗣一方的人全給鎮著。他擺明清楚狄仁傑身旁來歷不明者是誰。最令人震駭是萬仞雨乃聞名全國的高手,薛懷義雖是威鎮一方,比起他仍是欠點斤兩。只因誰都不願開罪武曌,故難以出手教訓薛懷義。而他對龍鷹和那人如此推崇備至,誰還有質疑的資格份量。
  
  端木菱忽然道:「敢問龍兄,薛懷義尚有多久抵達此處?」
  
  眾人聽得大感錯愕,這種事如何猜估?
  
  龍鷹哈哈一笑,道:「來自天上的垂詢,本凡人只好獻醜,三息之內,我們可聽到他的蹄聲。」
  
  語聲方落,微僅可察的蹄聲自遠而近,瞬轉清晰。
  
  龍鷹大喝道:「假和尚薛懷義,給老冇子滾上樓來」
  
  
  踏入八方館第三重樓的薛懷義,仿如從陰曹地府闖到人間的奪命煞神,左手收在背後,重鐵棍從他身後探出尺許長的一截。這位武曌硬捧出來的白馬寺住持體格魁梧,容顏粗獷,垂在右旁的手比普通人大上一倍,脖子粗壯如牛,顯示他過人的體魄,灰色僧衣,雙目凶芒閃閃,當他目注龍鷹,旁觀者竟有他的目光足可射碎敵手的錯覺。
  
  此時所有人包括來俊臣全退往兩旁,屏息靜觀,形成一股籠罩整個食館戰場的龐大壓迫力。
  
  全場最輕鬆的是龍鷹,他仍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裡,雙手捧湯喝個不亦樂乎,一滴不剩後放下湯碗,似乎終於發覺對手的存在,現出燦爛帶點懶意的笑容,一雙眼睛明亮起來,不過那種芒采是內斂的,似是眼神之下又暗藏異芒,令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有種懾人魂魄的魔異力量。
  
  薛懷義的僧袍忽然無風自揚,霍霍作響,顯示他提聚功力,可在任何一刻發動,且必是雷霆萬鈞之勢,直至敵手落敗身亡。
  
  除龍鷹坐的大圓桌外,兩人間隔著另三張圓桌,佈滿杯盤碗碟和吃剩的飯菜,皆因沒時間收拾。
  
  對龍鷹擺明不放他在眼內的態度,令薛懷義恨不得喝其血噬其肉,不過他終是經驗豐富的高手,知龍鷹故意惹怒他,但知道歸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如不立即出手,其他人會認為他膽怯。
  
  龍鷹攤開雙手,笑道:「喝完湯哩還不動手」
  
  薛懷義一字一字緩緩道:「你要死還不容易嗎?」
  
  說到最後一字,他龐大的軀體彈上離他最近的桌面,足尖一點,下一步已跨往第二張桌面去,靈活輕巧如狸如貓,且有縮地成寸的視覺效果,只是這種驚人的身法,足使人明白他為何橫行多年,殺人無數,仍能屹立不倒。
  
  再一步他迅如疾風地移到第三張桌面,不碰桌面任何碗碟,觸桌無聲,認位之準,教人歎為觀止。
  
  旁觀者有人忍不住喝彩,倍添其威勢。
  
  際此短兵相接,大戰一觸即發的一刻,龍鷹仍有餘暇啞然笑道:「喝錯采哩」
  
  「呸」
  
  薛懷義狂喝一聲,平地起焦雷,另一剎那他凌空撲向龍鷹,變成雙手持棍,朝安坐的龍鷹照頭分中劈下去。
  
  龍鷹雙手一掀,桌面連著杯盤碗碟罩頭蓋面的向對方迎去。
  
  薛懷義一來被桌面掩遮視線,二來不想被飯菜濺到身上,使他大失體面,倏地從空中落回地面,鐵棍變招,從直劈改為橫挑,用勁巧妙,桌面由直蓋過來變成側斜掉往他的左側,連帶擋開了隨冇桌而至的碗碟「暗器」。
  
  叫好的聲音更多了,不用說全是站在他那條陣線的人。
  
  龍鷹再次現身眼前,仍安坐椅上,笑道:「一招」
  
  除薛懷義外,每個人均明白龍鷹意之所指。
  
  薛懷義差點給氣死,怒喝一聲,鐵棍二度迎頭劈往龍鷹,眾人看得直搖頭,龍鷹手無寸鐵,若要空手應付對方的內家橫練和鐵棍,與找死實在沒有分別。
  
  眼看龍鷹給劈得爆頭慘死,且明明劈個正著,龍鷹竟連人帶椅後移逾尺,棍尖險險在他鼻尖前半尺許處落下。
  
  薛懷義大吃一驚,他也看不清龍鷹移動的速度為何竟比他的棍子快。鐵棍離龍鷹頭頂尚餘尺許距離,他肯定龍鷹仍在原位,豈知竟擊在空處,登時吃足用錯力度的苦頭。
  
  「噹」
  
  棍頭狠挫地面,木屑四濺。
  
  旁觀者幾乎人人不敢相信眼睛。
  
  薛懷義來不及變招,龍鷹終於發動,整個人彈起來,本作坐駕的椅子以雙手高舉半空,做出從高而下斜砸的姿態,可是此時離開薛懷義至少近丈距離,照看應沒法威脅對方。在旁觀者心中,縱使他砸中對方,以薛懷義的橫練功夫,該屬蜻蜓撼石柱,不可能造成任何傷害。
  
  薛懷義拖棍後撤,同時借勢上挑,準備向龍鷹的下盤狂攻。豈知棍子升到腰際的高度,竟被龍鷹往下撐來的腳尖點個正著,雖點水般輕輕一觸,其似輕實重處令薛懷義頓感棍頭宛如被千斤大鐵錘重敲一記,不要說變招,多舉高半寸亦辦不到。
  
  到棍子一輕,龍鷹另一腳尖點在棍子中段處,本無威脅力的椅子變成照頭照腦向氣得雙目噴火的薛懷義斜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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