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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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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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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3: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超級探子

  龍鷹別的本領不敢自誇,可是當探子的本領,幾乎肯定是無人能及。

  在弓謀的幫助下,他裝上個假鼻子,戴上帽子,又在外袍裡做點手腳變胖一點,改變裝束,在這個最多魁梧漢子的中土地方,立即搖身一變化作另一個人,進行他的探敵行動。

  目標是因如閣的後院,那不但是漂亮二姑娘閨閣所在,旦大有可能是香霸落腳之處,至不濟亦可聽到他們父女間的對話。

  他運功佝僂著身體,矮了近二寸,變化不算大,卻能使有心者認不出他的體形,越過最熱鬧的四子橋,聽著男女對唱情歌,朝因如閣的方向潛去。

  夾河的兩條大街燈火燭天,行人如鯽,聯群結隊的年輕男女嘻笑鬧玩,甚或當街調情,氣氛之熱烈,必須身歷其境,方感受得到。

  他先繞著因如閣的外牆走了一大圈,有把握後,方翻牆入閣,到了閣內林木婆娑的後園裡。

  廣闊的內院,不設明樁暗哨,也沒有一般大宅人家養犬巡邏,全不設防,不過龍鷹更是小心翼翼,因為像香霸般的高手,一個人已比得上守護重重的府第。

  他神不知鬼不覺,如入無人之境的朝昨夜與二姑娘大打出手的三層樓摸去,經過一道跨湖而過的橋廊時,鼻子捕捉到二姑娘芳香的氣味,心中一蕩時,同時生出警覺。

  他聽不到任何聲息,純是出自靈奇的直覺,立即疾往後退,離開橋廊,騰身投入廊邊一棵老樹枝葉茂密處,收斂起所有可惹起高手注意的訊息,包括心房的躍動,透過枝葉間隙,窺視廊道。

  倏地一個高瘦似竹竿、穿著道袍的中年人現身樹下。以龍鷹的眼力,亦感眼前一花,此人已出現在樹下接連橋廊的小石徑處。可知他對自己生出高手的感應,故特意加速,看個究竟。

  如此可怕的高手,又作道人打扮,不是洞玄子還可以是誰呢?

  此妖道雖瘦卻挺拔如鐵條,比龍鷹還高上少許,皮膚有種不健康的蒼白,落在龍鷹眼中卻曉得是修練某種奇功異術的後果。臉孔修長,兜下巴,但最使人望之生畏的是他瞇成兩條縫般刀刃似的眼睛,冷冰冰,嚴酷無情,沒有絲毫正常人應有的情緒。此時他臉上凝固著疑惑神色,冷然掃視四周。目光掠過龍鷹時,龍鷹及時閉目,以免他對自己的眸珠的反光生出感應。

  他早預估洞玄子武技強橫,卻沒想到會是厲害至此的頂尖兒人物,但絲毫沒有動搖殺他的信心,還大添其刺激性。

  洞玄子卓立不動,修長的雙腳撐得他不單有淵渟嶽峙的氣派,還有種使人感到永遠不會被擊倒、柱地撐天的逼人之勢。

  換過稍次點的高手,肯定瞞不過他的感應。龍鷹記起弓謀說過洞玄子和香霸關係密切,心忖難怪會在這裡遇上他,暗呼僥倖,只要跟在他身後,或可省得四處冒險的去尋找香霸,更可偷聽他們的對話。

  下一刻,洞玄子已消失在視野內。

  龍鷹在心內追蹤著他,憑的不是聲音或氣味,而是魔種天然的感應,自己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洞玄子倏又消失了,便像先前龍鷹感應不到他般,然後是微僅可察的衣袂破風之聲,跟著是衣衫隨風輕拂之音,接而再沒發出任何聲音。

  龍鷹心呼厲害。

  這妖道對感應到他仍不心死,故意離開,然後躍上附近一座樓房的瓦頂,居高臨下監視遠近。如果自己魯莽追他,今晚極可能要和他分出生死勝負。

  收攝心神,不是全神貫注,而是晉入無意無念的「魔境」,出入於生和死,有與無之間。

  洞玄子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了,若現若隱,像幽靈多於有血有肉的人。

  半盞熱茶的工夫後,洞玄子終於離開。龍鷹並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比之前更小心的,繞道往洞玄子前往的方向潛去。

  龍鷹藏身一道拱橋底部,竊聽三丈許外一座華麗宅院內洞玄子和二姑娘說話的聲音,此時二姑娘正向洞玄子敘述昨夜與他的談話和動手的經過。

  洞玄子只聽不語。

  二姑娘一直稱洞玄子為「大真」,龍鷹猜估是「大德真人」等一類稱謂的簡稱,宅院內除兩人外,再沒有其它人。

  沉香雪說畢,洞玄子熟悉的聲音在龍鷹處於「凝聽」狀態的耳朵內響起,道:「香雪被此子侵犯時,有何感覺?香雪勿要因不好意思,又或害羞而含糊其辭,本真必須弄清楚他的情況。」

  沉香雪「哎喲」一聲,好半晌才羞澀的道:「香雪給他親得迷迷糊糊,很難描述,不過他的手算是守規矩的,表面真的看不出他能這般克制。」

  洞玄子鍥而不捨的問道:「香雪有情動嗎?本真想知道事實。」

  龍鷹尚是首次旁聽美女親述與自己親熱時的情況,且是從實招來,大感香艷刺激。

  沉香雪以蚊蚋般的輕聲道:「該有少許吧!但未至於喪失,仍能憑心法感應到『玉種』的位置。」

  洞玄子仍不滿意,問道:「他吻了香雪哪裡?」

  沉香雪呼吸轉促,顯然回憶其時的情景。不情願的道:「他吻了很多地方,臉頰、耳朵、頸項和嘴巴。唉!大真因何要知得這麼詳細呢?」

  洞玄子不動任何情緒的道:「香雪須坦白道出被他吻時的感覺,勿要有任何隱瞞。」

  沉香雪無奈答道:「他的嘴唇很熱,所吻處有種香雪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很癢很軟,似再沒法控制身體的反應。」

  洞玄子淡然道:「香雪當時希望他繼續侵犯下去嗎?」

  在洞玄子這個盡責的逼供者窮追猛打下,沉香雪的回應猶如醉人烈酒,時而爽脆,時而羞澀。聲音和呼吸隨著被引發的情緒,從心之所向而變化,但總是那麼縹緲優美,楚楚動人,繪聲繪影描述出遊龍戲鳳的精采情節。

  龍鷹首次懷疑自己愛上了她。

  男女之愛確是世上最奇異的東西之一,漠視時、地、身份,超越敵我之防,來時像雪崩沙暴,去時如雲煙過眼。

  沉香雪默然不語。

  一個沉雄有力的聲音,如一陣風嘯般刮過龍鷹的耳鼓,道:「雪兒坦白告訴大真。」

  香霸來了。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像以前的道左相逢,從弓謀處聽到有關他的一切,因如閣予龍鷹的印象,與他乾女兒的正面交鋒,全退往烘托的位置,主菜終於上台了。

  他用很特別的方式說話,乍聽似是吞吞吐吐,頓挫無常,雖只是八個字,已予人移位變化的古怪感覺,可是卻充滿鋪陳的張力和凝聚力,似是每一個字,字與字間的轉接,無一不在他精密的計算掌控之中,使人聽之難忘,且不敢拂逆。

  沉香雪現出小女孩嬌態,撒嗲的道:「爹!」

  香霸該已坐下,只是龍鷹收聽不到人體和椅子互動所該發生的聲音。

  目前他所遇小可汗一方的高手裡,純論武功,當然以小可汗最深不可測,令龍鷹懷疑以自己和法明之能,與他的勝負仍是五五之數。香霸又似稍勝洞玄子,兩人亦可歸入以龍鷹魔種的靈銳仍測不准的行列,但總感到他們的才情天分,及不上天才橫溢、感情充沛的台勒虛雲。湘夫人則憑她的媚法足可與這三個人分庭抗禮,至於高奇湛,雖是難得的高手,但尚未被龍鷹視作相埒的敵手,不過高奇湛的長處在帶兵打仗,對壘沙場方可見個真章。

  龍鷹終於明白,為何香霸的邪惡生意愈做愈大,對大江聯又如此有影響力。

  這是個如小可汗般,擁有非凡魅力的超卓人物。

  香霸從容道:「全是自己人,又是雪兒的長輩,雪兒放心說出來,否則怕誤了正事。」

  二姑娘無奈的吐露心聲,嬌羞的道:「女兒當時六神無主,根本沒暇去想他何時停止,只想到如果立即和女兒合體交歡,女兒會依爹之言,執行命令。」

  香霸沉聲道:「他忽然抽身離開時,雪兒有沒有空虛失落的感覺?」

  沉香雪老實答道:「確有一點點,但並不強烈。爹呵!女兒願意再嘗試呵!」

  香霸輕描淡寫的道:「雪兒先返玲瓏齋休息,爹還要和大真說幾句話。」

  沉香雪不敢有違,起立離開。

  龍鷹繼續竊聽。

  剛才沉香雪在上邊橋面走過,他差點跟著她去了,當然只會在腦袋想想,也可見二姑娘對他驚人的誘惑力。

  香霸的聲音道:「大真怎麼看?」

  洞玄子嘆道:「今次我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香雪已對范輕舟生出情意,香爺必須立即遣走她,以後千萬不可讓她再有與范輕舟碰頭的機會。」

  龍鷹也不知該高興還是驚懍,有如洞玄子般高明和精通異術邪法的人物助小可汗,是如虎添翼,更添他殺洞玄子之心。能如此做出判斷後,當機立斷,絕非是等閒之輩,而是經千錘百煉、從經驗累積的智慧。

  香霸一怔道:「竟這般嚴重?我明早送走她。」

  龍鷹心裡對洞玄子恨得牙癢癢的,辛苦佔得的一點上風,立告雲散煙消,因為如對方繼續出動沉香雪來對付他,主動將全操在他手裡,沉香雪一旦成為他愛的俘虜,勢將變成突破香霸邪惡王國的重要棋子。

  以沉香雪的年紀和氣質,該沒有直接參與人口買賣,只是負責設計園林,又或當賭坊的活招牌,甚至為香霸施展所向無敵的美人計。

  洞玄子嘆道:「每次以為可摸到他的底,卻發覺下面還有更深的地方,如此這般的一個人,我還是首次遇上。在我心中,他比寬玉更難對付,因為我們至少清楚寬玉的實力,香爺要毀掉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香霸道:「我已改變了想法。」

  洞玄子愕然道:「香爺竟有新的想法。」

  香霸冷然道:「就是拋開對寬玉的顧忌,不擇手段的殺死他,否則日後將成為我們的最大心腹主患。」

  又道:「大真見過他嗎?留意他的眼睛,有種非常懾人近乎魔異的力量,以湘夫人的媚術修養,亦告訴我既怕與他對視,又恨不得看他一個飽。唉!可能從開始我們便計算錯誤,以媚法對付他,等於派兵進長安那類堅城打巷戰,一個不好立告全軍覆沒。」

  長安乃天下防力最強的城市,猶在神都之上,自大唐據之為基地後,從未被攻克過。而神都在王世充手上時,曾失陷在李世民手上。

  洞玄子道:「可是湘夫人今早趁他仍磨在床上時,對他作突擊檢查,在一晚安眠後,種玉的成功與否,是沒法隱瞞的,夫人已鐵定康康種玉成功,現在差的是誰能引發玉種,使他在月會前沉淪慾海,不住洩漏真元。」

  香霸問道:「康康情況如何?」

  洞玄子道:「還可以吧!」

  香霸道:「范輕舟是否御女的高手,怎會不懼媚術呢?」

  洞玄子道:「該是他的內功心法別走蹊徑,有天然抗力,光是看可成功在他體內播下『玉種』,便知他不懂採補之道。」

  香霸憂心的道:「時間愈來愈緊迫,『玉種』頂多可維持四至五天,恐怕要勞夫人出手才成。」

  洞玄子嘆道:「若夫人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否則何用二姑娘犧牲肉體?」

  香霸狠狠道:「如非顧忌寬玉,便由我和大真聯手對付他,今晚即可取他狗命。」

  洞玄子沉聲道:「我們不單須照拂寬玉的情緒,還要顧及所有突厥人的情緒,否則何用大費周章?沒有選擇下,只得由夫人出手。」

  香霸漫不經意的道:「如果由柔柔出手又如何?」

  洞玄子沉吟道:「香爺捨得嗎?若柔夫人失陷於他,會對你造成嚴重的打擊。」

  香霸苦笑道:「那就要看柔柔對我的愛有多深,她是玉女宗最出類拔萃的傳人之一,遠勝康康,絕差不了湘夫人多少,若連她都敗下陣來,我們只好另想辦法,或等范輕舟離開總壇後再動手。」

  洞玄子道:「香爺有沒有想過,柔夫人除你之外,從未被別的男人染指,即使任務成功,你和她的關係將永遠不能回復到之前的模樣。」

  香霸沉聲道:「不論付出如何大的代價,仍是值得的,只要一天有這個人在,我會睡不安寢。」

  洞玄子道:「湘夫人亦有同感,只是立場有異。」

  又道:「不論如何,月會仍是殺他的最佳時機,且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香霸道:「如果柔柔失敗了,大真須打消此意。」

  洞玄子不悅道:「香爺是認為本真沒有殺他的能耐了!」

  香霸反問道:「大真有否十足的把握?」

  洞玄子嘆了一口氣。

  龍鷹放開雙手,無聲無息滑進水裡去,貼著河床游往遠處,方敢登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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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3: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撒網捉魚

  離開因如閣的一刻,他動過到玲瓏齋偷香竊玉的念頭,最後終於放棄,皆因後果難測,對二姑娘仍非那麼的有把握。

  玉女宗究竟是如何來的?為何從未聽過?如論媚功,天下該沒有能超過武曌的女人,玉女宗會否是魔門的旁支,此事問胖公公該有答案。

  他變回范輕舟,正思忖該否回飛霞閣,又頗為猶豫,一個人冷冷清清,很容易胡思亂想,更怕的是記起花簡寧兒的最後一面。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真的希望世上有忘憂草,服下後可忘掉一切的不幸。

  賣醉軒的金漆招牌映入眼簾。

  記起赴神都前,胖公公曾說過,權貴夜夜笙歌的奢華生活,是他沒夢想過的。在神都,他辦正事的時候多,只到過三次青樓,每一次都是正經兮兮,連姑娘的小手都沒有碰一下,反是到了這敵人的主基地,玩意層出不窮,花樣百出,使他嘗到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的滋味,且是苦樂難分。

  想是這麼想,卻身不由己的跨過門檻,進入這對他來說,不啻「眾香之國」的別具特色的酒館。

  酒館鬧哄哄一片,只餘一個半個空雅座,男女笑語的聲音在被屏風分隔的半開放廂位上沸揚,寬敞的館場沐浴在宮燈柔和的色光裡。

  一個女侍迎上來,玉手穿入他臂彎,親熱的傍著他,驚喜道:「范爺終於來哩!我們盼得頸都長了。」

  龍鷹從苗大姐處得悉她們的出身後,心中憐意大增,何況館內由老闆到侍女,個個是漂亮動人的女郎,眼前招呼他的侍應,年紀該比小圓大上四、五歲,約二十三、四歲的外貌,但一頭又長又亮的黑髮,烏靈靈的大眼睛,態度雖輕佻卻不失其迷人的風韻,身材因豐滿而呈現出圓滑的曲線,但因為個子長得比一般女人高,不單沒有顯得臃腫,還具有高度的挑逗性。

  心忖大江聯背後的主持者裡,有香霸和湘夫人在背後主持大局,成了最懂用美人計的龐大組織。

  龍鷹道:「姐姐高姓大名?」

  女郎挽著他邊走邊笑,花枝亂顫的道:「高姓大名?小志怎敢當呵!范爺須公平一點,不要只記得大姐和小圓。」

  龍鷹心忖,只有美女才是一株一株的忘憂草,南城對此時的他而言,等於無數的約會,盡情狂歡的晚夜。白天才在香居歡度,晚上便到酒館來混,敵我難分,這樣的臥底生活,算是逢場作戲,還是醉生夢死?

  笑嘻嘻道:「小志想小弟如何公平點呢?」

  小志嬌媚的道:「范爺是風流人物,還要小志教範爺嗎?」

  龍鷹心呼厲害,小志出身青樓,又受過調教,深諳媚惑男人之道,挑逗起男人來不溫不火,恰到妙處。

  小志招呼龍鷹在雅座坐好後,那天在軒門外遇上小圓時的另一女侍小殷,搶著來招呼他,奉上美酒和小吃,非常熱情,只差未坐到他腿上去。

  偎紅倚翠的滋味,確實令人樂而忘返。

  正思索因何見不到小圓,苗大姐一陣香風來了,小殷和小志依依不捨的去招呼其它人。苗大姐和他的關係自是不同,坐入他懷裡獻上可將精鐵化作繞指柔的熱吻,撒嗲道:「現在才來找人家,想煞妾身哩!」

  龍鷹愛不忍釋,道:「現在不是來了。」

  苗大姐移開嬌軀少許,定神打量他,道:「范爺是個與別不同的人,別人到因如閣去,不是輸光便是花光,你不但沒沾手那裡的美妮子,還贏得滿載而歸。妾身收到錢哩!是五百兩的大數目,據弓爺說賭本亦在其中,為什麼對妾身那麼好呢?」

  龍鷹道:「錢財是身外物,可以讓大姐繼續行善,何樂而不為?」

  苗大姐道:「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弓爺說是由他代你下場賭,范爺可知弓爺是最不濟的賭徒,逢賭必輸,今次是第一次贏錢。」

  龍鷹道:「鄧叔方是故意輸給他。不談這些哩!苗大姐要小弟怎樣陪你呢?」

  苗大姐媚態畢露的咬著他耳朵道:「冤家!還要人家說嗎?」

  龍鷹匆匆穿衣,到酒館後院的內廳見復真,只看他雙目通紅,便知受了天大委屈,不用他說出來,龍鷹已猜到大概。道:「夫羅什那小子發招了,對嗎?」

  復真悲憤的道:「這小子明天要強帶翠翠到野火會去。」龍鷹皺眉道:「如何強帶?」

  復真道:「翠翠從不應召到風月樓外的地方招呼客人,加麼與我有贖身之約,對夫羅什一向不假辭色。但今夜我到風月樓去,她卻向我哭訴,在老闆花俏娘的壓迫下,無奈答應。花俏娘還說,如她不肯應酬夫羅什,就將我為她贖身的訂金退還給我。」

  龍鷹心忖高奇湛這招真絕,又非常卑鄙,表面真看不出他是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問道:「因何你會忽然到風月樓去,不怕花錢嗎?」

  復真慘然道:「事緣我的一個本族兄弟,遇上風月樓派到街上辦貨的侍女,說翠翠遇上麻煩,我的兄弟立即十萬火急的來知會我。」

  龍鷹問道:「陪夫羅什到野火會去,有何後果,他可以強來嗎?」

  復真痛不欲生的道:「當然不可以強來,卻可使手段,夫羅什在這方面一向臭名遠播,最愛用春藥、迷香那類東西,事後可推說翠翠和他情投意合,誰都奈何不了他。陪他到野火會,與肉隨砧板上無異。」

  龍鷹道:「復真兄放心,明天我們一起到野火會去,來個攔途截劫,索性將翠翠劫回你家去,後果由我一肩背起,包保妥當。」

  復真大吃一驚道:「這是由『汗堡論議』立下來的規矩,違背者等同叛幫。」

  龍鷹道:「汗堡論議是什麼傢伙?」

  復真道:「汗堡論議每年舉行一次,由小可汗主持,八壇級或以上的人方有參加的資格。」

  龍鷹道:「我們觸犯了哪一條規矩呢?」

  復真道:「就是未經正式的贖身手續,私下將翠翠據為己有。」

  龍鷹道:「她既可陪夫羅什到野火會去,當然可陪你回家去。」

  復真苦著臉道:「有這般容易嗎?」

  龍鷹苦笑搖頭,道:「如果你的錢是從賭坊贏回來的又如何?」

  復真頹然道:「范爺忘了寬公明文禁止他下面的人到賭館去,而以我過往的運道,極可能不但輸個精光,還會被降壇級或減糧餉。」

  龍鷹道:「若我能說服湘夫人又如何呢?」

  復真雙目放光道:「那便萬事可商量了。」

  龍鷹道:「那就索性來個攔途截劫。」見復真欲言又止,訝道:「有問題嗎?」

  復真吞吞吐吐的道:「既可從湘夫人處入手,何需劫人呢?」

  龍鷹現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道:「要說服湘夫人,必須在之後而不是在之前,沒有湘夫人點頭,花俏娘怎會讓夫羅什得逞,布下引老子上鉤的陷阱?網已撒了,就看誰是魚兒。」

  復真一頭霧水的瞪視。

  復真先一步離開。

  龍鷹到苗大姐的香閨與她道別,風韻迷人的美女釵橫發亂的擁被而眠,看她嬌慵無力的誘惑樣兒,龍鷹差點二度登榻,幸好記起秘女。

  苗大姐當然不願他走,糾纏一番,哄小女孩般方可脫身。

  快抵前廳時,遇上從外面回來的小圓,心知糟糕時,已給她硬拉到一間「暗室」內,纏著他親熱。

  賣醉軒像大多數店舖,乃前鋪後寢的格局,此時後寢除仍酣睡不醒的苗大姐外,其它女郎都到前鋪開工,令龍鷹大有偷歡的感覺。

  重重刺激下,他拋開一切,享受生命裡奇異的遇合。

  甫踏入飛霞閣,他生出警覺,知有人埋伏閣內,伺機攻擊。

  下一刻,他腦海現出二姑娘沉香雪的俏樣兒。心中明白過來。

  沉香雪該是接到香霸的指令,要她收拾細軟,明天一早離開總壇。心高氣傲的她卻不服氣,不單不肯承認失敗,還要挽回失掉的顏面,決意來對付他。

  以她的蘭心蕙質,絕不會貿貿然而來,而是謀定後動。以前還可說因不熟悉他而吃虧,現在既明白他的厲害,肯定會以更有效的手段對付自己。

  二姑娘究竟有何法寶?

  進入花廳後,終於掌握到她葫蘆內的藥。

  用毒。

  她用毒的手法非常高明,毒下在燈油裡,如果自己點燃四角的油燈,毒氣的釋放會以倍數加速,即使不點燈,仍會慢慢釋放,此時廳子裡便充盈一種似有如無的氣味,有點似桂花的清香,一不留神,會以為是被風送進來花草的氣味,若非他身具魔種,其它人肯定中計。

  他曾將胖公公師父寫的毒經背得滾瓜爛熟,又曾親身嘗百草,嗅兩下已曉得二姑娘所用毒物的藥性、影響和作用。不由心中奇怪,此毒雖然毒效強,但對身具先天真氣的內家高手,可輕易運功逼出體外,以沉香雪的冰雪聰明,怎會如此不懂「對症下藥」?

  他的確在為沉香雪手段是否奏效而擔心,因為如她的詭計不得逞,他便不能將計就計,且是一石三鳥之計。

  第一鳥是二姑娘本身。

  他不但要得到她嬌貴的身體,還要俘虜她的芳心,說不定有一天能透過她,瓦解香霸的邪惡王國。這是戰場,大家無所不用其極,沒什麼好怨的。

  說到底,沉香雪向自己獻身,並非基於對他的愛,而是立心不良,奉香霸之命佈局對付自己,縱然沒掉命,也會遭洞玄子施邪術,陷他龍鷹於萬劫不復之地。

  鬼才知道洞玄子用的是何種異法。

  第二鳥是翠翠。

  在湘夫人以為他中了二環的毒計後,絕不會在其它事上與他對著來幹,只要他以「出走」做威脅,肯定湘夫人會屈服,怕小不忍則亂大謀,在翠翠一事上放過他,那復真將可美夢成真。

  湘夫人不阻撓,其它人更不會有異聲。

  最後一鳥當然是洞玄子,誤以為他真元劇損,意志薄弱,易吃易宰之時,他會下手取洞玄子性命,了卻一件心事,對花簡寧兒在天之靈有所交代。

  寧兒臨自盡前該是從邪術回醒了片刻,故三次呼喚他的名字,因曉得只有他有本領為她雪此死恨。大有可能在那一刻,醒覺到所有人對他的懷疑全中了。

  范輕舟便是龍鷹。

  在廳子坐了片刻後,他模擬出中毒的徵象,連打兩個呵欠,舉步往內院的方向走去。

  風聲驟響,一條皮鞭如蛇般靈活,橫桌而來,鞘尖攻向他耳鼓穴。

  這才是二姑娘的拿手本領。

  龍鷹矮身避過,長軟鞭帶著強烈的藥味,在他頭頂上捲了個小圈,方回到美人兒的纖纖玉手去。

  動人美女的鞭子又來了,龍鷹哈哈一笑,故意順著她的意思退返廳子裡去。

  沉香雪現身廳子的後門,一手執鞭,另一手叉著蠻腰,俏臉呈現很難貼切形容出來的表情,有點莫測高深,帶些兒嘲弄,一雙眼睛卻似含情脈脈,唇角掛著略帶羞澀的盈盈微笑。既是嫻靜端莊,又有著說不盡的風流韻味。

  緊身的夜行衣,盡顯她修美的曲線,誘人至極。

  龍鷹攤手道:「二姑娘來向小弟興問罪之師,這個小弟可以理解。不理解的是因何要拿浸過藥水的皮鞭來,想對小弟施鞭笞之刑嗎?」

  二姑娘向他扮個鬼臉,發出銀鈴般的得意笑聲,道:「死小子,納命來!」

  龍鷹心忖老子當然明白,你使的是「混毒」的招數。下一刻已被她精奇細膩的鞭法,捲進重重鞭影裡。

  「砰!」

  龍鷹小腹被她一腳撐中,直掉往廳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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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一章、清晨訣別

  龍鷹跌個四腳朝天,照足二姑娘的意思。

  如此混毐的手段,只有在這個情況下,方能奏效,沉香雪的鞭法,固是一絕,厲害處卻在從鞭子散發出來的藥氣,能從皮膺或由呼吸吸收,與先前「吸納」的毒氣結合,化為凌厲百倍的毒,令人失去提氣、運氣、行功的能力。

  這種用毒之法,在胖公公的師父韋憐香著的《萬毒寶典》裡論之甚詳,不過他亦承認在這方面的本領,遠及不上塞外一個神秘的教派。當時他看過便算,亦沒有深究是哪個教派,現在當然曉得指的是大明尊教。

  二姑娘用的,正是來自《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用毒異術。

  然而不論她如何施毒法,對身擇魔種的龍鷹根本沒有分毫影響之力,他裝作中招,是因要將計就計。所以被她一腳撐個正著之時,他比二姑娘更興奮和高興。龍鷹躺在地上,捧著小腹做足戲。

  二姑娘生動活潑的花容嵌入星空裡,軟鞭纏到她的小蠻腰去,一雙玉腿欲不閒著,連續十多次提仔他身上,封閉他多個要穴。只從她封穴的「腳法」,便曉得是針對他般高手的厲害截脈手段。怎知受害的龍鷹不具一般的真氣,起不了分毫作用。

  龍鷹的墜地點是轎廳和主廳間的天井,從仰臥的角度看上去,二姑娘似與燦爛的星夜渾而為一,有神秘不可測的艷麗,看得他色心大動。

  亦不由暗罵自己死性不改,剛先後和成熟迷人的苗大姐以及青春健美的小圓荒唐,仍可打另一個美女主意。

  沉香雪一雙美眸射出複雜的神色,語氣卻平靜冷淡,道:「為何不怪我用旁門左道之法收拾了你?」

  龍鷹向她眨眨眼睛,笑嘻嘻道:「有什麼旁門左道的?這叫『各師其法』,栽了便是栽了,怨你有屁用。嘻!何況二姑娘和我只是耍花槍,床頭打架床尾和,上次是小弟碰你,今次輪到你了。」

  沉香雪面無表情的道:「我要殺你!」

  龍鷹故意挑引她,道:「在榻子上嗎?」

  沉香雪雙目殺機倏盛,提腳朝他胸口狠踩下去,勁道十足,即使以龍鷹之能,若硬捱此腳,或可不死,但定受重創。

  「哎喲!」

  叫的是二姑娘,靴底離龍鷹不到三寸的緊張時刻,被龍鷹右手抓著腳踝,魔氣在剎那間遊遍全身經脈,將她從兇猛的雌豹,變為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龍鷹長身而起,將她抱個滿懷,吻她香唇,一雙魔手更是肆無忌憚,對她做出全面的侵犯。

  二姑娘像受驚的小白兔般嬌軀抖顫,被龍鷹親得「咿唔」呻吟,想抗議亦辦不到。

  唇分。

  二姑娘臉泛動人心魄的桃紅色,張開小嘴不住喘息,又駭然道:「你在幹什麼?」

  龍鷹若無其事的道:「二姑娘竟不懂人事嗎?當然是要為你寬衣解帶。」

  二姑娘瞪大美目,嚷道:「怎可以在這裡呢?」

  龍魔剛解下她纏在腰問的軟鞭,順手扔往一旁,一手摟得她腰肢欲折,另一手則解她襟口的鈕子,好整以暇的道:「二姑娘放心,你更比小弟清楚,閣內沒有第三個人。嘻!二姑娘非常嫩滑,皮膚又白,不論床上床下,都是尤物。」

  沉香雪呻吟道:「人家恨死你了。」

  龍鷹訝道:「如果小弟給二姑娘一腳踩死,又找誰來恨呢?」

  沉香雪立告語塞,接著嬌呼一聲,被龍鷹攔腰抱起,朝內院走去,還邊走邊吻個痛快,而美人兒唯一的抗議方法,是不肯做出任何反應,但身體卻不爭氣灼熱起來,艷霞蔓延全身。

  「砰」的一聲,龍鷹將身無寸縷的她拋到榻子去。

  沉香雪雖失去行氣提勁的能力,手腳仍可如常活動,掀被子將如羊脂白玉般的誘人身體包裹個結實。

  龍魔先關上臥房的門,再回到床邊,伸個懶腰道:「還以為今晚會獨守空房,幸好二姑娘開恩,到來陪小弟度過漫漫長夜。哈!爽透哩!」

  沉香雪連俏臉也蓋著,輕輕道:「你若肯解開人家的穴道,香雪會全心全意和你歡好。」

  龍魔心中暗喜,殺不了自己便來個「催玉」,美人兒真是你老爹的聽話女兒。你不仁我不義,自己亦不須憐惜她。哂道:「怎知你是否騙我的?床上纏綿變成搏擊,老子犯不著這麼做。」

  沉香雪的聲音隔被傳出來,嗔道:「你這個人的腦袋是用什麼東西做的?香雪只耍提氣運勁,能瞞過你嗎?人家現在身體發軟,想對你熱烈點都辦不到。死蠢蛋!」

  龍鷹已脫掉衣服,鑽進春色無邊的被子裡去,秋寒裡原本香潔溫暖的被窩,因沉香雪變得更是火般熱辣,且充盈醉人的女兒幽香。臥室外的地方空寂清冷,臥室內卻是一室皆春,情如火熱。

  龍鷹將欲避往床緣的美女摟入懷裡,親她臉蛋,咬著她耳朵道:「先來個測試,如果反應及格過關,還你自由。」

  說罷親她嘴兒。

  沉香雪熱烈反應,兩手纏上他脖子。

  正是她的似無情又有情,兼之各懷鬼胎,使龍鷹感到今次的男歡女愛與別不同,格外刺激。

  龍鷹邊吻邊解開她被制的經脈竅穴。

  沉香雪再吻他一口,柔聲道:「相信人家了嗎?」

  龍鷹道:「又未真個銷魂,怎知你是真是假?」

  又問道:「為何要殺我,我和你有深仇大恨嗎?」

  沉香雪似不堪情挑的扭動嬌軀,作用卻是分他心神,惹起他的情慾,嗔道:「香雪只是鬧著玩呵!怎捨得殺你?你這人呢,太可惡了。」

  龍鷹翻身將她壓著,意有所指的道:「遊戲開始哩!」

  「撲嗒撲嗒!」

  黎明前忽來風雨,房外灰茫茫、冷颼颼,化為水的天地,隨著一陣風,雨粉從敞開的窗潲進來,同時帶來樹木和泥土的芳香。

  龍鷹的舌尖舐掉一滴從她眼角泌出的晶瑩淚珠,道:「後侮嗎?」

  沉香雪緊閉美眸,卻沒法掩飾悲愴的神情,輕搖螓首。

  龍鷹道:「是因我太粗暴嗎?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這麼衝動,下次保證會溫柔點兒。」

  沉香雪淒然道:「你愛對香雪如何粗暴都可以。」

  又有兩顆淚珠掉出眼眶。

  龍魔不解道:「因何哭呢?」沉香雪埋到他肩頭去,死命抱緊他,道:「不要問,今天香雪會離開總壇,或許再沒有見你的機會。」

  龍鷹心知肚明是怎麼一?事,他已成功營造出「玉種」被她引發的假象,使沉香雪以為害了他,但又對他生出愛意,深深享受他的狂野,所以矛盾自責得痛不欲生,真情流露。她不得不離開,是不忍見到由她一手造成,未來會發生在龍鷹身上的慘禍。

  沉香雪輕柔的道:「讓香雪一個人靜靜的離開,不要送我,也不要說話。」

  龍鷹提醒道:「二姑娘的衣物都給雨水打濕了。」

  沉香雪悲喜難分的嗔道:「你這人哩!」

  移開少許,張眼深深的審視他,像要記著他的樣子。

  龍鷹直望進她的眸神裡,看到的是失去了對未來憧憬、絕望下的意冷心灰,還有訣別的意味,也不由生出魂斷神傷的感覺。一雙在前天仍不認識的男女,卻要在進行最親密的行為時,互相算計。

  沉香雪堅定的離開他,落到地上去,隨手取起他的外袍,披裹雪白粉嫩,曾讓龍鷹極盡男女歡娛的肉體,又轉過身來,俯身道:「親我,算是香雪的道別吧!」

  直至二姑娘沉香雪離開飛霞閣,龍魔仍懶洋洋的躺在床上。雨勢一直沒歇下來,時大時小,不肯罷休。

  龍鷹睡意全消,只是有種閒著無聊,起來不知該幹什麼的慵懶。

  思潮起伏。

  奇異的城市,大膽熱情的突厥女郎,新奇的玩意,風姿綽約、敵我難分的美女,川流不息的車馬行人,四子橋的對唱塞外情歌,令人眼花撩亂的賭坊酒館,在十字河區散步流連--整個南城如夢似幻,如非身歷其境,只是從別人處聽悉,他簡直不相信人間竟有這麼樣的地方。又想到自己到處風流,心裡不免有點愧疚。但不如此,又扮不好范輕舟的身份,至於如此開解自己,是否在為自己的行徑找自我安慰的借口,他實在弄不清楚。

  回思昨夜,他以一心二用之術,一邊與沉香雪抵死繡綿,一邊開放「玉種」,讓她有力可施。二姑娘確是全情投入,淑女變蕩女,將媚功展至極限,整個過程被龍鷹密切監察,等於上了一堂媚術的課。

  不論是湘夫人又或她的女徒們,還有沉香雪和香霸的愛寵柔夫人,她們身上處處可見《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影子,一般人遇上她們,想不做風流鬼也不成。

  美麗的女人,正是對付男人最有效的利器。

  大江聯更是天下間最善用美人計的組織。

  足音響起。

  龍鷹心中叫好,連忙運功,還裝做疲不能興的模樣。

  湘夫人推門而入。

  龍鷹扮成此時才給驚醒的模樣,猛睜雙目,卻是眸珠無神,一副真元大幅損耗後的應有狀況。換過其他人,即使功力相差不遠,亦沒法像他的魔種般能隨心所欲,扮神似神,裝鬼似鬼。

  他在床上坐起來,被子滑下,現出赤裸的上半身,眼神回復平常,只稍及不上平時的光采。

  湘夫人變得神采飛揚,生氣勃勃,在房子中間停步,道:「你的膽子真大,竟敢將大老闆的天之嬌女弄回家,有人來尋你晦氣時,休想師父為你出頭。」

  龍鷹裝出恬不知恥的饞相,拍拍榻子,道:「師父請到這裡來。唉!怎麼還未夠似的呢?難道又著了道兒?」

  湘夫人心則喜之的大嗔道:「虧你說得出口來,還不給為師起床梳洗穿衣,想躲懶嗎?」

  龍鷹緩緩搖頭,嘆道:「小徒今天有點頭暈身熱,除非師父肯在浴堂授藝,否則請恕小徒要缺課一天。唉!這裡的女人沒個好惹的,是不是都是由師父一手調教出來?」

  湘夫人直趨床邊,玉手從寬大的袍袖探出,往他額角按去。

  龍鷹說了這麼多話,正是要誘她親自出手探測,以堅定她相信二姑娘已大功告成的想法,早嚴陣以待,模擬出經仔細揣摩思量中了「媚招」後身體該出現的情況。如此奇技,天下間只沒有成法、超乎生死之限的魔種辦得到。

  當湘夫人玉掌按實龍鷹額角的一刻,龍鷹呻吟一聲,伸手往湘夫人的腰肢撓去,似是急色,其實卻是要令湘夫人沒法進行無微不至的探察,因任他有通天之能,始終是在裝假,天才曉得能否真的騙過湘夫人。

  湘夫人一陣嬌笑,喜形於色的往後退開。

  龍鷹右手撓空,便要起身。

  湘夫人低罵一聲,飄往房外去,聲音傳回來道:「今天放過你吧!明早到師父的摘仙閣來,否則逐你出門牆。」

  龍鷹躺回榻子去,心中好笑,明天她想不見自己也不成。

  龍鷹再次醒過來,雨早停下來,太陽攀上中天的位置,白色的雲朵低垂著,河原區充盈秋意,風從洞庭湖的方向吹過來。

  他生出無聊的感覺,首次希望是在神都的家裡醒過來,摟著的是人雅、小魔女或任何一位嬌妻,是誰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不用提防對方。

  向抵達湘陰開始,直至今早湘夫人來探看他的情況,他一直處於爾虞我詐的情況下,實在感到厭倦。在這個充斥殺人與被殺,人人疲於奔命去爭奪權力,不得不偽裝蒙騙的「異域」,他以前習慣了的人與人的關係,全被顛倒過來。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他會忽然收到命運賜他的神秘禮物,例如與突厥女郎葵蜜的雨中親熱、苗大姐和小圓、香居的臨時嬌妻,全與美女有關,使撲朔迷離的未來,多出一分神奇美妙的魅力。

  龍鷹坐將起來。

  比之以往任何一個時刻,他更強烈感到必須堅持下去,只有完全掌握大江聯的破綻和弱點,他方有說服女帝的把握,不是如何將大江聯連根拔起,不分青紅皂白的殺得一個不剩,而是巧妙地瓦解這個威脅,讓無辜的人可回復他們嚮往的生活。

  對此他是義不容辭。

  忽然間,一切又變得有意義起來。

  小可汗是對的。

  意義是存在於內心的,由內心的想法去決定外在世界的價值。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龍鷹先到浴房痛痛快快洗個冷水浴,有點像回到荒谷石屋一人獨居時的感覺。想想也感古怪,依道理,荒谷的生活該比現在枯燥沉悶百倍,偏是當時從沒有像現在般感到無聊,或許是有得比較,更可以選擇。選擇繼續留在這裡,又或是離開。

  叩門聲遙傳過來。

  龍鷹沒法猜到誰會來找他。他約好了羌赤和復真在北城會合,弓謀又不該到這裡找他,湘夫人則不會叩響門環。

  匆匆穿衣,龍鷹從後院走往前院應門。

  忽然間,他明白到自己因何不住感到無聊和寂寞。

  這個「家」實在太大了。

  龍鷹拉開大門,以他的機靈大膽,一時間亦看呆了眼。

  香霸負手立在門外,掛著笑容。

  龍鷹心中喚娘,難道給湘夫人不幸言中,這傢伙是為女兒的事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又或是覷準自己功力減弱,殺他來也?

  雖說餚他的表情,不像是來尋晦氣或殺人,但以他的深沉城府,怎知他不是笑裡藏刀?

  唯一使他稍感欣慰的,是感應不到洞玄子,否則除了走為上著外,再無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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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4: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撲朔迷離

  飛霞閣。主廳。

  龍鷹和香霸在桌子兩邊對坐,以茶當酒,互敬一杯。

  直至此刻,龍鷹仍是陷於被動,沒法想通香霸為何多此一舉,到來和他這個「命不久矣」的人說話。但他比任何人更清楚,香霸是不會浪費半句話的人,每個行動,背後總有精確的計算,只是他現在既想不通更看不透,屈居絕對下風。

  如果他為沉香雪而來,反而好應付。

  香霸魁偉而精緻的顏容,現出一個予龍鷹誠懇感受的笑容,以他別具一格,吞吐變成流暢和鏗鏘有力的說話方式,坦然自若的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莫某的先祖,均是新安人。范兄是做生意旳,當對我捫新安人非常熟悉,或已有生意往來。所謂『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我們新安人最著名的先輩,可追溯至被秦始皇嬴政封為『朝請』的烏氏裸,烏氏裸是當時畜牧業鉅子,富甲天下,也是我們新安人的典範,所以新安人十之六、七是經商的,貴商賈而輕科第。營商之法是其貨無所不居,其地無所不至,其時無所不騖,其算無所不精,其利無所不專,其權無所不握。」

  這麼一番高論,出自大江聯最有財有勢的大老闆之口,由魅力十足的香霸娓娓道出,現身說法,其氣勢威力可想而知。

  龍鷹只能唯唯諾諾,又暗裡喊救命。任劉南光說得如何仔細詳盡,總不可能將生意對手的籍貫亦逐一交代,而香霸擺明知道與范輕舟做生意的人裡,有他的鄉里,如不主動說出來,香霸不動疑才怪,只要來個窮追猛打,立可揭破他連假的范輕舟也不是的身份。

  千猜萬想,怎都沒想過會在這些看似不關痛癢的地方,圖窮匕現。

  於此陷於山窮水盡的當兒,腦際閃過靈光,記起劉南光的僚女,輕鬆自然的道:「小弟不但領教過貴鄉的生意手法,還有受贈美女之惠,怎會沒印象呢?」

  他說得含糊,即使那僚女非是香霸的人出手慨贈,香霸仍抓不住他的辮子。

  香霸表面不動聲色,但凌厲的眼神已趨於緩和,令龍鷹曉得押對了。

  香霸微笑道:「正如范兄的名言,男人之事,不是錢銀,便是女人。我們先談生意。不要以為我別的不管,只顧賺錢,我賺錢也要賺得有風格,是我心中的六藝之首。依以前的序列,士、農、工、商,商居末流,不登大雅之堂,縱然經商致富,也不過被視為暴發戶之流,乃庸俗、勢利和缺乏修養的下等人,是大錯特錯。看我開的青樓便清楚,集園林建築和歌樂舞的結晶,不知多少文人雅士從中得到靈思,直接促成文化藝術的發展。」

  龍鷹聽得瞠目結舌,他的話仿似長河大浪,一波一波的滔滔而來,縱有歪理,聽者亦為他的雄辯所懾,難以反駁。

  香霸從容道:「不要以為我經營青樓賭館,等似逼良為娼、蠅營狗苟的奸商。為商也可以有道,大家是自己人,說起話來不用有顧忌。以青樓為例,貨源雖是從各地買回來的年輕姑娘,可是她們成為莫某旗下的女子後,不但得到善待,生活遠勝從前在家鄉的時候,還能讀書識字,學習各種謀生技藝。不說出來,范兄或猜不到,為我效力的美女,不單接客與否由她自己決定,還有分帳和接受打賞,更有由自己贖身和由客人贖身的制度,嚴格執行,所以在我樓內的姑娘,從沒有對人歡笑背人愁的情況。」

  龍鷹想起前晚在因如閣,秋靈和紫芝受他重手打賞後歡天喜地的情況,至少相信了他說的一半話,心叫厲害。

  如果台勒虛雲是戰場上的大師級哲人,香霸便是商場上的思想家,同樣具備引人的風采和魅力。

  怎麼樣的邪惡家族,方能孕育出如此超卓的邪惡人物?表面仁義道德,暗裡壞事做盡。如非曾在暗裡偷聽過他和洞玄子密談,又知他是力主幹掉自己的人,說不定會因他精采紛呈的言談和內容傾倒。

  這傢伙花這麼大的氣力來討他的歡心,究竟是何居心?龍鷹吁出一口氣,道:「姑娘們開心,莫大老闆賺得更決更多,確是了不起的手段。不過小弟對青樓賭館,只屬私人的興趣,卻沒有沾手的意圖。」

  香霸欣然道:「莫某因見大家都是商界出色當行的人,一時興起,閒聊兩句,這些話別人求我都不會說出來,聽到亦不明白。我今天來找范兄,是要談另一樁大生意,且是史無先例的創舉,亦只有我們衷誠合作,方有可能辦得到,對本幫的好處,更足難以估量。」

  龍鷹心中大奇,看神情,聽語氣,他是認真的。如此豈非矛盾至極,他究竟想殺自己,還是想合作?

  道:「願聞其詳。」

  香霸閒聊似的道:「敢問范兄,天下間,你心中最能賺錢的,究競是哪一行的生意?」

  龍鷹差些兒立即動手,只要能殺死這個罪惡王國的大頭子,等於廢去大江聯一半的武功,縱然身份敗露,仍穩賺不蝕,對女帝、對自己均有交代。可是心念電轉裡,卻沒法采此策謀。首先是要殺香霸,絕不容易,兩敗俱傷時,吃虧的肯定是自己,且因身負的責任不單是今晚向復真的承諾,更是對大江聯裡所有無辜者的責任。

  終於遇上有人來考究自己這連做生意新丁也算不上的人。劉南光告訴他的,是在做生意過程裡遇上的人和事,而不是做生意的心得。

  際此被香霸逼入死角的一刻,他的腦筋以驚人的高速轉動,呼吸間搜索枯腸,忽然想起桂有為。最賺錢的生意,當然落在最有勢力,與官方關係最良好的幫會手上,當年武曌為要逼徐子陵和石青璇所生的女兒到神都來和她見面,禁止竹花幫的船使用大運河,差點令竹花幫崩頹。

  竹花幫運的貨物裡,最大宗的正是鹽貨,這是桂有為閒聊時告訴他的。

  鹽雖是微物,但大多數地區都無法自產,要依賴產地的輸往。在高原,青海一帶是豐盛的產鹽區域,故此在欽沒晨日掌權的日子,他將私鹽賣給于闐的撒倫多,令撒倫多成為於聞駱駝王外另一鉅子。蒲昌海的安天亦說過,可以用鹽換取財貨。

  時間再不容許他思索下去,衝口說出唯一可提供的答案,道:「鹽!」

  香霸拍案道:「英雄所見略同。如論產鹽區,莫過於兩淮,兩浙次之,鹽商更是眾商中的貴族。像揚州商社的龍頭獨孤朔,便是以將鹽供應給竹花幫起家,又如海南首富屈鼎,擁有數以千畝計的鹽田,其他人的生意不論做得如何大,比起他們來說仍是望塵莫及。」

  龍鷹記得確曾聽過兩人的名字,後者更被風過庭懷疑與大江聯有關係,看來是一場誤會。

  香霸的聲音在他耳鼓裡響起道:「范兄以前不是有『玩命郎』的外號嗎?為何有個這麼別緻的名號?」

  龍鷹心中大罵。

  這傢伙有如一台投石機,不住拿問題朝他狂轟。攤手道:「恐怕你要去問為我改此名號的混蛋了。」

  香霸啞然笑道:「對!但我喜歡『玩命』兩字,不論商場、戰場,玩命方有樂趣,始有成功的機會,沒有膽量者,只配做龜孫子。」

  龍鷹不解道:「莫大老闆絕不缺資本,手下更是能人無數,鹽貨生意要做便做,何用來與小弟商量?該找小可汗才對。」

  香霸有感而發的嘆道:「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接著微俯往前,雙目精芒爍爍,直望進龍鷹眼裡去,沉聲道:「只看調控鹽的生產和買賣,可觀一朝之盛衰。當朝廷能全面操控,代表政權高度集中,一切由官府話事。當年『少帥』寇仲和徐子陵剛出道時,從海沙幫偷得一船鹽貨,運往內陸圖利,那時正值天下大亂,現在即使兩人再幹一次,肯定過不了揚州水師的關防。海沙便是海鹽,以海沙做為幫名,可見鹽的重要。竹花幫之所以能興盛,正因與朝廷關係密切,又肯納重稅,但仍是有暴利可圖,愈做愈大。」

  龍鷹明白過來,苦笑道:「原來大老闆看中小弟和軍方的關係,但那只是地方上的關係,難以像桂有為般直達朝廷。」

  香霸胸有成竹道:「做生意,專講利益,若朝廷感到批准我們沾手鹽貨買賣,對他們有巨大的利益,何樂而不為?問題在他們連我是誰都不清楚,只會信任像你老哥般與他們有關係的人。只要你肯點頭,由今天開始,我們便是生意的好夥伴。范兄或會奇怪,為何我不直接和小可汗談,由他壓下來要你與莫某合作,因為我曉得做生意不該是這樣子的,需要的是大家兄弟般衷誠合作,否則范兄幾下手法便可耍掉我。」

  龍鷹的興趣來了,道:「如何可以說服朝廷呢?」

  香霸好整以暇的道:「仍是做生意最原始的招數,叫『以物易物』。現在邊疆形勢吃緊,動輒駐軍以十萬計,不論軍糧、軍餉,都只能靠邊境駐軍在戰鬥間歇中屯田,以及朝廷從糧食產區運往。但官方的糧貨輸送,怎及得上民間的效率和活力?且邊界長達萬里,大多荒蕪偏僻,故常受缺貨之苦。我們可提供的,正是解決這難題的妥善辦法。」

  龍鷹呆瞪著香霸,他是深悉軍務的人,比任何人更明白香霸這個提議對女帝的誘惑力,郭元振最能打動武曌的,正是於邊境屯田的提議。

  香霸壓低聲音道:「我們以供應邊地用糧來換得鹽貨的專賣,並保證依足朝廷指示,將鹽運送各地,只要朝廷肯讓我們試辦一段時問,一時之計會演變為長遠之策,一切由你老哥出頭,我在背後支持,說不定我會結束所有青樓、賭館,只做鹽貨生意。」

  龍鷹終於明白到他「轉行」的鴻圖大計,不論他的青樓、賭館做得如何大,始終屬見不得光的行業,非是長遠之計。他要做的是商家裡的貴族,且與朝廷建立關係,就像妲瑪夫人打進李顯的圈子裡,香霸亦欲因應形勢轉營別的買賣。而香霸唯一成功的路途,是將「范輕舟」置於絕對的控制下,成為他的傀儡。否則不論如何分賬,最後得益者仍是「范輕丹」。

  龍鷹挨往椅背,道:「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大家如兄弟般合作,千萬不要玩陰謀、耍手段,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香霸大喜道:「范兄是點頭了!」

  龍鷹伸手和他相握,道:「生意還生意,幫會是幫會,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香霸大力握緊他,言懇意切的道:「這個當然,我做生意一向牙齒當金子用,一諾千金,絕不食言,范兄很快會清楚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龍鷹心忖爾是何人,老子一清二楚。不過直至此刻,他仍猜不到香霸在玩什麼把戲,在殺自己外耍何花樣。或許未來的引人入勝處,正因其深藏在迷霧裡。龍魔道:「大老闆勿要令小弟失望。」

  香霸道:「待莫某回去將整件事思考一遍,數天內必有完整計劃奉上。」

  龍鷹起身送客。

  香霸環顧廳內廳外,鎖起眉頭道:「男人怎可沒有美女伺候,我立即遣秋靈和紫芝到這裡來。」

  龍鷹嚇了一跳,道:「小弟現在情況特殊,不宜有女人在屋內。」

  香霸當然「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兩眼一轉,道:「兄弟在修練童子功嗎?哈哈哈!」

  龍鷹苦笑道:「大老闆真懂說笑,我該是著了湘夫人的道兒,與女人歡好時,不時有真元外洩之象,昨晚便睡極仍感不夠,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唉!真不知這女人打什麼主意,她自己又不肯與我上床。他奶奶的,雖名為訓練小弟成材,卻是不安好心。」

  這番話有真有假,香霸來騙他,怎可沒有回報?

  香霸輕描淡寫的道:「女人心,海底針。不要看湘夫人巧笑倩兮,整天一副勾引男人的多情模樣,事實上她在這裡確是守身如玉。哈!你道莫某不想上她嗎?只是無從入手。照我看,她是因感到你的威脅,怕終有一天向你投降屈服,才和你耍耍花槍玩兒。這樣吧!風月樓最近來了八個漂亮娘兒,質素之佳,是近數年罕見,尚未推出見客,若合范兄眼緣,便挑選兩個,當是兄弟送給你的見面禮。」龍鷹暗想不去挑選便成,任他自吹自擂,邊送他出門。

  香霸去後,他在廳子坐下,左思右想,始終看不穿香霸葫蘆裡的藥,香霸究竟想利用自己轉行還是要殺死自己,一天的變化為何會這麼大?

  時候也差不多了,龍鷹將千頭萬緒的心思收攏起來,先親手餵飼飛箭,又騎它飛馳一匝,方出發往南城去。

  雨在一個時辰前收止,只餘陣陣帶點寒意的秋風。太陽沒入西山之後,落處凝聚著一團絢燦的晚霞。轉暗的天空,幾朵白雲飄遊著。

  暮色籠罩下,兩隻蒼鷹在高空上盤旋,自由自在。

  雨過天晴的景色格外迷人。

  抵達南城外的湖邊,方記起自己整天沒有半個包子下肚,正猶豫該否趁尚有時間,找個館子醫肚,十多騎旋風般衝出來,鮮衣怒馬,惹人注目。

  領頭者正是夫羅什,最氣人的是復真的心上人翠翠正坐於其後,一手不情願地抱著他的腰,秀眸紅紅腫腫,只要不是盲的,都看得出她曾哭過一場。

  龍鷹冷靜如常,壓住怒氣,目光掃過他今晚的同黨,驀地接觸到一雙精芒凝聚,似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眼神,瞇縫著,像冷冰冰的刃鋒般對準著他,流露出一種不論什麼事都會亡命去幹的無畏意志和精神。

  夫羅什等人卻沒留意到他的存在,一陣風般朝北城去了。龍鷹湧起莫名的殺機。

  「龍鷹!」

  龍鷹一震轉身。

  一艘輕舟緩緩駛至,坐在船尾的划船者雖全身裹在斗篷長袍裡,但其纖美的身形體態,卻非任何衣物所能遮掩。

  龍鷹忘掉一切的騰身而起,橫過兩丈的空問,落到船隻中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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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野火舞會

  萬俟姬純宛如融入了黑夜的美麗幽靈,載著龍鷹,將船隻劃進湖灣林木隱蔽處,一雙眸神像在最深黑的海洋裡閃亮的神秘寶石,凝視著他。

  一陣比以往與她任何接觸更為強烈的激動,潮浪般捲過龍鷹的心神。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念她,渴望可以再將她擁入懷裡去,讓她在耳旁傾訴有關她的一切。他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她在自己心底裡激起的微妙感情,可是當此刻面對著她,他無需任何努力已深刻地體會到兩人間耐人尋味的關係。愛是種非常折磨人的感覺,當愛上的是秘不可測、若即若離如她般的女子,卻也令他嘗到前所未有的動人滋味。

  萬俟姬純輕輕的道:「我要走了!」

  龍鷹失聲道:「什麼?」

  萬俟姬純現出編貝似的雪白牙齒,盈盈笑道:「你這人哪,總愛大驚小怪。我和你都不是屬於這裡的,我要離開,有一天你也要離開。」

  龍鷹道:「你走了,我怎麼辦?」

  萬俟姬純哄孩子般道:「走了也可以回來嘛!何況姬純和你的事,尚未有完結。」

  龍鷹熊熊烈燒著希望的火焰,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和姬純的事,究竟是什麼呢?姬純說清楚點好嗎?我可以跪下來求你。」

  萬俟姬純「噗哧」笑道:「看你的模樣,不知是可憐還是好笑。算人家怕了你,告訴你吧!只有在一個情況下,姬純才可以和族外的男子歡好,就是這人比族內所有男子更優勝,可讓優秀的血緣進入族內,令我們保持強大。姬純是看上你哩!你更是我們怎都沒法殺死的人,所以沒有人敢懷疑姬純對你的看法。只要一天沒懷有魔門邪帝的孩子,姬純和你的事絕不會告一段落。」

  龍鷹的魔目不住睜大,難以置信的直瞪著她。

  萬俟姬純平靜的道:「數百年前,我們已痛失向雨田這個天賜機緣,今天姬純絕不肯再錯過他的隔代徒兒,該是我們的,終於回歸我們,保持秘族的強大,是我族最神聖的使命。」

  龍鷹渾身充盈著怎都沒法訴諸語言的奇妙生機和感覺,宛似登臨最高的山巔,朝任何一方眺望都是最壯麗的冰川河源,群峰俯首腳下。道:「由於小弟精氣收斂,不容易令女子懷孕,到今天只美修娜芙為小弟生了個寶貝兒子,是因日夜不停的和她躲在高原的帳幕內歡合,恐怕至少幹過一百次,方有如此美妙成果。哈!爽透了!」

  萬俟姬純絲毫不因他大膽無禮的言語輕薄而露出羞態,還狠狠白他一眼,若無其事的道:「那姬純便和你好一百次,如仍未有結果,一腳踢你出帳。」

  龍鷹意氣風發的道:「好第一次後,包保姬純捨不得踢小弟。」

  又道:「那晚姬純正是要告訴小弟有關生孩子的事,只是來不及說,對嗎?」

  萬俟姬純沒好氣道:「早曉得讓你清楚姬純對你的心意,以後會多災多難。我要警告你,未到時候,不准你碰人家。」

  龍鷹嘻皮笑臉道:「這個有得商量,但要先告訴我何日何時方是我們的吉日良辰,讓我看看能否忍到那個好日子?」

  萬俟姬純終於吃不消他再沒有任何忌憚的調侃輕狂,嗔道:「你再這樣子,姬純立即離開。」

  龍鷹笑嘻嘻道:「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走。說說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總可以吧!」

  萬俟姬純舉手將斗篷往後掀,現出絕世容顏,烏黑的秀髮如雲如瀑的垂流下來,美眸深注的柔聲道:「今晚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龍鷹肅容道:「只要姬純吩咐,我必會為你辦得妥妥當當。」

  萬俟姬純嬌軀一動,坐入他懷裡,緊緊擁抱他,雙手熱烈地撫摸他的背脊,還獻上香吻,熾烈的感情,在他們間來回激盪。

  龍鷹忘掉了這是大江聯總壇,敵人的重地,忘掉了今晚的約會,需做的事,甚至忘掉了身在一艘飄泊湖邊的小舟上。

  萬俟姬純任由龍鷹一雙魔手為所欲為,湊到他耳邊道:「我要你為我殺一個人」

  龍鷹是最遲到達的,幸好只是遲了半刻鐘,集合的地點是北城南門外湖畔的涼亭,也是與葵蜜最初約定的位置。

  葵蜜打扮得清麗脫俗,穿的是淺黃色的緊腿小口長褲,上穿從頭往下套、有領無衽的連衣裙,粉紅色,上繡彩色花邊,裙長及膝,外套緊身坎肩,最別緻的是在腰間繫彩色圍裙,那種來自煥發青春的驕傲,確可迷死人不償命。

  她還頭戴圓頂繡花棉帽,前沿綴滿銀鏈,佩耳環、項鏈,那種醉人的異族少女風情,以龍鷹的見多識廣,也感難以抗拒,何況還是人約黃昏後。她肯應約而來,足令他受寵若驚。雖只是初識,對她近乎一無所知,可是街廊避雨的親暱接觸,令他們間早建立起男女間微妙的默契。

  葵蜜白裡透紅的俏臉現出興奮的神色,正和羌赤聊得興高采烈,掩不住芳心內雀躍之情,復真則愁眉深鎖,呆立一旁。

  葵蜜見龍鷹到,不顧一切的奔出亭子來,投進龍鷹的懷抱去,嚷道:「原來你就是一下子將夫羅什轟進河水裡的大英雄,想不到呵!」

  龍鷹軟玉溫香抱滿懷道:「美人兒認識羌赤和復真嗎?」

  葵蜜側起俏臉著他吻臉蛋,道:「他們是三壇級和四壇級的大人物,是了不起的人,更是寬公的心腹手下,不認識也聽過呵!復真給人欺負得很慘,范郎定要為他出頭。」

  龍鷹親了她臉蛋、鼻子和大眼睛,笑道:「你怕看打架嗎?」

  葵蜜傲然道:「怎會怕呢?還最愛看呵!不過聽說他們有十多人,范郎要葵蜜為你們召援嗎?打完架我們才親熱。」

  龍鷹見她嫵媚迷人,對男女之事經驗豐富,一點不害羞,且放浪形骸,不禁為之心神皆醉。為了讓洞玄子放心對付自己,他這幾天必須扮出放縱情慾的姿態,葵蜜正是理想的對象。放開葵蜜,向羌赤和復真道:「是時候哩!」

  今晚就算殺人放火,小可汗、湘夫人和香霸一方都不會追究,皆因小不忍則亂大謀,逼走了他不但難向寬玉交代,更錯失唯一能收拾他的機會。想到這裡,不由手癢起來。

  穿過長達十多丈的林中斜道,葵蜜像只快樂鳥兒般挽著龍鷹的臂膀,依偎著他登上一個小丘,視野倏地擴展,幾疑是跨越了遙闊的距離,踏足塞外的草原。

  一個多彎曲折的小湖,像一面明鏡般嵌在廣達百畝的平坦草原上,湖水晶瑩清澈,反映著燦爛的星空,大群天鵝,淒息湖邊淺水處,又或繞湖低飛,自由自在。從這個角度看去,整個湖原區被參天的雲杉圍起來,沒有半點此為北城一隅的感覺,與北城的其他部分,便如兩個截然有異的世界,之間沒有任何關連。

  龍鷹探手過去,摟著葵蜜的腰肢,心中強烈地思念在高原時的日子,每一個與美修娜芙在羌塘湖旁帳幕內度過的晚夜。

  草浪隨風起伏,散發陣陣清香,湖岸疏疏落落生起數十堆篝火,數百年輕男女圍著各堆篝火彈奏樂器,唱歌跳舞,篝火送出裊裊煙霧,在半圓的月亮照耀下,升騰消散,草原較遠處搭起零星的氈房,這一切組成南城繁華外最優美的自然風光,對龍鷹來說,野火場比青樓賭坊更具吸引力。不需任何努力,立即全情投入。

  羌赤和復真來到兩旁。

  復真用盡眼力去搜尋,心焦如焚。

  龍鷹戟指道:「他們在那裡,翠翠坐在夫羅什旁,正恭候我們大駕。」

  葵蜜嬌聲滴滴的嚷道:「在哪裡呵!人家什麼都見不到。」

  復真道:「是否另一邊湖岸最多人聚集處,還有人似在表演馬技?」

  羌赤道:「范爺真的看到夫羅什?」

  龍鷹道:「難道我騙自己的兄弟嗎?」

  復真擔心的道:「這麼多人,最怕大部分是站在夫羅什那一邊的。」

  本唯恐天下不亂的葵蜜亦感心怯,道:「夫羅什最愛聯群結黨,恃勢橫行。」

  龍鷹道:「我們邊走邊說。」

  羌赤和復真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雖明知對方至少有三、五個人壇級在四壇之上,事到臨頭,反冷靜沉著,隨龍鷹走下草坡,往湖邊舉步。

  龍鷹道:「只要我一開聲,包保敢立在夫羅什同一陣線者,只剩下十多人。誰敢幫腔,看我刮掉他的牙齒。」

  葵蜜失聲道:「可是數百人一齊起哄,我們怎麼辦?」龍鷹笑道:「人多有屁用?多些來密些手,我說包其他人噤若寒蟬,就是噤若寒蟬。他奶奶的!憑這些未長滿毛的小子,竟敢來惹我范輕舟?」

  連對他信心十足的羌赤和復真,亦感雜以相信。

  葵蜜怯懦的道:「人家待會怎辦好呢?」

  龍鷹漫不經意的道:「想看熱鬧,先去找個有利位置,羌赤和復真會照顧你的。若害怕的話,就在附近找個空帳等我。哈哈!」

  葵蜜一挺高聳的酥胸道:「當然要看范郎逞威風哩!唉!但人家也害怕呵!怕范郎應付不來。」

  羌赤道:「動起手來,如何照顧葵蜜?」

  復真道:「給他們天大的膽子,都不敢碰葵蜜。」

  四人抵達湖邊,開始繞湖而行,所到處,圍著篝火跳舞唱歌的男女中,不時有人呼喚葵蜜的名字,邀她加入。

  葵蜜心神恍惚的一一婉拒。她既興奮又害怕,心情矛盾。

  龍鷹道:「你們兩個千萬不要動手,否則我的計策會不竅光。現在要決定的,不是如何搶翠翠回來,而是當翠翠到手後,究竟是送她回風月樓、左帥壘,還是我的飛霞閣?」

  復真緊張的喘了兩口氣,苦澀的道:「現在來說這個,是不是言之過早呢?」

  龍鷹沉聲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我是夫羅什,又或在背後策劃整件事的那個人,只要稍耍手段,便可逼得我們不得不立即動手。所以我們的第一步,就是將主動權重操手裡,由我們牽著對方鼻子走,我要他們往東便往東,要他們向西走也絕不會跑往東南面去。哼!竟來和老子玩花樣。」

  葵蜜一臉迷醉仰慕的神色瞧著龍鷹道:「他們會耍何手段花樣呢?」

  龍鷹輕鬆的道:「例如見到我們出現,立即喂春藥給翠翠吃,再當著我們向翠翠毛手毛腳,復真可忍得住不去和他們拚命嗎?」

  復真立即駭得臉無人色,雙目噴火,道:「我去和夫羅什拚命。」

  龍鷹喝道:「冷靜點,否則如何行走江湖?任何事都可向好處想,只要喂春藥的人不是你,但你卻捧著個春情如火熱的美人兒回家成其好事,誰能怪你?要怪便怪夫羅什。對嗎?」

  葵蜜媚態橫生的白龍鷹一眼,道:「范爺很壞呢!」

  龍鷹伸手拍拍她香臀,笑道:「我何時說過自己是好人?哈!快到哩。復真你心裡要有個準備,看到什麼都當作看不見,如此夫羅什反會索然無味,大感沒趣。」

  前方千多步外湖畔平原處,生起八堆篝火,團團圍著三百多個年輕男女。男的雄赳赳,女的扮得花枝招展,剛才在南城外遇上與夫羅什結伴的十多人,全坐在右方斜上去的山坡處,有居高臨下的優勢。除坐在夫羅什旁的翠翠外,他們中還有三個突厥女郎,與他們態度親熱,正在調情嬉鬧。

  果如龍鷹所料,翠翠嬌嫞無力地挨著夫羅什,任他摟著香肩,星眸半閉,雙頰赤紅,胸脯因急促的呼吸不住起伏,擺明被夫羅什下了手腳。

  羌赤拍拍復真,著他冷靜。

  一組美少女正在隨鼓樂起舞,她們的動作不大,只是圍成圈子,揮動玉手,做著前進後退的簡單動作,不知為何卻能令人感到賞心悅目至極,當她們圍攏成圈,仿如花蕊,散開時則似鮮花盛放,不住重複,卻是教人百看不厭。夫羅什等十多人的目光全往他們投來,人人臉現冷笑。

  龍鷹從容道:「復真放心,我不會讓夫羅什有當眾輕薄翠翠的機會。」

  羌赤道:「坐在夫羅什右邊的兩個人,一個叫崔凌,另一個叫蛟騰,都是七壇級的硬手,屬高奇湛的人。范爺看得對,這是個針對你設計的佈局。」

  五百步。

  歌聲仙樂般在草原飄揚。

  葵蜜花容失色道:「七壇級的人從不到這裡來,怎辦好呢?」

  龍鷹微笑道:「我管他娘的什麼壇級。對方真正的殺著,是夫羅什左手邊那年輕漢子,像小弟般半壇都沒有,武功卻以他為最高。」

  復真愕然道:「我從未見過他。」

  龍鷹淡淡道:「他現在的名字叫活人,很快須改名為死人,其他的,你們都不用理。」

  三人齊吃一驚。

  葵蜜死命抓著他的手,緊張的道:「你要殺人嗎?」

  龍鷹低聲道:「退到後面去。」

  葵蜜打個寒顫,移入羌赤和復真中間去。

  眾女郎舞罷,嬌笑著各自回到東一堆、西一堆繞篝火而坐的同夥裡去,登時惹來一陣起哄。

  喧鬧聲漸歇之際,掌聲沖天響起,雖只是龍鷹一個人在鼓掌,可是每下清脆的掌音,卻蓋過了數百人的笑語聲,敲進每一個人的心裡去。

  數百人朝已來至百步許遠、龍鷹等四人處望過來。

  翠翠也似清醒了點,見到來者中有愛郎在,駭得坐直嬌軀。

  復真見夫羅什摟著心上人的香肩,不讓她起身,恨得咬碎牙齒,狠狠道:「我要宰了他。」

  到五十步的距離,龍鷹停止鼓掌,冷冷道:「這是范某人和高奇湛間的事,也是寬公和小可汗間的事,誰敢插手,休怪本人辣手無情。」一句不提夫羅什,擺明不放他在眼裡。

  連羌赤和復真都大吃一驚,想不到龍鷹會搬出與小可汗和高奇湛對著干的高姿態。

  野火會一時靜至呼吸也似停止了,只餘柴枝燒得「?啪」作響。

  絕大部分人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反應。縱然有人傾向夫羅什的一方,可是因著事情的嚴重性,哪還敢幫腔起哄?

  幾句話,立即將夫羅什一夥孤立起來。當然,他們仍在人數上佔絕對優勢,可是只要看看龍鷹雙目魔芒遽盛,容色冷漠,像說著與己無關的話的神情,加上似是與生俱來的氣勢和信心,誰都不認為他是不自量力。

  夫羅什怔了一怔,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顯然是被龍鷹的氣度和說話的語調內容鎮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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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4: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北城之戰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夫羅什一夥中響起,慢條斯理的先「嘖嘖」兩聲,悠然道:「范哥兒是否喝多了兩杯呢?此事委實奇哉怪也,我們十多個兄弟到這裡是來參加野火會,忙裡偷閒,享受人生,你老哥卻忽然怨氣沖天的趕來,不但干擾大家盡歡的興頭,還口出狂言,左一句我們尊敬的小可汗和高帥,右一句寬公,聽得我們人人一頭霧水。識相的立即給大夥兒道歉賠罪,是非曲直,在場的每一個人可做見證,豈容你砌詞狡辯?」

  在場者大部分人點頭同意,登時將龍鷹營造的如虹氣勢壓下去,對方這招是以陰柔克陽剛。

  龍鷹毫不在乎的聳聳肩膊,先回頭向葵蜜展露一個燦爛的笑容,輕輕道:「隨我走三十步,會進入欣賞好戲的最佳位置。」

  接著負手往前散步似的走過去。

  說話者位於夫羅什後方,有點讀書人的氣質模樣,留著一撮山羊鬚,說話時雙目不注轉動,滿肚子壞水,卻是能言善辯之人。

  羌赤和復真護著葵蜜,隨龍鷹來到野火會的外圍依言止步,現龍鷹單獨一人直走到篝火堆間的空處。

  龍鷹旋轉一匝,目光掃過在場的眾突厥女郎,哈哈笑道:「話說得愈漂亮,可是當言行不符,適足顯其奸鄙。這位滿口仁義道德的仁兄,敢否舉起左手,任衣袖滑下來,讓在場的好漢、美人,欣賞閣下裝在小臂能發射淬毒鋼針的小玩意呢?」

  全場愕然。

  夫羅什一方的十六個人,人人色變。那書生的臉色最難看,不但因被揭破暗藏歹心,更因完全掌握不到龍鷹憑什麼看破他。

  龍鷹的確是「看破」他的陰謀手段,皆因初抵神都,與橫空牧野友好較量時,曾被人憑此種以機括發射的毐針偷襲,故當見到此君說話時,左手的動作有點不自然,留神觀察下,做出判斷。

  見那書生模樣者不敢揭開衣袖,以示清白,場內處處響著「嗡嗡」私語,既驚奇龍鷹似是無所不知的能耐,也對夫羅什一方的謊話連篇和不夠光明磊落生出鄙視。

  龍鷹面向分上下三排坐著的夫羅什等人現出笑容,好整以暇的道:「老子本不想以蠢材來呼喚爾等,可是卻再找不到更貼切的稱謂,只看你們坐的位置,便知你們是嚴陣以待,否則兩個七壇級的高手崔凌和蛟騰,怎會恰巧坐在小羅的右邊?當然是奉小高之命,保護脆弱的小羅。呵!大家勿要因小羅左旁的小子生口生面,以為他是平凡之輩,事實上他才是他們裡的頭號高手,走的是深藏不露的路子,詐敵、惑敵,然後克敵,一不小心,肯定連老子也會著他的道兒。好笑呵好笑!」

  包括夫羅什一方在內,沒有人想過可從他們坐的位置,揭穿他們早心懷不軌的玄虛,既驚訝又佩服,登時托起龍鷹首輪說話的真實性,不要說敢干涉,就連起哄亦不敢。

  場內鴉雀無聲。

  夫羅什狠狠道:「我們愛怎麼樣坐就怎麼樣坐,哪由得你來說我們?」

  龍鷹笑嘻嘻道:「老子還以為你忽然啞了,怎知仍能口吐人言?哈!小羅你也抓起衣袖給大家看看,如何?」夫羅什立即語塞。

  夫羅什左邊那年輕高手發言了,正是此人,於南城外與立於湖畔的龍鷹對視。沉聲道:「聯內嚴禁私鬥,仁兄卻到來挑釁惹事,究竟有何居心?」

  龍鷹又旋身一匝,向四方打恭作揖,神態滑稽,仰天哈哈笑道:「這叫『做賊的喊捉賊』,小羅強將我兄弟復真有贖身之約的心上人翠翠姑娘帶到這裡來,又餵她服下春藥,只可以狼心狗肺形容之,我的兄弟則是英雄救美,善惡之別,清楚分明。私鬥也好,公斗也罷,今晚你們十六個蠢人,沒有一人能置身事外。他奶奶的,各位仁兄、仁姐,請聽小弟幾句忠告,小弟一動手,包保這批蠢材暈頭轉向,不辨東西,也不知會將毒針射到哪裡去,最怕是誤傷無辜。哈!大家是聰明人,該曉得怎麼辦吧!還有,若仍與他們坐成一堆,勿怪老子當你們是他們的同黨。」

  他的話,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說服力強大,且有種輕鬆寫意的味道,比之疾言厲色的說出來,更令人願意聽從。

  坐在夫羅什那面山坡的人,紛紛起立離開,往篝火圈的另一邊移動,包括坐在他們中間的三個漂亮突厥女郎,只餘翠翠一人,沒法離開夫羅什的魔爪。

  形勢劇改。

  山坡上只餘下夫羅什一夥十六個人和翠翠,與坡腳處火堆間的龍鷹成對峙之勢,壁壘分明,其他近四百青年男女,全聚在另一邊,個個既緊張又興奮,等候好戲開鑼,看龍鷹的手底是否如他的嘴子般硬。

  龍鷹兩手負後,柔聲道:「翠翠姑娘,是回家的時候哩!」

  翠翠雙目現出掙扎的神色,卻給夫羅什摟著她肩頭的大手制得難以動彈。

  夫羅什「呸」的一聲道:「翠翠愛跟著我,想要人便上來搶吧!」

  復真怒喝道:「跟著你?你敢讓她說話嗎?」

  龍鷹打手勢阻止復真說下去,道:「小羅你真懂老子心意。」

  「砰!」

  驀地火屑爆濺,激起漫空火點,其中一堆篝火的七、八根已燒得通紅的柴炭,如箭矢般往坡上的十六個人投去。

  沒有人明白,為何龍鷹只是輕輕一踢,火器竟像由七、八個人以弓射箭般,精準至令人難以置信。

  其中三枚「火器」,目標是夫羅什左右兩旁的三大高手。

  就在火器仍在襲敵途上,龍鷹以彈射奇技,身體與草坡的斜度平衡,離地尺許的貼地朝上方敵人筆直射去。人未至,雙手分別劈出隔空掌,直擊正從坡上彈起來迎戰的敵人。

  夫羅什十六個人,個個曉得龍鷹隨時動手,早蓄勢以待,只沒想到他竟沒因翠翠而有絲毫顧忌,發動火攻。幾是全體從斜坡彈起,發出勁氣好將燃燒著的火炭來個凌空擊落,解去眼前之災,再迎戰龍鷹。

  首當其衝的兩個人,位於前排的正中處,正要運勁拍下迎面射至的火器,龍鷹的魔勁卻後發先至,撲胸直撞,此兩人乃四壇級好手,雖是措手不及,仍能臨時變招,改為硬檔龍鷹威勢驚人的隔空掌勁。

  「砰!砰!」兩聲,到勁氣交鋒,兩人方知龍鷹的魔勁古怪至極,隱含側撞的狂猛力度,慘哼兩聲,被帶得分往兩邊踉蹌跌去,撞著左右同夥的肩頭,四人同時立足不穩。

  著火的柴枝暢通無阻的在兩人左跌右仆下露出的空檔穿過,直投往第二排忽然須面對火器攻擊的兩個人。

  牽一髮動全身,何況多人受到影響,嚴謹的陣勢立告陣不成陣,本該威脅力不大的火器攻擊,立時威力劇增,令敵人應接不暇。

  「砰!砰!砰!砰!」

  每根燃燒著的火柴,莫不隱含魔勁,且角度巧妙,直射彎入,將十六個敵人全籠罩在攻擊內,只餘翠翠一人仍坐在草坡上。

  如論整體實力,只那神秘高手和兩個七壇級人物,足有與龍鷹狠拼一場的力量,加上其他人的配合,龍鷹肯定吃不完兜著走。但如論謀略戰術,魔種的機變百出,能人之所不能,這些人實在差遠了,空有壓倒性的優勢,卻是有力難使,無從發揮應有的戰力。

  火屑黑煙四濺,情況混亂至極時,龍鷹穿入敵方腹地,施展近身撲擊之術,向四周仍在手忙腳亂應付火器的敵人發動疾如迅雷激電的狂攻。

  為了營造己方是迫於無奈下應付挑釁的受害者形像,夫羅什一方雖有三人在袖內暗藏歹毒暗器,卻沒有攜帶利器,他們大多擅長某種兵器,拳腳功夫始終非是其強項,遇上有兵器和沒兵器絲毫不減殺傷力的龍鷹,立即大吃眼前虧。

  慘叫痛哼連聲裡,五個敵人不是頹然倒地,就是給龍鷹的腳踢身碰,弄得往四外拋飛,硬撞在己方同夥處,混亂如漣漪般擴展。

  龍鷹亦中了對方兩拳一腳,但力度不足,加上龍鷹有魔勁護體,又避過要害,這次攻擊只像在為他搔癢。

  下一刻,他已突破對方的第二排,殺至翠翠前方。

  夫羅什怎想得到龍鷹來得這麼快,駭然下舉臂發射毐針,射向他心窩。

  崔凌和蛟騰不愧七壇級高手,身手了得,臨危不亂,一個從側揮掌疾劈龍鷹頸項,另一從左外檔搶往龍鷹後方,來記側踢,腳尖直錐向龍鷹背心處,如給他踢屮,腳尖含的真勁,會將龍鷹的脊骨硬生生踢斷。

  夫羅什左邊的神秘高手更是不凡,一個旋身,已欺到龍鷹右側,右手成鳥啄,叮向龍鷹脆弱的耳鼓穴,下面則一腳直踢,取的是龍鷹的右足踝,攻勢凌厲有效,如龍鷹只顧避針,肯定立斃當場。

  「叮!」

  沒人看得清楚龍鷹肉眼難察的手法,只知他揚手彈指,毐針立即改嚮往神秘高手射去,他還隨針側移,不單避過崔凌和蛟騰有如燃眉之急的殺著,還一邊以肩頭向為避毒針駭然閃躲的神秘高手胸口撞去,一邊臨別秋波的一腳側踢往移前準備攻擊他的夫羅什下陰必救之地。

  敵我雙方以快打快,形成戰圈內的小圈子!一時間其他人無從插手。

  羌赤、復真、葵蜜和數百旁觀者,人人看得目瞪口呆,呼吸屏止。龍鷹以一人之力,硬撼對方十多人,卻絲毫沒有被圍毆之感,還似他愛教訓誰便教訓誰,主動全操於他掌握內,精采紛呈。

  「砰」的一聲,歷史二度重演,夫羅什一掌下封,硬擋龍鷹勁度十足的一腳,哪吃得住魔勁,立即往後拋跌,那壞鬼書生剛要偷進戰圈,好施放毐針,被夫羅什撞個正著,慘嚎一聲,與夫羅什一起倒跌,狼狽不堪。

  十六個人裡,已有六人暫時失去戰鬥力,且或跪或躺,成為障礙。

  勁氣交擊聲連串響起,龍鷹如影附形的追著那神秘高手展開長江大河般的攻擊,逼得對方且戰且退,此子確是一等一的強手,雖被龍鷹殺得汗流浹背,左支右絀,仍能保住小命,可是在兩、三下呼吸間,硬擋龍鷹十多招強攻,已告內腑受創,鮮血不住從眼、耳、口、鼻滲出,形如厲鬼。

  此時崔凌和蛟騰方及時殺至,正要和神秘高手對龍鷹來個前後夾攻,其他人亦圍攏過來,進入攻擊位置。龍鷹眼看辛苦營造出來的大好形勢,將盡付東流,遂大喝一聲,神秘高手已給他盪開雙拳,一腳撐在小腹處,噴血拋飛。

  龍鷹一個旋身,切入崔凌和蛟騰中間,一點不理招呼到身上的拳掌,只求擊中敵人。

  「砰!」神秘高手重重掉在草坡上,還往下滾去,肯定弄出了人命。

  激戰雖是方興未艾,但已接近尾聲。

  龍鷹硬捱兩人三拳、兩掌,只是避開要穴,又以卸勁令對方沒有擊實,吐出小口鮮血,兩人卻給他重創,打著轉噴血失控的踉蹌跌墜。

  整個打鬥的過程,最困難的是要幹掉那神秘高手,此人非是等閒之深,乃秘族著名高手,像採花盜般受不住美女、財富的引誘,叛族投向小可汗。秘女留下的原因之一,便是要清理門戶,她之所以在湖裡現身,正是找尋殺此子的機會,故央龍鷹為她完成此責,並盡告龍鷹有關此人的虛實深淺、破綻和弱點,以及克制他武功的手段。籍著一枝毐針,龍鷹將劣勢扭轉,還了秘女的心願。

  龍鷹亦受了不輕的內傷,再沒有硬撼的本錢,改採游擊的方法,踏著從「天下第一刀」萬仞雨處領悟出來的步法,不住移形換位,仿如滑不溜手的泥鰍魚,鬼魅般在敵人間閃動,所過之處,這批三、四壇級的好手紛紛中招倒地,片晌後已沒人能爬起來。

  「砰!」

  龍鷹一拳轟出,剛跳起來的夫羅什慌忙雙掌齊出封格,一聲慘呼,朝後拋飛,再次變做滾坡葫蘆,且是直滾上坡頂。

  龍鷹移至翠翠身旁,將她扶起,微笑道:「沒事哩!」

  龍鷹昂然舉步進入左帥壘,把門的衛士認得他,不敢阻攔。際此子時即至的夜深時分,主街不見行人,愛夜遊的該全到了南城去,在高起的壘牆襯托下,格外肅冷清寂。

  抵達中央的大廣場,龍鷹停在宅舍燈火映照不到的暗黑裡,夜空星羅棋布,壯麗迷人。龍鷹生出有點弄不清楚身在何處的陌生感覺。喝道:「高奇湛,有種的就和本人來一場生死決戰。」

  他沒有開氣揚聲,但自然而然就遠傳到壘城內每一個角落。

  仰望夜空,靜心等待。

  他想著高原上看到的星空,想起美修娜芙和他們的骨肉,幸好已有到高原去的計劃,否則思念會折磨得他很慘。對他們母子的愛,照亮了一切。

  雖然不聞足音,但他已感應到高奇湛在背後朝他走過來。龍鷹緩緩轉身,看著氣度懾人的高奇湛在十步許外立定。

  高奇湛沉著冷靜,一派高手風範,雙目閃閃生輝的打量龍鷹,從容道:「范兄拿手的是什麼兵器?噢!我是多此一問,拿刀來。」

  龍鷹心中暗讚,現在橫看豎瞧,高奇湛仍沒有一絲卑鄙之徒的味道,嘆道:「高帥該明白小弟是因何事而來,我范輕舟是有仇必報的人,且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哈!有外號你叫的哩!玩命正是小弟的本家業。」

  高奇湛陪他嘆一口氣,雙目射出帶點感觸的無奈神情,淡淡道:「今晚惹怒范兄的全是高某的人,高某自須負起全責,但有一事必須說明,我對范兄是一見便心中歡喜,今晚之事亦非由我策劃設計,但范兄來向我討回公道,也非找錯對象。」

  龍鷹哂道:「以高帥的身份地位,怎能如此推卸?不過高帥肯一個人來會我,確是英雄了得,小弟心中佩服。」

  一人如飛奔至,赫然是天龐,將一把精鋼大刀,雙手奉上。高奇湛冷然道:「不論情況如何,絕不准有人插手,此為軍令。」

  天龐一聲領命,往來處退走。

  龍鷹握著連鞘鋼刀,目光投往高奇湛佩在腰間的長劍,道:「高帥準備好了嗎?」

  高奇湛仰天長笑,立時氣勢陡增,顧盼生威,喝道:「請范兄賜教!」鋼刀離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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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4: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帥壘之戰

  「鏘!」

  龍鷹拔刀出鞘,刀鋒瞄準高奇湛。

  就在他握上刀把的一刻,高奇湛後撤三步。這三步退得極有學問,盡顯小可汗手下第一猛將的識見和功架。

  須知雙方雖未真正動手,可是自高奇湛無聲無息的由後方接近龍鷹,兩人已等若直接交鋒,便像對陣沙場,從調動兵員開始,每一著都是決勝負的關鍵。

  當氣機互鎖之時,此退彼進,對戰兩方氣勢隨之變化,如果高奇湛是因不敵龍鷹,被逼後撤,在氣機牽動下,龍鷹會氣勢陡盛,立即放手強攻,將對手逼在下風,直至高奇湛落敗身亡。

  乍看是直退三步,事實上落點巧妙,甚至速度上亦緩疾不同,令人有飄忽難測的難過感覺,最精采的是其氣勢不減反增,愈趨龐大,即使以龍鷹的靈銳,亦感其無可乘之隙。

  一股凜冽刀氣,往高奇湛潮沖而去。

  高奇湛從容手握劍柄,將腰佩之劍拉出半尺。

  「轟!」

  刀氣像遇上銅牆鐵壁,往外洩瀉。

  兩人同時晃動,均臉現訝色。

  龍鷹想不到高奇湛如此強橫,竟可藉抽劍凝起的護勁,硬捱他凌厲的刀氣。更發覺高奇湛直至此刻仍沒有對自己動殺機,故采全守之勢,卻是守得穩如鐵筒,就像汗堡那樣使人感到攻無可攻,只要一天尚未糧絕,就休想克破之。

  換過別人,肯定感到氣餒,因而氣勢信心驟減,那時將輪到高奇湛全面反撲。可是龍鷹的魔種遇強愈強,反被激起通天魔性,一聲長笑,橫過十多步的距離,照頭一刀劈去。

  「噹!」

  高奇湛一聲「范兄了得」,長劍疾挑,正中刀鋒,劍招樸實無華,還似有點笨拙,只有龍鷹曉得他不單看破自己的刀勢變化,故能以變應變,且還留有後著。

  火花濺射。

  剎那間,龍鷹連綿不斷的向他劈出九刀,每一刀采的角度和位置都不同,隨心而變,刀刀貫滿魔勁,仿如天馬行空,無跡無痕,對手擋過一刀後,完全沒法掌握他下一刀會如何劈來,即使以高奇湛之能,亦要應付得非常吃力。龍鷹卻比他更吃驚。

  現在的情況,等若當年為殺莫問常、與法明纏戰的情況,表面是他掌握全攻之勢,殺得法明沒有還手之力,實際上法明卻是以不變應他的萬變,只要能守至他後力不繼的一刻,將是龍鷹遭殃之時。

  現在的龍鷹,比之當年又大有突破和長進,且實戰經驗遠比其時豐富,仍有沒法破其守勢的感覺,可知看似落在下風的高奇湛如何超卓。

  「噹!噹!當!當!」

  四聲刀劍交擊的聲音,震徹全壘,聲傳每一角落。

  廣場邊緣處早擠滿了人,人人呼吸屏止,看著令他們火爆目炫的龍爭虎鬥。

  高奇湛腳踏奇步,硬架龍鷹變得大開大闔的四刀,每當刀劍砍擊,觸點均濺起火花,尤使人動魄驚心。

  到最後一刀,龍鷹感到自交戰以來,對手前所未有的反擊力,劍氣劍功,如海浪暗湧般,仍在海面時,只像高起少許的浪波,可是當衝至岸崖,方曉得是能裂岸的驚濤,一方面心知不妙,但亦激起興致,喝一聲「好」後,不進反退。

  果然高奇湛雙目芒光劇盛,一劍平削而來,不變裡隱含萬變。

  「叮!」

  龍鷹一刀直砍,命中對手劍鋒。

  高奇湛笑道:「范兄技窮矣!」

  龍鷹反唇相譏道:「高帥說得太早哩!」說話時,又由退改為進,連人帶刀撞入高奇湛幻起的劍影裡。

  刀劍撞擊和勁氣相沖的聲音同時爆起,兩人倏地反方向後撤,再成先前對峙之局。

  高奇湛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怎猜得到勝券在握之時,竟被龍鷹以怪招扳回平手。千辛萬苦營造出來的優勢,盡付東流。

  龍鷹則心叫僥倖,藉魔種的靈銳,他投進對方劍勢最強處,改採自己最擅長的近身戰術,令對方不但沒法展開劍勢,還硬被自己將他逼得重採守勢。心知肚明如若純憑刀法與他生死決戰,明年今日勢為他龍鷹的忌辰。

  馬蹄聲響,自遠而近,圍觀者立即讓路,湘夫人飛騎而至,隔遠嬌叱道:「住手!」

  龍鷹暗嘆一口氣,隨手將刀拋在一旁地上,心忖如高奇湛乘機攻來,便可以贈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豈知高奇湛亦還劍鞘內,氣定神閒的道:「范兄明天午時頭有空嗎?奇湛會在北城的散花樓恭候大駕。」

  湘夫人來了,大嗔道:「還不上馬!」

  龍鷹向高奇湛露出笑容,道:「有人曾告訴我,可在別人飲食的姿態習慣,見微知著,窺見性情。小弟雖沒此本領,卻能從高帥的武功路子,認識到高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今晚針對小弟的陰謀手段,確與高帥無關,小弟怪錯好人,就此道歉。明天見。」

  飛身躍上馬背,兩手探前,緊箍湘夫人的小蠻腰。

  湘夫人低罵一聲,策馬載著他往壘門馳去。

  「師徒」在摘仙閣的大門前下馬。

  湘夫人在龍鷹手臂狠捏一下,道:「太過分了,又摸又親,大逆不道。」

  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迎出來伺候他們,龍鷹理直氣壯的道:「難得才有與師父共乘一騎的機會,若正正經經,會令師父感到自己沒有吸引力,這才是大逆不道。哈!」

  湘夫人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下令道:「將這個臭氣熏天的傢伙帶到浴池洗個乾淨,才讓他出來見我。」

  眾女一聲領命,硬將龍鷹架往浴堂去。

  龍鷹換上供應給他的便服,一身浴後香味的在亭子裡坐下。

  湘夫人若有所思的瞄他兩眼,目光又重投飛瀑去,這裡確是說密話的好地方,在夜深人靜的一刻,別有滋味。

  秋蟲鳴唱。

  龍鷹看著她仿如刀削般分明的輪廓線條,試探的問道:「是不是與師父的良辰吉時到了哩!」

  湘夫人不答反問,似不著意的道:「剛才在浴堂,為何這般守規矩?」

  龍鷹心裡大罵。伺候他沐浴的三女,奉湘夫人之命對他百般挑逗,正是趁他中了「種玉」媚術之際,來盜取他的真元,而他偏不為所動,看湘夫人還有什麼手段?她順理成章的帶他返摘仙閣,正是居心不良。

  表面則若無其事的道:「這個要問師父呢!到今晚我方曉得真正著了道兒,早前向高奇湛出手,竟出現後力不繼之象,差點被他收拾,幸好有玩命的絕活,還豈敢在女人身上取樂?」

  湘夫人眼內喜意乍現倏斂,淡淡道:「為何又一副惟恐師父不肯和你上床的樣子,不害怕嗎?」

  龍鷹學她般不答反問,道:「師父因何要害徒弟呢?」

  湘夫人橫他一眼,道:「我如何害你?」

  龍鷹平靜的道:「沒有師父點頭,花俏娘怎肯放人,讓夫羅什帶翠翠到寧園去?」

  湘夫人輕嘆道:「師父也知徒兒會誤會為師,花俏娘雖曾為我的婢子,可是能逼她做不情願之事者,並不止我一個,你在這裡時日尚淺,對很多事仍是一知半解。」

  龍鷹心中信了她一半,因她已有對付自己之法,實在不用多此一舉,另生枝節。道:「那誰要對付我呢?」

  湘夫人凝視著他,好一陣子後,雙目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幽幽的問道:「因何大開殺戒,佔盡上風仍不肯留手?十六個人,一死兩重傷,其他人亦傷得沒法爬起來,此戰轟動總壇內整個領導層,小可汗還著師父明天帶你去見他,師父並不清楚小可汗的心意。」

  龍鷹沉聲道:「師父該清楚徒兒一向的行事作風,殺不了我,自然給我宰掉,我已因有顧忌而留手,若在外面,他們沒有一個人能活命。」

  湘夫人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我在事前曉得,必會阻止此事的發生,沒有人比師父更清楚你的實力。但亦想不到不論在任何一方面都準備充足的十六個人,又有周詳計劃,竟然不堪你一擊,為師也不得不對你重新估計。你可知被你殺死的人是誰嗎?」

  龍鷹道:「我只想知道誰在背後指使他們。」

  湘夫人嘆道:「紙終包不住火,寬公回來,絕不肯放過此事背後的策劃者,只要你肯向為師保證,聽過也當做沒聽過,為師便告訴你。」

  龍鷹道:「說吧!徒兒怎肯出賣師父?」

  湘夫人仰望夜空,道:「看到嗎?中天散發紅芒的亮星叫『熒惑』。因它熒熒如火,且亮度常有變化,在天空走的路徑非常複雜,令人迷惑,故稱『熒惑』。」

  龍鷹訝道:「原來師父是懂看天文的人,我認得的只有太白星,不但因它是眾星裡最亮白的星,更因它不離太陽左右,位置清晰。」

  湘夫人滿懷感慨的道:「是他告訴我的。」

  龍鷹道:「他究竟是誰?」

  湘夫人回復平靜,道:「他通曉天文地理,學究天人,是小可汗的謀士和智囊,身居九壇,現出任高奇湛的軍師,名義上是高奇湛的下屬,事實上則是平起平坐,各司其職。高奇湛以練兵演陣為主,他卻專責對外的行動,極得小可汗的倚重。你可以追究夫羅什,但絕難牽涉到他。」

  龍鷹衝口而出道:「白清仁?」

  湘夫人毫不訝異,道:「是寬公告訴你的嗎?正是他,也是我曾愛上過的男人。」

  龍鷹大奇道:「師父竟會愛上男人?」

  湘夫人白他一眼,道:「師父也是人嘛!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於我們來說,是必須經歷的情劫,那是過去了的事,現在假如須下手取他性命,我會毫不猶豫。他實在太可惡,明知你是由我負責,竟不打個商量,便自行下手,現在弄得損兵折將,師父不知多麼快意。你今晚殺的人叫多柯摩,是他手下『二十八宿』的人物,前天才隨他從外面回來,還由白清仁向小可汗推薦,準備在下一個汗會,授他內七壇的高職,怎知幾個照面便給你收拾,恐怕除小可汗和寬公外,沒人有此能耐,你是怎辦到的呢?」

  龍鷹聽得暗自心驚,大江聯的確是人才濟濟,高手如雲,白清仁怕該是連弓謀亦不知其名字的超卓刺客,黑齒常之那筆賬,該算到他身上才對。聳肩道:「辦到了就是辦到了,教小徒如何解釋?白清仁為何要殺我?」

  湘夫人道:「問亦是白問,索性不問。白清仁的想法行事,從來令人難以測度,最愛先斬後奏,常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小可汗對他亦是又愛又恨。」

  龍鷹無法接受的道:「可是現在他是在總壇內呵?」

  湘夫人笑道:「所以說,他是個難以測度的人。送翠翠到左帥壘後,你隔了整個時辰方去尋高奇湛的晦氣,究竟和葵蜜那蕩女幹過什麼事?」

  龍鷹失聲道:「蕩女?」

  湘夫人道:「你當她是良家婦女嗎?不要惹師父發噱。」

  龍鷹道:「請恕小徒保留些許兒私隱。」

  湘夫人哂道:「乾柴烈火,會幹出什麼好事來?奇就奇在你不是也受傷了嗎?內傷最忌放縱色慾,更奇的是不久又像個沒事人似的去找人動手,你是鐵鑄出來的嗎?」

  龍鷹傲然道:「那批兔崽子只配給小徒搔癢,算什麼一回事?沒點本錢,何來玩命的資格?不怕告訴師父,就算九壇和八壇高手全體出動來對付我,我亦有本領拉其中兩到三個做陪葬。」

  湘夫人道:「謙虛點還是好的,別人會當你是大言不漸,心生惡感。唉!你總不肯正正經經的回答問題,東拉西扯的,氣煞為師。再是這樣子,為師再不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龍鷹陪笑道:「師父息怒,這叫『江湖口吻』,習慣了很難改變,怎可讓人知道自己尚未揭開的底牌?」

  湘夫人不經意的問道:「那晚為師已給你制著,還毛手毛腳,如此大好機會,因何肯放過呢?」

  龍鷹從容道:「因為小徒真的愛上了師父。」

  湘夫人大嗔道:「又來了!」

  龍鷹攤手,一臉無奈的道:「師父不相信也沒法子,當你愛上一個女人,便不想用強來得到她。師父可試試立即和小徒到榻子去,看小徒會如何對待師父。」

  湘夫人嬌笑道:「信你的是白癡瘋子。還有一件事未告訴你,為師已親向復真下令,在天明前必須將翠翠送返風月樓去。」

  龍鷹大愕道:「什麼?」

  湘夫人好整以暇的道:「沒聽清楚嗎?規矩就是規矩,沒人可以違背。師父算是給足你面子,不用復真立即交出翠翠,幾個時辰復真愛幹什麼都可以,事後不會有人追究。」

  龍鷹道:「我可以代復真為翠翠贈身嗎?」

  湘夫人斬釘截鐵的道:「不可以!」

  龍鷹曉得在此事上很難拗贏她,改口問道:「夫羅什是否為小可汗的徒弟?」

  湘夫人以帶點不屑的語調道:「小可汗曾親自訓練過一批經九壇高手推薦的人,怕有二十來個吧!夫羅什是其中之一,也是比較出色者。不過被你連續重挫兩次後,他的前途已完蛋了,很大機會被降級。」

  龍鷹狠罵道:「蠢人!」

  湘夫人道:「他的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最蠢的是向翠翠下藥,還被你當眾揭穿。但你再不要對他落井下石,因小可汗很有機會將他處死。」

  龍鷹像聽不到似的伸個懶腰,打呵欠,道:「離天亮只有個把時辰,師父有何提議?」

  湘夫人嬌媚的道:「摘仙閣內有三十二個女人,除師父外,你愛哪個陪你都可以。」

  龍鷹苦笑道:「師父又來害我,康康還不夠嗎?我還是回家算了。唉!我對女人的克制能力,愈來愈不濟事,怎都像不夠似的,此乃武人大忌,師父究竟著康康在我身上弄了什麼手腳?」

  說畢長身而起。

  湘夫人笑著起身,挽著他的手朝院落走去,道:「自己好色就是好色,怎可賴別人?你愛獨睡是你的權利,師父是不會干涉的。」

  龍鷹心忖你騙我,我騙你,未到最後一刻,不會知道是誰被誰騙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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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三傳皆空

  汗堡。主堂。

  龍鷹在桌旁坐下,感覺古怪至極。寬廣若半個上陽宮觀風殿的汗堡大堂中央處,放置小圓桌和兩張椅子,桌上是一壺羊奶、兩盤饅頭和杯,週遭幾是空無一物,殿徒四壁,當殿門關上後,龍鷹的足音,竟生出迴響。

  汗堂內只有小可汗和他據桌對坐,幸好他感應不到埋伏,否則要從這個只有前後兩道大鐵門,壘石而築的寬廣空間逃出去,實是對魔種最大的挑戰。

  台勒虛雲親自為他的陶杯斟滿羊奶,神色自若的微笑道:「是從附近的牧場新采的,有點膻味,卻非常新鮮。」

  兩人對飲一杯,在小可汗慇勤勸食下,龍鷹又一天未有半顆米下肚,哪會客氣?片刻後已掃清屬他的那盤十多個饅頭,非常甘甜美味。

  小可汗吃兩個後停手,只喝羊奶,輕鬆的道:「輕舟相信這世上有天才嗎?」

  龍鷹答道:「人一出生,便有智愚之別,體質亦各有不同,當然有天賦這回事。」

  台勒虛雲搖頭道:「我不是指一般天賦,而是某種超越我們理解的異稟,仿如搭通了神靈,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能力和知識。當這類天才投身武道時,會創出後人永遠沒法超過、秘不可測的武功心法;又或七步成詩,在文壇上大放異彩,出口便是流芳百世的名句;在戰場上,則是用兵如神,有鬼神莫測手段的千古名將。」

  龍鷹嘆道:「事實如此,想不承認也不行。」

  台勒虛雲淡淡道:「因為輕舟本身正是個天才,對此自有切身的體會。」

  龍魔聽著他的話音的回聲,道:「小可汗太誇獎我哩!」

  台勒虛雲道:「輕舟錯哩!我是個向來吝嗇於誇獎別人者,只是實話實說,有感而發。昨夜寧園之戰,事後我曾詳詢過程,輕舟得勝絕非偶然,而是超卓的武功和高明戰術結合的成果,對方雖人多勢眾,不乏強橫之徒,且有秘密利器,卻幾無還手之力。最使人驚異者,是輕舟如何看破他們袖裡暗藏乾坤?」

  龍鷹毫不猶豫的答道:「察敵是我一大專長,袖內暗藏利器的情況我也曾遇過,動作再怎麼隱秘亦有些許不自然。」

  台勒虛雲含笑道:「答得好!但也該是出於與生俱來的靈奇神應。兩敵相對,誰不在無微不至的觀查對手?只有得天獨厚者,方能感應到其他人毫不覺察的東西,此亦為昨夜勝敗關鍵所在,你是故意逼夫羅什向你發射毒針,亦藉此毒針扭轉整個形勢,令清仁痛失猛將。」

  龍鷹聽得瞠目結舌,他說來像個隔岸觀火的人,似是一切與他拉不上半絲關係,坦白直接,還透露主使者是白清仁,真不知他怎還可以置身事外?難道他在向自己攤牌,若一言不合,將親手對付自己?

  台勒虛雲不待他有反應的機會,不解道:「唯一想不通的,是輕舟既誤會奇湛是背後指使的人,一意尋他晦氣,竟有閒情去和女人胡天胡地了整個時辰,不怕女色傷身嗎?」

  龍鷹直覺感到他是個不愛說謊的人,當然不表示他每句都是老實話,只是犯不著在這方面惺惺作態。如此看,他該是對「種玉」一事,並不曉得。

  嘆道:「我也很想知道,為何忽然慾念狂起,需要女人,與高帥動手時,出現後勁不繼之象,差點吃大虧。唉!我該是著了湘夫人的道兒,在到總壇前,怎想過比之在外面更是步步驚心?」

  台勒虛雲現出深思的神色,道:「非常人自有非常遭遇,從沒有一個到總壇來的人,如輕舟般牽動我聯的內部矛盾。你生氣,我是理解的。你與奇湛動手後,說了幾句很有意思的話,就是從他的武功路子,看出他並非愛用陰謀詭計的人,也免了我的唇舌。今午你會應他之約到散花樓去嗎?」

  龍鷹點首表示會赴會。

  台勒虛雲連說三聲「好」,道:「你和奇湛,是同類的人。」

  龍鷹愈來愈佩服他,閒話家常般,雖仍欠一個最關鍵的解釋,但已使自己沒法向他發難,否則便是有欠風度。最微妙的是根本弄不清楚他的真正立場。

  台勒虛雲又為他斟滿另一杯羊奶,悠然道:「在我聯內,九壇級人物與其他較低的壇級,有一明顯差異,這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結果。以前只有寬公和另一人位處九壇級,基本上他們是各自為政,做什麼都只須象徵性的向我打個招呼,又或當動用的人力物力,超逾某個界限,方須得到我的批准。風氣就是這麼延續下來,凡九壇級者,都有當家做主的權力,特別在難以向我請示的時候,只沒有想過,如此情況,可以在總壇內發生。」

  龍鷹當然可以駁斥他,但清楚仍未到撕破臉皮的時候,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台勒虛雲道:「白清仁是九壇級的身份,為我聯立下無數功勞,戰績彪炳,且是個真正的天才,愈深奧玄妙的東西,愈感興趣,天文地理、易數玄學,一看便通,除了『稟賦』兩字外,對他再難找到更適合的形容。」

  龍鷹心忖難怪湘夫人懂得相人風鑒之術,因她的初戀情郎,正是箇中能手。沉聲道:「他為何要殺我呢?」

  台勒虛雲淡然道:「正因他是個可卜未來吉凶的人。」

  龍鷹愕然以對。

  台勒虛雲苦笑道:「夫羅什這個只知爭風吃醋、不僅長進的傢伙,見清仁回壇,立即向他哭訴受你所辱之事。夫羅什的漂亮妹子,正是清仁的內寵之一。」

  龍魔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小可汗相信白清仁卜算未來的能力嗎?」

  台勒虛雲點頭道:「基本上是相信的,但未來豈是如斯簡單,總有令人感到複雜迷惑的地方,只可做參考。清仁當然不會同意我這個見解,更深信不疑自己可做出正確的判斷。我當輕舟是自己人,所以知無不言,讓輕舟可心無掛礙的繼續為我聯效命。」

  龍鷹不解道:「可是當其他人全當我是敵人,我在聯內豈還有立足之地嗎?」

  台勒虛雲欣然道:「若是小幫小會,確會如你所說般。但只要你當這是個朝廷,心中的顧慮可迎刃而解。權力鬥爭,互相傾軋,是常規而非例外。即使我心中不滿某個人,仍難隨心之所願排除對方。這就是政治。」

  龍鷹無話可說,小可汗說話的氣度內涵,均有使人順從的奇異魅力,難怪在矛盾重重裡,大江聯仍能不住發展,直至與自己交鋒,方在多方面受到重挫,但在最關鍵處,仍給小可汗佔先,就是派出妲瑪夫人,以最巧妙的手段,成功打進李顯的政治小圈子裡去。

  小可汗雙目閃亮的審視他,如果龍鷹非是「種魔大法」的傳人,肯定被他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神瞧得心虛,渾身不自在。

  台勒虛雲平和的道:「你的名字入清仁之耳,他立即心中一動,起了課『大六壬』。你聽過這門術數嗎?」

  龍鷹雖曾盡覽派內藏書,但對此術卻是未之聞也,茫然搖首。

  台勒虛雲道:「八卦畫自伏羲,文王演之:六壬受於黃帝,而大公傳之。傳是這麼傳,我卻認為只是後人附托之語,只有愚者方會相信。」

  龍鷹好奇心大起,道:「他得出怎麼樣的一課?」

  台勒虛雲道:「這是令清仁一時也不明所以的『六壬課』,叫『三傳皆空』,他在乙未日起課,三傳戌辰戌,三傳皆空。所謂『三傳無形,事不出名,縱然出也,亦是虛聲』。他拿此課來向我請示,我認為是所有對輕舟的疑惑,全是查無實據,子虛烏有,清仁卻不以為然,回去後就弄出寧園事件,還損兵折將。」

  龍鷹暗裡冒出一身冷汗,此卦非但不是模稜兩可,且是精準至極,就是「范輕舟」根本是子虛烏有,自己無一是真。他再不敢小覷白清仁的「天分」。

  大江聯內臥虎藏龍,能手如雲。湘夫人的媚術、洞玄子的邪法、白清仁的通曉天人之道,都不是純憑軍事力量可克制的。

  龍鷹道:「他忘掉了起一課來占算對付我的後果。」

  台勒虛雲啞然笑道:「對!我還有一事須和輕舟商量,就是能否調動二萬兩,供我做周轉之用?」

  龍鷹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財力」,現時是騎上虎背,豈敢說不,爽快答應。

  台勒虛雲道:「如此大數目的調動,很易驚動正對我們密切監視的官家密探,所以必須小心從事。輕舟離開後,我會遣人和你秘密聯繫,謀定後動。至於其他各方面的接觸,可免則免。」

  龍鷹心忖這就最好,否則如派湘夫人來見他,見到的卻是劉南光,將立被拆穿。道:「敢問小可汗,輕舟之所以被針對敵視,是否因乃『飛馬計劃』的三個競爭者之一?我是可以退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台勒虛雲苦笑道:「你們三個人裡,其他兩人的結果,已可預見,只有輕舟我們是無法猜估,正如清仁也猜不到昨夜的結果,輕舟總是使人出乎意料之外。」

  龍鷹道:「人算不到,讓天來箅。教白清仁那傢伙起課大六壬,不是什麼都可弄個清楚明白?」

  小可汗啞然笑道:「有這般簡單容易便好哩!清仁必須『心動』,方能起課,所謂『機兆乎動』是也。」

  龍鷹壓低聲音,奇兵突襲的問道:「既然如此,湘夫人因何不斷直接間接的以媚術害我,如我變得沉淪慾海,豈非失去了競逐商月令的資格?」

  小可汗微笑,淡定的道:「這叫將遇良才,棋逢敵手,又可以見獵心喜來形容之。湘夫人出身的『玉女宗』,有『過關斬將』的修為心法,關是情關,即是能令她一見傾心的情郎,情場如戰場,勝負一如二人對決,勝則媚術武功同時突破精進;敗則兩者均大幅減退。」

  龍鷹故作驚訝道:「玉女宗?我從未聽過。」

  小可汗道:「魔門的婠婠,你該聽過吧!」

  龍鷹動容道:「竟是由她所創?」

  小可汗從容道:「也差不多了。創玉女宗是婠婠的師妹白清兒,武功雖及不上婠婠,卻精擅媚功,當年大唐高祖李淵,曾栽在她的媚功上,差些兒沒命,後得寇仲和徐子陵憑長生氣合力搶救回來。」

  龍鷹心中大奇,亦暗生寒意,此該是湘夫人的秘密,連寬玉也不曉得,小可汗竟然隨口向自己透露,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不怕自己洩露出去。

  他因何如此有把握呢?

  龍鷹扮出感激的模樣,道:「小可汗對輕舟如此推心置腹,輕舟必不會令小可汗失望。但若湘夫人視我為『過關斬將』的對象,豈非等同公私不分?」

  小可汗眼神射出憂鬱的神色,滿懷感慨的道:「魔門中人的行事作風,均不可以常理測度。不瞞輕舟,我與魔門有著密切關係,而此更為我必須超越的目標之一。只有能超越自己,才是能開創新局面的人物,對此,輕舟當有深刻的體會。任何門派的囿限,只是生命裡的一個站頭,我們必須起程到下一個站頭去。」

  接著雙目精芒爍動,沉聲道:「輕舟放心為我辦事,遇上的煩惱,就當做考驗和挑戰,只須曉得你得到我的全力支持。財富、美女,雖是人生樂事,但雄圖霸業,才是男兒真正的歸宿之地。有什麼事,可直接來找我。」

  龍鷹登上馬車,坐到湘夫人之旁,緊擠著她。馬車開出。

  湘夫人沒有表情的道:「心情好多了嗎?」

  龍鷹探手摟她香肩,笑嘻嘻的先吻她臉蛋,道:「徒兒最愛看師父冷冷淡淡的俏模樣,因為在這個時候,師父最接近內心的真性情。今天師父準備傳授徒兒哪種看家本領呢?別忘記小徒約了人,時間無多。」

  湘夫人忍俊不住的白他一眼,笑道:「真拿你沒法。師父早給你殺人放火的行為,破壞了教你這不肖徒兒的心情。你愛滾到哪裡去便滾到哪裡去,師父再沒有理會的興致。」

  龍鷹嘻皮笑臉道:「師父一現媚相,小徒便曉得不對勁,知師父說的,口是心非。明是幫我,喑是加害。哈哈!」

  湘夫人大嗔道:「小可汗和你說過什麼東西,竟敢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你瘋了嗎?」

  龍鷹單手捧著她臉蛋,將她俏臉移得面對著自己,封著她香唇,肆無忌憚的吻個痛快,心懷亦大快,忽然間,他想通了很多事,原因在曉得湘夫人是白清兒的傳人,令小可汗、香霸等對「種玉」的威力深信不疑,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中招。康康施術,沉香雪驗證後,誰都不懷疑他並沒有著了道兒,正是在這種形勢下,他可以為所欲為。

  遇上湘夫人這種宗師級的媚功高手,乃千載難逢的風流艷事,如果可使她媚術、武功同時大幅減退,對他更是有利無害。

  湘夫人從冷淡轉為熱烈,反應著。

  「呵!」

  湘夫人抓緊他作怪的手,勉力離開他的大嘴,嬌喘道:「你要幹什麼?」

  龍鷹道:「師父害怕了嗎?」

  湘夫人霞泛兩顴,令她更是嬌艷欲滴,光采四射,只弄不清楚究竟是媚功的效果,還是她情動了。

  龍鷹反握她的手,手背貼著她豐滿和充盈彈性的大腿,好整以暇的道:「不論師父想教小徒什麼好東西,最後的一課該在床上傳授,師父若不想和我糾縳不清,快乖乖的為徒兒上最後一課。」

  湘夫人氣結的道:「現在究竟誰是師父?」

  龍鷹湊過去親她玉頸,「嘖嘖」讚道:「師父香噴噴的,是什麼功法?」

  湘夫人狠狠在他手臂扭了一把,痛得他慌忙撤兵,坐直身體。馬車剛登上丘頂,下坡朝北城駛去。

  湘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

  龍鷹奇道:「師父有心事嗎?」

  湘夫人輕搖螓首,目光投往沿途山野,滿懷感觸的道:「怎想得到會遇上你這麼一個徒弟,所有與你有關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你今晚又會闖出什麼禍來呢?怕只有老天爺才清楚。」

  龍鷹無名火起,道:「你們不來對付我,我自然會安分守己。」

  湘夫人出奇地沒有回應他,雙目透出茫然無奈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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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天下大利

  龍鷹道:「昨夜小弟錯怪高帥,真不好意思,請接受我的道歉。」

  高奇湛似因他認錯而感意外的瞧他幾眼,道:「我至少該負上阻止不力之罪,范兄確是性情中人,那天寧兒香主的葬禮上,在下已有這個感覺。」

  散花樓是位於河旁的三層石構樓房,非常堅固,不用作食館時,大概可改為扼守河道的碉堡。高奇湛請客處是景觀最佳的臨河廂房,不過窗子只尺許見方,還要把頭伸出去才可盡覽兩岸造船廠、碼頭林立,舟船往來的美景。外面下著毛毛細雨,一片濛濛。

  龍鷹讚道:「高帥的手底很硬,這手樸拙實用的絕世劍法,是怎樣練出來的呢?」

  高奇湛雙目射出感觸的神色,平靜的道:「是被恐懼和仇恨磨練出來的劍法。唉!真不願記起以前的事,但過去總不肯放過我,就像附骨之蛆,可以從最深沉的睡夢中鑽出來。范兄又是因著什麼動力,練得這麼有本領?直至此刻,在下仍未能摸清范兄的深淺,可是范兄早把我看通看透。」

  龍鷹道:「高帥高估小弟哩!人望高處,水望低流,本身已是一種天然的動力,只看能否克服如水般的隨性。請恕小弟交淺言深,高帥似有個不幸的過去。」

  高奇湛深深凝視他,道:「交深又如何?很多人你認識了他半輩子,卻可忽然變得像個陌生人般,你再不感到認識他。我可算是大唐名將的後人,慘遭昏君高宗和武曌那妖婦誅家滅族,十二歲前一直過著東躲西逃的流亡生活,直至逃至塞外,方有點安定的日子。那種恐懼的感覺,令我現在仍間有在噩夢裡驚醒過來,渾體乏力、雙手顫抖、全身冰寒、腸胃收縮,甚至嘔吐。我沒法擺脫當年如狼似虎的大唐軍破門而來的情景,直到今天,有時仍會滿臉熱淚的從夢裡驚醒。」

  龍鷹呆瞪著他,找不到任何可安慰的言辭,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仍能保命逃生,是個奇蹟。不由想起覓難天少時也有類似的遭遇,可知這類事,正在不同的地方,不住的重演。問題出在哪裡呢?

  對高奇湛描述的恐懼,他也曾經歷過,且亦是因武曌而起。假師父杜傲帶他千里逃亡,計劃逃往海外,在長江發現敵蹤時,他經歷了自出娘胎後最大的恐懼。大禍臨頭下,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腹中難受、噁心、失去了自制力,那種可怕痛苦的感覺不住加劇蔓延,每片帆影,都變成危險降臨的凶兆,恐慌籠罩一切,絕望攫取了魂魄。

  他感到與高奇湛的距離接近了。道:「高帥現在是來向武曌討伐了。」

  高奇湛沉聲道:「私怨確實存在,卻非主因。男兒在世,好該為自己的理想奮鬥,當牽涉到爭雄鬥勝,更須把生死置於度外。我沒有娶妻生子,是因當年的印象太深刻,故不想禍及妻兒,且可讓自己在沒有負累下放手而為。成敗對我只是等閒事,最重要的是曾轟轟烈烈的活過,在吐出最後一口氣時,明白到沒有白活一場。」

  龍鷹與的很難視他為敵人,其沉痛的過去,對未來的理想,對人生所持的態度,是那麼的有血有肉和感人。問道:「高帥的理想,是否為要隨小可汗成就不朽的宏圖霸業呢?」

  高奇湛發自內心的隨口道:「我正是痛痛恨皇權的人,我說得太多哩!范兄對未來又有什麼想法?雖說范兄目前的成就,我們在暗中出了不少力,但江山仍該算是你一手打回來的,所以不少人與高某有同感,認為聯內的任何位置,對你來說仍是屈就。」

  這是個令龍鷹為難的問題,至此刻仍想不出任何可使問者滿意的答案。苦笑道:「高帥抬舉小弟哩!恐怕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我曾經擁有一切,到失去時,立即變得一無所有,方知只是錯覺。我不住的玩命、冒險,求的只是剎那的刺激,只有在危機裡,我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九死一生後的縱情歡樂,是人世間最痛快的事,風平浪靜的生活方式,絕不適合小弟,更加上老爹自少向我灌輸血緣重於一切的觀念,所以寬公看得起我,小弟沒想清楚便答應了,怎知這裡如此複雜?高兄既無心霸業,為何又在這裡呢?」

  高奇湛點頭同意,道:「我明白范兄的心境。自遭逢大變後,平凡安穩的生活已與我無緣,不找點事情來做,很難按下心中的不平之氣。」

  龍鷹提醒道:「高帥仍未訴說心中的理念。」

  高奇湛笑道:「在這裡,除小可汗外,從沒人會問類似的問題,一切理該如此。范兄先告訴我,為何想知道呢?」

  龍鷹坦白的道:「因為高帥和其他人很不同,唯一的例外是小可汗,因他亦與其他人不相似。你們都是特立獨行的人。」

  高奇湛雙目射出深思的神色,道:「我已很久沒思索這方面的事,而是腳踏實地去付諸行動,如呼吸般自然而然,也可說是化悲憤為源源不絕的動力。事情要由我的恩師說起,他是個非常特別、心懷抱負的人,更是墨門行會最後一個傳人。」

  龍鷹一呆道:「墨家?」

  高奇湛道:「正是墨翟,如果說孔子的思想終結了春秋時代,墨翟的思想便是戰國時代的開端。但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孔丘擁護的是傳統制度,墨翟卻是對社會種種不平等情況深刻的批評者,追求一種新的社會秩序。可是漢武帝獨尊儒術後,孔子被捧上了神壇,墨門的行會,被劃為須打擊的對象,墨門因而式微,之後再沒有人記得墨翟。」

  龍鷹整個頭皮在發麻,一直以來,他對付起大江聯,總是理直氣壯,義無反顧,因視之為與入侵外族的戰爭,乃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從沒想過其背後也有高尚遠大的理念,現在終於遇上了。這番話從大江聯的第三號人物道出來,格外震撼。

  沒話找話來說的道:「墨門仍有傳人,那個人便是你老哥。」

  高奇湛面露慚色,道:「我沒有資格做行會的傳人,想起恩師便感慚愧,他和我也是截然不同的人,他是個惡衣粗食,胼手胝足的苦行者,我卻從不辭卻養尊處優、尋歡作樂的生活,或許比一般人好一點,與他卻是差遠了。」

  龍鷹想笑,卻笑不出來,道:「只看高帥有愧於心的神情模樣,就知令師對你的影響有多深。」

  高奇湛道:「敝師表面是個流浪塞內外的行腳僧,真正的身份卻是墨門行者,親身體會到充斥天下的矛盾、愚昧和自討的苦惱。對他來說,大部分的所謂禮儀,只是統治階層的愚民之策。為何殺一個人是死罪,殺人盈野者竟得到獎賞?偷東西的是賊,竊城邑者卻被歌頌為元勳?人民節衣縮食,甚至死於饑寒,統治者卻可窮奢極欲。一切道德禮俗,一切社會的制度,為的究竟是誰的利益呢?」

  龍鷹幾乎無言可答。高奇湛師尊的看法,正是墨翟的看法,儒者們則一字不提,至少他在神都從未聽人說過。說也奇怪,這個跟人人都有關的切身問題,只有墨子能看破,但獨尊儒術後,不單魔門諸系受到迫害,墨子宛如智慧明燈的看法,亦被埋葬在歷史的漫漫長河裡。

  高奇湛以帶點激憤的語氣道:「一切的一切,為的該是『天下之大利』,而不是一小撮人的利益。我和恩師的不同處,是認為須透過戰爭,將天下牢牢握在手裡,才有可能達到『兼相愛,交相利』的理想國度。」

  龍鷹嘆道:「明白了。高帥過的雖非行者的生活,心持的卻是墨門的理想。可是從高帥目下所處的情況推測,即使能改朝換代,建立新朝,也是換湯不換藥,不可能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高奇湛點頭道:「范兄看得透徹,可是不走出這一步,更沒能辦到任何事。儒家也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只是口惠而實不至,或掛在口邊說說,沒有人會認真。」

  又道:「范兄的真氣很古怪,我的劍法名『墨守』,一旦結成劍氣的『勢壘』,任何入侵的氣勁,都會被勢壘磨損或反彈,可是范兄的真氣,卻精微至不像一般的真氣,竟有隧穿的效應,明明擋著,忽然驚覺已鑽洞般走了過來,所以當范兄放手進攻時,我全無反擊之力,確是奇哉怪也。」

  龍鷹立叫頭疼,由此可見高奇湛的高明,不愧九壇級高手的人物。道:「我也是第一次聽人如此評說小弟的真氣。」

  高奇湛道:「我只是順口一提。范兄能否抽個時間,讓我們兄弟般好好切磋較量?」

  龍鷹心中叫苦。「兄弟」,這稱謂是受之有愧。自己到這裡來,正是要毀掉高奇湛的夢想。這就是政治的弔詭性,沒有絕對的忠與奸、正與邪、對與錯。他可以找一百個理由支持自己的做法,也可以為相反的另一面尋得立足點。如果可把大江聯當作突厥人的侵略工具,當然再不用左思右想,可是事實非是如此。

  若小可汗是他自稱的「拓荒者」,高奇湛便是「夢想家」,均帶有悲情和浪漫的色彩。忍不住問道:「高帥曉得小可汗的出身來歷嗎?」

  高奇湛現出緬懷追憶的神情,緩緩道:「我十五歲就認識他,他也是我唯一的知己。」

  龍鷹訝道:「你們竟自幼是朋友?」

  高奇湛以一種欷歡荒寒的語調,搖頭道:「只是知己。像他般的人,不論有多少人和他在一起,永遠是孤獨的。他對人性的瞭解,太過深刻了,看看眼前的天地,正是他心中統治理念的體現。北城端莊,南城野逸,一緊一鬆。人人辛勤工作,晚上後到南城縱情放肆,范兄是過來人,當深明其中玄妙。」

  接著正容道:「小可汗雖然是魔門巨擘的後代,但我常懷疑魔門是否仍然存在,他本身已是最有力的證明。魔門有所謂『斬俗緣』,所收門人,均要斷六親,但小可汗卻是唐初開國時魔門八大高手趙德言和席應的後人,只此已大異魔門的作風。寬公確視范兄為心腹,才會向范兄透露小可汗出身的秘密。」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寬公肯對我推心置腹,因我是同族的人,可是高兄亦似當小弟是夥伴戰友,卻令我大惑不解。」

  高奇湛道:「勿要說我強聒不休述說墨翟的想法,於墨翟來說,『天下之大利』,並不是某個階級或一國的私利,而是超越了種族和國家的眾利,大江聯的未來,始終在漢人和突厥人的渾融結合,看能否開出前所未有的局面和氣象。我也很難視范兄為如寬公般的突厥人,你除血緣外,與漢人實在沒有分別。」

  龍鷹忍不住問道:「小可汗對高帥心懷墨門的崇高理想,有何看法呢?」

  高奇湛答道:「他認為若將墨翟憑空溝想的理念,一成不變地去執行,勢將變為極端的均富主義,是行不通的,因為違反了人性。對他這個看法,我很認同。」

  龍鷹再次頭皮發麻。

  台勒虛雲確是能統領群雄的超卓人物,識見過人,本身魅力十足,難怪可令如高奇湛般的有志之士為他效命。縱觀大江聯的領袖們,高奇湛如他的祖師爺墨翟般,精通兵法,武技強橫;白清仁博通天文地理、陰陽術數之道,擅長陰謀詭計、行刺之術,手下的二十八宿,以被他幹掉的秘族叛徒推斷,當是人人各有絕藝,自成一可怕的暗殺集團;洞玄子既為魔門宗師級的高手,又懂邪法異術,能否在月會公開殺他,以龍鷹之能,仍沒有十足把握:湘夫人雖因過不了情關,致媚功武技大幅減退,至今仍未能復原,但以她現時的功架,已相當可觀:香霸出身邪惡世家,是長袖善舞的超級商賈。所有這些各具特色和本領的人,聚義在台勒虛雲的旗下,確使人不敢掉以輕心。如非與突厥人出現根本的矛盾,只要天下大亂,大江聯在台勒虛雲的領導下,幾乎肯定可直接威脅到大周的存亡。所以要顛覆大江聯,惟有從漢族和突厥族正不住擴大的裂痕入手。

  想是這麼想,但在感情上,卻感不忍。這就是台勒虛雲看重的「人性」了。

  高奇湛感慨的道:「我們可逃離危地,避開災禍,但卻沒有一刻可以離開人性,因為那是在內心裡。我們可對外在的山川形勢瞭如指掌,但對心內的天地,卻近乎一無所知,所以有時會幹出自己亦莫名其妙的事,事後則百思不得其解。」

  龍鷹不得不心中同意。

  當年明知武曌以人雅來縛著他,他仍沒有絲毫辦法的甘心受制,這就是人性,毫無道理可言,不是如此,反違背意願和本性。南城正是解開人性束縛的地方。

  高奇湛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范兄在想什麼?」

  龍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像高帥般,我會因成為大江聯的一分子感到榮耀和振奮,依小可汗的意志為是非毀譽。可是實際情況非是如此。湘夫人對我是居心不良,一心毀掉小弟在『飛馬任務』勝出的可能性。白清仁更要殺我,而我尚不曉得小可汗有否在背後支持這些針對我的行動。他奶奶的,無端給捲進派系的鬥爭裡,令小弟非常失望,亦是始料不及。」

  高奇湛同情的道:「這個我是明白的。不必擔心小可汗對你的想法,他很看得起你。事實上在下亦在某一段時間,受盡排擠迫害,幸得小可汗全力支持,故能安渡重重難關,今天已沒有人敢質疑我對本聯的忠誠。我是近三年來才能踏足總壇,以前一直在南海建設副壇。」

  龍鷹乘機問道:「湘夫人和白清仁又如何?」

  高奇湛微笑道:「只要你視湘夫人是一個對你既恨且愛的女人,苦事可變成樂事。」

  龍鷹皺眉道:「她有何好恨我呢?」

  高奇湛道:「大江聯太大了,有很多事超出了我認知的範圍,我可以說的,就是湘夫人受師門影響極深,其行為是難以測度的。」

  見龍鷹仍瞪著他,俯前少許壓低聲音道:「白清仁不但想殺你,也想殺我。」

  龍鷹為之愕然。

  高奇湛沉聲道:「白清仁與小可汗雖同屬魔門後代,卻是相反的兩類人。如果要我用一個比喻來形容他,他該是惡狼群裡野心勃勃的一個,必須經常以事實來證明自己是最強大的,他可以不擇手段,用任何手法,以求達到佔盡上風的目的。有時我會懷疑他是否仍有良知,我看到的只是冷酷的智與力,以及極度的殘忍。我之所以忍不住說出心裡的想法,是因他已與范兄結下深仇。千萬不要被他絕世佳公子的外型風度欺騙,如果昨晚范兄不幸遇害,我會成為本聯突厥人的頭號公敵。」

  龍鷹深吸一口氣,說不出另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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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水軒絕色

  花簡寧兒的死亡,是龍鷹生命裡的分水嶺,他的過去,也隨著她化作飛灰,過去了才曉得是何等值得珍惜,但已一去不復返。

  初抵神都,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論內外,事事新奇。魔種經花間女之手給死亡「啟動」,令他變得神通廣大,魔力無邊,面對的是獲得新生的自己和如夢幻般的神都金粉之地。一個在荒谷小屋獨居五年的鄉下小子,一躍而為大周女帝的國賓,還入住上陽宮最美麗的甘湯院,得到了宮內最動人的俏宮娥人雅,出入宮禁,前呼後擁,過著充滿刺激和驚喜的生活。

  太平公主、夢蝶、端木菱、狄藕仙、美修娜芙、閔玄清、花秀美,一一闖進他的生命裡,造成他多姿多采、無限美好的生活。更有兩個好兄弟萬仞雨和風過庭,陪他奔南闖北,縱橫塞內外,人生仿如一場遊戲。

  從席遙處曉得「仙門」之秘後,生命添加了無限的可能性,向他展示了密藏於迷霧裡的真面目。

  彩虹和玉芷的遇害,是他人生第一次遇上重挫,但那是無可奈何的,他處於無能為力的境況。但是花簡寧兒卻是不同的,他本有阻止的能力,可以選擇,但在大局為重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玉殞香消,所以打擊特別沉重,甚至永遠沒法復原過來。

  他很想找個傾訴的對象,將心中的苦楚宣洩,最佳的人選是仙子,她不單是他仰慕的女子,更是最能明白他的紅顏知己。

  不論在東北與孫萬榮爭雄鬥勝,高原上下與敵周旋,在南詔死守風城,總有種順性而行的痛快。可是在此洞庭湖西岸密藏秘地的王國內,過去行之有效的一套再派不上用場。大江聯的問題,絕不能純憑武力來解決,且是敵我難分。他本來的目的是一意顛覆大江聯,但對方亦反過來顛覆他內心的世界,是一把兩邊鋒銳的利刃。

  到此不過是十天許的光景,他的心境已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情緒大幅波動。在這裡待得愈久,愈感覺到小可汗的了不起,只有他才能將這麼多桀驁不馴的人集合在一起,為某一目標努力。他對墨家的看法,更是一針見血。墨翟的理想非是不好,卻漠視了只顧私利的人性,任何和民眾意欲相冰炭的思想系統,是斷難進駐要津的。

  墨翟死後,墨家再沒有偉大的領袖繼起,且於秦時分裂為三派,各自以為是正宗,不相上下,互相傾軋,終至式微,只沒想過還有如高奇湛般的傳人。

  春秋戰國時代四大顯學,是儒、墨、道、法。法家在秦朝有過最光輝的時代,被推行至「毫髮無遺憾」,惟其如此,形成「繁刑嚴誅,吏治刻深」,使人民苦不堪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秦朝的雖曇花一現,亦令法家此後永負惡名。

  道家在漢朝武帝前的六、七十年,進入全盛時期,文、景二帝,均以黃老之術治國。但在外族窺邊、聚強亂法,而國力既充,百廢待舉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無為勝有為的國策再不合時宜,大儒董仲舒就在這關鍵時刻,向武帝獻上奠定「獨尊儒術」基礎的《天人三策》,武帝立即把太常博士裡非是治儒術五經者,一概罷黜,將儒家以外的諸家,列為外道,聖門諸系更是首當其衝。至武曌竊國,仍要墨守儒家君臣父子的那一套,可見儒家思想是如何深入人心,難以動搖。

  現在小可汗施行之政,是遊走於儒、道、墨、法之間,導航的是他對人性的深刻認識,可是一旦換上另一個識見較淺的人,肯定行不通。不是撥亂太過,就是放任失控。武曌的內法外道,是否更切實可行呢?

  他繞著湖岸,從北城步往南城,遇上的人,都加穿棉袍外衣,天氣明顯轉涼。

  羌赤和復真在城門外等他,這是昨晚約好了的。

  復真哭喪著臉道:「我送翠翠回風月樓了。」

  羌赤同情的道:「我陪復真一起去,翠翠哭得很厲害,我也差點陪他們掉淚。」

  龍鷹心忖若連這等小事都辦不來,怎配稱魔門邪帝?問雙目紅腫未消的復真道:「你現在有多少兩金子?」

  復真慘然道:「半兩都沒有,到風月樓去花費很大。」

  龍鷹道:「我有便成。」

  羌赤道:「復真很難解釋為何忽然有大筆的財富,一個不好還要受重罰。十五兩不是個小數目。」

  龍鷹分析道:「若能逼得花俏娘降低贖身的價錢又如何?例如只需再付五兩黃金,便可接翠翠回家。」

  復貞嘆道:「贖身價一經議定,是不容修改的。」

  羌赤勸道:「你還是多練功實際點,有范爺助你,沒可能的也變得有可能。」

  復真苦著臉道:「經過昨夜與翠翠的恩愛,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羌赤色變道:「你不是和翠翠好過吧?」

  復真道:「我怕犯禁已死忍著,但翠翠卻不顧一切要將身體交給我。唉!」

  羌赤道:「她肯定是受到春藥的影響。」

  復真道:「藥力早失效了,她和我是真心相愛。」

  龍鷹道:「失效也要當做沒失效,才可將責任推到夫羅什身上。他奶奶的!我現在要去見一個人,要他賣面子給老子。」

  龍鷹叩響門環,片刻後有人出來應門,有點睡眼惺忪的模樣,聽到他找的是莫玉盟,登時醒過來,定神打顯他,換上恭敬神色,道:「大爺不是范爺嗎?」

  龍鷹雖是過目不忘,卻記不起見過他,心忖你曉得老子是誰便好辦,客氣的道:「麻煩老兄給范某通傳一聲,說是有一件小事。哈!」

  漢子忙道:「小人叫榮深,請范爺進來稍待一會兒,小人立即報上去。」

  龍鷹暗喜,因為找到香霸和吃閉門羹的機會是一半對五成,隨他進入因如閣,在轎廳坐下。

  聽著榮深足音遠去,龍鷹豎起耳朵,最接近轎廳的幾個水榭賭軒靜悄無人,冷冷清清,顯然連打掃的準備工夫也未開始,更不要說開門做生意。現在剛過未時,還有個許時辰才日落西山,因通宵營業故需在白天睡覺的閣內人員,當然仍在倒頭大睡。

  他追蹤著榮深的腳步聲,直至消失在內院深處,心中記起武曌天下無一物不是波動的說法。以悟性論,女帝或許比他和向雨田更高一籌,至少龍鷹自己便沒法從《道心種魔大法》領悟出這個道理來,向雨田亦沒有提過這個可能性。實是厲害至極點的心法。

  他記起此事,並非偶然,而是被高奇湛觸發。高奇湛是第一個說出對魔氣看法的人,其精緻處可穿透他墨家更精守勢的氣牆,且完全不明白能穿透的原因。

  假如萬物均為波動的說法是正確的,那他玄奇神秘的靈覺,看似神通廣大,事實上只因他五官感覺的「波動」比常人更精微、更速和更短,故能遠勝常人,合而成就他超越任何高手的靈應。

  經死亡啟動後,魔種與他開始融合,使他的感官能以另一層次的方式運作。以視力論,動作愈慢,看得愈清楚,而任對方如何快速,在一般人眼中迅比魅影,但落在他的魔目裡,因他目光的「波動」比其他人都快上十倍或百倍,相對下便變慢了,被他明察秋毫。而因他的目光的波動更強勁和迅快,故可以看得更遠更清楚。

  這個想法,令他對自己有全新的認識。

  他的魔氣,正因是最精微和短促的波動,故能穿透高奇湛劍氣形成的「勢壘」,令他應付得非常吃力。

  輕巧的足音傅來,龍鷹腦海內泛起上次貼身奉侍他的兩女之一,秋靈健美的俏影,不由心中一熱,曉得自己絕不介意再見到她,暗罵自己好色。

  不一會秋靈挾著香風,幾是撲入他懷裡,坐到大腿上,二話不說的獻上熱辣辣的香吻,她身穿便衣,不施脂粉,透出少女的青春秀氣,比之那晚的刻意打扮,花枝招展,對龍鷹更具誘惑力。

  雖未有合體之緣,但兩人已是「老相好」的關係,只差龍魔肯否再進一步,那種曖昧的感覺,格外銷魂。

  「掛死秋靈哩!還以為永遠再見不到范爺。」

  龍鷹一半是扮做受到「種玉」媚法的影響,一半是真受不住女色引誘,一邊聽著她在耳旁的嬌聲軟語,一邊兩手使壞。提醒道:「秋靈來帶我去見大老闆嗎?」

  秋靈臉紅耳赤的嗔道:「我不依呵!」

  正事要緊,雖說給香霸看到秋靈的模樣沒有關係,但像秋靈般的動人女郎,玩火者隨時會惹來焚身之禍,連忙收手,摟著她站起來,扶她立穩。

  秋靈在他肩頭狠咬一口,用可以「謀財害命」的幽怨眼神橫他一眼,垂首道:「范爺請隨奴家來。」

  秋靈領他經過小撟,抵達建在湖水上一座精緻的平房水榭,龍鷹訝道:「我是要見你們的大老闆呵!」

  秋靈大奇道:「范爺仍未進去,怎知見你的不是大老闆而是柔夫人?」

  龍鷹心中叫苦,自己總會在無意間洩露底細,幸好是秋靈。旋又想到秋靈很有可能如康康般之於湘夫人,是她們一手訓練出來的出色傳人,根本不是因如閣的普通女侍,而是特別調派來對付他的。豈敢怠慢,忙笑道:「我的鼻子最善於嗅女兒家的香氣。」

  秋靈沒好氣道:「柔夫人從來不施香料,也沒有塗脂抹粉,何來香味?」

  龍鷹湊到她小耳旁,道:「女兒家自有女兒家的幽香,便像秋靈姐的氣味,比任何香料更迷人。」

  秋靈嗔道:「只懂挑逗人,卻不理人家難過,范爺是沒良心鬼。」

  在他身後推了一把,道:「還不進去!」

  柔夫人和湘夫人是絕不相同的兩種女人。

  她有些兒像人雅,卻非漢族女子,漂亮的秀髮烏黑裡帶點棕栗色,朝上梳挽成髻,以玉簪固定,隨便寫意,使她貴族式的精緻輪廓線條,顯露無遺。如人雅般端莊、沉靜,楚楚動人。最引人的是她的一對深邃的藍眼睛,一如兩團燃燒著的烈焰,內屮沒有絲毫勾引男人的意圖,可是卻可令任何守禮的君子發?,一如他初遇人雅時的情景。

  她似湘夫人般修長苗條,雖是端坐不動,仍是儀態萬千,天藍色的家居常服,看得龍鷹忍不住羨慕起香霸的艷福。如果自己是香霸,打死也不肯出動她來便宜龍鷹。她具有人雅那種難以言喻的特質,不管走到哪兒,都會使人顧盼愛慕。

  或許她也是「天生媚骨」的女子。

  柔夫人以主人家的身份接待他,秋靈領他到她右下首坐下,伺候香茗,退出水榭外去。

  柔夫人現出一個矜持的笑容,溫柔如枕的道:「莫爺因有急事,到外面去處理,若一切順利,至少後天方能回來。妾身紀柔,不知范爺口中的小事,所指何事呢?」

  聲音純淨,談吐典雅,神態溫文婉約,毫不花俏,仿似永遠與談話的對象隔開著遙不可及的遠距離,偏又像柔軟溫適的一床棉被,令人可趴著來作最深最甜的美夢。

  她的聲音在龍鷹的耳鼓內晃動,咬字之間流洩出難以抑制的甜美,使龍鷹感到無論她說什麼,其實不頂重要,最重要的是從她這個美人兒的櫻唇吐出來。

  媚術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盤古開天到今天,生存和傳宗接代一直是人的頭等大事,武技正是基於生存的需要而出現,那媚術便該是從傳宗接代、男女歡好發展出來的另類術法,對男人的效用,絕不遜於動武。正是「柔弱勝剛強」的實踐。

  湘夫人與柔夫人相比,風格迥然有異,但都是活脫脫的誘惑化身,一顰一笑,舉手投足,色香味俱全,誰不想大快朵頤?

  香霸早決定派她來對付自己,只不知會否因沉香雪違命與自己「正面交鋒」而改變本意。

  龍鷹深切希望香霸沒有動搖原先的決定。只從這個渴望,已知柔夫人強烈地打動了他的色心。

  他身具魔種,不怕任何媚法,只會從男人的立場和角度享受溫柔滋味。

  表面當然不動聲色,扮做一本正經的將復真和翠翠的事道出來,最後道:「對我來說,現在變成面子的問題,如果連這麼一件事都解決不了,我還用在大江聯混下去嗎?」

  柔夫人笑了,淺淺像水紋輕綻掛在唇角的笑意,卻有陽光穿透烏雲,熾熱灼人的效果,好像為深藏芳心內的某種情緒開了道閘門,傾灑出仙泉的甘露水。

  柔夫人坦白真摯的道:「雖然是小事,但因牽涉到清仁公子,花俏娘實難以作主,即使莫爺也因投鼠忌器,難免會就此事躊躇。這樣吧!范爺著復真來光顧因如閣,我們故意讓他贏十五兩黃金,難題不是可迎刃而解嗎?」

  龍鷹苦惱的道:「寬公嚴禁手下踏足賭坊,他怎敢公然違令?」

  柔夫人盈盈起立,像向龍鷹展現她優美動人的體態,絕不撩人,但玲瓏起伏,均勻有致,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令龍鷹記起第一次見到太平公主時的美景,而眼前此女對他的吸引力,只有在公主之上,而不在其下。

  龍鷹愕然看著她,道:「夫人要幹什麼?」

  柔夫人若無其事的道:「為解決范爺的小事,妾身只好陪范爺走一趟風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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