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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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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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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1: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試金之石

  馬車在護河前停下,等待吊橋下降。

  龍鷹泛起個「不懷好意」的曖昧笑容,老實答道:「確有看過叫什麼《玉房指要》、《素女經》、《玄女秘旨》那類書,不過看來只是騙人的東西。幸好下屬是天生異稟的人,托天之幸,在男女之事上,從未失過手。」

  吊橋緩緩降下,發出「軋軋」絞盤轉動和鐵鏈的金屬摩擦聲。

  湘夫人道:「既然如此,采薇因何離開你呢?」

  龍鷹首次接觸到她狠辣無情的一面,那不止是公事公辦,又或她所說的坦白直接,而是不留餘地,逼你慌亂下露出破綻。暗呼厲害,道:「那你要問她才成,有答案後請轉告下屬,因我比任何人更想知道。」

  吊橋落下,入城堡之路已暢通無阻,但御者因未得她指示,只好停車靜候,守堡門者亦不敢催促,由此可見湘夫人在這裡的地位。

  湘夫人淡淡道:「輕舟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注入足夠的感情,只像說著別人的事。」

  龍鷹心中大懍,心忖她如此不住質詢試探,或許正代表小可汗對他的態度,就是仍抱有懷疑,自己一不小心,極可能沒命離開。光是她加上寬玉,就可收拾他有餘。並首次想到,此女和妲瑪,說不定有點關係。淡淡道:「當時還傷心得不夠嗎?俱往矣!」

  湘夫人沒有表示相信或不相信,道:「輕舟長得眼正鼻直。所謂一身精神,具乎雙目。相家論神,有清濁之辨。而清濁易分,邪正難辨。欲辨邪正,先觀動靜。如若靜似含珠,動若木發,此為澄清到底。如靜若螢光,動如流水,尖巧喜淫。靜若半睡,動若鹿駭,別才而深思。後兩者一為敗器,一為奸邪。輕舟想聽妾身對你的評價嗎?」

  龍鷹差點開溜,湘夫人確非尋常女流,媚功外還博通風鑒相人之術,而那根本非是一般手段可破解的東西,超出了他能應變的範疇,只能一發覺不妥,立即遠遁。剎那之間,他升上「魔變」的極峰。

  「魔變」的極峰,又與「魔極」不同,亟亟生變,反是不露任何形跡。龍鷹滿有興趣的道:「原來夫人精通相人之術,是否還懂摸骨,摸時需脫精光嗎?」

  湘夫人像對他的回應很滿意的模樣,笑吟吟的道:「輕舟雙目光華內蘊,眼有真光,仿如明珠,含而不露;動時如春木茁芽,威稜四射,至正至端。像輕舟般的一個人,怎會淪為專靠黑吃黑的強徒惡棍?」

  龍鷹嘻皮笑臉道:「終遇上個懂得欣賞我范輕舟的紅顏知己,我倒不覺得黑吃黑的勾當是傷天害理的事,反而是替天行道,執行惡人自有惡人磨的天理。他奶奶的,夫人或許未嘗淪落江湖,可是在江湖行走,不惡怎麼行?至於怎會是這樣子,怕要問老天爺才成,這就是命運了。一食一啄,均有前定。」

  湘夫人掩嘴嬌笑道:「終於收到個好徒弟了,曲也可給你拗成直。」

  馬車越過吊橋,進入堡門。

  汗堡之下,分左右帥壘。

  所謂「壘」,事實上為有強大防禦力的城堡。右帥壘正是大統帥寬玉的治所,護河深廣,牆高城厚,城周約七里,開東、南、西、北四門,牆高四丈,寬一丈八尺,每邊設六座角樓,倚山而築,四門均置門樓,擁有強大的防禦力。如將汗堡和另一帥壘計算在內,只是三座成品字形分佈的堡城,即使能攻進湖區,想攻陷三堡仍是非常困難,動輒遭到反噬之險。

  城堡內正對城門的街形成十字主大街,交叉口處是大統帥府,其他是軍署、房舍、倉庫、作坊等建築,河渠縱橫,遍植果樹,還有農田,一副能自給自足的模樣。

  湘夫人沒有下車,由寬玉派來的人接龍鷹到大統帥府去,街上人來人往,還有婦女和小孩,顯然寬玉手下的家眷,亦居於帥壘內。

  大統帥府造型獨特,簡單點來說,就是將龍鷹在神都宮內甘湯院的後院走馬樓,放大十倍,多加一層,木構改為磨磚對縫的青磚牆,再於四角加設朝外和向上凸出、角樓式的小碉堡,外牆四周則沒有開窗,可得出個大概的情況。

  帥府活似長方形的龐然巨獸,硬山式屋頂,俯伏在帥壘的核心,牆高壁厚,氣象肅森,外形冷峻,固若金湯,自然而然便生出威懾全壘的凝聚力,令龍鷹嘆為觀止。

  龍鷹經過以巨石製成的門框,從特別加厚的門樓進入帥府,亦不由生出被吞噬的驚怵感覺。

  攻進去固然困難,逃出來也不容易。

  走馬樓團團圍起的巨大空間裡,是一層高的主堂,久違了的寬玉,神采飛揚的在主堂門外迎接他。

  龍鷹卻仍有點心不在焉,腦海裡斷斷續續浮現湘夫人的一顰一笑,心中明白是著了湘夫人媚術的道兒,以致心不由主的去想她。暗忖如果異日和別的美女交歡時,心中仍在想,豈非糟糕透頂。如果現時歡好的對象是湘夫人,那便更理想了。

  寬玉的笑聲震盪耳鼓,道:「輕舟果然是信人,本帥沒有看錯你。」

  龍鷹收攝心神,硬將湘夫人排出思域外,接著寬玉遞來的雙手,四手緊握,同時以魔氣在體內模擬出先天真氣盈經滿脈的情況,以免他像法明般,因察覺不到他的內氣而給嚇了一跳,那時更不知如何向他解釋。像

  應道:「寬公你好。」

  寬玉放開他雙手,道:「來!我先讓輕舟見一個人。」領著他進入主堂的玄關。

  龍鷹心中打個突兀,問道:「見誰呢?」

  重鐵門在後方關閉。

  寬玉做出繼續前行的手勢,著他從第二重門進入主堂,微笑道:「他就在大堂內,輕舟一看便知是誰。」

  龍鷹滿腹狐疑的隨他進入廣闊有若觀風殿三分之二大小的巨大空間,離他逾百步盡端處立著五個人,中間的人神情委頓,臉有血污,身旁的兩個大漢左右挾持著他。

  從玄關的暗黑,驟然來到兩面開窗,大放光明的主堂,從暗到明,任誰都會受也許看不真切,但當然難不倒因魔種而得天獨厚的龍鷹,一眼看出是由人假扮的韓三,有七、八分相像,加上像被大刑伺候過的樣子,確可以假亂真,若范輕舟死而復生,入目的情景,肯定可令他誤以為同鄉的小三子,被人抓到這裡來,逼問出一切有關自己的事。

  此著厲害至令人親眼目睹也不敢相信,大有做夢的不真實感覺。

  龍鷹之所以能混入大江聯,關鍵繫乎韓三。金沙幫的格方倫向韓三許以重酬,要韓三穿針引線,為他和范輕舟安排一個見面密談的機會。所以龍鷹是龍是蛇,只有韓三一人清楚。可是在龍鷹透過軍方的巧妙安排,令金沙幫誤以為韓三已給貪婪的官兵謀財害命,人間蒸發,因而大江聯在調查龍鷹底細時,苦無對證,遂想出這最後也是最辣的一著,使人假扮韓三,看可否唬得龍鷹露出狐狸尾巴。如果他真是范輕舟,反應會是勃然震怒;但若是假扮的,除了立即動手外,再沒有另一個選擇。

  豈知龍鷹具有看一眼後,化了灰仍可認出對方的本領,怎會中計?

  龍鷹不驚反喜,自己的假扮范輕舟,早從花簡寧兒處得悉不無破綻,例如前後不符,可是經眼前的假小三子證實後,將會真正取得寬玉的信任,過了最難的一關。

  龍鷹裝作渾體一顫,嚷道:「小三子!」接著雙目精光劇盛,望向寬玉,震怒道:「這是什麼意思?竟將我的同鄉抓起來,還對他下重手。」

  寬玉保持笑容,向手下打出手勢。

  兩人押著假韓三朝他們走過來。

  龍鷹一怔道:「這個並不是韓三。」

  寬玉拍掌道:「全退下去。」

  寬玉於走馬樓東北邊的一個下層廳,擺開筵席,為龍鷹洗塵。兩人對酌,卻有四個年輕美女悉心伺候,四女都是來自突厥和中土外的佳麗,且各屬不同種族,素質之高,比得上秀清和麗麗,看得龍鷹賞心悅目,又暗中心痛。

  寬玉連勸三杯後,道:「這是來自大食的極品葡萄酒,色美味醇,入口芳香,但酒精的成分不高,多喝幾杯,只會促進血液流通,可收強身健體之效。」

  見龍鷹仍是繃緊面孔,道:「輕舟勿要怪責本帥,這是小可汗的主意,由他親自設計。本來輕舟是由我一手負責,但因即將有重任須委託輕舟,不得不將有關你的詳盡報告,送上去讓小可汗作決定。他研究了三天後,召了本帥去見他,說出他的疑惑。」

  龍鷹理直氣壯的道:「有什麼好懷疑的?」

  寬玉從容道:「問題出在輕舟的『深藏不露』,我曾和輕舟交過手,請恕本帥直言無忌,輕舟的武技,已臻大家之境,環顧我們大江聯,雖人才濟濟,高手如雲,但有資格和你決勝負者,包括本帥在內,豎起五指可以數精光。以前的范輕舟,雖在雲貴高原有點名堂,但只勉強算是個人物,絕非現在般的級數,本帥雖然接受了輕舟的解釋,但小可汗卻很懷疑現在的你,會否是另外一個人,遂堅持要對你做最後的試探。」

  龍鷹點頭道:「原來如此。為何不找真正的韓三來,卻要使人冒充?」

  寬玉淡淡道:「真正的韓三,恐怕已被人謀財害命。」

  龍鷹失聲道:「什麼?」

  寬玉用他的角度解釋後,道:「小可汗一句話,立即令我們勞師動眾,花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先要找到見過韓三的人,畫成畫像,又要找面形、身形相似者,再由高明的易容師處理,更怕被你一眼看穿,不得不令他像受過重刑的模樣,披頭散髮的出來見你。」

  龍鷹沉重的道:「小三子死了,唉!人為財死,他跟我出來闖蕩江湖,是希望因我提攜而飛黃騰達,想不到竟以橫死收場。」

  又道:「我會設法透過成都軍方,查個清楚明白。」

  寬玉道:「萬萬不可,你道我們沒辦法去查嗎?但卻有可能洩露你曾和格方倫秘密會面的事。人死不能復生,算了吧!」

  龍鷹心忖這叫「貓哭耗子假慈悲」,官方不動手,寬玉也會派人殺韓三滅口。

  同時想到湘夫人在自己下車前,連串逼人的問題,是要教他在應接不暇,心神散亂下去面對假韓三的測試。整個試探的設計,連他這個被測試者亦要拍案叫絕,這個小可汗心思之縝密,智慧之高,均令人有高不可仰的可怕感覺。

  只不知他的武功如何呢?只要和寬玉差不了多少,已屬頂尖級的高手。

  依寬玉說的話,與他同級數的高手,不多於五人,寬玉是其中之一,湘夫人肯定是另一個,如果小可汗亦入圍,還有兩個會是誰呢?

  寬玉道:「輕舟在想什麼?」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不再想了。嘿!為何這裡的人都以漢語交談,而不是我們的突厥話?」

  寬玉道:「我們到這裡來,是要融入中土的社會去。我們大江聯的組織正是個具體而微的小朝廷,機會來臨,可全面代替大周朝。」

  又訝道:「輕舟為何不問我們有什麼重要的任務,要派給你呢?」

  龍鷹苦笑道:「昨夜荒唐了一晚,未睡醒便遇上湘夫人,與她交手比上次和寬公對陣更辛苦,給她迷得暈頭轉向,不辨西東時,又給假小三子駭了一跳,接著聞得他的死訊,哪來空閒去想其他事?」

  寬玉冷哼道:「這騷妮子是小可汗的心腹親信,很不簡單,極得小可汗的信任,最愛做的事是要令男人以為她已愛上了他。我們男人都是賤骨頭,總以為女人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不知就是這樣正中她的奸計。告訴你,她是永遠不會為任何男人動心的。」

  龍鷹道:「寬公和她的關係很惡劣嗎?」

  寬玉道:「不知多麼融洽,只差在沒有打情罵俏。我當輕舟是我的人,方會和你說幾句心事話。在這裡,千萬不要輕信任何人,不會有好結果的。」。

  龍鷹訝道:「大家不是團結一致的嗎?」

  寬玉語重心長的道:「多於一個人,便成社會,權位分高低,自然會有鬥爭和政治。輕舟江湖閱歷豐,手上生意愈做愈大,當知不招人忌是庸才的道理。」

  龍鷹點頭表示明白。

  寬玉忽然問道:「你想得到湘夫人嗎?」

  龍鷹反問道:「她是否小可汗的禁臠?」

  寬玉道:「她不屬於任何人,我和小可汗亦要讓她三分,其他人更不用說。」

  龍鷹頹然道:「想有什麼用呢?」

  寬玉道:「這三個月你會和她有頻密的接觸,這可是聯內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事,但千萬勿要被她看穿你,會有你好受的。哈哈!」

  龍鷹不解道:「寬公因何又問我是否想得到她呢?」

  寬玉微笑道:「她雖然目空一切,看不起男人,但卻有個缺點,現在我不可以說出來,時機成熟時,自然會告訴你。」

  龍鷹糊塗起來,道:「派給我的,究竟是怎樣子的任務?」

  寬玉輕鬆的道:「湘夫人自然會告訴你任務的詳情,並出盡渾身解數令你成功。剛才來伺候的四個美女,有沒有可看入眼的?又或我將她們全送到你的行宮去,讓你可享盡她們的溫柔滋味。」

  龍鷹暗吃一驚,道:「有康康和惠子已足夠哩!待我回復點時,再去想其他女人。」

  寬玉同意道:「有節制是好的,太濫反失去樂趣。我使人送你回府休息,睡個午覺。待會送你回府的兩個小伙子,都是精通吃喝玩樂、懂花天酒地的人,以後就由他們陪你出入,不虞寂寞。」

  龍鷹喜道:「在這裡也可以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嗎?」

  寬玉欣然道:「外面有的東西,這裡應有盡有,素質只高不低;至於外面沒有的東西,這裡也有。哈!很快輕舟會明白。」

  龍鷹伸個懶腰,道:「的確有點累哩!如果我想找花簡寧兒,到哪裡去找她呢?」

  寬玉道:「陪你的兩人,一個叫羌赤,另一個叫復真,都是我的得力手下,想辦何事吩咐一句便成。」

  長身而起道:「讓本帥送你出帥府,他們正在門外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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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2: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危機四伏

  回到「家」,龍鷹才「知驚」。

  依他的估計,從在湘陰與花簡寧兒碰頭後,他便陷身由小可汗一手設計的試探裡,每個安排,背後均有精密的計算,直至「假韓三」的出現。事後所有細節描述,會送往小可汗,再經他做出對龍鷹的終極判斷。

  寬玉雖已當他為「自己人」,可是他比寬玉更清楚,一個更大且無從化解的危機,可在任何一刻降臨他身上,那亦是大難臨頭。

  小可汗是旁觀者清,看到他不但前後作風、武技均與之前的范輕舟判若兩人,今次又這麼「乖乖的」應召到總壇來,故猜是韓三從中弄鬼,交出來的是假冒的范輕舟。

  與小可汗換轉位置,假如認為范輕舟是冒充的,那誰有資格能與寬玉較量,仍能力保不失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

  正如寬玉說過的,豎起五指可數個精光。

  他更清楚不須用盡五根手指,三根便夠了。

  見過風過庭和萬仞雨者大有人在,只有龍鷹出道時日尚短,這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中土,即使在神都亦是「神出鬼沒」,被最多人見到的一次是斬殺孫萬榮後凱旋回朝,伴武曌遊街。不過在那樣的情況下,兩旁旗幟飄揚,左右各有兩排飛騎御衛,他又戴著代表主帥的頭盔,沒人可看得真切。

  凝艷和她的從人當然清楚龍鷹的樣子,但小可汗總不能因心中的疑惑,請默啜派人萬水千山的來「認人」,且一來一回,至少半年時間,遠水難救近火。

  以前派往神都宮廷臥底的,已被武曌連根拔起,其他人則全面撤出神都,他們之中恐怕除宋言志外,沒幾個人曾在近處見過他。

  但總有人曾在遠處瞥過他一眼半眼,這樣一個人,能將被鬍鬚掩去半邊臉的他認出來嗎?機會該是五五之數。如果不是有此結論,他早開溜了。

  一堡、兩壘、三城、六鎮、八閣,其中的「八閣」,只是個文雅的稱謂,較貼切的形容是八座「山寨」。

  在大江聯總壇,任何建築,其背後都有著軍事上的考慮。

  像龍鷹「家」之所在的飛霞閣,築牆掘壕,憑山險設寨,佔有水源之利,內置四座獨立的四合院落,專供五至六壇級的人物居停。

  八閣又分上四閣和下四閣,前者每閣只設一組樓閣,只有七壇級或以上的人物方有資格入住。

  龍鷹這個被湘夫人指為連半壇級都沒有的人,本沒資格入住下四閣,全賴寬玉為他申請,由內事鎮一個專管上、下八閣的「閣令」批核,龍鷹方可享有舒適的家居。

  大江聯階級觀念嚴格,尊卑上下清楚分明,五壇級人員的宅第已非常考究。下四閣的四合院,由門房、正房、後房和東、西廂房組成,以影壁、台階、青磚小路、月亮門、圍牆等連成整體,遍植花草樹木,空間序落明顯,古樸雅靜。門窗均是單扇內開,木欞貼紙,輕巧自然。

  澡房和灶房等設施沿後院牆建設,澡房置浴池,康康和惠子是塞外女郎的性格,見龍鷹回來,立即將他架到寬敞的澡房,悉心伺浴,溫熱的水,照頭倒下來。

  今次龍鷹到總壇來,沒帶任何顯示他身份的武器巧器,也不帶「范輕舟」的蛇首刀,借口是不讓人從兵器認出他就是范輕舟。

  浴罷,龍鷹登榻午睡,直睡至日落西山,才因羌赤和復真兩大玩伴來找他,精滿神足的起來,到前廳與兩人見面。

  湘夫人媚術對他的影響,已消失得沒留下一絲痕跡,可見魔種有天然對抗這類奇功異術的能力。

  三人分賓主坐下,兩女奉上香茗後,知機的退出廳外。

  羌赤身材修長壯實,打扮得很體面,儀容不俗,擁有突厥人粗豪的輪廓,硬朗善談,態度親切。復真比羌赤矮上兩寸,雙目機靈,風趣多智,體型瘦削,長著一副令他看似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兒臉,很討人歡喜。兩人都是像他般年紀的小伙子。不知是否受到寬玉指示,說起話來百無禁忌,令龍鷹從他們處得到很多有用的資料。

  復真大力慫恿道:「今晚無論如何,范爺也要隨我們到城中打個轉,包保范爺事後會感到不虛此行。」

  羌赤亦道:「至少可到館子吃一頓,由我們兩個請客。」

  復真道:「只吃一頓怎能盡興?聽說風月樓最近來了一批新貨色,素質之佳,是這幾年罕見的,怎可錯過?」

  龍鷹差點立即拒絕,幸好記起自己是什麼「貨色」,忙道:「當然不可錯過,只是小弟昨夜已辛苦了一晚,明天一早又要去見湘夫人,今晚還是檢點些兒好。」

  羌赤聽他說得婉轉,為之莞爾,復真卻笑破了肚皮,喘著氣道:「范爺是能者多勞,不過到青樓去不一定要做苦工,摟摟抱抱,亦是樂事。哈!若世上沒有娘兒,做男人還有何意義呢?」

  又壓低聲音道:「對湘夫人你不用認真,她也不會對你認真,不害你已算走運。」

  羌赤向復真打個眼色,道:「路上再說。」

  龍鷹本立定主意今晚不隨他們去胡混,但更清楚有兩女在旁監視,兩人絕不會透露大江聯的諸多秘聞,只好道:「好!我們立即起程。」

  貫通洞庭湖和湖區平野的主河從東而來,形成整個大盆地核心的大湖,南、北兩城坐落大湖南北岸。汗堡藏於湖盆地西面盡處的密林裡,兩壘如兩翼般分列左右,成品字形。六鎮則一半位於汗堡內,另三座設於北城,均為碉堡式的建築物。至於八閣,則處於南、北的山區內,視野開闊,景觀極美。

  羌赤和復真是三、四壇級的人物,沒有「入閣」的資格,但因屬寬玉的直轄,現居於右帥壘內。

  羌赤兩人是騎馬來的,但在龍鷹提議下,他們把馬兒留下,三人漫步走下斜道,朝南城走去。

  湖區內所有建築組群,不論大小,均有寬敞的車馬道連接,令人很難想像,花多少人力物力,需時多久,方能建設出這儼如劃地稱王的秘密王國。

  他們邊走邊談。

  龍鷹順口問道:「南城有多少居民?」

  羌赤有感而發的道:「自放寬『入壇令』後,最近三年興旺多了,人口從五百戶擴展至二千戶,加上北城的千五戶,住在兩城內者超過四萬人。」

  龍鷹道:「何謂『入壇令』?」

  羌赤道:「那是初時保密的手段,只限本族的人到總壇來。放寬後,除漢人的幫眾外,其他有關係的人,只要得三壇級以上的人推薦,便可到總壇來。」

  龍鷹心忖這是因應情勢的必然變化,想在中土發展,主力仍是被突厥化了的漢人,他們才可天衣無縫地融入漢人的社會去。

  經過一道橋樑後,復真碰碰龍鷹肩頭,道:「聽寬公說,范爺將花簡寧兒那騷貨弄了上手。」

  羌赤笑罵道:「不要給他套出話來,寬公哪有這麼說的?只是說范爺想找寧香主吧!」

  龍鷹收回仰觀壯麗星空的目光,心想男人談起女人便興高采烈,笑道:「套出真話沒關係,我不弄她上手,別人也會搭上她,那不如便宜小弟了。哈!」

  復真遇上知心友,心癢癢的道:「對!對極了。」

  羌赤道:「玩玩無妨。花簡寧兒美則美矣,卻是小可汗的人,范爺須防她一手。」

  他的話,再次撩起龍鷹對小可汗和寬玉關係的好奇心,在另一道橋上止步,道:「小可汗和寬公是對立的嗎?」

  復真挨在對面的橋欄處,道:「這是天性相剋的問題。哈!」

  羌赤立在龍鷹旁,皺眉道:「有什麼好笑的?」

  復真得意洋洋的道:「我在讚自己形容得精采。」轉向龍鷹解釋道:「我現在說的,是這裡人所共知的事,小可汗並非大汗的親兒,而是義子,且小可汗只是半個狼族。大汗雖然看重他,信任他,亦知只有他方有才略為我族執行征服中土的大計,可是人心難測,不得不派寬公來監督他,這不是天性相剋是什麼?」

  羌赤道:「花簡寧兒原是外事鎮的香主,屬於寬公的派系,可是這騷貨竟被小可汗在床上馴服了,變成小可汗的人。在招攬范爺的事上,她一直持反對的態度,到今天仍不住奉小可汗之命來找范爺的碴子,令寬公很不高興。」

  復真道:「范爺的問題出在太過有本事,在箭術上更很似我們另一個敵人,所以安排范爺回壇的事,被小可汗接收過去,寬公也無可奈何。」

  龍鷹心叫僥倖,暗罵自己幼稚。

  當年花簡寧兒正是代表小可汗去遊說格方倫,只是後者傾向寬玉,故不為所動。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轉去策動姦夫池上樓來害他,虧自己還以為她是對亡夫有點情義。自己更是思慮不周,沒想過小可汗從箭術上懷疑范輕舟和龍鷹是同一個人,花簡寧兒忽然去見劉南光扮的范輕舟,還要登堂入室,正是要驗明正身,豈知竟給自己誤打誤撞碰個正著,還失身於自己,亂了方寸。

  回想起來,一些從花簡寧兒口中說出來的話,例如寬玉因何較容易接受他,確不似出自花簡寧兒的腦袋,而是小可汗曾向花簡寧兒說過的話,她只是不自覺的轉述。她論及范輕舟前後判若兩人時,搬出寬玉對人性的分析,該是寬玉欲說服小可汗的論據,而非寬玉直接向她說,因級數差太遠了。

  花簡寧兒更曾說過,他對因何肯應召回壇的解釋,寬玉該肯接受,言下之意,是仍未足以令小可汗買帳。

  唉!他最害怕發生的事,大有機會在一、兩天內發生,情況之惡劣,以他的樂觀,亦不敢去想像。

  該否立即開溜?至少他可掌握總壇的確切位置。雖然知道等於不知道,要封鎖洞庭湖已是癡人說夢,更遑論攻打這個固若金湯,有天險可恃的地方。

  便如突厥人曉得,要征服中土,只有透過滲透和顛覆的招數,現在他要收拾大江聯,亦只有從內部破壞搗亂的策略。

  此刻離開,與徹底失敗沒有太大的分別。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他腦際,問道:「究竟似我們哪一個敵人呢?」

  復真道:「還不是那天殺的龍鷹,忽然間鑽了這麼一個人出來,鬧得高奇湛灰頭土臉,處處失利,再不敢像以前般盛氣凌人。」

  龍鷹訝道:「誰是高奇湛?」

  羌赤道:「高奇湛是二統帥,權位僅次於寬公,由小可汗一手提拔,以制衡寬公,專責操練兵員和進行突擊任務。」

  復真道:「范爺須小心家中那兩個漂亮丫頭,她們是由湘夫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寬公本要親自挑選伺候你的人,卻被小可汗一口拒絕。」

  龍鷹道:「這個我明白。復真兄剛才說過,湘夫人不害我已算我走運,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復真道:「是羌赤說的。我是三壇,他比我高一壇,知道的事比我多。」

  羌赤為人較謹慎,道:「今晚說的話,范爺聽過便算,最好當做從未聽過。」

  龍鷹拍胸保證道:「我們這些吃江湖飯長大的,當然曉得輕重。」

  羌赤道:「真正的情況,我並不清楚,只知有項天大重要的任務,需找人去執行。人選有三個,范爺是其中之一,主持此次行動者,正是湘夫人,她等閒不會出手,要勞煩她的事,肯定非同小可。」

  龍鷹抓頭道:「既然有其他人,我索性將任務讓出來算了。」

  羌赤道:「怎會是這般簡單?其他兩個入選者來自其他派系和堂口,誰能完成任務,其代表的派系登時勢力劇增,至於因何如此,寬公沒說清楚。所以寬公今次是對范爺寄以厚望,不過他也說過,三個人中,成功機會最少的正是范爺。又說可能尚未出師,已給湘夫人故意弄垮,因為小可汗最不希望見到的,是寬公的勢力因此事坐大。」

  龍鷹暗自捧頭叫痛,簡簡單單一件事,來到明爭暗鬥的總壇,變得無比複雜。

  依此看,今次收到飛馬帖受邀的俊彥裡,除自己外,還有兩個是大江聯一手栽培出來,成功融入中土武林的超卓人物。此兩人該在他之前到總壇來,接受湘夫人的訓練。湘夫人對他們當然盡心盡力的培育,對自己則第一天便施展媚術,壞他的功法。

  想到這裡,不由心中有氣,很想反過來作弄她。旋又想起危機仍在前路候駕,禁不往頹然嘆息。

  復真道:「今晚再不要想令人煩惱的事,漢人不是有句話,說什麼『今天有酒今天醉』嗎?時間差不多了,風月樓剛好開門,它欠了我們怎行?」

  三人談談笑笑,繼續入城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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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南城風情

  南城依河而建,主要的十字河道形成全城的骨架,其他大小河流,交匯於這兩條主河。河網縱橫,一派江南鄉鎮的風采。

  沿十字河夾河而築的十字大街,是南城最繁榮的商業區,入黑後即使店舖關門,茶館、食肆、押店、青樓和賭館等仍繼續營業,成了南城的不夜天。

  全城大橋、小橋七十二座,最著名的莫過於位於十字相交處的「四子橋」,四座拱橋兩橫兩豎,石階相連,形成四橋連鎖的格局。立在橋上,河岸瓦房高低錯落,河邊垂柳飄揚,石橋粗獷古樸,任何人驟然置身於此,會以為是江南某一著名水鄉,怎都想不到是大江聯秘巢內的一景。

  南城另一大特色,是十字主街的商舖店門前搭有廊架,一端靠著鋪面樓底,一端伸出街沿,撐以木柱,實鋪屋瓦,成為店舖門面的延伸。當沿街所有店舖均如此設置棚架,形成沿河延綿不絕的長廊,廊柱一根根節比排列,行人可停可行,不用受日曬雨淋之苦。

  離開商業區,是寧靜的宅院,家家戶戶傍水而居,以河為骨架,依水成街,河內通舟,河沿走人,石橋河埠,巷裡幽深,屋瓦連綿,寧靜宜人。

  尚未抵達南城的北入口,隔遠看到大湖帆影幢幢,不住有船從洞庭湖的方向駛來,又有船往洞庭湖駛去。繞湖的車馬道人車往來,不知是剛抵埠者入城去,還是兩城之間的交通往來,興盛繁榮一如神都的洛河區。

  龍鷹嘆道:「這是沒有可能的,這些人從哪裡來的,全屬我大江聯的人嗎?」

  羌赤道:「你當它們是大江旁的兩座隔河相對的城市便成,正常的做生意,正常的納稅,沒有人可用官職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潤。城有城令,城令下有城衛所,專責治安,一切井井有條,全依規矩辦事。誰本事誰賺錢,賺來的可放於囊內去。」

  復真抬頭看天色,道:「勢有一場驟雨,我們走快點。」

  龍鷹早習慣了湖區忽來忽去的風雨,聞言緊隨兩人身後,於城門辦好首次進城的手續,走不了幾步,大雨嘩啦啦的灑下來。

  城內行人立時雞飛狗走,紛紛避入沿街長廊,擠得商舖店門外水洩不通,混亂之際,繽紛色彩映目而來,原來十多個年輕姑娘就在他們避雨處對面的河段,從一艘沒有上蓋的船跳上岸來,你推我撞的爭著橫過大街,朝他們奔過來。

  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穿彩色寬袖連衣裙,外套各式各樣的對襟背心、頭裹絲綢巾,或戴花帽子、墜耳環、掛項鏈、穿手鐲,而不論如何裝扮,都沒有絲毫俗氣,有的是無盡火辣辣的青春氣息,像連群結隊的美麗彩雀,色彩斑斕,絢麗奪目。

  廊內早擠作一團的人,不論男女,均齊聲起哄。三人本站在外緣處,見她們大軍殺至,忙往後移,好騰出讓她們避雨的空間。

  背後嬌呼傳來,龍鷹和復真同時貼入站在後面兩女的懷裡去。

  龍鷹沒機會去看與自己親密接觸的女子是老是嫩,美或醜,只知對方身體柔軟豐滿,不但沒有罵他,還嬌笑著設法移後,纖手搭上他肩頭,充分的合作。那種與陌生女子的公然親密接觸,動人至極。

  水花四濺下,少女群殺至,絲毫不理男女之嫌的朝三人直撞過來,嘻哈笑罵,雖給淋得狼狽,但亦令她們大感好玩過癮。

  龍鷹和復真擠著後方的女子,一退再退,其中一個特別高挑健美的彩服少女,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挾著香風嬌笑著直投入龍鷹懷裡去,兩手按到他胸膛處,令龍鷹幾乎全面感覺到她身體的曲線。

  少女就那麼在他懷裡轉身,接著另一個衝進廊道內的同夥。

  三人如處眾香之國,耳際全被她們的大呼小叫、喘息笑聲填滿,加上大雨灑在廊頂瓦面的聲音,真不知人間何世。

  頭上鋪的是小青瓦,一壟弧形向上承雨水成瓦溝,一壟弧形向下排雨水成瓦脊,相互扣攏成瓦壟,雨水落在上面,從簷頭瀉下來,造成一幅流動的水簾幕,將廊外和廊內分隔成兩個不同的天地。

  在前後動人女體的夾持下,龍鷹徹底忘掉到這裡來是幹什麼,將本橫亙胸臆的危機感撇得一乾二淨,充盈生活的感覺。

  自投進神都波譎雲詭的政治後,他一直追求的,正是這種無憂無慮,細節間充滿驚喜的生活。對他來說,沒有生活是平凡的,只瞧你如何看待生活上的一切,亦只有在正常的生活氣息裡,他才可得到自由。

  復真勉強逼近,湊在他耳邊道:「看她們的髮辮,結多少條辮,是多少歲,你前面這個,只有十七歲。」

  龍鷹道:「羌赤兄呢?」

  復真道:「不知給擠到哪裡去。摸幾把她們絕不介意,還會心中歡喜。」

  龍鷹前面的少女,像一點不曉得自己的香背、香臀正緊貼著龍鷹。只顧嘻嘻哈哈的和其他與她擠作一團的同夥說話,不知多麼興高采烈,雀躍開懷。

  復真向他使個眼色,著他留意自己的手,龍鷹瞧著他將手繞過前面少女的小蠻腰,在少女小腹摸了一把,又迅速收回作怪的手。

  那被輕薄的少女,若無其事的別過頭來,先看龍鷹一眼,接著向復真扮個可愛的鬼臉,竟真的沒有大發嬌嗔,只是湊到挨著龍鷹的姑娘耳旁密語,說的顯然與龍鷹有關,惹得那姑娘亦回頭來盯龍鷹幾眼,秋波飄送,轉回去前還抿嘴甜笑。

  看得龍鷹色心大動,心癢起來,但願這場大雨永遠不會停下來。

  這種在中土城市享受異國情調的滋味,格外迷人。她們將塞外男女開放的風氣,帶到這美麗的秘城來。

  復真又湊過來道:「到你老哥哩!哎喲!」

  在後面緊靠龍鷹的女子收回扭了復真臂膀一記的玉手,笑罵道:「勿要教壞你的朋友。」

  復真像此刻始發覺她的存在般,嚷道:「小色鬼怎教得壞大色鬼呢?我只是盡地主之誼,教他不要錯過地道的好東西。」

  又一臉羨慕的向龍鷹道:「范爺比我更有美女緣,用酥胸緊貼著你的是我們著名酒館賣醉軒的老闆娘苗大姐,以勾魂眼、水蛇腰名震南城,大半人到賣醉樓買醉,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苗大姐縱被調笑,仍沒有絲毫挪開少許的意圖,以低沉帶磁性的聲音哂道:「你看錯你的朋友了,沒有絲毫像你般急色,故意擠碰後面的小圓。」

  復真「呵」的一聲往後瞧去,神魂顛倒的道:「原來無意中竟佔了小圓的便宜。」

  給他後背靠著的美少女啐罵道:「死復真,遲些再和你算帳。」

  苗大姐拍拍龍鷹肩頭,道:「你是新來的嗎?是何壇級?在寬公手下辦事嗎?」

  龍鷹苦笑道:「小弟連半壇都算不上,可勉強算是寬公的人吧!」

  苗大姐笑道:「你這個人很有趣,不過看復真對你的恭敬,卻似是五壇以上的人物,真古怪。」

  不知是否她有了名字身份,龍鷹給她貼背而立的誘惑力忽以倍數加強,偏又給擠至動彈不得,且亦不願任何改變。道:「雨停哩!」

  驟雨忽來忽去,廊外只餘稀疏的雨點。

  聚集街廊下的人群開始散去,前面的女郎隨其他少女繼續嘻哈上路,他也不得不離開苗大姐的香懷。

  龍鷹轉過身去,與苗大姐打個照面,果如復真形容的,眼前女子二十五歲許的年紀,長得異常美麗,一雙剪水秋瞳,顧盼生妍,充滿迷人情韻,體態撩人,以任何標準來說都是一流美女,但最令龍鷹遐想的是她直接大膽的目光。

  龍鷹露出雪白的牙齒,含笑道:「真不好意思,無意中佔了苗大姐的便宜。」

  苗大姐「噗哧」笑道:「不用客氣,有空時來光顧奴家的酒館。」說畢與小圓笑著去了。

  復真來到他旁,一起以色迷迷的眼光目送她們遠去的美麗背影。

  復真嘆道:「不要看她一副風流樣兒,卻絕不隨便,范爺肯定是艷福齊天的人,初來甫到便得此飛來艷遇。」

  羌赤終於出現,道:「我給擠到天腳底去,差點斷氣。」

  復真道:「老赤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懂得開玩笑,男人在這裡真幸福,女多男少,橫碰豎碰,都是香噴噴的胴體。哈!」

  羌赤領路前行,道:「我們這年輕的一代,不是被徵召入伍,便是派往外地公幹,剩下的便是這些春心搖蕩的嬌嬌女。」

  龍鷹順口問道:「你們都是在這裡出生的嗎?」

  羌赤答道:「正是如此,上一代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像我的父母,懷念塞外的生活,六年前回到大草原去,我有兩個妹子,已嫁了人。」

  龍鷹心忖這就是落地生根,此時他要將大江聯連根拔起的念頭早已不翼而飛,雖仍想不出妥善的解決辦法,但思考的方向改變了。道:「放著這麼多漂亮妞兒,還到青樓去幹嘛?」

  復真嘆道:「范爺你有所不知,這裡最流行被奉為天條的一句話,叫『登榻容易下榻難』,摟摟抱抱、親嘴摸手沒有問題,可是一旦有了肉體關係,只要女方提出婚嫁,男方不可拒絕,此為幫規,明白嗎?」

  龍鷹道:「在塞外也是如此嗎?」

  復真道:「當然不是,男女發生關係再平常不過。但像苗大姐般卻沒有這種顧忌,她的亡夫是七壇級的人物,所以誰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龍鷹點頭表示明白,溜目四顧,「咦」的一聲道:「我的娘!竟然有旅館,誰會入住?噢!」

  四、五個招搖過市,穿著漢服的少女迎面而來,其中一個撞了龍鷹一下,還向他拋個媚眼兒。

  復真大樂道:「范爺在這裡是大受歡迎,該因你不但長得高大,最厲害的是留著充滿男子氣概的濃密鬍鬚,一雙眼睛更具勾引女人的魔力。不過請記著,『登榻容易下榻難』呵!」

  羌赤哂道:「范爺在脂粉叢中打滾了十多年,哪用你這嫩得未長牙的毛頭小子來教他?比起你來,范爺不知多麼有自制力,故贏得苗大姐的讚賞。」

  歌聲從前方遠處傳來,似是一男和一女在對唱,男的雄亮,女的清越,儘管街道熱鬧喧嘩,車輪聲和騾子、馬兒的蹄踏聲充斥車馬道,仍掩蓋不了為鬧市增添奇異情調的歌聲。

  龍鷹訝道:「旅館外難道還有賣藝者?」

  羌赤笑道:「不是有人賣藝,而是將我們的風俗帶到這裡來,成為南城最動人的遊戲,有心的男女,會到兩道主河交叉點的四子橋,看中對方後,便以歌唱的形式先大讚對方的美貌、服飾,被看中的一方如亦有意,會進行對唱,還可以互問互答,非常好玩。」

  龍鷹記起當年落難,與花間女和明惠、明心到苗寨借宿一宵的情景,便聽到男女對唱情歌。塞外民族都是性情率直、誠懇、熱情和樂天,故形成這類與漢人的含蓄大異其趣的風俗。

  三人邊走邊說,街上人來人往,不知多麼熱鬧。你避我,我避你,避不過時會輕輕碰撞,沒有人會因此不悅,若是姑娘家,還贈你一個笑容,像不知多麼愛給你碰著。

  中土的城市,塞外的風格。

  復真探手搭著龍鷹肩頭道:「范爺有福了!十二天後這裡舉行盛大的『姑娘追』競技,包保好玩。最精采的是幫規對此網開一面,只要女方沒有懷孕,就沒有逼婚的煩惱。這麼樣的機會,每年只得兩次。」

  龍鷹心忖,如果不同民族能和平相處,相親相愛,是多麼好呢?道:「竟有這麼便宜的事?」

  羌赤道:「遊戲很簡單,男女騎馬向指定目標並轡而行,路上男的向女的盡情傾吐,可說俏皮話,甚至以言語調戲輕薄,女的縱然不願聽,亦只能默默忍受,直至抵達指定的地點。」

  復真插入道:「最精采的時刻到了,在折回的路上,女的有權懲罰,用皮鞭追打男的。這時,男的只能躲逃,不能還手,形成男的落荒而逃,女的揚鞭緊追的精采場面,那時千萬人一起吶喊,各為自己的一方打氣。哈!如果只是輕輕在屁股抽兩下,不用我說出來,范爺也該明白是什麼意思。」

  龍鷹大感有趣,他個性宜動宜靜,玩起來比任何人都有勁力活力,當年曾和奚人在船上唱歌跳舞。道:「如何指定對手呢?」

  羌赤道:「那就看誰來參加,屆時男的聚在東山,女的聚在西山,只要你夠膽出來叫陣,必有人出來應戰,每次可容二十對男女一起比賽,那種瘋了般的熱鬧,想想都教人熱血沸騰。」

  復真笑道:「我好像從未見過你站出去叫陣。」

  羌赤現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道:「今次你走著瞧吧!」

  龍鷹和復真忍不住放聲大笑,三人間友情洋溢。

  復真放開龍鷹,指著對街道:「看!那就是我族男人的勝地風月樓哩!從沒有進去的人,是沒喝醉的走出來。」

  羌赤皺起眉頭,似有心事。

  龍鷹何等機靈,道:「今晚和以後的所有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復真和羌赤同聲歡呼。

  龍鷹早注意到對面的宏偉樓房,三人越過車馬道,正要從聚滿了人的四子橋的其中一橋,到主河的對面去,剛抵橋階,已給人攔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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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青樓真愛

  一個體型雄偉的年輕武士,兩臂交叉在胸,穩如山嶽般攔著三人去路,有種旁若無人的狂傲。他不算英俊,但自然而然有種非凡的氣魄,或許是因濃密眉毛下那雙銳如利刃的眼睛。

  復真首先立定,臉色不自然起來。

  羌赤則眉頭大皺,出言警告道:「我們奉寬公之命,陪貴賓遊玩,不論夫羅什你有什麼要事,留待異日再說。」

  龍鷹一眼看破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壇數該比兩人高,且靠山很硬,令羌赤不得不抬出寬玉來壓他。照道理,寬玉已是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除非夫羅什有小可汗在背後撐他的腰,否則此時好該收手。

  豈知夫羅什冷哼一聲,先不屑的瞪龍鷹一眼,道:「這是我和復真兩人間的事,與寬公又或什麼貴賓沒有絲毫關係,何況我說完即走,不愛聽的到一旁去。」

  羌赤見他如此盛氣凌人,也沉不住氣,色變道:「你太過分了!」

  夫羅什道:「過分又如何?我和你雖統屬不同,但你想代復真出頭,可在月會上越壇來挑戰我,否則給本座閉嘴。哼!連寬公見到我都客客氣氣的,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這是以下犯上。」

  復真低聲下氣道:「過了今夜,我……」

  夫羅什截斷他道:「你算什麼東西,根本沒有和本座說話的資格,一句話,由今晚開始,不准你踏足風月樓半步,聽清楚……」

  龍鷹截斷他道:「閉嘴!」

  夫羅什失聲道:「你叫誰閉嘴?」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當然是叫你閉嘴,難道叫自家的兄弟或自己閉嘴嗎?你奶奶的熊,出來行走江湖,首先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細,看自己有沒有惹得起對方的資格。現在你不理面對的是何方神聖,亂攪一通,已犯了江湖大忌。」

  夫羅什氣得臉色發青,雙目凶光大盛,盯著他,問的卻是羌赤,道:「這小子是寬公的什麼人?」

  龍鷹打出阻止羌赤說話的手勢,道:「儘管動手,不用理會我是什麼人,本以為你尚可勉強擋我十招八式,可是見你這麼容易動氣,才知根本未入流。老子該可在三招之內,轟你下河。」

  聚集四子橋大唱情歌的數十個小伙子和姑娘,終於察覺到這邊劍拔弩張般的氣氛,惟恐天下不亂的湧過來看熱鬧。

  夫羅什顯然對寬玉尚餘少許顧忌,臉色陰晴不定,心內猶豫難決。

  龍鷹心忖大江聯該有禁止私鬥一類的規條,只能在月會比武切磋,屆時上級不可向下級挑戰,低壇數的則可越級向高壇數者求教。不耐煩的道:「不敢動手便給老子滾開,勿要阻住我們三兄弟到風月樓去。」

  夫羅什終於失去自制力,冷喝一聲,沉腰坐馬,再沒有絲毫浮躁之氣,一拳往龍鷹轟來。

  圍觀的年輕男女,齊聲叫好,喧嘩代替了情歌,迴盪四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此拳看似簡單直接,事實上卻是暗藏妙著,勢蓄而不發,不變裡暗含變化,最厲害是此子已初窺先天真氣的堂奧,一般高手遇上他,縱然在招數上與他所差無幾,在真氣硬拚下也要吃大虧。

  難怪他如此驕傲自負。

  龍鷹兩肩外探,反手向後,做出阻止兩人插手的姿態,登時惹得姑娘們齊聲駭叫,她們都清楚夫羅什是什麼人,見龍鷹不謀應付之法,反去做些無謂的動作,當然令人為他擔心。

  倏地一股陰寒之氣,以夫羅什的拳頭為中心擴散,龍鷹全身獵獵飄揚,被他的拳勁鎖緊鎖死。

  復真和羌赤吃不住氣勁,往兩旁退開,更添夫羅什的威勢。此時的他像變成另一個人般,晉入一流高手空而不空的境界。

  正當人人在預期龍鷹將給夫羅什不知一拳轟到哪裡去的時候,夫羅什卻是唯一曉得自己處境不妙的人。

  他見龍鷹嘴皮子這般硬,已不敢托大,在拳頭擊實對方前,暗施奇招,連續三次吐出拳勁,直撞龍鷹空門大露的胸膛,豈知拳勁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連搖晃對方也辦不到。

  龍鷹心中好笑,夫羅什該是出自名師的高徒,但如論實戰,確是喝過的酒多過他飲的羊奶。夫羅什的問題是怕一拳將他轟斃,難以向寬玉交代,所以處處留手,又諸般試探。假如他是全力一拳擊來,龍鷹只好來個見招拆招,須費一番工夫,方可收拾此子。

  現在龍鷹藉著衣衫拂動,以卸訣化去襲體的拳勁。

  此時夫羅什招式已老,聰明的是立即抽身後撤,重整陣腳,但以他的心高氣傲,怎肯在百多人眼睜睜下,做這麼丟臉的事?

  「轟!」

  夫羅什擊中龍鷹。勁氣爆響。

  就在拳頭抵達前的剎那,龍鷹動了,動作快至大部分人看不清楚。他純憑腰力往側扭轉,肩胛迅疾無倫地猛撞對方拳頭,用的是吸卸的魔功,下側右腳橫撐,關節像裝上了彈簧般,超越了人體旳靈活度,快如電閃,動作輕鬆瀟灑,爽脆好看,似表演多於動粗。

  夫羅什駭然發覺所餘無幾的拳勁不但沒命中敵人,還往外卸洩,且給對方的怪異力道,帶得欲往前仆去,嚇得連忙抽拳後撤,本應主動去做的事變成不得不這般做,高下自有天淵之別。他亦算了得,另一手勉力運勁,下封龍鷹撐來的一腳。

  「砰」的一聲,夫羅什撮指成刀,勉強及時切中龍鷹的飛腳,一股後勁連綿,仿如大江之水的雄沛勁氣滔滔而來,夫羅什應腳往後拋飛,宛如全無自主權的布偶般,直掉往主河去。

  如此結果,包括曉得他是范輕舟的羌赤和復真在內,是所有人事前沒想到的。

  不可一世的夫羅什,竟然在一個照面下,栽到了家。

  「噗通!」

  圍觀者發出震天采聲,可見夫羅什如何不得人心,好事者齊湧往岸邊橋上,好看他掉往水裡的狼狽樣子。

  經此一鬧,連復真也失去了到風月樓的興致,匆匆離開南城。

  在返家途上,龍鷹問道:「這小子是誰?」

  羌赤道:「我不知他可否算是小可汗的徒弟,只知他是小可汗一手訓練出來的幾個人之一,而這批人中,以他最不懂收斂,橫行霸道,剛才的情況,范爺親眼見到哩!」

  復真興奮的道:「寬公早說過范爺實力強橫,但做夢也未想過厲害至此,不要說三招,竟一招都擋不住。」

  龍鷹訝道:「你不怕夫羅什被我公然羞辱後,回去向小可汗哭訴,會為你帶來後果嗎?」

  復真冷哼道:「他怎敢讓小可汗知道?我們這裡是嚴禁私鬥的,我們有寬公護著,更不會怕他。」

  龍鷹豎起拇指,讚道:「好漢子!」

  羌赤哂道:「好漢子是范爺才對。不過夫羅什確是欺人太甚,他雖在壇數上高過我們,可是幫規早有明令,入城玩樂人人平等,只要付得起錢,便可到風月樓去享受,哪輪得到他干涉。」

  復真道:「這代表翠翠的心是向著我的。」

  龍鷹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讓我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的忙?」

  羌赤代答道:「翠翠是風月樓著名的美女,性格溫婉,能歌善舞,確令人喜愛,拜倒於她裙下者大不乏人。復真這小子一年前到風月樓去,一見她立即著迷,弄得神魂顛倒,每個月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盡往風月樓擲,弄得自己一貧如洗,差點連兵器都拿去進貢給押店的朝奉。今次我們招呼范爺,開支可向寬公報銷,所以這小子今晚才力主到風月樓去。」

  龍鷹大奇道:「這裡的青樓,不是有錢便可以一親香澤嗎?」

  羌赤解釋道:「這裡的青樓分兩種,一種是賣藝不賣身,一種是肯付錢便可要姑娘陪夜。在南城,屬前一種的只有三間,風月樓是其中之一。」

  龍鷹嚷道:「真的想不到。」

  羌赤道:「據說這是湘夫人想出來的主意,最妙的是不賣身卻可讓你為她贖身,只要姑娘她肯點頭。不過說也奇怪,這小子告訴我時我也不相信,直到給這小子硬扯到風月樓去,看到他和翠翠相處的情景,也感到翠翠對他是另眼相看。」

  龍鷹道:「翠翠肯任他親熱嗎?」

  羌赤道:「恰好相反,這小子見到翠翠,立即變得目不斜視,規行矩步,連她的手都不敢碰。反是翠翠不時主動親近他,對他非常依戀。」

  龍鷹心中明白,翠翠愛上復真的原因,是因感覺到復真對她的真誠,更希望可以覓得好歸宿,脫離火坑。不用調查也知她們是被買回來的女子,失去了自主和自由。心中也不由佩服小可汗保持手下士氣的手段,這裡再不是一個幫會的秘密巢穴,而是夢想裡的王國。

  復真道:「前晚我去找翠翠,她推掉其他客人,只陪我一個,而夫羅什正是被她拒之於門外者之一,聽說他當時大發脾氣,只是無可奈何吧!」

  龍鷹大奇道:「風月樓的老闆不怕開罪他嗎?」

  復真道:「風月樓的老闆花俏娘本來是湘夫人的婢子,被湘夫人一手提拔,且是六鎮之一容破的秘密情婦,後台硬得不能再硬,怎會放他在眼內?哼!一切依規矩辦事。」

  龍鷹問道:「贖身需多少錢?」

  復真道:「花俏娘已正式給我開價,是二十兩黃金。唉!我不吃不用兩年,方有可能儲這麼多錢。」

  龍鷹道:「我給你可以嗎?」

  羌赤道:「對於饋贈或借貸,我們有非常嚴格的規條,逾越者輕則鞭笞,重則斬首,所以沒有人敢犯禁。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先得到刑事鎮批准。」

  龍鷹頭痛道:「那豈非沒有辦法嗎?」

  復真道:「我們是賞罰分明,每升一壇,不但餉銀大增,其他福利亦有增加。除每月的糧餉外,還有其他賺錢的方法,例如參加壇外的特別行動,不論成敗都有賞賜,成功當然酬勞優厚,失敗的也聊勝於無。表現突出者,亦有賞賜,像那小子所說般,如果羌赤越級挑戰勝利,過一壇,可得黃金二兩,越兩壇是四兩,但越三壇卻是八兩,以倍數增加。」

  龍鷹問道:「那小子是多少壇?」

  羌赤道:「夫羅什是兵事鎮鎮主之下三大堂口之一水師堂的堂主,身居六壇,比我們的職位高多了,復真雖然日夜苦練,但想在短時間內贏他,是沒有可能的。你可以進步,別人也會進步。」

  龍鷹道:「花俏娘開出的贖身盤口,可維持多久?」

  三人到達了抵飛霞下閣前的最後一道橋,接著就是往上的斜坡路,他們停下來,繼續商議為翠翠贖身的大計。

  復真道:「這年來我參加過兩次特別行動,賺得三兩黃金,加上老爹留給我的兩個金錠,交給花俏娘作贖身的訂金,只要我能在過年前,交齊其他十五兩金,可大鑼大鼓的娶翠翠回家。唉!」

  龍鷹道:「那豈非是翠翠同意你為她贖身嗎?」

  復真兩眼紅起來,頹然道:「她對我有很大的期望,怎知我這麼不爭氣!」

  龍鷹道:「夫羅什有沒有壇數比他低一點的狐群狗黨?」

  羌赤答道:「這樣的人,至少有五至六個,我們曉得范爺在動什麼念頭,復真也有這個想法,但最怕是夫羅什公報私仇,私下訓練二壇級的心腹來挑戰復真,如被連敗三次,復真便要降壇,我也怕不能免禍。」

  龍鷹心忖這招真絕,令人人勤修武技,否則哪來顏面做人?道:「既然私下訓練沒有違法,便由小弟來訓練兩位大哥,不是我誇口,保證萬無一失。」

  兩人連忙謙讓不敢當「大哥」之稱,龍縻也糊塗起來,自己到這裡來,是要覆滅大江聯,竟會變成訓練敵人。

  復真頓然變成另一個人,雙目射出堅決神色,鬥志旺盛。

  龍鷹道:「明晚我們到風月樓去,再好好商量大計。」

  羌赤道:「我們何時開始受訓?」

  龍鷹道:「此事必須秘密進行,一有機會便練習。現在我先將一股真氣注進兩位經脈內,這個練習是要學懂『以意馭氣』的法門,先是順氣而行,三十六周天後,要令此氣由順轉逆,至於如何辦到,須由你們自己去摸索,當真氣完全被氣脈吸收,算是過了第一關。」

  復真咋舌道:「如此練功的方式,聽都未聽過!」

  羌赤道:「此事可否告訴寬公呢?」

  龍鷹道:「當然可以,還要主動告訴他,讓他親手檢查你們體內之氣,如此方可得到他在背後支持。好哩!我要為你們注入真氣了。」

  龍鷹一覺醒來,天已大白。

  一時間,他還以為仍身在神都,到嗅到從洞庭湖吹來帶點濕潤的湖風,方記起寄身於大江聯的總壇內。

  今天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人生呢?正因有種種不同的可能性,也代表著不同的人生。最惡劣的一種,就是被識破是龍鷹,那今晚不單沒法到風月樓去,還要殺出重圍。

  康康來了,伺候他起床梳洗。

  龍鷹道:「今晚我或許很晚才回來。」

  康康幽幽道:「范爺這麼快便對我們兩姐妹的身體失去興趣嗎?昨夜亦沒有和我們睡。」

  龍鷹暗忖塞外女郎確是坦白直接,不兜圈子,伸手摸了她幾把,又親又哄,哄得康康熱烈反應時,神色帶點慌張的惠子進來道:「湘夫人來了,在外堂等候范爺。」

  龍鷹心中打了個突兀,暗呼不妙,本約好由羌赤和復為來接他,現在改由湘夫人,該是兩人被截著,可見情況已朝最惡劣的方向發展。

  此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

  溜?還是不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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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一章、最後一關

  湘夫人一身騎馬裝束,盡顯她玲瓏浮凸的曼妙曲線,在綁腿長靴的配襯下,一雙長腿更是線條優美。龍鷹不是沒有見過美腿姑娘,可是總感到她多了種撩人遐想的奇異誘惑力,或許是因她的動態迷人,舉手投足,均蘊含挑逗的意味。

  與她同來的有八個手下,只看他們氣定神閒和充滿自信的神態氣魄,便知是好手,如若群起來攻,加上湘夫人,他便只有逃命的分兒。還帶來十匹健馬,其中一匹特別惹人注目,不但因其神駿非常,且因其一副野性難馴的模樣,通體棕色,不含一根雜毛。

  不用猜,也知此馬是為他而來。

  龍鷹精神一振,心忖難道自己想歪了。

  湘夫人發出銀鈴般的嬌聲,道:「今天是要看你騎射的功夫,如果你讓『飛箭』將你摔下來,為師便當沒你這個徒弟,接著三個月亦不用對著你這個教而不善的不肖徒。」

  飛箭倏地人立而起,雙腳凌空亂踢,扯著它馬韁的大漢差點給它踹一腳,非常狼狽。

  龍鷹整個人輕鬆起來,笑道:「小徒今天走的是何運道?晨早起來便給美麗的師父罵我教而不善,但好像你仍未開始授教,何來不善呢?」

  湘夫人來到他身旁,沒好氣道:「昨天是故意讓你有休息的機會,豈知你卻隨損友到南城鬧事,像是有心向學的人嗎?」

  龍鷹挨近她道:「師父的消息真靈通,鬧事正是小徒的看家本領。哈!不過騎馬亦是看家本領之一。馬來!」

  湘夫人向那扯著飛箭的手下打個手勢,那漢子立即牽馬過來,將韁索交到龍鷹手上去。

  龍鷹向飛箭眨眨眼睛,俏皮的道:「飛箭老兄你大人有大量,小弟雖才疏學淺,卻是最懂惜馬的人,不信可問我的師父。哈!」

  眾皆莞爾。知他明在說馬,暗則在指湘夫人。

  湘夫人沒好氣道:「希望你可說服飛箭不摔你下來。」

  說也奇怪,韁繩來到龍鷹手上,飛箭明顯地安靜下來,還探下馬頭,用鼻子來嗅龍鷹。龍鷹則嘻皮笑臉的以鼻子和它的馬鼻相碰,看得湘夫人亦為之發怔,其它人更不用說。

  龍鷹一邊撫摸馬頭,又摟馬頸,向呆瞪著他的湘夫人道:「怎樣才算馬技合格,請師父列出考試的條件。」

  湘夫人白他一眼,飛身登上牽過來給她的駿馬,道:「到達目的地時,只要你離我不逾一丈,算你過關。」嬌叱一聲,馬鞭揚起,抽在馬股上,就那麼衝往閣門,絕塵而去。

  龍鷹大叫「師父使詐」,已登上馬背,飛箭確不負其名,勁箭般追著湘夫人,其它大漢紛紛上馬,十騎旋風般馳出飛霞閣。

  湘夫人的確騎技了得,始終一馬當先,專揀山勢起伏處走,逢溪過溪,穿林越野,怎麼險惡的地勢仍難不倒她,雖然甩不開龍鷹,但一盞熱茶的工夫後,她的三個手下已遠遠墜後,其它人亦跟得非常辛苦,最接近兩人的亦在七、八丈外。

  龍鷹追至她旁,只落後半個馬位,笑嘻嘻道:「師父是否還要考徒弟其它的馬上功夫,例如表現奔馬親嘴的……噢!」

  湘夫人反手一鞭直抽過來,龍鷹險險伏身避過,忽又轉到馬側去,再避過回掃的另一鞭。湘夫人一陣嬌笑,坐騎加速,超前近丈。

  龍鷹哈哈一笑,離馬而起,凌空往湘夫人投去,哪有絲毫尊師重道之態?

  湘夫人笑道:「這麼快便要師父來個大義滅親,徒弟你真是好事多為。」下一刻已手按馬背,一腳朝他小腹撐來,攻擊的角度和時間的拿捏,均臻大家之境。最厲害的是腳未至,真氣早將龍鷹鎖緊鎖死。

  龍鷹輕鬆應道:「師父誤會哩!我是見師父對我恩深義重,忍不住和師父親近吧!」

  「砰!」

  龍鷹一掌拍在她靴子上,借力凌空橫滾,落回飛箭背上。心中暗懍,她的真氣冰寒陰毒,和妲瑪如出一轍。

  湘夫人嬌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弟。」說話時,已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遠至三丈,又來個騰空跳躍,飛越一條寬達丈半的河流,到對岸後,左轉往坡下的泥路馳去。

  龍鷹已見到前方的城堡,看位置知道是另一座「帥壘」,心叫救命。湘夫人引他到這裡來,顯然不止考他騎技那麼簡單,而是引他到一個插翼難飛的地方,好辦理認人的手續。

  兩人幾乎是並騎馳進帥壘。

  龍鷹亦不明白為何肯隨她入壘,或許是仍抱僥倖之心,或因沒有危險的預感,又可能只是馬技比賽合格條件的約束力。

  左帥壘與寬玉的右帥壘大小規模相若,唯一的分別是城池正中處是個練兵的方形大校場,寬達二千步,隔遠已見一邊高高矮矮站著二十多人,另一邊卻排著十多個箭靶,其中幾個插著長箭。

  主街橫道均不見人蹤,城牆上則刁斗森嚴,明的暗的佈滿兵員,只要關上壘門,可來個甕中捉鱉。

  湘夫人放緩馬速,美目朝他瞥來,巧笑倩兮的道:「徒兒馬術超卓,為師甚感安慰。」

  龍鷹此時已將生死置於腦後,決意為自己的直覺豪賭一場,笑嘻嘻道:「何時可在榻子上和師父較量?」

  湘夫人拋他個媚眼,嬌笑道:「那要看徒兒是否聽教聽話了。」

  就在此時,龍鷹感應到城牆處有一雙凌厲的目光,對他默默注視,似能將他看個通透,心呼厲害,表面當然扮做一無所覺,卻知小可汗也來了,正窺伺一旁。

  目光朝離他們已不到三十丈,立於大校場的眾人掃去,不由又驚又喜。

  認得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赫然是天龐。當年他扮丑神醫伴泰婭等奚人乘船北上回國,凝艷派天龐假扮因傷返突厥的高手,被龍鷹識破身份,龍鷹不但沒有殺他,還布下讓他詐死的假局,使他可暗潛回突厥去,與家人會合。怎想到他竟會出現在大江聯的總壇裡,還似甚得重用?

  他確為曾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至於會否揭破自己,機會是五五之數。

  另一個他認得者,魁梧奇偉、相格豪雄,曾與秘女萬俟姬純在海上截擊他、萬仞雨和風過庭,他溫柔好聽的聲音,對萬俟姬純一往情深的態度,在龍鷹腦海裡留下深刻的記憶。如他沒有估錯,此人便該是在大江聯居第三把交椅的--統帥高奇湛了。

  龍鷹同時感應到除高奇湛和天龐外,場上其它二十多個高手都暗自蓄勢以待,立即心中大定。向湘夫人道:「聽教聽話有啥癮兒?師父到了榻子上當明白小徒話的個中真義。哈哈!真爽。」

  湘夫人含笑橫他一眼,會說話的修長美目似在說「過了眼前的一關再耍嘴皮子吧」。看著他們兩騎不住接近的二統帥高奇湛風度佳絕的鼓掌微笑道:「只看飛箭的帖服,知范兄不但騎功了得,龍魔還是馴馬高手。」

  湘夫人「噗哧」笑道:「妾身卻看不出與馴馬技有任何關係,怕該是人和馬臭味相投吧!」

  龍鷹聳肩耍無賴道:「師父不是剛大讚徒兒騎功了得嗎?高統帥看到我們,亦生出如許直覺。哈哈!」

  湘夫人確在入城門後說過他馬術超卓,可是這刻由龍鷹以另一種措辭語調說出來,立即變得含意曖昧、語帶雙關、機智至極,以湘夫人的伶俐,亦一時難做出有力反擊,為之氣結。

  在大江聯,湘夫人威權極重,雖是媚艷誘人,卻沒有人敢對她說俏皮話,更遑論以如此露骨大膽的話公然調戲她,大部分人都現出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神情,大大沖淡了本如扯緊了弓弦般的緊張氣氛。

  龍鷹注意到不時有人把目光投向天龐,接著便放鬆下來,曉得因天龐「沒有認出他是龍鷹」,故而放下戒備。不由心中大定,知道天龐仍是站在他的一方。

  兩人甩蹬下馬,此時其它人才策馬陸續入城。

  龍鷹誇張的捋起衣袖,道:「騎之後便是射了,師父!對嗎?」

  湘夫人差點想殺了他,偏是無法真的動怒,向高奇湛道:「我這劣徒永遠是死性不改,膽大妄為,行為乖張,妾身暫時將他交由二統帥管教,考他的箭術。」

  高奇湛有感而發的道:「奇湛哪來考較范兄箭術的資格?奇湛一向自詡箭技,到現在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范兄隨意的射幾箭,讓我們開眼界。」

  場內恐怕只有龍鷹掌握到他說話背後的含意。因天龐沒有發出他是龍鷹的約定暗號,令高奇湛認定他是范輕舟,那即是說天下間除龍鷹外,還有范輕舟如此超卓的神箭手,使他不由心生感嘆。

  龍鷹仍不肯放過湘夫人,向她笑道:「師父聽到哩!小徒愛怎麼射便可以怎麼射。哈!」

  湘夫人橫他一眼,沒好氣道:「箭靶在那邊,不是在這裡。」

  話出口方察覺有語病,以她的修為,亦禁不住俏臉微紅,更是艷光四射,看得大部分人目瞪口呆。

  天龐移前,將手上長弓遞給龍鷹,又摘下掛背箭筒予他,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後,退往一旁。

  龍鷹將裝滿箭的箭筒放在地上,隨意拔出一箭,架在弦上,沒有用眼瞄準的將弓拉成滿月。

  「颼」的一聲,勁箭離弦平去,命中千五步外中間箭靶的紅心。

  包括湘夫人在內,眾人動容叫好。

  在場者個個是射術的大行家,要勉強命中箭靶,有一半人可辦得到,但肯定失去準頭,能接近紅心已非常了不起,且必須採先朝上去,再彎下來的角度路徑,像龍鷹如此平射直去,未抵箭靶已掉在地上。

  龍鷹正要乘勢追擊,繼續當眾調侃湘夫人,馬蹄聲自遠而近。

  眾人似是知道來者何人,天龐則微露不安神色,高奇湛卻是目光轉柔,還隱見期盼之意。

  龍鷹裝出好奇模樣,別頭瞧去,差些兒失聲驚呼,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騎全速穿過壘門,朝他們立處疾馳而至,黑馬背上的騎士裹以連斗篷的黑色外袍,內穿天藍色緊身武士服,斗篷裡可見有著冷若冰霜的線條美的絕世花容,但龍鷹曉得在冰雪之下,卻有顆灼熱的心。

  萬俟姬純。

  此時龍鷹只能求神拜佛,希望她眷念舊情,不會來個公事公辦。有秘女在,逃都逃不了。

  幾下呼吸,萬俟姬純已來至眾人前方十多步處,說停便停,駿馬人立而起,她利如刃鋒、冷漠無情的目光凝定在龍鷹臉上,不發一言。

  龍鷹只能呆瞪著她。

  當她的馬兒前腳回到實地,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她就那麼掉轉馬頭,不顧而去,像忽然駕臨般出人意表。

  高奇湛想喚她,終究沒有叫出來,只是頹然嘆了一口氣。

  龍鷹目送她消失城門外,方回過氣來,裝出一頭霧水的神情,嚷道:「這美妞兒是誰?」

  湘夫人道:「讓師父給你一個忠告,有所謂『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對她你想都不要想。」

  龍鷹心知不表現出好奇心,反絕對不正常,道:「她這麼看一眼的掉頭便走,不用考較我其它的技能嗎?」

  湘夫人淡淡道:「你好像很想得到這個任務?」

  龍鷹微笑道:「師父在上,直至此刻,徒兒仍未曉得是何任務,只知可和師父日夕相對三個月,讓小徒可盡對師父的孝心。」

  又道:「過關了嗎?」

  湘夫人的居所是四上閣之一的摘仙閣,不知閣名是否她親自改的,與她的美麗配合得天衣無縫。

  摘仙閣最匠心獨運的地方,就是全閣位於山崗最高點,雖圍以外牆,卻是築在斜坡低下處,從閣內任何方向往外看,都見不到大殺風景的圍牆,視野無阻。

  摘仙上閣共有四進,位於右帥壘東北方,背靠崇山,後有飛瀑,盡得山林之勝。

  首進為門廳,第二進是茶廳,寬敞闊落,前有軒帶廊,樑柱粗大,刻有龍鳳相戲的紋飾,廳堂置落地長窗,五架柱樑,簷廊曲枋。正中懸有對聯,一邊是「小樓容我靜」,另一邊「大地任人忙」,隱含深意。

  後兩進是後堂和寢樓,有過樓和過道閣相連,兩廂還有灶房和澡房。廳堂地面鋪方磚,廳外天井和走道則鋪石板。

  摘仙閣固是古色古香、起居生活的人間勝地,但最迷人的仍是在此受訓的一批美女,她們的身份是湘夫人的婢女,卻被龍鷹看破是從各地買回來的少女裡精挑出來,好讓湘夫人「培育成才」,成為大江聯的秘密武器。

  湘夫人留他在茶廳獨自吃午膳,到飲飽食醉,換上便服的湘夫人才出來陪他,身上帶著浴後的香氣。

  自第一眼見到她後,湘夫人對他的誘惑力,從沒有減退過。

  龍鷹習以為常的問道:「師父何時給徒兒一親香澤?」

  湘夫人手肘枕在桌緣,掌托香腮,秀眸閃閃的打量他道:「你對女人,除了死纏爛打外,還有何招數?」

  龍鷹故作認真的道:「死纏爛打,恰是其它所有招數的基本功,至少比全無機會好。人有三衰六旺,美女亦有六神無主的時刻,只要纏得對方心軟,可乘虛而入。說不定有一天,師父就是這麼失身在小徒手上。哈哈!」

  湘夫人道:「你的無賴款兒,口不擇言,是天生如此,還是個騙人的幌子?」

  龍鷹道:「小徒有幾副面孔,師父看到的,是我真情真性的一面。」

  湘夫人白他一眼道:「師父開始明白你死纏爛打的作用了,就是不放過任何機會。豈知過猶不及,如果任你用自己那套去執行任務,包保第一天便給商月令掃出飛馬牧場。」

  龍鷹一呆道:「飛馬牧場?」

  湘夫人起身道:「隨師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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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幾個問題

  「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

  摘仙閣後園連接飛瀑清潭,將大自然的美景,納入閣內。

  潭名「碧潭」,該是取湘夫人芳名中一字,水清見底,亂石遍佈,千態萬姿,岸邊石面平整,可容坐十數人。瀑布從上方二丈許的石隙折瀉,在山風吹拂下,於半空已化為縷縷銀絲,朵朵雨花,陣陣煙霧,飄飄裊裊灑落潭中,聲若銀瓶乍裂,水漿迸濺。在陽光照射下,霓虹隱現,仿如五彩玉簾。

  龍鷹嘆為觀止。

  「看夠了沒有?」

  龍鷹依依不捨的回到「觀瀑亭」,面對飛瀑清潭而坐,道:「師父真懂得揀地方。」

  坐在他左側的湘夫人道:「橫看豎看,你不但非是黑道強徒,更非有野心的人,究竟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龍鷹微笑道:「師父明鑒,小徒並不想解釋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只知身為突厥人,好應為自己的民族盡點綿力。不過如果小可汗整天在疑神疑鬼,小徒只好來個不合即去,雖然有點對不起寬公,卻也無可奈何。唉!說出來師父或許不相信,回到總壇,我有回到家的感覺,更沒有保留地信任自己的族人。」

  湘夫人笑吟吟道:「那你相信師父嗎?」

  龍鷹微笑道:「當然不相信,因為如小可汗下令殺小徒,師父會毫不猶豫的下毒手。」

  湘夫人寬大的彩綢便服,令她看來既年輕又漂亮,且多了一種慵懶的感覺,不以為忤的道:「徒兒看得很準,不過你擔心的事再不復存,小可汗還準備重用你。只要你能娶得飛馬牧場的場主商月令,將授你八壇以作報酬,使你一步登上與聞最高機密的領袖級人物,成就一番不朽功業。」

  龍鷹道:「原來小徒剛才大快朵頤,早膳、午膳合在一起吃時,師父不但沐浴,還與小可汗研究小徒的前程。」

  湘夫人滿有興趣地細審他的神色,香唇輕吐道:「你在妒忌嗎?」

  龍鷹反問道:「小徒有妒忌的資格嗎?」

  湘夫人輕描淡寫的道:「你是有資格的人之一,不過猜錯了。妾身不須與任何人商量,亦可決定你的未來,更不會因任河人的命令下手殺你,何況殺你是那麼容易嗎?即使剛才在二帥壘的大校場,妾身仍沒有十足的把握。」

  龍鷹真的是大吃一驚,心忖自己一直低估了她。更想到極可能對自己疑心最大者,是她而非小可汗,因為直到此刻,接觸自己最多的,正是眼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苦笑道:「師父摸得通透,在三十六著裡,小徒最擅長的是走為上著。」

  湘夫人正容道:「不和你胡扯了,師父要著手傳你竊奪美女身心的手段。」

  龍鷹道:「這也有得教的嗎?」

  湘夫人理所當然的道:「基本上是沒得教的,卻可從女性的角度,針對追求的目標,對你的強項和弱點,做出調校。」

  龍鷹不解道:「師父認為小徒有機會嗎?」

  湘夫人道:「在你到這裡前,小可汗和師父均認為你成功的機會是零,只有寬公見你是收帖者之一,認為你可姑且一試。」

  龍鷹哂道:「既然如此,師父還幹嘛要花時間在小徒身上?」

  湘夫人道:「因為師父在見到你後改變了嘛!又如寬公般,認為可以一試。」

  龍鷹道:「除小徒外,在此事上,師父還有其它入室弟子嗎?」

  湘夫人秀眉輕蹙道:「此為最高機密,誰人向你透露這方面的事?」

  龍鷹心中應道是宋言志,從容道:「是師父自己露出口風,如果小徒是唯一選擇,就不是可姑且一試,而是必須由小徒去試。」

  湘夫人定睛看了他好半晌,輕點螓首道:「除你之外,我幫另有兩人入選飛馬節的外圍名單,表面看,他們的條件都比你好,在身家清白和聲譽上,是你望塵莫及的。不過在訓練期間,師父從未在摘仙閣招待他們,不是因他們教而不善,反是他們在學習方面的積極態度比你強勝十倍,更是資質佳絕。」

  龍鷹大奇道:「師父因何反厚待我這個劣徒,而將兩個得意門生摒諸室外?」

  湘夫人掩嘴笑道:「不是『室外』,而是『閣外』,你雖已登堂,尚未入室。正是你的胡言亂語,死纏爛打打動了為師,故而雖清楚明白你雖出身黑道強徒,又曾在青樓爭風吃醋下出手殺人,仍情不自禁的引狼入閣,忘掉了你不堪的過去,將心比己,希望商月令也像師父般不懂帶眼識人。」

  龍鷹給她挖苦得啼笑皆非,嘆道:「師父不要哄我哩!商月令是大家閨秀,怎會像師父般不計較我的過去,肯和小徒上床?」

  湘夫人忍俊不住地笑得花枝亂顫,開心迷人,道:「看!這正是你能迷死女人的本領,寧兒便自問沒法抗拒你,雖然開始時對你沒有半點好感。胡扯得夠了嗎?師父要給你上第一課。」

  龍鷹道:「希望第一課毋須擔擔抬抬,小徒最怕辛苦。」

  湘夫人聳聳肩胛,嬌媚橫生的道:「只是問你幾個問題,答得令師父滿意,讓你親師父一個嘴。」

  龍鷹喜出望外,道:「請師父放馬過來,但要言而有信,不要明明心中滿意,卻硬派小徒不合格。」

  湘夫人漫不經意的道:「人該有尊卑高低之分嗎?」

  龍鷹欣然道:「原來師父是要考究我的胸襟、識見和智慧,授徒之術果然別開生面,與別不同。要回答這麼不著邊際的大問題,須對人生做出整體的思量。假設輪迴轉世真的存在,那每個人生,代表的只是某種經驗。不論公侯將相、販夫走卒、?賢愚不肖,只是不同的經驗,經驗豈有尊卑高低之分?」

  湘夫人肅容道:「你這個看法,妾身還是首次得聞。即使自詡聰明者,總離不開君臣父子那一套,認為人倫大統是社稷穩定的基石,雖說得不無道理,卻沒有如你般對人生做出深刻的反思。告訴我,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呢?」

  龍鷹目光投往湖瀑處,看著水石相激濺起的無數水花,隨風飄灑散漫,令湖面被水煙籠罩得一片迷濛,有感而發的道:「自由!真正的自由。」

  湘夫人道:「怎麼樣的自由?」

  龍鷹朝她瞧去,閒話家常的道:「就像眼前的飛瀑,一切順乎自然,沒有拂逆其性,便是真正的自由,其它的都是廢話。」

  湘夫人道:「你是個眷戀過去的人嗎?」

  龍鷹像記起某事般,悠然神往的道:「當毛蟲蛻變為美麗的彩蝶後,它永遠沒法再變回毛蟲。」

  湘夫人點頭道:「妾身明白范爺在說什麼,有勇氣和才華的人,都會離鄉別井去外面闖蕩,找尋家鄉沒有的夢想。不過,或許有一天,當他返回家鄉時,會發覺家鄉本身,正是他最大的夢想。」

  龍鷹訝道:「這麼看,師父該是眷戀過去的人。對小徒來說,心便是我的家鄉。」

  湘夫人道:「你的腦袋是用什麼做的,為何對事物的看法,如斯獨特?」

  龍鷹從容道:「精準的問題,已是一半答案。師父問得精采,徒兒被逼答得妙。哈哈!可以親嘴了嗎?」

  湘夫人勾勾手指,示意他湊近一點。

  龍鷹立即將大頭湊過去,兩眼放光。

  湘夫人朝前微俯香軀,小嘴挪至離他不到半尺處,吐氣如蘭的柔聲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何徒弟你這麼懂得勾引師父呢?」

  龍鷹大樂道:「恐怕要我的娘親才清楚。」

  湘夫人道:「閉上你色迷迷的眼睛。」

  龍鷹真心期待的閉起雙目。

  湘夫人溫軟的紅唇在他嘴上輕輕一印,立即全面撤離,迎上龍鷹睜眼後射出的失望神色,「噗哧」笑道:「不要眷戀過去了的事,今天的課到此為止,你重獲自由哩!」

  龍鷹策飛箭返回飛霞閣。

  現在他已大致知道壘、城、閣間的道路交通,飛箭則成為他的坐騎,且任他自由行動,至少在表面上,他被視為大江聯的一員。

  回閣後發覺多了四個俏婢,均屬嶺南的俚僚少女,年紀由十六至十八歲,叫令儀、芝庭、兆芬和德嫻,使他對大江聯販賣人口的勾當,有更深一層的體會。

  對一般人來說,人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不外財富和美女,而販賣婦女,不但可為大江聯帶來驚人的收入,還可以把受過訓練的美女,源源不絕地應付各方需求。事實上亦是突厥人搶掠別族女子的延續,對壯大己族,一向行之有效。

  大江聯現時的權鬥,正發生在帶有漢族血緣的突厥人、突厥化了的漢人和純種突厥人之間,前兩者以小可汗為領袖自成派系,後者則以寬玉為首。從這個角度去看,小可汗和湘夫人是不會容許自己脫穎而出,成為八壇級的領袖人物。

  照他猜估,兩派系至今仍未發生正面衝突,是因外來的壓力龐大,令他們為大江聯的存亡,不得不團結在一起。一旦壓力減輕,例如天下大亂,又或中土政權崩頹,兩派系的矛盾將會尖銳化。

  小可汗一方是要藉默啜之力,來個內外夾攻,先取大周皇朝而代之,他則當上新朝之主,然後再擺脫默啜的控制,來個翻臉不認人。

  寬玉乃默啜派來平衡和監察小可汗的人,從各種蛛絲馬跡,比如小可汗默默擴展勢力,不住打壓他的派系,因而隱隱察覺到小可汗有背叛之心。可是在中土的發展,始終以有漢人血統和突厥化了或招攬回來的漢人為骨幹,只有他們方能融入漢人的社會,所以寬玉雖清楚每過一天,小可汗愈是勢大難制,但仍對他無可奈何。

  倏忽裡,他掌握到自己變成了雨大派系角力的重心。

  光是這個情報,已非常有用。

  回到內堂坐下,惠子奉上熱茶,康康則坐到他大腿上,攬頸獻媚,道:「剛才赤爺和真爺來找主人,見主人不在,說會在黃昏時再來找主人。」

  惠子來到他椅後,為他推拿兩肩,手法純熟精到,認穴準確,顯出在這方面有專人教導。湊到他耳邊道:「主人今晚要何人侍寢?惠子會妥善安排,令儀她們都渴望得到主人的恩寵。」

  龍鷹心忖這還得了,豈非夜夜春色,荒淫無道,還怎麼辦正事?就在此時,他在腦海內重演一次與湘夫人的「親嘴」,她香唇的火熱似仍留在嘴上,登時心中慾火騰升。

  康康「呵」一聲叫起來,伏入他懷裡,用力抱他,俏臉埋入他肩頸去。

  龍鷹連忙收攝心神,化去慾望,暗想該又是著了湘夫人無影無形的媚術的道兒,使他陷身於色慾陷阱。在媚術誘發下的男歡女愛,大異於正常的歡好,會使人洩出真元,影響功力。不要看湘夫人永遠像是含情脈脈的樣兒,事實上卻是蛇蠍美人,不安好心。

  惠子不依的道:「主人尚未答惠子呵!」

  龍鷹抱著康康,暗忖對男人來說,最厲害的莫過於美人計,自己雖明知眼前兩女是湘夫人的人,監視他的工具,仍是無計可施,還心生憐惜。道:「這個不是我的習慣,你們各自留在自己的房裡,我興致到時,自會去找你們。」

  康康咬著他耳朵道:「可是人家很想呵!最怕范爺討厭我們。」

  龍鷹明白兩女一半是情竇初開,一半因奉有湘夫人密令,故全力向他獻媚。且因受過特別訓練,不但可使他沉淪慾海,還會因征伐過度,影響他的心志武功。兩女在前線打頭陣,湘夫人則在背後助攻,更令龍鷹誤以為她對自己是另眼相看,現在再加上四個美麗僚女,鐵打的漢子都消受不了。幸好自己身具魔種,不懼媚功媚術,現在仍能保持腦袋的清醒,不過她們的溫柔攻勢,非常難應付。

  笑道:「你們太多心哩!我永遠不會討厭你們,只會愛之惜之惟恐不及。我們男兒生在世上,須以正事為先,待我忙完這陣子後,再和你們歡好作樂。」

  惠子道:「我們只在晚上伺候主人,怎會影響正事呵?」

  龍鷹笑道:「因為我慣了在晚上練功,每隔一段時間,便到了關鍵時刻,不容騷擾。這幾天正是這樣子。」

  康康坐直嬌軀,嬌媚的瞄他幾眼,玉臉微紅的道:「可是康康想為主人懷孩子呵!」

  以龍鷹現時的處境,也聽得怦然心動,只要看看眼前兩女青春健美的肉體,生出來的孩子肯定強壯健康,這觸動了任何男人傳宗接代的天性和本能,比任何催情春藥更有效力。

  同時心中一動,神思擴展至小可汗在湘夫人的主持下,控制敵對派系的高明手段,正是殺人不見血的美人計。雖說放寬了「入壇令」,但在總壇寄居者,仍以正宗突厥人和他們的家眷為主。在湘夫人的策劃下,將色情事業推之於兩城,當然大受突厥男人的歡迎,沉迷其中而不自覺,被大幅削弱警覺之心。復真正是一個好例子,而風月樓的主持人便是湘夫人以前的愛婢。

  小可汗究竟是什麼出身來歷,能如此得到默啜的信任?在刺殺李顯一事上,小可汗為了安插妲瑪到李顯夫婦身旁,是否連默啜都出賣了呢?如果可在此事上提醒寬玉,他會怎麼辦?會否導致默啜和小可汗決裂?龍鷹首次認識到,陰謀詭計,其殺傷之力,有時確可勝過千軍萬馬。

  又記起兩女以漁姑打扮,現身眼前的迷人情景,每一步都是湘夫人的巧妙安排,口蜜腹劍,莫過於她。

  龍鷹探手愛撫康康強壯的玉背,岔開道:「你們的父母都是我族的人嗎?」

  後面的惠子代答道:「我們懂事時已沒有父母,到十二歲時被送到這裡來。」

  龍鷹隨口道:「是不是有人教你們這麼說的?」

  兩女同告色變。

  龍鷹微笑道:「不用害怕,亦不用告訴我真相。只須記著,我是有足夠能力保護你們的人。」

  俏婢令儀來報,花簡寧兒來了。

  龍鷹出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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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臥底之痛

  龍鷹在花簡寧兒身旁坐下,兩天不見,她竟清減了少許,也有點憔悴。

  花簡寧兒道:「我是來道別的,今晚我會離開總壇,到外面去。」

  龍鷹訝道:「是不是我多疑,為何我感到寧兒的語調裡,似帶著生離死別的味道?」

  花簡寧兒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柔聲道:「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外面的形勢的確非常吃緊,你見過的金沙幫大龍頭格方倫,他的堡寨在十一天前被大周軍突襲,手下兒郎傷亡殆盡,格方倫則不知所終。如果下手者中有龍鷹在,說不定格方倫亦難逃被生擒活捉的厄運。」

  龍鷹故作驚訝的道:「龍鷹?」

  花簡寧兒嘆道:「你沒可能未聽過他的名字,他目前是我族最可怕的敵人,去到哪裡,便將哪裡鬧個天翻地覆,任我們布下天羅地網,他仍可來去自如。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對他的出身來歷近乎一無所知,遂不知如何定計。而不論沙場上的決勝雌雄、江湖上的獨鬥群毆,從沒有人能奈他何。最近他和戰友萬仞雨、風過庭到了南詔去,竟將整個雲南高原的形勢扭轉為有利他大周的局面,現在又將金沙幫連根拔起,使我們面臨自創立大江聯以來,最嚴重的挫敗,遠則動搖我們的不朽大業,近則對我們的財政構成壓力,小可汗或許要從你處調入資金。」

  光是她肯向自己透露大江聯的現況,便知她再不懷疑自己的身份。在這方面,她的感覺會比其它人深刻,因為正是她忽然找上「范輕舟」,而自己則剛巧可給她找上。

  龍鷹忙道:「只要我力所能及,多少錢都沒有問題。現在外面風頭火勢,一動不如一靜,還是留在這裡好。」

  花簡寧兒道:「龍鷹返回神都後,大周朝立即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同時我們又在一次行動上吃了大虧,損失了十多個六壇至七壇的好手,這是一時間沒法彌補的損失,使我們實力驟減。最近武曌忽然向嶺南頒下禁止奴僕買賣的敕令,看來尚有後著。但這仍不是我們最擔心的,最怕的是她將大江聯打為叛逆,雖非致命,但勢會重重打擊我們公開活動的能力。」

  龍鷹心中大懍,花簡寧兒所指吃了大虧的失敗行動,指的該是刺殺李顯一事,這批被犧牲的突厥高手,正是小可汗剪除突厥人的陰謀中的關鍵部分,令寬玉手上可用的高手,所餘無幾。

  夫羅什欺到復真頭上來,背後的原因非是表面看般簡單。

  大江聯由明轉暗,應是輕而易舉的事,根本不懼被列為叛逆。龍鷹問道:「寧兒是到金沙江去?還是要到嶺南去?」

  花簡寧兒道:「現時大周軍在金沙江一帶,大舉搜捕金沙幫眾,到那裡去實難有作為。嶺南已成我們最重要的地盤,幸好在那裡,我們有能與龍鷹一較短長的人在主持大局。」

  龍鷹擔心的道:「你究竟要到哪裡去?是奉命行事?抑或私下的行動?」

  花簡寧兒伸手撫上他臉頰,歡喜的道:「終於體會到輕舟對我真心的關懷,起始時你是一心玩弄人家,寧兒則是恨你入骨,現在雙方都怕已弄假成真。」

  龍鷹見她真情流露,反生出不祥的驚怵,執著她的柔荑,沉聲道:「不要去!」

  花簡寧兒訝道:「你曉得我要到哪裡去嗎?」

  龍鷹差點衝口說出是房州,幸好腦袋比任何時刻更清醒,嘆道:「因為我感覺到你此行有很大的風險。」

  花簡寧兒堅持道:「我不走這一趟,會睡不安寢。在湘陰與你歡好,令寧兒度過了最動人的一個晚夜,還有種似從桎梏解脫出來的感覺,想到了以前沒想過的事。放心吧!寧兒會小心的哩!」

  龍鷹更感不妙,她的桎梏,大有可能指的是小可汗對她身心的控制,當她將對小可汗的迷戀,轉到自己身上,遂清醒過來,愈發感覺到房州刺殺行動的慘敗,原因耐人尋味。但直到此刻,他仍想不到事過境遷後,她到房州去有何作用?可以查出什麼事情來?

  他苦在沒法直言無忌,花簡寧兒對本族的忠心是無庸置疑的,如被她察覺自己的可疑,後果難測。

  花簡寧兒從他的緊握裡,抽回纖手,輕輕道:「我會在一個月內回來,捨不得你嘛!」接著猶豫起來,欲言又止。

  龍鷹暗嘆一口氣,知道她終於察覺到風險。道:「寧兒想說什麼呢?」

  花簡寧兒凝望著他,緩緩道:「我可以信任你嗎?」

  龍鷹探手將她摟個結實,重重吻上她香唇,突厥美女熱烈反應,他卻生出肝腸欲斷的悲哀。

  唇分。

  龍鷹盡最後的努力,道:「你如此離開總壇,不用先得上頭批准嗎?」

  花簡寧兒嬌喘著道:「我擁有自由出入的權力,不用請示任何人。」

  龍鷹雙手捧起她吹彈可破的臉蛋,語重心長的道:「可是你忽然私下離壇,定會驚動上面的人。」

  花簡寧兒嬌軀輕顫,雙目射出不解之色,道:「你似是真的曉得人家去幹什麼。」

  龍鷹痛苦得差點哭出來,明知她正身處大江聯派系鬥爭風暴的風眼處,偏是沒法阻止。嘆道:「我只是從你身上,察覺事不尋常。」

  花簡寧兒垂下目光,以蚊蚋般的聲音道:「如果一個月內,見不到寧兒回來,你去向寬公為寧兒傳一句話。」

  龍鷹一怔問道:「什麼話?」

  花簡寧兒用力抱緊他,湊到他耳邊道:「告訴他,我們和大汗,已中了奸人之計。」說畢,堅決地離開他的懷抱,不顧去了。

  花簡寧兒離開後,龍鷹心情低落,表面還要裝做若無其事,與眾女言笑如常。

  他矛盾至極。

  大江聯的內鬥,本該是對他有利無害,現在他不單心繫花簡寧兒的安危,還為以寬玉為首的突厥人擔心得要命。

  花簡寧兒說得出小可汗或會從他處籌錢應急,又從小可汗處得悉他一一通過身份測試,可見她和小可汗仍保持親密的關係和接觸。房州的刺殺行動,花簡寧兒該是在旁協助和安排者之一,但因當時迷戀小可汗,一時間並未生疑。到心神轉往龍鷹身上,仿如從一個夢中醒過來,再不盲目信任小可汗,對行動的失敗生出疑問,甚至直接質詢小可汗,卻得不到令她滿意的答案,遂興起親自去查探的念頭。

  小可汗收到她擅自離開的消息,會如何反應?

  想到這裡,他恨不得立即去追花簡寧兒,但當然萬萬不可。

  他不再猜想下去,吩咐康康,如羌赤和復真來找他,告訴他們會於申酉之交,在南城四子橋與他們會合,便逕自離開飛霞閣,步行往南城。

  焦慮像火一樣灼燒著他,愈想得多,愈為花簡寧兒擔心。離開飛霞閣,他至少可得到靜心下來,獨自思量的空間。

  以小可汗算無遺策的智計,像房州刺殺這樣大規模的行動,是很難抓著他的辮子,即使像烏素般親歷其境,也是止於懷疑,沒有實據。花簡寧兒亦沒有辦法查到全面的真相,因為任何行動的失敗,都牽涉到種種不測的因素和微妙的情況,要把這些情況弄個水落石出是不可能的。但在大江聯兩派系鬥爭處於白熱化之際,只要花簡寧兒掌握到任何蛛絲馬跡,例如為何會洩漏風聲,讓房州方面能布下陷阱,便會籐牽瓜、瓜牽籐的帶出其它問題來,教小可汗窮於應付。

  思索間,他已踏足南城夾河而建的主大街,在街廊下舉步,陽光普照下,河道舟船往來,街上人車爭道,熱鬧更勝昨夜,但他已失去昨夜的美好心情,週遭的天地有種如夢幻般不真實的感覺,就像陷身在一個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噩夢裡。

  離開荒谷小屋後,一切只為個人的命運奮鬥和努力,交朋結友,與大周女帝建立起撲朔迷離的關係,追求自己心儀的美女。可是際此一刻,他忽然驚覺到再不能憑一己好惡去辦事,他再不屬於自己所有,必須處處為大局著想,如果冒冒失失的去「拯救」花簡寧兒,又或向寬玉透露心中的猜測,那麼犧牲的就不只是「范輕舟」這個關係重大的身份,而是大周與突厥人鬥爭的整個形勢。

  假如更不幸地被幹掉,他的嬌妻愛兒怎辦好呢?

  所以他絕不能拿自己生命當兒戲,耍個人的英雄主義,為自己製造不必要的危險,草率行事,捨本逐末。這個決定是痛苦的,可是正是他唯一的選擇,他終於深深體會到胖公公常掛在嘴邊「政治」兩字的深義。

  想到這裡,他從差點使他發狂的苦惱解放出來,心緒逐漸平復,開始留意身處的環境。

  「賣醉軒」的招牌出現在河道另一邊的街上,門面一式鏤花紅木,左右掛著特大的六角走馬燈籠,古色古香,惹人注目。可以想像夜色降臨後,燈籠色光流轉的引人情景。

  記起昨夜避雨時,在後面緊擠著他的苗大姐,正是賣醉軒的女老闆,不由心中一熱。此時的他,有點像剛從驚濤駭浪回到陸岸,需要安慰和調劑,腳不由自主的橫過車馬道,從最接近的橋樑往對街走過去。

  只看此橋的建造和結構,便益發感到大江聯的不簡單,且肯定不是突厥人可想出來的。除四子橋外,城內其它橋多為木橋,像這座木橋,兩端壘石為墩,橫跨四丈寬的河面,橋的下部採用從兩端橋台逐級遞次伸出的梁臂支撐,兩側用十二根列柱將橋分為七個開間,橋面鋪橋板,兩側置欄杆,踏足其上,長河和兩岸的美景盡收眼底。河橋為城市注入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秋風送爽,龍鷹精神一振。

  到了賣醉軒門外,方發覺尚未營業,暗罵自己糊塗,待要離開,後方有女子嬌聲道:「這位不是昨夜和復真一起的大爺嗎?」

  龍鷹轉身過去,苗大姐的婢女小圓和另一少女立在身後,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顯然是剛購物回來。

  給兩雙明亮的眼睛瞪視,自己剛才想的又是苗大姐的胸脯,說不心虛便是假的,尷尬的道:「我只是四處溜躂,嘿!」

  小圓道:「還記得嗎?我叫小圓,她是小殷,都是賣醉軒的侍女。」說時將右手的包裹,交到左手去,道:「既然這麼巧,到軒內坐下喝杯茶好嗎?」

  龍鷹更不好意思,知道被這聰明伶俐的小妮子看穿自己的意圓,慌了手腳的道:「軒子尚未開門,怎好打擾你們?」

  小圓橫他佻皮的一眼,竟就那麼伸出小手,握著他的大手,硬扯他步上台階。

  小殷則當先鋒卒,先一步開門迎客。

  龍鷹失去自主權,握著她溫熱纖柔的手兒,心酥神軟的隨她倆進入鋪內,還要經過門廳,在那裡脫掉鞋子,方抵達主堂。

  入目的情景,以龍鷹這個居於神都皇宮內的人,亦要嘆為觀止。難怪苗大姐這般有地位,可對三壇級的復真又打又罵。

  廳堂面闊五間,裝修富麗,陳設古雅,樑柱均用楠木,最大的特色,是以一排排古樸的紗隔,將大堂分為兩邊各六個雅座,內設圓桌太師椅,還有各式傢俱擺設,用材均選自上等紅木、楠木,等於開放式的小廂房,確是尋醉的好處所。

  作為主設置的紗隔,上部為半透明又半反光的大幅花鳥畫,以真絲所織絲絹為底,色澤鮮艷,俏麗奪目;下部夾堂板,鏤雕精巧花紋。

  小圓為他脫靴後,又重新握著他的手不放。三個嬌俏的少女,正為廳堂清理打掃,見小圓拉著個男人進來,驚訝得停下手上的工作,眼睛滴溜溜的在龍鷹身上打轉。

  小圓忽然向龍鷹挨過來,肩碰肩的獻媚道:「但願老闆忙得沒空,交由小圓來伺候大爺。」

  龍鷹終於明白什麼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過眼前的奇遇,可說是昨夜艷遇的延續,刺激性只高不低,吸引了他的心神,舒緩了心底因花簡寧兒而起的憂慮。

  驀地小圓放聲嚷道:「苗大姐,昨夜和你親熱過的大爺來哩!」

  以龍鷹臉皮之厚,亦大感吃不消。這些中土化了的塞外姑娘,確是作風大膽,近乎肆無忌憚。不過只要遙想當年,橫空牧野的姬妾公然討論美修娜芙的第一次,也就見怪不怪。話雖如此,龍鷹仍受不了的老臉赤紅。

  苗大姐帶著吸攝異力的誘人聲音,從內進傳出來道:「死妮子,又在騙我了,看我出來親手將你捏死。」

  堂內五女,全掩嘴偷笑。

  龍鷹又尷尬又興奮,苗大姐這幾句話,不啻表示對他難以忘懷,還渴望再見到他。美人恩重,沒有男人可以不為此動心。

  他終於成功拋開困擾了他半天的苦惱,至少暫時是如此。

  足音傳來。

  五女固然死忍著笑,不敢發出任何可令苗大姐生出警覺的笑聲,龍鷹亦是屏息靜氣,看這風韻迷人的成熟美女受窘的動人情景。

  在萬眾期待下,美麗的女老闆心裡全無準備的在另一邊踏入主堂,與龍鷹打個照面,四目交投,立即怔住了。

  好一會後,苗大姐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接著她整張臉燒紅起來,紅霞往耳頸蔓延,想掉頭躲回內進不是,往前迎接龍鷹更不是,哪還有半點昨夜嬉笑怒罵、揮灑自如的作風?不過她現在顯示的,正是女性最引人入勝的一面。

  剛才五女是忍笑,現在卻是不敢笑,怕老闆會對她們來個秋後算賬。

  龍鷹看得心神俱動,忘掉說話,忘掉一切。

  正因從沒想過會忽然出現男女間如此曖昧迷人的情況,格外感到箇中的香艷旖旎。

  小圓抽出小手,暗推龍鷹一把。

  龍鷹頭皮發麻的朝苗大姐舉步。

  苗大姐羞得垂下螓首,卻絲毫沒有逃避或拒絕的意思。

  龍鷹來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到內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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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49: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雄圖偉略

  龍鷹沿河漫步,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奇異滋味,那是整個城市在兩旁移動,他卻永恆不動的古怪錯覺。

  一群鳥兒聯群結隊在上空飛過。

  目光投往千許步外的四子橋,忽然明白過來。就像天空的飛鳥,因眼睛長在兩側,得到的是環回的全方位視野。事實上,這也是「獵捕者」:如人、獅、虎、豹、狼,與「被獵捕者」:如牛、鹿、羊、兔的明顯差異。前者的眼長在前方,視野雖收窄卻方便集中和專注,有利於攻擊;後者視野廣闊,則利於察覺危險和逃走。

  龍鷹雖目注前方,可是他魔種的靈應,卻令他擁有全方位的觸感,所以生出如斯曼妙的感覺。

  他正處於一種異乎尋常的狀態裡,身處敵方大本營城池的深處,說錯一句話、稍有行差踏錯,即可為他帶來殺身之禍,但正是在這個深陷危險的情況下,他深深地享有了平生第一次的艷遇。

  和他有關係的美女不勝枚舉,可是每每發生於合乎常理的境遇下,由相識至歡好,其間會有個過程,可是與苗大姐的緣,只可以飛來艷福作形容,仿如驟雨忽至,天地融合。

  立在橋上的羌赤和復真隔遠揮手,雙雙下橋迎過來。

  他和苗大姐,純屬男女間的天然吸引,原始而野性,沒有絲毫矯揉造作,不顧一切,反有種完美無瑕、感人心魄的滋味。

  復真嚷道:「寬公在等我們。」

  龍鷹訝道:「寬公?」

  羌赤解釋道:「寬公在青狼館訂了一桌家鄉美食,為范爺洗塵,慶祝范爺通過了湘夫人的諸多留難。」

  復真道:「真金不怕洪爐火,范爺怎會怕他們?」

  龍鷹訝道:「你們懂漢語不出奇,但怎能出口成章呢?」

  羌赤笑道:「北城設有漢學堂,我們自少便讀四書五經,這裡的孩子,人人說得一口漂亮漢語。」

  復真領他們橫過車馬道,回頭笑道:「北城比南城嚴肅多了,六鎮有三鎮設於城內,其它三鎮設立於汗堡,不過城有北池,池旁是我們舉行野火會的地方。」

  羌赤指著前方,道:「到哩!」

  廂房內,筵開一席。

  除寬玉外,還有兩個八壇級的人物,一為兵事鎮大頭子雄哥,另一為財事鎮的大頭子明罕,兩人的職位是大鎮將,均是正宗突厥人。

  雄哥和明罕年紀相若,是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前者穿著很合身的武士服,身材頎長挺拔,顯得十分年輕,充滿爆炸性的力量,只是眼角現出一條條的皺紋,令人感到歲月的痕跡,雙目神光閃閃,深邃嚴厲,令人見之生畏。

  後者比雄哥矮上兩寸,比龍鷹矮半個頭,腰板筆直,蓄著濃密的小鬍子,眼光冷冷的,幹練精明,方形的臉,下巴突出。

  兩人對龍鷹都非常客氣,還以突厥話和龍鷹說了一番讚賞他的話,龍鷹則將本已變得流利的突厥話,生硬的應對著。

  分賓主坐好後,侍女端上美食,主菜是一大盤水煮羊肉,奶疙瘩、奶豆腐、酥油、奶茶擺滿桌面,酒是馬奶酒,若是在草原席地而坐,便是塞外的風情了。

  寬玉連勸三杯酒,欣然道:「大家是自己人,說話不用有顧忌。」

  又向龍鷹道:「以輕舟的情況來說,族話算是說得很不錯。」

  龍鷹心中一動,道:「這裡說話方便嗎?」

  寬玉向復真打個手勢,後者推門走出廂房,回來後向寬玉微一頷首,重新坐下。

  寬玉道:「輕舟有什麼話要說?」

  雄哥、明罕等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龍鷹。

  龍鷹將早前花簡寧兒來辭行的事說出來,最後道:「她臨走時說了幾句很奇怪的話。」

  寬玉現出深思的神色,點頭示意他直言。此人舉手投足,均有種頂尖高手的風範,令人懾服。

  龍鷹壓低聲音道:「她說如果一個月內不見她回來,著我告訴寬公,我們已中了奸人之計。」

  出奇地只有羌赤和復真現出震駭的神色,寬玉三人竟是神色如常,像早猜到花簡寧兒說的是什麼的模樣。

  雄哥輕拍桌面,嘆道:「她醒覺了。」

  龍鷹透露此事的原因,非是要爭取寬玉的信任,而是想盡最後的人事,希望寬玉可阻止慘事的發生。

  明罕平靜的道:「花簡寧兒離壇不到一個時辰,洞玄子便追著去了,令我們也感事不尋常。」接著向龍鷹解釋道:「我們手上有份名單,列名其上的人出入總壇,會立即報上來讓我們知道。」

  龍鷹的心直沉下去,問道:「洞玄子是誰?」

  雄哥道:「他是台勒虛雲的坐駕三大高手之一,精通旁門左道之術,其『大元丹法』別走蹊徑,陰損邪異,好男色,乃道門敗類。」

  寬玉見他不住色變,道:「輕舟於女人確是有情有義,聽說你對采薇至今未能忘情。但這也是你的弱點,令湘夫人有可乘之隙。」

  又道:「小可汗本姓席,後改從突厥姓,以示心中只有突厥。」

  龍鷹問道:「真是沒有辦法嗎?」

  明罕冷然道:「她的命運已是注定了。這也是她背叛本族須付出的代價,我曾親自勸過她,她卻充耳不聞。」

  龍鷹不得不問道:「寧兒究竟要到哪裡去呢?所為何事,因何小可汗立即派人去追殺她?」

  寬玉道:「寧兒定是曉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且在離開前在台勒虛雲前露出端倪,所以當台勒虛雲知道她悄悄離壇,毫不猶豫的派人追殺。而因她走前見過你,故此你亦被捲進此事去。」

  明罕和雄哥都在留意他的反應,見他不露絲毫懼意,點頭表示欣賞。

  龍鷹盡最後的努力,道:「寧兒走慣江湖,更熟悉台勒虛雲的行事作風,會用種種手法,令人無從跟蹤,只要知道她到哪裡去,說不定可救回她一命。」

  寬玉嘆道:「輕舟心存僥倖,皆因你不清楚台勒虛雲的出身來歷,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祖父乃七十年前『魔門八大高手』之一的『天君』席應之子,祖母則為排名更在席應之上、僅次於石之軒和祝玉妍的趙德言之女。趙德言曾為我族國師,因被『少帥』寇仲以離間計算倒,被我族當時的大汗頡利投閒置散,不再重用。」

  龍鷹硬起心腸,將花簡寧兒的生死暫擱一旁,留心聆聽。若花簡寧兒被洞玄子辣手摧花,那寬玉現在透露的天大秘密,會變成向洞玄子和小可汗報復的有用情報。

  明罕道:「席應之子和趙德言之女得一獨子,此人名席智,武技平常,但卻是學究天人,智深如海,得重建我突厥汗國的大汗阿史那骨咄祿重用,更將我族著名美女嫁他為妻。」

  雄哥道:「大汗骨咄祿的崛起,實得力於席智為他籌謀用計。當時唐室派出裴行儉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討伐我族,骨咄祿之父阿史那伏念不敵,在裴行儉許諾不殺他後,向唐室投降,豈知高宗那昏君竟聽信讒言,不但殺伏念,還不記裴行儉之功,令裴行儉辭官歸故里,不久病逝。骨咄祿本欲拚死一戰,但被席智勸止,改而避往總材山,初時只得十七人,席智是其中之一。席智看準因唐朝的不義,已惹起我族公憤,遂打著反唐的旗號,聚眾至五千人,又掠奪九姓鐵勒人的大批馬、羊,實力轉強,於是在席智的提議下,骨咄祿自稱頡跌利施可汗,封我們現在的大汗,也是骨咄祿之弟默啜為『設』,重建我們的大汗國。我們大汗和席智的交情,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到骨咄祿病亡,默啜成為大汗,國力更是如日中天,就在此時,席智獻上覆滅中土的雄圖大計。」

  龍鷹聽得頭皮發麻,既悲嘆高宗的愚蠢,又愈感席智的高瞻遠矚,更清楚台勒虛雲,正是塞外魔門的傳人,且是身兼兩派之長。席智武技平平,可能只是個幌子,令骨咄綠對他沒有戒心,否則怎可能教出這樣一個兒子來?只看席智能畢生保持深藏不露,便知此人如何可怕。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那小可汗豈非是魔門的大邪人?」

  寬玉嘆道:「你不會感覺到他們父子絲毫邪氣。席智向骨咄祿提出,一時的勝敗,於版圖宏大的大唐國難有決定性的影響,至多是掠奪一番,便不得不退卻,原因不但在中土國地大人多,更因我們過慣逐水草而居的草原生活,根本不曉得如何去管治,無法鞏固戰果,唯一的方法,是從內部去顛覆中土,裡外夾攻下,方能成就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的千秋大業。」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大江聯是從那時開始,大汗沒想過,或許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寬玉道:「席智只得一個人,無朋無黨,除了乖乖為大汗辦事外,可以有何作為?其子台勒虛雲,謙卑恭謹,勇武善戰,默啜成為大汗後,收其為義子,與親兒匐俱並稱為小可汗,可知大汗對他的信任和期待。」

  雄哥接下去道:「建立大江聯,我族除席智外,根本沒人有承擔的資格,所以由選址、用人,到定制,全由席智一手包辦,到初具規模時,大汗才派我們到中土來,負起協助和監察之任。大汗對席智的成績非常滿意,到席智病重,提議由台勒虛雲繼承大江聯最高領袖之位,大汗一口答應。席智過世後,台勒虛雲登位,剛好武曌那凶殘婆娘大殺前朝重臣猛將,叛亂四起,台勒虛雲乘機擴展勢力,比乃父更為出色,大汗亦不住派人來中土,增強他的實力。就在此時,我們終於察覺事情非如表面般的簡單。」

  寬玉道:「大江聯成敗的關鍵,在乎人才。一向以來,我們是以父為本族人者為主,母為本族人者居次,接著是長居我族的漢人,最後是收納中土不滿武曌誤國的漢人。在這方面我們是一絲不苟,不容有失。只是有很多事,都是我們突厥人幹不來的,台勒虛雲正是最善利用這個情況的人,不住提拔像他般的漢人。但要到他招攬湘夫人、洞玄子和白清仁,又開創二統帥的職位,授高奇湛九壇的壇級,我們方生出警覺。」

  接著雙目神光電閃,沉聲道:「輕舟該對湘夫人有很深的認識,告訴我,這樣的一個人,是可以收買的嗎?」

  龍鷹心中一震,明白過來。緩緩搖頭道:「絕無可能。」

  寬玉道:「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這三個人與他同是魔門的厲害人物,來助他竊奪江山。在席智的雄圖偉略下,眼前的總壇正是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存的小朝廷,只要在外面取得據點,例如成都又或揚州那種大城,立即可搬出去全面運作。我們正如你所說的,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龍鷹不解道:「既然如此,可以提議大汗來個壯士斷臂。」

  寬玉道:「太遲了!看看四周,我們已深陷泥淖,到了沒法走回頭路的位置。唯一的方法是到關鍵時刻來臨時,我們仍有制衡他的力量。亦要看大汗能否深入中土,與我們會合。雙方的勝敗,仍是五五之數。」

  吁出一口氣,道:「我本不想於你初來甫到之時,便告訴你如此沉重的事,但因見你對花簡寧兒的事沒有隱瞞,所以才對你推心置腹,並讓你清楚自己的處境。你的到來,令我族一方聲勢大盛,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這是台勒虛雲絕不容許的事,勢必想盡辦法來除去你。我們和他們的分歧是在血緣上,沒法化解,千萬不要抱任何幻想。」

  龍鷹忍不住道:「花簡寧兒……」

  寬玉道:「台勒虛雲既是魔門中人,怎會不防花簡寧兒一手?該早在她身上做下手腳,任她如何潛蹤匿跡,亦會輕易被那妖道追上。多兩個花簡寧兒仍非他的對手,所以花簡寧兒今次是難逃一死。」

  龍鷹化悲憤為力量,沉聲道:「如果我幹掉洞玄子,手腳乾淨點,寬公如何看?」

  雄哥現出笑容,道:「輕舟不用多此一舉,你不去殺他,他也會來殺你。且會是公開立威,選在月會那種場合向你挑戰。」

  龍鷹大奇道:「他們竟可隨意殺人嗎?」

  明罕道:「當然不可以,但洞玄子所謂的『大元丹法』,只是掩飾他真正功法的好聽名稱,我們剛才指他的魔功陰損,正因曾有人和他交手過,幾個月後方傷發身亡。他不用當場殺你,只要令你負傷,便有你好受哩!」

  羌赤終於找到可以說話的機會,道:「月會不是一向只限於越級挑戰嗎?」

  雄哥道:「規矩剛改了,同級間亦可以互相較量,只是不許向比自己壇級低者挑戰。」

  龍鷹道:「可是我半壇都沒有,誰向我挑戰,都是向壇數比他低的人挑戰。」

  寬玉道:「精采處就在這裡,沒壇數者當為外賓,不受壇級限制。這新規定擺明是為你而設,懂上乘武技而又沒壇數者,就得你一個人。」

  復真擔心道:「那怎麼辦?」龍鷹道:「那我可否主動出擊,挑戰洞玄子?」

  寬玉道:「只要他肯下場便成。輕舟有信心嗎?」

  龍鷹淡淡道:「他是死定了。」

  明罕道:「負責『飛馬任務』的三個人中,只有輕舟一個是純正的突厥人,其它兩個都是漢人,在這方面他們守口如瓶,我花盡氣力,方查得其中一個該是台勒虛雲的得意弟子,卻不曉得他真正的身份和名字。只看臺勒虛雲瞞著我們去培育弟子,已知他居心不良。」

  寬玉道:「在我旁敲側擊下,他們對這兩個收到飛馬帖者並不看好,皆因他們的對手,極有可能是龍鷹。」

  龍鷹拍額道:「又是龍鷹!」

  寬玉道:「扯得太遠了,今晚該高高興興才對。聽復真說,你們今晚還要到風月樓去。」

  龍鷹早忘了風月樓,聞言連忙應是,復真雙目射出感激神色。

  龍鷹又開始感到渾身是勁,花簡寧兒的事已是無法挽回,只好拿洞玄子來祭祀她,撫慰她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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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奇異談情

  龍鷹回到飛霞閣,康康和惠子仍撐著眼皮子在等他,伺候他沐浴更衣,雖然看到她們眼裡的情焰,也明知她們會上報湘夫人,他仍是硬著心腸著她們各自回房就寢。

  入睡不久,忽然醒轉過來,察覺有異,正要行動,耳鼓響起萬俟姬純的聲音道:「不准動,否則我立即離開,永遠不回來。」嚇得他不敢動半個指頭。

  他感應到秘女在宅內鬼魅般飆移,進出眾女臥室,半晌後幽靈般現身床旁,她穿上夜行衣,以絲巾綰束起秀髮,風姿綽約,一雙秀眸像深黑海洋裡最閃亮的寶石般,閃閃生輝的審視他。

  龍鷹喜道:「可以動了嗎?」

  萬俟姬純臉寒如冰雪,冷然道:「不准動!我使手法令她們在一個時辰內不會醒過來,好和你這混蛋說幾句話。」

  龍鷹痛苦的道:「姬純怎可以對我這般殘忍,不讓我與你親熱,難道忘了任我一親香澤的承諾嗎?」

  萬俟姬純不悅道:「誰答應過讓你胡來的?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否這麼做是陷我於不義,將來我如何向族長交代?」

  龍鷹躺在床上哂道:「有什麼須交代的?我曉得你們與默啜的協定是有期限的,現在早過了期限,對嗎?」

  萬俟姬純在床緣側身坐下,訝道:「你怎會曉得呢?」

  龍鷹坦然道:「因為我在神都時,偷聽到貴族萬俟京與凝艷的對話。」

  萬俟姬純一怔道:「你竟能瞞過他?」

  龍鷹道:「該是如此吧!否則他理該發了瘋般撲出來尋小弟晦氣。」

  萬俟姬純繃緊的絕世花容忍不住的現出一絲笑意,眼神轉柔,道:「他才不會像你說般的樣子。唉!真拿你沒法,你究竟是誰?」

  龍鷹做了個親嘴的小動作,還發出輕響。

  萬俟姬純終於忍俊不住,「噗哧」淺笑,又為自己沒法堅持下去現出苦惱的動人表情,嗔道:「你真是死性不改。不准動!噢!」

  龍鷹正探手往她玉臂抓去,被她運掌疾切,嚇得連忙縮手。

  萬俟姬純板起俏臉,警告道:「再試一次看看,姬純立即走。」又狠狠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狠揍你一頓,弄得人家那麼為難。」

  龍鷹笑道:「最為難的不在該否揭發我,而是明明心裡愛我,卻不肯承認。」

  萬俟姬純氣結道:「誰愛上你,也不去照照鏡子。噢!」

  龍鷹坐將起來,伸個懶腰道:「姬純勿要誤會,我只是依令行事去照鏡子,哈哈!」

  萬俟姬純玉容解凍,道:「差點給你氣死。呵!」

  龍鷹移到她身旁,與她並肩坐在床緣,還伸手摟緊她的香肩,老臉湊至離她不到三寸的距離,愛憐的道:「想知道老子是誰嗎?」

  萬俟姬純回復冷然之色,淡淡道:「本來如果你真肯做個乖孩子,躺在床上,我或會如你所願,現在再不會哩!」

  龍鷹用手逗著她巧俏的下頷,將她移得面向著自己,道:「真的不會嗎?」

  萬俟姬純雙目射出責怪神色,道:「龍鷹!」

  龍鷹知機的收回手,但仍摟著她,那種親密的接觸,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旖旎氣氛裡,心迷神醉的道:「不要回沙漠去了。」萬俟姬純輕輕道:「不可以呵!」

  龍鷹心抖神顫,細審她的臉龐,看她的眼睛。這一刻的秘女,是如此嫵媚動人,充滿著生活和愛的活力,充盈情意。他多麼希望就這麼摟著她倒往床上去,共度良宵,但又怕破壞了眼前得來不易的和平和幸福,只是看著她表情任何細微的變化,已是人世間能追求的美景極限。

  秘女柔聲道:「只可以由人家親你,你不可以再像上次般那樣親姬純。」說時別開俏臉,讓如靈山秀川起伏般的輪廓,盡收入龍鷹眼內去。

  生命一如最醇香的美酒,喝後永遠不願醒過來。

  龍鷹對她的溫馨提示充耳不聞,湊過去吻她朱唇。

  萬俟姬純的紅唇溫潤柔軟。

  「哎呦!」

  錐心劇痛,由被指戳處的大腿蔓延,循足陽明胃經,經伏兔、髀關、氣沖,直上天樞、太乙,再攻入膻中大穴。

  真氣銳利如針,如此貼身認穴施展,一流高手都受不了。

  龍鷹痛得半邊身發麻。

  豈知被淺吻的秘女比他更驚愕,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沒有半分應有的真氣,且沒有脈氣,想制著你亦無從入手!」

  龍鷹呻吟道:「制著老子幹嘛?」

  萬俟姬純撫摸他大腿被戳處,歉然道:「弄痛你了。」

  龍鷹再一次問道:「為何要制我的穴道?」

  萬俟姬純湊在他耳旁道:「是為免今夜失身於你。」

  龍鷹精神大振,道:「為何我忽然感到,姬純對我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呢?」

  萬俟姬純收起撫得他神魂顛倒的柔荑,不答反問,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龍鷹指指自己的大嘴。

  萬俟姬純生氣的道:「想不到我萬俟姬純千揀萬揀,最後愛上的竟是個色鬼。」

  龍鷹渾身一震,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死盯著她。

  萬俟姬純仍是那副冷然自若的模樣,像說的只是無關痛癢的話。

  龍鷹懷疑的道:「姬純勿要哄我。」

  萬俟姬純瀟灑的聳聳肩胛,目注窗外的暗夜,無可無不可的道:「聽不到便算了。」

  美女總是得天獨厚,任何普通不過的舉止,出現在她們身上都能令人目不暇給,不能自已。

  龍鷹試探的道:「可以進行我們定情的親嘴了嗎?」

  萬俟姬純朝他瞧來,白他一眼道:「定情的一吻,早給你奪去了,真善忘。」

  龍鷹道:「那怎麼算?」

  萬俟姬純輕柔的道:「人世間除了肌膚相親外,尚有其它不同的形式,我們秘族對氣味比常人敏銳百倍,可嗅出很多東西來。姬純曉得鷹爺或許比姬純更靈敏,像我們現在般擠在一起,已等若願意將自己向你開放。我讓你的香味飄入鼻中,感受到你與別不同的本質,仿如充滿了柔軟波紋的花香,既單純又複雜,沉鬱裡又充盈青春的活力,清淡裡暗蘊化不開的濃郁,宛如催情之藥,同時刺激姬純的味覺、嗅覺和內心的情緒。那次人家來找你好試探你的虛實,反被你強索一吻,正因沒法抗拒你的氣息。」

  龍鷹聽得呆了起來,忘了趁機向她展開愛的攻勢,忘情的道:「姬純的話,為我開啟了全新的天地,雖然一向以來,我都享受觸覺、味覺、嗅覺、聽覺和視覺所形成神奇複雜的感受,卻從未考慮其中一覺帶來的效果。」

  萬俟姬純柔情似水的道:「因為氣味對我們秘族來說,關乎到生死存亡。我們可以嗅到深埋地底的水泉、空氣的變異。我們秘族的武功,便是環繞著嗅覺發展出來的。嗅覺便是呼吸,呼和吸總是成雙成對,只有起頭和最後兩次是例外。所以氣味是我們最親的親人,可以令我們嗅到敵人的恐懼,乃至於意圖,這些話對別人來說是對牛彈琴,但鷹爺當然明白姬純在說什麼。」

  龍鷹閉上眼睛,全心全意嗅吸著她的體香、髮香。香氣仿如無數肉眼難察的小粒子,嵌入他的感官裡去,像鑰匙般開啟了他感覺之門的鎖,讓他窺覺氣味的無盡天地。

  萬俟姬純咬著他耳朵道:「你嗅到什麼氣味呢?」

  龍鷹正要用動人的辭藻加以形容,可是話到了舌尖,卻完全沒辦法說出來,為之瞠目結舌。

  萬俟姬純見到他的傻相,笑得花枝亂顫,前所未有的開心迷人,像因捉弄了龍鷹而得意洋洋,道:「言辭能捕捉有形或無形的東西,卻沒法捕捉氣味,只能描述氣味令我們產生的感受。」

  龍鷹一副謙虛受教的模樣,點頭道:「對!例如現在姬純的體香,便令小弟血脈噴張。」

  萬俟姬純在他大腿上狠扭一記,嗔道:「死色鬼。」

  龍鷹笑道:「今次不是好『色』,只是好『味』。」

  萬俟姬純道:「什麼都好,快告訴姬純,你是什麼東西?」

  龍鷹不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萬俟姬純輕輕道:「從沒有忘記,怕的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們秘族的女子,不會隨便和男人歡好,族內亦沒有如其它族的男女嫁娶,男女由族長配對,負起傳宗接代的責任,並不需要愛情,女子懷孕後,與孩子之父再沒有任何關係。」

  龍鷹道:「同姓通婚,不怕其生不蕃嗎?」

  萬俟姬純道:「秘族並不止於一姓,且每隔一段時間,便有其它族的人因躲避戰禍,闖進沙漠內,與我們融合。沙漠絕不像外人想像般全無生機,問題在你是否認識它。」

  龍鷹若無其事的道:「向雨田是小弟的師父。」

  萬俟姬純道:「胡說!」

  又盯著他道:「你怎曉得向雨田和我們的關係?」

  龍鷹當然不能說是法明告訴他,湊過去輕吻她香唇,道:「姬純沒法抗拒小弟時,氣味上會否有變化?哎唷!」

  今次是重重的一拳,轟在他大腿上。

  萬俟姬純大嗔道:「這是我們相識以來,最教人家吃不消的俏皮話。」

  龍鷹分她心神道:「墨夷明是老子的師公。」

  萬俟姬純神秘的美眸能睜得多大便有多大,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龍鷹再一次吻她香唇,雖仍是門禁森嚴,但已肯輕柔的回吻他,龍鷹知足的適可而止。移開少許,道:「小弟便是繼向雨田後,第二個練成《道心種魔大法》的人。」

  萬俟姬純迎上他的眼神,道:「你可知小可汗的出身來歷?」

  龍鷹輕鬆的道:「聽說他是身兼魔門兩派之長的人。你們與默啜的離奇關係,是否因他老爹席智而建立起來的呢?」

  萬俟姬純沒有答他,問道:「向雨田在百年前已不知所終,你怎可能是他的徒兒?」

  龍鷹解釋清楚後,道:「既然姬純承認愛上了小弟,為何卻不肯讓我一親香澤?哈!到現在我才明白『香澤』兩字的真正涵義,全與氣味有關係。」

  萬俟姬純笑意盈盈的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人家的心固然沒法拒絕你,身體亦不想拒絕你,但一切要在我正式脫離大江聯,才可和你親熱歡好。」

  龍鷹大喜道:「你何時方離開大江聯?看你的情況已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為何仍戀棧不去?」

  萬俟姬純雙目殺機一閃即逝,淡淡道:「因為我要向台勒虛雲報復。他並不像他爹般明白我們,不知道我們是有恩必報,有仇必算。」

  龍鷹道:「是不是與遭我生擒的採花盜有關係?」

  萬俟姬純道:「似乎沒有事可瞞過你,那可算是一樁,卻不是非報復不可,要怪便怪自己的族人意志不夠堅定,受不住美色引誘。最可恨的是他處心積慮,用盡手段,令我族受到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他還以為我們不曉得,太低估我們了。」

  龍鷹一頭霧水的道:「究竟是什麼事?」

  萬俟姬純道:「不可以說呵!」

  龍鷹擔心的道:「那豈非一天你尚未成功,我仍是只得乾瞪眼睛?」

  萬俟姬純道:「你不想弄清楚,人家為何忽然又肯和你相好嗎?」

  龍鷹奇道:「這種事也可以有原因嗎?男女間兩情相悅,情投意合,自然會親熱,那時一切任乎自然,陰陽相交,水火相濟,為雲為雨,仍人倫之常。」

  萬俟姬純不依道:「你這人哩!總不放過言挑語逗的機會,太可惡了!你究竟想不想聽?」

  龍鷹道:「當然想知道。咦!有人來。」

  萬俟姬純道:「吸掉人家所有氣味。」下一刻她已穿窗遠去。

  來的是惠子,且是放輕腳步,不弄出任何聲音,屏止呼吸,近乎無聲無息。

  只看她被萬俟姬純做手腳後,能比諸女早一步甦醒過來,便知她有特殊的功法。同時心中升起明悟。

  她是奉湘夫人之命,故意在自己熟睡的時刻,來測探他醒覺的能耐。不問可知是居心不良。

  可以猜想她忽然甦醒,只以為自己睡過了頭,怕沒法向湘夫人交代,連忙行動。此時惠子離他至少有五十步的距離,心中湧起頑皮念頭,離床而去,穿窗而出,藏身一旁。

  惠子身穿單薄貼身絲質連身裙,裊裊婷婷的穿廊過道而來,直抵他緊閉的臥房門外,正要推門而入。

  此測探之計確是妙絕,不虞龍鷹怪責,因可推說是午夜夢迴,情難自禁下來移船就磡,沒有男人會怪她。亦只有湘夫人可想出此計。

  龍鷹無聲無息的從後往她撲過去,離她尚餘半丈許的距離時,惠子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生出警覺,朝上騰起。

  嚇得龍鷹魂飛魄散,因從沒想過惠子竟是高明至可瞞過他的高手,剛才向她下手的若非如秘女般的超卓人物,又精於潛蹤匿跡,肯定會惹起惠子的警覺。

  龍鷹就在她雙足離地的剎那,從後一把將她抱個正著,在她耳邊喝道:「是我!」

  今次輪到惠子魂飛魄散,軟倒在他懷抱裡。

  龍鷹像贏得最珍貴的戰利品般,抱著她進入臥室,拋往床上去。

  惠子知被識穿身懷秘技,雙目湧出熱淚,淒然道:「范爺!我……」

  龍鷹用手指按在她唇上,微笑道:「我不會怪你,明天如實報上夫人,便說尚未入房,已給本大爺生擒活捉。哈!」

  惠子還要解釋,給龍鷹截斷道:「還有,記著告訴夫人,請她親來一趟,便知我這徒兒未有辱沒師門。」

  接著躺在她旁,道:「給老子好好推拿,待我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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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絕世雄城

  康康進來喚他起床時,他早醒過來,正在床上思量自己的處境。

  寬玉一言驚醒夢中人,使他明白了為何小可汗一方,打從開始便懷疑自己。正如寬玉對湘夫人的評語,如此超卓的人物,是沒有可能招攬回來的,這看法,用於自己身上,同樣適合。「范輕舟」已成商業鉅子,在江湖上亦是響噹噹的人物,不論在哪個範疇,均可呼風喚雨,怎肯屈居人下,惟命是從?

  寬玉肯相信自己,皆因是他將自己一手提拔,著意栽培,且認定是有血緣的同族人,感覺自是不同。

  小可汗卻沒有這個情結,看法客觀多了。

  他現時的處境非常微妙,小可汗一方愈不信任他,且一意要除去他,寬玉一方反愈對他信任,還竭盡全力維護他。這不單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般簡單,而是小可汗一方在千方百計下,亦沒法找出他的破綻和問題,便足以證明他的清白。

  康康伺候他梳洗更衣,神色有點不自然,顯然是曉得了惠子被他揭破的事,也不像平時般愛說話,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龍鷹心中暗嘆,對她們是不能心軟的,眼前正是擺脫她們的最佳時機,否則等於被日夕貼身監視,大不利他偷雞摸狗的勾當。最怕的是忍不住再和她們歡好,懷了孩子時怎麼辦?雖然機率不高,但不怕一萬,也怕萬一。

  康康沉重的道:「范爺在惱我們嗎?我和惠子……」

  龍鷹阻止她說下去,語重心長的道:「想也不要想,千萬勿要說不該說的話。何況你不說出來,我仍是明白的。夫人來了嗎?」

  康康低聲道:「夫人和惠子在外堂說話。」

  龍鷹輕吻她臉蛋,濕濕的,道:「抹掉眼淚,不要讓夫人知道你哭過,不論未來如何艱難,總有雨過天青的一天。」

  說後心中又有點後悔,如最後兩句話,傳入湘夫人耳裡,肯定更添她對自己的懷疑。旋又想到,如果察覺到湘夫人對自己態度上有轉劣的趨勢,豈非可證明康康不值得同情嗎?

  做人已不容易,做臥底則更難。說兩句話都要思前想後,令人極不痛快。

  又道:「留在這裡,不要隨我去。」

  說畢舉步往外堂走去,強忍著不回頭去看她,卻知道自己這一生休想忘掉她剛才泫然欲泣、淒苦無助的神態。

  龍鷹登上馬車,靠窗而坐,湘夫人神色如常的坐到他身旁,還輕輕靠貼著他,雖是普通不過的碰觸,可是由她施展,那種若有若無的滋味,足令任何正常男人魂銷意軟,心癢難熬。

  龍鷹早有準備,當然不為所動。

  湘夫人含笑道:「在生師父的氣嗎?」

  龍鷹神色自若的道:「小徒怎敢,所謂一天為師,終生為父。噢!不!該是娘才對。」

  湘夫人嬌笑道:「真給你氣死。昨夜誰對她們做手腳?」

  龍鷹心忖這叫惡人先告狀,亦暗驚她的精明厲害,因熟知惠子功力深淺,從她「睡過了時間」,做出準確如神的判斷。笑道:「正是小徒,一時手癢,每人各送一注真氣,此種手法只對練內家功夫的人奏效,自然生出抗力,化去真氣後會立即回醒,而小徒則可從其回醒的時間,判斷出受測者功力深淺。哈!想不到還有意外收穫。」

  湘夫人仍是巧笑倩兮的動人模樣,龍鷹卻直覺感到她是半信半疑,只是沒法找到自己完美說辭的漏洞。

  湘夫人笑罵道:「什麼意外收穫呢?惠子關心你,見自己熟睡得不明不白,遂過去看你有否出事,你卻將她當做賊般活捉,她對你一片癡心,你卻只著她推拿按摩,浪費了她青春的肉體。男人都是這麼沒本心嗎?前兩天她才向你獻出珍貴的處子,這麼快便厭倦了。」

  她的解釋亦是完美無瑕,將她躡手躡足深夜摸到龍鷹臥室的行為,推搪得一乾二淨,還連消帶打,使他沒法興問罪之師。

  龍鷹嘆道:「小徒的確要好好向師父學習,曲的亦可給師父拗直。他奶奶的,與師父相處已是步步驚心,不時要應付師父的媚功艷法,回到家中亦要提心吊膽,不知會否因被師父惹得慾火焚身,致被師父教出來的採補高手竊去真元。如此做人還有什麼意義?小徒還是回去當奸商,怎都好過留在這裡被人左算右算。至於所謂的任務,恕小徒敬謝不敏。」

  湘夫人笑道:「徒兒在發師父的脾氣嗎?師父難得才有你這個得意弟子,怎捨得讓你走呢?」

  龍鷹探頭窗外,看了幾眼後,縮回來道:「這不是到汗堡的主大道嗎?」

  湘夫人道:「你有什麼不滿,可盡情向小可汗傾訴。」

  龍鷹咕噥道:「小徒最不滿的,是師父不肯向我佈施肉身,只得個『看』字。」

  湘夫人靠過來擠緊他,媚笑道:「不怕為師採了你的真元嗎?」

  龍鷹迅疾無倫的湊過去,吻了她的紅唇,欣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師父乃人間絕色,床上功夫肯定是九壇以上的級數,小徒乃花叢老手,天大機緣就在眼前,豈肯錯過?哈!」

  湘夫人橫他一眼,嗔罵道:「你是愈說愈不堪,不但肆無忌憚的調戲為師,還露骨放肆,不明白男女間事,要掩掩映映,曖昧含蓄方見真趣。噢!」

  龍鷹收回輕碰她胸脯的手肘,得意洋洋的道:「一觸即止,是否深得含蓄之旨呢?師父傳了小徒幾天誘女之術,小徒能活學活用,師父該感欣慰。」

  湘夫人俏臉現出一抹艷紅,令她更是光采照人,彎月似的秀眉輕輕束聚,香唇輕吐道:「這是什麼功法?令為師亦要心中一蕩。」

  龍鷹見她的紅霞迅速消去,知已被她化解了自己送入她體內作怪的魔氣,暗呼厲害,道:「師父實不該化去小徒的真氣,留下來好好品嚐研玩,可大幅增進對徒兒的瞭解。」

  湘夫人嬌柔狐媚的道:「要知道徒兒的玄虛深淺還不容易嗎?親個嘴便可以辦到,又或師徒攜手共赴巫山,大家袒裎相對,不是更可增進瞭解嗎?」

  龍鷹不迭點頭,道:「師父確比徒兒有見地,還可以促進感情。為了保留實力,以應付師父在床上授業,請師父立即將六個丫頭調走,小徒不在時,派人來打掃餵馬,讓小徒可過些安樂日子。」

  湘夫人柔聲道:「看你怕得要死的可憐相,便如你所願吧!」馬車駛進兩旁林木茂密的寬敞大路,正攀上一道斜坡。

  湘夫人湊貼他,咬著他耳朵呵氣如蘭,溫柔的道:「妾身告訴小可汗,除了在武功一項上,你在任何一方面,依常理做評估,都及不上另兩個收帖者,但妾身卻認為如有人能成功,那個人肯定是你。」

  她似變成了一團烈火,即使意志堅如精鋼,也怕抵不住熱力而燒熔。昨夜與秘女的一席話,開了他的竅,令他更能從感官出發,掌握湘夫人的媚術。

  最直接的是她的香氣,隨著一呼一吸,進入他的鼻孔裡,並非零星或單一的某種氣味,而是層層疊配,像樂器的和弦般,只不過現在鑽進來的香氣,似大合奏多於兩、三件樂器的配搭,和諧愉悅。

  若非龍鷹如此靈銳,是沒可能做出如此分辨。正如秘女說的,氣味是沒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但他卻親身體會到那後果,就是令他心旌搖曳,差點敗陣。

  龍鷹大感香艷刺激,知道湘夫人在向他反攻,他的魔種尚是首次和殿堂級的媚術高手較量,由於向雨田終生不近女色,故在這方面無可奉告,所以他只能自行摸索。

  他直覺感到不能只守不攻,左手探出,摟著她柔軟而充盈彈性的小蠻腰,輕輕揉捏,「嘖嘖」讚道:「師父的腰肢真棒。」

  湘夫人像有點怕癢般扭動嬌軀,在他耳珠輕噬一口,又吹氣入他耳孔內,媚態橫生的道:「徒兒你太頑皮哩!」

  龍鷹整個腦袋燃燒起來,此時方懂得後悔,如此般摟著個色、香、味俱全的大美人,坐枯禪的高僧也要吃不消。所幸魔種外尚有道心,自然而然登上顛峰之態,回復清明,道:「師父要怪便怪自己,徒弟變成這麼好色,是師父一手造成的。」

  湘夫人半邊身挨著他,微笑道:「花簡寧兒昨天來找你幹什麼?」

  閒話家常的語調,卻有著鑽進心坎去的親切感覺,等同慈祥的母親,在初生兒耳旁輕哼著安眠曲,以龍鷹道心的堅定,也要一陣模糊,差點吐露真相。暗叫救命,道:「寧香主是來問我四川擔擔面的做法,要不要徒弟向師父重複說一次?」

  湘夫人忍俊不住的笑起來,橫他兩眼,從容道:「花簡寧兒坐船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寬公便以飛鴿傳書,向洞庭湖百里內的各處分舵發出搜索花簡寧兒的命令,並著她立即返回總壇,或許是因她曉得擔擔面製法的秘密吧!」

  龍鷹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昨夜寬玉表面似是袖手旁觀,暗地裡卻做了這麼多工夫,確是沉得住氣。道:「師父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湘夫人坐直嬌軀,龍鷹乘機收回摟腰的手。河水流動的響音從下方傳來,馬車攀上了斜道的最高點。

  一條寬達八丈的河流橫亙前方,有大石橋雄跨其上,接連坡道。汗堡巍然矗立對岸,依天然山勢,磊砢而築,順山險往上延展,宛如蟄伏山野的龐然巨獸,永不懈怠地守護著整個河原的遼闊區域。

  汗堡是吐蕃高原戰堡和中土山城的混合體,比南詔洱海的風城大上一半,高起達三十丈的城樓,重重疊疊,於山腰處形成強大的外圍防禦,主樓更是高達四十丈,下開堡門,接連從石橋盤旋而上的廣闊坡道。

  汗堡倚建的大山,是往左右延綿、仿如屏風的山巒之首,主峰聳峙群山之上,令汗堡盡被山峰野林包圍簇擁,陡崖直下河灘,層巖裸露,襯得汗堡雄奇險峻,確有君臨大地的逼人氣勢。

  汗堡的最高點,離峰頂不到二十丈,便像風城的王堡,是座堡壘式的建築物,雄據山城之顛,居高臨下,獨聳金湯,氣象萬千。

  汗堡的建築,以十多組城樓為骨幹,均用石塊壘築,因山勢而呈不規則形狀,各組城樓間有廣場、倉庫、石板路和低矮的石卷式建築,高高低低,構成奇妙的風光,成為汗堡的特色。

  隨著馬車往下走,龍鷹看得心中生寒。汗堡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為了戰爭,縱然有無盡的兵源物資,在汗堡糧絕前,想攻陷它是難如登天。

  湘夫人充滿誘惑意味的曼妙女音在他耳旁響起,輕柔的道:「徒兒有何觀感?」

  龍鷹答道:「我的娘!」

  湘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嬌軀挨著他不住抖動,嬌喘著道:「終生為娘嘛!徒兒不是目睹汗堡,卻只能想起為師。」

  龍鷹嘆道:「需要多長時間、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成此堡,還要瞞著漢人,怎可能呢?」

  湘夫人道:「河原區資源豐富,當然是就地取材。徒兒可知光是找尋這個地方,就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時間。」

  龍鷹收回目光,朝她瞧去,這堪稱誘惑化身的美女,雙目異彩漣漣,心神嚮往的道:「我們的努力,外人是永遠沒法明白的。」

  龍鷹看似隨意的問道:「發現這地方的人是誰?」

  湘夫人現出警覺神色,迎上他的眼神,淡淡道:「或許有一天,師父會告訴你,卻不是今天。」

  在這一刻,龍鷹感到湘夫人對他的態度,有了微僅可察的變化,不再像以前般,鑽空子找破綻,而是隱有收歸己用之意。他的看法不是來自直覺,而是從她的語氣,首覺鬆動的意味。

  湘夫人的轉變,代表著小可汗台勒虛雲的轉變,會否如湘夫人剛才所說的,自己成了他們奪得飛馬牧場的最後希望?

  堡門洞開。

  數百騎從堡內衝出,奔下長逾千步的斜道,御者立即將馬車駛避一旁讓道。龍鷹探首外望,騎隊隊形整齊的馳至,轉眼奔過石橋,一式藍色武士裝,配備矛、刀和弓矢,只看體魄氣勢,便知是訓練有素的雄師。

  湘夫人淡淡道:「這是小可汗親衛部隊每早的例行操練。」騎兵旋風般在旁捲過,瞬又遠去。

  接著是另一隊人數相若的隊伍馳出堡門,追著前隊去了,如此三批人馬後,馬車方繼續行程。

  如果這是小可汗親衛隊的主力,人數已達二千人,依此估計,光是汗堡的兵力,即介乎三千至五千人間,足夠守得汗堡穩如鐵筒、固若金湯。

  龍鷹笑道:「小徒還以為師父永遠不會告訴小徒有關總壇的任何秘密。」

  湘夫人滿有興趣的道:「徒兒因何有這個錯覺?」

  龍鷹正容道:「因為師父對小徒表裡不一,表面呵護備至,暗裡卻視小徒為殺父仇人,不置於萬劫不復之地不足以洩其恨,令小徒不知與師父上床好還是下床為妙,萌生異志。這是小徒肺腑之言,請師父明察。」

  他說到一半時,湘夫人已笑彎了腰,辛苦的忍笑道:「你說話故作認真的可惡模樣令人發噱,不知是否前世冤孽,竟得了你這麼一個不肖徒弟。是不是要師父向你獻上肉體,方可平息你的怨氣?」

  龍鷹伸個懶腰,挨往椅背。

  馬車剛駛過石橋,開始登堡。

  湘夫人嗔道:「說話呵!」

  龍鷹輕鬆的道:「師父在這方面說的話,從來口惠實不至,小徒亦學曉不會因此而有不切實際的妄想。哈!」

  湘夫人忽又轉為端莊沉靜,而她的千變萬化,正是她最迷人的地方。迷人的外表、超群的智慧,與媚術完美結合在一起,這樣的女人,誰能不為她傾倒?

  湘夫人不著意的道:「昨晚寬公和你說過什麼話,不是又只與擔擔面有關吧?」

  龍鷹心中暗懍,她雖以閒聊般的語氣說出來,事實上卻是對他所採立場的投石問路,如答得非她所望,會將他和湘夫人一方推往決裂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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