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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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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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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49: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厲害絕招

  正當三人目光全落在胖公公身上之際,胖公公取出個小銅鑼,以小銅錘敲了一下。

  鑼音遠傳。

  胖公公好整以暇的向法明道:「事情大致如此,如有變化,邪帝明天會盡告僧王。時間緊迫,請僧王立即返回僧王寺,安排一切,務令敵人以為僧王明天之後,仍留在寺裡唸經說法。」

  法明沒有露出絲毫不悅之色,合十道:「一切如公公的吩咐。」

  武曌頷首不語,顯然對胖公公為她拿主意習以為常。令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聖神萬安!飛騎御衛將軍令羽在!」

  胖公公道:「貴客起行,令將軍預備馬車快舟。」

  令羽大聲答應。

  胖公公向法明微笑道:「僧王請!」

  法明離開後,武曌向胖公公皺眉道:「有何特別的事,不可讓法明與聞?」

  胖公公回復平時笑口常開的親切神態,道:「聖上明察,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現時有關獨孤善明的慘案,消息主要來自法明,而他亦沒有解答我們最大的疑惑,所以不得不防他一手,以保著我們的邪帝。」

  武曌大感其趣味性的道:「最大的疑惑是什麼呢?」以龍鷹的才智,亦掌握不到胖公公腦袋內轉的念頭。

  胖公公道:「正是邪帝剛才的疑惑,就是這種事,怎可能有真憑實據?如此大開殺戒,可以起怎麼樣的作用?」

  武曌同意道:「口說無憑,可是對方當然不會白花氣力,做一些全無意義的事,還動輒招來殺身之禍。」

  胖公公輕鬆的道:「因為根本不需要真憑實據。」

  武曌和龍鷹同感錯愕。

  這叫「神又是他,鬼又是他」。龍鷹當然曉得胖公公尚有下文,對他的老謀深算,龍鷹固是信心十足,與胖公公長期並肩作戰的女帝,會比自己更清楚。

  胖公公道:「同一件事,同一句話,在不同的形勢氣氛下說出來,可收到完全不同的效果。現時即使任何人走出來,冒死指證我們的出身來歷,也難以動搖我們分毫,只是死得快一點。所以敵人必須營造出最適當的時機。」

  稍頓續道:「從得知與大明尊教直接有關係,公公便猜到這是栽贓嫁禍之計。須知大明尊教與聖門關係千絲萬縷,連我們自己亦弄不清楚,在外人眼中,更視大明尊教和聖門為一丘之貉,此正為敵人用上《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因由,巧妙至極。能想出如此毒計者,肯定非是尋常之輩,且必有厲害後招。」

  武曌擊節讚賞道:「公公的分析細緻入微,精采絕倫。」

  龍鷹大力一拍扶手,嘆道:「這是大江聯精心籌謀的調虎離山之計。」

  胖公公欣然道:「邪帝果然才智高絕,一點便明。不過讓公公提醒你,此事肯定有大明尊教的餘孽在其中興風作浪,憑著對聖門的認識,推測出大概。有些事,是沒法憑空想像的。」

  龍鷹明白過來。

  當年他的假師父杜傲,也曾對女帝起疑,不明白她憑什麼對魔門瞭如指掌。婠婠肯交出經卷,已不符聖門中人的利己作風。可是只有魔門的人,始會生出疑心。

  胖公公續道:「敵人挑中獨孤善明,絕非偶然,首先是獨孤善明在江湖上的名氣。此人交遊廣闊,相識遍天下,殺他可造成最震撼的效果。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世家大族因受李唐蔭庇,故都是廬陵王的支持者。而獨孤氏和宇文氏,是世族裡的世族,於聖上用人唯才、不論出身的政策下,受害最深,因此對廬陵王的支持更是不遺餘力,派往房州保護廬陵王的高手,正是以兩大世家和關中劍派為主。現在連武功高強的獨孤善明亦全府遇害,嫌疑最大的,不用說出來也知道會將矛頭直指聖上。且血案有鮮明的警告意味,會令刻下在房州的各路高手人人自危,怕禍及家族。且此事己激起江湖公憤,白道的厲害人物都會趕赴西京,看如何為獨孤善明討回公道。」

  接著壓低聲音道:「試想想以下的一種情況,廬陵王忽然遇襲,不論是生是死,同一時間傳來消息,說獨孤善明臨死前曾修書一封,寄給他的至交好友,說他懷疑聖上出身於聖門,會有何後果?這是不用真憑實據的『真憑實據』了」

  龍鷹不解道:「獨孤善明怎麼會寫這麼一封信?」

  胖公公嘆道:「你在戰場上確無人能及,但說到玩陰謀詭計,則只是個搖旗吶喊的小卒。這麼一封死無對證、白紙黑字的證據,可使人假冒,並在獨孤善明被殺前數天寄出去。又可透過出售《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人,先向獨孤善明透露,以獨孤善明對武周的憎恨,會不理真假,向能分享秘密的人提起,到時這些人證在激憤之下,站出來證明這封信是真的。那時不論我們如何闢謠否認,肯定沒人相信。」

  龍鷹頭皮發麻的道:「此計非常毒辣,且無從化解。獨孤善明之所以遇害,正因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武曌出奇地冷靜,點頭道:「這樣的說法,該已在江湖暗裡流傳,我們該如何應付?」

  胖公公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在大火仍在火苗時,將它撲熄。」

  武曌鳳眉輕蹙,輕柔的道:「如何可以辦得到呢?」

  龍鷹聽出女帝心中對胖公公的感激。如論老謀深算,武曌亦要差胖公公半籌,自己更不用說。

  胖公公哈哈一笑,道:「敵人要玩陰謀詭計,我們便以手段對付他們的手段。邪帝和僧王不是到長安去,目的地改為房州,此為第一步。」

  武曌擔心的道:「敵人可在任何一刻對顯兒發動突襲,最怕是遲了一步。」

  胖公公胸有成竹的道:「若有那麼容易,廬陵王早死了。特別是傳來獨孤善明遇害的消息,整個房州城正處於高度的戒備狀態,令敵人沒有可乘之機。不過這種情況沒可能無休止的堅持下去,當懈怠下來的一刻,將是敵人動手的機會。」

  女帝有感而發的道:「每當情況緊急,公公都可以比朕冷靜,思慮無有遺漏。」

  胖公公向龍鷹笑道:「小邪帝老兄,不要只得公公一個人自說自話,你好該給點意見。」

  龍鷹苦笑道:「我只想到要逼對方出手,那小子便可早點回來陪伴嬌妻。」

  武曌道:「逼對方出手,正為其中關鍵,但時間上必須準確拿捏。」

  胖公公道:「逼敵人出手,可分三方面進行。第一步是明天早朝時,聖上正式公佈對西京獨孤善明慘案的處理,顯示全力緝兇的決心,並將大明尊教列為邪教,不容他們在中土有立足之地。」

  武曌道:「朕早已準備這麼辦。但應否立即將大江聯打為叛逆呢?」

  龍鷹忙道:「待小民摸清楚大江聯的虛實後,再交由聖上定奪。」

  武曌頷首不語。

  胖公公道:「另一方面,是委由國老全權處理慘案的重責,那時只要小鷹忽然失蹤,誰都會以為他到西京長安去了。」

  武曌終現笑容,道:「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胖公公深吸一口氣道:「現在輪到最厲害的一著了。」

  在兩人的注視下,胖公公淡淡道:「就是將廬陵王接返神都。」

  武曌一雙龍目立即芒光劇盛,盯著胖公公。

  龍鷹則呼吸頓止,靜待武曌對此關乎中土盛哀的問題的答案。

  龍鷹與胖公公步出御書房,呼吸著御園花草晚夜的氣息。

  胖公公道:「快亥時了,你要到哪裡去?」又笑道:「公公有個提議,我陪你一起去見老狄,然後將小魔女接到甘湯院來,可免去你分身乏術之苦。來!到馬車上再說。」

  坐好後,馬車起行。

  龍鷹低聲道:「公公不信任法明嗎?」

  胖公公道:「只聽你這句話,知你自以為與法明的關係大有改善,大減對他的防範之心。讓公公點醒你,人有個很壞的傾向,就是愛憑一己的主觀意願,去塑造遇上的人。例如對方的笑容,某個動作眼神,又或某一番話,便自以為是的認為那才是對方的真我,以偏概全。不要以為這只限於泛泛之交,即使是知交好友,甚或相處了半輩子的伴侶,要待對方做出你從未預料過的行為,才猛然驚覺對方有如陌生人。」

  龍鷹點頭同意。自己確有胖公公描述的毛病。當法明向他道出傷心往事,他的確對法明改觀了。對張氏兄弟、對武三思亦是如此。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法像其他人般鄙厭來俊臣,因為他接觸不到他們陰暗的一面。

  胖公公道:「這亦證明你是個好人,好心腸者最愛以己度人,自己如此如此,對方也該如此如此。但人的本質是怎樣便怎樣,雖會根據形勢變化調節和偽裝,最終仍會顯露本性。所以最易騙的是好人,最難騙的是騙子,因為當他以自己的一套強加於別人身上時,會以為其他人都在騙他。」

  龍鷹道:「法明在騙我們嗎?」

  胖公公道:「他不會害聖門,卻會害你。告訴公公,假設法明要登上帝座,你會支持他嗎?」

  龍鷹道:「當然不會。」

  胖公公哂道:「就是如此這般的簡單。且沒有了你,在李氏子弟和武氏子弟都是那麼不濟時,法明將是武曌唯一的選擇。」

  甘湯院。夜深人靜。

  龍鷹拉著小魔女的手,到後園的亭子看星空。人雅三女和青枝的歡笑聲從膳房傳來,正忙著弄延遲了的晚膳,因為龍鷹尚未有吃東西的機會,而小魔女和青枝則空著肚子直等到他回國老府。

  小魔女馴服地坐到他腿上去,撒嬌道:「仙兒不依呵!人家床尚未睡暖便撇下人家,自己一個人去闖蕩江湖。」

  龍鷹道:「我不是去……」

  小魔女封著他的嘴,唇分後嗔道:「出門便是江湖,又不是去打仗,不准砌詞狡辯。快說如何安置我。」

  龍鷹道:「你爹不是……」

  小魔女重施故技,以香吻中斷他的話,苦惱的道:「爹不知中了你什麼巫法,只懂站在你那一邊說話。仙兒什麼都不管,休想撇下人家。」

  龍鷹頭痛的道:「青枝呢?」

  小魔女理所當然的道:「仙兒拿她沒法。鷹爺去說服她好了。」

  龍鷹苦笑道:「那等於她也隨行。唔!也不是全無辦法。」

  小魔女歡呼道:「成功哩!」

  龍鷹沉吟道:「待我想清楚點。」

  小魔女道:「不准想!」說畢也感到自己的橫蠻,發出悅耳的笑聲。

  龍鷹給她迷得暈頭轉向,湊到她耳邊說出一番話來,小魔女聽得不住點頭。

  再送香吻後,小魔女正容道:「端木姑娘著仙兒轉告鷹郎,她因師尊即將入靜關,故必須留在靜齋,暫時沒法下山。」

  龍鷹訝道:「你不是一向喚她作師父嗎?」

  小魔女喜孜孜的道:「不喚她做師父有很多好處,首先是不用守靜齋的諸多清規,是傳人而不是弟子。」

  龍鷹皺眉道:「有分別嗎?」

  小魔女淘氣的道:「哪管有沒有分別,最重要的是不用守規矩。嘻嘻!」

  龍鷹道:「你見過師父的師父嗎?」

  小魔女道:「見過兩次。」

  龍鷹失聲道:「整整三年,竟只見過兩面?」

  小魔女故意輕描淡寫的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也很難怪你,不像仙兒般見慣世面。哈!笑死人哩!噢!」

  龍鷹重重在她香臀打了一下,道:「希望小魔女大姐認清楚世易時移,勿要莊閒不分。」

  小魔女瞇著眼看他,直至他不敵投降,苦笑道:「對!對!不懂分莊閒的正是小弟。大姐請繼續說下去。」

  小魔女初戰小勝,得意洋洋的道:「齋主因要做入靜關前的準備工夫,所以閉關修行,肯見我們,已是我和青枝的大福分。」

  龍鷹道:「靜關是怎麼一回事?」

  小魔女道:「這個仙兒不清楚,恐怕你要問端木姑娘方有答案。」

  龍鷹道:「你和青枝在靜齋的三年,學到什麼本領呢?」

  小魔女道:「如果你拿這個問題去問青枝,她可以滔滔不絕的吱喳上三天三夜。問人家嘛!便是將以前學來的劍式哩、刀法哩、槍術、矛技全一股腦兒忘掉。」

  龍鷹失聲道:「忘掉!」

  小魔女理所當然的道:「是齋主親身指點,現在已差不多忘個一乾二淨了。」

  龍鷹道:「她們有沒有讓仙兒讀《慈航劍典》?」

  小魔女道:「尚未忘得夠乾淨,怎可以看呢?」

  龍鷹想起端木菱常掛在口邊的「一切隨緣遇」,這或許是無慾無求的另一種說法,不經營,不強求,一切但憑機遇,隨遇而安。忘掉一切是非等於忘我,忘掉過去和平常的我,從而登上更高的層次。端木菱的仙胎或許正是此心法的產品,類似自己的超越死亡,想做到當然是難比登天。

  人雅嬌嫩的聲音遠遠傳來道:「狄小姐、鷹爺,夜飯預備好了哩!」

  小魔女明眸閃亮道:「我最愛聽人雅的聲音,看她的神態。」

  龍鷹大聲應了人雅的呼喚,將小魔女橫抱而起,吻她臉蛋道:「她們也愛見到你。哈!讓我們來預演一次未來的家庭樂,然後今晚努力點,看可否弄大小魔女的香肚?」

  小魔女「噗哧」嬌笑,咕噥道:「香肚!用辭不倫不類。唔!」

  龍鷹一邊痛吻她,一邊朝內堂舉步。

  那種與懷抱裡天之驕女愛得死去又活來的滋味,令他忘掉了扛在肩頭的重擔,回到只能存在於夢域的迷人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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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魔門雙煞

  龍鷹騰身而起,落往艇尾。

  法明微笑道:「只看邪帝想坐艇,知不是到西京去,往南順流到伊陽,再棄舟登岸如何?」

  龍鷹的醜臉現出個笑容,輕鬆的道:「僧王確是聰明人,終於想通了敵人聲東擊西之計,便如僧王提議。僧王化身有術,差點認不出法駕。」

  法明背著艇頭,面向龍鷹,雙槳划入河水去,艇子靈活地掉頭順流南下。

  此刻的法明再沒有絲毫高僧的味道,只像個刀頭舐血的江湖人物,頭紮英雄髻,眉濃髮粗,左面頰還有道從髮根斜下至唇角的疤痕,將他的外貌完全改變了。腳下處放著一個小包袱。

  法明淡淡道:「本王並沒有邪帝想的那麼有智慧,只是被胖公公的神態提醒,因而再作深思。本王絕不介意公公對我有提防之心,不過可在此以聖門立誓,絕不會在此行對邪帝有惡念。因為如我們兩人不能衷誠合作,說不定會陰溝裡翻船,重則沒法活著回來,又或慘吃大虧。」

  龍鷹咋舌道:「有那麼嚴重嗎?以僧王的不碎金剛,天下誰能損傷你?」

  法明肅容道:「邪帝並沒有如本王般檢視遇害者的死因,故掉以輕心。以十多人之力,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且沒有人來得及發出呼叫聲,恐怕再多兩個僧王和邪帝仍辦不得,只此便看出敵人非是尋常高手。照本王猜估,下手者不單有大明尊教的餘孽,還有聖門的漏網之徒和來自天竺的可怕高手。他們不但衝著師姐而來,亦布下讓邪帝上鉤的陷阱,故不怕邪帝干預,且無任歡迎。」

  又吁出一口氣道:「獨孤善明給我看從《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抄下來的那幾頁武功,確是非常了不起的修練心法,難怪可令獨孤善明發狂。從經中擷取這幾頁者,該對《根源智經》有貫通和深刻的認識,光是這個人,已足以成為我們的勁敵。沒有人能損傷我,邪帝在說笑嗎?丹清子那一掌,要我苦修兩年才能復元,而她中了我一腳後,仍像個沒事人似的捱至陽壽盡處,才羽化而去。邪帝太抬舉本王了。」

  他說及丹清子時,語氣帶著來自深心的敬意。

  龍鷹暗自咀嚼法明尊敬丹清子的心態,法明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看!過龍門哩!崖壁處便是著名的石窟。」

  大大小小的窟龕蜂窩般密佈兩岸的石壁上,還有高低不同的石塔,若如進入神佛的奇異天地。

  龍鷹道:「僧王仍想當皇帝嗎?」

  法明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以前我或可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

  龍鷹試探道:「是否因仙門一事呢?」

  法明道:「仙門並不是一件事,而是眼前人世的終結和另一個開始。邪帝和我出身的情況不同,對聖門的感情更大有分別。事實上我和胖公公的目標並無二致,只是在達到的手段上出現分歧吧!」

  龍鷹道:「僧王可否說清楚點?」

  法明道:「路途漫漫,還怕沒機會說嗎?我們先弄清楚身份的問題,不可以你叫我僧王,我喚你邪帝的,直叫喚到房州去。」

  龍鷹看他的模樣,知他早有定計,自己則在甘湯院胡天胡地,直至今早,不但沒時間去思索,到現在仍不太清醒。道:「僧王有何提議?」

  法明道:「我們現在不但要瞞過敵人,還要瞞過官府和保護李顯的高手團,而這是絕對做不到的。只要我們踏足房州城,立即會成為眾矢之的。」

  龍鷹開始體會到任務的挑戰性,興致盎然的問道:「老哥有什麼好主意?」

  法明微笑道:「既然不論扮成何方神聖,均會遭人懷疑,我們便索性營造出最曖昧的兩個身份,牽動整個形勢。哼!形勢愈亂愈好,我們則是趁機混水摸魚,以免和任何一方正面硬撼。」

  又從容道:「誰想得到邪帝會以這樣的方式,橫裡插進去,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最妙的是敵人將永遠不曉得,弄得他們人仰馬翻的,竟是我們兩人。」

  龍鷹像看著個完全陌生的人般,而胖公公昨夜的忠告仍縈繞耳際。人的確只看到自己喜歡看的東西,以自己的「偏」去概對方的「全」,因自己的局限只能掌握到別人的某部分,便當之是全部。

  龍鷹道:「我們該扮作什麼人,方可到房州攪風攪雨!」

  法明雙目閃動著帶點瘋狂意味的異芒,沉聲道:「在聖門大劫後,碩果僅存的兩大聖門高手,聯合起來,向武周進行報復,目標正是大周女帝唯一的破綻弱點。」

  舟速似箭,耳際生風。

  法明每一槳划下去,均暗含真勁,使快艇如在河面飛行,迅逾奔馬。

  龍鷹啞然笑道:「老哥比小弟更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法明回復冷如冰雪的神色,淡淡道:「我現在的打扮模樣,與當年陰癸派一個元老高手,人稱『閻皇』的方漸離有七、八分酷肖,此人武功之高,尤在當時陰癸派的派主之上,且能負傷殺出重圍。我窮追五百多里,憑著對天魔功的深入認識,又欺他內傷未癒,也要經苦戰才能收拾他。」

  龍鷹愕然道:「聖門當時竟還有如此厲害的高手,真沒想過。其時圍攻陰癸派的人裡,沒有風過庭在嗎?」

  法明平靜的道:「風過庭亦追過一陣子,但方漸離何等樣人,幾下手法便擺脫了他和巨鷹。我則是奉師姐密令,窺伺在旁,專門伺候他。」

  又道:「事後我將他火化了。唉!對他我是存有一份敬意,不過大局為重,不做出犧牲,如何成就不朽大業?」

  龍鷹道:「沒有人曉得他已命喪僧王手上嗎?」

  法明道:「除師姐外,胖公公亦給瞞著,邪帝該明白胖公公的心情。」

  龍鷹道:「光是方漸離重出江湖,足可轟動武林。小弟又扮做哪個傢伙?」

  法明臉上現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滅絕聖門的行動,由師姐透過秘密手法,在背後主持大局,情況之錯綜複雜,所動用的人力物力,是外人無法想像的。整個白道武林都動員起來,官府則全面投進去,但即使在這麼樣的天羅地網下,仍有三個人成功遁逃,其中之一正是你老弟。一個是方漸離,由我處置了。另一人卻需師姐親自出手對付,因為師姐曉得,只我一人之力,或許留不住他。」

  龍鷹駭然道:「何人厲害至此?」

  法明道:「此人輩分之高,猶在師姐之上,與胖公公屬同輩,乃『四川胖賈』安隆的關門弟子,姓康名道升,人稱『毒公子』。」

  龍鷹道:「他長得像現在的我嗎?」

  法明看看他的醜臉,微笑道:「不但一點不像,還截然相反。此人長得如玉樹臨風,自命風流,年過七十,仍只像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不論智計武功,均在當年的安隆之上。不過他因遭逢大變,雖能逃出生天,但為掩人耳目,故以藥物將容貌毀去,變成閣下現在那副尊容。嘿!本王還要在你的面具上再做一番手腳。」

  龍鷹凝神打量他半晌,嘆道:「康某人開始感到方兄說謊的本領,不在你的武功之下。想好下一步了嗎?」

  法明咬牙切齒的道:「我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為了報我們的滅門之恨,我們先拿那賤人的兒子祭旗!」

  龍鷹瞠目以對。

  房州位處大江之北,漢水之南,北靠從西北往東南延展的武當山,漢水的支流在西面蜿蜒流過,直抵西面的大巴山,屬小城池的規模,不論交通、經濟或軍事,均無足輕重,亦可見武曌對李顯的故意輕視,令他想造反也無以為憑。

  反之,位於房州東面不遠處的襄州,卻是天下著名的軍事重鎮,也是山南東道節度使的治所。

  襄州又稱襄樊,是著名古城襄陽和樊城的合稱。兩城隔著漢水,南北相峙,北接宛洛,南連荊宜,東臨武漢,西屏川峽,物產豐饒,地理優越。春秋戰國之時,南方的楚文化曾在此有過光輝的歲月,北方的中原文化,又經此流向南方,所以,在漫長的歲月裡,襄州始終是中土腹地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故有「水陸之沖,禦寇要地」之譽。有謂「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得之,亦可以圖西北者也」。故千古以來,襄樊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

  龍鷹和法明棄舟登岸,急趕三天路後,抵達漢水之北,於高處遙觀襄州的情況。

  龍鷹道:「我的娘!從未見過這麼寬的護城河。」

  襄陽,位於漢水南岸,與樊城隔江對望,城周逾十里,牆高近三丈,闊丈餘,垛堞重重,開六門,不負天下堅城要塞的美譽。城北便以漢水為濠,東、南、西則引漢水為護河,平均寬度達三十丈,深逾二丈。

  法明嘿然道:「勿要怪方某多言,康兄似乎又忘掉自己的身份。」

  龍鷹陪笑道:「怎敢怪閻皇?康某自毀容後,性情大變,不時有古怪行為,胡言亂語,請閻皇見諒。哈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兩個已是聖門碩果僅存的高手,理該珍惜小命,可是看閻皇領康某到這裡來,大有入城之意,令康某百思不得其解。」

  法明冷然道:「我們到這裡來,當然非是送死而是索命。不知康兄可有留意,此區域河流眾多,來自長江的有漢水、沮水、漳水及其支流,屬淮河水系有游河、小林河、出山河和永名河,大小河流達五百條。古人說『不學《詩》,無以言』,我們則是『不懂水,無以戰』,而要掌握水道,則必須從襄州開始。」

  龍鷹咋舌道:「康某還以為方閻皇只知好勇鬥狠,原來不但對山川地理瞭如指掌,且是謀定後動,每走一步,均有走此一步的道理。不過康某仍在擔心,怕未划艇或泅水到房州,已給人來個大圍攻,那時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法明終於忍不住,啞然笑道:「我和康兄最大的分別,是康兄直至此刻,仍尚未認真想過如何取廬陵王之命,沒有絲毫聖門遺風。而方某人則早擬定了多個計劃,只需挑選其一,便可進行。」

  龍鷹嘆道:「方閻皇很坦白,真怕你以假作真,宰掉李顯。」

  法明哂道:「弄垮李顯者,正是他自己,方某何用多此一舉?天下四分五裂,於本人有何好處?」

  法明目光投往襄陽,胸有成竹的道:「李顯雖身居房州,但真正的戰場卻在襄陽。房州城小人稀,不利隱蔽行藏,所以敵人若要圖謀不軌,必先在襄陽找尋立足據點,反之亦然。白道要保護李顯,定要嚴密監控襄陽。際此風頭火勢的時刻,襄陽已成龍蛇混雜、風雲際會之地。方某人敢說,只要我們踏足城內,立即會惹得各方人馬來摸我們的底子。」

  龍鷹道:「論智計,康某當然以閻皇馬首是瞻,想弄清楚的,是如何打發來摸底的各路人馬?」

  法明好整以暇的道:「那就要看對方認為我們是何方神聖哩!」

  龍鷹不解道:「閻皇認為他們可立即認出我們的身份嗎?」

  法明冷然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老夫臉上這道疤痕,是最好的標誌,雖然從沒有人見過。」

  龍鷹失聲道:「從沒有人見過?方閻皇在說笑吧!」

  法明淡然自若道:「目前在房州主持大局者,是在白道武林赫赫有名、漢幫的大龍頭於奇齡,皆因整個漢水流域,都屬他漢幫的勢力範圍。以幫會論,不計大江聯,漢幫亦僅次於竹花幫和黃河幫。但以武功論,於奇齡則肯定在其他兩幫的龍頭之上。當年我方漸離拚死突圍,便避不過他的『分光刺』,給他在臉頰劃了一記。所以只要有人將我的外貌形容出來,於奇齡會曉得是誰來了。」

  龍鷹苦笑道:「我們現在是有福同享,有禍齊當。康某自嘆不如哩!如老哥你被認出是方閻皇,會帶來什麼後果?」

  法明開懷笑道:「終於洩盡以前曾受過的鳥氣。他奶奶的,你當我們是來和親嗎?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鬧他個天翻地覆,愈亂愈好,理他娘的有什麼反應。有什麼是我們兩個落難兄弟應付不來的?當年對方精英雲集,布下天羅地網,仍給我們突圍而去,今天在房州的所謂白道高手算什麼東西?毒公子如此畏首畏尾,焉能成大事?」

  龍鷹給他牽著鼻子走,更拿他沒法,搖頭嘆道:「希望不會出現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吧!另一方面又如何?」

  法明道:「另一方面才是我們的真正目標。現時的情況是,武三思的和親團會在十天內到達房州,所以敵人若要發動,必須在這十天內動手。最精采的是李顯一方,根本不曉得和親團南來的事,不會特別加強戒備。就在這微妙的時刻,兩大聖門煞神大搖大擺的進入襄陽城,做刺殺前的準備工夫,以大明尊教為主力的一方,該如何反應呢?此正為混水摸大魚的最佳時勢。」

  龍鷹擔心的道:「最怕他們以為來的只是兩個混飯吃的江湖老卒,毫無反應。」

  法明探手抓他肩頭,又駭然縮手,大吃一驚道:「因何我完全感應不到你的內氣?」

  龍鷹笑道:「今次輪到康某一洩心頭悶氣。哈!言歸正傳,康某正洗耳恭聽。」

  法明一臉狐疑神色打量他幾眼後,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剷除的,只限於中土的聖門派系,可是其中一個派系,已在塞外落地生根。此派系的領袖趙德言,曾是突厥大汗頡利的國師。頡利被李世民擊殺後,趙德言不知所終。如果我沒有猜錯,大明尊教今次到中土來攪風攪雨,該有趙德言的後人在其中穿針引線,因而得到大江聯全力的支持。既然有聖門的人主事,怎會不曉得似是來混飯吃的兩個江湖老卒,正是曾稱雄一時的聖門頂尖高手?」

  龍鷹道:「既然是江湖經驗豐富的大惡人,怎會惟恐人不知,大鑼大鼓的進城?」

  法明點頭道:「對!毒公子終於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了。我們到城內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後再說。」

  說畢展開身法,掠下山坡。

  龍鷹追在他後方,首次生出弄不清楚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的古怪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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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橫衝直撞

  百多人聚在渡頭,等待渡河大筏,過漢水入城。載滿人的大筏剛離渡頭,另一筏從對岸駛過來。

  等待者有各式人等,住在這一帶的農民、商旅、城民又或江湖人物。龍鷹和法明雜在他們間,先不計兩人「目露邪光」,神色陰森,光是兩人如鶴立雞群的體形,已惹人注目。

  他們自然而然的豎起耳朵,收聽眾人無聊下的談天說地和交換消息。其中最熱門的話題,是城內所有客棧旅館全告客滿,原來兩天前房州城忽然關閉城門,沒有特別許可者不准入城,與城內住民沒生意往來或關係者,均被勒令離城。又有人說聽到城內傳出鞭炮聲。正因如此,所有被逐者和想到房州去的人,全擠到襄陽來。

  他們心知肚明,該是李顯一方收到神都來的好消息,曉得東宮解禁,武三思則率團來房州。為保安全,故有此非常措施。

  再等了一炷香時間,方輪到他們登筏,渡過寬逾三百尺的漢水,從被稱為「小北」的臨漢門入城。

  河風拂來,龍鷹縱目四顧,欣賞此堅城的獨特處。如論高城深池,固若金湯,天下無過於長安和洛陽。長安地處關中,右控隴、蜀二地,左扼崤、函兩關,前有終南、太華之險,後倚渭水、黃河之塹;洛陽則南臨伊闕,北靠邙山,東有虎牢,西有函谷;無不恃山河之險,將城池的防禦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襄陽和樊城最優越處,不僅是寬三百多尺以上的護城河,更因其兩城隔江相依的特殊形勢。密佈的河流,更令攻城者難以圍困。誰能得此要塞,均可攻守自如。大江聯欲得飛馬牧場,最後的目樣仍是襄樊。從這個角度去看,大江聯在襄樊必有佈置和經營。

  城外江河四布,城內亦是河道縱橫,部分是漢水支流,更多的是人工河道,盡得水運之利。遇路則架橋以通途,溝中流水潺潺、荷花飄香,際此盛夏時節,河岸秀木成蔭,梨白桃紅,百花競開,燦爛迷人。

  渡江入城,兩人沒說過半句話。

  全城由連接東南西北四門的幹道貫通,主道外的大街小巷井井繩列,如規如矩,整齊有致。主街兩旁店舖林立,不過凡與旅館、客棧有關的,都高掛「客滿」的牌子,食肆內不但插針不入,門外且有人大排長龍。街上人頭湧湧,令人望之生畏。

  龍鷹嘆道:「在到襄陽前,若有人告訴康某人城內是這麼一番情景,老子打死都不相信。今晚恐怕我們要在街頭露宿一宵了。」

  又訝道:「有敵人嗎?方閻皇因何不住目露凶光?」

  法明沒好氣道:「難道方某該目露慈祥嗎?有時方某真不明白毒公子昔日如何縱橫天下,打遍塞內塞外?現在卻只像個初出道的雛兒。」

  接著冷哼道:「康老怪以為今晚還有睡覺的時間嗎?點子來了!」

  兩人以束音成線的功法,將說話只送進對方耳內,若有人在旁竊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即曉得他們非是等閒之輩。

  龍鷹如他般察覺到有五個人,看神態打扮該屬地方幫會的人物,從一間米鋪走出來,切入行人道的人流裡,朝他們迎來,還裝作沒注意他們的模樣。

  雙方迅速接近。

  其中兩漢倏地加速,以肩撞肩,另三人墜後兩、三步,作為支援。

  「砰!砰!」

  撞向法明的漢子應肩撞往後挫跌,直撞往後方三個同夥,那三人自然伸手去扶,豈知後續勁氣從被撞跌的漢子身上傳來,四人全變做滾地葫蘆。

  撞向龍鷹的漢子則像撞不到人用錯力道般,在龍鷹後方直仆地上。原來龍鷹往右一晃,避過他肩撞後再用肩頭移後撞他一下,等於龍鷹和他合力狠推他一把。

  途人驚呼駭叫,四散避開。

  法明閃電移前,劈手執著其中一人胸口,提小雞般將他從地上抽起來,令他雙足離地寸許,雙目射出森冷寒芒,直望進那人眼內。那人雙目現出如在夢魘的迷惘神色,臉容扭曲,似陷在極大的痛苦裡。

  法明忽又鬆手,那人像堆爛泥般癱在街上。法明大步踏出,忽起一腳,將掙扎著要爬起來的另一漢子踢得拋飛街上,駭得駛經的一輛騾車上的御者慌忙勒騾煞止。

  對面街的行人紛紛停步,看這邊的熱鬧。

  法明向連爬亦不敢爬起來的兩個漢子道:「如非近年來收了火氣,老子會將你們的膽挖出來看看,憑什麼敢來惹我。哼!」

  龍鷹來到他身旁,與他並肩離開混亂的現場,傳音道:「方兄的火氣真大,但記著小不忍則亂大謀。唉!難怪老哥說今晚沒時間睡覺哩!」

  法明啞然笑道:「康老怪當我們到這裡來是佈施行善嗎?剛才方某整治那人的手法,是我陰癸派的獨門手法,能使人氣血逆流,痛苦不堪,一個時辰內皮膚如給觸碰,會像針戳般難受。方某可保證只要有點識見道行者,均曉得誰人來了。」

  龍鷹嘆道:「現在康某再弄不清楚,究竟你是僧王還是閻皇?你奶奶的!」

  法明責怪的盯他一眼,改為普通交談,道:「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如何?」

  龍鷹沒好氣的還瞪他一眼,心忖不要說素菜館,連找個食攤都要排隊。

  法明領著他轉入一道橫巷,然後展開腳法,左彎右轉,走了至少一盞茶的時間,忽然止步,笑道:「方某絕不會虧待你康老怪!看!這不但是吃東西的好地方,還有美人兒餵你這色鬼吃。」

  龍鷹抬頭望去,寫著「麗人院」的金漆招脾,映入眼簾。

  法明和龍鷹踏入院門,兩個把門的大漢正要攔著,忽然臉露驚駭神色,往兩旁退開去。若有人從外面望進來,會以為他們在歡迎兩人大駕光臨,龍鷹卻知道法明憑天魔氣場,逼開兩人。

  法明雙目神光掃視兩人,冷冷道:「從來沒有人敢教本人吃閉門羹,有這麼大膽量的全給老子送往地府去。」

  說話時與龍鷹腳步不停,大搖大擺的往主堂走去。兩個把門大漢平時亦是橫行市井的人物,此刻卻被法明的凶焰壓制得噤若寒蟬,只能目送兩人登上石階,進入麗人院的正大門。麗人院即使不是襄陽最大的青樓,也至少是數一數二。迎客大堂寬敞闊落,佈置華麗,雖遠比不上芳華閣的典雅書香,卻是富麗堂皇。所用傢俱,名貴考究。五組招呼客人的桌、椅、幾,均為酸枝木製,地板鋪砌雲石,在十多盞掛在樑柱的八角宮燈映照下,有種夢幻般的氣氛。

  此時五組桌椅坐滿客人,十多個年齡不過十八的俏麗婢女,如穿花蝴蝶般斟茶遞水,伺候賓客。鬧烘烘一片。

  法明目露凶光的掃視全場,冷哼一聲。他並沒有提氣揚聲,可是堂內每一個人,無不聽得耳鼓生痛,心生驚惶。

  大堂驀地靜下去,目光全往他們兩人投來,人人驚異不定。

  龍鷹暗嘆一口氣,這該算是他第二次光顧青樓,只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法明現在是名副其實的「閻皇上身」,當足自己是「閻皇」方漸離,言行舉止,總帶著說不出來的邪惡殘忍味道,令人見之心寒。

  正與其中一桌客人談笑風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美婦,目光往兩人投來,發出一陣嬌笑,道:「噢!原來有貴客光臨,請恕花娘怠慢之罪。」說時不住往兩人拋媚眼,還婀娜多姿的朝他們迎來。

  當她經過一個俏婢身後時,詐作嬌柔無力的抓了俏婢香肩一下,才繼續往龍鷹和法明走去。龍鷹暗讚她老練,一看便知他們非是善類,遂教俏婢偷偷溜去找夠資格應付他們的人,到來支援。

  花娘邊行邊道:「各位大爺喝茶聊天呵!」

  大堂又回復熱鬧,但談話聲明顯節制,可見仍在顧忌兩人。

  兩個俏婢趨前先送上抹臉的熱巾。法明毫不客氣的順手在俏婢香臀捏了一把,俏婢何曾遇上過如此粗野無禮的客人,嚇得花容失色,卻是敢怒不敢言。

  花娘若無其事的直抵兩人身前,風情萬種的嬌笑道:「兩位大爺高姓大名?好讓奴家的女兒們有個稱呼。」

  法明貪婪的目光從頭看到她的腳,又從腳回到她臉龐,淫笑道:「我叫張三,他叫李四。」

  換過任何人,對他這擺明用來搪塞的兩個名字,都會心生不悅,偏是此女雙目溜轉,容色不變地笑道:「原來是張大爺和李大爺。」又蹙起眉頭歉然道:「隨奴家來好嗎?這裡擠得沒空位子呢!」

  龍鷹怕法明鬧事,忙道:「花娘請帶路。」

  花娘鬆了一口氣般,轉身領著兩人朝後院的方向舉步。

  看著她搖曳多姿的背影,心中想的卻是與他並肩而行的法明。可以想像直至他登上僧王法座之前,這傢伙一直過著清規戒律森嚴的佛門生活,長期壓抑下,宣洩悶氣的其中一個辦法,就是擺脫萬眾景仰的僧王身份,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代入諸如「閻皇」方漸離的腳色,否則不能如此駕輕就熟,從有道高僧化為好色好肉、橫行霸道的人物。

  主堂後是個圓形的荷花池,兩旁遍植花木,兩條碎石小徑繞池而過,在荷花池另一邊再二合為一,往前延展,一座座燈火通明的房舍林立兩旁,傳來夾雜在管弦絲竹聲裡男女調笑的聲音,確是能使人渾忘日辰的溫柔勝地。

  兩人隨花娘繞過荷花池後,兩個提著紅燈籠的俏婢迎上來,向花娘報告道:「稟上花娘,碧桃苑已打掃妥當,可招呼兩位大爺。」

  花娘明顯想不到的怔了一怔,只是沒法質問兩婢因何做此安排,亦知必是上頭的吩咐,道:「給兩位大爺帶路。」

  兩女嬌應一聲,掉頭提燈深進。

  花娘待兩人來到兩旁,左右手探出,挽著他們的臂膀,嬌聲道:「碧桃苑是我們麗人院最大最豪華的花廳,平時不讓人預訂,只用來招呼特別嘉賓,所以兩位大爺勿要怪人家招呼不周哩!」

  法明今次倒守規矩得很,沒有乘機占花娘的便宜,心平氣和的道:「我這個人並不難相與,娘子給我弄一桌精美的酒菜,找來最當紅的小姑娘,本人定重重有賞。」

  花娘「呵喲」的嬌呼一聲,撒嬌的道:「要人家最紅的女兒陪大爺,需一點耐性才行。大爺肯定是風月場裡的高手,當然也是明白人哩!」

  法明淡淡道:「沒關係,只要有娘子你陪我,等多久都成。」

  龍鷹愈來愈發覺法明殊不簡單,看似任性而為的每一著,背後總暗藏玄機,可說是自他踏入襄陽城後,便牽動整個錯綜複雜的形勢。

  第一步是引人注目,故意招搖入城,惹得地方幫會的人出手試探,法明遂露了兩手,做出轟動全城的效果。不用猜也知道,被驚動的幫會,立將兩個不知身份的厲害邪人入城的事,向官府和保護李顯的白道集團送出消息。同時發動所有眼線,搜尋兩人蹤影。

  第二步則是強闖青樓,且是規模最大的一所。眾所周知,任何青樓,必與地方幫會和官府緊密勾結,老闆更必是地方上吃得開、有頭有臉的人物,本身已有足夠應付來搗亂惡客的實力,此正為花娘剛才感到驚異的原因,因以為會立即收拾他們,怎知還要招呼他們到最豪華的花廳去。不用說此廳環境隔離獨立,方便圍攻。

  花娘的上頭正因收到風聲,曉得兩人並不好惹,故一邊施拖延之計,一邊派人飛報有關人等,調集高手。

  花娘的浪笑聲傳入龍鷹耳內,喘著氣道:「陪便陪吧!兩位大爺粗壯如牛,女兒家當然歡喜粗壯的男子漢呵!」

  龍鷹又想到如大江聯要在襄陽生根,最佳的辦法是經營青樓,便像宋言志於揚州般,既便於收集情報,亦容易與當地豪強、官府打好關係。法明既有成吉為他在神都主持青樓業務,自是曉得這個道理。所以今次闖青樓非是亂闖,而是故意為之。

  此時走出竹林,一道人工小河橫流而過,提燈小婢登上木構拱橋,一座獨立的房舍坐落小橋另一邊,門前左右高懸八角宮燈,廳堂燈光火著,四周林木環繞,果然是別有天地,幽深雅致。

  此時的法明比身為色鬼的龍鷹更像色鬼,「嘿嘿」淫笑道:「粗壯是一回事,還需功夫上的配合,本人保證不會令花娘子失望。哈哈!」

  花娘用高聳的胸脯輕撞龍鷹一下,笑道:「李大爺不愛說話嗎?還是對奴家的蒲柳之姿,不感興趣呢?」

  法明啞然笑道:「他恨不得將花娘子一口吞下去,只因曉得花娘子今晚是我的,所以不想白花氣力。哈哈!」

  龍鷹縱聲笑道:「張三兄真懂說笑,不過念在大家一場兄弟,到你力有不逮時,記著大聲求救,小弟定會趕來幫忙。哈!」

  花娘顯然受到指示,蓄意討好兩人,好使他們不起戒心,不但不以為忤,還分別向他們各拋一個媚眼,笑得不知多麼開心迷人。談笑聲中,五人先後登階,步入華美如宮廷的碧挑苑。

  碧桃苑是個長方形的廳堂,坐北朝南,三面開窗,通透清爽。北端放置兩組臥椅,旁設茶几。兩邊各有几椅,靠門處置圓桌,一式楠木,木香木味,再飾以字畫擺設,華麗裡又隱藏古樸之意。

  最有特色的是靠北端上撐橫樑的兩根立木柱,以兩條附柱爭珠的銅龍作雕飾,造型生動,維肖維妙,頓令廳堂生色活潑。

  廳堂早有兩個美婢,正為客人燒茶煮酒和準備小吃糕點,看樣貌均不似漢女,若論身材姿色,均在提燈俏婢之上,眉梢眼角儘是風情,不時用眼偷瞄兩人,被發覺又裝害羞的垂下頭去,臉蛋紅紅的,誘人至極,但落入龍鷹眼中,卻敢肯定是大江聯經專人一手訓練出來,用來勾男人魂魄的秘密武器。

  愈清楚大江聯,愈發覺主持大江聯的人不簡單,像眼前的青樓,已遠超出突厥國師寬玉識見的範疇,須深悉中土文化者,才能有如此佈局。

  提燈女婢掛起燈籠,過來請兩人到北端上座,龍鷹正要舉步,花娘「嚶嚀」一聲,原來竟給「酒肉花和尚」法明摟個結實,狂吻香唇,一雙手似在她嬌軀胡亂摸索,龍鷹卻知他正憑獨特催情手法,挑起她的慾火。

  花娘子今趟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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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碧桃風雲

  帶路的俏婢們隨花娘離開,另兩婢奉上茶點,亦找借口到堂外去,但當然會隨傳隨到,剩下兩人半躺臥椅上。

  法明指指左右兩條附柱上以黃銅打製的蛟龍,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嘿嘿淫笑道:「這花娘子大不簡取,精通媚術,但怎瞞得過我這採補的老祖宗?在我的手法下全無還手之力,有得她好受了。」

  龍鷹會意過來,曉得銅龍該與銅管相連,有人正在銅管的另一端監聽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難怪要特別請他們到這裡來。沒好氣的壓低聲音道:「老兄你成名超過五十年,虧你還有閒情去逗玩這種小腳色,不過看她面紅耳赤、春心蕩漾仍堅持離開,可見已得上頭吩咐。哈!我們的第一步成功哩!只看來的是什麼人。」

  法明狠狠道:「最好來的是於奇齡,老子順手宰掉他。如果他曉得我臉頰這道刺痕是故意弄出來的,好提醒他曾劃過老子一下,知道是誰來了,到地府後肯定大罵自己是蠢材。哈!」

  龍鷹嘆道:「你太高估對方了,若於奇齡曉得是你方閻皇來了,還怎敢離開那賤人的蠢貨兒子半步?」

  法明冷哼道:「由得他不來嗎?我們便將襄陽鬧個天翻地覆,專找漢幫的可憐蟲來殺,看他可在房州挺多久。」

  又道:「還有件事尚未告訴你,蠢兒的淫婦,從不陪他睡至天明。」

  龍鷹今次真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頭霧水的道:「你在說什麼呵?」

  法明啞然笑道:「因為賤人的兒子或因怕黑,又或怕賤人殺他,每晚都要燈光火著才能入睡,哈!韋淫婦怎受得了?只好讓他自己一個人睡。記緊哩!燈光火著處,就是那死鬼的宿處。」

  龍鷹由衷讚道:「方閻皇確有道行,連李顯的生活習慣都瞞你不過。」

  法明沉聲道:「滅門之恨,怎可不算?」

  兩人均是才智高絕之士,每一句話都是針對大明尊教一方的人來說的,真中有假,假裡藏真,處處點到即止,將整個意圖清楚勾劃出來,不怕對方不入彀。

  龍鷹輕鬆的道:「有人來哩!」

  法明道:「康老怪記著,是城外習家池的湖心亭,不見不散。」

  一人從正門負手走進廳堂,神態優閒,一身儒生打扮,像是來參加詩人騷客的雅集。但落入龍鷹和法明眼中,卻知此人是不可多得的可怕高手,絕對和他們任何一人,有一拼的實力,除非是兩人聯手,否則想在片刻光景收拾他,並不容易。

  此人身量極高,與龍鷹齊頭,比法明矮上少許,自然而然便有種灑脫飄逸的味道。臉形狹長,額頭寬廣,唇上蓄著濃密小鬍子,雙目藏神而不露,嘴角似乎永遠掛著自信的笑意,一看便知是厲害多智的人物,只是高隆的鼻盡端處微呈勾曲,使人感到他不但城府深沉,且是狠辣無情之徒。

  來人在入門後三步許處遠遠立定,站得淵渟嶽峙,強大的氣勢直逼另一端的兩人而來,縱聲狂笑。

  法明雙目凶光閃閃的打量他,皺起眉頭道:「這小子有什麼好笑的?」

  此句話說的對象是龍鷹。

  龍鷹心忖如論年紀,眼前此君雖貌似中年,但實際年齡肯定過五十歲不惑之年,不過若以聖門兩大老鬼計,這個肯定是「小子」。沙啞著聲音,和應道:「老哥你有所不知了,這小子確有值得他高興的理由,就是直著進來橫著出去時,可告訴親戚朋友,終於遇上真正的高手了。哈!」

  來者倏地收止笑聲,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晚輩得見兩位魔門前輩,當然是心中高興,但仍不是開心的主要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想到『聰明一世,蠢鈍一時』兩句老掉了牙卻充滿真知灼見的話。兩位前輩招搖過市,又故意用魔門手法留下痕跡,現在更是大模大樣坐在這裡等候我們,當然有恃無恐,心有定計。豈知任兩位前輩人老成精,其奸似鬼,今次不但錯用調虎離山之計,還大步踏進虎穴去。好笑呵好笑!」

  法明沒好氣的向龍鷹道:「這小子似真是有點道行,我們中了他什麼計呢?」

  龍鷹斜眼睨著那人,微笑道:「原來房州封城,只是個幌子,賤人的蠢兒,現時和我們這對難兄難弟,正共處一城。哈!果然好計。」

  法明裝著駭然的道:「那我們豈非著了道兒?哈哈!」

  龍鷹雙目魔芒劇盛,往那人電射而去,兩支箭般瞄著對方,冷然喝道:「給老子報上名來!」

  當龍鷹一口道破李顯已身在襄陽,以那人的深藏不露,亦面色微變,到龍鷹含勁喝話,字字震動耳鼓,立時將他經營出來的上風氣焰,硬壓下去。

  那人仍能露出笑容,從容道:「本人宗楚客,見過兩位前輩高人,當年圍捕方閻皇的人中,小子敬陪末席,今天能再會方前輩,當然心中歡喜,這是令小子忍不住笑的第二個原因。」

  龍鷹心忖原來竟是宗楚客,難怪怎都猜不到他是誰,暗讚他詞鋒銳利,明捧暗貶,指法明的「方閻皇」是漏網之魚,好激出法明的怒火。漫不經意的道:「小宗你不需在長安當值做官嗎?到這裡來幹啥?不怕主子治你這頭走狗擅離職守之罪?又或是怕不到房州來,少看了一會兒,給人把吃到口邊的肥肉銜走,再沒有可居的奇貨?」

  宗楚客雙目終現殺機,失去笑裡藏刀的風範,不但因龍鷹說話陰損抵死,更因龍鷹不但對他的現況瞭如指掌,更似是他肚裡的蛔蟲,說中他的心事。以他的深沉智慧,亦大吃不消。至此方知魔門中人,沒一個是易與的。

  兩方甫見面立即來個唇槍舌劍。宗楚客當然意在拖延時間,以完成包圍的部署,並等候尚未趕來的高手。當年傾盡白道武林和官府的力量,仍給這兩個人溜走,現時不論他捫的實力如何強橫,和當時仍有段距離,加上此刻是兩大邪人聯手,以宗楚客的自負,仍不敢掉以輕心。

  法明和龍鷹則是做戲做全套,交足工夫。眼前的敵人,是由大江聯的一方,透過麗人院招惹回來的,乃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是雙方拚個兩敗俱傷。不過如果他們能成功脫身,那時敵人只剩下兩個選擇,一是剷除,或是招攬。最愚蠢的是當他們不存在,徒添不測變數。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廳堂外東面的園林傳來,不覺揚聲吐氣,卻是字字清晰,道:「兩個老妖是不是愈老愈糊塗了,死到臨頭仍大放厥詞,不知我們在拖延時間,好不住增兵。每過一分,就不利你們一分,虧你們仍可笑出來。」

  四周哄笑響起,更顯出他們確是處於重圍之內,對方則是人多勢眾。

  這番話擺明是說給自詡才智的人聽,乃攻心之計,好像是告訴他們,目下正是脫身的時機,但更似是包圍已部署妥當,不怕他們突圍,使人心中猶豫難決,驚疑不定。

  法明「呵呵」笑道:「能笑出來,與生死有何關係?不戒和尚你什麼都可不戒,卻切要戒口不擇言。不信嗎?康老怪你來分析給慧范小禿聽聽,讓他清楚所謂的重重包圍,是多麼令人發噱。」

  龍鷹記起胖公公說過,李顯不問蒼生問鬼神,近年最愛與裝神弄鬼的和尚和術士交往,而「不戒和尚」慧范正是給胖公公點名者之一,另外還提過鄭普思和葉靜能。慧范該曾拜見過法明,故被法明認出他的聲音。同時心中暗懍,法明要他分析敵人的包圍,顯示他對自己的本領非像以前般無知,遂在這他沒得不同意的情況下,逼他露上一手。亦順便公告天下,他正是「變了樣子」的「毒公子」康道升。

  宗楚客仍負手立在那裡,監控全局,神態從容自若,像即使再多站十天十夜,仍不會氣悶。兩人卻直覺感到當法明一口叫出慧范之名,他立即大感震駭。

  他們究竟在等什麼呢?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唉!小禿頭確是不知天高地厚,就那麼區區六百多人,算得上是高手的不過二十個人,卻要包圍碧桃苑如此地形複雜的大片園林房舍,我和閻皇只要兵分兩路,可及時擋路的不超過二十個人,只是送上來讓我們過過手癮。不瞞小禿你,人愈多愈好,我們太久沒湊過熱鬧哩!」

  「颼!」

  一支勁箭疾飛而至,直射向龍鷹右邊面頰,不論速度勁力,無不顯示射箭者是一等一的神箭手。

  能鷹看也不看的右手揚起,竟給他將箭鏃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不但令人生出箭矢凝定在他手上的錯覺,時間亦止了。

  看得最清楚的宗楚客,再掩不住震驚的表情。

  龍鷹笑道:「射出此箭者,為三十石之弓,相當難得,還你!」

  儘管宗楚客眼睜睜瞧著,仍看不真切,只見龍鷹捏箭的手微動一下,手上勁箭已消失不見,幾在同一時間,廳外暗黑處傳來慘哼之聲,中間似不存在時間上的間隔,可知此箭之迅疾,比從三十石之弓射出的箭,也不知快上了少。

  廳外再無人聲,只餘沉重的呼吸,可知龍鷹露的這一手,震懾著所有敵人。現在包保其中一些敵人,再弄不清楚誰困著誰。

  龍鷹哈哈笑道:「算你知機,及時避過胸口要害,今晚便饒你一命。」

  往法明看去,僧王雙目顯現的震駭神色,剛剛消逝。

  龍鷹曉得在場所有人中,只法明一個明白,他是將對方的「躲閃」亦計算在內,故能命中對方的肩臂處,不傷對方性命。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來自廳外西面的園林處,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爾等兩人,於大變之後,懂得修心養性,從此避世不出,或仍可得享天年。怎知爾等不思己過,反變本加厲,意圖行刺廬陵王?老夫宇文修德,今晚誓要將你們留在此地。」

  「叮!」

  鐘聲從正門外遠方傳來。

  同一時間,兩人感到有人到了屋項上,不是因聽到任何惹起警覺的聲音,純是高手的感應,而居高臨下者,功力絕不在他們之下。

  以龍鷹和法明能目空一切的身手,亦要生出不妥當的感覺。分頭突圍,再不可行,因屋上的可怕人物,肯定有凌空追擊他們其中一人的能力。一旦給截著,陷入重圍,「不碎金剛」和「魔種」怕亦不能保命。

  由此可見兩人對在上方的高手評估之高。

  宗楚客顯然在等候此一刻,倏地後退,大喝道:「動!」

  豈知「動」字剛吐出口,龍鷹已隔空一拳擊去,魔勁脫拳而出,像個大鐵錘般重重敲擊他胸口的膻中大穴。

  同一時間法明運起天魔大法,廳內宮燈全告熄滅,廳子陷進黑暗去,只餘大門外尚有燈光透入。

  宗楚客兩手盤抱,發出一捲旋勁,盡顯其「盤玉功」的功架,硬迎龍鷹的拳勁。

  「砰!」

  宗楚客吃虧在正往後退,倉卒還招,既猝不及防又是處於被動,悶哼一聲,不得不借勢飛退,就像給龍鷹一拳轟飛,讓龍鷹盡收先聲奪人的效果。

  以百計的箭矢,穿過各處窗門,近乎盲目的射進來,當然是怕他們趁黑穿窗突圍。

  「點火!」

  龍鷹和法明不約而同翻往臥椅後,避過箭矢。

  法明從囊裡掏出十多個小圓球,塞入龍鷹手裡,傳音道:「這是毒煙彈,威力大至你難以想像,乃殺出重圍的好幫手。」

  龍鷹納入腰囊裡,束音道:「他奶奶的!上面會是什麼人呢?今次由我引開敵人,你老哥則借水遁。」

  法明道:「何不並肩闖出重圍,然後再分頭逃走,一樣可騙過大明尊教的人?」

  龍鷹傳音道:「因怕老哥忍不住手,大開殺戒,又或與你交手後像沒事人般,一年後卻忽然倒斃,被人拆穿方閻皇竟是你扮的。」

  法明搖頭失笑,道:「愈來愈發覺你是個有趣的人。便如你所言,開始哩!」

  火把光從門外映進來,照亮了小半邊廳堂。

  箭矢停止。

  可想像的是,只要從窗穿出去,肯定歡迎的是從所有瞄準這邊、架在強弓上射出來的勁箭。敵人的策略清楚明確,就是逼他們在廳堂裡,作困獸之鬥。

  龍鷹想也不想,舉起臥掎,搶前數步,三個旋身後運勁擲出。

  現在兩人最怕的,是屋頂上的大敵有機會進入廳堂來助陣,那他們便有禍了。

  臥椅越過廳堂的空間,炮彈般穿門而去,躲避聲、驚呼、悶哼、火把和兵器墜地的聲音,加上臥椅碎裂發出的響音,爆竹般在門外響起來,敵人的先頭部隊,一時間亂作一團。幸好這批人有資格打頭陣,全是對方最有實力的好手,否則在此奇招下,會有人被重創,甚至給奪命。

  箭矢又重新從窗門射進來,阻截他們乘勢奪門,只此便可知敵方的指揮者,久歷戰陣,精通兵法。

  這一手雖然漂亮,但對龍鷹和法明此等級數的高手,卻沒有絲毫制約力,兩人早越過廳堂中線,雙方自然而然配合得天衣無縫,分頭行事。

  先頭部隊慌惶後撤,經小橋退往對岸,雙方隔著寬達兩丈的人工河流。

  法明只在門前晃了一下,立即惹得百多支箭雨點般灑進來。法明倚在大門一側,向龍鷹笑道:「康老怪不是要到門外擺酒席吧!」

  龍鷹正將圓桌打側,滾動著將圓桌移過來,欣然道:「還欠一個幫手,方閻皇有興趣嗎?」

  法明道:「要不要小夥計先喂客人吃一輪毒煙彈,當作主菜前的冷盤?」

  龍鷹笑道:「果然沒有用錯人,這麼懂拿主意,以後再不用向老子請示了。」

  法明道:「現在!」

  龍鷹打出進攻的手勢。

  法明看也不看的掏出毒煙彈,反手往外逐一擲出。

  龍鷹同時將大圓桌移到門前,法明閃到他旁。

  箭如飛蝗般投來時,兩岸不住傳來毒煙彈爆破的異聲,噴濺的黑煙席捲河岸,將小橋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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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0: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一鼻子灰

  凜冽的劍氣自天而降,迅快準確,視濃黑的毒煙如無物,更令龍鷹和法明同時生出劍氣只是衝著自己而來的感覺。

  那種冰寒徹骨、可透入骨髓的劍氣,又明顯與風過庭彩虹天劍的劍氣迥然有異,後者是令週遭的溫度下降,前者卻是如有實質,形成一個劍氣場,可令被針對者像給冰雪封結,武功不如者會氣脈不暢,有力難施,但當然難以影響法明和龍鷹般的高手。

  尤其令人驚異的是,其劍氣帶著一種暗蘊強大殺傷力「寒毒」般的奇異力量,即使以兩人的魔功,也感到如被劍氣侵體而入,化解絕不容易。

  如此奇功劍術,確是駭人聽聞至極,以兩人的見多識廣,亦是首次遇上。

  法明和龍鷹卻早有準備,將擋了前方盲目射來的第一輪箭矢的大圓桌,由平舉改為往上,離手急旋而下,向凌空截擊者迎去。下一刻兩人已掠上小橋。

  法明天魔大法全面開展,整個小橋的空間凹陷下去,細碎卻鋒銳的旋勁狂飆疾流,法明雖因濃煙而難以視物,卻籍氣場變得無所不知,任何踏足氣場內者,均被他準確掌握,無有遺漏。

  三個對方的頂尖高手,自恃武功,也因生出感應,正冒險越橋來攔截,因只要稍擋他們片刻,從屋頂下擊的不知名人物,可前後夾擊兩人。

  後方破風聲處處,原本守在其他三方的商手,紛紛趕來,但整個包圍網卻仍完整堅實,不被動搖。

  「轟!」

  圓桌化為濺飛的木屑破碎,劍手被反震之力硬往上送。

  龍鷹任由法明迎擊越橋而至,包括宗楚客在內的敵人,沖天而上,攻向劍手,還有時間長笑道:「原來是個來自塞外的美人兒,難怪一身騷味,待老子拿回去做幾天小老婆。哈!」

  他一點不擔心法明,只求神拜佛他不會大開殺戒。不論他或法明,均不懼群戰,反可化對方的人多勢眾為弱點,特別在這種視野不清、敵我難分的環境。

  果然橋上傳來敵人的悶哼和驚呼,法明則長笑道:「康老怪小心身體,不宜過度操勞?」

  龍鷹曉得是「開溜」的訊號,心中大慰,明白法明恪守「不開殺戒」的承諾。

  「轟!」

  龍鷹一拳擊在直插下來的劍鋒處,將女劍手二度送上高空,就那麼借勁橫移,降往屋頂瓦坡處,收斂魔氣,同時掏出毒煙彈,捏碎,又黑又臭的濃煙從兩手處發散,仿如懂法術的巫師,迅速沒進煙霧裡去。又同時發出魔勁,形成似是他正破風往屋頂另一邊逸去的錯覺。

  整個屋頂被濃煙蔓延掩蓋,法明確沒有吹牛皮,毒煙彈厲害至令人難以相信。

  女劍客回來了,直投往瓦坡,就在踏足屋瓦前的一刻,龍鷹來了。

  剎那之間,龍鷹已向她攻出十多招,拳、肘、指、掌、腳,全是以快打快,天馬行空般的手段,魔勁忽輕忽重,變化無方,當年以法明之能,在他力竭前亦只可守而沒法反擊,何況女劍手自接了「桌招」後一直處於被動,更是難以應付。

  不過她也是了得,且戰且退,展開綿密精微的劍法,對抗著龍鷹若如長江大河的狂攻猛打。

  勁氣爆破之聲不住響起。

  龍鷹聽得後方破風聲起,知有敵來援,且是敵方的一流高手,心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大喝道:「這個女的太辣,送給閻皇你享受。」

  就那麼朝剛被他盪開長劍的女劍手,投懷送抱的直撞過去,全身魔勁迸發,即使以女劍手驚世駭俗的功夫,在屈處下風的形勢下,縱有與敵偕亡的決心,亦只是白賠一命,卻傷不了龍鷹分毫。何況她本沒有這種決心,此時她已被逼至瓦緣,只好乖乖退飛,落往小橋的方向。

  她卻有法明或龍鷹任何一人決生死的驚人劍術功法。但在戰略上從開始便失利,令一身本領無從發揮。

  龍鷹仍不肯放過她,沖天而去,雙掌從上而下,往她吐勁下壓。

  女劍手終爭得少許喘息的空間,更不知是計,嬌叱一聲,劍刃全力反擊,發出劍氣,硬迎龍鷹的氣勁。

  龍鷹叫道:「待會再找老方喝酒。」

  法明剛將宗楚客轟落人工河,聞言也心中佩服,笑道:「康老怪果然寶刀未老,難怪美人兒一上床便求饒。哈哈!」

  他佩服的不是龍鷹的武功,而是龍鷹的戰略,將對方最強的一面,化為對方的破綻弱點,令敵人空有龐大實力,卻無從發揮。換過另一種情況,如給女劍手封死他們的後路,再配以從另三方趕來的高手,來個前後夾攻,現在會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況?

  「砰!」

  女劍手狼狽的往下墜跌,龍鷹則借勢翻越小橋,投往敵陣的後方。

  在煙霧的掩護下,除法明和女劍手外,誰都不曉得他明修棧道,卻暗渡陳倉之計。法明當然不會揭穿他,女劍手則是血氣翻騰,沒法出言警告。

  法明說走便走,沒入人工河裡去。

  龍鷹降往地面,大喝道:「老子在這裡!」

  此時他仍在敵人的包圍網內,後方是橫排在這邊岸的敵人主力,前方則是散佈的關卡和在高處放哨的敵人,聞言始驚覺「康老怪」已脫出重圍,卻完全不明白他如何辦得到。一時人人聞聲攻來,嚴密的包圍網終現出不該有的混亂。

  「砰!」

  龍鷹施展彈射,斜飛而起。

  幾支冷箭不知從哪處射來,全射在空處。

  龍鷹落在一株大樹橫干處,心忖即使在平野之地,千軍萬馬都沒法將老子留下來,何況只是區區數百人,又在如此環境複雜的地方。藉橫干的彈力,投往園林的暗黑處。

  城外。

  法明和龍鷹並肩坐在一個高崗上,遙觀三里許外、隔江相峙的襄陽和樊城。

  法明搖頭嘆道:「究竟在什麼地方出了岔子呢?與我們的估計是絕對不同的兩回事。」

  龍鷹苦笑道:「我們理該高興才對,但因何我沒有半點開心的感覺?」

  法明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沉聲道:「讓我來個猜測,以大明尊教為主的所謂刺客團,已在我們抵襄陽前,吃了大虧,還犧牲了幾個人,其中至少有一個至多個,是飲恨在那塞外女人劍下。」

  龍鷹點頭道:「給老哥一言驚醒我這個夢裡人。對!只有在這個情況下,此女方有機會顯露她可怕的劍法,因而得到李顯一方重視。他奶奶的,此女非常邪門。」

  法明道:「剛才你是否已全力出手?」

  龍鷹道:「少點道行都不成。」

  法明道:「有把握殺她嗎?」

  龍鷹沉吟片刻,道:「很難說,我一直不予她全力施為的機會,不過她在那樣的劣勢下,仍能力保不失,便知她韌力驚人。嘿!我是想摸她幾把的。」

  法明啞然笑道:「我本有個好主意,現在只好作罷。」

  龍鷹訝道:「何不說出來聽?」

  法明冷冷道:「就是幹掉她,那人人只會以為我們是事後尋仇,不會牽連到師姐身上去。」

  龍鷹一震道:「有這麼嚴重嗎?」

  法明道:「不殺此女,後患無窮。」

  龍鷹道:「我也感到有點不妥當,卻仍想不到殺她的理由。」

  法明嘆道:「我們太低估大江聯了,這才是大江聯的真正殺著,且是無從抵擋。主持大江聯者,絕不是尋常之輩。」

  能鷹頭皮發麻道:「沒有這麼厲害吧!」

  法明仰望夜空,思索道:「早在獨孤善明全府遇害的消息傳入我耳內時,我便生出疑惑。為何敵人不以同樣的實力,忽然向房州李顯府第施襲,反要祭出《御盡萬法根源智經》作誘餌?是否多此一舉呢?」

  龍鷹點頭道:「胖公公亦有此疑惑,但卻認為是揭露聖上出身的一種厲害手段,沒想過其他可能性。」

  法明道:「猜錯是應該的,因為對手太高明了。我亦沒再作深思,直至劍氣壓頂,方生出明悟。他奶奶的!那種寒毒的感覺,冰固了的異力,正是《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功夫。」

  龍鷹駭然道:「難道所有作為,全是騙人的幌子,目的只是為此女鋪路?」

  法明沉聲道:「最關鍵處是宗楚客現身襄陽,不論他如何膽大包天,在沒有師姐的首肯下,絕不敢擅離職守,更不用說是到房州去見李顯,這可以是殺頭的大罪。」

  龍鷹領教到法明過人的見地和細密的心思,道:「所以宗楚客肯定有令他可免罪的理由。」

  法明道:「依一般慣例,由於情況緊急,宗楚客可一邊飛報聖上,一邊全速趕往房州。你當李顯可隨便躲往襄陽避禍嗎?只有在聖上的許可下,襄陽的節度使邽紀訥才敢收人。」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豈非我們表面看來贏了,其實卻是輸得一塌糊塗?」

  法明道:「事實上,在目前內外安定的情況下,殺李顯有何用處?只會便宜了李旦。大江聯根本沒有嫁禍我們的基礎,如敢帶頭造反,只會重演徐敬業迅被平定的情況。如我是聖上,便以李旦為主帥,鷹爺為大將,包保白道武林,沒有人再響應大江聯的號召。」

  龍鷹佩服道:「僧王的分析,透徹入微。」

  法明道:「大江聯的整個陰謀,已是呼之欲出,那個女劍客是告密者,找上宗楚客,盡告大明尊教的秘密。宗楚客大吃一驚下,立即偕女劍客趕往房州,並得聖上賜准,立即將李顯全家遷往兵力強大的襄陽,遠離險境。而宗楚客則聯結白道高手,在房州布下天羅地網,等大明尊教的人來上當。我們兩個還像傻瓜般,自以為是的到襄陽來攪風攪雨,差點不能脫身。」

  龍鷹道:「大明尊教該真的完蛋了。」

  又皺眉道:「我們既然猜到女劍客是大江聯以苦肉計潛進來臥底,勝利豈非仍在我們手上?」

  法明道:「鷹爺的軍事手段確是無人能及,但在政治上仍欠點時間,這方面你可向胖公公求教,他比師姐更行。」

  接著攤手道:「見大江聯的人還是不見?他該在習家池的湖心亭恭候我們。」

  龍鷹苦笑道:「我的腦筋有點亂,一切依僧王的看法。」

  法明笑道:「如果你事事肯依我的看法,大周的帝座肯定是我的囊中之物。」

  龍鷹心忖胖公公看得很準,道:「僧王仍看不破嗎?」

  法明雙目射出傷感神色,道:「在這方面,鷹爺是很難明白師姐和我背負著的使命和責任。師恩如山,但也是非常沉重。但願我能拋開一切,如鷹爺這般逍遙自在。唉!剛聽得席遙的事時,我確曾有過離意。可是你看吧!我聖門的江山並不像表面瞧般穩靠,如果我抽身不顧,怎對得住師尊呢?」

  龍鷹坦白的道:「僧王是真的這麼想?還是揀漂亮的話來搪塞我?」

  法明苦笑道:「我在這方面的想法,是從少培養出來的,很難在朝夕間改變。且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鏟掉大江聯後,才能有閒情去想其他事。」

  龍鷹道:「僧王會將對女劍客的猜想,告訴聖上嗎?」

  法明道:「任何政治行動,不論動機的好與壞,最重要是帶來的政治後果。如果師姐相信女劍客是大江聯派來的臥底,意圖查探師姐身份的秘密,從內部顛播我大周皇朝,她會怎麼辦呢?」

  龍鷹答道:「理該立即出手取她之命。」

  法明嘆道:「這就是政治了。首先我們是憑空猜估,查無實據;其次要看女劍客和李顯的關係親密至何等程度;第三是此女劍客立下大功的事,天下皆知,師姐憑什麼藉口去殺她?以前我開罪師姐時,你道她不想殺我嗎?薛懷義如此恃寵生驕,不知害了多少大臣,殺他更是大快人心的事,最後仍要轉轉折折,佈局藉你的手去殺他。這便是政治,儘管是生安白造,也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又誠懇的道:「希望在未來的一段歲月,我和邪帝仍可以拋開舊恨,攜手對敵。」

  龍鷹道:「僧王仍未答我剛才的問題。」

  法明道:「這個我交由你和胖公公決定,讓師姐有提防之心,該是好事。」

  龍鷹不解道:「殺一個這樣的人,竟有如此多顧忌嗎?」

  法明道:「好吧!現在鷹爺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你願意在武三思到達前,與我同心合力,不擇手段的擊殺此女嗎?」

  龍鷹思索好一陣子後,頹然道:「僧王這招叫『當頭棒喝』,真的很難下毒手,因怕殺錯了人。」

  法明道:「此正為你我的分別,如有機會,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此女。」

  龍鷹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

  法明語重心長的道:「李顯回朝後,大周皇朝再不是以前的大周皇朝,李顯會變為強勢的太子,不論朝臣或百姓,都期待師姐還政李唐。在另一個改朝換代的大氣候下,師姐亦很難頂著那股壓力,且再不能像以前般動輒殺人,最怕是武家子弟亦見風轉舵,那時你將變成她最有力的支持。」

  龍鷹駭然道:「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懂政治,從沒想得那麼遠。」

  一震道:「如果大江聯此計,是要逼聖上讓李顯回朝,我們豈非正中敵人毒計?」

  法明道:「李顯回朝是早或遲的問題,不關你我的事,師姐亦沒法抗拒,誰叫武氏子弟這麼不爭氣?」

  龍鷹苦笑道:「我們現在該找個地方睡覺,還是到習家池去?」

  法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冒充的身份並不是那麼穩妥,但如果我們從這一刻消失,將永遠不會被揭破。」

  龍鷹道:「到哪裡去好?」

  法明微笑道:「回城如何?我答應過請你大吃一頓的。」

  龍鷹愕然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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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0: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機鋒禪意

  龍鷹隨法明從水道偷返襄陽,城防不見特別加強,或許守兵被調往節度使府去。

  法明領他從後院進入市東的一座佛寺,寺園裡有通往地下室的秘道。秘室二丈見方,通氣良好,置有兵器、弓矢和替換的衣物,還有易容的工具和材料。法明剔亮兩盞油燈。

  龍鷹揭開醜面具,道:「這個鬼東西經你老哥的妙手後,重量增加了一倍,戴起來則辛苦了十倍。」

  法明拿起一瓶藥酒似的白色液體,遞給他道:「用化顏液洗乾淨你的易容寶物,如此可以假亂真的面具,你以前告訴我,我也不會相信。待本王處理好自己後,再來伺候你。」

  看著他在銅鏡前坐下來,龍鷹道:「是否在所有重要城池,你都設置如此般的地下室?」

  法明以沾上藥液的濕巾抹面,隨口答道:「你道這是容易的事嗎?只挑了幾座重要的大城,襄陽剛好是其中之一。當年師姐之所以能迅速平亂,我在暗中出了很大的力,日後如果要對付大江聯,我可以在多方面幫你的忙。」

  龍鷹瞧著他逐漸恢復原來樣貌,好奇的問道:「我愈來愈清楚老哥的事,不怕將來變回以前敵對的關係,會大大不利於僧王嗎?」

  法明脫掉假頭髮,露出有戒疤的禿頭,登時回復寶相莊嚴的高僧模樣,輕描淡寫的道:「若本王需與邪帝進行大規模的戰爭,那代表本王已走進窮途末路。唉!邪帝可知道,本王從來沒有知心好友,你或許仍算不上我的好友,卻肯定是知己。」

  法明長身而起,道:「來!給我坐下,讓本王示範一次完美的易容妙術。」

  龍鷹依他之言坐下,道:「真古怪!在你說小弟是你的知己前,我從沒朝這方向想過,現在卻有很深刻的感受。我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都知道了。」

  法明一邊調校顏料,邊道:「假若仙門確有其事,那我們這不斷生死輪迴的人世,還有何意義可言?」

  龍鷹道:「或許唯一意義,就是生和死,以及其間的經驗。」

  法明一邊以藥液為他塗面,一邊道:「可是在生死輪迴下,經驗並沒有延續性,今世的經驗,於我下一世有何裨益?若依佛論,誰都不知道下一世是否仍可做人。」

  龍鷹沉吟道:「僧王說得對,所以我們今世得悉仙門之事,可能是經不知多少世的經驗和修行而來,一旦錯失,或許千百世後才會有同樣的機緣。」

  法明現出深思的神色,沒再說話。

  龍鷹獨自一人,光顧樊城外渡頭的食檔,連吃兩碗麵,大盡食興。由於天亮不久,渡頭人流不多,但仍令他感到當地活潑的生活氣息,那種日出而作的動人感覺。

  他沒有動腦筋去東思西想,只是任由眼前的一切映進心裡去,自然而然便有種深刻和親切的豐饒滋味,似能深入體會到表象下更深一層某種難言的東西。眼前的人間世,無盡的豐美起來。每事每物,其底下均暗蘊著更深層的意義,賞之不盡。

  偉大的襄陽城矗立對岸,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大小戰役無數。東漢時孫堅率兵攻打襄陽,被冷箭所殺。三國時關羽與曹仁於此展開激戰,水淹七軍。東晉時大將朱序在此力拒苻丕,朱序之母韓夫人率婦女在襄城西北角築起一道二十多丈的新城,使敵人功敗垂成,未能突入。

  這種與歷史連結的感覺,令眼前景象更似不受局限,在時間上無限地延伸。扮成普通行腳商的法明來到他身旁坐下,叫了碗滷肉面,欣然道:「事實與我猜想的,出入不大。」

  龍鷹道:「老哥真有辦法,打個轉便可探聽到李顯的機密事。」

  法明道:「看似輕鬆容易的事,背後不知花了我多麼大的工夫。此女確是來自外地,是大食國的人,與宗楚客和十多個長安各家派的高手,七天前抵達房州,翌日李顯全家秘密遷來襄陽,住進節度使的官署去。三天前房州的廬陵王府曾起火並傳出激烈的打鬥聲,至於當晚發生過什麼事,則人人守口如瓶。」

  熱騰騰的滷肉面來了,法明沒空說話。大吃起來。

  龍鷹笑道:「小弟可想像你在寺內大吃大喝的情景。」

  法明放下竹筷,正容道:「或許你不相信,我平時是個恪守清規的人,不沾酒肉,只有當我扮做另外的身份,才會嫖賭飲吹,樣樣不拒。哈!不用瞞你,那種破戒的滋味,非常痛快。」

  龍鷹道:「這叫有壓抑方有快樂嘛!所以做皇帝最慘,哪來壓抑可言?只有過度吃喝、過度荒淫、過度任性。而過猶不及,何來快樂可言?」

  法明笑道:「完全沒有又如何?到神都前的日子,你是怎樣捱過去的?」

  龍鷹指指腦袋,道:「靠的是這個拍檔夥伴,例如讀一本書,我會忘掉外面的世界,投進書內的世界去,告別了尋常生活的平凡,馳騁於無限的想像天地。那是忘掉一切的感受,沒有了時間,上下古今,無遠弗屆。哈!看的當然不是孔孟的書、倫常之道。」

  法明道:「可是在荒谷的五年,你只得一本書讀。」

  龍鷹道:「不練功時便去發掘週遭的有趣事物,又可構想與眼前有別的胸中丘壑。外在是無有盡頭,內在亦是漫無止境,這或許正是生命和與之而來的經驗的真諦。老哥你是禪修的高人,在這方面該比我有更深到的體會。」

  法明苦笑道:「我和你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向,講的是萬念俱寂,一念不起,從而探索本性,空而不空,不想而想。大法竟是這麼練就出來嗎?」

  龍鷹坦然道:「不論魔種仙胎,並不是練出來,而是屬我們本有之物,就像道家所說的內丹、貴門所指的佛性,大法只是如何與魔種結合的奇異功法。就像剛才在你老哥來前,我全心觀賞著眼前的一切,感到自己內在的境界不住提升,與外在神遇冥合。我們的心識有點像一張梯子,隨外來的影響和遷變不住上攀下滑,滑至最低點時,人再不是人,而是禽獸不如的東西。若能永遠保持在高點,便是道心種魔。」

  法明動容道:「說得好。不論人世如何千變萬化,說到底仍只是心的感受。如果我們任由人事衝擊,便變成只懂隨波逐流的可憐蟲,沒法為自己作主,永遠沉淪。」

  又道:「時間差不多哩!異日定要找個機會,與你詳談。」

  龍鷹順口問道:「那個異族女子,芳名叫什麼呢?」

  法明答道:「人人稱她為妲瑪夫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若她確如我猜想般,那她真正的本領並不是在劍上,而是她的一雙纖纖玉手。」

  龍鷹起立道:「終有一天,我們會領教到她的真功夫。」

  龍鷹在襄樊與法明分手後,法明北返神都,他則沿漢水南下,日夜兼程的全速趕路,翻山越嶺,視危崖峭壁如平地,又回復到荒谷小屋獨處時的心境,無憂無慮,不作他求。

  兩天工夫,抵達大江旁另一大城鄂州,此為從大江北上漢水到襄陽的必經之路,先到碼頭區,見胖公公的船仍未到,亦不見武三思的船隊,遂到城內入宿客棧,睡個天昏地暗。天明醒來,到碼頭附近的食館祭五臟廟,然後就在碼頭區閒逛,看泊在該處的船上貨落貨,絲毫不感寂寞。

  那晚在甘湯院,被小魔女纏得沒法子,想出順道南遊的大計,目的地是揚州,人雅三女亦包括在內,並央得胖公公照拂打點,保證在安全上沒有問題。

  離七月初一與花簡寧兒的約會,尚有近兩個月時光,如果身在神都,肯定忙個不休,只有離開神都,他才可全面投入和眾美人兒的生活去,遊山玩水,哄她們開心。

  就在此時,他生出警覺,朝不遠處正要登上一艘雙桅風帆的一群人瞧去,剛好那人別過頭來朝他的一方張望,雙方打個照面。

  那人顯然認不出他來,目光在他身上逗留片晌後,移往別處。

  龍鷹卻是心中一凜。

  天竺高手烏素。

  當日他隨崔老猴往高原去,在入山區前被吐蕃人截著,烏素曾出手試探他,被他捏著咽喉要害的滋味,是畢生難忘。突厥人被逼離高原後,一直沒有烏素的消息,怎想到會在大江遇上他?

  同時明白過來,他該是偷襲廬陵王府的高手之一,看他現在面容蒼白,有神沒氣的,顯然雖能脫身保命,卻受了不輕的內外傷,所以需療治傷勢,大致復元後,方到鄂州來坐大江聯安排的船離開。

  與他同行的七、八個人裡,至少尚有兩個天竺人,雖然是一般漢商裝扮,但怎瞞得過他的銳目?其他的大部分是漢人,但有兩人卻似來自西域的外族,其中之一更露出手臂的刺青。難道是大明尊教的漏網之徒?

  龍鷹打消動手的念頭,一來對方人多勢眾,自己未必能討好,最主要是不願對他們落井下石。

  烏素該是厄運纏身,被欽沒重金禮聘,本該有一番作為,卻遇上他龍鷹,被逼離高原,由軍上魁信推薦給默啜。可能軍上魁信因天石之事失敗,累得烏素和同夥不單沒有被默啜重用,還給默啜利用出賣,派到中土來進行注定失敗的任務。

  不論默啜或大江聯的小可汗,均是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人,沒有情義。

  烏素隨隊魚貫登船,特別留神下,龍鷹感到艙樓處有人在密切監視碼頭區的情況,其中一人的目光正在他身上盤桓。

  龍鷹心中一動,詐作離開,直到遠離敵人視線,方展開腳法,趕往上游。

  風帆順流駛至,船速極快。

  龍鷹早掌握其航線,連續兩個水中彈射,已撲附船身。

  龍鷹大展魔種神通,片刻後已大致掌握船上的情況。

  登船的這批人,顯然人人內傷未癒,各自返回分配的艙房療傷。操舟的有十多個人,全以突厥語交談,說的不是嫖便是賭,沒什麼好聽的。

  他從浸在水下的船身,游往船艙下方的位置,接著像靈猴般往上爬,翻進一個無人的艙房去,一邊運功蒸乾身上水氣,一邊耳聽八方。

  他要尋找的人是烏素。

  雖然直至此刻,他和烏素仍是處於敵對的情況,但因沒有私仇,不是沒有對話的空間。換過是別人,即使高手如法明,在如此形勢下,實很難在不驚動任何人下,弄清楚烏素的位置,卻難不倒龍鷹。

  靈鼻登時派上用場。

  覷準廊道無人後,他推門閃身而出,先移往對面的艙房,舉手敲門,以突厥話道:「要茶水嗎?」

  室內的天竺高手以生硬的突厥話光火道:「不要!晚飯前都不要來煩我。」

  龍鷹倏閃回空艙房去,因有人經廊道到下層去。

  龍鷹又來到艙廊處,不到幾步便尋到另一個天竺高手的艙房,憑的當然是嗅覺。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生活習慣,不同的飲食,會產生不同的體味。對龍鷹來說,從氣味分辨各族類的人,易如反掌。

  心忖至少有一半成功的機會,因為只剩下烏素和另一個天竺高手。在艙門輕敲兩下。

  烏素不悅的聲音響起道:「什麼事?」

  龍鷹一把將門推開,烏素銳利的目光如兩支箭般射來,現出驚異之色,顯然記起他是曾在碼頭有一眼之緣的人。

  龍鷹以吐蕃語傳音進他耳內道:「我是沒有惡意的,千萬要不動聲息,勿讓任何人曉得我來過。」

  閃入房內,輕輕關門。

  烏素盤膝端坐床上,頭髮上卷,像頂在頭上的黑色盤蛇,雙目回復冷靜,狠狠盯著他。

  龍鷹為免他生疑,傳音道:「我們到靠窗的椅子坐下,方便大家說話。」

  烏素束音送回他耳內道:「我為何要和你這個來歷不明的人說話?」

  龍鷹道:「很簡單,如果閣下離開房州廬陵王府時,有少許被出賣了的懷疑,便該聽我說話。」

  烏素動容道:「你是誰?」

  龍鷹道:「小弟龍鷹,與烏素兄在于闐碰過頭,還給你老哥捏著咽喉。」

  烏素劇震一下,從床上彈起,落到地上,自己先到靠窗椅子坐下,打手勢請龍鷹坐往隔幾的空椅。

  龍鷹坐好後束音道:「為何曉得是我,烏素兄反撤去戒備之意?」

  烏素苦笑道:「這裡是你的地頭,若要害我,只是舉手之勞,不用費唇舌。更何況你是我最尊敬的敵人,誰不知曉龍鷹英雄了得,絕不是卑鄙小人?」

  又嘆道:「更重要的是我給你說中心事。白帝文在廬陵王府一役中,逃不出來,陪他的還有兩個兄弟。六個人到高原來,只剩下一半,我再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了。」

  龍鷹遂將妲瑪夫人向宗楚客揭密,引致李顯全家避往襄陽,中土高手在廬陵王府設下天羅地網的事實,有條不紊的逐一相告。

  烏素雙目異芒爍動,道:「這個女人是誰?她劍法超卓、內功霸道怪異,乃我平生僅見,白帝文便是命喪她劍下,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龍鷹道:「仍未能弄清楚她的來龍去脈,武功該是源自《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極可能是大明尊教的人。」

  烏素搖頭道:「絕不是大明尊教的人,今次大明尊教是傾巢而來,以為得大江聯的支持,可鬧中土一個天翻地覆,以雪前恥,怎曉得慘被出賣?三十二個人,只得兩個人能逃出來。」

  又道:「我可以怎麼辦呢?」

  龍鷹誠懇的道:「你若只是要闖出一番事業,便留下來作我的幫手,但如要報仇,便該返突厥去。」

  烏素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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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進退兩難

  龍鷹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敵舟,迎上逆流而來的大樓船,放哨者是飛騎御衛的兄弟,忙將他接上甲板去。

  令羽大笑道:「鷹爺的行藏確是我等凡人難以測度,誰想得到非是鄂州,而是在大江中流接鷹爺登船。」

  眾女聞聲從船艙湧出,將他團團圍著,雀躍不已。還有久違了的舉舉和她為令羽生的兒子和女兒。舉舉雖洗盡鉛華,仍是那麼艷光四射,可見與令羽是如何恩愛開心。

  令羽道:「公公說橫豎我早晚要到揚州,不如今次順路去赴任。哈!」

  隨行的飛騎御衛還有小徐、小馬、小曾和小賈四個熟絡的兄弟,實力強橫,加上胖公公和半個靜齋傳人小魔女,有足夠應付任何意圖不軌者的實力。雪兒的嘶叫,從船首方向傳過來。

  龍鷹到:「我們的董家酒樓之約,怕要改在揚州舉行了。」

  胖公公的大頭從最上層艙廳的窗戶探出來,笑道:「女兒們將這濕漉漉的小子洗得乾乾淨淨,換過新衣,才帶他上來見公公。」

  眾女一陣歡呼,擁他進艙。

  背後傳來胖公公的聲音,號令立即掉頭往揚州去。

  雖然胖公公急於知道他的情況,可是要到第二天的晚上,他們才有密話的機會。

  小魔女和人雅的威力,合起來真不是說笑的。麗麗、秀清和青枝則以她們為重心,築起龍家的雛形、桃源福地,迷得龍鷹不知人間何世。

  直到小魔女挑戰舉舉,在艙廳舉行棋會,龍鷹終於找到脫身的機會。那種兩雌決戰,眾人起哄的熾熱情景,確是盛況空前。什麼觀棋不語,舉手不回,在這裡全派不上用場。小魔女顯然不敵琴棋書畫樣樣俱精的舉舉,公然求救,惹得人雅等仗義助拳,驚呼嬌笑此起彼落,歡樂滿艙。

  在陣陣從艙廳傳下來的笑罵聲中,龍鷹在船尾向胖公公詳述到襄陽的事,和在鄂州遇上烏素的情況,最後道:「烏素六人潛入中土,在大江聯的接應下,從水路直抵鄂州,仍對要執行的任務一無所知,由此可見整個刺殺行動,該是由大江聯一手策劃,默啜只是負責支持和派遣高手。」

  胖公公皺眉道:「法明不是從檢驗獨孤善明慘案的死者,發現下手者有來自天竺的兇徒嗎?」

  龍鷹道:「烏素告訴我,他們在鄂州城郊一個秘密宅院與大明尊教會合,大明尊教的三十二個高手裡,有兩個是在天竺出生的回紇人,懂天竺語,與他們特別相投,也從兩人處得到很多本不該讓烏素等曉得的事。」

  胖公公點頭道:「樹倒猢猻散,大明尊教有徒眾往天竺避難並不稀奇,奇就奇在是什麼人,竟可使遠隔數千里的徒眾,重聚在一起,且肯為默啜出力。」

  龍鷹道:「默啜的誘餌正是《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完整的原本,只要成功刺殺李顯,等同聖物的《根源智經》便會物歸原主,大明尊教且會被默啜立為國教,這樣的條件,設身處地,換過是我或公公你,亦難以拒絕,怎知是要做替死鬼。」

  胖公公道:「烏素等又會得到什麼報酬?」

  龍鷹道:「離開高原後,軍上魁信派人送他們去見默啜,默啜不單任之為將,且禮遇甚隆,醇酒美人,享用不盡,令他們生出效死命之心。默啜親口答應他們,事成之後,每人賞黃金千兩,還任他們在曾伺候過的美女裡,挑選兩人作私產。口蜜腹劍,莫過於此。」

  胖公公沉吟道:「這麼看,默啜這個由大江聯一手策劃出來的行動,籌謀已久,而我們則是倉卒應變,不單陷於被動,且是任人擺佈,故而陰溝裡翻船,吃了個啞巴虧,且明明曉得中了敵人的計中之計,仍難以扭轉過來。」

  龍鷹駭然道:「公公也同意法明的看法,就是那妲瑪夫人,是敵人一著厲害的棋子。」

  胖公公道:「很簡單,烏素等和大明尊教的人,在鄂州呆等了多久?」

  龍鷹道:「據烏素所說的,在那裡等了二十八天,不住操練和研究廬陵王府的形勢,以保萬無一失。」

  胖公公哂道:「有什麼好操練的?只因最佳送死的時辰尚未到了吧!只從此點,已知妲瑪才是大江聯的真正殺著。」

  龍鷹心忖姜確是老的辣,特別是老謀深算的胖公公。

  胖公公又皺眉道:「怎會忽然鑽出個如此厲害的女人出來?」

  龍鷹當然沒法答他。

  胖公公仰望夜空,道:「你和法明走後的正午,明空喚了我去見她,因收到宗楚客的急信,公公當時已感到很不妥當,怎會這麼巧?聖上卻非常高興,因為妲瑪向宗楚客揭破滅門慘案是大明尊教的嫁禍之計,使她洗脫嫌疑。那時怎想得到這麼多?」

  龍鷹道:「妲瑪可以起怎麼樣的作用呢?」

  胖公公道:「就要看她對李顯和韋氏的影響。千萬不要低估小可汗,更不要小看妲瑪,如此計是妲瑪想出來的,她的本領可比得上聖上。」

  龍鷹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一個明空,加上胖公公,可顛覆威勢如太陽君臨大地的大唐朝。現在則是妲瑪加上大江聯,可對大周朝造成怎樣的破壞。

  龍鷹道:「法明將告訴聖上的責任,交給我們。」

  胖公公嘆道:「這是個最燙手的熱山芋。不讓聖上知道不成,讓她曉得又是不堪想像。」

  龍鷹只好自認對政治無知,不解道:「為何如此進退兩難呢?」

  胖公公解釋道:「大唐之所以能出現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盛世,是因建基於堅實的律法,即使以明空威權之大,要殺一個人,亦必有律法做依據,推事院就是這麼來的,否則來俊臣那群酷吏怎能小鬼升城隍?他們的工作便是為聖上想殺的人羅織罪名。現在妲瑪有功無過,想殺她是難之又難,反令人以為我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針對的是李顯。」

  龍鷹道:「這方面我也想到了。可是告訴聖上我們的想法,讓她心裡有個警覺,該是有利無害。」

  胖公公問道:「假設你是聖上,聽到我們的猜測後,會如何反應?」

  龍鷹凝神想了片晌,苦笑道:「當然不能無端端把她斬了,只好盡量壓制她,不讓她有作惡的機會。」

  胖公公道:「可以怎樣壓制她呢?她將會與李顯和韋氏渾為一體,在暗裡推動他們。壓制她相等於壓制李顯,使李顯沒法登上皇座。他奶奶的,李顯今次是強勢回朝,依法規可成立自己的官署,如若個小朝廷,他的登位更是大勢所趨,與你關係密切的重臣大將,比如國老、張柬之、婁師德等將全站在李顯的一邊,那時你選擇聖上還是他們呢?」

  龍鷹終告頭痛,說不出話來。

  胖公公拍拍他肩頭道:「此事待公公好好想一想,你的女人來找夫君大人哩!」

  小魔女和人雅興高采烈來到龍鷹身旁,給他來個左擁右抱,可是他腦袋仍不受控制的去想著朝廷未來的可怕情況。

  小可汗太厲害了。

  那種有力難施的感覺,令人沮喪。縱然打贏無數勝仗,也似及不上這個命中自己要害的殺著。

  「誰勝呢?」

  人雅豎起五指,道:「負五子,我們當作是贏了。嘻嘻!」

  小魔女興奮的道:「明天我們和她再大戰一場,絕不會弱了你龍家的威名。」

  龍鷹知她因樂極忘形,才肯這麼吃虧自稱為龍家的人,忘掉了煩惱,道:「明早抵達揚州,我們到哪裡玩兒?」

  人雅笑逐顏開道:「仙兒說游揚州後,還要游蘇杭,是不是真的呢?」

  龍鷹拋開一切,心忖便陪嬌妻們遊山玩水,直至六月底,才往湘陰去。道:「你喚她做仙兒,仙兒喚你做什麼呢?」

  小魔女嘟長嘴兒道:「雅兒是不自量力,明明比人家小三個月,竟敢以下犯上,你快去管她。」

  人雅笑嘻嘻道:「仙兒比仙姐好聽嘛!」

  龍鷹心迷神醉,生活最迷人處,正是這些無關痛癢的瑣事,亦可變成無窮的樂趣。看著兩大絕色,在眼前如盛放奇花般爭妍鬥麗,心癢起來,道:「這處人多耳雜,讓我們回新房再聊個痛快。」

  狄藕仙拋他個媚眼,咬著他耳朵道:「給你壞個痛快才真。」

  人雅不依道:「夫君大人尚未回答雅兒,是否會到蘇杭去呢?」

  龍鷹正容道:「小魔女狄大姐一開金口,此事已成定局,小小的一個龍鷹哪敢反對?」

  人雅高聲歡呼,投進他懷裡去。

  小魔女則給他哄得心花怒放,被龍鷹趁勢狠狠痛吻。

  龍鷹吻完仙兒,又吻雅兒,見兩女一副情動媚樣兒,色心大動,道:「今晚大家都玩累了,好該早點上床。」

  小魔女在他耳邊呢喃道:「這是龍家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歸』。」

  人雅脫出他懷抱,急道:「還不行呵!人家受託有事上來問夫君大人呵!」

  龍鷹另一隻手已開始侵襲狄藕仙動人的魔軀,令她雙頰泛赤,垂首不能說話。訝道:「受何人之托?」

  人雅道:「是受小慧和小嬌之托,她們想多知道點有關未來主子的事。」

  小慧和小嬌正是胖公公的兩個貼身愛婢,備受這個權傾宮廷的太監大頭子疼愛,還為她們的終身幸福多次要求龍鷹接收兩女,後龍鷹終於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將他們轉送予品格俱佳的覓難天。今次是遊山玩水,所以胖公公亦帶她們一起來。兩婢可能還是首次離開神都,都開心得要命。

  人雅與她們同是小宮娥出身,同聲同氣,她們有事,當然由人雅為她們辦。

  以胖公公一向的行事作風,未到事成,理該不會向兩婢透露,現在竟破例這麼做,可見他的心的確軟了,亦可能他並不看好自己的未來。

  龍鷹道:「著她們放心,此人名覓難天,乃吐火羅第一高手,像為夫般高大英俊,風趣卻懂得無禮。哈!更是我的兄弟,定會珍惜她們。」

  人雅歡呼一聲,報喜去了。

  狄藕仙喃喃道:「風趣卻懂得無禮,自稱高大英俊,耗子掉落天秤,自己讚自己,想笑死仙兒嗎?」

  龍鷹嘻皮笑臉道:「什麼都好!正事要緊,現在我們立即回艙洞房。」

  狄藕仙伏入他懷裡去,嬌嗲的道:「百次千次了,還說什麼洞房?」

  龍鷹心癢難熬的道:「每一次交歡,都像第一次交歡般,不是洞房是什麼?看!月兒又出來哩!提醒仙兒的第一次,亦是在一艘正航行著的船上發生的。」

  狄藕仙香軀燙熱,嬌柔無力,嗔道:「你這壞人呵!弄得人家沒法走路呢!」

  龍鷹攔腰抱起她,道:「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我們該已身在揚州。」

  展開腳法,返艙去也。

  接著的五十天,是龍鷹自懂人事以來,最開心快樂的日子,唯一的遺憾是對美修娜芙母子的牽腸掛肚,也令他想出個新主意,遂去找胖公公商量。

  樓船此時離開錢塘江,進入運河。

  胖公公優閒的坐在面對船首、位於艙樓最上層的望台吞雲吐霧,看著龍鷹在身旁坐下,道:「我的乖女兒們呢?」

  看著西沉的夕陽,龍鷹伸個懶腰道:「她們今天遊湖,明天登飛來峰,差點樂瘋了,一歇下來,都大嚷吃不消,晚飯後全返艙房休息去。」

  胖公公有感而發道:「這才是人生。」

  又問道:「何時離船?」

  龍鷹道:「返揚州後,我便離船到湘陰。」

  胖公公提醒道:「記得留下所有可顯露你身份的東西,特別是醜面具,還要收拾心情,重新提高警覺性。」

  龍鷹道:「明白!我有個想法,不知可否行得通。」

  胖公公道:「說吧!」

  龍鷹道:「我想帶她們到高原去,與美修娜芙母子一起生活。」

  胖公公認真的思索了好一會,道:「明空該不會阻撓。」

  龍鷹吃驚道:「公公為何要想這麼久?」

  胖公公道:「我在想,這般做對你是有利還是有害。可是當想到只當作是遠遊,聖上也很難說不,當然是有點捨不得呢。」

  又道:「此事由公公去處理,更是明空向你顯示她信任你的好機會。」

  龍鷹道:「她仍不肯信任我嗎?」

  胖公公苦笑道:「這是我聖門中人的通病,寧願信任外人,也不肯相信本門的人。明空對我有戒心,我對法明有戒心,反之亦然,互相疑忌。幸好你可算是半個外人。」

  稍頓續道:「聖上現在最害怕的事,是你背叛她,又或離開她,她會承受不起。」

  龍鷹嘆道:「我已深陷大周皇朝永無休止的明爭暗鬥裡,且再分不清楚敵我。而對中土,我不但有深刻的感情,還感到有盡忠的必要。」

  胖公公點頭表示明白,輕輕道:「對聖門又如何?」

  龍鷹神情古怪的道:「或許是因公公的教化,那晚我們四人在上陽宮說話,我首次感到自己真是聖門的一分子。」

  胖公公欣然道:「吾道不孤矣。」

  龍鷹順口問道:「想好了嗎?」

  胖公公愕然道:「想好什麼?」

  龍鷹道:「就是有關妲瑪夫人的事。」

  胖公公答非所問的道:「韋氏已收妲瑪作妹子。」

  龍鷹大訝道:「你怎會知道?」

  胖公公道:「因為公公是天生辛苦命,一天不曉得神都的事,那一晚會沒法入睡。哈!我們並沒有看錯妲瑪,只是低估了她。這是個最能發揮影響力的身份。」

  龍鷹問道:「他們回神都了嗎?」

  胖公公道:「快了!武三思正和韋氏打得火熱,樂不思蜀,給聖上催了兩次,方肯定下歸期。唉!事實上我們的所謂大計,已經失控,大江聯事了後,給公公立即趕回來。」

  龍鷹問道:「那稟上去還是壓下不提?」

  胖公公頹然道:「仍在考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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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湘陰之約

  樓船在揚州逗留了三天,龍鷹分別與桂有為和宋言志秘密會面,安排好令羽一家在揚州安居的諸般問題,然後與胖公公和嬌妻們告別,目送樓船北上回神都,他則按與劉南光的約定,從陸路晝伏夜行的趕往岳陽去。今次是不容有失,絕不可以出漏子,不但要騙大江聯,還要騙劉南光身邊的俚女,所以在細節上做足工夫。劉南光如何到岳陽去?如何消失?改由龍鷹代替的整個過程,都經過仔細思量,一絲不苟。更重要的是龍鷹必須弄清楚劉南光的近況,否則給大江聯的人問起來,會立即拆穿他是「冒充」的。

  兩人在城郊的山野碰頭。

  劉南光回復本來的面貌,道:「感覺很古怪,有點像給打回原形,變回吊兒郎當,一無所有的人。」

  龍鷹在小崗上掃視月夜下的遠近平野、西北方的洞庭湖,笑道:「是否當范輕舟當上癮呢?」

  劉南光點頭道:「權力和財富,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切,確會令人迷戀,生出很難走回頭路的感覺。忽然變得無所事事,還要躲起來,真的不習慣。」

  龍鷹抓著他肩頭道:「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快至你不能相信,乘機藉此機會好好修練武技,有益無害。最近做過什麼事呢?」

  劉南光遂將別後的情況,一一道出,特別是業務上的發展,接觸過哪些人,詳細描述。最後道:「近日最轟動的事,莫過於當年兩個漏網的魔門高手重出江湖,還意圖行刺中宗。這兩人真厲害,在襄陽被重重包圍,仍可安然逸去。」

  龍鷹道:「還有呢?」

  劉南光在龍鷹的瞪視下,搜索枯腸,拍額道:「噢!還有是收到飛馬牧場的請柬,被邀參加明秋舉行的飛馬節。我當然不該去,對嗎?」

  又道:「說起請柬,令我記起一件古怪的事。」

  龍鷹訝道:「有什麼怪事,是與請柬有關的嗎?」

  劉南光道:「請柬交到我手上後的第五天,我收到一個沾著香氣的便箋,箋上寫著『飛馬之節,與君再續前緣』兩句沒頭沒腦的話,以一個『薇』字作署名。」

  龍鷹凝神想了好半晌,一震道:「糟糕!今次有麻煩了。」

  劉南光色變道:「麻煩?」

  龍鷹道:「便箋是如何送到你手上的?」

  劉南光道:「是以袖箭釘在府門上,下人去應門時,見不到人,只見到箭書。」

  龍鷹問道:「那麼容易可找到你的居停嗎?」

  劉南光道:「正因不容易,我才記得深刻。成為范輕舟後,我一直居無定所,今早不知今晚會在哪裡睡覺。」

  龍鷹沉吟道:「如此看,她已對你下過調查的工夫。」

  劉南光道:「她究竟是誰?」

  龍鷹仍在皺眉苦思,隨口應道:「是你的舊情人。」

  劉南光愕然道:「算得上是舊情人的,倒有好幾個,不知是哪一個呢?」

  龍鷹沒好氣道:「是范輕舟的舊情人,一個叫采薇的女飛賊,當年她撇掉范輕舟,累得他酗酒了一段日子。唉!她肯定已知你是冒充的,為何不直接勒索,卻要玩袖箭留書的把戲?」

  劉南光道:「如被她四處散播我冒充范輕舟的謠言,以前的所有努力,豈非盡付東流?」

  龍鷹道:「揭破又如何?誰會相信她?頂多是破壞我們和大江聯的關係,你仍可繼續當你的范輕舟。放心吧!揭破你對她有何好處?正因她另有所圖,才以便箋對你做些提示,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劉南光道:「提示非常清晰,就是與飛馬節有關係。」

  龍鷹道:「凡事有利也有弊。因飛馬柬而得到混入大江聯總壇的機會,也因飛馬柬而惹來女飛賊,一得一失,確是筆糊塗賬。」

  劉南光道:「她該是要藉我的掩護,好到牧場偷東西。她想偷什麼呢?」

  龍鷹道:「肯定非是金銀珠寶,否則可直接勒索你。勿要小覷此女,她精通易容改裝之道,從未失手過,且會在我們最料想不到的情況下出現,教我們縱有殺人滅口之心,亦沒法奈何她。」

  拍拍劉南光肩頭,道:「一切待我回來後再說,記著須按計劃行事。」

  劉南光恭敬的答應了。

  在到湘陰前,龍鷹從沒想到是這麼如詩如畫的鎮子,甚至根本沒空去想湘陰是怎麼樣的一個地方,只知是到大江聯總壇的起點。

  他沒有欺騙自己,對花簡寧兒的肉體他仍意猶未盡,這突厥蕩女,在床上的表現確可當得上「尤物」的形容。

  到大江聯非是沒有風險,劉南光是不可能將數年內發生過大大小小所有事,盡告於他,而對方則是密切監視劉南光的行動,還用到枕邊人的陰招,所以極可能在最想不到的地方,又或答錯某句話,致被揭破。

  幸好有宋言志這一著,從他處間接曉得大江聯仍抓不著他的小辮子,故而仍藉著以宋言志為首的情報網,繼續調查他。

  就是在這樣心情忐忑的情況下,他進入江南大鎮湘陰。

  河道穿鎮,溪水橫延,舟楫四通,河街相交,橋樑通便。

  龍鷹走過一重重圓拱式的過街卷門,千百民居臨水而築,粉牆黛瓦,棕黑的木門隔扇,河埠的踏級石階,整齊的石駁岸,夾河的小街水巷,沿河的古松翠柏,倒映在漣漣水波裡,令美麗的水鄉彷彿同時存在於現實和水映中。

  龍鷹經過一道拱橋時,停下來倚欄看著一艘正在河道上一角撒網捕魚的漁舟。船艄上晾曬著各種顏色的衣物,充盈生活的氣息。

  湘陰是個寧靜的鄉鎮,行人不多,有種懶洋洋的氣氛。入鎮不到一刻鐘,龍鷹已給如畫卷般的風光、水鄉的風情俘虜了,忘掉一切。

  湘陰的主大街靠近湘江的碼頭區,商店林立,人流集中,路面鋪石板,下設陰溝,供雨天排水,商店一家緊挨著一家,很有特色。龍鷹在主街找到指定的客棧,要了間上房,飯也不吃的倒頭大睡。

  龍鷹醒轉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裝做仍好夢正酣,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花簡寧兒靈巧似燕的穿窗入房,移至床邊,默立不語。

  龍鷹知被她看破在裝睡,睜開雙目,雙手枕在後腦處,輕鬆的道:「美人兒怎曉得小弟在詐睡?」

  花簡寧兒沒好氣道:「你發跡前是幹哪一行的?」

  龍鷹灑然道:「忘掉了,這叫英雄莫問出處。嘻!現在我已洗心革面,做回個好人。來!先親熱一番再說。」

  花簡寧兒坐往床邊,警告道:「勿要碰我,外面還有人等候。」

  龍鷹知她是虛言恫嚇,並不揭破,也從而曉得上次在江陵,她在自己半強迫下失身,對此她並不服氣,尚未全面向他投降。朝她望上去道:「親個嘴總可以吧!」

  在客房的暗黑裡,花簡寧兒俏臉轉紅,語氣仍保持冰冷,狠狠道:「真不明白總壇因何這麼重視你這個好色之徒,最近還花了很多工夫,托盡人事,為你擺平雲貴商社的古夢。」

  龍鷹終記起「范輕舟」和古夢的梁子,就是范輕舟偷了古夢的一個愛妾,范輕舟的同鄉韓三還表示不明白他的范大哥為何如此愚蠢,千不偷萬不偷,偏要去偷他惹不起的人的女人。

  他忽然發覺自己進一步了解法明代入另一個身份的苦與樂,那是絕不能從平常的自己得到的。就像現在的他,必須以「范輕舟」的身份去思索、反應、感受,方有可能在長期相處下,瞞過對方。

  如果自己繼續以「龍鷹」的習慣方式面對敵人,只花簡寧兒這一關已過不了。嘆道:「往事不消提,我就是這麼一個人,做起事來不顧後果。」

  花簡寧兒咬牙切齒的道:「害怕了嗎?」

  龍鷹探手抓著她玉臂,出奇地突厥美女並不拒絕,直至給他扯進被窩裡,才抗議道:「不成!我們要立即動身。」

  龍鷹一邊吻她,一邊遍體摸索,毫無顧忌。

  花簡寧兒嬌喘著道:「不要胡鬧,正事要緊。噢!求求你不要。」

  雲收雨散後,赤裸的花簡寧兒伏在他胸膛上,輕輕道:「不要因再次在人家身上得逞而高興,寧兒永不會心甘情願的從你。」

  龍鷹心忖這倒奇怪,花簡寧兒分明是男女關係隨便的蕩女,而剛才她表現出來的投入和放浪,顯示她對自己非是沒有感覺,為何嘴皮子卻不肯承認呢?難道只為「殺夫之恨」,想想又認為沒有道理,她只是奉命行事,對亡夫根本沒有愛意。

  就在這一刻,他閃過明悟,掌握到她微妙的心態。正因花簡寧兒對自己生出難得的情愫,方會如此痛恨他。

  從虎跳峽到江陵,再從江陵到湘陰,自己雖對她百般挑逗,毫不客氣地佔她便宜,甚至得到她的身體,都是一種對付敵人的手段。在這樣的情況下,敏銳的女性觸覺,令花簡寧兒感到被他視為玩物,偏自己又樂在其中,無力抗拒,不由恨起自己來,也更痛恨龍鷹。

  如果花簡寧兒對他有欲無愛,像與池上樓的關係,合則來不合則去,只視作逢場作戲,反乾淨爽脆。

  明白歸明白,龍鷹絕不會因此而愛上此女,戰爭就是如此殘忍不仁,不擇手段。

  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因曉得不論說什麼,都會傷害她。剛有過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為後,實在有點不忍心。

  「為何不說話?」

  龍鷹苦笑道:「小弟可以說什麼呢?」伸手愛撫她沒有半點多餘脂肪、強壯嫩滑的玉背。

  花簡寧兒道:「你一點不介意我恨你嗎?」

  龍鷹違背心中想法的答道:「如果我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我的聲譽不會這樣差,今天雖改做正行,可是本性難移,早慣了不理別人是否介意。唉!寧兒香主不喜歡我,我有什麼辦法呢?趁有點時間,再來一次如何?」

  花簡寧兒沒好氣道:「你在徵求本香主的同意嗎?你該知道答案。」說話時,輕輕用指尖在他胸膛上比劃著,又輕柔的道:「你現在還欠女人嗎?不要告訴我你對人家情有獨鍾,說出來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龍鷹一個大翻身,將她壓在下方,笑道:「香主剛將小弟心裡的話說出來。」

  花簡寧兒的身體灼熱起來,神態卻是若無其事,不為所動,淡淡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若我不問你,別人也會問你,答得猶豫,又或臨時堆砌,都會為你惹來殺身之禍。」

  龍鷹訝道:「竟然有這樣的問題,寧兒不是恨我嗎?為何忽又這般關照小弟?」

  花簡寧兒平靜的道:「總壇對你不是沒有懷疑的,最大的問題是你的表現太出色了,與前判若兩人。尤令人不解的,正如你自己說的,你雖未至於聲名狼藉,但怎都算不上是個好人。擒殺採花盜還可說是為了龐大的賞金,但送兩個小道姑到慈航靜齋卻是毫無道理。」

  龍鷹聽得一顆心直沉下去,不悅道:「老子愛幹什麼便什麼,何況那時我尚未加入大江聯,哪由得旁人來指點?可不是我來央你們收留我,而是你們來招攬范某人。」

  花簡寧兒「噗哧」笑道:「真好!終看到你動氣了。這方面,寬公是明白你的,他曾向小可汗說出他的分析,指人性是很奇怪的東西。在生死的脅迫下,你不得不與烏江幫的人聯手,大破我們偷襲客貨船的船隊,因而被烏江幫和乘客視為救命恩人,捧上神明般的位置,讓你體會到做好人的好處遠比當強徒有更大的回報,並因此與王昱結交,受他委託而設陷阱對付採花盜,成功後更得到整個大江水道軍方的支持,可說是一登龍門,聲價十倍。你是聰明人,當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可是如果就此對兩個道姑的事坐視不理,會將你因緣巧合下建立起的形象毀於一旦,這叫順勢而行,結果你成功了,還贏得白道武林的讚許,包括竹花幫的桂有為在內,再沒有人計較你以前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龍鷹心忖寬玉肯這麼想就最好。同時心中懍然,寬玉對人性,確有深刻的認識,若自己真的是范輕舟,因應當時的形勢,說不定真的會改變。說到底,還是個利益的問題。所謂「發財立品」,仍是為爭取最大的利益。

  龍鷹不解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問題要質問小弟呢?」

  花簡寧兒道:「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為什麼肯這般聽話,一召便來,而不是諸多推搪?」

  龍鷹大奇道:「聽從命令,竟反而是問題嗎?」

  花簡寧兒道:「這般急召你到總壇去,是不得已下的決定。寬公便曾推測,你將會拒絕到總壇去,到曉得你答應後,雖沒有說話,但我曉得他對自己的預言落空了,感到驚訝。」

  龍鷹心叫好險,重重吻在她香唇上,心中不無感激之意。

  花簡寧兒熱烈回應。

  唇分。

  花簡寧兒回復冷淡的神態,逍:「你是聰明人,該明白我的意思。那天我聽著你對格方倫說,你所追求的,不外財富和美女,現在兩者均已是你囊中之物,還可有何增添?如果你要斬斷與大江聯的關係,沒有人可奈你何,可是若到總壇去,一切再不由你控制了。」

  龍鷹從她嬌軀翻到她一測去,仰望屋樑,道:「對!我為何要到總壇去呢?難道真的受到老爹的影響?」

  花簡寧兒乘機坐直嬌軀,道:「你對政治有野心嗎?」

  龍鷹道:「我一直過著今天有酒今天醉的生活,不過人望高處,水望低流,任何生活,習慣了便平平無奇,想找點更刺激的事情來幹。或許這是我想到總壇見識一下的原因,看看是否真有爭霸天下的能力。」

  花簡寧兒道:「寬公或許肯接受你這個解釋。他常說非凡的人,總是不甘心於平淡,野心和好奇心,都是漫無止境。平凡的人,只能在心內想想;非凡的人,則付諸行動。」

  龍鷹道:「寧香主相信我這個解釋嗎?」

  花簡寧兒輕輕搖首,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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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1: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情場戰火

  龍鷹登上漁舟,沿湘江北上,駛往洞庭湖。這樣的漁船再普通不過,舉目皆是,不會惹人注目。操舟者是兩個漁民打扮的人,帶著本地口音,如不是地道的漁民,也該在這一帶混了不短的時日。

  自五更時分,一直下著毛毛雨,雨和晨霧混而為一,雨霧難分。花簡寧兒留在艙內,亦沒有阻止他到船頭來淋雨。

  龍鷹思潮起伏。

  胖公公說得對,人總愛憑自以為是的見地,以偏概全,將遇上的人簡單分類,事實上對別人的「真我」,近乎無知,且習非成是,還以為看得很準。像他對花簡寧兒,憑著幾個印象,將她定性為背夫偷漢的淫婦,現在才知錯得多麼厲害。

  昨夜花簡寧兒向他透露的事,等同叛幫。事實上她這種作風,早有跡可尋,只是他沒有在意,又或不屑為個蕩女勞神。當日她明知大江聯在籠絡「范輕舟」,她仍一意煽動池上樓來對付他,便知她任性大膽,不將寬玉的命令放在眼內。寬玉曾說過,只要一句話,花簡寧兒便屬他所有,由此可見,在寬玉眼中,花簡寧兒只是個有身份地位的高級女奴,亦正因此花簡寧兒心底並不承認硬派給她的婚姻,也是她對由別人安排的命運的反動。縱然如此,她對亡夫仍算有情義,所以想為他報仇雪恨,只沒想過會對「殺夫仇人」生出好感。當日花簡寧兒誤以為他已離船而去,立在艙窗前發呆的情景,浮現心頭。

  「平湖一望上連天,林景千尋下洞泉。忽驚水上江華滿,疑是乘舟到日邊。」

  八百里洞庭,幽深莫測,浩瀚無涯,荒荒渺渺。碧波萬頃裡,大小島嶼星羅棋布,青山抱綠水,綠水映青山,極盡湖光山色之美。

  廣如汪洋的洞庭湖,湖內的數十島嶼,只小部分有人居住,漁村大多坐落於環繞大湖的平原沃野,盡享魚米之鄉之利,累世安居,生活平靜豐饒。

  大周水師自曉得大江聯總壇位於洞庭湖秘處後,曾多次派船隊到湖內搜尋,不放過任何島嶼,但最後仍是無功而返,令軍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懷疑是子虛烏有,乃大江聯放出的煙幕彈,所以今次花簡寧兒領龍鷹到洞庭湖來,光是行動本身已具深刻的意義。

  離開湘陰後第二天的晚上,載著龍鷹的漁舟抵達洞庭湖西南岸的一個漁村,離舟登岸,漁舟逕自離開,花簡寧兒則領龍鷹到村內一間泥石屋安頓。道:「明天黃昏,我們由此出發到總壇去。」

  龍鷹忍不住問道:「在這裡生活的,全是土生土長的漁民,難道他們都是我們的人嗎?」

  自離開湘陰後,一直沒和他說過話的花簡寧兒,冷漠的道:「讓我告訴你到總壇後的第一戒條,就是只可聽不可問。」

  龍鷹在一邊的椅子坐下,不悅道:「總壇的人當我們是什麼呢?是沒有感覺和思想的工具嗎?」

  房舍分前後兩進,前進是個廳子,後進是臥室、澡房、灶房所在,以天井連起來。傢俱簡樸實用,沒有華美的裝飾,卻是親切自然,加上剛入秋天,湖風陣陣,別有漁村的風味。花簡寧兒燃亮油燈,輕輕道:「後悔到這裡來嗎?」

  龍鷹笑道:「幸好仍未是悔之已晚,現在開溜仍很方便。」

  花簡寧兒冷然道:「遲了!」

  足音在後進響起,兩個年輕的漁村女郎以竹盤托著魚、肉、菜俱備的菜式,帶來他們的晚膳。兩女雖是荊布釵裙,但容貌端麗,身材豐滿健朗,青春活潑,笑容可掬,另有一股誘人遐想的清新氣息。

  花簡寧兒漫不經意的道:「康康和惠子今晚是你的女人,范爺愛幹什麼都可以。」

  看著兩人繞著擺在廳中間的桌子團團轉,佈置晚膳,飯香飄送,菜餚熱氣騰升,龍鷹心叫厲害。這種「家」的感覺,加上兩女樸實無華卻是青春灼人的美色,合起來即使以龍鷹的見慣美女,亦要怦然心動,頗有明知闖的是龍潭虎穴,也要待明天才有暇去想,趕也不願走的滋味。至於漁村的住民是怎樣來的,在眼前動人心魄的氣氛下,已變得無關痛癢。

  究竟是怎樣一個腦袋方能想出來的手段?

  龍鷹自然而然的應道:「今晚我只想寧香主陪我。」

  兩女毫無異樣神色,還不住交頭接耳的嬉笑,她們無拘無束的神態、蕩漾於廳內的笑語,驅走了舟船的勞頓。

  花簡寧兒毫不留情的道:「范爺勿要惺惺作態,像你般的男人本香主見慣了,滿口甜言蜜語,轉個身已忘得一乾二淨。不要看她們不怕男人,事實上她們都是未經人道的處子,且是純正的本族女郎,她們不但今晚屬於你,以後都是你的人,這已是接待新到總壇者的最高規格,可見對你的重視。明天黃昏她們會伴你一起到總壇去。屆時我會來接你。」說畢玉立而起,就那麼頭也不回的去了。

  兩女垂手站在一旁,齊聲轉以突厥語道:「主人請用膳。」

  龍鷹整個頭皮發著麻,生出入局的無奈感覺,又是進退兩難。這看似輕鬆隨便的接待,事實上像無形的索子般綰著他的心。一個男人不論如何狠辣無情,對將處子之軀交給自己的美女,怎都有溫柔心軟的一面,何況像自己般重情重義的人。只此一招,已教他吃不消。

  如果不碰她們,光是這點,足令大江聯懷疑自己的居心。

  臨天明時下了一場雨,雨後漁村被薄霧籠罩,雲霧繚繞,遠近景色忽隱忽現,令人幻覺叢生,感覺奇特。

  龍鷹自由自在的走出房舍,來到湖邊,剛好目送兩艘漁舟沒入遠方的迷霧裡。剛才仍在床上時,早聽到漁民們準備作業的聲音,對從未在漁村生活過的龍鷹而言,感覺新鮮愉悅。

  忽然間,他明白了漁村和大江聯的關係,對這些與世隔絕的漁民來說,大江聯是他們最可靠的交易對象。村民定時向大江聯提供食物和土產,大江聯則供應他們缺乏的金錢和物資,並提供保護。關係就是這般建立起來的,在悠長的歲月裡,變成牢不可破的依賴和信任。大江聯的志向是遠大的,從這些微細處可看出來,其最終的目的,是取大周皇朝而代之。龍鷹出道後,雖然不住打擊它,不但仍沒法動搖對方的根本,還因被大江聯成功將妲瑪安置到李顯身旁,因而處於下風。

  他能挽狂瀾於既倒嗎?來前他是信心十足,現在再不敢那麼肯定。昨夜的歡好纏綿後,康康和惠子已成為他的女人,命運亦與他掛鉤。如果他有任何背叛的行為,雖不至於將兩女處死,但卻會變成人人可染指等同妓女的可憐人,想想已教他心翳。雖明知兩女會把他睡時的夢囈亦上報,他仍沒法不憐愛珍惜她們。

  大江聯籠絡他的種種手法,該是寬玉一手安排,針對的是他突厥人的出身,力圖喚起他對民族的感情。

  龍鷹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來,心忖對著如此煙波浩渺、水天一色的美景,看多久都不會厭倦。

  在雲霧難分的朦朦隴朧裡,視野內的湖岸水清浪白,映碧疊翠,間有漁帆翩翩而過,仿似在神秘的鏡面滑行。

  先在漁村度過一晚,實是高明的一著,可擺脫任何跟蹤者,且擺明到總壇的水途會有特別措施,令他即使抵達總壇,仍摸不清楚總壇在洞庭湖的位置。

  金沙幫的分壇該已完蛋了,大江聯變得更為小心謹慎。

  花簡寧兒來到他身旁,坐在旁邊的另一塊石上,輕輕道:「對不起!」

  龍鷹一怔後朝她瞧去,美女化身為漁女打扮,配合她的風韻,自有另一番美態。不解道:「為何要道歉?我從未想過寧香主會向我說『對不起』。」

  花簡寧兒岔開不答,問道:「我說過寬公或許會相信你。你明白我為何這麼想嗎?」

  龍鷹道:「這個我明白,因他不單曉得小弟身家清白,還因急需小弟為他辦某一件事,所以事事朝好的一方面去想。但卻不明白,為何寧香主竟不相信我?」

  花簡寧兒忍俊不住的「噗哧」嬌笑,橫他一眼,道:「身家清白,虧你說得出口。不過對你的調查雖然徹底,又派人到你在貴州的出生地,但仍抓不著你說謊的證據。」

  龍鷹不解道:「既然如此,寧香主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花簡寧兒柔聲道:「男人往往在一些地方,不自覺暴露自己的本性。范爺每次和人家歡好,不論開始時如何凶巴巴的,可是真正銷魂時,總能顧及寧兒的感受,為寧兒設想,這樣的一個人,怎似是黑道上的強徒?」

  龍鷹暗裡出了一身冷汗。就在這一刻,他清楚掌握到花簡寧兒是來試探他的人,手段高明,令自己陷入溫柔陷阱仍懵然不知,還以為花簡寧兒因愛上自己,不惜向他洩露機密。

  幸好男女間的欺騙遊戲是兩面都鋒利的刃鋒,花簡寧兒騙他的同時,亦不由對他生出感情,剛才「對不起」三字,確是發自真心。

  龍鷹道:「你有這個看法,只因不明白我。」

  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道:「你們調查仍不夠徹底,漏掉了一段曾令我神傷魂斷的感情。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她最清楚。」

  花簡寧兒含笑道:「你指的是『飛賊』采薇,還是古月的小妾艾芙?」

  龍鷹心內震駭,表面當然若無其事,硬著頭皮道:「問她們哪一個都行。」

  花簡寧兒氣定神閒的道:「一個不知所終,一個則給古月親手勒死,范爺教寧兒去問誰?」

  龍鷹失聲道:「勒死了!」

  花簡寧兒聳聳肩胛,道:「古月下一個最想勒死的人,正是范爺。」

  龍鷹坐在經特別設計的船艙內。

  來接他們赴總壇的風帆,比載他到漁村來的漁舟大上一倍,性能良好,轉動靈活,船體堅固,由十二個大漢操舟。

  此時的龍鷹,對各類船舟已有一定的認識,一眼看出屬最新型的沙船,平頭方艄,最大的特色是底平船寬,具有吃水淺,阻力小,行駛平穩,能在沙灘淺水處通行的優點。一般的船多用石碇,此船用的卻是鐵錨,有錨齒可抓住泥沙,在碇泊方法上是進步了。以小觀大,從這艘船,加上在南詔用過的上等弓矢和六弓弩箭機,從而推測出大江聯不能輕視的實力。

  對於小可汗,他已生出難以壓抑的好奇心。

  船艙設在風帆中間偏船頭處,圓拱形,寬丈許,長達兩丈,如滿設座位,可容納三十至四十人。不過船艙沒設座位而是鋪以厚地席,還有供挨坐的竹枕,寬敞舒適,兩端出入口垂下竹簾,雖然透風,卻封擋了視線。兩邊左右開窗,卻以木板為窗門,以兩支木臂將窗板從底部撐往窗外去,故雖沒法透窗欣賞外面的景物,清新的湖風卻可從下方間隙處吹進來,不虞氣悶。

  康康、惠子和花簡寧兒隨他一起進入船艙,出奇地三女都席地坐在他對面,沒有人過來纏他,且神態端莊,沉默不語。

  在夕陽斜照下,沙船離開漁村,揚帆入湖。花簡寧兒燃亮掛在一角的風燈,大放光明,艙內的亮度超過了艙外漸轉昏沉的天色,充盈女兒體香的船艙變成了在視覺上封閉的小天地,香艷旖旎,只要是好色者,都會受到這迷人氣氛的感染。

  龍鷹感覺到因三女異樣神態而來的不妥當感覺,但一時又想不出在何處出了岔子,忽然間,他感應到三女的不安,這不安並沒有由身體去顯示,而是從她們的心跳和脈搏察覺出來,倏忽裡,他已掌握到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連忙裝出色迷迷的樣子,掃視三女誘人的曲線。

  果然三女都像鬆了一口氣般,花簡寧兒還向他報以鼓勵的微笑,更堅定他心中的想法。

  龍鷹暗呼好險,心忖大江聯果然不是和稀泥,處處妙著,稍一不慎立即露出破綻。在抵達總壇前,第一次到總壇去者,都被置於考驗下,過程苛刻嚴厲。

  假設龍鷹對大江聯意圖不軌,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就是查出大江聯總壇在洞庭湖的位置。

  可是在這麼一個封閉的環境,除非探頭出竹簾往外看,又或推開窗板,否則哪知身在何處?可是一旦有這些窺看的動作,給三女報告上去,對他的信任當然大打折扣。

  但若表現出因此而來的不安,亦會惹起懷疑。只有心內沒有不軌之念者,在悶極無聊下,會受到眼前活色生香的美女們的吸引,在她們身上取樂解悶。

  三女是奉有嚴令故意不逗他,還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龍鷹心中好笑,換過別人,顧著和三女嬉戲玩樂,肯定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可是他不單能心分二用,且有驚人的記憶力,加上靈耳靈鼻,只要接近島嶼或礁石,便有如目睹。

  龍鷹哈哈一笑道:「寧香主請到小弟這邊來。」

  花簡寧兒發自真心的瞇目皺鼻地拋他一個媚眼,道:「范爺想康康和惠子恨死我嗎?」

  康康和惠子各自送他一個幽怨的眼神。

  龍鷹欣然道:「老子只得一個人,當然有先後次序之分,還好我這個人最公平,保證美人兒們人人雨露均沾,個個幸福快樂。哈哈!」

  康康大吃一驚,道:「會給人聽到呵!」

  只從這句話,便知到總壇至少需時一個時辰之上,否則康康會說不夠時間歡好。

  花簡寧兒笑罵道:「不但會給人聽到,還會給人看到,這叫『人暗我明』。噢!」

  龍鷹收回弄熄風燈的手指,艙內一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在船首照明的燈光隱隱映照入簾,下一刻已響起親嘴的聲音和花簡寧兒的呻吟聲。

  龍鷹的心神則一分為二,一邊享受與三女的溫存親熱,另一邊則將魔種的神通發揮盡致,不放過船外的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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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51: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媚術高手

  龍鷹度過了生命裡奇異動人的晚夜。

  在船艙內半封閉的小天地裡,愛慾橫流,男歡女愛的熾熱情火熊熊烈燒,忘掉一切,顛倒迷失。

  可是同時他超然於肉慾的層次之外,以晶瑩剔透的靈覺,默默留神於風帆外的世界。

  艙內外的不同天地,既渾融又分離,在沒有選擇的特殊形勢下,他將分心二用的本領,推上從未有過的境界。

  在似是豐足圓滿的心態裡,他首次對假冒范輕舟生出悔意,意識到不論他如何硬起心腸,仍會不自禁對身邊的人事生出憐憫和感情,便像正婉轉承歡的三個美女。這並非對與錯、善或惡的問題,只因各為其主。罪魁禍首是高高在上策動戰爭和侵略的人。這個想法令他感到痛苦,可是現在已沒法走回頭路,只能堅持下去。

  當年想出藉另一個身份混進大江聯去時,哪想過會陷身於左右為難的處境,但他已永遠沒法回到過去,改變這個令他付出慘痛代價的決定。

  風帆在茫茫黑夜裡不住朝洞庭湖深進,操舟的大漢似正處於緊張的狀態,人人噤口不言,專心操舟。

  船體忽然顛簸起伏,遇上風浪,龍鷹的心神從動人的女體抽離,感到湖面漸漸狹窄,進入兩座對峙的島嶼之間,隨著山勢左彎右轉。

  一炷香的工夫後,沙船離開了峽道,湖面本該轉為平緩,情況卻恰好相反,沙船來到了充滿暗湧激流的湖區,不時有急浪前呼後擁的猛然撞上船身,濺起飛珠碎玉般的水花。

  操舟的大漢更謹慎了,持著長竿,撐往高高低低,從水底冒出來的礁石去。

  這究竟是洞庭湖的哪個角落呢?

  陸地和樹木花草的氣味,隨風送入他的鼻子去。

  龍鷹心中一震,終於明白為何軍方直至今天,仍尋不到大江聯總壇所在的位置。

  大江聯的總壇,並不是在湖內某一島嶼上,而是密藏在洞庭湖平疇萬頃、沃野千里的湖濱平原某一有礁石急灘作天然屏障,又有支河可達的秘處。

  風帆在內陸河不住深進,兩邊是延展的原始森林,各種熟悉的氣味鑽入龍鷹的鼻孔去,令他似回到荒谷石屋的往昔。

  在康康和惠子的伺候下,他不用動半個指頭的穿好衣服。晨光從窗隙和兩端竹簾透進來,三女重新在他對面坐好,三雙美目仍未盡褪一夜狂歡後的火熱,水汪汪的,臉頰尚隱見酡紅的動人顏色。

  雖然未能看到船外的環境,他已嗅到梨花、山茶、熏衣草、晚香玉、茉莉花、玉蘭、桂花、香樟等各類香氣,大多是需經人工栽培的花木,從而推知進入了總壇的範圍。

  誰想得到總壇竟是密藏山林裡的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勝地。

  枇杷、蜜梨、楊梅、桃、杏、柑橘各式果實的香氣,隨風襲人,龍鷹在享盡男女間的歡娛後,湧起懶洋洋的感覺,再不願去想背負在身上的任何責任。

  以他的能耐,於舟行整夜後,也不辨東西,無從掌握總壇的方向和位置。

  花簡寧兒白他一眼,輕輕道:「快到哩!」

  龍鷹伸個懶腰,斜眼睨著她道:「寧香主言行不符呵!」

  花簡寧兒嗔道:「人家怎樣言行不符?」

  龍鷹聳肩道:「一次比一次熱情,抓得小弟背上血痕密佈,不是言行不一是什麼?」

  康康和惠子「咭咭」嬌笑,春色盈目,花簡寧兒則俏臉生霞,嗔道:「還敢說,你是故意挑弄我,荒淫無道,船走多久,荒唐多久,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

  龍鷹訝道:「我剛才做的,竟不是大事嗎?」

  康康兩女聞言笑作一團,花簡寧兒差點給氣死,旋又忍不住抿嘴偷笑,登時滿艙春意。

  龍鷹笑道:「寧香主不要再騙自己了,何時再來和下屬一起修練近身搏擊之術?」

  花簡寧兒顯然對他戒心大減,白他一眼道:「最怕你來到這裡後,應接不暇,忘掉人家。」

  龍鷹打蛇隨棍上,道:「只要寧香主的心是向著我,下屬怎會不理會你?」心叫抱歉,對她是用上了愛情手段,令她不會將心底對自己的疑惑,如實上報。

  花簡寧兒欲言又止,風帆緩緩停下。

  已變成中土另一個權力中心的大江聯總壇,就在眼前。

  「百里入無徑,千嶂掩一湖。」

  河道盡處是個不規則形狀、寬逾三里的湖泊,藏在莽莽林木中,湖灣曲折多變,十多條河溪從四面八方蜿蜒而來,注入這低窪處的湖泊。湖灣遍置木構碼頭,龍鷹走出船艙,首先看到的就是環布湖週二十多艘小型戰船冒出林木之上的小截桅帆。

  漫岸碧綠,融入水清浪白的湖內,映碧疊翠,朝輝從洞庭湖一方斜照林湖,秋風漾起粼粼碧波,嫵媚迷人。

  遠方是環繞整個河湖區,高聳天際、如屏如障的石山群,山勢巍峨,怪石嶙峋,巉崖峭壁,可望而不可即,是天然的護牆,即使孫武復生,仍難從陸路攻陷此壇。

  以千計的房舍,分佈在湖岸各處,以南北兩方的房舍最密集。河道入口處築有兩座石樓,高起達三丈,緊扼通往洞庭湖的出入之道。

  從戰術的角度觀之,大江聯的總壇,只要糧食充足,物資無缺,在軍事上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一個身段優美的女子,俏立碼頭,左右各有三個武裝大漢,只看其氣度,便知是一流好手,襯得女子格外顯得嬌媚可人。

  此女身穿花邊衣裳,右衽寬長,領邊和袖口有圓圈紋,胸襟繡有紫色的花紋圖案,最有特色是將上衣的一角拉到腰部用腰帶紮緊,與鑲邊的寬大黃色禈子形成色彩協調,花紋對稱,令她更是風姿綽約。

  此女乍看該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可是龍鷹總感到她不是這般年輕,而是駐顏有術,怎麼看仍是芳華正茂的外貌。

  她只是隨便站在那裡,不知為何已完全吸引了龍鷹的心神,感覺她有種說不出來的風韻,不單耐看,且是愈看愈著迷。如此引人入勝的女人,確屬奇品。

  從龍鷹出艙的一刻,她含情脈脈的眼睛,配合著略帶羞澀的盈盈微笑,似是一往情深的迎接著他的來臨。沒有絲毫賣弄風情,而是端莊嫻雅,卻肯定沒那個男人能抵禦得住她的魔力。

  龍鷹差點忘掉追隨身後下船的三女,心中奇怪,她雖然天生麗質,身段修美勻稱,任何一方面「美女」的形容均可當之無愧,但亦沒理由在一瞥下已像干布吸水般攝著自己的心神,究竟是因她儀態萬千?還是楚楚動人的體態?

  她不僅美,還有種奇異的媚力。

  剎那間他明白過來了。

  此女不但是頂尖兒的高手,還是在媚術上宗師級的超卓人物,比起她,太平公主的師父三真妙子確是差遠了。

  花簡寧兒、康康和惠子齊向女子施禮,口呼湘夫人,向她請安問好。

  湘夫人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龍鷹,笑意似從內心傾灑出來,熾熱真誠,且是情意綿綿。輕柔的回應三女道:「范爺交給妾身款接。辛苦寧兒哩!先回家好好休息。康康和惠子返家去,做好家居的準備工夫。」

  三女應命去了。

  湘夫人來到龍鷹身邊,探出纖美的玉手,輕挽他臂膀,在他耳邊道:「輕舟隨妾身來。」

  她的語調親切自然,像早認識了他一輩子般,令人窩心舒服。嗓子更是性感誘人,有種不假修飾的野味,像預示了可在任何一刻,變成令人銷魂蝕骨的嬌吟。即使以龍鷹的定力,也差點忍不住往她擠過去,碰碰她胸脯也是好的。

  馬車在岸邊恭候,一漢將車門拉開。

  湘夫人閉上眼睛,道:「輕舟帶有一股奇異的氣味,很吸引妾身呢!」

  龍鷹聳肩道:「怎麼香?怎及得上夫人的幽香,非是香料的作用,而是發自夫人動人的肉體,想想已教小弟遐想聯翩。哈!」

  湘夫人含笑道:「輕舟不要騙妾身,你並沒有色授魂予,比其他人在定力上強勝多了。」

  龍鷹湊到她耳邊道:「夫人高估小弟哩!只因剛才坐船時,忍不住在艙內胡天胡地,洩了慾火,現時是疲不能興,夫人明白哩!」

  湘夫人將他在車門前拉停,喜孜孜的道:「輕舟的表現非常出色。你還是首個第一次見面便膽敢調戲妾身的人,令妾身終於看到些微的希望。」

  龍鷹一呆道:「希望?」

  湘夫人道:「妾身正是今次行動的負責人,你們的榮辱,也是妾身的榮辱。輕舟請登車。」

  馬車開出,沿車馬道朝東走。

  湘夫人隨口介紹道:「總壇的建築,可大分為一堡、兩壘、三城、六鎮和八閣。」

  龍鷹看著窗外的景色,聽著她悅耳的聲音,以及句與句間溫柔如枕的呼吸,仿似在湖面漾出水紋的輕風,反應道:「竟然有堡有壘,真沒想到。」

  湘夫人道:「還有很多事是初來的人從沒想過的。三城就是南城、北城和河口城。河口城等於兵署,為重兵所在,以防禦為主。南城和北城是幫眾和家眷聚居地,成街成巷,一派江南水城特色,商舖、青樓、食肆和各行各業的服務,應有盡有,與外面的城鎮分別不大,唯一的分別,是我們供應的,都是一流的貨色。」

  龍鷹咋舌道:「我的老天爺,這麼大的地方,如何在食物上保持供應?」

  湘夫人道:「這方面由六鎮之一的內事鎮負責,沃野配合大小河湖,加上洞庭湖無限的支持,我們不但可自給自足,還可以囤積糧食,以供不時之需。」

  龍鷹道:「既有內事鎮,當然有外事鎮,又是負責什麼呢?」

  湘夫人道:「有些事不宜由妾身解答,不過有關妾身的事,妾身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此女不論如何一本正經的說話,總有某種難以形容,蘊含在骨子裡的狐媚之態,令人心癢難熬,偏又感到她有著不可侵犯的高貴氣質,更怕冒犯她會帶來不測之禍。

  龍鷹苦笑道:「夫人說笑了,我才不信夫人肯把出身來歷,毫不隱瞞的告訴小弟。」

  湘夫人訝道:「輕舟因何有這個錯覺?」

  看著她細長深邃的媚眼,龍鷹灑然道:「光是『湘夫人』三字,便是從洞庭湖神話人物裡隨意拈來借用的名字,擺明是隱瞞來歷的手段,對嗎?」

  湘夫人嫣然笑道:「人人都有此疑惑,但只你一人敢直接質詢妾身,是否因你的膽子特別大呢?又或根本不知道這裡的諸多規矩戒條?」

  龍鷹往她挨過去,到貼著她香肩,感覺著因接觸她而酥麻入心的奇異滋味,涎著臉道:「與膽大膽小沒啥關係,皆因那顆是色膽。嘻嘻!」

  湘夫人湊到他耳邊,濕潤的香唇輕揩他的耳珠,吐氣如蘭若如夜寢私語的道:「答案是人家的名字剛巧叫湘君碧,沒人在旁時,輕舟喚妾身做君碧,妾身絕不介意。」

  龍鷹立被逼在下風。

  從與此女四目交投開始,兩人已展開秘而不宣的男女攻防戰,湘夫人仗的是超凡絕世的媚功妙術,他仗的卻是魔種,斗的是看誰能俘虜對方的心。勝負雖沒有明顯的界線,但在某種特殊的形勢,卻能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不知是否陷進被動,龍鷹立即感到她魅力劇增,端麗的花容即使在靜態裡亦登時生動活潑起來,驚人地吸引著他,撩人情慾,更感到世上最動人的事情,是和她一起鑽進香潔的被窩內去。

  龍鷹暗吃一驚,苦忍著被她在耳邊呼氣的逗引力。道:「我的娘!何時可和夫人共赴巫山呢?只有在那個時候,下屬方敢喚夫人做君碧。」

  湘夫人移開俏臉,招人愛憐的秀長美目一眨一眨的,美麗和媚術完美結合在一起的玉容散發著動人的光華,曲線玲瓏的胸脯輕柔地起伏,露出開玩笑般的神情,輕描淡寫的道:「在總壇,妾身從未曾和任何人上過榻子。」

  龍鷹坐直身體。離開她香肩後,竟生出失落的感覺,不由暗罵自己沒用,偏又毫無辦法,此女實在太厲害了。

  如果受不住她媚術的誘惑,失陷在她的情網裡,龍鷹不但沒法完成任務,魔功亦要大幅減退。苦笑道:「那只好待夫人日後到外面玩兒時,下屬再約會夫人。」

  湘夫人「噗哧」嬌笑,白他一眼道:「妾身只是想告訴輕舟,妾身並不是隨便的人,並沒有拒絕你呵!為何這麼快鳴金收兵?」

  龍鷹頗有她要自己去東便去東,往西便往西的沮喪感覺,曉得在第一個回合的較量,已以他敗北告終。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初戰失利,未必代表以後每戰皆北。來日方長,哪怕沒扳回平手的機會。嘻皮笑臉道:「多謝夫人指點。不知夫人在大江聯身居何職?屬何壇數?」

  湘夫人倒沒有食言,爽脆答道:「妾身直屬汗堡,位處八壇。」

  龍鷹肅然起敬道:「差一級便是最高的九壇,夠高級哩!不知小弟是多少壇級呢?」

  湘夫人掩嘴嬌笑,道:「你半壇都沒有,要待妾身將你鍛煉成材,方上報小可汗,由他親授你的壇級。」

  龍鷹尷尬的道:「夫人不可以說得婉轉些嗎?」

  今次輪到湘夫人向他靠過來,擠著他肩膀道:「輕舟心裡最好有個準備,這三個月妾身是你的嚴師,會教曉你竊奪女兒家身心的技巧手段。時間無多,妾身不但說話坦白直接,還會賞罰分明。當然!你也要對妾身坦白。」

  龍鷹咕噥道:「這也有得教嗎?」

  馬車往右轉,盡處隱見一座堡壘式的建築物,有堅固的高牆,氣勢雄渾。

  湘夫人漫不經意的問道:「輕舟曾習御女之術嗎?」

  猝不及防下,龍鷹差點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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