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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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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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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5: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一串銅錢

  小船駛離小碼頭。

  龍鷹負責划船,依柔夫人指示,轉入小湖一道支流。

  柔夫人穿上連斗篷的外袍,坐在船尾,俯視隨船槳起落打出的一個個漩渦,容色平靜。

  龍鷹坐在小船中間,兩手操槳,乘機飽覽秀色。

  柔夫人沒有看他,櫻唇輕啟的道:「范爺是個有自制力的人嗎?」

  龍鷹為之一怔,雖見她神態端莊,非是挑逗之言,仍不由心中一蕩,道:「我可以令自己變得冷靜,算否有自制力呢?」

  柔夫人道:「那就是在憤怒和狂喜的中間,不怒不喜,冷靜自若。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怒嗎?」

  龍鷹老實道:「要憤怒還不容易,想起白清仁,我立即暴跳如雷。哈!這小子是否躲在左帥壘呢?」

  柔夫人不答反問,道:「歡喜開懷又如何?」

  龍鷹想了片晌,道:「這個會困難點,因為想起能令自己開心的人或事,總會夾雜著別的情緒,例如思念,又或對不能挽回的過去的緬懷追憶。或許仍可勉強辦到,但絕不能達致心花怒放的境界。」

  小船從及時升起的水閘駛出因如閣,進入南城錯綜複雜的水網。

  柔夫人一邊指點方向,邊道:「大吃一驚又或喜出望外呢?」龍鷹差點抓頭,道:「怎麼可能,這些情緒必須由外物觸發,沒法由自己一手炮製。嘿!這正是生命動人之處。」

  柔夫人終於向他瞧來,且是美目深注,淡然道:「情緒是與生俱來的東西,雖然不由我們作主,但能成大事者,總有駕馭之力,不會淪為喜怒哀樂的奴隸。自范爺踏足水榭,一直步步為營,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又所為何事?」

  龍鷹差點給問得啞口無言。這美人兒兜兜轉轉,忽然給他一個驚奇,幾乎立即擊潰了他的情緒。心叫厲害,同時亦感到與她的距離拉近了。苦笑道:「這叫『朋友妻,不可欺』。不瞞夫人,我最見不得漂亮的女人,這幾天更特別想……」

  柔夫人截斷他,問道:「紀柔是誰人之妻呢?」

  龍鷹真的啞門無言,難道說自己是偷聽回來的嗎?

  柔夫人道:「到埠哩!」

  風月樓由一座大廳領八個四合院落組成,八院分為前後兩部分,中間是亭林魚池,分別以春、夏、秋、冬和梅、蘭、菊、竹命名,主廳擔正招牌,名為「風月廳」。風月廳一堂紅木傢俱,向門的壁上懸著刻有「風月無邊」的牌匾,兩邊懸大理石掛屏,廳內設置四組圓桌几椅,四周配置精緻擺件,雅潔有致,深富幽趣。

  八院則以水池為中心,分前四院和後四院,屋頂單簷歇山,配花邊滴水,戧角起翹,石樑柱,牆由水磨青磚疊砌,開大窗,上部花紋密集,中下部空透,引入庭園美景,采光充足,空間高爽。

  龍鷹和柔夫人的小船在風月樓後院臨河的小碼頭登岸,離日沒尚有大半個時辰,秋風拂衣,寒意襲人。

  柔夫人再沒有逼問他,逕自叩響後門環。龍鷹則暗抹一把冷汗,他的一個缺點是,見到美女會掉以輕心,防範不周。柔夫人表面看來文靜高雅,事實上卻是在玉女宗內地位不遜於湘夫人的高手,若說湘夫人仍有破綻可尋,她便是無懈可擊,其深藏不露處,連魔種也難以測透。這可是異常之事,因魔種確是神通廣大。究其原因,或許由於玉女宗的媚功術法,走的是至陰至柔的路子,柔弱勝剛強,故能避過至陽至剛的魔種靈應,不要說柔夫人,像康康、惠子或秋靈,亦令他掌握不到虛實。

  柔夫人是觀察別人情緒的高手,但因魔種潛藏和出入於生死有無的特性,像龍鷹看不透她般,她亦沒法瞧穿龍鷹,見自己似對她無動於衷,故以言語試探。他龍鷹在戒心不強下,已露出少許漏洞,令她生出疑心。

  這個女人的心智太厲害了。

  同時想到,不論因如閣或風月樓,又或襄陽的麗人院,均不是新建的,而是至少有十多年的歲月,那時精於園林建築的二姑娘沉香雪可能仍未學曉走路,可知這些建築該是出於另一人之手,此人也許就是沉香雪建築工藝方面的師父。

  門開。

  啟門婢子見到是柔夫人,不敢怠慢的領他們往見花俏娘。

  只聽名字,會以為花俏娘是個半老徐娘,實情為她非常年輕,年紀只是二十出頭,比康康、秋靈等大不了多少。一副風流模樣,優美得來帶點輕佻放浪,很對到風月場尋樂子的男人口味。最引人的不是她豐滿撩人的身材,而是波浪形披至肩上的烏黑秀髮,是龍鷹從未見過的時尚款式,估計須費上一番功夫,方能炮製出如此野性誘人的形象。

  她最能使男人顛倒的是外觀與行為不相稱,香唇粉紅,眼睛烏黑,在高高隆起的顴骨配襯下,眼角朝上斜傾,予人高傲和難以親近的感覺,偏是這麼一個本該冷若冰霜的女子,卻「紆尊降貴」的來親近你,哄你開心,誰家男兒能不受寵若驚?

  此時她正在風月廳內處理日常事務,聞報迎出門來,對柔夫人當然態度恭敬,又向龍鷹拋送媚眼兒,有節制而絕不過火,恰到好處地撩撥龍鷹的色火。

  龍鷹雖曾隨復真到過風月樓,只是隔遠看過她兩眼,未曾在近處細賞,也不由心中大讚,玉女宗一系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能迷死男人的妖艷,卻名不見經傳於江湖,掩飾得非常好。

  妲瑪夫人,會否是玉女宗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呢?

  當花俏娘和柔夫人聚到一塊兒,前者立即給比下去,這是很難清楚描述的感覺,花俏娘的美艷可令任何男人心癢,柔夫人的美腿卻是異乎尋常,使人呼吸屏止。在氣質上,花俏娘是差了一截。還有是柔夫人那雙異族的藍眼睛,與獨異處只有美修娜芙的金黃美眸可與之比擬。

  三人到風月廳東南角的圓桌坐下,柔夫人保持距離的坐到龍鷹對面,花俏娘則視柔夫人為自家人,坐到她身旁,頗有些壁壘分明的味道。

  也是因兩女坐在一起,龍鷹自然而然比較她們對自己的吸引力。

  俏婢獻上茗茶後,全退下去。

  花俏娘用似是含情脈脈的目光瞄龍鷹幾眼,淺笑道:「先請范爺恕過奴家未能親身伺候之罪,幸好奴家仍有補償范爺的機會。自莫爺吩咐下來後,奴家一直在盼范爺來哩!」

  龍鷹猛然記起,香霸說過要他到風月樓來,在一批新到尚未侍客、質素特佳的美女裡,挑出兩人作為香霸送他的「見面禮」,立即心叫不妙。自己本打定主意不會來挑選,豈知造化弄人,鬼撞神推的,自己竟送上門來。

  柔夫人有意無意地盯他。此女端莊、沉靜,氣哲雅潔至使人感到任何歪念頭,不用付諸實行,對她已屬冒瀆。但要命的是,她藍眼睛的深邃處,總長駐著火熱逼人的藍焰,能驅動龍鷹的心,激勵他去同她一起干某件絕不應該做的事。

  如此媚術,不經言語或表情的挑逗,與湘夫人又是迥然有異。

  如果給這麼樣一個女人去到了宮內,肯定會弄個天翻地覆。只要想想這個情況,從她處聯想到妲瑪夫人,會知事情有多嚴重。

  龍鷹忙道:「莫爺的好意心領了,今次小弟到這裡來,為的是復真和翠翠的事。」

  花俏娘名義上是湘夫人的婢女,但只是個掩飾的身份,在玉女宗中地位該只高不低。

  花俏娘贈他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復真有范爺這個朋友,不知要修多少個輪迴才修得到。」

  轉向柔夫人,道:「夫人是第一次到風月樓來呵。」

  柔夫人輕描淡寫的道:「范爺著你減贖身價呢!」

  花俏娘又先瞅龍鷹嬌媚的一眼,糅集了女性對男性的心儀、仰慕和欣賞,才向柔夫人道:「夫人為花俏做主。」

  龍鷹一陣心旌搖曳。

  也不知走了什麼運道,怕該是桃花運吧。這種男人求之不得的運氣,也有好壞之別,自己的桃花運應是壞事居多。

  踏足大江聯的總壇後,一直陷身玉女宗的媚術高手群裡,處處脂粉陷阱,少點功夫便萬劫不復,面對的是不能憑武力解決的挑戰。花俏娘不住賣弄風情,為的是挑起他的色心,使他情不自禁的挑選出可使他沉淪、香霸答應過的兩個美人兒。此事如何善了?

  柔夫人微聳香肩,一個微僅可察的動作,立時令她變得生動活潑,活色生香。語調仍是不溫不火,輕吐道:「一串銅錢如何?」

  花俏娘和龍鷹同感錯愕。

  若減至十兩黃金又或以下,是合情合理,也好向諸如白清仁等交代。一串十個銅錢是一兩,只夠在風月樓喝兩杯最便宜的水酒,擺明是大贈送。

  花俏娘首先回過神來,恭敬的道:「依夫人吩咐。」

  柔夫人盈盈起立,兩人慌忙隨之。

  柔夫人向龍鷹道:「幸不辱命。妾身回家哩!」

  龍鷹暗裡叫好,道:「讓小弟送夫人回去。」

  柔夫人不為所動的漠然道:「范爺給妾身留下,與花俏商量翠翠贖身的細節。」

  又向花俏娘道:「不用送我,我要獨自想一些事情。」

  言畢,頭也不回的去了。

  花俏娘親熱的挽著龍鷹臂膀,離開風月廳,踏足貫穿前四院的廊道。

  龍鷹記起她是聯內某鎮之首的情婦,給她的胸脯擠著,大感不自然,只恨對方肯以一個落地價送出翠翠,自己是無從拒絕,還要表現得歡歡喜喜的,暗裡則嘆倒楣。

  千辛萬苦送走了康康和惠子,現在又在被逼下去挑美女,正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臥底可能是世上最難當的差事,心的負擔已教他吃不消,如果多了兩個嬌嬌女,縱然是良家婦女,與玉女宗沒有關係,也是他沒法背得起的包袱。

  打定主意,看一眼應個景兒後,掉頭即走,花俏娘怎都沒法強塞兩個給他。

  「花俏不依呵!」

  龍鷹心忖老子又不是和你很熟絡,有什麼好不依的。亦知此為風月場所引人入勝的地方,男女初識,立即可打情罵俏,但因目下心情不佳,覺得刺耳。

  心情本該大佳才對。

  復真的事得到圓滿解決,還有什麼不開心的?旋即想到原因出在柔夫人的「不顧而去」,靈銳的觸覺,使他感到此女對他是毫不上心。他一向是看得開的人,可是明知對方居心不良,仍然介懷,可知柔夫人的「威力」。

  龍鷹訝道:「小弟對花俏娘做過什麼不應該做的事呢?」

  花俏娘媚笑道:「正因沒做任何事,奴家才不依呵!」

  龍鷹生出一塌糊塗的感覺,有點像搗破了玉女宗的大蜂巢,蜂群漫空來獎,擋得頭擋不了腳。橫衝直撞,最後仍是一頭栽進溫柔鄉去。

  花俏娘拉得他停步。

  龍鷹心知不妙,偏又脫身乏術,至少在表面上,是美人恩重。「來!」

  花俏娘挽著他,半強迫的右轉進入前四院之一的廂廳,遠近靜悄悄的,她又是如此風情萬種,坐枯禪的高僧怕也要俯首稱臣。

  龍鷹泛起偷偷摸摸的刺激滋味,想起前晚給小圓截著,架了去偷歡的動人情景。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須裝作受制於「種玉」媚術,被播下媚種,故沉淪慾海,武功心志因而大幅削減,讓精通邪術異法的洞玄子有可乘之機。

  出手的是洞玄子,但助攻的卻是玉女宗的媚術高手,爭相獻媚獻身,不放過任何機會。色慾陷阱一個接一個。

  「噢!」

  龍鷹給推得坐入一張太師椅去,花俏娘縱身入懷,雙手纏上來獻吻。以龍鷹的定力,亦要迷失在與她的親熱裡。

  幸好仍保得少許清明,動力卻來自柔夫人對他的吸引力。在這裡,玉女宗最厲害的兩個人,分別是湘夫人和柔夫人,接著輪到現在向自己用術的花俏娘,然後是康康、惠子和秋靈諸女。她們全是采陽補陰的高手,自己等於被逼吞服迷藥的大肥羊,任由宰割,至少她們以為事實如此。

  假如自己抵不住花俏娘的美色引誘,與她就此苟合,成其好事,湘君碧和紀柔兩女會以為已收拾了他,當然不用親自出手。可是如果自己能找到無懈可擊的借口,緊拒花俏娘,惟恐未競全功,兩女之一將被迫出手,那他便可得其所哉。

  龍鷹暗罵自己色性不改,同時又為自己這般做找到種種借口,一邊開始反攻。

  對媚功他已有一定的領悟和認識,有點像明心的女丹,看似情熱如火,實則媚心不動,愈能煽風點火,愈可一絲一絲吸納對手的精氣。

  精氣不同於真氣,失去後經長時間的精神苦修,才能一點一滴的積聚,又有可能永遠難以復元。所以媚術被視為邪功妖術,為白道武林所不屑。

  他在花俏的胴體扮作急色的摸索,魔氣悄悄入侵,目的在擾亂她媚功別走蹊徑的運作。

  不片刻,花俏娘逐漸失控,高起的雙顴燙熱起來,神志漸轉迷糊。

  龍鷹知是時候,使個手法。

  花俏娘嬌軀劇顫,整個人虛虛蕩蕩的。

  龍鷹摟著她站起來,道:「要過兩天才成,昨天我受的內傷仍未痊癒。嘿!傷好了再來找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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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5: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異國絕色

  不論翠翠或其他姑娘,起居處均不在風月樓內,而是半里許外,遠離鬧市、一排臨河而建的平房。水路往返,非常方便。

  花俏娘與龍鷹在宅舍後登岸,進入居中最具規模的宅院,在主廳正中的圓桌坐下。

  一個叫文嫂的中年婦人,領著兩個俏婢來招呼他們。花俏娘逕自拉著文嫂到一邊說了一番話後,文嫂領命離開,花俏娘回到龍鷹旁,以幽怨的眼神橫他一眼,道:「花俏是真的不依呵!」

  龍鷹今次信了她大半,他雖然未曉得破她媚功之法,卻擾亂和削弱了她的「媚心」,失守下再控制不住,被他挑起慾火,故有感而發。

  兩個丫頭知機的退往廳外。

  耳聽八方下,燕語鶯聲從周圍宅舍處收入耳鼓內去,心忖這裡該是南城內聚集最多美女的地方,佳麗們由塞外遙遠的國度被送來這裡,本該是生不如死,可是龍鷹耳中聽到的,卻是輕鬆的生活氣息,可見香霸對旗下的生財工具,確有一套有效的駕馭手段,否則人人哭得兩眼紅腫的去招待客人,生意怎能愈做愈大?

  龍鷹笑道:「上次的不依,難道是假的嗎?」

  花俏娘玉頰生霞,嗔道:「那是親熱前的不依,現在是親熱過後的不依。今晚花俏要范爺陪人家,你不肯留下來,花俏隨你回家去。」

  龍鷹差些兒招架不住,美女總能令人心軟,何況是像花俏娘般騷媚入骨的大美人。不過他早有定計,見招拆招的道:「唉!你道我不想嗎?可是內傷未癒,且傷的是氣脈,最忌酒色,花俏乖點兒好嗎?」

  花俏娘道:「諸多借口,花俏知你在騙人家。」

  龍鷹曉得漏洞所在,補救道:「本來只些許內傷,並不放在我范輕舟心上,殺人後我更特別想女人。可是昨晚野火場之戰後,我與美人兒廝混相親之時,卻出現精元損耗之象,幾乎是無法歇止,幸好仍能懸崖勒馬,可是後來去找高奇湛動手,竟然後勁不繼。他奶奶的,肯定是湘夫人在我身上弄了手腳,她派康康和惠子來伺候老子,打從開始已是居心不良。小弟和她往日無怨,今日無仇,還有師徒名義,竟然來害我。」

  花俏娘秀眉緊蹙,道:「范爺說得太複雜了,奴家不明白呵!」

  龍鷹心忖你肚子裡明白便成。好整以暇的伸手捏她臉蛋,悠然道:「在這裡,很難找到如美人兒你般可傾吐心事的人。唉!現在我是舉目無親,當然是除你之外。真想一走了之,永遠不回來。」

  花俏娘大吃一驚道:「千萬不要向任何人說,這兩句話等同叛幫,清仁公子和他手下的二十八宿高手,更有對付你的理由。怎會舉目無親呢?除花俏外,柔夫人不也是全心全意去玉成范爺的心願嗎?」

  龍鷹見好就收,目的是分花俏娘心神,令她打消苦纏之意,連消帶打下,乘機問道:「是不是白清仁那小子親身來說項,要美人兒放翠翠隨夫羅什那混蛋到野火場去?」

  花俏娘為難的道:「奴家不可以說呵!」

  龍鷹挨過去吻她香唇,點頭道:「這個小弟是明白的。」

  足音自遠而近,龍鷹一聽便知除文嫂外,尚有六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心叫救命。這比花俏娘更難應付,且後果不是一晚半晚可以了事,唯一想到的辦法是拖延之計。香霸此招很絕,明知他因復真和翠翠之事,不得不到風月樓來,故不愁他不入圈套。

  最爽脆利落的應付方法,是斷言拒絕,但完全不合常情。范輕舟從來非是好人,貪財好色,因而才會在青樓弄出人命。香霸拿得出來讓他挑選的美女,肯定個個人間絕色,他不起心才怪。

  剛才向花俏娘說的一番話,一石二鳥,為自己的拖延之計先紮下根基。

  明白自己的處境是一回事,好奇心又是另一回事,龍鷹忍不住瞪大眼睛,注視廳子的正大門。

  美人兒終於裊裊婷婷的來了,似沒有刻意打扮,可是六個年輕漂亮的少女,人人衣色發裝有異,像將雨後橫過天空的彩虹帶進廳子裡來,香風直送進他的鼻端去,灼熱的青春氣息,撲人而至。

  龍鷹定睛瞧去,腦際轟然一震,看到的只有一張臉孔,勾起了久遠得像前世輪迴般的記憶。

  在人的一生裡,某些時刻的記憶,在其他記憶漸轉模糊時,仍是歷歷在目。又有一些記憶,密藏在心底深處,被勾起時,方知道當時的印象和感覺是那末深刻難忘。

  當年為躲避敵人,他溜往于闐去,遇上池上樓,還因跟蹤他闖入有天竺女郎表演歌舞的場所,目睹天竺艷色和別具一格、奪人心魄、充盈神秘宗教色彩的舞蹈。猶記得其時忘了池上樓,心迷神醉的一意觀賞。

  映入眼簾的,正是姿色不在于闐帳棚內天竺舞女任何一人之下的天竺少女,苗條、嫻秀,天真火熱的大眼睛驚人地吸引人,輪廓如從晶瑩的大理石精雕細琢出來,不施任何脂粉,已是巧奪天工、眉目如畫,那種異國情調的絕色,以龍鷹的見慣美女,亦為之傾迷。

  他忘了花俏娘正在注視他,像整個天地只剩下他和眼前的天竺美女,其他再不重要。

  花俏娘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他扯返冷酷的現實裡,輕輕道:「她的名字叫玲莎,是來自天竺的美人兒,范爺真有眼光,今次這批美人兒裡,數她姿容最出眾,歌舞更勝翠翠。」

  龍鷹痛苦得想自盡,他強烈地希望可救她脫離苦海,永遠保護她、珍惜她,但亦會因她洩露真正的身份。眼前的各國佳麗,自幼受訓,等於香霸派出的另類臥底,是燙手熱山芋。只恨理智是一回事,情緒又是另一回事,看她一眼已中了毒。

  她的氣質引人入勝,靈巧伶俐,含情脈脈的烏黑眼睛,略帶羞澀的笑容,仿似在見到龍鷹的那一刻即陷入情網。

  龍鷹心忖,未來的事未來再想。湊往花俏娘的小耳道:「只選她一個,暫時仍由花俏大姐看顧她,待小弟內傷痊癒,才來迎她回家。」

  說畢立即開溜。

  龍鷹神魂顛倒,又興奮又苦惱,既罵自己又罵香霸的回到因如閣附近的大街處,羌赤和復真正等得不耐煩。

  隔遠向兩人打出成功的手勢。

  復真現出不敢相信,又是驚喜若狂、夢想成真的表情,使龍鷹聯想到風過庭緊握著仍在滾流河水裡的月靈雙手的一刻,想起風過庭在「死亡之海」造的夢,想起命運,想到仙門。

  就在這一剎那,他「清醒」過來。

  從在水榭見到柔夫人的一刻開始,他的心神受到柔夫人吸引,逐漸轉移和集中到她的身上。這個過程是緩慢和不自覺的。划船到風月樓的水途,他的魔種進一步被她的媚術所制,雖未失靈明,但已產生出非得到她不可的熾烈情緒,至她遽然離開,立陷失魂落魄的下風劣境,更被花俏娘的肉體激起情慾,心神失守。能力保不失,全因曉得對方的陰謀手段,明白若欲得到湘夫人或柔夫人,絕不可和花俏娘苟合偷歡,這絕非高尚的理由,可見他的魔種抵抗不了柔夫人至陰至柔的可怕媚功,還以為一切如常,純因色心作祟。但當六女魚貫入廳讓他挑選,他僅有的一點靈明終於崩潰,完全被天竺女郎奪掉魂魄,勾起深藏的情緒,對玲莎生出沒法抑制的愛憐之意。幸好他靈智雖失,卻仍因早已定下方向,就憑那點僅餘的意志,逃命似的溜出來。

  剛才從復真的反應,引發出連串的聯想。當從命運聯想到仙門,他受制的心神終於破繭而出,與更廣闊和超越的意、識結合,掙脫了柔夫人加諸他身上男女熱欲的枷鎖。

  一時間,周圍的人聲、車馬聲、河水流動的聲音,潮水般湧入他兩耳之內,他從心魔脫繭而出,重新接觸到身處的世界,如夢之初醒。

  龍鷹心呼厲害。

  玲莎肯定是玉女宗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弟子,甚或湘夫人和柔夫人的接班人,自己現在是半隻腳踩進她的溫柔陷阱去,也不知如何了局。

  羌赤向來到身前的龍鷹訝道:「范爺的臉色為何忽然變得這般難看?」

  龍魔心忖今次的失手,對自己衝擊之大,若如那次見罷席遙後去找仙子時的情況,否則憑他潛藏的魔種怎會將心意寫在臉上?深吸一口氣,回復常態,微笑道:「只是小事。」

  轉向復真道:「成功了!」

  復真緊張的問道:「肯減多少?」

  龍鷹豎起十個指頭。

  羌赤失聲道:「減十兩金這麼多!」

  復真不知該歡喜,還是失望,苦惱的道:「怎拿得出五兩金子呢?」

  龍鷹心不在焉的道:「是十錢。」

  他的口和兩人說話,心中想的卻是受媚功所惑的情況,假如「魔種」等於一支軍隊,那「道心」便是主帥,主帥被制,下面的兵將,不論如何驍勇善戰,仍要吃敗仗。

  羌赤和復臭一起驚呼道:「只肯減十錢?」

  龍鷹收攝心神,笑道:「是減剩十錢。翠翠正在收拾行裝,候你去接她回家。」

  復真彈上半空,喜極狂呼,引得路人側目,以為他發了瘋。

  龍鷹現在是和光陰竟賽。

  當突厥大軍全面入侵中土時,誰準備得更好一些呢?

  默啜正全力攻打突騎施,他則在暗裡籌劃遠程奔襲「賊王」邊遨的軍事行動,拖默啜的後腿。此為關鍵的一著,否則回紇的獨解支危矣。

  若突騎施被征服,獨解支勢成默啜下一個軍事目標。

  黠戛斯與回紇唇齒相依,可是黠戛斯位置偏北,地大人稀,七地絕大部分是山區,不利行軍,好處是外人難以入侵,壞處是回紇人有起事來,難以支援。若在默啜的支持下,「賊王」邊遨在回紇境內取得立足點,薛延陀馬賊的不住壯大,將代表獨解支不斷的被削弱,一俟時機來臨,征服了突騎施的默啜對回紇和鐵勒部來個三面強攻,黠戛斯在遠水難救近火下,獨解支將難逃亡國滅族的大禍。

  回紇之於突厥,等於吐谷渾之於吐蕃,一旦落入默啜之手,塞外和西域諸國將只餘投降的分兒,黠戛斯除龜縮極北外,再無他法。在那樣的情況下,默啜再沒有後顧之憂,且擁有近乎無限的人力物力,在吐蕃元氣未復、沒本錢干涉下,全面入侵中土。

  龍鷹正因看穿此點,遂定下殲滅薛延陀馬賊的大計。

  回紇的情況一如大江聯,前者乃默啜的心腹之患,而大江聯就是大周皇朝一個暗裡不住生長的毒瘤。

  要割除這個毒瘤,需要的是完美的計謀,武力只是不可缺的後盾。

  就看誰能先一步去掉勝利之路上的最大障礙。

  龍鷹坐在香居內的偏廳,享受家居式的伺候,心內思念紛紛,目的卻在提振精神和鬥志,以應付在大江聯總壇內層出不窮的挑戰。

  送了復真和翠翠返右帥壘後,為了想見弓謀,到了民宅香居來,這裡正是他的避難所,提供的是家居的溫暖。

  弓謀來了,在他身旁坐下,眾女知機的避席。

  龍鷹扼要的將過去兩、三天的事告訴弓謀,指出那不知名的九壇級高手是白清仁,與手下的「二十八宿」人物,形成一個可怕的暗殺集團,又特別提起柔夫人,看弓謀可否就這方面提供資料。

  弓謀聽罷,沉吟好一會,道:「該是楊清仁才對。」龍鷹訝道:「你聽過他嗎?」

  弓謀道:「聽爹說過,想不到他竟是九壇級裡那秘而不宣的人物,他是唐初開國時曾顯赫一時的『影子刺客』楊虛彥的孫子,想不到長大後仍是操祖父的故業。」

  龍鷹道:「楊虛彥是誰?」

  弓謀道:「楊虛彥乃『邪王』石之軒的另一個弟子,武功不在寇仲和徐子陵之下,後於『玄武門之變』在寇仲、徐子陵、侯希白和跋鋒寒的連手下伏誅。此人與香家和大明尊教關係密切,練成《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裡最厲害的功法,又和李淵的董妃私通,使董妃生下他的兒子。後董妃離開李淵,返回洛陽定居。據傳楊虛彥是大隋原太子楊勇之子,至於是否事實,則難以考究究」

  龍鷹咋舌道:「竟有如此人物。」

  可以想像當年寇仲等人和楊虛彥間的龍爭虎鬥。

  弓謀續道:「我之所以對他的名字記憶特別深刻,是因魔門綰綰外最厲害的另一個女人白清兒,來找香霸之父香感秋,請他不惜人力物力,務要找到董妃之子,而家父正是由香感秋指派負責此事者。後家父終不負白清兒之托,但之後的事便不清楚了,看來楊清仁該是被白清兒收為徒弟,培育成今天這麼樣的一個人。」

  龍鷹點頭道:「如此看,《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落入了白清兒之手,她創立『玉女宗』還不夠嗎?為何這麼著緊楊虛彥的後人?光是楊勇之子的身份,不足以解釋她的行為。大隋已是煙消雲散的事,不具有任何號召力。」

  弓謀傲然道:「范爺這個疑惑,恐怕香霸亦解不了。爹是從白清兒鑒貌辨色、字裡行間猜出來的。白清兒肯定深愛楊虛彥,這於魔門來說是大忌,但愛情這東西是不可理喻的,是如此便如此。閒話兩句,爹遇上白清兒時,她已是六十開外,可是外表怎看也只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明艷照人,令人難以相信。」

  龍鷹不由想起武曌,笑道:「你爹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弓謀嘆道:「她該是爹最難忘懷的女人,想想現在的湘夫人,可猜想白清兒當年的風采。」

  龍鷹道:「柔夫人又如何?」

  弓謀訝然道:「我還是首次聽到香家有這麼一個藍眼睛的女人。」

  龍鷹道:「柔夫人是香家的秘密武器,專門為香家訓練特別出眾的女子,再以之為美麗的工具。現在愈來愈清楚了,玉女宗已和香家結合,對大唐展開報復,目標是捧楊清仁登上帝位,與小可汗是合作夥伴的關係。難怪小可汗拿楊清仁沒法。」

  弓謀道:「最近還有兩件大事,震撼著大江聯總壇的領導層。」

  龍鷹精神一振,問道:「究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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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6: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不宜久留

  弓謀道:「第一件事,發生了一段時間,就是在女帝、中土武林大力掃蕩下,魔門竟然尚有漏網之魚,且是魔門兩個頂尖級的元老輩人物。這兩個人厲害至極,竟敢公然現身,到襄陽去行刺李顯,且在大批白道高手和官兵重重圍困下,從容脫身,丟盡了白道武林和官府的面子。最令人驚異的是武林和官府事後雖發動所有力量,仍沒法再尋到兩人行藏的蛛絲馬跡,由此可見這兩個人是多麼了不起。」

  龍鷹心忖找得到才出奇,因為根本並不存在。本沒什麼興趣,又知弓謀精明過人,不得不多問一句道:「這邊對此事有何看法?」

  弓謀道:「我們是既震駭又興奮,頗有節外生枝的感覺,不過未見其利先見其害,現在外面風聲鶴唳,情況緊張,累得大江聯偃旗息鼓,事事不敢張揚,免致被殃及池魚。」

  龍鷹道:「這兩個漏網的魔門高手,姓甚名誰?」

  弓謀道:「這個就不清楚,我是與兩個七壇級的人閒聊時,聽回來的。」

  龍鷹問道:「另一件又是何事?」

  弓謀雙目放光的道:「另一件新鮮熱辣,昨天才傳來消息,『嶺南四大天王』的其中之一,被人在鬧市行刺,且被斬下首級,刺客單獨行動,成功後安然脫身。」

  龍鷹道:「這個人與大江聯有什麼關係?」

  弓謀道:「精采處就在這裡,所謂的『四大天王』,事實上是嶺南最大的四個人口販子。這個被斬頭的叫謝伏,是大江聯在嶺南的主要合夥人,是與香勒狼狽為奸的結拜兄弟。」

  龍鷹暗想難怪香霸要匆匆離開,將對付自己的責任交給柔夫人。驀然想起一事,問道:「殺謝伏者是男還是女?」

  弓謀道:「這方面就不清楚,我是只知大概。聽說刺客最令人驚異的,是雖身中多招,仍能像個沒事人似的,以迅疾無倫的身影,連傷十多人後,突圍逃走。」

  龍魔心中一震,終於曉得剌客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花間美女。忙道:「大江聯有何應對的辦法?」

  弓謀皺眉道:「這個並不清楚,但極可能交給楊清仁去處理,因為我見到有幾個二十八宿的人物,今早乘船離開。」

  龍鷹恨不得立即脅生雙翼,飛往嶺南去,和夢蝶一邊談情,一邊大宰人口販子和對付楊清仁。他當年與花間女設計對付法明和莫問常時,建立了一套聯絡手法,比任何人更有找到她的機會。

  再談一陣子後,兩人各自離開。

  龍鷹一覺醒來,心中充滿愉悅。

  昨夜他夢到花間女,先是夢見一道一道的門,各式俱備,他將門逐一打開,終於在最後一道門內見到她,伊人坐在一個棋盤前,棋局進行了一半,他想看清楚點時,醒了過來。

  唉!是離開的時候了。

  在這裡再待下去,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動輒還被揭破身份。不過怎也要待至月會之後,看能否幹掉洞玄子,為花簡寧兒報一點仇。罪魁禍首當然是小可汗。

  自聽到有關夢蝶的事,對她的思念,宛如從沙漠湧出來的地底甘泉,沒法遏抑。

  飛霞閣闃無人聲,外面傳來秋蟲的鳴唱,令他想起荒谷小屋的歲月。過去像落在手掌裡的一撮沙粒,不管你如何努力握緊,仍會從指隙間漏走,包括痛苦和歡樂。

  他從床上坐起來,忽有所感,那是單槍匹馬的感覺,不單是指他現時的特殊情況,而是泛指整體的現狀。不論你有多少戰友和支持者,但是,最後還是單獨一個人掌握著關鍵和秘密,其中的錯綜微妙,由於別人缺乏他的親歷其境,是沒法完全掌握和明白的。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孤獨。

  為何以前從沒有過這般的感覺呢?原因或在於過去十多天在大江聯的經歷,知得愈多,想法會不住改變,甚至迷失,且會將個人的感情投進去。

  光是如何說服女帝同意他的看法,認同他的手段,便非常頭痛。武曌絕不會如他般同情和憐憫大江聯內的任何人,而一律視為叛逆或外敵。

  如果他是鐵石心腸的人,一切不成問題,問題在他不是這種人,受著感情的支配。

  湘夫人的聲音從外廳傳進來,道:「徒兒快起床來見師父。」

  龍鷹在湘夫人對面坐下,道:「徒兒要溜了!」湘夫人美麗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他,道:「溜到哪裡去?」

  龍鷹聳肩道:「當然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再不走怕有錢也沒命去享受。」

  湘夫人白他一眼,道:「真誇大!更是倒轉來說,你才是那個使人沒命去享受的人。」

  龍鷹笑嘻嘻道:「做師父的,最重要是須以身作則,明辨是非黑白。被小徒幹掉的那個小子,叫害人終害己。哈!師父勿以為小徒在開玩笑,我今天立即走,如果師父不給小徒安排舟船,小徒泅水也要離開。」

  這叫以退為進,一方面令對方不懷疑自己對月會另有居心,且可爭取早些兒離開。趁武曌以為他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溜往嶺南去與花間女並肩作戰。湘夫人不悅道:「還要胡鬧,你當是小孩子玩遊戲嗎?」

  龍鷹攤手道:「留我在這裡,有什麼意思呢?」

  湘夫人差點語塞,沒話找話說的道:「你至少該待寬公回來後,才做決定。」

  龍鷹奇兵突出的道:「師父和柔夫人是什麼關係?」湘夫人雙目殺機一閃即逝,冷冷道:「你說話要檢點,不要胡言亂語。」

  怒氣從龍鷹心底裡湧出來,源自對人性醜陋一面的憤慨,光火道:「你當我是第一天出來混嗎?柔夫人與你雖在作風上有出入,媚術卻是如出一轍。我也不知走了什麼運道,第一天已踏入你們精心佈置的溫柔陷阱,我寧願面對的是真刀真槍,也不願對著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召我到總壇來就是要害我嗎?一個是這樣,另一個也是這樣。」

  湘夫人不嗔反笑,柔聲道:「幹嘛發這麼大的脾氣?柔夫人又怎樣害你呢?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子,昨天她幫了你一個天大的忙,還冒著開罪白清仁之險,你晨早起來便已派她的不是。」

  龍鷹曉得她是以柔制剛,他卻是得理不饒人,原因在他是真的想立即離開。唯一可令他留下來的,是要在月會上擊殺洞玄子。但不論他對自己如何有信心,在見過洞玄子後,心中清楚成功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他怎都不能像對付薛懷義般,斬下他的首級,即使能重創他,亦難以在眾目睽睽下不留手的置他於死地。一個不好,被他邪術所制,便是陰渠裡翻船,毫不划算。

  倏忽間壓下怒火,晉入魔種之境,沉聲道:「問得好!表面看,柔夫人對我好得沒話說,便像師父,派康康來對付我,還說什麼禁不起她的哀求,事實上卻不知在我身上弄下什麼手腳,這方面,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接著大老闆指使他的二女兒來害我,令我整天熱欲難熬,更抵不住你們邪門的異術。因著復真的事,你們根本不愁老子不自動送上門去,故此前晚師父親自出手,逼復真交出翠翠,又不見你如此對付夫羅什那小子?柔夫人一見小弟,立即施展媚法,目的就是要將玲莎安置到我身旁,對我肯定有害無利。雖然我仍弄不清楚你們這般做的目的,卻清楚不會是好事。你給我通知花俏娘那騷貨,對玲莎,小弟是無福消受,敬謝不敏。」

  說畢這番話後,整個人鬆弛下來,過去幾天的緊張和不安,像滔滔大河般傾洩了。

  自花簡寧兒葬禮之後,支配他的是情緒而非理智。直至剛才一刻,還一心想殺死洞玄子,因只有如此方可減輕心中的內疚,但這卻是不切實際的想法,除非將他和洞玄子關在同一個籠子裡作困獸鬥,否則要殺洞玄子便如殺席遙或法明般的困難。奇怪的是這個想法在過去多天裡一直支撐著他,令他感到留下來是有意義和作用的。

  昨天中了柔夫人的媚術,有著當頭棒喝的效果,使他回復理智,曉得不單有吃敗仗的可能,且絕不可以感情用事。花簡寧兒之死對他的打擊既深且重,令他陷於情緒大起大落的波動裡,還刻意尋歡作樂,麻醉自己。幸好終於清醒過來,不再囿困於私人恩怨中,而是以大局為重。

  此地已是不宜久留。

  在如今的情況下,忽然要走。道理是說不過去,幸好還有最後一招,就是耍無賴。

  湘夫人斂起笑容,道:「高奇湛和你說過什麼話?」

  就她一句話,龍鷹明白過來,大江聯情況的複雜,的確出乎想像之外。

  難怪寬玉曾說,湘夫人的行為,他和小可汗有時亦管不到。

  以小可汗為首的漢人派系,實則由兩大集團結合而成,一為小可汗台勒虛雲及其一手提拔的高奇湛,以及下面的將兵。小可汗之所以能坐穩大領袖的地位,是因為默啜只信任他,沒有他們父子,大江聯根本難以成事。

  另一為玉女宗和香霸的邪惡世家結合而成的集團,由香霸、楊清仁、湘夫人、柔夫人等人主事。

  如果他沒有猜錯,台勒虛雲並沒有當皇帝的野心,故自稱為拓荒者。不論智慧武功,雄才大略,他也是高高在上,更看透世情,不將世間的權力名位放在心上。可是造化弄人,命運偏將他擺在這樣的位置上。不過只看他親自下令殺死花簡寧兒,便知感情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凡阻擋在他拓荒路上者,他絕不留情。

  正因他是這樣的一個人,超卓如高奇湛者,方肯為他所用。台勒虛雲正是唯一能凝聚各大派系的人物,才情武功,均足以服眾。如果能殺死他,大江聯肯定分崩離析。

  不過如此誘人的想法,只能在腦袋內轉轉,小可汗像法明和席遙般,令龍鷹沒有半分把握。即使台勒虛雲肯和他單打獨鬥,決一生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經弓謀向他透露楊清仁的底細後,龍鷹對此子有著全新的看法。

  他不清楚楊清仁的祖父楊虛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只知是須勞動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和侯希白四人連手方殺得死的厲害人物。如此人物,像台勒虛雲般,絕不甘於平凡,以他大隋皇族之後的身份,其目標當然是要將失去的東西取回來,那就是皇帝的寶座。

  白清兒既深愛楊虛彥,又千辛萬苦去尋他的後人,且培育成材,正是想完成楊虛彥的未竟之願。

  要做皇帝的是楊清仁。

  憑台勒虛雲洞悉一切的智慧,沒可能不清楚這個情況,而他肯與楊清仁共舉大事,是同意了讓楊清仁來當皇帝,而他只是造皇者。

  至於香霸,則秉承家族的使命,東山再起,將他的邪惡事業擴展至中土的每一個角落,成為操控國家,無名卻有實的皇帝。

  大江聯以趙德言、席應和白清兒傳承下來的魔門為骨幹,因應時勢的變化,與以往的魔門已是迥然有異,且統一在同一個目標下。

  像洞玄子般的魔門高手,才是中土魔門的漏網之魚,成為小可汗與楊清仁和香霸溝通的橋樑,現時洞玄子因臭味相投,傾向香霸和楊清仁的一方。

  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有了這樣的明悟後,立即豁然貫通。

  台勒虛雲並不想殺他,要殺龍鷹的是香霸。香霸看來亦不是只殺他那般簡單,而是透過洞玄子的邪術,配以媚法,將龍鷹控制在手裡,做他的工具,故而不惜出動柔夫人。

  所有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掠過心頭。龍鷹回復嘻皮笑臉,道:「師父不要岔到別處去,比對起來,高帥對小徒更坦白直接,不會像師父兜兜轉轉,口不對心。」

  湘夫人大嗔道:「我如何口不對心?」

  龍鷹好整以暇道:「那師父來告訴我,小徒應否繼續執行『飛馬任務』?」

  湘夫人沒好氣的道:「還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嗎?」

  看著眼前明艷照人的女人,雖明知她和香霸合作無間,可是當想到她和楊清仁糾纏不清的恩怨情仇,也禁不住心生憐意。她真的全心全意捧楊清仁做皇帝嗎?抑或只因師命難違?無論如何,她已是泥足深陷。

  湘夫人有種魔力,就是令人不論如何恨她,可是和她在一起時,總有一種甜蜜的滋味,使你忘掉她暗裡的所作所為。

  龍鷹攤手道:「既然如此,為何又千方百計來害老子?他奶奶的,你當老子是易吃的嗎?小可汗親口向老子證實,這叫做權力傾軋。白清仁憑什麼使得動花俏娘,因為他的權力比你更大,甚至不放小可汗和高奇湛在眼內,我行我素。你若是真的認為老子是『飛馬任務』的最佳人選,沒有老子不行,阻止不了亦該來警告我。勿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南城、北城有何風吹草動能瞞得過你?你昨夜親自下令,逼復真送翠翠回風月樓去,已傷透了我的心。你當老子不清楚嗎?沒有事情比得到商月令更重要,她是當大戰來臨時,取得襄陽的踏腳石。如此重要的東西,你們絕不容落入我們突厥人手裡。師父和小徒間的矛盾,是永遠不能化解的。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便走,天王老子也沒得商量。你不和小可汗說,老子自己去和他講。」

  湘夫人斂起笑容,嚴峻的看著他,一瞬裡,現出既驚異又憤怒的眼神,馬上又將自尊心受到委屈所引起的憤惱抑制住,俏臉泛起龍鷹從未從她處發現過的神情,有點冷漠,其中又帶著深深的疲倦。淡淡道:「范輕舟!你知否自己正徘徊在叛幫的危崖邊緣?」

  龍鷹雙目魔芒遽盛,冷笑道:「是又如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你奶奶的,忘記了老子的綽號叫『玩命郎』嗎?給老子告訴小可汗,我午時到汗堡見他。」

  接著猛地起立,回復笑臉,道:「現在小徒到南城和我的眾多相好道別,希望只是生離,而非死別。」

  哈哈一笑後,揚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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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帥壘風雲

  龍鷹策騎飛箭,朝二帥壘奔馳。

  他剛到南城去,表面上是到賣醉軒向苗大姐等道別,又到香居去,真正的目的是與弓謀碰個頭。在時機未至前,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何況弓謀對香霸現時的情況並不清楚。

  弓謀的情報,雖與一般的道聽塗說有很大的分別,但大多仍是聽回來的,離機密還有段距離,容易混淆事實真相,像有關楊清仁的事,都算到高奇湛身上去,令龍鷹對高奇湛生出誤會。

  人的確很奇怪,以前沒想到離開時,會安於現狀,可是此念一生,像燎原的野火般,使龍鷹不願耽擱半刻。左壘在望。

  龍鷹到左壘去,是要歸還飛箭,順道向使他心生敬意的高奇湛話別,縱然將來對壘沙場,可是際此一刻,他仍視高奇湛為朋友。不由想到未來在某一天,他或許要射殺飛箭,心中的哀傷無奈,令他的心扭出血來。

  壘門大開下,龍鷹飛騎直入。隔遠看到帥壘中央的大廣場人影幢幢,還傳來射箭和兵器交擊的聲音。

  他心忖已近正午,看來是在晨操之後,高奇湛和他的人仍在練習,直至此時。如此秣馬厲兵的戰士,絕不可輕視。

  離廣場尚有二千多步,他放緩馬速。看到高奇湛了,他雜在十多個立在廣場邊緣處的人裡,聞得蹄音,他和身邊的人目光齊朝龍鷹投過來。

  其中兩道目光,如有實質般打量著他,令他從心底生出寒意。

  他看到楊清仁了,不用任何介紹引見,他已肯定是這個『影子刺客』楊虛彥的後人。楊清仁隨隨便便的站在高奇湛身旁,與高奇湛高度相若,一襲青衣儒服,打扮得像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公子哥兒,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強橫氣勢,逼人至極。

  他的眼神懾人,深邃機靈,精光內斂,用神時電芒隔空射來,像黑夜裡亮著的明星,又略帶憂鬱,有一張多情善感的嘴,頭髮柔軟卻濃密,其外相一點不被高挺俊偉的高奇湛比下去,反多出點瀟灑自如的動人意態。從任何角度看,都感覺不到他是好與鬥狠之徒,且是冷酷無情,但龍鷹已清楚掌握到,楊清仁的出現並不是偶然的,而是收到他要離開的消息,專誠在此恭候他的大駕。

  轉瞬抵達廣場,龍鷹躍下馬來,牽著飛箭朝十多步外的高奇湛和楊清仁走過去。哈哈笑道:「小弟是來還馬哩!」

  高奇湛向他使個眼色,朗聲應道:「飛箭注定是范兄的坐騎,何用還我?來!讓高某為范兄引見幾位兄弟戰友。」

  龍鷹牽馬立定,目光投往楊清仁。

  與楊清仁筆直高聳的鼻管和稜角分明的嘴唇,形成鮮明對照的深邃眼神,正坦然回敬龍鷹的目光。龍鷹可以感覺這種若無其事的目光後,還隱藏著很多東西,可是他整體形成的魅力,很易令人忽略了他的危險性,這也是一個超級刺客必須具備的特點,當想到他博通天文術數,危險的感覺更趨強烈,楊清仁愈發深不可測。

  龍鷹不單看不穿他武功的深淺,也瞧不破他的胸懷。至少在外相上,他絲毫不露內心的端倪。

  如此人物,確有爭霸天下的本領,難怪能與台勒虛雲平起平坐,自作主張而不受責。

  當高奇湛介紹他「白清仁」的名字,楊清仁落落大方現出一絲友善的笑容,抱拳作揖。此時龍鷹眼內只有他一個人,耳鼓迴響著他的名字,雖是仍對其他人逐一還禮,但都不放在心中耳裡。

  龍鷹瞧著楊清仁的同時,楊清仁亦以他安詳的、洞察肺腑的目光默默審視龍鷹,他的眼神看似不凌厲,可是龍鷹偏感到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的,像受刑一樣。

  這是什麼功法?

  就在這一刻,他生出明悟,楊清仁不但得到與綰綰差不了多少的白清兒的真傳,且傳承了祖父楊虛彥的絕學,更是真正將《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融會貫通的人。他奶奶的,未交手已曉得楊清仁的武功,不在妲瑪夫人之下。

  楊清仁最可怕處,是他身負三家絕學,卻能深藏不露,若非龍鷹身具魔種,休想能生出感應。

  高奇湛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范兄似有告別辭行之意,何事這般來去匆匆?」

  龍鷹從未發一言的楊清仁轉往高奇湛處,見他滿目憂色,知他關心自己,心中感激,微笑道:「我這人慣了漂泊生涯,現在即使變了個生意人,仍少有留在一地超過十天。更何況小可汗有任務派下來,須到外面去完成,下次回總壇再和高帥把酒盡興。」

  廣場上練習騎射的數百人都放慢手腳,目光頻頻往他們這堆人投過來。十多人裡,有幾個該是二十八宿的人物,他們隱藏和偽裝的本事與楊清仁差遠了,眼內不時殺機閃現,充滿仇恨。

  高奇湛未來得及回答,楊清仁開腔了,插言道:「范兄此去,不知何日回來?回來時愚生又不知會否身在別處?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范兄和愚生何不下場玩玩,以壯范兄行色?」

  十多人裡,屬楊清仁手下的五個人同時起哄,推波助瀾。高奇湛和他的手下卻人人眉頭大皴,顯然清楚楊清仁絕非「玩玩」那麼簡單。

  楊清仁的聲音冷漠堅定,似是說著與己無關的事,但沒法否認的是他低柔瘖啞的腔音,能直鑽到聽者的心底裡去,像誦經般使人難以抗拒。

  場上所有活動靜止下來,察覺到龍鷹和楊清仁間,有事發生了。

  龍鷹雖是正中下懷,但亦首次生出全無把握的感覺。這個人太厲害了。微笑道:「應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對嗎?」

  楊清仁點頭道:「原來範兄並不如表面般的無知。坦白說,愚生是個對事物抱著深刻懷疑的人,從來只服膺事實。」接著現出一個大有深意和帶著嘲弄意味的笑容,語調卻冰冰冷冷,道:「只恨事實也往往表裡不一,故愚生只能順天而行。然而實話實說,愚生還是非常欣賞范兄,更希望能成為范兄的知己。范兄請!」

  龍鷹將飛箭交給高奇湛的一個手下,啞然笑道:「白兄一邊說范某人非是無知,但另一邊卻當小弟是白癡和傻瓜。明明擺著是利害之爭,卻偏要滿口什麼天意呀、事實呀的漂亮話。你奶奶的!擺明是想取老子的小命,還要說什麼娘的欣賞你,希望能成為知己,這才是表裡不一。要動手嗎?一句話便夠,老子隨時奉陪。給我拿刀來。」

  人人聽得臉色微變,想不到龍鷹如此不留餘地,擺明車馬要以生死相搏,只有楊清仁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還有是高奇湛從容冷靜,因知龍鷹動了真火。只有龍鷹明白自己在營造放手殺對方的氣氛和形勢。

  楊清仁淡然自若的道:「范兄快人快語,令愚生大感痛快。不過無論拿什麼刀給范兄,仍非范兄慣用的虎頭刀,愚生並不想在兵器上佔范兄便宜,空手過幾招如何?」

  龍鷹立即大鬆一口氣。

  雖說任何兵器來到他手上,他都能將兵器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始終是一種限制,除非像接天轟又或烏刀那般的奇門異器。當年拿刀與萬仞雨對打,對方是天下第一用刀高手,他相形見絀,沒法爭得上風。當然,正如法明說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功法,最利白手施展,楊清仁表面是在關照他,實則是居心不良,欺他的拳腳及不上他在刀上下的苦功,欲攻他個措手不及,於數招之內取他的命。

  如此看,那晚與湘夫人交手的過程細節,這小子是一無所知。

  龍鷹心忖讓老子給你一個驚喜時,高奇湛發言道:「范兄如要用刀,在下壘內有把厚背刀,重達三十六斤,該非常適合范兄。」

  他的話一出,楊清仁一方人人曉得他是看不過眼,明著點醒龍鷹,勿要與楊清仁比拳腳功夫。

  龍鷹微笑道:「高帥關心小弟,范某非常感激。不過小弟的拳腳功夫,並不在我的虎頭刀之下。哈!聽到『動手』兩字,小弟立即精神百倍,白兄請!」

  楊清仁仍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他的手下卻無不現出嘲笑的神情,肯定心裡在想,看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如何收場。

  高奇湛聽得劍眉緊蹙時,龍鷹大步朝廣場中心舉步走去。

  正在場中練習者,全散往廣場四邊,還以為是一般比武較量,等瞧好戲,哪想到其中的兵凶戰危,動輒是分出生死之局。

  高奇湛趕到龍鷹身旁,與他並肩步往廣場中央,約束聲音,只說給他一人聽,道:「他是一意殺你,范兄千萬勿掉以輕心。白清仁有一套奇異的內功心法,別走蹊徑,用兵器與否對他沒有分別。」

  龍鷹心忖高奇湛不但為人正直,且非常夠朋友,乘機問道:「他因何這麼想殺我?」

  高奇湛嘆道:「內情異常複雜,不是一句兩句可說清楚,有機會可直接問寬公。」

  龍鷹道:「據聞入選『飛馬任務』的另兩個人裡,其中一個與高帥有關係,是否確有其事呢?」

  高奇湛訝道:「絕無此事,范兄是聽誰說的?」

  龍鷹心中後悔,難道告訴他是弓謀說的嗎?他對自己如此有情有義,真不想騙他,忙道:「這是在街上流傳的,他奶奶的,原來只是流言蜚語。」

  高奇湛沒有深究,稍一猶豫後,湊近點道:「事屬機密,在下卻忍不住要告訴范兄。其中一人,是白清仁的師弟,不論才智武功,均為上上之選,且是個對娘兒非常有吸引力和有手段的人,在范兄來前,我們曾對他寄予厚望。」

  龍鷹心想,這個人才是懂御女之術的人。道:「這就是白清仁要殺我的其中一個原因。唉!他太高估小弟了,我既對商月令不感興趣,亦自問高攀不起。」

  此時兩人抵達廣場中央,楊清仁仍留在原處,正脫掉外袍,現出完美的體型。

  龍鷹看得心中暗讚,楊清仁方是娘兒難以抗拒的男子,難怪湘夫人被他迷倒。

  高奇湛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道:「范兄不感興趣,皆因身邊美女如雲。不過讓在下將聽回來的告訴你,凡曾見過商月令者,無不驚為天人,神魂顛倒,甚至茶飯不思,對其他女人再沒有丁點興趣。」

  龍鷹的「色魂」立即被他的話召回來,雙目放光的道:「勿要哄我!」

  又不解道:「高帥像在鼓勵小弟的樣子,不是很矛盾嗎?」高奇湛目光投往立在原地、等待他們將話說完的楊清仁,滿懷感觸的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誰能像白清仁般,凡擋在路上的東西,一腳踢走?未來的事,誰都不清楚,在下只知大家和衷共濟的最重要條件,就是當飛馬牧場落入范兄手上的一刻。」

  拍拍他肩頭,退往場邊去。

  楊清仁移動了,朝他筆直走過來。

  倏忽間,龍鷹已登上峰顛,變得冷如冰雪,不著一物。就在楊清仁向他踏出第一步,離他仍在過千步外,兩人間已像給一條無形的線緊鎖在一起,誰都沒法擺脫。

  楊清仁仍是那樣子,不溫不火,冷漠沉著,但落在龍鷹的魔目裡,在這表象之下,楊清仁正不住往上攀升,那不止是功力的蓄聚,更是精神力的集中。精神力再不是虛無縹緲,而是有實質的異力。

  他走的似是直線,但龍鷹清楚掌握到他步法具有游移不定的特性,且速度快慢不一,令人看得頭昏腦脹。

  龍鷹哈哈笑道:「只看白兄奇異的步法,便曉得白兄的武功與一般中土的內家心法有異,令小弟大開眼界。哈!真爽!」

  他故意指出楊清仁來自《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非屬中土家派,是要亂他心神,使他疑神疑鬼,不知高奇湛告訴過有關他的什麼事。

  楊清仁雙目寒芒爍閃,忽然加速,直至離他不到五百步,神態冷漠的道:「武功就是武功,豈有地域之分、正邪之別?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就是那末的簡單。」

  說話間,已來到百步之內。

  以龍鷹為中心周圍丈許的空間,似被冰雪般的寒意凝固起來,使人動彈不得。而實情卻非是如此,純是一種心的感受。

  龍鷹心呼厲害,他的魔種何等敏銳,曉得此為一種精神奇功,對方奇異真氣的作用只佔一成,另九成是以精神氣機隔遠鎖著他的心神,好壓得他生出難以力敵的氣餒感覺,未交手先寒敵之膽。

  龍鷹心忖他奶奶的,竟敢在魯班面前弄大斧,但亦知此勢不可長,若任他不住添壓,到他逼近動手,吃虧的將是自己。

  如此對手,絕對可與席遙、法明、參師禪那級數的高手媲美而毫不遜色,且是難尋,頓然激起龍鷹的魔性。

  據向雨田所言,魔種本是最可怕的東西,一個不好下走火入魔,會令人性情大變,成為沒有人性的異物。向雨田有個師兄,因練出岔子,變成可怕的淫魔。或許是這個原因,使向雨田引以為戒,終生不近女色。

  龍鷹幸運多了,享盡男女間美好的一面,只有在戰鬥時,現出魔種本色。

  一拳擊出。

  魔勁脫拳而去,隔空轟擊已移至三十步內的楊清仁。

  廣場不聞半點聲息,觀戰者逾三百人,人人屏息靜氣,全神觀戰。唯一的聲音是從壘內各處聞風趕至者的足音,顯示圍觀的人數不住增加。

  眼力低者,都看得大惑難解,不明白龍鷹為何白花真氣,擊出此難起任何實質作用的一拳。

  更有人在想,楊清仁只憑護體真氣,便可輕輕鬆鬆的化解。

  只有高手如高奇湛者,方曉得龍鷹此著精妙絕倫,可破掉楊清仁從起步開始,一手營造出來的氣勢和戰略。

  以兩軍對壘來說,龍鷹就是以奇兵突破的方式,去破楊清仁強大的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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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生死交鋒

  剎那之間,魔勁直撞楊清仁。

  果如在場大部分觀者所料,楊清仁並沒有動手封擋,只是憑身法迅疾無倫往左右各晃動一下,將龍鷹拳勁化去。登時惹得屬楊清仁派系的「二十八宿」人物大聲喝采。

  豈知表面看來毫不驚險的首次交鋒,卻令楊清仁和龍鷹同時色變,雙方眼內均閃現駭異神色。

  要知龍鷹正處於萬里晴空的至境,不論對手如何厲害,絕不為其所動,之所以動容,皆因確是難以按下心中的震驚,使他從魔變至境墜落凡塵,乃前所未有之事,因他認出楊清仁化解魔氣的身法武功。

  若非是龍鷹,休想一個照面察破玄虛,楊清仁看似普通的應付手段,正是大唐開國時被公認為魔門第一人、「邪王」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奇功,後來他弟子之一「多情公子」侯希白得傳功法,但是因性格所限,沒法練得成功,還在晚年招來殺身之禍,最後由他的弟子花間美女練就。

  龍鷹曾與花間女夢蝶多次交手,又曾並肩作戰,對「不死印法」非常熟悉,故甫接觸下,立即辨認出來,此事完全絕對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他的「不死印法」又與夢蝶有異,竟能將《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寒毒渾融其中,另出樞機,其威力不減反增。

  終於明白楊清仁為何選擇較量拳腳的功夫。

  更曉得楊清仁的驚駭絕不在他之下,「不死印法」之所以能不懼刀槍勁氣,皆因當刀劍勁氣及體,真氣入侵,能將充滿殺傷力的「死氣」轉化為「生氣」,且借之為用,所謂「死之極為生,生之極為死」,故能立於不傷不敗之地。怎知龍鷹的魔氣,套用女帝的理論,其「波動」之快之速,在任何先天真氣之上,任「不死印法」和《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如何厲害,亦只能勉強化掉部分魔氣,其他便須封擋,更不要說可借用。

  「不死印法」的另一特性,是可藉氣勁的接觸,逑立交戰雙方精妙的聯繫,從而盡察對方真氣在體內運動的情況,故可猶如未卜先知般壓著對手來蹂躪摧殘,佔盡先知先覺的優勢。當年的石之軒藉此不世奇功,橫行天下,無人能制,強如「少帥」寇仲和徐子陵,遇上他亦只有吃苦的分兒。

  眼前的楊清仁,其天分才情或許仍及不上創出「不死印法」的石之軒,但看他能將「不死印法」和《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兩種天南地北般的奇功異術融會貫通,便知他差不了石之軒多少。

  但不論楊清仁如何了得,魔氣卻是出入生死之間的奇異能量,不單借無可借,且沒法建立能窺察對手的聯繫。換句話來說,魔種對「不死印法」有著天性上的相剋,令其威力大打折扣,怎不教一直冷然自若、深沉自持的楊清仁驚駭至形於容色?

  對戰雙方微妙的憤況,即使高明如高奇湛,也難以掌握和明白。

  下一刻,楊清仁已展開幻魔身法,朝龍鷹飆刺而去,看似采的是直線,事實上卻是先偏往龍鷹左方,再往他彎過去,似緩實快,兩手平舉胸前,十指做出精妙的動作,使人不但不知他要攻擊何處,連對方是用拳、用掌、用指或用爪皆沒法測中,其手法之奇異,旁觀者都嘆為觀止,想到如換上自己下場,真不知該如何應付。

  眼力高者更瞧出他的速度似緩實快,根本不容對手有喘息的空間。

  一股如牆如堵的寒氣,當兩人間的距離縮短至二十步許時,直逼龍鷹而去,換過其他高手,肯定沒法籍氣機感應,自然還擊,只餘全力防守一個選擇,但怎難得倒龍鷹這個身負種魔大法的魔門邪帝?

  高手相爭,爭的往往是一線之差,一旦落在下風,對方會利用爭得的優勢,狂攻猛打,在對手落敗身亡前,絕不容有扳回平等優勢的機會。便如龍鷹那晚大戰湘夫人,化解了她的奇兵突襲後,一直壓著她來打。

  壓過來的氣牆,比得上法明的「不碎金剛」,可知兩者的功法,異曲同工,也從而推知楊清仁如法明般,有殺死自己這個邪帝的能力。

  不過由於魔氣的波動,根本不受任何氣場管束,故此楊清仁的一套,在他身上派不上用場。但當然不能輕視,因若被他佔得上風,他龍鷹亦只有吃癟的分兒。

  哈哈一笑,龍鷹往前下僕,面部離地剩下尺許時,兩腳一縮一撐,施展彈射,箭矢般朝楊清仁射去,斗的非純是勇力,更隱含精準的戰略計算,將對方的速度、步法、手法全包含在內。

  圍觀者增至七百多人,人人看得目瞪口呆,呼吸屏止。

  龍鷹斜衝而起,投進楊清仁的氣牆去,登時將對手強凝的氣牆撞為碎粉,煙消雲散。

  楊清仁挺拔的軀體抖震一下,龍鷹的頭已朝他護胸的雙手直撞過來。

  全場嘩然駭叫。

  如果楊清仁肯不顧小命,雙手全力轟向龍鷹的頭,肯定龍鷹腦爆而亡,只恨龍鷹整個人化為最凌厲的武器,且已成勢,楊清仁或許可殺死龍鷹,但怎也來不及退閃,會給龍鷹撞上他胸膛,加上楊清仁曉得龍鷹的奇異真氣是化無可化,故自己除了陪葬外,再沒有別的可能。

  誰猜得到,龍鷹一出手竟然是兩敗俱傷的招數?此正為龍鷹智計過人處。

  由於清楚楊清仁的底細,這麼一個對帝座有野心的人,絕不會因要殺一個人把自己賠進去,唯一選擇是閃避保命。

  龍鷹更是倣傚當年擊敗符君侯的故智。論武技,符君侯實不在他之下,之所以敗得這麼快、這麼慘,正是因他最能在廣場式空間發揮威力的彈射奇技,不但是對手造夢也想不到,更是因其迅似鬼魅的速度。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楊清仁身上,當龍鷹往下斜僕,立知不妙,但雙方之勢已如離弦之箭,沒法改變,所以龍鷹箭矢般射過來時,沒有絲毫空隙讓他變招應付,只餘下同死或共生兩大選擇。

  龍鷹亦在不得已下行此險著,未能在月會上殺洞玄子,是個大遺憾,但如能幹掉楊清仁,比起殺洞玄子是有賺無蝕,非常划算。而看到楊清仁顯示出來的功架實力,不冒點險怎能立此奇功?

  楊清仁悶哼一聲,似要往右晃動,卻是朝左避開兩步,雙手虛按,發出勁氣撞向地面,支撐側斜的身體,同時飛起右腳,朝龍鷹的頭面疾踢,連消帶打,動作完美無瑕,宛如行雲流水,不見半分臨時變招的滯礙,惹得全場采聲雷動,不只是他派系的人,也包括其他人,可見純是因他的精采招數叫好。

  只有龍鷹清楚明白,楊清仁被他逼在下風守勢。

  「砰!」

  龍鷹雙拳狂轟楊清仁踢來的一腳,震得他渾體猛顫,氣血翻騰。接著籍反震的力道,仍在凌空的當兒,側身連環踢出兩腳,一攻其胸口,另一踢他面門。

  全場鴉雀無聲,高手相爭,確是無法想像,凌厲至極,詭變百出。楊清仁的反制是精妙無倫,豈知龍鷹延續優勢的方式,更使人嘆為觀止。

  「砰!砰!」

  勁氣爆破。

  楊清仁臨危不亂,撮指成刀,硬以掌緣切中龍鷹踢來的雙飛腳,籍勢閃開,精采處非是順左移之勢而行,而是抽身後撤。個中微妙處,在場者只有幾個人能掌握明白。

  能在近身搏擊裡逆勢而行,實是扭轉下風劣局的奇著,絕不易辦到,連龍鷹也不明白他是如何辦到的。

  他劈中龍鷹兩腳的手刀用勁巧妙,不單化去腳勁,還生出強扯龍鷹墜往地面的力量。其可怕處,是周圍充塞著如有實質的寒毐氣勁,像冰雪般把他封固其中,那種難以移動的感覺,一如在噩夢裡明知大禍臨頭,仍沒法動彈,又或縱然反擊亦用不上力道的無奈感覺。

  龍鷹喝一聲:「好!」

  這贊語是發自內心,「不死印法」加《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成果,真是非同小可,女帝不論,但自法明、席遙和參師禪後,楊清仁肯定是另一個難纏的對手,使他生出小命被威脅的滋味,也令他魔性大發,放手拚搏。

  就在雙足著地前,腳底湧泉穴魔勁爆發,竟彈往丈許高空,再迅疾翻騰,一手收後,另一手拳轟楊清仁天靈蓋。

  他的反擊完全出乎楊清仁料外,因沒法建立連繫,他再沒法如以往般先一步把握對手虛實,使天下無人不懼的「不死印法」大打折扣,他更是很不習慣。尤有甚者,「不死印法」之所以不死,並非刀槍不入,而是任何入侵的真氣,均能被轉化,至於及體的兵器,仿如不含真勁的東西,憑護體真氣已足夠化去有餘。偏是龍鷹的魔氣非同一般真氣,只能封擋而難以化解。如被擊實,再多練一百年「不死印法」也要落敗身亡。

  楊清仁行之有效的一套,在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

  楊清仁也忍不住喝了聲「好」,竟來個坐身拗腰,上身後仰,左右手各伸食、中兩指,點在龍鷹從上方轟下來的鐵拳上。

  人人生出不忍卒睹的心情,龍鷹這麼的全力下擊,躲避是唯一對策,如此以指硬迎,不給轟得骨折肉裂方是怪事。

  拳指接觸,不傳任何勁氣交擊之音。

  龍鷹卻是心叫不妙,怎想得到楊清仁反擊的力量如此狂猛,且是從未碰過的奇招。

  首先是大半拳勁往兩邊瀉洩,接著是尖銳的指勁閃電般沿手破入經脈去,楊清仁的右二指和左二指蘊含兩股不同的力道,一正一反,一寒一熱。

  寒如冰雪、熱似火燒。

  正反的力道像要硬將他體內的經脈推前和逼後,令他有種被撕開成兩半的可怕感覺。

  這才是《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頂尖功法,更可能混有「不死印法」的異術。

  以龍鷹魔氣的能耐,任何入侵的真氣,都能在體內削弱化解,可是楊清仁的真氣,卻如有靈性似的,侵入經脈後懂得找空檔子鑽,使龍鷹魔氣的天然防禦力沒法全面起作用。

  楊清仁悶哼一聲,滾落地面,旋又憑腰力彈起。

  以他估計,任龍鷹再怎樣本事,都會應指往後拋飛,那時他再乘勢追擊,殺龍鷹一個措手不及。

  兩人交鋒至此,雖仍是楊清仁被逼落守勢,處在下風,不過他的反擊招數,著著精采,即使以龍鷹的智計武功,仍無法牽著他的鼻子走。且一個不好,辛苦營造的優勢將盡付東流。

  龍鷹長笑道:「痛快!」

  竟是借力騰身,陀螺般旋轉起來,升至兩丈許高處,朝前翻去,到離地丈許時,楊清仁剛立定,龍鷹扭身兩腳連環疾踢,取的是楊清仁的後腦勺。

  「砰!砰!」

  勁氣激濺。

  楊清仁以雙掌硬格兩腳,往後飄退。

  龍鷹憑旋轉將楊清仁入侵的真氣排出體外,但已受了內傷,不過楊清仁剛才的奇技,肯定耗用了他大量真元,故首次在反擊上無以為繼,不得不退而避之。

  觀者沒人發出任何聲息,喝采暫止,因誰都弄不清楚哪一方佔在上風。

  龍鷹單足著地,武功低者只見他如一個影子般閃了閃,欺至楊清仁左方死角位處,兩手兩腳像不屬於生人般,且違反了人體骨骼的極限,狂風驟雨般朝楊清仁攻去。

  楊清仁仍是那副從容冷然的模樣,見招化招,使出精妙絕倫的手段,踏著奇異的步法,沒一刻停留在同一位置,應付龍鷹無隙不覷、近身拚搏的可怕招數。

  包括高奇湛在內,再沒有人可掌握兩人間的勝負。

  龍鷹此時不但忘掉傷勢,還忘掉自己,忘掉一切。他手腳雖在忙著,精神卻是提升和抽離的,亦因這稱昇華,使他感應到楊清仁強大的精神力量,對方也是憑精神異力,故能有應付他龍鷹水銀瀉地式攻擊的資格。

  「轟!」

  龍鷹逼不得已下和楊清仁對了一拳,身不由己的朝後退開。

  為此,楊清仁付出了代價,硬以「不死印法」捱了他掃往右肩的切掌,雖未傷及肺腑,已教他好受了。

  楊清仁接著劈出隔空掌,掌棠寒毐如冰,並含雪凝之效,封死龍鷹所有後著,扳回平等之勢。

  龍鷹看著他退往遠處,哈哈笑道:「白兄不是想鳴金收兵吧!哈!小弟正在興頭上,快來再戰三百回合,包保白兄到地府後會大呼過癮,死也感到值得。哈!」

  他這番話說得極重,目的是逼楊清仁再戰,對此人他已生出寒意,不趁今天拚死幹掉他,勢將後患無窮。現在難得有這麼的一個機會,使楊清仁既負傷又真元損耗,豈肯錯過?兩人此時斗的是看何人更快復元回氣,對此龍鷹有十足的信心。

  楊清仁於離他二十步處立定,啞然失笑道:「范兄真懂說笑,即使愚生要赴地府陰曹,必找范兄做伴,如此大家有講有笑,不愁寂寞。」

  龍鷹立即對他做出新的估計,知他雖一心想殺死自己,卻非是有勇無謀,只知好勇鬥狠之徒。而是提得起,放得下,目光遠大。自己在外面有名有姓,至少是楊清仁以為如此,他和手下「二十八宿」,全是精於刺殺的人,還怕沒有殺他的機會嗎?

  正要回話,蹄聲驟響,數十騎從壘門旋風般奔進來,領先者赫然是不見多天、大江聯第二把交椅,聯內突厥人的領袖寬玉。

  龍鷹心中暗嘆,知道錯過了宰楊清仁的黃金機會。下次對上,鹿死誰手,連他都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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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勝敗關鍵

  一行十八騎,直奔往廣場來,不但沒收止馬勢,還不住增速,駭得攔著他們來路者慌忙讓開。

  寬玉一馬當先,策騎飆入廣場,後面的十七騎,龍鷹認得的有雄哥和明罕,卻不見羌赤和復真,其他的只觀神態氣度,便知是能與雄哥等相埒的高手,可說盡集大江聯突厥族精英於一爐,實力強橫。

  龍鷹先瞧楊清仁的反應,見他仍是那副冷然自若的神情,又朝高奇湛望去,則是皺起眉頭,目現憂色。

  全場大部分人,包括龍鷹在其中,均以為寬玉會收韁下馬,豈知寬玉全無這個意思,朝龍鷹的位置直奔而來,其他人緊隨其後。突厥人最擅騎射,十多騎全速飛馳,隊形不變,登時生出一股壓人而來的氣勢,蹄聲轟鳴裡,寬玉首先越過龍鷹,在馬背上和望向他的龍鷹含笑打個招呼,倏地從馬側處取來一枝長達丈二的長矛,厲叱一聲,竟筆直往離龍鷹五十多步的楊清仁衝去。

  駭叫聲此起彼落,誰想過寬玉會向楊清仁動手?其他十七騎約好了似的,往兩邊散開,潮水般從龍鷹左右飆過,看情況是要將楊清仁包圍起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加上寬玉等十八騎營造出龍捲風般的氣勢和壓迫力,連直屬楊清仁的「二十八宿」高手,亦不知該否動手護主子的駕,其他人見高奇湛沒有指示,誰敢動半根指頭?

  「霍霍」聲響。

  丈二長矛在寬玉頭上化為似有靈性的活物,幻出漫空光影,寬玉人雄馬駿,仿如天神,人馬渾成一體,於離楊清仁三十步許處時,矛影斂收,變為一道精芒,隨戰馬急速的步伐,配合著踏地的蹄音,朝楊清仁狂龍般射去,時間角度拿捏之精準凌厲,那種任何人亦難攖其鋒銳的驚人氣勢,看得龍鷹亦心中讚嘆,暗忖換了自己設身處地,除了硬擋一矛外,再沒有別的選擇。所以擋也不是,不擋更不是,落荒而逃則是找死,因沒人能在如此情況下,快過速度處於極鋒的奔馬。楊清仁終於現出凝重神色,全身衣服微微鼓脹,一拳擊出。

  沒有人比龍鷹更清楚楊清仁的情況,他雖內傷不重,但真元損耗極巨,而即使他處於最佳狀態,要應付此刻挾盛怒而來、氣勢如虹的寬玉仍是非常吃力,何況際此與龍鷹劇戰後的一刻。

  「轟!」

  拳矛相觸。

  楊清仁全身一震,容色轉白,往橫疾移。

  此時其他十七騎已奔至目標位置,形成一個大圈,將龍鷹、寬玉和楊清仁圍起來,截斷楊清仁的逃路。

  戰馬嘶鳴,人立而起。

  寬玉冷喝一聲,當坐騎前蹄著地前的一刻,丈二長矛化為漫天矛影,暴雨般往楊清仁灑去,絲毫不留手。

  楊清仁仍在往橫移開,本欺寬玉受坐騎限制,轉動沒他般靈活,豈知寬玉的馬技精妙至此,竟能利用他拳勁的反擊力,恰到好處收止駿馬前衝之勢,還原地改變馬向,長矛則如影隨形的緊追而至,不予他回氣的機會。

  龍鷹更知楊清仁雖憑巧妙的手法硬擋寬玉的長矛,洩掉對方高度集中的矛勁,卻沒法將侵體的餘勁全部「轉死為生」,故擋得非常勉強,傷上加傷。

  楊清仁再不敢硬拚,展開幻魔身法,迅如鬼魅般在方尺之地晃動,兩手幻起重重掌影,應付著寬玉居高臨下而來,若似長江大河、氣勢澎湃的矛攻。

  勁氣爆破聲密集響起,震徹廣場,此戰比之剛才和龍鷹的交鋒,更是火爆目眩,驚心動魄,隨時會出現流血的場面。沒有人敢下場助拳,因場面已給寬玉的一方完全控制,何況還有武功不在楊清仁下的龍鷹壓住陣腳。

  「砰!」

  交手處爆起自寬玉動矛以來,最激烈的響音。

  楊清仁朝後跌退五、六步,又一個踉蹌,方勉強站穩,臉上血色盡褪,然後「嘩」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寬玉再沒有追擊,矛扛肩上,雙目射出凌厲神色,盯著楊清仁。

  全場數百人,沒發出任何聲息,只有戰馬呼氣、踏蹄的聲音。楊清仁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寬公誤會了!」

  龍鷹見他唇角沾滿血跡,仍能從容鎮定,不由心中佩服。他領教過寬玉的功夫,楊清仁今次可得逃死禍,憑的是「不死印法」,換過任何人,在那樣的形勢下,都難逃被寬玉長矛貫胸的命運。

  楊清仁胸口的衣服忽然打橫爆開一道三、四寸長的裂口,隱有鮮血滲出來。

  寬玉冷哼道:「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好,本人今天在這裡警告你,若敢再碰我的人,寬玉必有回敬。我們走!」

  沙船駛離碼頭。

  這兩天龍鷹急著離開,可是到真的要走了,龍鷹方清楚心內對這個處所是多麼的難離難捨,填滿離愁別緒。

  從抵達漁村開始,他猶如夢入另一天地,真實和虛幻交疊,花簡寧兒的音容笑貌,仿似是剎那前的事。在湖風拂掃時,湘夫人風姿綽約的迎接他的來臨,在馬車開往右帥壘途上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這狐媚動人的美女雖然奸計不絕,對她卻沒有絲毫恨意,心底裡留下的是她無限美好的一面。

  南城驟雨,街廊艷遇,與苗大姐、小圓和葵蜜的邂逅,仍是歷歷在目。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後,記憶早已褪色,但他曉得自己永遠忘不掉當時那種使人顛倒迷醉的感覺。

  他和這個與世隔離的地域國度,在不知不覺裡建立起深刻的感情,其中的人事,每能牽動他的心。從此時心裡的惘然和惆悵,便知自己是多麼捨不得。

  他經驗的情緒是複雜的,無法形容。

  與美麗的秘女夜半無人的枕邊私語,訂下情約,在思潮起伏下忽然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緒,想起與她泛舟湖上的纏綿愛戀,雖然曉得終有一天她會離開他,懷著他們的骨肉返回沙漠去,黯然神傷裡又充滿期待和喜悅。她現在該已和族人離開了中土,但終有一天她會回來,與他並肩作戰。

  他又記掛民宅香居的嬌嬈,並沒有因她們以迎送為業而賤視她們。過去了的十多天,驚險如在滔天狂浪裡波蕩的小舟,一邊應付接踵而來的挑戰,另一邊廂卻享盡溫馨動人的滋味。其中的痛苦和矛盾,歡愉和沉醉,形成一種使他難以自拔的情緒。

  龍鷹意識到不論未來如何,他將永遠不可能回到那種放縱沉溺的生活中,也許永遠不會再踏足這片土地上,只知道剛過了的十多天,將成為他記憶裡夢縈魂牽的一片天地。

  寬玉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將他扯回現實,道:「我收到白清仁使人設局對付你的消息,立即拋開一切趕回來。太過分了!」

  龍鷹立在船尾,看著南、北兩城變成平原上的兩個小點,振起精神道:「輕舟非常感澉。」

  離開左壘後,寬玉領他登上泊在碼頭的坐駕舟,還親自送他返回外面的世界去。

  寬玉感慨的道:「感激的是我們才對,輕舟的到來,逼得小可汗他們露出狐狸尾巴,雖然表面不會有何改變,但雙方均心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又嘆道:「不要被白清仁儒雅風流的外表騙倒,實則此人心胸狹隘,非常記恨,不敢對付我,卻會拿你來洩憤。」

  龍鷹冷哼道:「我一點不怕他。」

  寬玉苦笑道:「明刀明槍,你當然絲毫不懼,可是此人最擅陰謀詭計,栽於他手上者,誰不是曾叱吒風雲的人物?他最著名的一役,是刺殺黑齒常之,想想便知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龍鷹湧起仇恨,同時又心中一動,道:「我要好好的想點應付的辦法。」

  寬玉道:「他在暗,你在明,防不勝防,什麼辦法都不管用。唉!我最怕他散播謠言。」

  龍鷹愕然道:「散播謠言?我有什麼給他說的?我『玩命郎』范輕舟從來不是個好人,他還可以派我什麼罪名?我更不怕人說我。」

  寬玉眉頭深鎖的道:「以前確如你所說的,根本不怕流言蜚語,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若你聲譽受損,會大大影響飛馬牧場對你的印象。」

  龍鷹一呆道:「我還要去參加飛馬節嗎?」

  寬玉細審他的表情和反應,道:「此正為湘夫人她們設計對付你的原因,白清仁要殺你,離不開同一的因由。我本未將你爭奪商月令芳心的事放在心上,因認為你絕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不過小可汗他們肯定不是這般的想法,而是認為你比其他兩人更有機會,故而千方百計的去阻撓你。」

  龍鷹道:「我該怎麼辦?」

  寬玉探手搭著他肩頭,道:「飛馬牧場落在他們手上,或入於我方之手,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其中的情況,輕舟該清楚明白。唉!我雖然不想說出來,卻是不得不說。現時我族的人,在大江聯內已屈處捱打劣勢,唯一的希望就是由你奪得飛馬牧場的控制權,那時主動權將回到我們手上,只要大汗能如計劃般攻入中土來,這個天下將再非小可汗的天下,也不是漢人的天下。」

  龍鷹乘機問道:「大汗真的能攻破漢人邊防,深入中土嗎?」

  寬玉鬆開摟著他肩頭的手,古拙寬長的臉容露出黯然之色,沉聲道:「以前我是信心十足,現在再不是那麼有把握。唐初開國時,我們曾有過很好的機會,可是出了個『少帥』寇仲之後,先有奔狼原的慘敗,更於兵臨長安城下時被逼撤走。現在則出了個龍鷹,此人不但武功蓋世,從無敵手,還詭計百出,其戰術如天馬行空,到現在尚未有人能摸清他的底子。在塞外對上他,我們也吃敗仗,在他的地頭,情況更不堪想像。我們是勢成騎虎,我的最大願望,是希望在中上的本族人,能安然回到大草原上。故此,輕舟能否奪得牧場的控制權,已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

  龍鷹心叫慚愧,寬玉自然而然就拿寇仲來和他做比較,他卻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看似能用兵如神,大部分是依賴魔種靈奇的感應,而少帥戰無不勝的本領,靠的卻是「真功夫」。

  道:「湘夫人說過,其他兩個有分參加飛馬節者,成功的機會亦是微乎其微。我雖然屬寬公的一方,但牧場落入我們手上,怎都比牧場不受操控優勝,為何他們要阻止我去參加飛馬節呢?」

  寬玉冷笑道:「那女人的話也好相信嗎?事屬最高機密,我本不該說出來,但現在還有何顧忌?其中一人,是近年在江湖崛起的年輕俊彥,名義上出自南方一個著名的家派,表面確是如此,實際上卻是白清仁的師弟,也如白清仁般天性邪惡,名字叫李中顯,人稱『詩劍雙絕』,頗有俠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長得一表人才,小可汗等對他寄予極大希望。」

  龍鷹暗罵自己愚蠹,也知容易相信美腿的女人是自己的弱點。寬玉忽然岔開話題道:「小可汗有沒有向你要錢?」

  龍鷹隨口答道:「二萬兩黃金。」

  船身顫震。

  原來已離開河道,進入洞庭湖。四周礁石散佈,十多個操舟漢子動員起來,其中數人拿起長竿,撐往礁石,以保持沙船的穩定,可依特定航線行駛。

  這片礁石區範圍廣闊,湖水受激下風高浪急,處處急漩暗湧,若官府水師來攻,所有大型戰船只能望石興嘆,至多派些小船小舟試探可供通行的航道。

  寬玉皺眉道:「二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雖然生意愈做愈大,但一時間怎拿得出那麼多錢來呢?」

  龍鷹心忖我根本不曉得自己有多少錢,當然不可如此答他。反問道:「或許須變賣點家當,可是我應該去籌措這筆錢嗎?」

  寬玉淡淡道:「小可汗的財政並不如他說般緊絀,一方面在試探你,另一作用是削弱你的財力,間接打擊我們。此事你再不用理會,照我看,他提都不敢再提。」

  龍鷹暗想這便叫政治,自己確如胖公公所指,很不在行。幸好在這方而雖然很嫩,其他方面則是奇謀妙計,層出不窮。道:「既然飛馬牧場是我們唯一生路,我將以此為目標籌謀打算,定不負寬公和各位本族兄弟對我的厚望。」

  寬玉凝視他片刻,道:「輕舟心中已有定計。對嗎?」

  龍鷹點頭應是。

  寬玉有感而發道:「以輕舟如此一個在中土出生的族人,本該對我族沒有多大感情,但只看輕舟和羌赤兩人的交往相處,便知輕舟不眾沒有忘記體內流的血,本身更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非常難得。」

  龍鷹差些兒臉紅,不過細想下,自己確沒有把種族界限擺在心上,著重的是個人的品行,好人壞人,亦絕不會憑種族去做分類。

  寬玉道:「只要你想出來的方法切實可行,我定全力支持。」龍鷹恭敬答道:「就是令范輕舟消失,直至飛馬節。」

  寬玉大為錯愕,道:「消失?」

  龍鷹心忖「范輕舟」是不可以不消失的,因為當大江聯要找他,但見到的卻是劉南光,什麼都要完蛋大占,這也叫「今時不同往日」。唯一解決方法,是要「范輕舟」再不存在,令人見無可見,找無可找。

  龍鷹解釋逍:「在戰術上,這叫『化整為零』。回到外面後,我從做生意的前線,轉往大後方,表面是再不想做奸商,將資產全賣給結伙做生意的幾位兄弟,實則在暗裡主事。如此不單白清仁失去剌殺的目標,造謠亦是白費氣力,小可汗想找我亦苦無覓處。」

  寬玉點頭道:「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是如果白清仁散播謠言,指你是我聯的人,因怕事情曝光而躲起來,又如何應付?」

  龍鷹啞然笑道:「這是最差勁的謠言,找鬼來聽亦不相信。他奶奶的,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范輕舟正因破壞大江聯的好事而起家,實牙實齒幹掉了採花盜,逼得池上樓連夜逃亡,事實俱在,豈是區區謠言可以影響?」

  寬玉動容道:「說得好!假設輕舟對娘兒的綿綿情話,如你現在般雄辯滔滔,商月令皆定難從你的五指關走脫,難怪湘夫人等如此顧忌你。」

  船速陡增,原來離開了礁石區。

  秋風送爽下,沙船的獨桅風帆迎風漲滿,朝北駛去。

  龍鷹深吸兩口秋風,隨著清新的空氣入心入肺,精神一爽,浩渺無邊的粼粼湖光映入眼簾,更是心曠神怡。

  解決了「范輕舟」這個死結,有如放下重壓心頭的萬斤巨石。若只為殲滅大江聯,有沒有「范輕舟」並不成問題,但若他要完成苗大姐等的心願,這個身份將是他和大江聯的唯一聯繫,至為關鍵。

  未來的發展,即使請席遙起卦占算,恐怕仍沒法弄清楚其錯綜複雜處,但至少保著「范輕舟」,是能走出來的第一步。

  龍鷹道:「我們必須保持聯繫,有起事來可互相照應。」寬玉說出了個名字和聯繫的方式後,道:「在飛馬節前,理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仍是相持不下的形勢,所以縱然白清仁真的殺了你,又或白清仁剛才被我宰了,大家只會當做若無其事。」

  又道:「那小子真硬朗,我本有殺他的十足把握,豈知仍給他脫身保命。」

  龍鷹深有同感,道:「這小子或許比小可汗更厲害。」

  寬玉道:「輕舟你看錯了,小可汗是唯一能令白清仁謙虛的人。」

  龍鷹訝道:「他們交過手了嗎?」

  寬玉搖頭表示不曉得,探手搭著他肩頭道:「沒有什麼事,便不要聯絡我,只要我收到你赴飛馬節的消息,就曉得一切依計而行,屆時自會設法與你建立聯繫。我寬玉謹在此預祝輕舟馬到功成。真不願加重輕舟的負擔,但輕舟確已成了我們唯一的希望,你的成敗,直接影響到本族近四萬人的生死榮枯。」龍鷹不解道:「寬公有將現在的情況知會大汗嗎?」

  寬玉嘆道:「大汗知道又如何?他是勢成騎虎,我們則是坐在虎背上,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想想當虎口來噬時,如何閃避應付,又或令惡虎不敢掉頭來咬一口。」

  龍鷹心裡陪他嘆氣,寬玉的問題,成了他的問題,只是面對的形勢更為艱困複雜,怎麼想都沒法弄清楚。

  終於離開大江聯的總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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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重返人世

  龍鷹登岸後,騎飛箭趕赴揚州,途上剃掉鬍子,晝伏夜行,還不時抄快捷方式、趕野路。抵達揚州後,找到令羽,得他們夫婦熱情接待。

  令羽胖了少許,顯是與舉舉如魚得水,享盡家庭之樂。飯後兩人到偏廳說話。

  令羽道:「我已通知劉南光來見鷹爺,他隨時會到,宋言志方面則依鷹爺吩咐,安排好明天碰頭。」

  龍鷹笑道:「舉舉艷光四射,比上次見她更覺年輕,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你老哥肯定非常賣力。」

  令羽老臉一紅,道:「全拜鷹爺所賜。嘿!鷹爺見笑哩!哈!不知為何,給鷹爺這麼笑我,好像當年在長安的生活又回來了,轉眼又快半年。」

  龍鷹記起以前和一眾御衛兄弟,拿他和舉舉開玩笑的情況,其時他連舉舉的玉手都不敢摸一下,現在兩人不但結為夫婦,且是兩個孩子的父母,歲月的流逝,使人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欣慰裡帶著說不出來的滄桑感觸。龍鷹問道:「小曾和小賈又如何?」

  小曾和小賈兩個御衛兄弟,隨令羽到揚州來,做他的親信手下。

  令羽道:「小曾安定下來,還在這裡覓得心上人,是一間茶鋪老闆的漂亮女兒,未來岳父很看得起他。小賈風流如昔,但收斂了很多,再不敢惹事生非。」

  再閒聊幾句後,問起神都的情況。

  令羽道:「最轟動的當然是廬陵王回朝,令臣民振奮,氣像一新。加上太子的五個兒子已遷離東宮,入住聖上所贈、位於積善坊的大宅,太子讓位予廬陵王,該是指日可待之事。」

  現在的太子仍是李旦,他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且清楚武曌的心意,自動退位乃明智之舉,省去武曌不少工夫。

  在正常情況下,只要武曌將原來打擊、抑壓李唐皇族、不得人心的政策,改為籠絡和安撫,加上李、武兩家聯姻,形成李、武兩大家族聯合執政的局面,頗有成功的機會。可是給妲瑪混進李顯集團的核心去,情況立即變得曖昧和不明朗,是徹底的質變。由此可見小可汗此著如何厲害。

  武曌曉得妲瑪的身份了嗎?

  龍鷹問道:「有沒有關於突騎施的消息?」

  令羽茫然以對。

  龍鷹歉然道:「你是理該不知道的。」

  令羽的任務是做宋言志和龍鷹間的聯絡人,責任是將得來的消息上報,是份優差。軍方的情報屬最高機密,即使他在神都當御衛的二頭子之時,仍所知不多,更不要說外調到揚州來之後。

  令羽欲言又止。

  龍鷹訝道:「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大家兄弟,有什麼顧忌?」

  令羽舒展筋骨,不好意思的道:「我怕鷹爺怪我得隴望蜀。唉!有時的確閒得發慌,很想找點事情來做。」

  龍鷹心中微動,道:「有興趣做個生意人嗎?」

  令羽大喜道:「只要有事可幹便成。」

  龍鷹道:「做個鹽商如何?不過我還要想想,待見過桂有為和丘神績後,再來和你研究。」

  令羽喜上眉梢,連忙道謝。

  此時劉南光來了,令羽知機的溜開,好讓兩人密話。龍鷹沒有隱瞞的將到大江聯的情況詳細道出來,只瞞掉風流韻事,當劉南光聽到「范輕舟」必須「消失」,立即色變,雙目透出不捨得的失落神情。

  龍鷹道:「你該開心才對。你雖不再是『范輕舟』,卻可做回劉南光,以後不用左瞞右瞞,造的噩夢全與被人揭破身份有關係。」

  劉南光精神大振,道:「我可以做什麼呢?」

  龍鷹道:「這方面由你自己一手安排,公告天下,隨便找個什麼娘的借口,例如出家當和尚。哈!我只是說笑。總言之是找個金盆洗手的借口,然後搖身變回劉南光,以繼承者的姿態出現,其中細節,你最好找張岱等五人和你一起推敲。你既明白『范輕舟』現在的情況,必可定出讓『他』榮休的禹萬全之策。」

  劉南光頭痛的道:「如何安置我的僚女呢?」

  龍鷹道:「這個簡單容易,她只是懾於香霸的淫威,又怕你曉得她真正身份時,立即驅逐,故不敢不與香霸一方合作。只要你如實向她道出情況,讓她清楚你對大江聯的事瞭如指掌,又肯向她許下承諾,保證她會全心全意從你。」

  劉南光仍難以釋然,苦思道:「她陽奉陰違又如何?豈非會給她弄垮鷹爺的大計?」

  龍鷹笑罵道:「為何忽然變蠢了?技巧就在這裡,你當足自己是剛從大江聯回來的『范輕舟』,瞧破她是大江聯下在你身旁的棋子,先軟硬兼施,然後來個好言相勸,若她對你有點感情,肯定會屈服。即使她偷偷離開,於我們何損?」

  劉南光拍額道:「鷹爺罵得好,記麼簡單直接的方法都想不到。不過她儘管肯從我,由現在起到明年的飛馬節,我都不會讓她有接觸敵人的機會,如此將更妥當。」

  龍鷹沉吟道:「假如她竭力否認,又或不肯吐露實情,便是沒有誠意,那時捨不捨得也要與她斬斷關係,逐她出家門。」

  劉南光現出不忍之色,囁嚅逍:「最怕她是無辜的,只是我們錯怪了她。」

  龍鷹道:「只看你難捨棄她的神情,便知我們沒有錯怪她,此正是媚功的厲害處,能令明君變成昏君,所以自古至今,美人計是屢試屢成。」

  劉南光受教道:「鷹爺教訓得好,媚功對男人確是萬試萬靈,回想起來,我確實未曾如此迷戀一個女人。這二十多天似度日如年,晚晚想她。」

  龍鷹又與他商量了行事的細節,最後道:「還有!隨我回來的駿驥飛箭,交由你照料,我總不能騎著它四處跑。」

  劉南光歡天喜地的去了。

  離開揚州總管府,龍鷹已從丘神績處弄清楚突騎施的情況。恨不得能肋生雙翼,飛往西域去。不過丘神績仍是所知有限,只知默啜正全面攻打娑葛,後者連吃幾場敗仗,最後的消息是投靠突厥人的遮弩,率兵二萬圍攻娑葛「大牙」所在的碎葉城,形勢危急。

  丘神績對其中的情況不甚了了,也不曉得回紇和黠戛斯兩國的反應,有關薛延陀馬賊方面更是一無所知,但足教龍鷹推想西域危急的情況。

  突騎施兩大重地,為「大牙」碎葉城和「小牙」弓月城,因親弟遮弩的背叛,弓月城落入默啜手上,等於失去屏障,如碎葉城被破,突騎施等於給殲滅了。

  但不論他如何急於到西域去,怎都要先回神都見武曌,因他決定了將妲瑪的真正身份,如實向女帝道出。在情在理,亦須向她報告大江聯之行的情況,爭取她對自己想法的支持。

  就是在這種心情下,他到由令羽安排的秘密地點,與桂有為見面。

  會面處是設於大街的糧食鋪,說出約定的暗號口令後,夥計引他到鋪後密室,見到這個竹花幫的龍頭老大。

  兩人交情深厚,無拘無束的坐下說話。

  桂有為道:「鷹爺來得正好,端木姑娘刻下在揚州。」

  龍鷹喜出望外,歡欣若狂,道:「她在哪裡?我立即去找她。」

  桂有為苦笑道:「早知遲點才告訴你。」

  龍鷹尷尬道:「當然是在與桂幫主談話後的事。哈!」

  桂有為見他喜形於色,識趣的道:「長話短說,首先我要代表江湖上所有想復興唐室的有志之士,說一聲感激。沒有鷹爺,眼前的局面,絕不會出現。聽說在中秋之後,廬陵王會正式被冊立為太子。」

  龍鷹控制面部的肌肉,裝出個興奮的神情,以免掃興,但的確有無話可說的感慨。

  又忍不住心怨桂有為是「短話長說」,雖知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但仍沒法壓下急於見仙子的熾烈情緒。

  桂有為是老江湖,看他眉頭眼額,清楚是怎麼一?事,提議道:「不如明天我們再找個時間碰頭。」

  龍鷹收攝心神,道:「真的不至於那麼急。近期有大江聯的消息嗎?」

  桂有為含笑起立,道:「我們邊走邊談如何?坐車到西郊的青天庵須走好一段路,有足夠時間讓我們說話。」

  龍鷹樂極忘形的從椅裡彈起,笑道:「幫主想得周到。哈!今回是真的不急了。」

  馬車駛出後鋪門。

  龍鷹透簾欣賞揚州華燈初上的熱鬧街景,生出舊地重遊的歡悅。他一直在壓抑著對端木菱的思念,現在仙子忽然變得近在眼前,哪裡還控制得注焦熱的心?從沒有一個時間,他是這般的需要她,忍受不了沒有她的空蕩,只有用自己強而有力的雙臂,抱住她的仙軀,體驗仙胎和魔種既排斥又互引的感受,與她溫存愛撫,才可以抵償久別的痛苦和折磨。

  桂有為道:「因著官府大力掃蕩金沙幫,令大江聯的人非常收斂,等閒不敢犯事。聽說鷹爺曾先後在西域和南詔,重重打擊了他們秘密販賣人口的勾當,是否確有這回事呢?」

  龍鷹不情願的把心神改投往與桂有為的對話上,解釋了大致的情況,又道:「池上樓的落網身亡,屬於機密,千萬不可洩漏口風。」

  桂有為點頭表示明白,衷心的表示感激和讚賞,道:「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一件非常轟動的事,就是魔門的兩個老妖,竟然還未死,且膽敢到房州刺殺廬陵王,幸好在襄陽被人截住,當時我方人強馬壯,且有妲瑪夫人助陣,將他們重重包圍,仍被他們脫圍逃遁。不過恁地奇怪,事後我們發動所有人手,卻尋不到他們絲毫蹤影。魔門妖孽,確有道行。」

  龍鷹聽他提及妲瑪的名字時,雙目射出崇敬仰慕的神色,心叫糟糕,順口問了幾句有關「兩個老妖」的事後,道:「幫主有聽過一個叫莫玉盟的人嗎?是個徽州人,專開賭坊和青樓,生意做得非常大,還有兩個漂亮的女兒,精於賭藝。」桂有為茫然搖頭,道:「如有這麼一個人,我怎會不認識呢?」

  又沉吟道:「在賭林最有名氣的美麗女子,莫過於有『小狐仙』之稱的金淑修……」

  龍鷹沒興趣聽下去,截斷他道:「幫主可從青樓女子供應的貨源入手,必可尋得蛛絲馬跡,但千萬勿要打草驚蛇,致惹起大江聯的警覺。」

  桂有為駭然道:「大江聯竟插手這兩個行業嗎?難怪能如此準確掌握大、小幫會和官府的情況,又財力雄厚。」

  龍鷹提醒道:「現在我們必須限制在只收集情報消息的階段,此事交由幫主秘密進行,敵人愈無所覺,對我們將來的行動愈是有利。」

  商量了一些細節後,並指出襄陽的麗人院是調查的好開始,馬車駛出城門,朝大江的方向去。

  桂有為忍不住的道:「鷹爺長年在外,其他大部分時間留在神都,怎可能知道的事,比我還要多呢?」

  龍鷹笑道:「過去的幾個月,小弟做的正是調查的功夫。」桂有為道:「鷹爺安坐船上,遊遍江南山水,四周發生的事卻沒有一件能瞞過鷹爺,確是能人之所不能。」

  龍鷹啞然失笑,道:「幫主竟來笑我。嘿!還要走多久?」

  桂有為道:「青天庵在大江旁一座小山之上,還要走半個時辰,我已使人通知端木姑娘,說鷹爺有訪。」

  龍鷹欣然道:「幫主想得周到。」

  桂有為湊近點道:「鷹爺武功蓋世不在話下,但最令天下男人羨慕的,不是你的武功而是艷福。哈!丘大將軍親口對我說過,他羨慕和妒忌得要命。」

  龍鷹道:「丘大將軍還怕沒有美女嗎?」

  桂有為說起女人,精神大振,雙目生光的道:「怎麼美,仍沒有一個的頭髮是金色的。」

  龍鷹愕然不解。

  桂有為深有同感的道:「丘總管告訴我,那晚你將吐蕃的金髮美人用被鋪捲著抱出房來的情景,他永遠忘不掉。」

  龍鷹心叫救命,不提猶可,提起美修娜芙,不但那晚的動人情景歷歷在目,還勾起對他們母子的思念。

  一邊去見仰慕的仙子,另一邊卻想著美修娜芙和兒子,這是怎麼樣的人生?

  桂有為的聲音在旁響著道:「如丘總管曉得我知道的事,更要羨慕至吐血。」

  龍鷹給勾起好奇心,大訝道:「幫主指的是我現在要去見端木姑娘的事嗎?」

  桂有為故作神秘的道:「當然不是,鷹爺有聽的興趣嗎?」龍鷹忙豎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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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久別重逢

  桂有為慢條斯理的道:「十二天前,我收到飛馬牧場場主商月令親筆寫的香箋,雖然只是寥寥十多句話,且其中至少十句是無關痛癢,將最重要的兩句輕輕帶過,但怎瞞得過我?哈!」

  龍鷹給硬扯回現實去,雖然到此刻他對自己的「飛馬任務」仍是猶豫難決,且因未來變量極多,須否行此一著,仍屬未知之數,但對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美麗場主,說沒興趣肯定是騙人。忙道:「究竟是怎麼樣的兩句?哈!我只是好奇而已。」

  桂有為含笑打量他,道:「我明白鷹爺的處境,但我也是站在鷹爺的一方去想,像商月令般的美女,已非如『秀外慧中』等的詞語足以形容,是集宋家和商家精華的大成。哈!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但我實在找不到另一句更貼切的話。」

  龍鷹暫時忘掉端木菱,心癢的道:「賣夠關子哩!她寫的是哪兩句呢?」

  桂有為好整以暇的道:「她首先謝我這半個師兄為飛馬節的事盡心盡力,接著的幾句是有關的安排,到最後寫道:『如若獨缺龍鷹妙絕天下之騎射,怎能重現當年的風采?』」

  龍鷹抓頭道:「這兩句雖對小弟推崇備致,卻是為飛馬節著想,與男女私情沒有關係,有何好羨慕的地方?」

  桂有為探手搭著他肩頭,欣然道:「不要說我倚老賣老,追求娘兒的經驗老哥我比你豐富多了,你的美人兒除小魔女外,不是受賞賜便是受饋贈而得,多不用捱碰釘子之苦。商月令是女兒家,位高權重,不論心裡如何仰慕你,絕說不出口來。飛馬節等於中土世家大族的遊樂會,而非騎射表演,頂多是打馬球和野獵諸如此類的玩意。而她肯說飛馬節不能沒有了你,言下之意,就是著我這半個師兄,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弄到飛馬節去,讓她有見你的機會。哈!還不明白嗎?」龍鷹道:「她不知道我要去打仗嗎?」

  桂有為啞然笑道:「女人怎會去想這種事?事實上只有你才明白外面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況。像我在揚州,歡喜的,便夜夜笙歌,花天酒地。」

  龍鷹苦思道:「此事我須好好的想想。」

  桂有為訝道:「鷹爺不是出名風流嗎?還有什麼需要思量的?包保你見到她後,會感到不虛此行。」

  龍鷹頭痛的道:「問題並不像表面般簡單。」

  桂有為不解的道:「我倒看不出有什麼複雜性,英雄美人,肯定是江湖佳話。」

  龍鷹想的卻是若要娶商月令,也必須是「范輕舟」的身份。大江聯的微妙形勢,使商月令變得舉足輕重,似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桂有為,苦笑道:「小魔女那關並不易過,雖然我沒見過她吃醋,怛吃起醋來肯定天崩地裂,生人勿近。」

  桂有為莞爾道:「船到橋頭自然直,鷹爺勞苦功高,多個絕色侍寢,乃天公地道之事。唉!你教我怎樣回復她呢?」龍鷹失聲道:「待我先想想不行嗎?」

  桂有為坦然道:「難得有這麼個機會,讓我可向月令交代,錯過了恐怕到明秋的飛馬節,也再沒有直接探詢鷹爺心意的機會。」

  龍鷹心忖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事,沒法推掉。換過是正常情況,他去參加飛馬節的機會足微乎其微,現在卻變得身不由己。道:「告訴她,龍鷹必到。」

  桂有為歡喜得摟緊他肩頭,龍鷹怕他一時忘形親自己兩口時,馬車走畢山路斜道,轉入青天庵的山門。

  終於到了。

  青天庵雖位於山林偏僻處,遠離揚州,卻頗具規模,景觀極佳,可俯瞰大江出海前的河段,使人胸懷開闊。

  庵堂以山門、大雄寶殿、佛塔等建築構成南北中軸線,兩側為配房建築,西為常住院,東為齋堂院。主殿樸實無華,磚木結構,面闊五間,進深三間,單簷歇山式綠琉璃瓦覆頂,自有一股令人心生崇敬的神聖氣氛。

  入廟拜神。

  桂有為陪他一起入殿,上香拜佛,完成任務,告別離開,龍鷹則在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尼領路下,到東院的齋堂見心愛的仙子。只看端木菱在主齋堂見自己,便知她不容龍鷹冒瀆佛門靜地的心意,這個他是諒解的,如果沒有約束,天才曉得他們間會發生什麼事。

  美麗的仙子靜坐一隅。

  齋堂的門在他身後關上。

  端木菱沒有掩飾心中的歡悅,輕輕呼喚道:「龍鷹!」

  龍鷹沒有如自己預料般神魂顛倒,卻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把他帶到怡然自得的天地,猶如衝進一條平靜河水裡的湍流,也因河水的平緩,從衝奔化為悠然自若。

  久別相逢的喜悅在兩人間火花般激濺,那是沒法以言語來表達的、微妙熾熱的情緒,仙胎魔種,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的。

  龍鷹差點直往她撲上去,幸好端木菱的眼神有足夠的仙力制止他,使他乖乖的在她對面坐下,隔著小圓桌的「安全距離」。

  龍鷹嘆道:「仙子更嬌美了呵!像多了點特別的仙質,但怎都沒法說出來。唉!我們回揚州城,找間客棧投宿一宵如何?」

  端木菱白他一眼,眼神清楚說出「你這小子還是老樣兒」的意思,但沒有絲毫怪責之意,喜孜孜的道:「收到你來訪的消息後,小女子一直在期待著,對人家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情緒,還不滿意嗎?」

  龍鷹大喜道:「還是得仙子首次向小弟表明心跡,當然受寵若驚。哈!但為何又嚴陣以待的模樣,難道不可以找個沒這般公開的地方見小弟嗎?」

  端木菱微笑道:「原因你是清楚的,仍要繞著這個話題反覆糾纏,可知你如何可惡。你出現在塞外或神都毫不稀奇,為何竟會在這裡見到你呢?」

  龍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道:「說來話長,仙子又因何到揚州來,是否準備北上尋夫?」

  端木菱沒好氣道:「功夫雖有精進,德性卻全無改善,小女子嫁了給你嗎?」

  龍鷹在起始時雖被她的仙質所懾,不敢有絲毫逾越,不過安定下來後,雖不能動手,卻可動口。嘻皮笑臉道:「正因曉得要娶仙子難比登天,所以想先造成夫婦之實,再求夫妻名分。看,小弟多麼肯腳踏實地的做人。哈!」

  端木菱瞅他一眼,現出怪責的神色,岔開道:「不再和你胡扯,今趟小女子是應廬陵王之邀,到神都參加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典禮。」

  龍鷹怔了一怔,大奇道:「仙子乃方外之人,怎會參與這種塵世俗事?」

  端木菱若無其事道:「我不會出席大典,只是禮貌上代表佛門表示支持他。廬陵王返神都後,透過白馬寺的住持慈智大師知會靜齋,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是把靜念禪院歸還佛門。」

  龍鷹整個頭皮立即發麻。

  太厲害了!

  如此絕計,肯定是妲瑪想出來的,立即爭得佛門甚至整個白道對李顯的支持,充滿撥亂反正的意味,又是冠冕堂皇。可是當此風聲傳進武曌耳內,她會如何反應?

  妲瑪擺明是要製造女帝和兒子間的矛盾和衝突,她要對付的是武曌。

  現時女帝雖仍是掌握天下,且對她忠心者大不乏人,特別是被她一手提拔者。只是縱然最忠心於她者,仍沒法撇開大唐才是正統此一根深柢固的觀念,更沒法突破男尊女卑這似是而非的所謂禮法倫常。武曌的稱帝,與自古以來被捧上了神壇的僵化思想,的確是背道而馳。

  妲瑪這招叫「順水推舟」,無人可以逆抗。

  拍桌道:「他奶奶的!肯定是那妖女想出來的。」接著道歉道:「唉!請仙子恕我口出粗言,因真的不說不足以表達心中的無奈。」

  端木菱秀眉輕蹙,道:「你愛和小女子說什麼便說什麼,人家不會怪你。你口中的妖女,指的是哪一個呢?」

  龍鷹苦笑道:「不是妲瑪還有誰,仙子聽過她嗎?」

  端木菱現出訝色,道:「不但聽過,還在幾年前已知道有她這個人。」

  一股寒意從深心處湧起來,龍鷹生出很不妥當的感覺,覺得自己有點像變成沒有反抗能力的獵物,被獵食者一直在暗裡窺伺,到此刻方猛然驚覺。說到底,他至少屬半個魔門中人的身份,最怕白道那些自以為公正和正義的人。他首次感到與端木菱間或會出現危機,這個想法使他不寒而慄。

  見龍鷹睜大眼瞪著她,端木菱訝道:「因何你認為妲瑪夫人有問題?全賴她,廬陵王才逃過大難。在神都,她作風低調,從來不參與政事,至少表面如此。」

  龍鷹挨著桌邊,雙肘枕在桌面,將臉埋入雙掌裡,痛苦的道:「事情的凶險,超乎任何人想像之上。我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就是仙子信任我。」

  端木菱探手過來,愛憐地撫他的手。

  龍鷹將她遞過來的仙手反握著,似乎得到了新的力量,毫不隱瞞地將來龍去脈道出來。最後道:「不論是法明或胖公公,都深信不疑妲瑪是大江聯最厲害的臥底,可憑只手,顛覆我中土的皇朝。」

  端木菱柔聲道:「如果人家告訴你,其中怕是一場誤會,妲瑪確曾修習過《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因她正是出身於舊波斯正統的大明教,奉有收回流失於外的《智經》的神聖使命,因尾隨邪教的餘孽,直跟到中土來,機緣巧合下揭破大江聯刺殺廬陵王的陰謀,這樣說,你會改變對她的看法嗎?」

  龍鷹仰起頭來,綏緩搖頭,道:「只會使我對敵人的處心積慮,更覺心寒。這次刺殺李顯的行動,擺明是一石數鳥之舉,個中實情,須先讓仙子掌握大江聯的情況,仙子方可明白。妲瑪是大江聯最巧妙的一步棋,將整個不利於大江聯的情況扭轉過來。如仙子仍不相信我的判斷,那就肯定沒人會信我。」

  心忖自己確是誇大了點,至少萬仞雨和風過庭會相信他。又奇怪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還有閒暇去想這麼樣的東西。人確實是奇怪的生物。

  端木菱收回玉手,斷然道:「不!我相信你。」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又懷疑道:「仙子不是為安慰我才這樣說吧?」

  端木菱「噗哧」嬌笑,橫他嫵媚的一眼,抿嘴笑道:「鷹爺何時變得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疑神疑鬼的?小女子信任你的直覺嘛!你不是要說故事嗎?」

  龍鷹呆瞪著她,道:「我的娘!原來仙子懂得迷死人的仙法。我可以親仙子的嘴嗎?」

  端木菱輕描淡寫的道:「今晚不可以。」

  龍鷹充滿希望的追問,道:「那明天呢?」

  端木菱道:「明天小女子將坐上桂幫主安排給我的船,小女子並不介意和鷹爺共乘一舟。只要你肯安分守己,分房而眠,又不會對人家動手動腳,戒絕肌膚之親。」

  龍鷹本歡喜若狂,旋即心中一動,裝出頹然之色,道:「我今次返神都,絕對不可以露出行藏,否則大江聯的人會從時間的巧合上,判斷出范輕舟是老子。」

  端木菱道:「有人家掩護你,不是更能避人耳目嗎?」

  龍鷹拍桌道:「對!仙子儘管自行登船,老子會偷進仙子在船上的香閨,最好揀個偏僻點的房間,然後裝作因練功而終日閉門不出,我和仙子便可以……哈!真爽!」

  端木菱始知中計,卻不以為忤,還笑臉如花的道:「真高興鷹爺回復邪帝本色,可見妲瑪的事困擾得你多麼厲害。言歸正傳,可以開始說故事了吧!」

  龍鷹想到能與仙子在船上雙宿雙棲,早把所有煩惱拋諸九天雲外,遂一五一十的將大江聯的詳細情況道出,當然瞞去與諸女廝混的情節,交代完畢,已是三更時分。庵內尼姑均已安眠,齋堂外黑沉一片,充滿夜半私語的風流韻意。

  端木菱仍是不溫不火的仙家模樣,像永遠不會疲倦似的,現出深思的動人神態,秀眸閃動著智慧的芒火,緩緩道:「難怪你有此疑惑。這般看,妲瑪的確非常可疑,否則小可汗怎會未卜先知似的,懂得派想除去的人去送死?今次該連默啜都吃了個啞巴虧。」

  龍鷹雀躍道:「有仙子站在小弟的一邊,形勢頓然有異。」

  端木菱道:「你究競是『老子』還是『小弟』?」說罷,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龍鷹心舒神暢。美麗的仙子像是轉了性般,開始時還可以裝做一本正經,不旋踵已言笑不禁,任自己如何調戲她,仍足那末開心迷人,確是奇蹟。

  道:「這叫隨機變化。哈!仙子何時嫁給小弟?人生苦短,青春和生命轉瞬即逝,行樂須及時呵!」

  端木菱斬釘截鐵的道:「不嫁!」

  龍鷹失聲道:「什麼?」

  端木菱不忍心的道:「不嫁你並不等於不讓你得到人家。明白嗎?無賴。」

  龍鷹心花怒放的挨往掎背,伸展四肢,道:「原來仙子耍的,就是小弟『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的那一招。嘿!名分是虛的,根本無關痛癢。最重要……哈!仙子明白哩!」

  端木菱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道:「胡鬧夠了嗎?回神都後,你打算怎麼辦?」

  龍鷹斂去得意神色,咳聲嘆氣道:「坦白說,我是一籌莫展。他奶奶的,我的煩惱還不夠多嗎?現在連大江聯總壇內無辜的人,亦成為我肩上的負擔,如果有一天仙子聽到小弟忽然倒斃,不用驗屍也可曉得我是因過度疲勞致死。」

  端木菱道:「真誇大。幸好小女子曉得你是誰,怎樣折磨你仍沒法死掉,且大有可能比其他人多活幾百歲。」

  龍鷹苦笑道:「仙子真瞭解我。」

  端木菱溫柔的道:「時間差不多哩!到船上再說吧!」

  龍鷹彈將起來,氣急敗壞的道:「設法將起航的時間拖延至辰時末。我還要去見一個人,是約好了的。」

  下一刻已衝出齋堂外,立即又旋風般捲回來,道:「是哪個碼頭?」

  端木菱說出來後,龍鷹一陣風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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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2 22:57: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一朝天子

  龍鷹趕返揚州城,在約定的宅院見到宋言志,兩人坐在小廳一角密話。

  龍鷹笑道:「宋兄發福了不少,比以前更有老闆相,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整天在脂粉叢裡打滾,艷福方面該比食福差不了多少。」

  宋言志苦笑道:「我算否是自甘墮落,如家父仍然在世,曉得我變成這般的一個人,肯定不肯認我這個不肖子。」

  接著忍不住的問道:「鷹爺是否從總壇殺出來的?不是要逗留三個月嗎?」

  龍鷹道:「若我是逃出來的,第一件事會通知你立即開溜。放心吧!我的身份不單尚未敗露,反堅固了他們認為我是『范輕舟』的信念。」

  然後將大江聯現時的情況道出來,聽得宋言志不住色變動容。

  聽畢,宋言志憂心忡忡的道:「幸好遇上鷹爺,否則我為虎作倀,仍懵然不知,怎想得到小可汗竟然是魔門妖孽?」

  龍鷹道:「最近上頭有何新的指令?」

  宋言志擔心的道:「三天前我接到命令,著我到總壇去,這幾天沒一晚睡得好,我該否立即開溜呢?」

  龍鷹笑道:「恭喜宋兄,包保是陞官發財,絕非禍事。」宋言志苦笑道:「鷹爺既沒有出事,我該不用心慌,可是送羊入虎口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

  龍鷹心中一動,問道:「最近有見過總壇來的人嗎?」

  宋言志點頭道:「最近的確有人來找我,此人叫謝爽,是個漢人,聽口音應是東北人,此人對青樓非常內行,對我在情報上的工作沒什麼興趣,但對青樓方面的事,卻問得非常仔細。」

  龍鷹興致盎然的問道:「青樓的姑娘是怎樣來的?」

  宋言志道:「這方面總壇派有專人負責,不准過問,素質的確比其他青樓高,所以生意愈做愈大,現在我成了揚州的名人,各方面關係良好。」

  龍鷹沉吟道:「你的青樓極可能是香霸在揚州成功開設的第一所青樓,故宋兄成為了香霸非常有用的棋子。今次召你回總壇去,是好事而非壞事。如果你能成功打進香霸的集團去,作用之大,難以預估。」

  宋言志道:「我怎可和喪盡天良的人口販子同流合污,逼良為娼?」

  龍鷹道:「香霸辦的是最高級的青樓,又肯放青樓的姑娘一條生路,看看你自己主理的青樓便清楚。告訴我,揚州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文人雅士,誰不是對青樓趨之若鶩?樓內姑娘,有哪個是愁眉苦臉的?」

  宋言志嘆道:「雖然如此,但想起她們是給買回來的,便很不舒服。」

  龍鷹道:「買賣人口,是令人髮指的惡行,所以我們才要將香霸的邪惡世家剷除。但至於青樓這個行業,古已有之,從來沒有式微過,只有愈來愈興旺,不是我們管得了的。」

  宋言志道:「聽鷹爺這麼說,我的心舒服了點。」

  又有感而發的道:「鷹爺高見,很多人雖讀聖賢之書,可是一朝得志,便浮華相競,臥酒吞花,狎姬冶遊。蓄姬數百者,亦大有人在。」

  龍鷹道:「不論是優伶、娼妓或奴婢,雖然高低有別,本質上卻沒有差異,是男尊女卑社會的產物。都是我們做男人的不好。唉!岔得太遠了。我還要去見丘神績,然後坐船返神都。」

  再說一陣話後,龍鷹又多安慰他幾句,提振他的鬥志,兩人分頭離去。

  丘神績兒到龍鷹,第一句道:「剛接到消息,風過庭正在來此途上。」

  龍鷹大喜道:「何時抵達?」

  丘神績道:「王昱於他們的船啟航後的第三天發出飛鴿傳書,順風順水,該在幾天內到達。」

  龍鷹欣悅的道:「還以為至少一年才肯回來,竟只是半載,他們的行蹤是保密的嗎?」

  丘神績苦笑道:「對我們來說,當然做足保密的功夫,但對敵人來說,大江上水師船隻的往來,怕很難避過他們耳目。」

  龍鷹心忖如果不是因著仙子,會留下來等他們,既可暢敘離情,訴說自己難以告人的心事,又可飽餐秀色,不論月靈又或紀干,均為令人賞心悅目的美女。月靈更添上隔世輪迴的神秘色彩,格外動人。

  道:「今次來找大將軍,是有事相託。」

  丘神績道:「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便成。而我卻真的有事相託。」

  龍鷹訝道:「大將軍有何事托小子去辦呢?」

  丘神績道:「一件事還一件事,鷹爺想我為你辦什麼事呢?」

  龍鷹道:「這趟回神都,主要是秘密謁見聖上,須瞞過所有人,所以必須修書一封,直接交入聖上之手,連上官大家也要瞞過。」

  丘神績道:「絕沒有問題,只要加上火漆封印,列明須聖上親手開啟便成。」

  龍鷹喜道:「就這般簡單?」

  丘神績道:「就是這麼簡單。唉!我的事真不知從何說起。兩天前,我奏上聖上,望能告老還鄉,過些安樂的日子,安享晚年,最怕是聖上不予批准。」

  龍鷹皺眉道:「大將軍精神奕奕,照我看,你赤手也可打死老虎,怎會忽然興起引退之心?」

  丘神績道:「我今年五十二歲,隨鷹爺到塞外打仗亦捱得住,但這非關乎年紀的問題。爹常教我,做人最重要是懂審時度世,有自知之明。唉!教我怎麼說呢?」

  龍鷹明白過來。

  這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尤有甚者,乃丘神績是武曌的心腹將領,在對付唐宗室和支持唐宗室的將領的叛亂上,出過大力。在武曌的角度看,他是戰績彪炳;但在李顯的角度看,丘神績的手沾滿唐宗室的血腥。當李顯登基後,丘神績如仍坐在節度使的重要位置,後果可以想像。

  平時鎮定自若的丘神績,說出這番話時,顯得焦慮不安,可看出李顯回朝對他的困擾。龍鷹這才清楚自己對政治是多麼外行,還以為中宗回朝,只是將太子李旦換為李顯,其他一切不變,現在終於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太子乃未來的皇帝,牽一髮,動全身。

  另一個顧慮是不知還有多少名臣猛將,抱持同一想法,頓令大周和大唐皇朝的交替生出變量,造成青黃不接的情況。

  想深一層,自己在軍中辛苦建立起來的威望和關係,將受到一定的打擊。

  在一切正常的悄況下,換班子影響不大,但現在並非正常情況,而足給妲瑪混進了李顯的權力核心去。李顯的集團,真正的主事者是韋妃,妲瑪只要裝出全心為韋妃著想的姿態,便可將韋妃舞弄於股掌之上。

  一時龍鷹想得頭大如斗。

  剛在對付大江聯的事上有點起色,卻給小可汗耍了這麼的一著,像不論如何努力,仍補償平衡不了。

  「鷹爺明白了!」

  龍鷹苦笑以對。

  先是李顯一方向靜齋送出消息,保證李顯即位後,將逐走法明,歸還淨念禪院,現在則是丘神績這般重要的將領,興起引退之心,肯定大幅削弱了應付大江聯的力量。與李顯集團有關的事,沒有一件使他安心。李顯與武承嗣絕不可相提並論,得到大多數朝臣和民眾的支持,一旦因妲瑪成為他龍鷹的敵人,任他智比天高,神勇蓋世,仍要力不從心。

  龍鷹勉強振起精神,道:「明白了,希望我可以說服聖上。」順口問道:「神都情況如何?」

  丘神績道:「已定了九月十五日舉行冊立廬陵王為太子的典禮。」

  原來如此,雜怪丘神績死了心,只求能辭官歸故里。

  丘神績嘆道:「廬陵王十八年前已經被冊封為太子,更當上皇帝。現在是第二次被冊立為太子,如果再次登基,便是兩度當太子,兩次當皇帝,確是史無先例。」

  龍鷹暗想武曌的女帝,則更可能是空前絕後。忽然心中一動,已想到妲瑪憑什麼得到韋妃的歡心。人的貪念是永無止境的,得隴望蜀,韋妃的終極目標,當是像武曌般,成為另一個女帝。

  丘神績道:「我的事,拜託鷹爺哩!」

  龍鷹心嘆道,自己的事,又可拜託誰呢?

  總管府。書齋。

  龍鷹運筆疾書,思潮起伏。

  他回神都,一意告訴武曌有關妲瑪和大江聯的情況,並希望得到她對自己想法的支持,根本無暇去想其他事。現在卻不得不就整個政局和氣氛做出全盤的考慮。

  他首次想到在李顯集團眼中,自己是武曌的心腹,比丘神績與武曌的關係更親密,妲瑪可輕易利用這個情況,製造他和李顯集團的矛盾。在這方面,他是處於絕對的被動,全無還手之力。最難堪的是,以前在朝中曾並肩作戰的人,例如張柬之、李多祚等等,均有可能變成自己的敵人。

  他應否將對妲瑪的猜估,向狄仁傑如實吐露?這般做,牽涉到有關大江聯的所有問題,但如得不到他的支持,他會處於更不利的位置。就在這一刻,他清楚明白自己給深深捲進朝廷的政治漩渦裡去。

  將信交給丘神績後,桂有為來了。

  兩人到偏廳說話。

  桂有為道:「得端木姑娘通知後,我換了艘較小的船,操作的全是信得過的自己人。」

  龍鷹不知該謝他還是責他,知給仙子耍了一著。但能和仙子共度船程,已屬天賜之福。挨挨碰碰,間中親個嘴兒,還有更爽的事嗎?

  桂有為道:「我已使人捎信給商場主,她肯定歡欣雀躍。」龍鷹苦笑道:「老哥的出手狠、準、快,難怪能賺這麼多錢。」

  桂有為笑道:「全托鷹爺鴻福。」

  龍鷹沒好氣道:「幫主縱橫得意時,小弟仍在牙牙學語。」

  桂有為定神打量他,訝道:「為何我總感到鷹爺心事重重,悶悶不樂似的。不是……嘿!」

  龍鷹道:「我和端木姑娘沒有問題,而是另有心事。順口問一句,誰都曉得你老哥一直支持唐室,還因此開罪聖上。但老哥有否想過,一天廬陵王坐上帝位,天下會變成怎麼樣的天下嗎?」

  桂有為皺眉道:「鷹爺意有所指,難道鷹爺的心事,與此有關?」

  龍鷹道:「請幫主先答我的問題。」

  桂有為呆了片刻,嘆道:「朝廷的事,我們是想不來,管不了。誰當皇帝,只要不來砸我的飯碗便成。」

  龍鷹點頭道:「這該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桂有為關切的道:「鷹爺在憂心什麼呢?」

  龍鷹知道要逼桂有為說出對李顯的真正看法,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以前李唐的支持者眾志成城的擁護李顯,現在他們期待的事終於發生了,反而沒有人敢去想李顯是個昏君還是明君的問題,還要自我欺騙,確是矛盾。

  狄仁傑又會怎麼看呢?

  桂有為道:「是登船的時候哩!」

  風帆駛離碼頭。

  船艙內,龍鷹陪端木菱吃為他們預備好的齋菜。

  出道以來,龍鷹一直順風順水,心想事成,但在這一刻,卻感受著畢生未曾有過的煩惱。最折磨人的是那種有力難施的沮喪。

  端木菱柔聲道:「妲瑪的事,困擾得你很厲害呵!」

  龍鷹嘆道:「最大的問題,是李顯太無能呵!最糟的是一切失控了,沒人曉得李顯成為太子後會發生什麼事。以前若是滾動的洪流,現在則是波濤洶湧的汪洋,不知安全的陸岸在何處?最後能否登岸?」

  端木菱道:「你離開後,我想過有關妲瑪的問題,想到三件事。」

  龍鷹喜道:「有仙子肯為我等凡人分憂,是小弟的福氣。」端木菱苦澀的道:「你開心得太早了,我或許只是加添你的煩惱。」

  龍鷹不知為何,對著她後立即充盈鬥志,道:「當然不會,只要仙子肯站在我的一方,我有應付任何危難的勇氣。」

  端木菱道:「你有想過將妲瑪的事告訴武曌之後隨之而來的後果嗎?一旦激起她鬥爭的凶性,情況將不堪想像,會令你非常為難。」

  龍鷹嘆道:「想過千百次了,但不坦白告訴她,可能更糟糕。」

  端木菱道:「這方面我很難為你做主,憑你的感覺去辦吧!第二件事,是法明會如何反應?假設妲瑪故意洩出風聲,傳入法明耳內,他肯坐看自己得來不易的權位被一手摧毀嗎?」

  龍鷹心忖這就要看法明有多想做皇帝,正是此時不出手,難道待李顯坐上寶座後嗎?

  端木菱道:「第三個問題,就是大江聯手上是否掌握著武曌乃婠婠徒兒的證據呢?」

  龍鷹道:「肯定沒有,一切只能憑空猜測。」旋又記起胖公公的分析,道:「但即使最荒謬的謠言,在某些情況下亦可以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唉!我的娘!我再不想思量這些事了。咦!仙子要到哪裡去?」

  端木菱橫他嬌媚的一眼,輕柔的道:「當然是為加深你的煩惱而做出補償,小女子回房修行,鷹爺一道來嗎?」

  龍鷹喜出望外,追著她去了。

  仙子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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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仙子仙招

  龍鷹推門而入,映入眼內的是端木菱如靈山勝川般起伏的線條。她脫去外袍,隨意搭在椅背上,正推開艙窗,引得清風徐徐吹進來。

  她的動作仿如行雲流水,由無數完美的動作串連而成,仙姿妙態,本身已具有出塵的超凡意味,勾起龍鷹深藏的某一思緒。

  下一刻,他發覺自己在床邊坐下來,目光始終沒法須臾離開她的仙影。忽然間,每一個簡單的動作,均充盈永恆的味道,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他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卻真的是如此。

  小小丈許見方的小艙房,充盈午後的慵懶、優閒和寧和。龍鷹感受著深心中對仙子的愛,愛得是那麼深沉,愛得是如此無止境,在這個空間和時間裡,每一件事情都是美好的,從此個立足點,不論往過去或將來延展,生命、夢想、感情和回憶,於一瞥之間,即顯出完美的一切。

  龍鷹一時想得癡了。

  假如入房前,他仍在波濤洶湧的怒海掙扎,此刻卻是俯伏在柔軟岸灘的細沙上,潮水雖仍在衝擊著他浸在水裡的雙腳,卻只像情人溫柔的愛撫。

  龍鷹不聲不息盯著她的香背,被深入幸福的愛感動著。他倆再不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某一秘不可測的力量將他們牢牢拴在一起。若心靈具有多個層次,他們是昇華至某一心靈層次的極限,在那裡,沒有任何隔閡。肉體雖處於分離的狀態,心與心間是沒有隔閡的。

  平時習以為常的距離,失去了作用。

  無數的念頭,在龍鷹心靈的大地閃耀跳躍,此消彼起,至靜至極的平和裡,包含著生命的一切、人生的苦樂和一切事物。而他曉得,眼前的仙子正分享著他的一切。

  端木菱轉過嬌軀,半挨在窗旁,面向著他,秀髮如雲如瀑的垂在兩邊香肩,唇角逸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深深凝視他。

  艙房、風帆,甚至大運河,在這一刻消失了,他們正徜徉在心靈的星空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宛如一片永不熄滅的烈火。

  龍鷹的腦袋有爆炸開來的激烈感覺,倏又回到艙房內,外面傳來水浪拍打船體的響聲。

  龍鷹劇震道:「我的娘!發生了什麼事?」

  房外傳來竹花幫幫徒操船的呼叫聲,但傳入耳內時,只似是從另一世界響起不具任何意義的響聲,閉上門的艙,成了自具自足、隔離封閉的天地。

  端木菱一雙仙眸異采漣漣,輕柔的道:「邪帝的魔種,再次被仙胎觸發了。」

  龍鷹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火熱。

  第一次觸發,發生在上陽宮觀風門的初次相遇。第二次是在長安發生,他正陷於不穩定的情緒裡,兩人差點失控,全賴一下充滿禪味的鐘音敲醒。今回發生於他正深陷失落和苦思的當兒,來如一場春夢,使他回味無窮。

  龍鷹喘息道:「仙子是否在向我使仙法?片刻的光景,卻像是無數世代般漫長?」

  端木菱淡淡道:「這或許才是光陰的真面目。」

  龍鷹聽得發呆,咀嚼著她說話的深意,一時說不出話來。端木菱默默看他,一種沒法形容的平洽寧和降臨在他們之間,無須任何言辭,已令他們水乳般交融。仙胎魔種,似正不受約束限制般,暗通秘曲。

  在吹進來的河風溫柔的拂掃下,仙子的秀髮隨風飄揚,令她更具出塵脫俗之美,不可方物。

  「為何只稱呼我為邪帝?」

  龍鷹聽到自己這麼說。

  端木菱在身旁靠窗的椅子坐下來,離他不到五步的距離,她的動作吸引著他的心神,平常不過的舉動,卻是美不勝收。看著她,宛若欣賞著空山靈雨,大自然最瑰麗無倫的美景。

  端木菱的眸神變得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深邃,爍閃智慈的芒火,俏臉蒙上神聖的光輝。輕描淡寫的道:「仙胎魔種,既是繾綣多情,也在鬥爭排斥,小女子自給無賴以兩注魔氣侵犯,由於欲捨不捨,一直處於下風,甚至公然向邪帝投降,自認沒法拒絕邪帝。幸好懂得返師門修行,且趁邪帝魔心失守,遂覷隙而入,扳回敗局。」

  龍鷹呆瞪著她,囁嚅道:「仙子現在說的,老子想都未想過。他奶奶的!這樣的敗仗,吃一萬次都甘之如飴。仙子的仙招確實厲害至使人沒法抗拒,亦無從抵禦。」

  又道:「仙子愛我嗎?」

  端木菱像說著與己無關的事般,淡淡道:「當然愛,且愛得要生要死的,不能一刻沒有邪帝。」

  龍鷹失聲道:「仙子這樣不含絲毫情緒說情話,不怕傷老子的心嗎?」

  端木菱嫣然一笑,前所未有的開心迷人,又有著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得意洋洋小女孩般的神態,白他一眼道:「情場如戰場嘛!魔種和仙胎相逢,不是這樣子,該是怎麼樣呢?」

  龍鷹嘆道:「今次真的著了仙子道兒,雖然共處一室,仙子又媚態橫生,我卻起不了絲毫慾念,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端木菱回復古井不波的仙模仙樣,平靜的道:「小女子和邪帝間的任何事,早超越了一般所認為的好和壞、善和惡。三年來,在靜齋修行,人家的思考從沒有離開過你,魔種和仙胎各處極端,前者被引發時,會如山洪般猛烈,令你的道心迷失,後果難以想像。剛才小女子以心靈縛著邪帝的心,就是要讓邪帝親身體會仙胎的境界,等於由小女子親自導遊,好讓邪帝明白小女子的情況。」

  龍鷹回味道:「天下間竟有此功法。」

  端木菱淡淡道:「我們問何須什麼特別功法?光是仙胎和魔種間的天然吸引便足夠有餘,這一套對其他人絕不管用。」

  龍鷹道:「還以為入房來可和仙子好好親熱,現在如何是好?」

  端木菱現出嬌羞神色,輕輕道:「糊塗蟲!對人家來說,剛才的親熟是沒有保留的,比之身體的接觸,更深到和直接。」

  龍鷹一震道:「對!正因我滿足了,現在興不起在仙子的仙軀放肆的念頭,確是棒極了。」

  旋又記起剛才端木菱指他魔性被仙胎激發時,會出現「道心迷失」的狀況,不由想起在風城時,連場血戰後疲倦欲死,鑽進帥帳後與四個裸形族的南詔美女胡天胡地,早上醒來時,竟不留半絲記憶。回想當時的情況,確是徹底的迷失了,如果同樣的情況出現在魔種仙胎的結合期間,會是不堪設想,沒人曉得後果。

  端木菱道:「邪帝在想什麼呢?」

  龍鷹當然不敢告訴她與丁娜四女胡混的事,岔開話題道:「據席遙轉述燕飛之言,『黃天大法』之上尚有『至陽無極』,而武曌推測,既有『至陽無極』,便該有『至陰無極』,兩極相沖,能產生令虛空破碎的力量。」

  端木菱訝道:「你在這方面對武曌沒有隱瞞嗎?」

  龍鷹苦笑道:「這些事我是不忍瞞她。發展到今天,我再弄不清楚和她的關係,在她堅強的外表下,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端木菱秀眸生輝的道:「聽到如此異事,她有何反應?」龍鷹沉吟道:「從那刻開始,她變了很多,對權位不似以前般緊執不放。正是在這種心境下,她先解除對李旦的禁制,又同意李顯回朝。」

  端木菱緩緩道:「我終於看到希望的曙光,當前的死結,非是全無化解的方法,邪帝可朝這個方向思索。」

  龍鷹拍腿道:「對!我有點靈機妙覺了。」

  說畢長身而起。

  端木菱道:「邪帝要到哪裡去?」

  龍鷹移至她身前,俯頭細看她的仙樣兒,道:「老子今次傷得極重,必須回房療治,否則恐怕想親仙子嘴兒仍是力不從心,只敢吻瞼蛋。哈!」

  端木菱站起來,等於將自己送入他懷裡去,獻上火辣的香吻。

  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光陰苦短。

  龍鷹忘掉所有煩惱,與端木仙子共度最獨特奇異的船程,轉眼間,離神都已不到半天的光景。

  龍鷹卓立艙窗旁,凝視走馬燈般在眼前移轉的山光水色。登船時的頹唐沮喪,一掃而空。與仙子奇特的仙魔之戀,猶如在天寒地凍的暗夜烈烈熊燒的篝火,使他從迷惘困惑裡脫繭而出,能以一個鳥瞰的角度,俯視未來的困局。

  他遇上的是史無先例的難題,亦必須以富想像力和嶄新的手法去應付,一般方法全派不上用場。

  關鍵處繫乎女帝。

  給仙子一言驚醒夢中人後,他思如泉湧,充滿信心和鬥志。

  端木菱來到他身旁,肩頭溫馨的抵著他,道:「在神都待一天,處理好一些事情後,我會到長安去。」

  龍鷹訝道:「到長安去幹什麼?豈非又有一段時間見不著我的仙子。」

  端木菱道:「小女子是不得不到長安去,為的當然是配合你。不要追問,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龍鷹吻她臉蛋,笑嘻嘻道:「在靜齋時,仙子如何想小弟,這方面該沒什麼好隱瞞的吧?更是你自己招出來的。」

  端木菱瞄他一眼,平靜道:「那並非一般的思量和想念,是某種沒法表達出來的感覺,曉得找到一直在尋找的某一東西。邪帝明白嗎?」

  龍鷹嘆道:「這是最動人的情話,在以前殺了我亦想不到會從仙子的香唇吐露出來。愛情確是天下間般奇妙的事,任何權力物慾、榮華富貴,習慣了不單覺得平常,還不外如是,只有情和愛可令人樂此不疲,永遠新鮮火辣,不受經驗和年齡限制。仙胎魔種……哈!爽透哩!」

  端木菱淡然自若道:「又耍無賴,不和你胡扯。離別在即,讓小女子親自用船上的材料,弄幾個齋菜給鷹爺品嚐好嗎?」

  龍鷹探手摟著她的蠻腰,不讓她離開,將耳朵湊到她小嘴旁,脅迫道:「喚聲相公或夫君來聽聽。」

  端木菱輕噬他耳垂,道:「鷹郎!」

  神魂顏倒裡,美麗的仙子脫身去了。

  龍鷹藉夜色的掩護,從風帆溜到岸上去,以閃電的速度登上馬車。

  胖公公看著他坐到身邊,道:「聖上在上陽宮等你。」

  龍鷹道:「我想先去見國老。」

  胖公公皺眉道:「你想告訴他妲瑪的事嗎?」

  龍鷹反問道:「聖上曉得了嗎?」

  胖公公道:「對此我一字不提,法明也不敢說,因為曉得明空會立即親自到東宮去宰掉妲瑪。天下間,只有邪帝能說服她。不過連公公也想不到可教你說服她的妙法。」

  龍鷹道:「查清楚了妲瑪的來龍去脈嗎?」

  胖公公先吩咐御者到國老府去,又遞來丑神醫的面具,道:「國老這兩天有點不舒服,不要擔心,只是小病,睡好點便可復原,但肯定他今晚睡不好。你便以王庭經的身份去見他,說是聖上派來的。」

  龍鷹心中一熱,邊戴面具邊道:「小魔女在嗎?」

  胖公公罵道:「你還想去見小魔女,是否想明空將你推出端門斬首?」又道:「小魔女在甘湯院,你可一次和五個美人兒共度良夜,真是荒淫無道。」

  龍鷹笑道:「比起很多人,我是非常有節制的。情況如何?」

  胖公公道:「一切正常,卻非常不妥當。妲瑪深居簡出,非常低調,大部分人是聞其名而不見其人。反是武三思意氣風發,出入東宮像回家般那麼樣。唉!姣婦遇上脂粉客,天打雷劈也分不開他和韋妃。」

  龍鷹大訝道:「李顯竟給蒙在鼓裡嗎?」

  胖公公苦笑道:「武三思剛送了兩個絕色處女給李顯,這懵懂兒最好是有人伺候得韋妃妥妥當當,沒空去管他的事。這就是宮廷,一般的倫常關係全給扭曲了,明白嗎?」

  馬車停下。

  到國老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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