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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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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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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5:4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誰主浮沉

  綿綿絲雨下,龍鷹四人趕往洱西平原。

  白族的新城,選址位於洱西集和風城之間的洱海之濱,以桃花山為新城的中心,有山險可恃。被焚燬的洱西集已被白族人清理,遇難者入土為安,氣象煥然一新。營帳處處,集中在桃花山和河溪之旁。

  四人立住一個小山崗上,遙觀煙雨茫茫下,蒼山和洱海間這片美若仙境的土地。

  萬仞雨嘆道:「只要想到宗密智正藏身平原某一角落,便沒有絲毫安逸的感覺。」

  風過庭問龍鷹道:「感覺到他嗎?」

  龍鷹苦笑道:「我的娘!竟沒有半點感覺。這邪惡的傢伙確實懂得潛蹤匿跡之道。」

  萬仞雨道:「大鬼主的塚墓呢?」

  月靈輕描淡寫的代龍鷹答道:「他仍未找到丹冉的葬身處,但已非常接近。」

  三人愕然朝她瞧去。

  在淒風苦雨裡,月靈比之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更像幽靈而不像活人。露在面紗外的部分變得無比蒼白,一雙眼睛似蒙上一層迷霧,令人看不真切,聲調轉冷。聽她說話,如聆聽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的聲音,感覺奇異。

  風過庭問道:「公主找到宗密智了嗎?」

  月靈冷漠的道:「在不用分神下,他變得更強大了,在這樣的情沉下,即使我們尋上他,仍沒法將他殺死。何況他絕不會讓我們有圍攻他的機會。」

  龍鷹不解道:「公主不是說過,愈接近丹冉的墓穴,咒誓的約束力愈大,為何現在情況像倒轉了過來呢?」

  月靈冷冷道:「這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咒誓的效力愈強,愈能刺激宗密智附體邪靈的激烈反抗。」

  龍鷹試探的問道:「公主現在有何感覺?」

  月靈沒有絲毫變化的道:「我不知道。只知今次到洱西來,一切都不同了。宗密智正在呼喚我,要我和他進行決戰。」

  三人大吃一驚。

  風過庭駭然道:「萬萬不可!」

  月靈目光往他投去,稍恢復了點人氣。平靜的道:「要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我自出生那一天開始,便在等待此戰的發生。你們勿要插手,否則宗密智將不會現身。他身上的邪靈,比任何人更有等待的耐性。」

  三人全給她說話的內容和語調嚇得魂不附體,隱隱裡感到月靈再非月靈,而是與眉月結為一體的某種他們不能明白的異物。兩大鬼主在宿命的驅使下,終於到了以一戰定勝敗的可怕時刻。

  月靈漠然不理他們的反應,輕柔的道:「庭哥兒!可以將你的天劍借給我嗎?」

  風過庭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差點下跪求她打消主意,可是看到她一雙秀眸那種不會為任何人事所打動的神色,長長吁出一口氣後,解下彩虹劍,送入她手裡。

  月靈解下長、短佩劍,交給風過庭,改掛綵虹劍,道:「不要隨我去。」

  言罷掠下山丘。

  看著她優美的身形在漫天煙雨裡遠去,漸轉模糊,萬仞雨擔心得要命的道:「怎麼辦?」

  龍鷹頭皮發麻的道:「月靈!嘿!該說是眉月才對。眉月的策略是正確的,只有這樣,才可將宗密智引出來。」

  風過庭道:「我們怎可讓她單獨面對如此可怕的邪人?可以拚個同歸於盡,已令人意外。」

  萬仞雨嘆道:「如果月靈輸了,那我們千辛萬苦贏回來的,全要賠進去。」

  龍鷹閉上眼睛。

  風過庭心焦如焚的道:「我們不如到清溪眉月的塚墓去,怎都勝過在這裡發呆。」

  龍鷹睜開雙目,沉著的道:「庭哥兒請放心,今次不但是眉月和宗密智的決戰,也是老子的魔種與邪靈爭雄鬥勝。關鍵處在乎宗密智對我們的仇恨。」

  萬仞雨道:「當然是仇深似海,他所擁有的一切,全被我們奪走。」

  龍鷹道:「仇恨會令人失去理智,附在他身上的邪靈,其仇恨更是非理智的。」

  風過庭壓下焦慮,沉聲道:「這代表什麼呢?」

  龍鷹雙目魔光閃閃,道:「這表示他會不惜一切,甚至冒上形神俱滅之險,亦要報復。他奶奶的!只要我能晉入『魔變』之境,魔種化為道心,宗密智將沒法偵測到我的存在,這個變化是他料想不到的情況,所以眉月並不孤單,因有小弟助陣。哈!」

  萬仞雨大喜道:「如此,局勢將迥然有異。但我們兩個幹什麼好呢?難道只能呆等你的消息?」

  龍鷹道:「要殺這傢伙絕不容易,怎可浪費兩位大哥?此事可從長計議。」

  風過庭道:「決戰可在任何一刻展開,我們仍有計議的時間嗎?」

  龍鷹道:「正因決戰的地點和時間仍密藏在未來的迷霧中,所以我們必須隨機應變。放心吧!我雖仍感應不到老宗,卻因庭哥兒與眉月仍維持著神秘的聯繫,最精采的是眉月借去了公子的天劍,使我能隱隱掌握到她的情況。嘿!王子來哩!」

  十多騎從新城的方向馳來,領先者正是蒙捨詔王位繼承人皮羅閣。

  來騎在坡腳處停下,皮羅閣甩蹬下馬,獨自一人掠上丘頂,小別重逢,自是非常高興,可是看到他的表情,三人又暗知不妙。

  龍鷹沉重的問道:「令王父不肯說嗎?」

  皮羅閣頹然道:「他是愛莫能助,因為連他都不曉得。唉!月靈的名字是由過世了的大鬼主改的,王父曾追問過他,他卻不肯說出來,王父還因此生氣了幾天。」

  萬仞雨失望的道:「我的娘!怎辦好呢?公子只有說一次的機會。喚不出月靈的名字,殺宗密智十次都沒有用。」

  三人的目光朝風過庭投去。

  風過庭露出苦澀的表情,冷靜的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先收拾宗密智,才有閒去想其它的事。」

  皮羅閣壓低聲音道:「宗密智肯定在這裡。」

  三人愕然瞧他。

  皮羅閣解釋道:「因為過去的三天,每一晚都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三個有地位的長老,先後逝世,表面看沒有任何傷痕,似是忽然病死。我曾檢視過昨晚才過世的長老,他死不瞑目,死前該受到驚嚇。哪會這麼巧?該是被宗密智潛入他們的帳幕,逼問丹冉大鬼主的葬身之地。」

  萬仞雨道:「他們曉得嗎?」

  皮羅閣道:「這是白族的大禁忌,我不敢問。」

  龍鷹隨口問道:「你們來了多久,在哪裡紮營?」

  皮羅閣答道:「夜棲野使人來知會我,我立即拋開一切的趕來,四天前抵達此處。立營的地方,是我們嚮往的地方,因為整個洱西平原,沒有一個地方可與之比擬。」

  風過庭神情古怪的問道:「究竟在哪裡呢?」

  皮羅閣訝道:「有什麼問題呢?我選的是有『蒼山第一溪』之稱的清溪,是剛離蒼山那一段的河谷,往西望可看到著名的清溪飛瀑和三潭連環的動人美景。」

  三人聽得你瞪我,我瞪你,接著一起爆出歡叫聲。

  沮喪之氣,一洗如空。

  皮羅閣卻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萬仞雨搭著風過庭的肩膀,滿意的道:「這叫『冥冥之中,仍有主宰』。還是由丹冉話事。」

  龍鷹道:「這叫『因利乘便』,我們先到王子的營地去。」

  風過庭皺眉道:「不怕打草驚蛇嗎?」

  龍鷹拍額道:「我們差點算漏了。老宗做夢都想不到,我們竟曉得丹冉墓穴的事,因此我們到清溪的營地去,他會以為是事有巧合,而想不到是由丹冉在上一世已巧妙安排的陷阱。兄弟們!該動身哩!」

  三人更想不到的,是丁娜四女、小福子,越大三兄弟和家人等亦在恭候大駕,且營帳已夾河設立好了。此時毛毛雨停止了,天上仍是雲層厚疊,小孩們已搶著從帳幕鑽出來在岸旁嬉戲,非常熱鬧。

  清溪瀑布在西面百多丈處的山崖上一道白練似的飛瀉而下,形成三級的水潭,發出隆隆水響,奏起大自然的仙樂。蒼山山腰以上,沒入繚繞的雲霧裡,仿如人間仙界,如夢幻般的不真實。

  三人環視分佈有致的百多個營帳,均心中叫妙,因若換成他們是宗密智,也絕看不出這是個陷阱。關鍵處正如龍鷹所指的,就是任宗密智千猜萬想,也想不到他們竟曉得只局限於白族領袖和長老的大秘密,對丹冉大鬼主的墓穴所在處,白族是以自己的生命去維護,守口如瓶,絕不會告訴知情者外的任何人,包括其它族人,外人更不在話下。故宗密智要到拷問第三個長老,才得到丹冉墓穴的秘密。

  事實上,如果由龍鷹等做出針對宗密智的部署,亦不會讓婦孺在這裡冒險,現在卻因誤打誤撞,由不是陷阱變成一個天衣無縫的陷阱。

  丁娜四女和小福子見到三人,歡喜如狂的迎接,與三人逐一擁抱,龍鷹等人緊繃的心情,因他們的熱情而大為舒緩。

  「鷹爺來哩!鷹爺來哩!」

  越大三兄弟,哥朔和他的兩位嬌妻一擁而出,與三人熱烈擁抱,沒有絲毫中土的男女之防。

  小福子長大了,變得更神氣,顯然因為族人立了大功,終脫離了小混混的身份,變為一個備受尊敬的人。

  龍鷹向越大三兄弟笑道:「離洱海這麼遠,如何去打魚呢?」

  越二笑道:「怕要明天才成,照我看還有一場大風雨。」

  眾人抬頭望天,仍是雨雲密佈,看不到春陽的影蹤。

  丁娜四女則纏緊他,令他淪陷在她們的脂粉陣裡,也使他感到尷尬,忙道:「待我們先說幾句話,再……」

  風過庭向他打個眼色,道:「鷹爺先到帳內休息,遲些我們才來找你。」

  萬仞雨亦向他猛打眼色,笑道:「我現在最想吃的,是由哥朔弄出來的美味食物。」

  龍鷹醒悟過來。

  假設宗密智正於蒼山某處窺視他們,見龍鷹竟與四女入帳歡好,將戒心盡去,更認定他們只是碰巧在丹冉的河中墓穴旁立營。

  龍鷹不忘問含笑看著他們的皮羅閣道:「今次有多少人隨王子來?」

  皮羅閣答道:「有五百人,全是精銳好手。」

  龍鷹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小福子面頰,尚未有機會說出下一句話,已給四女押進帳幕去。

  龍鷹鑽人帳幕去,正閉目養神調息的萬仞雨和風過庭同時睜目。

  他坐在兩人前,道:「成也邪靈,敗也邪靈。老宗最強大之處,也是他最脆弱的破綻。」

  萬仞雨道:「何出此言?」

  龍鷹分析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剛才我和四女翻雲覆雨之時,在某一剎那忽然感應到宗密智,他正藏身瀑布之上,俯瞰這段河道營地。由此可知他的邪靈憑其神通異能,探測小弟在帳內的情況,而被我生出感應。哈!曉得他確如所料般窺伺一旁,我開心得差點落淚。」

  風過庭欣然道:「這叫『盼得雲開見月明』,雖然現在上面仍是烏雲密佈。」

  萬仞雨擔心的道:「當你感應到他時,有感應到他的仇恨嗎?」

  龍鷹點頭道:「且是非常深刻的仇恨,準備大開殺戒。」

  風過庭道:「另一方面呢?」

  龍鷹道:「另一方面亦是與老宗的靈通有關,令他雖目睹我們人強馬壯,有足夠殺他的能力,仍要行險一搏。」

  萬仞雨不解道:「是哪方面的靈通?」

  龍鷹忍不住笑意的道:「正是曾害得他顏面無存,能預曉天氣變化的能力。我的兩位好兄弟,一場大雷暴正在這片美麗土地上醞釀,兩大鬼主決戰的時刻,終於來臨。」

  兩人拍腿叫絕。

  雙方都在等待這場暴風雨。

  於宗密智來說,雷暴發生時,營地所有人都避進帳幕去,清溪則山洪暴發,平靜的河道變成澎湃的滾流,那時他只要潛入丹冉大鬼主塚墓所在處,憑其邪功硬將銅棺起出來,開棺毀骨,等於也毀掉限制他的咒誓,邪功妖法盡復,立即大開殺戒,能殺多少人便多少人,即使仍沒法殺死龍鷹,但也可傷透他們的心。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的正是他以為的「天賜良機」。

  龍鷹等人也在等待,靜候這個殺他的機會。

  萬仞雨道:「我們如何配合你?」

  龍鷹解下烏刀,放置一旁,又脫掉袖裡乾坤,和烏刀放在一起,道:「我必須不帶任何兵器,以免給老宗感應到我的殺氣。」

  兩人點頭同意。

  修得上乘先天真氣的高手,均能感應到因兵刀而來的殺伐之氣,何況是通靈的鬼主?

  龍鷹又取出折疊弓,送入風過庭手裡,道:「在這樣的環境裡,又是雷暴之中,要圍困像宗密智般的高手,是沒有可能的。最怕的是他知機逃走,我們將永遠失去殺他的機會。我可以做的,就是不讓他逃往山上去,而是將他轟下瀑布,那亦是唯一可射他一箭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

  風過庭接過折疊弓,沉吟不語。

  龍鷹訝道:「公子想什麼呢?」

  風過庭道:「我在想從哪個位置射出此箭,可以有最大命中他的機會。」

  龍鷹信心十足的道:「你定能想到的。」

  轉向萬仞雨道:「雷暴來臨時,我立即往瀑布潛去,在雷電下,根據我和席遙作戰的經驗,會受到影響而生出感應的盲點。我會利用這些盲點接近老宗。時間由你來拿捏,若公子成功命中他,老哥你便給他來個攔途截擊,只要能使他失去逃走的能力,我們便成功了。」

  萬仞雨皺眉道:「你好像忘了,要命中他某一處,方能使他形神俱滅。」

  龍鷹道:「我不是忘記了,而是此事只能隨機應變,難有定計。」

  風過庭道:「公主又如何?」

  龍鷹從容道:「她才是今次決戰的正主兒,我們何用擔心她呢!」

  「轟!」

  驚雷在帳外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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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夢境成真

  天上烏雲疾走,雷鳴隆隆。

  營地一片混亂,戰士將馬兒牽進圍欄內,母親則在尋找仍在帳外嬉玩的子女,雷暴在遠處示威似的電閃轟鳴,逐漸接近。

  風過庭、萬仞雨、皮羅閣、小福子和一眾蒙捨詔戰士從帳幕擁出,觀看天變。一切反應如若平常。

  如果宗密智正在山上虎視眈眈,會以為龍鷹留在帳內,不願離開溫柔鄉。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之時,但天色卻黑如深夜。

  龍鷹從帳底竄出,隨飛天神遁貼地疾射,倏忽間移離帳幕,來到接近帳幕的一棵大樹下。心神處於「魔種」的狀態。

  豆大的雨點從天上灑下來,起始時稀稀疏疏的,但到他抵達山腳的密林,已變為滂沱大雨,狂灑下來。

  電閃雷轟,漸趨密集。

  龍鷹曉得時機一閃即逝,憑著飛天神遁之助,迅快往上攀登,潛往瀑布頂上的山崖去。

  風過庭和萬仞雨會詐作在岸旁欣賞雷暴,阻延宗密智下手起棺的時間。但當然不可以待太久,否則會惹宗密智生疑。

  數下呼吸後,龍鷹已抵達目標的山崖。

  「轟!」

  天地一片煞白,以龍鷹的眼力,亦要睜目如盲,什麼都看不見。

  大雨如牆如堵,一幅一幅的撒過來。

  極度的暗黑,忽然又被電光驅走,現出宗密智披頭散髮的偉岸身型,正躍離崖邊,朝下方的水潭投下去。

  龍鷹心呼「好險」,保持在魔種不為任何外物所動的至境,像頭惡豹般沖崖而去,到崖邊處再來個往下彈射,後發先至,追上仍在半空的宗密智。

  感覺若如衝破了豪雨織成的羅網,水花激濺裡,宗密智凌空扭身,雙掌上擊,迎上龍鷹兩拳的照頭狂轟。

  宗密智雙目如電,不含絲毫人的感情,主宰他的再非人的部分,而是附體的邪靈。

  天地倏又轉黑。

  「轟!」

  雷聲爆響的同時,拳掌相擊。

  勁氣橫洩。

  宗密智全身劇震,他吃虧在倉卒應變,又處於往下墜跌之勢,難以用足功力,龍鷹則是蓄勢發難,全力下擊,加上居高臨施展的彈射奇技,確是勢不可擋。

  宗密智應拳斷線風箏般往第一級水潭掉下去。

  龍鷹狂喝一聲,勢道不改的緊追而下。

  如此戰果,實為能否殺死宗密智的關鍵。

  龍鷹的奇兵突襲,令宗密智曉得被識破奸謀,再沒可能藉雷雨起棺毀骨,唯一的選擇,是立即遠遁。所以只要他能以雙掌將龍鷹送往一旁或轟上高空,他便可借力橫移,落往水潭邊的岩石去,然後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豈知這個算盤完全打不響,不但被轟往水潭去,還被龍鷹如附骨之蛆般追來。

  一道閃電在龍鷹上方爆開,更添龍鷹的威勢。

  「砰!」

  宗密智重重掉進水潭去,沉往潭底。

  龍鷹破水而入,仿如龍回深淵,掌握到水內一切動靜。

  宗密智正如月靈所形容的,變得比任何一刻更強大,消受了龍鷹全力一擊後,竟仍像個沒事人似的,腳猛撐湖底的石床,箭矢般朝剛入水的龍鷹射來,功聚雙掌,狂推而去。掌未至,兩股水柱應掌形成,撞向龍鷹。

  如龍鷹被擊中,形勢立將倒轉過來,他會被擊離水潭,而宗密智會爭得擺脫糾纏的機會。

  龍鷹心中叫妙,就在水面借水力來個倒翻,不但避過有驚人殺傷力的水柱,還變為雙腳朝宗密智踢去,就像宗密智是送上來給他踢的那樣。對水性的掌握,宗密智實在和他相差很遠。

  宗密智也是了得,立即變招,撮指成刀,先後劈中龍鷹照小腹踢來的兩腳。

  潭水激濺,勁氣爆開。

  到掌腳接觸,宗密智才曉得中計,又不明所以。

  龍鷹兩腳所含勁氣非常巧妙,任由他大部分勁力沿腳尖的經脈長驅直進,還一意吸納,另兩股勁氣同時交換禮物似的,以高度集中的方式,勢如破竹的鑽入宗密智體內,擺明是看誰更捱得起內傷的姿態。

  兩人同時噴出鮮血。

  即使以宗密智附體邪靈的強橫,亦沒法消去龍鷹來自魔種的奇異魔氣。

  龍鷹慘哼一聲,往潭底沉去。

  宗密智更不堪,全身虛虛飄飄,沒處著力似的,硬被龍鷹送離水潭,來倒高空處,剛發覺正往第二級水潭掉下去時,一支勁箭無聲無息的射至。

  宗密智狂喝一聲,在剎那間回復邪功,猛扭雄軀,雖避過背心要害,卻被箭矢貫肩而入,帶起一蓬血雨。

  一道人影橫空而來,卻非是龍鷹,而是萬仞雨和他的井中月。

  剛才龍鷹的一聲暴喝,正是通知他們來圍攻宗密智的訊號。

  此時大雨轉細。

  雷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勁氣交擊之聲在水潭上空響起,萬仞雨在空中連續向宗密智劈出三刀,每一刀均是全身功力所聚,快如電閃,角度精微。

  內傷加上箭傷,宗密智勉力運掌硬擋了兩刀,到萬仞雨劈來第三刀,終於無以為繼,借力轉身,袍服鼓脹,硬捱萬仞雨一刀。

  「轟!」

  宗密智外袍化為碎粉,狂噴鮮血,完全失去了自主權,被萬仞雨劈得朝前拋飛,越過下一級水潭,直掉往出山的河段去。

  龍鷹此時剛從第一級的水潭跳出來,落到一塊大石上,再吐出一小口鮮血,看著宗密智往下掉去。心叫厲害,此刻他全身乏力,想追趕宗密智亦是有心無力。

  皮羅閣和他的手下被打鬥聲惹得空帳而出,在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下,部分戰士登上馬背,在營帳間奔馳,一片混亂。

  就在宗密智掉落變成滾流的清溪前的一刻,一道白光從河水裡沖天而上,沒入宗密智的胸口去。

  宗密智發出臨死前驚天動地的暴叫,雙掌前推,命中來襲者小腹的位置。

  月靈!

  兩人同時墜往滾流。

  此時最接近他們落點的是風過庭,嚇得魂飛魄散,本想投進騰奔的河水,可是見兩人被河水帶得翻滾而去,只好沿河疾追,快要趕上時,奇蹟出現了。

  從岸旁看去,水裡的月靈移離被流水沖往下游去的宗密智,斜斜往岸邊游過來。

  風過庭歡喜如狂,在岸旁蹲下來,伸出雙手,接應月靈。

  時間頓止。

  前一刻還是清晰的,下一刻已變得迷迷糊糊,如在沒法醒過來的夢域裡。

  烏雲移離營地的上空,現出燦爛的星空。騎士在岸旁此來彼往,營帳處處。四周均有人朝他蹲下處奔來,他卻是無暇理會,心神全集中在正從水底朝他不住接近的月靈。

  「嘩啦」水響。

  風過庭忘掉一切的俯身探手,抓著月靈一雙柔荑,如得到了人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月靈被他從水裡扯上來,四目交投。

  「眉月!」

  月靈的面紗已被水流沖走,全無掩飾地向風過庭展示她的真面目。

  聽聞風過庭的呼喚,她先是劇烈地抖顫,接著眼神逐漸凝聚,閃動著難以相信的神色,瞬時又被異芒取代,香唇輕吐出「庭哥兒」三字。

  風過庭雙目熱淚泉湧,將她從水邊拉起來,緊擁懷裡。

  「我們真蠢!還可以有第二個名字嗎?」

  在下游撈起宗密智的屍身後,龍鷹和萬仞雨便到這塊岸邊的大石坐下,個把時辰仍沒法說出話來,只是呆看星空。

  其它人都抵不住睡魔,返帳休息,只他兩人在激戰之後,又因風過庭大功告成,全無睡意。

  萬仞雨聞言環目四顧,心滿意足的咕噥道:「我的娘!這就是公子的夢境,四天前仍未存在。」

  風過庭從帳內走出來,到兩人旁坐下,迎上兩人詢問的目光,道:「她的傷勢沒有大礙,睡一晚便可痊癒,幸好宗密智是強弩之末,否則會要了她的命。」

  萬仞雨猶有餘悸道:「這傢伙真難殺。」

  龍鷹問道:「眉月怎麼說?」

  風過庭欣然道:「她那一劍同時殺死老宗和邪靈,是名副其實的形神俱滅,聽她說,用的如非彩虹劍,恐怕仍沒法殺死邪靈,那根本是無影無形的異物。」

  兩人額手稱慶。

  龍鷹道:「她的確長得非常美麗,只可以令人動魄驚心來形容。以前的眉月是這個樣子嗎?」

  風過庭道:「有七、八分肖似,可是氣質如一,就像眉月少女時的樣貌,我從水裡將她拉上來時,驟然看到她的真面目,便有眉月從水裡復活過來的感覺,衝口喊出『眉月』兩字,完全忘掉了這或許是破她誓約的最後一著。我的娘!到摟她入懷,方曉得自己喚對了。」

  萬仞雨道:「只看她用盡全身氣力反摟著你,便知以前的眉月又回來了。」

  風過庭道:「她徹底忘記了前世的事,只知今生今世全心全意的愛我,嘿!不知是否已習慣了向你們吐露心聲,現在又忍不住的要告訴你們。她說,在洱西集第一次見到我,心中已有異樣的感覺,所以一直追在我們身後,那時她沒想到我們可大破敵人。」

  龍鷹擺出專家款兒,分析道:「這表示眉月前生的某部分,仍深藏在她心內,化為熱烈的情火,因而今生的她,見到你時立即一見鍾情。而公子你亦沒法控制自己,一邊是乾柴,另一邊是……」

  萬仞雨截著道:「愈說愈不堪,你這小子是死性不改,以前最愛調侃我和芳華的關係,現在換了公子作目標。」

  風過庭道:「我並不介意,因為太開心了。失而復得的感受,是如此迷人,特別是這種沒可能挽回的事,竟然變成可以挽回。一時間,夢境和現實重疊了。」

  龍鷹道:「當她曉得自己是丹冉大鬼主的輪迴轉世,有何反應?」

  風過庭雙目閃閃生輝,柔聲道:「她向我奉上前世和今生的首個初吻!」

  龍鷹拍腿嘆道:「他奶奶的!可以是怎麼樣的滋味呢?如果……」

  萬仞雨喝道:「閉嘴!」

  龍鷹訝道:「你曉得我想說什麼嗎?」

  萬仞雨忍不住笑的道:「你說呢?」

  三人齊聲狂笑,笑得淚水嗆了出來。

  風過庭捧腹辛苦的道:「有什麼好笑呢?」

  萬仞雨邊拭淚水,邊道:「正因完全沒有該笑的原因,方特別好笑。」

  龍鷹探手搭著萬仞雨的肩頭,險些兒笑死般喘息著道:「我的老天爺,只要想想當年在神都,自我們因公子對花秀美無動於衷,而曉得他傷心人別有懷抱的一刻,到現在坐在這裡,其間曾經歷過的事,便知我們現在為何笑得沒法停下來。看著公子過去十六年的所有悲傷、痛苦、失落、惶惑,現在全得到回報,還賺得美人兒年輕了十五歲,不笑死才是奇怪。」

  萬仞雨道:「你這小子說得真缺德。公子和眉月的愛,是超越一切的,怎會像你般去計算得失?」

  龍鷹道:「什麼都好!天快亮哩!公子當然留在佳人身邊,我和萬爺去尋找我們那三匹野馬如何?真的掛念它們。」

  風過庭道:「眉月在運功療傷,沒有兩、三個時辰,不會醒過來。讓我陪你們一起去,順道往鷹窩接神鷹和小宛回來,讓她們主婢重聚。」

  龍鷹道:「好主意!」

  皮羅閣來了,欣然道:「硬逼自己躺了半個時辰,但怎都睡不著,你們要到哪裡去?」

  萬仞雨告訴他後,皮羅閣道:「我陪你們一道去,順便活動筋骨。」

  又問道:「你們今次南來之行,一切圓滿結束,還會在這裡逗留多久呢?」

  龍鷹瞧萬仞雨一眼,知機的道:「待老覓來後,我們立即起程。」

  見風過庭欲言又止,訝道:「公子有另外的想法嗎?」

  風過庭道:「本想稍後才說。我打算在這處逗留一段日子,重溫故夢。」

  皮羅閣羨慕的道:「天下間,恐怕只公子一人有此幸運,可以重過逝去了的時光。同時也解決了我的煩惱,因為若不領你們回去見王父和王妃,我肯定給罵個半死。」

  萬仞雨喜道:「公子的選擇真聰明,我和龍鷹完全支持。」

  風過庭道:「我本不想這麼快說出來,怕因此影響你們對付爨斑的行動。」

  龍鷹道:「從抵達洱西的一刻,到現在此時,戰事頻密至令人產生厭戰的情緒,何況要收拾爨斑,現在仍未是時候。在現時的形勢下,蒙捨詔和施浪詔都分身乏術,而爨斑和他的過萬兒郎,則全力戒備。我們便讓爨斑多活一年半載,遲些才來對付他。」

  皮羅閣道:「你們肯放過他,我亦不會放過。他的命運已是注定了。」

  龍鷹道:「不對他動刀槍,卻可以動別的東西,例如將他與宗密智和賀蘭盜勾結的事廣為傳播,可以造成很大的傷害。」

  萬仞雨點頭道:「對!事實俱在,又有人證,豈容他狡辯?此著等於摧毀了他販賣人口的勾當。」

  龍鷹向皮羅閣道:「宗密智的事可擴大來做。由你們蒙捨詔聯合施浪詔,就到洱西集以宗密智的首級祭祀慘死的亡靈。除白族的人外,還邀請蒙巂和越析兩詔以外的其它人來參加。」

  皮羅閣精神一振,道:「好主意!」旋又苦惱的道:「可是我們的大鬼主已辭職不幹,找何人來主持祭典呢?」

  眾人聞之大笑。

  朝陽從東面升起,關係到整個雲南高原最關鍵性的一夜,終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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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嶺南俚女

  斬殺宗密智後第十二天,龍鷹和萬仞雨動程離開南詔。覓難天本欲與他們一起返中土,可是見風過庭樂不思蜀,又要與紀干舉行盛大的草原婚禮,遂陪公子留下來,過一輪安樂日子。

  龍、萬兩人兼程趕路,只在石鼓鎮逗留了兩天,將南詔現在的形勢盡告程展,再由他安排坐船順流到成都去。

  龍鷹下船後第一件事,是溜去找花間美女,豈知乘興而去,敗興而返,夢蝶竟到了嶺南去,幸好她留下私函在王昱處,告知龍鷹她等足一年,方因要事不得不暫時離開,字裡行間充盈柔情蜜意,顯已視他為情人,稍慰他相思之苦。抵成都前,他頑皮心起,故意不刮鬍鬚,變回范輕舟當年的容貌,讓夢蝶可「重溫舊夢」,豈知撲了個空。

  龍鷹也曾想過到慈航靜齋找心愛的仙子和小魔女主婢,想到她們或已返神都,但如果仍在靜齋,他會擾亂小魔女主婢的清修,遂打消此意。

  現時的劍南節度使是張九節,他們曾在擊敗孫萬榮一役並肩作戰,關係大是不同,久別重遇當然非常高興。舊友王昱亦是神采飛揚,因得張九節重用,倚之為左右手。得王昱告知,玉倩已嫁了他為妾,想起與玉倩的「私情」,龍鷹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

  兩人到成都來,主要的目的是找扮成「范輕舟」的劉南光,可是此子刻下身在江陵,忙他的大生意,王昱遂以飛鴿傳書知會他,約他在兩人船經江陵時,到船上與他們秘密會面。

  那晚的洗塵宴在蜀王府舉行,由於事關機密,陪客只有王昱和另一相熟將領啟越,五人縱論天下大勢,由南詔說到吐蕃,直至天光達旦,兩人方登船離蜀。

  到船上後,兩人倒頭大睡,到黃昏時才起來吃晚飯。飯後兩人讓愛馬在甲板上活動筋骨,然後到船頭吹著大江的風說話。

  萬仞雨伸個懶腰道:「終於返神都哩!」

  龍鷹道:「我們離開長安時,剛下了冬天第一場大雪,又在另一個冬天穿越塔克拉瑪干,於南詔度過第三個冬季,總共三個年頭。想起以前對人雅等許下一年半載必會歸家的承諾,想想也要臉紅。」

  萬仞雨道:「只要見到你,保證她們忘掉一切。時間很古怪,苦候時當然度日如年,但過了後又似彈指般快速。有時我會感同身受的代你為難,花秀美在龜茲,美修娜芙和寶寶在邏些,仙子和小魔女或許仍在靜齋,縱然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仍難以分身。」

  龍鷹苦笑道:「這便是處處留情須付出的代價,萬爺是否繞個圈子來責怪小弟呢?」

  萬仞雨有感而發道:「怪你是以前的事哩!三年的旅程,改變了我,再不執著。緣分是天定的,來時沒法抵擋。像我和芳華,若不是給你硬架進芳華閣去,又因你那種性格,怎可能有今天的美滿幸福?現在亦不會歸心似箭。」

  龍鷹一怔道:「我的什麼性格?」

  萬仞雨輕描淡寫的答道:「就是你愛探人私隱的性格。」

  兩人對望一眼。

  萬仞雨大笑,龍鷹則狂笑。

  龍鷹喘息著道:「說得好,如非小弟弄清楚聶大家假嫁人的佈局,美人兒又肯含羞答答的說出來,一語定情,你那晚怎能夠……」

  萬仞雨截斷他道:「又來了!」

  龍鷹忙道:「不說不說!是否到神都後,立即攜美回鄉?」

  萬仞雨雙目射出渴望的神色,徐徐道:「看著公子橫抱眉月進入睡帳的一刻,我最希望的就是芳華在隔鄰的氈帳內。我的心的確疲倦了,只希望什麼都不想的好好過一段日子。但又心中矛盾,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龍鷹道:「放心吧!休息夠了再重出江湖。三年前的神都,肯定和三年後的神都有很大的分別。該是恢復中宗合法繼承人地位的時候哩!」

  萬仞雨精神一振道:「你有這方面的計劃嗎?」

  龍鷹道:「這種事是不可能有任何定計的,最重要的是揣摩聖意,順勢而行。現在不論內外,形勢均對中宗有利,我還要設法解除聖上對李旦的禁制,放李隆基這頭皇室猛虎出柙,盡量營造有利於李唐宗室的大環境。」

  萬仞雨吁出一口氣道:「說來容易,辦起來卻非常困難,皆因武曌心結難解。李唐的復興,正代表武氏子弟的末路,武曌豈肯就範?」

  龍鷹道:「那我便從聖上的心結入手。不要再為這些事煩惱了,好好去享受人生吧!夜哩!」

  船抵江陵。

  劉南光乘小舟藉夜色掩護潛上船來,看到他的模樣,兩人都心中叫絕。

  在艙廳坐下後,龍鷹笑道:「老弟比老子更像范輕舟。」

  劉南光欣然道:「一切拜鷹爺所賜,白手興家原來這麼過癮有趣,我一生之中從未有過這般風光。」

  萬仞雨哂道:「明有軍方的支持,暗有大江聯,算什麼白手興家?」

  劉南光笑道:「大師兄明鑒,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白手興家方可成樂事。哈哈!」

  龍鷹問道:「我那五個兄弟幫得上忙嗎?」

  五個兄弟,指的是龍鷹首次坐烏江幫的船往成都,於途上結識的石如山、鄭工、詹榮俊、富金和張岱五人。

  劉南光道:「他們和我是天衣無縫的配合。富金長袖善舞,成了我的副手,可為我綜覽全局,張岱善於相人,專門為我們的『盛舟隆』在各地招攬人材,提高各方面的素質。鄭工和詹榮俊分別負費騾馬和造船兩門生意,石如山打理木材和礦產。他們全出身自低下階層,深明人間疾苦,故能善待下面的人,在管治方面非常出色。賺來的真金白銀,我都是依他們的入資分配,絕不會要他們白做。」

  龍鷹喜道:「真想不到。」

  萬仞雨訝道:「原來你的生意做得這麼大。」

  劉南光道:「是愈做愈大,做生意講的是關係,兩位大哥明白哩!」

  轉向龍鷹道:「今次鷹爺來得及時,我正為明天要見大江聯的人而頭痛。」

  龍鷹道:「這是你第一次見大江聯的人嗎?」

  劉南光答道:「秘密見過兩次,只是一壇級或二壇級的人物,向我傳達總壇的指令,全與營商有關。可是今次明顯不同,從暗記知道是四壇香主級的人物,如果來的是花簡寧兒,大有可能識破我是假冒的。」

  龍鷹點頭道:「我們便在此多留一晚,哈!你是假冒,我亦是假冒,真是筆糊塗賬。」

  萬仞雨思索道:「究竟為了何事,竟出動花簡寧兒來見你,該與做生意沒關係,難道大江聯已對范輕舟生出疑心?」

  龍鷹道:「我們先後在西域和南詔,重重打擊了大江聯販運人口的生意,肯定對他們產生嚴重的影響,說不定要向老范籌措應急的錢銀。哈!」

  萬仞雨搖頭道:「如果大江聯的財政如此容易被動搖,根本不足為患。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從事年輕美女的販賣,並不只為賺錢,更重要的是以之籠絡豪強和掌權的官員,如果加以訓練,還可滲透到朝廷和地方去,形成一龐大的情報網,不可小覷。」

  龍鷹動容道:「萬爺確有見地。」

  向劉南光道:「她約你在何處碰頭?」

  劉南光道:「她著我在江陵自己的府第內等候她,她自會在三更時分,潛入府第來見我。」

  萬仞雨放心道:「如此大江聯並沒有對南光生出疑心,否則該引到某處,佈局對付。」

  龍鷹苦笑道:「什麼都好,只希望她不會延誤我們返神都的行程,便可謝天謝地哩!」

  萬仞雨雙目現出驚異神色,打量龍鷹道:「你是否能未卜先知,所以離石鼓鎮後一直沒刮鬍子,因曉得必須再喬裝為范輕舟?」

  龍鷹笑道:「這叫事有湊巧,我的鬍子本是為夢蝶夫人留的,見不到她,懶得去刮,故現在可派上用場。」

  劉南光欣然道:「沒留鬍子沒關係,我的鬍子由玉倩夫人親手織造,是黏上去的,脫下來給鷹爺戴上便成。」

  萬仞雨看看劉南光的鬍子,又看看龍鷹的,道:「玉倩夫人不但有巧奪天工的手藝,且對鷹爺的鬍子有很深刻的認識,故能以假亂真,遠看近觀,仍瞧不出差別。」

  龍鷹大感尷尬,乾咳一聲道:「南光今晚先回去,明晚我會前往代替你。」

  萬仞雨道:「我是旁觀者清。能否打進大江聯去,已成將大江聯連根拔起的唯一方法,故而事關重大,由於事起突然,很容易出紕漏,試想如果花簡寧兒多口問上一句你生意上的發展,你如何回答?南光今晚就留在船上,將整盤生意,甚至遇上的人和事,盡告鷹爺。」

  又沉吟道:「你道大江聯有否安插人手到南光的身邊,暗裡監視呢?」

  劉南光道:「我對身邊的人非常小心,凡來歷不明者,均不選用,對方縱有此心,亦無處入手。」

  萬仞雨心中一動,問道:「你成為范輕舟後,有沒有被贈歌姬美妾一類的風流事?」

  劉南光老瞼一紅,囁嚅道:「有問題嗎?」

  龍鷹笑道:「即是有哩!不用羞慚,自古以來,任你如何英雄了得,仍闖不過美人關,美人計更是萬試萬靈。讓我來猜猜看,贈你美女者,當是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令你沒有絲毫戒心。其次是他讓你先見到此女,而此女必是千嬌百媚,且是別具風情的異國佳麗,使你喪失了拒絕的意志,如果我猜個全對,此女必是大江聯安插在你身邊的人。」

  萬仞雨只看劉南光日瞪口呆、啞口無言的樣子,便曉得龍鷹在每一方面均猜個正著,但在情緒上,劉南光仍是難以接受。

  龍鷹心忖難怪劉南光扮范輕舟如此如魚得水,正因有這類額外收穫。針對范輕舟而送出來的美女,肯定是極品。道:「劉老弟放心享受她吧!只要不因她而洩露秘密便成。」

  轉向萬仞雨道:「你今天比我清醒多了。」

  萬仞雨同情的道:「不是我比你精明,而是因你見不著夢蝶。一直失魂落魄。」

  轉向劉南光道:「此女究竟是何人贈你,來自何方,現在在哪裡呢?」

  劉南光道:「送我美女者,是在海南非常吃得開的大豪馮若方,美女為嶺南的俚僚。馮若方與我有木材交易,據他說自秦漢以來,買賣男女在嶺南一帶盛行,皆因遠離王法管轄,土豪各自稱霸,豪強兼併下,故役屬貧弱,俘掠不忌,亦有民貧而自鬻者。都是我不好,見色起心,我對此女非常喜愛,一直帶在身旁,現在我該怎辦好呢?」

  龍鷹咋舌道:「想不到嶺南竟是如此情況,大江聯不來個渾水摸魚才稀奇。」又道:「放心吧!此女已屬你所有,只要除去大江聯,她絕不會對你再有異心。」

  又頭痛道:「若我去代替你,給她識破的機會很大。」

  萬仞雨道:「這方面反不成問題,你只在代替南光的一刻出現,南光明晚當然不可讓俚女侍寢。」

  劉南光苦笑道:「難怪花簡寧兒選到府第來見我,因為對府第的情況瞭如指掌。大江聯真厲害。」

  龍鷹審視他的鬍鬚,沉聲道:「她和你同床共寢,沒發覺你的鬍子是黏上去的嗎?」

  劉南光答道:「全賴玉倩夫人,黏上去後便扯不脫,要脫下來,需特別的脫黏藥,而每十天我便要脫下來,刮去長出來的鬚根,然後重黏上去,還要由玉倩夫人每年供應一副新的鬍子。哈!想不到一個鬍子,須花這麼多工夫。」

  萬仞雨道:「這麼又濃又密的鬍子,已成了范輕舟的標記,絕不可拿掉,遇上曾見過真范輕舟的人,可作魚目混珠的掩飾,怎都勝過被人一眼看破。」

  龍鷹笑道:「看來南光和我有同樣的弱點,就是見不得美女。快給我從實招來,還與其它的女子有瓜葛嗎?」

  劉南光尷尬的道:「還有一個,就是巴蜀盟的女龍頭翟煙翠,我不知該否把她算在內,因為我雖然對她很有意思,她卻始終對我若即若離,似有情又無情。唉!我也知不宜以此身份和任何女子談情說愛,可是見到她時總控制不了自己。我肯接受馮若方的饋贈,是希望有別的女子可以代替她。」

  龍鷹窮搜記憶,記起當日坐烏江幫的船抵達成都時,見過她一面,猶記得此女長得極美,充滿少數民族的美女風情,引人至極。印象最深的是池上樓當時不住逗她說話,她卻愛理不理的,顯出與別不同的性格。換過其它女子,不給池上樓這美男迷得神魂顛倒才怪。

  萬仞雨道:「這個不用理會,鷹爺根本沒有遇上她的機會。」

  劉南光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便用一晚時間,將過去幾年的事,一一告訴鷹爺。」

  龍鷹道:「你這麼一晚不回去,你的俚女不起疑嗎?」

  劉南光沉吟道:「我會找個好的理由,向她解釋。」

  見兩人瞪著他,一怔道:「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萬仞雨道:「又是『旁觀者清』這句話,只看你一夜不歸,亦須向她交代,便知你對她非常迷戀,故她可管束你。」

  龍鷹道:「我們不是要知道你的私隱,而是想弄清楚大江聯的手段。你也是風流慣了的人,因何對她如此鍾愛?換過是別的人,大爺愛回家便回家,何須解釋交代?」

  劉南光認真的思索了片刻,緩緩道:「首先是她獻身給我時,仍是處子之軀,其次是床上的她,確是非常迷人,每趟和她歡好,都有首次和她歡好的新鮮動人感覺,這是我從未在其它女子身上有過的滋味。」

  龍鷹拍腿道:「大江聯裡肯定有精通床術的高手,專門訓練美女,這個俚女更是她的得意弟子。」

  劉南光駭然道:「怎辦好呢?最怕給她採補我的精氣。」

  萬仞雨啞然笑道:「這方面你要問鷹爺才成。」

  龍鷹道:「她只是要媚惑和監視你,而非來害你。記著一切依舊,千萬不要露出對她的戒心。待我見過花簡寧兒,再商討她的問題。今晚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會先一步去見你。」

  商量了如何會面的細節後,劉南光離船返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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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愛恨難分

  窗外彈甲聲響,龍鷹依暗號彈甲回應。大江聯有一套試探是否自家人的手法。此為其中之一,當年由花簡寧兒親授予他。

  一道纖美的黑影出現在窗台處,像狸貓般蹲伏,接著閃閃生輝的眼睛落在安坐一旁椅上的龍鷹,顯示心內複雜情緒的神色一閃即逝,回復冰冷,亦如狸貓般靈活如神的落往地上,她以黑布罩蒙頭,只露出美麗的大眼睛和香唇。

  龍鷹拍拍大腿,示意她坐到那裡去。只看她的身手,便知她的武技頗有精進,不由心中大訝。要知武人修習上乘功法,到了某一階段便很難突破。現在與此突厥美女闊別不過五年光景,她卻表現出更上一層樓的功夫,不是她得到高人指點,就是她天資特佳。

  倏忽間,花簡寧兒已游至前方,毫不客氣的舉起柔荑,舉掌刮過來,硬要賞他一記耳光。但力道方面很有分寸,只是不輕不重的掌他一記,絕不會留下五指掌印。

  龍鷹輕輕一笑,右手疾探,無禮的拂掃她挺秀的酥胸。

  花簡寧兒低呼道:「找死!」

  一個旋身,不但避開他可恨的手,還來到他左側,微一矮身,右腳以快至肉眼難看清楚的速度,疾踢他耳臉,再不留手,顯然動了真怒。

  龍鷹心叫有趣,仍大模大樣的坐著,隨意變招,左手像早候在那裡般,拍中花簡寧兒腳側處。

  美人兒全身一顫,收腳疾退時,龍鷹已離椅追去,雙手化作千百掌影指擊,往花簡寧兒攻去。

  在連接臥房,沒有燃燈的內廳裡,於萬籟無聲的深夜,和與自己有殺夫之恨的蕩女無聲無色的過招兒玩,確是香艷刺激。他不單與她有過身體的接觸,還曾強吻她的香唇。

  花簡寧兒哪想得到他敢如此以下犯上,死性不改,輕叱一聲,展開一套細膩的拳掌腳法,抵敵著他如水銀瀉地、無隙不窺的攻擊。

  龍鷹故意消耗她的真氣,招式綿密如雨,教她應接不暇,又緊纏她不放,招招專揀她「碰不得」的部位下手,弄得伊人又氣又嗔,只是拿他沒法。

  龍鷹並非要惹怒她,而是深識她對自己又愛又恨的矛盾心情。當日他詐作離開,在旁窺伺,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憑著靈銳的感應,掌握到她既生氣,同時芳心大亂的情況。對於她的秘人丈夫,他與萬俟姬純多次接觸後,已有深一層的想法。

  採花盜極有可能是秘族的叛徒,被寬玉看中,以花簡寧兒來媚惑他,令他為大江聯所用。否則像秘族這特別的沙漠種族,輕易不會與外族通婚,採花盜要娶花簡寧兒,亦須得族長批准。其次是以萬俟姬純的行事作風,絕不容自己的族人去壞女兒家的貞節。故此,花簡寧兒與採花盜只是利益的關係,沒有真正的感情,還可與池上樓私通。

  對付蕩女,有對付蕩女的方法,龍鷹正是針對她隨便放浪的性格,對症下藥。

  「砰!」

  勁氣輕響。

  花簡寧兒的肘撞再使不下去,還被龍鷹可惡的手,拂在她的乳尖穴處。

  花簡寧兒心知糟糕,已被龍鷹閃到身後,明知他會作惡,偏是嬌軀酥麻,提不起勁氣,被他抄著腰肢,連制她數個大穴,還被攔腰抱起,想出言威嚇時,香唇已像上次在虎跳峽般被封密,立告神志模糊。清醒些兒時,發覺自己正給他緊摟著,抱坐腿上,仍是那張椅子,感覺似是先前他拍拍大腿,自己便乖乖的坐上去,兩手還纏上他的背項。

  如果能運起真氣,說不定她會捏死他。

  龍鷹的大嘴移離她香唇,目光落在她不住起伏的酥胸處,「嘖嘖」笑道:「寧兒仍是那麼豐滿。」

  另一手便揭起她的頭罩,見她正杏目圓睜,笑嘻嘻吻她兩邊臉蛋,道:「真香!」

  花簡寧兒雖是全身發軟,卻非不能移動,至少可狠咬他一口,偏只能腦袋想想,卻沒法付之行動。

  「噢!你幹什麼?」

  龍鷹騰出右手,往她動人的嬌軀無禮的探索,毫不客氣,邊道:「不見這麼久,寧兒不慰藉我們相思之苦嗎?」

  花簡寧兒抖顫道:「誰和你相思?若你再不停止,我便大聲呼叫。」

  龍鷹趁機會加劇挑逗她,笑嘻嘻道:「寧兒好像忘了這是誰的地方,我是明白的,寧兒選到這裡來見我,是免去另找幽會地點的煩惱。」

  花簡寧兒連耳根都紅透了,顫聲道:「算我求你吧!快住手!」

  龍鷹知道此時絕不可停手,否則她不單不會感激,還反過來更恨他,此等男女心態,非常微妙,好整以暇的道:「不是不可以停手,就看寧香主肯否獻上香吻,還要看吻得有沒有誠意。嘻嘻!」

  花簡寧兒終於忍不住,發出銷魂蝕骨的嬌吟,送上香唇。

  唇分。

  龍鷹停止在她身上的活動,改為撫摸她大腿,細審她紅霞滿佈的花容,笑道:「這還差不多。」

  花簡寧兒白他一眼,劇烈的喘息著,摟抱他的手改為抓著他兩邊寬肩,低聲道:「你這樣開罪我,對你並無好處。」

  龍鷹愛不釋手的愛撫她一雙豐滿的大腿,不在意的道:「一件糟,兩件也是糟。寧香主如果仍不肯乖乖的,我便抱香主上床共赴巫山,看看還可以有何更可怕的後果?」順手解開她被制的穴道。

  果如所料,她不但沒有立即反擊,還任他摸大腿,只是坐直嬌軀,輕輕道:「算我怕了你,可以談正事了嗎?」

  龍鷹吻上她的香唇,還故意緩緩湊過去,讓她有充足時間去逃避。親到她香軟濕潤的紅唇那一刻,龍鷹曉得已消除了她的抗拒之心,並燒起她的慾火。

  花簡寧兒駭然離開他的嘴唇,叫道:「你要幹什麼?」

  龍鷹橫抱著她直入臥室,笑道:「當然是談機密。香主真善忘,忘了欠我一晚床上密話。所謂欠債還錢,現在該是還我的時候哩!」

  龍鷹施盡手段的逗弄她,一來是好色。更重要的是破解她對自己的殺夫之恨,即使她不是在心甘情願下讓自己得到她,可是一旦建立起肉體的關係,她會不自覺地為他隱瞞,並會說好話,怎都勝過她不住尋找他的問題和破綻。

  花簡寧兒驚叫道:「我今次是奉小可汗之命來當傳信使者,不可以和你有這樣的關係。」

  龍鷹抱她登榻,將她壓在身下,痛吻一番後道:「現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去告訴第三個人,誰曉得我們曾幹過什麼呢?」

  花簡寧兒美眸緊閉,雙手攤開抓著床席,失去了反抗他的意志。

  花簡寧兒任龍鷹愛撫她動人的肉體,咬著他的耳朵道:「我恨你!比以前更恨你。」

  龍鷹毫不在意的道:「寧兒真棒,以下犯上的滋味真動人,哈!你以為仍可像以前般,對下屬無動於衷嗎?」

  花簡寧兒道:「不和你說這些事,我可以說話了嗎?」

  龍鷹微笑道:「香主是否未得小弟批准,便不敢說公事呢?」

  花簡寧兒嬌嗔道:「范輕舟,你不覺自己欺人太甚嗎?」

  龍鷹哂道:「男女間事,無所不用其極,你欺我,我欺你,樂在其中。唉!可以想像寧香主以前床上的對手,全是大悶蛋。」

  花簡寧兒差點給他氣死,更知在此等事上和他鬥嘴,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又暗恨自己任他肆虐,嘆道:「真的怕了你哩!快天亮了,人家真的有天大重要的事和你說。」

  龍鷹知她抗拒自己的意志愈趨薄弱,心忖換過是萬仞雨或風過庭,甚至另一個「范輕舟」劉南光,亦不會用這種手段對付敵女,偏是自己這個魔門邪帝,哪種手段有效便用哪種,沒有絲毫心理障礙。道:「下屬正在洗耳恭聽。」

  花簡寧兒柔聲道:「那先停手,以表示聆聽的誠意。」

  龍鷹抱個溫香軟玉滿懷,埋首在她玉項處,嗅吸她的髮香肉香,道:「請香主賜示。」

  花簡寧兒任他摟抱,雖不肯回應,但軟如綿絮的肢體,已清楚顯示她在享受激情後的親熱,道:「你要抽三個月的時間出來,到總壇去見小可汗。」

  龍鷹心中大喜,當然不表露出來,還裝模作樣的失聲道:「生意這麼吃緊,我怎走得開呢?」

  又是心中叫苦,若三個月後才能回神都去和人雅等重聚,思念會將他折磨至半死。人便是這麼奇怪,以前可壓下對她們的掛心,可是際此回家路上,任何的延長均難以接受。不由矛盾得要命。

  花簡寧兒瞧著他移後到眼前的面孔,像作弄了他般得意的道:「這是小可汗的命令,你只有乖乖的服從。」又有點不忍的道:「不是要你立即去,而是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安排好一切。最重要是勿讓人感到你忽然失去蹤影三個月。你這麼奸狡,不用我教你怎麼辦吧!」

  龍鷹觀察她對自己的眉頭眼額,已知她雖仍口硬,但他們間原本緊張的關係已因剛才的雲雨之歡,徹底的舒緩下來。道:「到總壇去是早晚的事,但因何要三個月那麼長的時間呢?」

  花簡寧兒吐氣如蘭的道:「本不該告訴你,你聽過便算了。我並不曉得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你已成了小可汗看重的人之一,會派給你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不過你並非唯一適合的人選,尚有其它的競爭者,最後會由小可汗親自決定。」

  龍鷹聽得一頭霧水,但知尋根究底會令她起疑,適可而止轉變話題問道:「小可汗是否為我們當今大汗的兒子?」

  花簡寧兒正容道:「到總壇後,千萬不可向任何人打聽有關小可汗的任何事,此為幫裡最大的禁忌。我幫以九壇分身份級數,最高是第九壇,由壇數決定你該曉得的事,二壇級的,不可以查探三壇級的人或事,你必須緊記此點。」

  龍鷹不滿道:「現在我連半壇都沒有,豈非不可以問幫內的任何事嗎?」

  花簡寧兒道:「當然不是這樣,你已被定為三壇級的人物,只因尚未有機會由小可汗正式賜授。你或許仍未清楚到總壇去代表什麼,可以告訴你的是,屆時你只會嫌時間太短,而不會覺得時間大長。」

  龍鷹心忖這才是正理,大江聯自有一套籠絡人才的手段,使人甘心為他們賣命。笑嘻嘻道:「只要香主晚晚陪我,我以後都留在總壇又如何?」

  花簡寧兒俏臉微紅,狠狠盯他一眼,避開他灼灼的目光,低聲道:「我不舉報你的以下犯上,用強得到人家,已是對你格外開恩,還要說這種話。」

  龍鷹知道不可以逼得她太厲害,否則會有反效果。道:「香主對我真好,下屬以後會盡力維護香主的利益。嘿!我如何到總壇去?」

  花簡寧兒道:「現在是四月初三,七月一日你要在不讓任何人知道下,到湘陰去,入住當地的蓬萊旅館,到時自有人來找你。」

  龍鷹道:「最好是香主親來,我不信任其它人。」

  花簡寧兒狠狠盯他一眼,道:「便像今晚般送上門來,對嗎?噢!你要幹什麼?」

  龍鷹擺出無賴款兒,笑嘻嘻道:「橫豎香主又不舉報我,離天亮尚有點時間,這又叫『一不做,二不休』,香主還不明白我嗎?」

  戰船啟碇起航。

  刮去鬍子的龍鷹和萬仞雨坐在船尾處,任由自清晨開始的綿綿細雨灑在身上。

  兩岸山野平原,沒入茫茫霧雨裡,別具空濛美態。

  萬仞雨苦思道:「忽然召你到總壇去,還要三個月的長時間,又有競爭的對手,且事關重大,為的是什麼事呢?」

  龍鷹笑道:「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去想。不過卻給他們打亂了我的部署。」

  萬仞雨訝道:「你有何部署?」

  龍鷹道:「我的部署就是要讓中宗回復繼承人的合法身份和地位,一切都朝這目標的方向進行。」

  萬仞雨一怔道:「要我留下來幫你嗎?」

  龍鷹道:「你放心攜美回鄉吧!若有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或女兒就更理想。在此事上,有太平和上官大家助我已足夠有餘,而我的對手就是聖上本人,人多不會起作用。」

  萬仞雨語重心長的道:「你須小心韋妃,真正拿主意的是她而非李顯,而武曌最不喜歡的人正是她。照我看,武曌在有生之年仍不會讓韋妃成為皇后,那即是說李顯亦與帝座暫時無緣,直至武曌歸天。」

  龍鷹從容道:「這個我明白,我最終的目標,是將李隆基捧上帝座。李唐子弟裡,只有他可算是個人物。」

  萬仞雨道:「這種事說來容易,想辦得到卻難如登天,因牽涉到整個武氏家族的切身利益。現在武氏子弟個個位高權重,若李唐復辟,怎還有他們容身之所?太平是李家的人,當然不會出問題,可是上官婉兒與武三思關係密切,立場曖昧,必須防她一手。」

  龍鷹既忌上官婉兒的工於心計,又愛她的委婉狐媚,心情矛盾的嘆道:「她確是最難對付的人,一般手段在她身上全不起作用,她比我更明白我自己。他奶奶的!如果能弄清楚她和武三思的真正關係,事情會好辦多了。」

  萬仞雨欣然道:「你對她有這樣的看法和瞭解,我放心多了。她也是最清楚武曌心意的人,對武曌的忠誠,也是我們須弄清楚的事,否則被她賣了仍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又壓低聲音道:「有可能發動一場政變嗎?」

  龍鷹苦笑道:「這方面想也不要想,照我看即使國老如何不滿聖上在李唐子弟方面的處理,深心內對她仍是忠心耿耿。何況現在以實力論,我們完全不是聖上的對手。」

  萬仞雨訝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雖然從沒有直接的說出來,且一字不提,但我卻感覺到其中異樣的情況。」

  龍鷹奇怪道:「究竟是什麼事呢?」

  萬仞雨道:「你被押返神都,是因武曌要你將《道心種魔大法》默寫出來,為何你在這方面沒說過半句話,更沒透露武曌的反應和看法。現在書已完卷,武曌仍是諱莫如深,要將魔門典籍當眾焚燬的許諾更像從沒說過似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龍鷹苦笑道:「有些事,愈不清楚愈好。不要想那麼多哩!好好享受和聶大家的畫眉之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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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十年一節

  船抵揚州。

  龍鷹給大江聯撩起心事,在萬仞雨同意下,於揚州秘密逗留三天,好探聽收集情報。龍鷹的真正目標是試圖再與為他作臥底的宋言志建立聯繫。兩人以前曾有約定,若龍鷹到像揚州般的交通樞紐和都城級的地方,可於指定地點留下暗記。以前在神都,他們便是以此方法碰頭。

  他扮成丑神醫,到指定地點姑且一試,然後漫步回船去,沿途一直思索大江聯忽然召他到總壇的原因,且要逗留三個月的時間,然而任他絞盡腦汁,仍然想不通。花簡寧兒所說的有競爭者,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競爭什麼呢?難道是斗做生意嗎?想起「自己」已成大江聯三壇級的人物,又大感雀躍,如花簡寧兒所言,三壇級的可知道三壇級的事,對瞭解神秘的大江聯,當然非常有利。

  回到船上,丘神績來了,正和萬仞雨在艙廳密話。大家合作多年,是老朋友了,見面當然非常高興。

  丘神績興奮的道:「當年斬殺盡忠和孫萬榮的喜訊接踵傳來,全城歡欣如狂,盡吐積鬱多年的烏氣。近三來,外族寇邊的事,只有遮弩破火燒城的一宗,使我仍可在邊疆加強防守,建立新的城壘,又可推行屯田之策,形勢大利於我們。」

  又道:「萬爺已將你們到西域去的經過告訴我,確是精采紛呈,最妙的是不用大仗連場,便為橫空牧野重奪控制權,去了我們一個大患。憑百多人守著風城,更屬軍事上的奇蹟,否則如讓宗密智統一雲南,巴蜀危矣。不過直到此刻,我仍不明白你們因何忽然到了洱海去?」

  龍鷹隨口道:「為的當然是大江聯販賣美女的事。桂幫主呢?」

  丘神績道:「他到了附近的城鎮去,我已著他的手下飛鴿傳書知會他,希望他能在後天你們離開前趕回來。」

  桂幫主是竹花幫的桂有為,「范輕舟」這個身份,正是由他一手促成。竹花幫本為中土第一大幫,近年雖因大江聯的崛起,又在大江聯的陰謀手段下,實力被削,可是因根底深厚,在長江南北,仍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三人又談了整個時辰,丘神績方告辭離開。

  翌日清晨,龍鷹意想不到的發現宋言志留下見面的回應,喜出望外下,忙到指定的園林與他會面。

  宋言志早見過他的醜面目,並沒有被他嚇一跳,領他抵達林木深處,欣然道:「我正在為鷹爺擔心,豈知鷹爺這便回來了。」

  龍鷹訝道:「擔心什麼呢?」

  宋言志道:「三年前,忽然接到總壇的指令,說鷹爺會到吐蕃去,著我們留心你們的行蹤,其它事均暫擱一旁,我使曉得,他們已將除去鷹爺列為首要之務。」

  若龍鷹以前聞得這番話,只會往武承嗣方面去想,現在還想到大江聯無孔不入的美女情報網。道:「看你春風得意的神態,該得大江聯重用。」

  宋言志道:「正是如此,果如鷹爺所料,當年刺殺李旦的任務敗露後,力主撤出神都,令大部分人逃過大劫,立了大功,連升三級,被委為外三壇的香主級職位,不單地位急升,現在還掌握了一個由千人組成的龐大情報網,大江南北,有何風吹草動,消息先到我這處來,然後以秘密手法,一層層遞上總壇。大江聯組織的嚴密,是我以前沒想像過的。事情不論大小,都是一絲不苟。各職各責,每條線負責不同的事,我想除最高層的有限數人外,其它人都沒法弄清楚大江聯真正的情況和實力。」

  龍鷹問道:「外三壇與三壇有何分別?」

  宋言志解釋道:「由一壇到九壇,均有內外之分,內三壇是指可進出總壇的人,我的外三壇,直至今天仍未到過總壇去,該仍屬外人,不過誰都不會介意,所謂山高皇帝遠,有職級的大江聯人,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不知活得多麼風光。所以一旦入幫,會愈陷愈深,因為離幫不但被打回原形,還會死得很慘。」

  龍鷹皺眉道:「要人有人,指的是哪方面?」

  宋言志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出來做生意,又或風花雪月,不時會遇上蠻不講理、恃強凌弱之徒,沒有強硬的背景,便會吃虧,另一方面指的是美女,最近我便獲贈兩個剛滿十六歲的漂亮俚女。」

  龍鷹心叫厲害。

  販運美女,不但可令大江聯財源不絕,又可籠絡人心,其送予手下的美女,更是經挑選和訓練,在身旁監視。一舉數得。他暫不說破,道:「你的過千手下又是怎樣來的?」

  宋言志道:「開始時,我只有三十多個手下,大部分是突厥化了的漢人,其它全由我一手招攬回來。三十多個手下分別在各處大城大鎮落地生根,招攬的對象是各地方幫會頭目級以上的人,最重要的是有家小和弱點。所謂弱點,指的是財務上出了問題,好嫖好賭,或欠了大筆債項者,透過結交籠絡,最後納之為幫徒,賞罰分明,不由他們不賣命。」

  龍鷹駭然道:「我的娘!三、四年時間,便由三十多人擴展到逾千人,大江聯的人力物力,確不可低估。」

  宋言志道:「我在揚州,是著名惜花樓的大老闆,光是這個身份,已讓我輕易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秘聞。」

  又道:「我其中一個主要任務,是打聽有關李顯的所有事,事無大小,均定期上報。由此可知李顯繼李旦後,已成鷹爺外另一個主要目標。」

  龍鷹道:「這是意料中事,不過李顯由中土的名門大派全力保護,娶殺他不比殺李旦容易。」

  宋言志道:「千萬不要低估大江聯,這兩年來,我奉命將監察擴展到保護李顯的高手身上,不僅要監觀他們的動靜,還要調查他們的出身和過往的經歷,如其中有高手被收買,情況將不堪設想。」

  龍鷹點頭道:「我確是掉以輕心,問題可出在任何人身上。」

  遂將大江聯販賣人口的事,及自己對兩個俚女的懷疑說出來。

  宋言志神色變得很不自然,痛苦的道:「竟有此事?我不是沒想過她們的出身,只因買賣俚女,是自古以來便如此。唉……怎辦好呢?」

  龍鷹笑道:「你放心和她們好,異日除掉大江聯,她們可完全屬於你。」

  宋言志道:「我明白了。」

  龍鷹道:「除李顯外,最近還有什麼特別須打聽的事?」

  宋言志道:「都是例行的事,例如竹花幫或揚州官府。噢!的確有件較古怪的事,且來得很急,須於三個月內完成。」

  龍鷹聽到「三個月」三字,立即精神大振,道:「快說來聽。」

  宋言志道:「十五天前,總壇忽然傳來一個十萬火急的命令,要我們調查一個叫范輕舟的人。不知鷹爺聽過這個人嗎?這個人本是來自貴州的強徒,聲譽不佳,不知為何到了成都去,還擒殺肆虐當地的採花盔,就憑領來的賞金做生意,愈做愈大,現在已成了大江舉足輕重的商業鉅子,家財萬貫。真不明白總壇因何打他的主意,照道理這樣的一個人,是沒可能收歸已用的。」

  龍鷹道:「那你查到了什麼呢?」

  宋言志道:「我不但派人到貴州他的出身地查他,還要弄清楚他到揚州前和後的所有行藏經歷。像在十天前,他忽然神秘兮兮的到了泊在江陵的一艘船上去,逗留了兩個時辰,而此船目前已抵達揚州,但戒備森嚴,是艘水師戰船。雖說范輕舟因採花盜一事與成都軍方建立良好關係,但仍屬事不尋常。咦!鷹爺的臉色因何變得如此難看?」

  龍鷹苦笑道:「你的情報工作,做得太出色了。范輕舟到那艘水師戰船,正是為了要見我。」

  宋言志大感錯愕。

  龍鷹遂將「范輕舟」計劃清楚交代,好讓宋言志上報時拿捏輕重,又心叫好險,如果任宋言志上報,到總壇時給對方的有心者驟然問起此事,肯定啞口無言。

  宋言志聽畢,昨舌道:「如果我不曉得這方面的情況,很大機會會害了鷹爺。」

  龍鷹沉聲道:「你曉得因何要調查范輕舟嗎?」

  宋言志苦思道:「該與竹花幫的桂有為有直接關係。」

  龍鷹的心立時涼了半截,難道大江聯厲害至此,竟看穿了范輕舟是由他和桂有為連手炮製出來的?

  若是如此,召他到總壇去,便是要佈局殺他。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宋言志答道:「向我下命令的,是個叫都安的突厥人,與我雖同一壇數,他卻是內三壇,故為我的上司。他亦是撤離神都的其中一人,所以對我非常感激,與我保持良好關係,我當時順口問他一句,他便抱怨給桂有為弄砸了事情,令他們本是完美的部署,變得陣腳大亂,不得不臨時變陣。說的就是這麼多,又囑我的調查絕不可敷衍了事,否則會受重責。」

  龍鷹鬆了一口氣,道:「該不像我想的那麼糟糕。」

  又商量了該為范輕舟報上什麼,日後直接聯絡的方法,兩人分頭離開。

  艙廳。

  萬仞雨眉頭大皺道:「臨時變陣?我想到的是原本安排好了的,都要推倒重來,改為換你上陣。至於因何與桂幫主有關係,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龍鷹道:「有什麼事要范輕舟去做,吩咐一聲便成,為何須隆而重之派花簡寧兒來傳達,又要我鬼鬼祟祟的到總壇去,且要在總壇逗留他奶奶的三個月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處處耐人尋味。」

  萬仞雨道:「且你只是臨時變陣下的次選。大江聯人才濟濟,有什麼事非你去幹不可呢?原本的首選又是誰?唉!看來我們不管等多久都得等桂幫主回來。」

  龍鷹道:「有沒有辦法去警告南光,著他處處留神,勿再犯輕忽大意的毛病?」

  萬仞雨笑道:「何須警告他呢?現在他曉得枕邊人正是敵人的探子,敢不小心嗎?」

  龍鷹點頭道:「對!咦!桂幫主來哩!我還以為登船的是幾個水師兵,原來其中一個是他扮的。哈!日落前該可起航回神都了。」

  桂有為沉吟良久,忽然拍桌道:「終於記起來哩!該是與飛馬節有關。」

  龍鷹道:「什麼是飛馬節?」

  桂有為道:「仞雨該清楚,因為上一屆的飛馬節,他亦是受邀者之一。」

  萬仞雨現出恍然神色,道:「我明白了,原來大江聯在打飛馬牧場的主意。」見龍鷹呆瞪著他,道:「不要告訴我,你未聽過飛馬牧場。」

  龍鷹道:「飛馬牧場當然聽人提過,卻不知飛馬節是何節日。」

  桂有為道:「這要從大唐開國說起,宋閥宋師道和飛馬牧場場主商秀珣的聯婚,是天下最轟動的婚宴之一。兩人誕下一子兩女,一天商秀珣向宋師道說,他們之所以能締結良緣,全因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外人來胡闖亂撞,否則她大有可能獨身終老。從而知容許外人到牧場來,可以是好事。宋師道答她這個容易。只要每隔一段時間,舉行以馬技為主題的節日,到時廣邀四方好友,便可如夫人所願。這就是飛馬節的源起。」

  萬仞雨道:「竟有這麼的一個故事,我尚是首次得聞。」

  桂有為道:「宋師道和商秀珣婚後二十年,舉行了第一屆飛馬節,那亦是最轟動的飛馬節,因為寇仲和徐子陵均賞臉參與。從此奠定了飛馬節在江湖上的地位。人人以能參加飛馬節為榮,所以每十年舉行一次的飛馬節,成了判斷一個人身份地位的標準。」

  龍鷹道:「飛馬節從第一屆到現在,舉行了多少屆呢?」

  桂有為道:「已舉行了三屆,中間曾停辦一屆,明年立秋日開始的是第四屆。而今屆最令人矚目者,是新繼位的場主首次在外人前亮相。」

  萬仞雨道:「新場主是誰?」

  桂有為賣個關子道:「這方面稍後再說。由於第一屆參加者過多,令飛馬牧場亦要應接不暇,又有保安上的問題,但要興高采烈來參加的江湖朋友吃閉門羹,又不是那麼好。所以從第二屆開始,只有接到邀請函的人,方有參與的資格,名單囊括了與飛馬牧場有交情的世家大族,名門正派。除此之外,牧場還特別挑出過去十年在江湖闖出名堂的年輕俊彥,但人數限於十個之內,可以想像對這十個受邀的人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榮幸。」

  龍鷹道:「萬爺是上一屆收到邀請函的人,看來公子亦該是其中之一。哈!不過我看你們兩個都不肯賞臉。」

  桂有為道:「賞臉與否並不打緊,飛馬牧場絕不介懷,這般的手段,只是不想其它人認為牧場只看重名門大族。」

  萬仞雨肅容道:「難怪大江聯如此緊張,皆因飛馬牧場在國內和地方上都是舉足輕重。有個說法,就是全國軍用的戰馬,有十分之一是由飛馬牧場供應,且是經歷代不住改良最優質的戰馬。武曌的御衛,大部分人曾到牧場接受騎術的訓練。撇開這方面不論,飛馬牧場本身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大江以北最堅強的據點之一。」

  桂有為道:「飛馬牧場以養馬起家,富甲一方,誰能娶得新場主,又能控制她,等若得到了飛馬牧場,大江聯狼子野心,怎肯錯過?如非給我和鷹爺連手破壞,後果委實難測。」

  龍鷹失聲道:「與我也有關係?」

  桂有為道:「當然大有關係,因為大江聯本來屬意的人選,正是曾名震一時的『槍君』符君侯。」

  龍鷹和萬仞雨聽得面面相覷,心呼好險,憑符君侯的人才武功,對付娘兒的手段,如果新任場主又是女的,的確大有被他征服的可能性。

  萬仞雨忍不住問道:「新任的場主,竟是女的嗎?」

  桂有為欣然道:「正是宋師道和商秀珣之子宋名文的掌上明珠,事有湊巧,宋名文於三年前因病過世,遂由其獨女繼任場主之位,重演昔日商秀珣的情況。」

  龍鷹問道:「她長得美嗎?」

  桂有為含笑盯他兩眼,沒有直接答他,反問道:「鷹爺不想知道我們如何連手破壞符君侯的好事嗎?」

  龍鷹尷尬的道:「嘿!小子正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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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天儀天樞

  桂有為繼續述說飛馬節的事,道:「飛馬節的邀請柬分金和紅兩種顏色,金色的飛馬帖由飛馬牧場的人送往各名派世族,紅色的飛馬帖則交到我手上來,由我竹花幫代之傳遞往被邀請的年輕俊彥手上,從第二屆開始,一直是如此安排,行之有年。」

  萬仞雨點頭道:「我收到飛馬帖時,身在晉陵,若不借助竹花幫的眼線,是沒可能交到我手上的。」

  桂有為欣然道:「今次我共收到七個紅色的飛馬帖,其中兩個,分別是給鷹爺和符君侯。鷹爺的飛馬帖,已送往神都,符君侯的則給我打回頭,加上『鷹爺手下敗將,身份曖昧,居心叵測』三句評語,改為推薦『范輕舟』,並寫上『改邪歸正,智破成都採花盜』兩句評語。我的本意非是要『范輕舟』去參加飛馬節,而是希望能提振『范輕舟』的聲勢,由場主自己去考慮。」

  龍鷹笑道:「原來小弟仍有分兒。哈!真爽!」

  桂有為莞爾道:「在新一代崛起的人裡,誰能過鷹爺?強如符君侯,亦要退避三舍。」

  萬仞雨哂道:「如果桂幫主剛才告訴這小子,新任的場主有閉月羞花的容貌,他肯定比現在興奮萬倍。」

  龍鷹苦笑道:「不要把我說得如此不堪,光是飛馬牧場之名,已足令我心生敬意。」

  萬仞雨隨口道:「不是愛意嗎?」

  桂有為忍俊不住的放聲大笑,好一會才忍著笑道:「和你們說話,輕鬆寫意,不用板起面孔。」

  轉向龍鷹道:「可以這麼說,宋師道和商秀珣的一子兩女,男的雖然相貌堂堂,女的亦端正秀氣,但總是欠了一點點,在他們身上沒法顯露父母獨特的氣質和光輝,可是到了商月令,卻是得天獨厚,據傳她的美麗和氣質絕不在商秀珣之下,且猶有過之。」

  龍鷹立即雙目放光,道:「我的娘!光是她已夠吸引了。」

  萬仞雨沒好氣道:「終露出饞相了。為何不問她為何姓商而非姓宋?」

  龍鷹毫無慚色的道:「桂幫主自有解釋。哈!猜也可猜出來,宋和商均是顯赫大姓,宋師道和商秀珣均為獨子獨女,為了兩姓傳承,這一代姓宋,下一代姓商,是可以理解的。」

  桂有為瞇眼瞧著龍鷹,問道:「我本以為商月令不會接納『范輕舟』,怎曉得她竟這麼尊重我這半個師兄,半個月前我收到邀請『范輕舟』的飛馬帖,已代為發出,該在這幾天落入南光手上。敢問鷹爺,你會以龍鷹的身份去赴會,還是『范輕舟』的身份去赴會呢?」

  龍鷹不解道:「此事該屬秘密,因何大江聯這麼快收到消息?」

  桂有為解釋道:「事出必有因,紅帖是公開的,今次我更廣為傳播,明言將符君侯踢出局,改以後起之秀范輕舟代之,以損折符君侯的聲譽。只沒想到會誤中副車,破壞了大江聯的奸謀,還令鷹爺得到求之已久,混入大江聯總壇的機會。」

  萬仞雨道:「但因何大江聯認為鷹爺還有其它競爭者呢?」

  桂有為沉吟道:「該是指其它收到紅帖的人吧!商月令的娘親,是隨父到中土來的高句麗絕色,其父剛好帶她來探望『少帥』寇仲,適逢其會,就在節上一見鍾情。所以又有人說飛馬節等若『比馬招親』,哈哈!」

  龍鷹一臉「難怪如此」的神情,顯然是想到商月令的美麗,該得力於她美麗母親的血緣。

  桂有為道:「鷹爺尚未答我的問題?」

  龍鷹苦笑道:「如果給小魔女曉得我一意到牧場去追求商月令,不揍我十頓亦至少揍九頓。扮成范輕舟去招搖撞騙更不成,還是由南光代我去吧!我的目標只是混入大江聯,弄清楚其虛實。對商月令,請恕我無福消受。」

  萬仞雨道:「事情該非如此簡單,花簡寧兒所謂的競爭者,該非其它與會而又有資格追求商月令的人,而是大江聯本身的競爭者。由此可見,其它六個收紅帖的人裡,該有一個或以上,亦是大江聯的人。」

  龍鷹笑道:「這方面很易應付,只要桂幫主通知商月令,不要讓今屆收紅帖的任何人追上手,大江聯將無計可施。哈!多麼直接可行。」

  桂有為道:「雖是直截了當,卻不可行。月令個性獨立,有自己的看法和主張,若她尋根究底,我可以告訴她多少呢?難道龍鷹和我大力推薦的『范輕舟』也有問題嗎?且令其它無辜者白白喪失機會,我們於心何忍?」

  龍鷹同意道:「還是桂幫主想得周詳。」

  萬仞雨問道:「月令小姐有多大年紀,為何桂幫主說她是你半個師妹?」

  桂有為道:「她明年剛好二十歲,由於她在十二歲時,被送往嶺南追隨師娘,隨她學習簫藝,故可算我半個師妹。」

  桂有為的師娘,便是徐子陵和石青璇之女,武曌最想見的人。

  兩人為之動容。

  龍鷹咋舌道:「天下男兒,誰配得起她呢?」

  桂有為淡淡道:「當然是我們的鷹爺,以前的符君侯也可入圍。」

  萬仞雨瞪桂有為兩眼,道:「這小子已是出名好色,桂幫主還要推波助瀾?」

  桂有為嘆道:「因為我曉得若鷹爺不去參加飛馬節,月令會非常失望。」

  龍鷹頹然無語。

  萬仞雨訝道:「桂幫主怎會曉得商場主會因而失望呢?」

  桂有為道:「事緣她從一個由長安到牧場去探她的好姐妹處,聞得鷹爺在宮城內萬眾之前,斬殺薛懷義的過程,又知鷹爺接著大戰橫空牧野,討得戰利品分別贈與太平公主和天之嬌女狄藕仙,從此對鷹爺生出濃烈的興趣。還從我處打聽有關鷹爺之事,我只是如實告知。唉!鷹爺獨力斬下盡忠,後又大破孫萬榮那兩手實在太漂亮了,我在描述過程時,也有點不相信自己寫出來的東西。」

  萬仞雨道:「若我是大江聯,首先是要千方百計,令這小子去不成飛馬牧場。」

  龍鷹道:「我絕去不成,除非有人能說服小魔女,而那是絕不可能的。」

  桂有為嘆道:「姻緣天定,絲毫不能勉強。」

  三人父商討了其它事,桂有為和他們一起吃午飯,盡興後才離開。

  「龍門翠黛眉相對,伊水黃金線一條。」

  走過了萬里路,歷時三年之久,從蒲昌海到庫姆塔格沙漠、于闐、吐蕃高原,再下崑崙山,穿過有「死亡之海」之稱的塔克拉瑪干,抵龜茲。又折返高原,下南詔,到今天回到神都,便如浪跡天涯的遊子,終於回到家鄉。

  對龍鷹來說,若要找個勉強算得上是家鄉的地方,該就是神都。

  船抵洛陽,沒惹起半點漣漪,因龍、萬兩人都不願張揚。在令羽和一眾親衛兄弟掩護下,兩人登上胖公公的馬車,馬兒則交由御衛處理。

  兩人尚未坐好,龍鷹「咦」了一聲。

  胖公公坐在兩人對面,笑容可掬的道:「是因我胖了還是瘦了呢?」

  馬車開出。

  龍鷹讚嘆道:「瘦了一圈,怎可能辦得到呢?是否因掛念著我,食慾不振?哈!」

  胖公公骨碌著眼道:「掛你個屁。只因『尚藥局』那群窮酸,每次見到我都嚷著要我節制飲食,我不想聽他們嘮叨,便稍順其意。」

  萬仞雨訝道:「尚藥局是什麼東西?」

  胖公公道:「是專門研究和傳授醫藥理論的地方,成立剛三年。你們有空時可到武成殿一看,擺在殿前的東西才真的精采,被譽為繼張衡的『渾天儀』和『地動儀』後,最偉大的傑作。嘿!好像叫『水運渾天儀』,確是巧奪天工。」

  龍鷹道:「定要去一開眼界。是誰弄出來的呢?」

  胖公公道:「是僧一行和粱令瓚。你們離去後,神都在各方面都有新發展:大部分是國老一手促成,得聖上支持。像著名懂看天象的李嗣真,尚甫猷和嚴善恩,都被召到神都來,攜手合作研究天文歷算,還取得很好的成績。」

  車子停下。

  胖公公定神看著萬仞雨,忽道:「恭喜恭喜。萬爺榮升人父哩!」

  萬仞雨雙唇顫震的道:「真的嗎?是……」

  胖公公道:「是兒子。你離去九個月後,聶大家誕下麟兒,不知多麼強壯健康。」又向龍鷹道:「我送了人雅三人到聶大家處玩足兩個月,又接她們回來。」

  龍鷹道:「如此大喜訊,何不早點說出來?」

  胖公公好整以暇的道:「因為我怕這小子一聽便開溜,與嬌妻失之交臂。」

  言罷揭開遮窗簾幕,一輛馬車正越橋駛來。

  萬仞雨怪叫一聲,以所能達至的最高速度,推門離車而去。

  胖公公一把扯著想隨萬仞雨下車的龍鷹,罵道:「你還怕沒機會看嗎?不要妨礙人家夫妻暢敘離情。」

  「武承嗣完蛋了!」

  龍鷹正掀開簾幕一角,欣賞洛河兩岸景色,那感覺便是怎看也看不厭,若如初抵神都時的動人感覺。聞言大喜道:「聖上終於肯從善如流了嗎?」

  胖公公哂道:「那丫頭怎會這麼容易屈服?現在她想改捧武三思。」

  龍鷹失聲道:「武三思?」

  胖公公道:「有何稀奇?如論逢迎吹拍之道,朝內無人能出武三思之右。別人去建渾天儀,他卻去建天樞,表面聽來像同樣有料子,卻是勞民傷財,耗費資源。」

  龍鷹一頭霧水的道:「天樞是什麼東西?」

  胖公公不屑的道:「所謂天樞,只是一條直豎起來高一百另五尺的鐵柱。由銅製蟠龍麒麟縈繞而上,頂著個他所謂上承天恩、徑長三丈的火鐵盤,由四個『龍人』捧著火珠。柱身刻上百官和四夷酋長之名,這條鐵柱全名是『大周萬國頌德天樞』。他奶奶的,虧這小子想得出來,雖然是徒具外表的無用之物,仍算他有點想像力。」

  龍鷹不以為意的道:「那只是萬象神宮的延續,聖上該龍心大快。」

  胖公公道:「因為你不是狄仁傑,也不是張柬之,後者便大力反對,因此天樞所用鋼鐵超逾二百萬斤,大大加重了百姓的負擔,你是前線主帥,該知若把鑄柱的銅鐵用於軍事上,可帶來什麼作用。」

  龍鷹失聲道:「我的娘,竟要用這麼多銅鐵嗎?聖上怎肯陪他發瘋?」

  胖公公道:「別人不明白,我和你該是明白的。我門空前的勝利,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直到此刻仍有不真實的感覺。武曌最怕的是當一朝撒手西去,便被人從歷史清洗,不留痕跡,正是在這種心情下,她千方百計以武周代李唐,建碑立柱。想想也覺得她可憐。」

  馬車駛入宮城。

  胖公公道:「小魔女主婢仍未回來,待會你見過武曌後,先回甘湯院慰藉人雅三人,好好休息,明早我會來找你。」

  又道:「我已通知國老,明天你會親到國老府向他請安問好。」

  龍鷹做賊心虛,試探道:「國老對我回來,有何看法?」

  胖公公笑道:「你這句話沒頭沒腦的,肯定對國老的寶貝女干了虧心事。哈!放心吧!現在不論你做過什麼事,他仍肯原諒你。哈!」

  龍鷹問道:「太平又如何?」

  胖公公道:「希望她忘記你了吧!她活得風流快活,令聖上再不像以前般看緊她,我卻怕這只是太平耍的幌子,很多事都在秘密進行著,一旦曝光,會觸怒聖上。」

  龍鷹問道:「武延秀回來了嗎?」

  胖公公道:「三天前才回來,屁股尚未坐熱,全賴你才撿回小命,這方面由聖上的龍口告訴你吧!」

  又壓低聲音道:「勿怪我沒警告在先,武三思現在最要爭取的人,正是鷹爺你。這小子狡詐善言,一旦向你展開懷柔手段,你絕不易捱。」

  龍鷹聽得汗毛倒豎,駭然道:「我寧願對著千軍萬馬,也不想對著他。」

  胖公公道:「這是你一手造出來的形勢,朝內趨炎附勢者眾,但軍方看得起武三思者卻沒有半個。而鷹爺你已成軍方最具影響力的人,他不找你找誰?哈!」

  龍鷹苦笑無言,倏又記起一事,問道:「法明從長安回來後,有沒有求見聖上?」

  胖公公道:「見過一次,談了近兩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們有什麼事可以談這麼久的。」

  又問道:「你和法明間發生過什麼事?」

  龍鷹淡淡道:「我宰掉了莫問常。」

  胖公公一呆道:「我還以為你們誰都奈何不了對方。席遙因何忽然放棄已落到囊裡的道尊寶座?」

  馬車停下。

  胖公公拍拍他肩頭道:「明早再談。」

  令羽拉開車門。

  馬車停在貞觀殿前。

  龍鷹低聲向胖公公道:「太平曉得我今天回來嗎?」

  胖公公道:「除有限幾人外,其它人都不知道你今天回來,包括人雅三個丫頭。」

  龍鷹這才下車。

  龍鷹與令羽並肩朝登殿石階舉步,衛士隔遠已向他致敬,益顯他軍方第一人的威勢。

  龍鷹向令羽微笑道:「嫂子好嗎?」

  令羽低聲道:「全拜鷹爺所賜,我又多了個女兒。我們都掛念鷹爺。」

  龍鷹道:「看什麼時候有空,大家又到董家酒樓敘一敘,那處聊起來,較能盡興。」

  令羽大喜道:「我們等著哩!」

  榮公公從石階急步走下來,從令羽處接過龍鷹,壓下聲音道:「聖上推掉所有會議,一意等待鷹爺回來。嘿!天下間,恐怕只鷹爺一人能使聖上耐心等候。」

  龍鷹訝道:「聖上不是在御書房嗎?公公因何在這處已如此緊張?」

  榮公公道:「聖上今次在大殿見你。」

  龍鷹心中一懍,自己竟對武曌完全生不出應有的感應,難道她的天魔大法已更上一層樓?

  轉眼走畢石階,在門衛肅立敬禮下,龍鷹步入殿堂。

  榮公公揚聲道:「大周國賓龍鷹、鷹爺到!」

  龍鷹經過他身邊時,榮公公悄悄退出,門衛關上殿門。

  偌大的殿堂,剩下龍鷹一人,面對高居龍台帝座處的大周聖神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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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觸動帝心

  龍鷹走到大殿中間的位置,正要請安,武曌已離椅,下玉階,視數十步的距離如寸地,挾著香風倏忽移至眼前,在龍鷹以為她會投入懷裡時,忽然煞止,探出中、食二指,按在他唇上,阻止他說話,鳳目生輝的道:「自收到張九節輾轉傳來的鴿書,朕一直企盼可早日見到邪帝。那時便在想,邪帝見聯後,第一句話會說什麼呢?」說罷收回兩根龍指。

  龍鷹想也不想,衝口而出道:「輪迴轉世,千真萬確。」

  武曌一雙鳳目,射出他從未見過的懾人采芒。闊別三年,她不但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變得更年輕嬌嫩,媚艷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武曌探出玉手,向他伸過來。

  這是沒有人敢拒絕的要求,龍鷹只好伸出右手讓她握著,任她牽著手朝龍椅走去,到步上龍台,武曌仍沒有說話。

  武曌終於放開他,輕柔的道:「看到擺在一側的椅子嗎?那是朕以前坐的椅子,為了提醒朕從那張椅子轉到這張椅子的經歷,朕一直沒有使人將椅子搬走。邪帝去把椅子移過來,坐在朕的身旁。」

  龍鷹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滋味,依旨照辦,坐到她左側去。

  武曌欣悅的打量著他,徐徐道:「自你們登上高原後,有關你們的報告,像雪片般飛往神都來,還送來罪大惡極的人口販子。其中最轟動的一件事,是與默啜的天石爭奪戰,安西都督送來的報告,對此有非常詳盡的敘述。本以為你們歸期不遠,豈知你們竟到了雲南高原。據姚州都督的報告,你們以百多人死守一座空城達百天之久,力抗逆賊宗密智數萬人日夜不歇的狂攻猛打,最後竟逼退攻城軍。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分別解決了高原和南陲兩大邊患,而邪帝只對我說『輪迴轉世,千真萬確』八個字。邪帝太出人意表了。」

  龍鷹乘機問道:「聖上可知被默啜劫走的天石,內中另有玄虛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當然清楚,現在此事已成了塞內塞外最大的笑話,令默啜丟盡面子,若不是凝艷苦苦哀求,肯定默啜會親手捏死軍上魁信洩憤。邪帝真絕,表面上似是輸了,可是厲害的後著,卻狠狠命中默啜,最後的勝利,始終要落入我聖門邪帝之手。」

  龍鷹大訝道:「聖上怎可能如斯清楚當時的情況?」

  武曌喘笑道:「怎可能不清楚呢?默啜大邀酋頭將領,來觀看他開採天石的儀式,延秀正是受邀者之一。默啜先當眾公佈邪帝你已屍沉湖底,然後使人打開天石,豈知竟發現石內只有上刻『龍鷹笑贈』的小鐵牌。哈!笑死聯哩!」

  龍鷹陪她大笑一番。

  自在上陽宮首次見她後,從未見過她笑得這般開懷,可知她對默啜的出爾反爾,公然侮辱,受了多大的氣和委屈。

  武曌喘息著道:「默啜也算有急智,將牌子拿在手中,面孔變得像玄壇般黑,暴跳如雷道:『龍鷹這小子,死了也要來耍我!』哈哈哈!可惜延秀未能目睹他聽到你仍然活著時的反應,該比得贈鐵牌子更精采。哼!想殺我聖門邪帝,他這一生休想辦到。誰殺誰,仍屬未知之數。」

  接著目光往他投來,殺氣被溫柔之色取代,龍唇輕吐道:「光是此事,朕已該對邪帝封王晉爵,只是曉得邪帝根本不放世俗的名位在心上。邪帝要朕怎樣嘉獎你呢?」

  龍鷹心想當然是讓在房州的廬陵王李顯重返京師,亦如若說出來,立時會將眼前融洽的氣氛破壞。乾咳一聲,道:「小民在南詔結交到一個能共生死患難的兄弟,希望可得聖上重用。」

  武曌道:「邪帝指的是覓難天吧!這方面當然沒有問題。只要由邪帝舉薦,朕必重用。」

  龍鷹失聲道:「聖上怎會曉得的?」

  武曌道:「如果朕不清楚洱滇的事,怎曉得我們的鷹爺勞苦功高?消息是由蒙捨詔傳往姚州,經石鼓鎮到成都,接著是江陵、揚州、神都。過庭因何不和你們一道回來呢?」

  龍鷹心忖幸好皮羅閣懂得分寸,沒有洩露公子的私隱,否則風過庭會非常不爽。道:「皆因公子與蒙捨詔的美麗公主共譜戀曲,婚娶需時,不得不在洱海勾留一段日子。覓難天亦有同樣情況,娶的是白族第一美女。哈哈哈!」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你們因何忽然到洱海去?」

  龍鷹應道:「仍是與人口販子有關。」

  武曌微一頷首,表示明白,沒有追問下去。又沉吟道:「明天早朝後,朕會在武成殿舉行內廷會議,鷹爺必須出席。」

  看到龍鷹一臉不情願的表情,莞爾道:「算朕求你吧!勉為其難也要出席一次。現在整個朝廷,沒有人比你更能掌握邊塞的情況,由你現身說法,勝過我們收一萬個報告。要釐定國策,沒有你的參與怎成?朕答應你,內廷會後,還你自由之身。」

  龍鷹道:「小民怎敢當?嘿!明早該在什麼時候到武成殿去呢?」

  武曌道:「你在甘湯院等候便成,朕會差婉兒來接你。」看到龍鷹詢問的目光,道:「你來前,朕故意遣開婉兒,你離開時,或會見到她。」

  接而沉聲道:「如何能證明輪迴轉世,乃是千真萬確的事?」

  龍鷹道:「聖上從法明處,已得悉有關席遙的事。對嗎?」

  武曌淡淡道:「你告訴他的,他該已盡告於我。」

  龍鷹心忖這才是正理,因為如武曌從自己處所得知的,與法明說的有出入,會認為法明是故意隱瞞,法明怎會這般愚蠢?

  道:「基本上,我告訴法明的全是事實,只漏去最重要和關鍵的一項。」

  武曌大感興趣的問道:「你為何肯將與席遙間的事,告訴法明?」

  龍鷹設法解釋道:「因為我當時處於激烈的情緒波蕩中,整個以前深信不疑的現實被反轉過來,法明與我至少有點同門關係,我又希望能在道尊一事上與他合作,加上沒法找到另一個解釋,只好說出部分真相來打發他。」

  武曌好整以暇道:「你不是視法明和席遙是一丘之貉嗎?怎會忽然又與法明連手對付席遙?」

  龍鷹最大的難處,是不可以告訴女帝,法明試圖殺他,這是他與法明的交易。差點無辭以對。道:「因為若法明和席遙是同一鼻孔出氣,小民早橫死長安街頭。」

  武曌沒好氣道:「殺你有這般容易嗎?每當你故意誇大,朕便曉得你有所隱瞞。」

  龍鷹心呼厲害,道:「小民可直言無忌嗎?」

  武曌打手勢著他說。

  龍鷹道:「聖上明明清楚法明有替身,為何從開始便一口咬定,無姤子非是法明所殺呢?」

  武曌笑吟吟的瞧著他,道:「近二十年來,是首次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質詢朕。難怪沒有邪帝在身旁,朕不時感到寂寞。」接著語調轉冷,道:「因為無姤子根本是我聖門的人,法明怎會殺她?」

  龍鷹愕然以對。

  武曌道:「不論席遙或沈奉真,只該是任我們擺佈的棋子,哪想得到能擺脫我們的操控?當無姤子被殺的消息傳來,一切都不同了。」

  龍鷹道:「我仍不明白。」

  武曌道:「你不用明白。要掌控天下,首先須掌控佛、道兩門。佛門已基本落入我們手上,道門則是功虧一簣。如朕當時在長安,會親自出手取席遙之命。算他溜得快。」

  又再次現出笑容,道:「今天不是談這些事的時候。朕在聽著呢!你說漏了什麼?」

  龍鷹心忖自己只是應付她的逼問,神又是她,鬼又是她。不過她是皇帝,還有何好怨的?整理了腦內的思緒,沉聲道:「席遙在成為天師道道主前,本已對修仙心灰意冷,就在他要脫離道門時,他的師父傳他一冊本門道士方有資格看的秘本。」

  武曌道:「那便是南北朝時期,孫恩之徒盧循記述生平經歷的傳記。對嗎?」

  龍鷹道:「他醒來了!」

  武曌一怔,龍眉輕蹙,不解道:「他醒來了?是什麼意思?難道看書前,他一直渾渾噩噩的做人嗎?」

  龍鷹道:「因為此書是他寫給自己在這一世看的,讀到這本傳記,前世的記憶倒捲而回,令他在這一世醒轉過來,明白到這一世的目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什麼道尊之位,帝皇霸業,對他再沒有半丁點意義。」

  武曌龍顏轉白,呆盯著他。

  龍鷹曉得她想什麼,誠懇的道:「那種來自前世今生的深刻情緒,是沒可能裝出來的。」

  武曌喃喃道:「前世今生。」

  龍鷹向她透露席遙的事,是一片苦心,希望能觸動她內心某一種情緒。

  「那仙門的事也是真的了。」

  龍鷹坦白的道:「我不知道,但照席遙所說,證諸當年的事實,席遙是深信而不疑。」

  武曌龍唇輕顫,吐出「破碎虛空」四字。

  龍鷹悄悄離開,大周女帝仍呆坐龍椅處,沒有挽留他。

  龍鷹浸在溫熱適度的池水裡,享受著與三位嬌妻歡娛後的安寧。人雅小鳥依人的伏在他懷裡,麗麗和秀清則左右摟緊他,不願有片刻分離。

  因雪兒被先一步送返甘湯院,三女遂曉得愛郎回來,歡喜如狂的在院門外盼得頸都長了,到盼到他回來,喜極而泣,龍鷹拋開一切,到溫泉池慰妻。離開貞觀殿,與上官婉兒只有說幾句話的機會,大才女對他的癡纏,不在人雅諸女之下,到他答應明天找個時間與她相聚,始肯放人。送他回來的仍是胖公公,他順道將席遙的事說出來。胖公公等若他的至親,對他不會有保留和隱瞞。席遙輪迴轉世的訊息,可改變任何人對生命的看法,所以他希望胖公公能分享。更是因此事關乎到與武曌難分敵我的鬥爭,亟需胖公公的瞭解和明白。

  胖公公出奇地只聽不問。到他下車後,仍陷在深思裡。

  終於回家了。

  目光落在人雅玉項處有如點漆的小痣,心忖若人雅確是武曌死去女兒的輪迴轉世,她這一世回到武曌身邊,究竟有何目的?

  想到這裡,不由心泛寒意,人生已夠複雜的了,若再加上這類私情,還用做個腳踏實地的正常人嗎?

  左旁的秀清撒嗲道:「我們不依呵!又說只去一年半載,一去便是三年,掛死我們哩!」

  龍鷹對著她香唇,讓她沒法怨下去。

  麗麗道:「若不是得狄小姐告訴我們,你到了哪裡去我們仍不曉得呢!」

  龍鷹訝道:「狄小姐?」

  人雅嬌笑道:「是你的小魔女呵!」

  麗麗道:「狄小姐和青枝姐隨她們的師父南下前,到這裡來住了三天,又帶我們四處遊玩。有她在,甘湯院熱鬧多哩!」

  龍鷹沒想過小魔女竟會到甘湯院來,且是三天之久,心中一陣感動。笑道:「我的人雅和我的小魔女,相處得好嗎?」

  秀清「噗哧」嬌笑,道:「她們主婢很有趣呢!這邊鬥嘴鬥到臉紅耳熱,那邊便笑做一團。」

  龍鷹聽得心迷神醉,不是因想起小魔女和青枝,而是因眼前的一切。離開神都前的過去,忽然又和回到神都的現在連接在一起,中間似從沒有間斷過。分離令重聚變得無比地動人。三女熟悉的氣味充盈鼻管內,與他緊密的結合。如果意識的邊界由知覺界定,那三女便是重新納入他意識的版圖內。那種擁有她們的感覺,令生命充滿了意義和活力。

  風過庭說得對,魔種為這本已多姿多采的世界,添加了更多的感受,以便他更能品味華美的人生。當過去的三年,不住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尤能體會眼前此刻的珍貴。

  人雅的呻吟聲傳入他耳內去,銷魂蝕骨。

  原來他正對她動人的肉體愛不釋手,那種感覺原始野性,而這一切全拜肉身所賜,當從肉身解脫出來,將再不復存。肉身既是束縛,也是快樂的泉源。

  愛正是最美麗的束縛。

  秀清和麗麗摟得他更緊了,顯因他逗弄人雅而動情。

  他但願永遠不再離開她們。

  龍鷹一覺醒來,卻沒有睜開眼睛。

  人雅匍伏在他身上,湊到他耳邊輕輕道:「人家知你醒來哩!還不起來?」

  龍鷹將她摟緊,咕噥道:「天尚未亮,這麼早起來幹啥?」

  人雅喜孜孜的道:「昨天太陽未下山我們便登榻休息,睡了超過六個時辰,還未夠嗎?」

  樓下傳來秀清和麗麗說話和弄早點的聲音,如聽天籟。

  龍鷹睜開眼睛,目光灼灼梭巡她的嬌軀,羞得人雅把螓首埋到他頸項去。她像永遠不會長大的仙女,三年前和三年後一切依然。滿足地嘆息一聲,道:「六個時辰有一半時間在和人雅埋身肉搏,比馳騁沙場更辛苦……」

  人雅的香唇印上他大嘴,阻止他說下去。龍鷹痛吻一番後,笑道:「來,我們再來三百回合。」

  人雅抗議道:「不成呵!清姐和麗姐等著你帶我們到城外騎馬。大懶蟲!快給我起來。」

  龍鷹聞言首先想起大江聯,如果要伏擊他,這是最佳的機會。一天不除去大江聯,休想有好日子過。

  探手往她背臀一陣亂摸,「嘖嘖嘖」的讚道:「人雅豐滿了。」

  人雅媚態橫生的瞟他一眼,怨道:「如果你再不起來,清姐和麗姐會怪責人雅。」

  由於他回神都的事仍在保密中,今天遇襲的機會是微乎其微,又想起胖公公會來找他,故若要哄三女高興,必須趁早。順口問道:「你們有自己的馬兒嗎?」

  人雅皺起可愛的小鼻子,傲然道:「聖上送了三匹駿馬給我們。」

  龍鷹抱著她躍下床去,笑道:「讓為夫看看你們三個女娃兒的騎技,有何長進?」

  人雅狂喜下獻上香唇。

  神都的生活,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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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奇異人生

  城門剛啟,龍鷹領三女縱騎直抵伊水,盡興回城。先到聶芳華的香居,看她和萬仞雨的愛兒,還龍鷹的心願。

  人雅三女曾在此住了一段日子,與聶府上下稔熟,一窩蜂的擁入內堂,將他們剛足兩歲的兒子捧出來,看到她們羨慕的樣子,萬仞雨正要說出美修娜芙已為龍鷹誕下兒子的事,給龍鷹暗踢一腳,連忙收聲。

  聶芳華有子萬事足,現在愛郎歸來,更是艷光四射,笑逐顏開。

  龍鷹抱了萬小兒不到十下呼吸,已給人雅等搶走,遂與萬仞雨到一角坐下說話。

  龍鷹問起他攜美返鄉的事。

  萬仞雨道:「該是這兩天的事。昨天我去拜會國老,他今晚在董家酒樓設宴,為我們兩個洗塵,順敘離情。」

  龍鷹提心吊膽的問道:「國老心情如何?」

  萬仞雨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哈!看你的臉色,不唬你哩!國老心情佳絕,武承嗣已因默啜的事,被武曌革掉所有官職,只餘魏王的爵位。據說武曌曾大罵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力主答應默啜的無理苛索,當作武延秀娶凝艷的聘禮,豈知差點連自己的兒子也賠進去,又令武曌成為笑柄。哈!幸好有我們的鷹爺為她挽回顏面。」

  龍鷹道:「我不是想聽這些事,而是……」

  萬仞雨道:「大家是兄弟,當然知你做賊心虛。哈!放過你吧!看來小魔女並沒有告發你。哈!」

  龍鷹道:「還說是兄弟,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算我怕了你,國老提起我時,有什麼話說?」

  萬仞雨裝出思索的神態,大賣關子的道:「只提了幾句,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他並不似咬牙切齒……」

  龍鷹投降道:「當我求你吧!我還要趕回去見胖公公。」

  萬仞雨笑彎了腰,喘著氣道:「放心吧!他說起你時,不知多麼欣慰,顯然早視你為婿。哈!我記起了,他不再喚你作鷹爺,改喚你做小鷹。」

  龍鷹苦笑搖頭,道:「還在耍我。國老有說小魔女主婢何時回來嗎?」

  萬仞雨強迫自己不再笑,道:「收到從姚州都督府傳來的消息後,國老已透過佛門知會靜齋,最新的消息是她們已在途中,該在十天半月內抵達神都。」

  龍鷹喜出望外。

  萬仞雨又苦口婆心的勸道:「在外面可以胡天胡地,回到神都要收斂點。明白嗎?」

  龍鷹點頭道:「給我天大的膽子,亦不敢在國老的眼皮子底下胡作妄為。」

  又問道:「解決了聶大家清譽方面的問題了嗎?」

  萬仞雨道:「真要感激國老,芳華產子後,國老親自修書一封,先送往奉天一個既德高望重,又與家父交情甚篤的人,再由他送到家父手上。更想不到的是家父不但沒罵我不肖,還非常高興,只囑我立即帶芳華和他孫子回家,補行婚禮。」

  龍鷹一邊為他高興,一邊惋惜的道:「可惜我無法分身,否則拉大隊去參加你的婚禮,肯定好玩。」

  萬仞雨啞然笑道:「拉大隊?哈哈!」

  龍鷹談興正濃,但因約了胖公公,不得不和三女告辭離開。豈知抵達上陽宮,給守候在那裡的武三思截著。只好著三女先回甘湯院去招呼胖公公,與武三思到洛水旁說話。

  武三思神采飛揚,似是半邊屁股已坐到太子的寶座上去,先說了一番歌功頌德的廢話,然後道:「這兩天怎都要為鷹爺設宴洗塵,暢敘離情。最想見你的是延秀,他說要當面謝鷹爺的救命之恩。」

  龍鷹失聲道:「救命之恩?沒那般嚴重吧!」

  武三思道:「他絕沒有誇大。當時默啜對他很不客氣,還派出高手左右看緊他,他也自知必死,猜到默啜會以他的鮮血祭祀天石,哈哈哈!笑死人哩!當採石卻採出鷹爺的鐵牌,默啜差點給氣死的表情,延秀說他怎都沒法形容出來。唉!延秀這小子真不長進,要到了塞外,方曉得鷹爺的威勢。」

  龍鷹道:「默啜是在哪種情況下,放延秀回來的?」

  武三思道:「是在天石事件後一個月,默啜再沒有見他,只派人送他回來。在途上才知鷹爺仍然活得好好的。」

  龍鷹長話短說,道:「這兩天我沒空,有空時,我會請上官大家知會粱王。嘿!梁王不用上早朝嗎?」

  武三思壓低聲音道:「早朝後的內廷會議,對我大周非常重要,首先由鷹爺詳述南北邊疆的情況。鷹爺明白哩!對這方面我是外行,一知半解。故希望得鷹爺指點,免致到時沒話可說的,更怕像魏王般,多說多錯。」

  龍鷹心忖他確懂人盡其才之道,由他龍魔處入手得到好材料,好在廷會上有出色表現。不過無論他如何有見地,狄仁傑一方絕不會買帳。他能討好的,只有武曌。同時想到,若由自己提出來,武曌未必會聽話,可是若改由武三思的口說出,由於武曌要捧他作繼承人,則即使行不通也當作行得通。遂附耳到武三思耳邊說了一番話,聽得武三思眉飛色舞,到龍鷹離開時,已視他為生死之交。

  甘湯院。外堂。

  胖公公以亢奮的聲音道:「公公很久沒有這麼的去想東西:昨天聽過仙門和輪迴的事,我差點沒闔過眼,左思右想,但最後只能得出個結論,是一切全繫乎席遙的一家之言,假如席遙是個思仙成狂的瘋子,仙門和輪迴便只一派胡言。」

  龍鷹問道:「公公是否從不相信輪迴轉世之說?」

  胖公公沉吟片刻,道:「我出自聖門,而輪迴則是佛家學說的重要核心之一,所以並沒有深思輪迴的事,有時或會掛在嘴邊,但從不認真。」

  龍鷹道:「公公可知法明因何會深信而不疑呢?」

  胖公公笑道:「小子想說服我嗎?法明雖是我門中人,但從少敲經念佛,輪迴之說早深植心內,只差一個證明,席遙正彌補了這個缺陷。」

  龍鷹道:「可是我卻沒有告訴法明,席遙認為自己是盧循的輪迴轉世,他相信的是席遙有關仙門的話。昨天我因時間所限,故只能說個大概。法明正是陰癸派史實紀錄的保管者,故能從有關當時的記載,印證席遙所說的話,沒有一句不是吻合當時的史實。燕飛兩次從死亡裡復活,我們現任至少弄清楚他第一次是如何死的。公公曾親手抱著我的屍身,看著我重活過來,那怎都該相信,死後會有另一存在的層次,那是輪迴之說的根基。」

  胖公公發了片刻呆,頹然道:「我是有點兒不敢去想,如果因果報應是真的,我來世會變成什麼呢?」

  龍鷹倒沒想過胖公公這方面的問題,道:「輪迴轉世與因果報應或許是兩回事,已超出了我們能思考的範圍。」

  胖公公伸個懶腰,苦笑道:「看來真要多點積德行善,來世不用再做太監,更要遠離皇宮。哈!」

  龍鷹道:「還有另一件事,可證明輪迴是千真萬確的事,我並沒有向聖上透露此事,亦不打算向她說出來。」

  胖公公道:「最好不要告訴公公。唉!說吧!我忽然感到很孤獨,不寒而慄。我們這人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龍鷹道:「聖上以前或許有殺公公之意,但肯定現在再沒法興起此念頭。」

  胖公公嘆道:「我和她是同病相憐。說吧!」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放聲狂笑,笑得淚水都嗆出來,不知多麼辛苦,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

  胖公公喘著氣道:「本該一點不好笑,為何我們偏笑得這麼厲害?唉!你是在害我,但害得很精采,令我甘之如飴。」

  龍鷹邊拭淚水,邊道:「我早領教過那種滋味,一切給翻轉過來,以前深信不疑的,再沒有一件事站得住腳。可是生命忽然變得有趣多了。現在若要公公自盡,公公肯定不會就範。我們眼前的天地,變成謎樣般地引人入勝,存在種種可能性。向雨田在《道心種魔大法》終結處,寫下了『破碎虛空』四字。此正為《戰神圖錄》的終極絕招,燕飛藉之一招收拾了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的慕容垂。只要我們能從現存的說書本,查探到兩人交手的情況,等於間接證實了『破碎虛空』是確有其事。」

  胖公公點頭道:「我開始感到其中的樂趣了。以前的我,像失去了所有希望,沒有事情可令我提得起勁。直到遇上你這小子,才回復了樂趣,為的是你,現在卻是為自己,生命回復了奇妙的感覺。哈!這方面包在我身上,怎都會有些說書流傳下來的。」

  又道:「你還未說可證實輪迴是千真萬確的那件事。」

  李公公來了,報上上官婉兒的馬車在院門等候。

  胖公公道:「去吧!今天盡量抽空來見我。」

  馬車開出。

  上官婉兒先獻上香吻,然後嬌喘細細的伏入他懷裡,用力抱緊他。

  龍鷹輕撫她香背,心中百感交集,懷抱著的是個他沒法看透的美人兒,才高八斗,與自己更有肉體關係,但對他們日後的發展,卻是無從揣測。

  上官婉兒輕輕道:「鷹爺的手太規矩哩!」

  龍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肉體關係的前和後,竟可以有這麼大的分別,亦感到她高度的誘惑力。另一手從她襟口探進她的衣服裡,放肆起來。

  上官婉兒強忍著不發出呻吟聲,只是默默承受,嬌喘著道:「婉兒喜歡給龍大哥侵犯的感覺。」

  龍鷹嘆道:「婉兒的身體棒極了。」

  上官婉兒在他的放肆下扭動抖顫,媚態畢露,龍鷹心忖若要與她立即成其好事,包保她不會拒絕。

  上官婉兒顫聲道:「現在爭奪皇嗣的關鍵,已轉移到梁王身上。」

  龍鷹不在意的道:「這個我知道。不過粱王想坐上皇嗣之位,阻力不會比魏王少。」

  上官婉兒終於控制不住的發出一聲銷魂蝕骨的嬌吟,龍鷹慌忙住手,抱得她坐在腿上,上官婉兒臉紅耳赤的枕上他的寬肩,輕吟道:「婉兒慘哩!」

  龍鷹愛憐地撫摸她發熱的香背,笑道:「下次再不要說我的手太規矩了。」

  上官婉兒離開他的肩頭,先瞥一眼車窗簾幕外的情況,道:「還在觀風廣場,未出觀風門。」

  然後瞟他一眼,嬌媚的道:「沒想到你會攪得婉兒那麼厲害嘛!唉!廷會後肯定要忙個不休,婉兒不依呵!今晚若你不來婉兒處,婉兒便到甘湯院找龍大哥。」

  龍鷹立告頭大如斗,上官婉兒嬌笑著的親他一口,笑吟吟道:「是嚇唬你呢!但今天你怎都要抽時間來見婉兒。」

  龍鷹心忖神都離西域、高原和南詔是多麼遙遠,是完全不同的人世。苦笑答應。

  上官婉兒柔情似水的道:「婉兒剛才那句話,尚有下文。粱王和魏王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現在只要能說服粱王,使他明白到大勢所趨,而最有利他的是讓中宗復辟,那以前一直辦不到的事,或可變成事實。」

  龍鷹動容道:「婉兒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更了不起。」

  上官婉兒道:「現時普天之下,唯一可說服粱王的人正是龍大哥,因為沒人像龍大哥般,同時對聖上、粱王、太平公主和韋妃,都是那麼有影響力。」

  龍鷹苦思道:「聖上和梁王最害怕的,是一旦讓李唐宗室掌權,武氏子弟將再沒有立錐之地。仇恨是長時期裡逐漸累積的,很難化解。」

  上官婉兒道:「控制中宗者是韋妃,只要說動她,等於說動李顯。梁王從來沒有戕害李唐宗室,這方面所有骯髒事,由武承嗣一手包辦。唉!背後當然得聖上支持。此事並不易辦,只有龍大哥或可辦得到。」

  馬車駛出觀風門。

  河風從洛水吹來,掀動窗簾。

  龍鷹摸著才女的大腿沉吟道:「武承嗣是否已被逐出局?」

  上官婉兒道:「他因兒子披扣押的事病倒了,聖上乘機解除他的職務,現在外事改由納言大人婁師德負責,待會龍大哥會見到他。」

  龍鷹的目光落在她玲瓏有致的酥胸去。女性對男人的目光最敏感,上官婉兒微挺腰肢,一副任君大嚼的誘人神態,絕不過火,賣弄得恰到好處。

  大才女對他的態度,歷經三個變化,起始時是欲迎還拒,到他在宴會上大展威風,擊敗符君侯,變作欲拒還迎。可是當斬殺盡忠和孫萬榮凱旋而回後,她對他再沒有任何保留,一意獻身。雖然她從沒有表示過要從他,可是龍鷹自己知自己事,不論發生任何情況,他都會全力維護她。

  除了魔門邪帝這最後一關,上官婉兒對他的瞭解,遠比他對大才女的瞭解多。

  每個人總有其短期的日標,又或長遠之計。武曌便是希望她的「聖朝」,可永垂不朽。武三思近的是要成為武周的合法繼承人,遠的則是榮登帝座。狄仁傑則認為必須恢復李唐正統,國家方能重上正軌,繼續大唐的光輝歲月。對胖公公來說,沒有比讓聖門可傳承下去更重要的事。萬仞雨便是對武周竊奪李唐的帝座,起了義憤之心。風過庭以前雖傷心人別有懷抱,但總要找點事來做,故選擇支持武曌,發展新氣象。可是上官婉兒追求的是什麼呢?只是要保持目前的權位嗎?還是想成為另一個武曌?

  美人兒掏出手帕,為他拭去沾在唇上的胭脂,溫柔仔細。

  馬車往右轉。

  上官婉兒輕輕道:「婉兒喜歡龍大哥看婉兒的身體,會令婉兒又害羞又興奮。」

  龍鷹嘆道:「你還引誘得老子不夠嗎?今天不論如何忙,我亦會來找你算這誘惑的爛賬。」

  上官婉兒嬌媚的道:「怕你嗎?」

  每逢女人說這句話,等於表示可任你為所欲為。龍鷹拿她沒法,改變話題道:「太平到哪裡去了?」

  上官婉兒道:「她和新歡到龍門去看石窟,還有幾天才會回來。」

  龍鷹心中苦笑,太平公主畢竟是太平公主,絕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守婦道,包括他龍鷹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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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46: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翁婿之間

  武成殿前廣場正中處,果然如胖公公所言,豎立了個精銅鑄制的球體模型,以十多層圓圈組成,圓內有圓,下設四方坐地架,以瑞獸仰首頂著大球的底部,四條鑄出來的銅龍分立四方,以龍爪托著大球,造型生動,充盈能顯示天道的神秘感覺,精巧至令人難以相信。最神妙的是渾天儀上還設有兩個木人,龍鷹雖仍然不明其所以,但總感到木人必有妙用。

  龍鷹的靈銳,使他隔遠已感覺到大球內的眾圓環,雖微不可察,正緩緩轉動。

  幾個官員,正圍著水運渾天儀在談笑說話。最觸目是肥壯高大的婁師德,然後是瀟灑筆挺的狄仁傑,另外還有李昭德和在招呼橫空牧野的國宴上有一面之緣的姚崇,只有一人是從未見過的。他們該是趁離內廷會議尚有少許時間,一起觀賞渾天儀。

  龍鷹見到「岳父」,哪敢逕自坐車經過而不請安問好?忙叫停馬車,不知是否心虛膽怯,連拍拍上官婉兒的臉蛋也不敢的推門下車,朝以狄仁傑為首的五人畢恭畢敬的走過去。

  五人的目光全往他投過來,特別是狄仁傑銳利的目光,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他肯定不敢碰小魔女半根指頭,只恨當時受不住小魔女美麗的引誘,變得色膽包天,不顧後果,連忙緊執下輩之禮,向五人打躬問安。

  狄仁傑笑道:「我們鷹爺回來哩!」

  除他外,其它四人均欣然回禮。

  龍鷹心忖又給老萬耍了一著,什麼改喚小鷹,全是一派胡言,根本沒這回事。心兒忐忑下,來到五人身前。

  婁師德伸出雙手,與他緊握一下後才放開,大家曾為並肩作戰的伙件,一切盡在兩手相握中。

  狄仁傑向他介紹未見過的大官,原來是宰相級的魏元忠。像姚崇般文文秀秀,一派飽讀詩書的學人風範,令人見而生敬。

  龍鷹與他們閒話幾句,不敢看狄仁傑,目光落在渾天儀處,立即讚嘆不絕。

  渾天儀大環套小環,分做多重,大致上最外一重由三套聯結在一起的銅環組成,固定不動,第二重為兩個正立的環,接著是南北和東西向的環,最內重是平臥的單環,環周有水渠,以之定水平。環上刻滿各種符號度數,巧奪天工。

  龍鷹看得心中喚娘,咋舌道:「真複雜!兩個木人在幹什麼?」

  姚崇笑道:「這傢伙似繁實簡。中間的是天軸,整個儀器全由水力和齒輪帶動,契合日、月和二十八宿的移動運轉,渾象繞軸旋轉一圈,等同天體在天上自轉一圈。所以這等於一個設計巧妙的水力計時機,可準確報時。兩個木人一個每刻自動擊鼓,十二個時辰共擊百次,一個每時辰自動撞鐘一次。」

  婁師德笑道:「以後神都不怕報錯時刻哩!」

  龍鷹道:「小子愚魯,敢問這個渾天儀,與張衡的渾天儀有何分別?」

  狄仁傑道:「是更精巧和複雜。時間差不多哩!龍小兄,老夫有幾句話和你說,各位請先行一步。」

  眾人早風聞小魔女和龍鷹交往的事,聞言識相的朝武成殿舉步。龍鷹心叫糟糕時,狄仁傑態度如常的道:「我們邊走邊說。」

  龍鷹稍墮後少許,到狄仁傑打手勢著他並肩而行,方敢移前,狄仁傑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仙兒回來後,已將你們的事,盡告我這個做爹的。」

  最後一句話,青天霹靂貫頂直劈,龍鷹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魔女又說不會告發他。不過回心一想,小魔女確從未認真的做過任何保證。心叫完蛋,若附近有地洞,肯定立即鑽入去,腦袋一片空白,只聽到自己的聲音道:「我和仙兒是在明月的見證下,下跪上香,共訂鴛盟,絕不是……嘿!我已準備好回神都後,立即向你老人家提親。」

  狄仁傑哂道:「你們竟已私訂終身?」

  龍鷹惶恐的道:「國老請體諒我們,我和仙兒是真心相愛。唉!是我不好……」

  狄仁傑瞪著他的眼不住睜大,失聲道:「什麼不好?」

  龍鷹茫然道:「仙兒沒告訴你老人家嗎?」

  狄仁傑理所當然的道:「她怎會告訴我?肯說的是她如何克敵制勝,大展神威,連塞外第一高手也飲恨在她劍下,好像你完全不懂武功,要靠她保護你。至於和你的情況,則一字不提,時間無多下,偏偏還要抽兩天時間,不陪老夫這個爹而要去甘湯院玩兒。所以只好從你處人手,看一下可詐出什麼東西來。」

  龍鷹整個頭皮在發麻,紅著老臉,呆頭呆腦的道:「那我豈非給國老詐倒了?」

  狄仁傑點頭道:「正是如此,且連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龍鷹在心裡大罵自己作賊心虛,是蠢蛋,又訝道:「國老生氣嗎?」

  狄仁傑心舒神暢的嘆了一口氣,道:「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一怕那刁蠻女不肯嫁人,二怕沒有人消受得起她,三怕她嫁的人我看不入眼。老夫肯讓她和你闖蕩江湖,早視你為婿,何況更清楚你是個怎麼樣的人,老夫豈是泥古不化之徒?」

  龍鷹喜出望外道:「那待仙兒回來,請國老賜准我們立即成親。」

  狄仁傑親切地伸手搭著他肩頭,踏入主殿旁的長廊,朝內殿舉步,道:「成親只是個儀式,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卻絕對不宜。一旦公開成為我狄家之婿,誰都會認為你是我這邊的人,破壞你微妙的身份,對復辟中宗的事,有害無利。」

  龍鷹犬吃一驚道:「那我如何向仙兒交代?」

  狄仁傑笑道:「放心吧!知女莫若父,她根本不想嫁,更不願這般早嫁人,只因鷹爺太吸引她了。這方面由我去為你交代。」

  又道:「聽仞雨說,你會到房州見中宗。」

  龍鷹差點便要喜極而泣,按下心中的興奮,沙啞著聲音道:「我仍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

  狄仁傑道:「對!現在時機確未成熟,更會觸怒聖上。」又沉吟道:「你與仙兒的事,只剩下一道難題,不過看你在甘湯院的三個愛妾,我該只是白擔心,是否與你的魔功有關係呢?」

  龍鷹點頭道:「正是如此,在現時的階段,生氣盡被化去,不容易令女子受孕。」

  狄仁傑嘆道:「上乘功法,有利也有弊,看『少帥』寇仲便清楚。」

  龍鷹低聲道:「國老放心,我的情況和少帥不同,保證國老有抱孫的機會。」

  狄仁傑大喜道:「不要哄我!」止步停下。

  龍鷹隨他立在內殿外的花園,道:「怎敢欺騙國老?」

  狄仁傑領他走到一旁,道:「聖上令年七十二歲,中宗四十二歲,而大權仍掌在武氏子弟手中,事情已刻不容緩,龍小兄有何妙策應付眼前情況,扭轉乾坤?」

  龍鷹道:「解鈴還須繫鈴人,現時聖上一意捧武三思做繼承人,所以必須從聖上和武三思處入手做工夫,始有成功之望。」

  狄仁料不解道:「我們一直在聖上身上做工夫,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若要武三思此等貪婪成性、自私自利之徒自動放棄太子之位,是否緣木求魚呢?若李顯重登太子之位,便代表皇權繼承之爭,以武氏子弟的徹底失敗告終。」

  龍鷹道:「張氏昆仲是否在重立李顯一事上,態度有變呢?」

  狄仁傑一怔道:「確是如此,據老夫得到的消息,對是否該撤去武承嗣的官職,聖上本搖擺不定,全賴二張的大力慫恿,方能成事。我們曾因而大惑不解,原來竟是鷹爺在背後發功。」

  龍鷹道:「武三思的情況一如二張的情況,只能在誅家滅族和保持眼前一切兩者間做出明智選擇,他們的權勢全來自聖上,本身沒有絲毫根基,故只要有人能做出保證,他們該知所選擇,而這正是我要到房州去見李顯的原因。」

  狄仁傑道:「可是像二張和武三思這種奸佞之徒,我們怎可容他們繼續敗壞朝政?」

  龍鷹道:「此正為小子能起的作用,聖上正因清楚二張和武氏子弟均和國老一方的正直朝臣,沒有妥協的可能性,故而雖心知肚明要萬眾一心的應付默啜空前的內外威脅,須讓李顯復位,仍是委決難下,說到底,仍是一個李唐子弟和武氏子弟融合的問題。」

  狄仁傑沉吟良久,點頭道:「只看我沒有痛斥你,便知鷹爺確是唯一有資格和份量周旋於各方勢力間的人。今晚我多約幾個人到董家酒樓去,仔細研究你提出的辦法,時間差不多哩!我們到議事堂去。」

  只看內廷會議的佈置,便知武曌對與諸臣議政的開放態度。在上陽宮御書房般廣闊的殿宇內,她的龍椅設於近北處,上官婉兒則坐於她後方隔三步的左側,置有桌子,負責紀錄。

  兩排舒服的太師椅分列左右,自然而然便形成有利於議事的融洽氣氛。

  右方首席坐的當然是國老狄仁傑,接著是李昭德、姚崇,婁師德,魏元忠,張柬之坐於末位。

  另一邊由龍鷹這國賓居首,跟著是武三思、韋承慶、房融、崔神慶,後三者他還是首次見面,不知是否屬武三思派系的人。其中崔神慶體型魁梧,面目有點陰森,眼內藏神,顯然是個高手。

  武曌在上官婉兒陪伴下,登入龍座,群臣亦不用行跪禮,只是高呼「聖安」。坐好後,武曌欣然道:「為今我朝之內,沒有人比我們大周國賓龍先生更清楚國內外敵人的形勢,所以朕今天力邀龍先生到內廷親身說法。眾卿可知道並不容易,朕需動之以情,說之以理,脅之以威,方能成事。」

  眾皆莞爾,亦可見武曌與龍鷹的特殊關係。

  包括狄仁傑在內,眾人都是首次與武曌和龍鷹共坐一堂,聽兩人對答說話,那次招呼橫空牧野的國宴當然不算數,心中都有奇異的感覺。

  從武曌的開場白,便知武曌不但信任龍鷹,倚重龍鷹,且不介意將龍鷹捧上至少在風采上,能與她分庭抗禮的位置。所以這個議會的主導權,已落入龍鷹之手,雖然最後的決定權,仍由女帝操控。

  龍鷹連忙謙讓。

  婁師德笑道:「希望今次鷹爺不再賣關子。」

  哄笑滿堂。

  武曌顯然心情極佳,笑道:「婁老請放心,朕曉得如何對付他。」

  龍鷹心叫救命,既怕武曌目光投向後側正襟危坐的上官婉兒,更怕大才女往他望來,乾咳一聲,道:「小民怎敢?哈!事實上邊疆形勢非常簡單,只要我們能辦到兩件事,該可換來一段太平安樂的日子,大利我們加強邊防,整軍備戰,不只是擊退敵人,而且將我們的大患突厥,連根剷除,開展我中土另一個盛世。」

  眾皆動容,包括女帝在內。

  這番話換了另一個人說出來,不論如何德高望重,也予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感覺。可是刻下由龍鷹親口道出,人人只想聽他繼續說下去,看他有何奇計妙策。

  有關龍鷹三年外游的情況,已從各方面傳來的數據,由上官婉兒匯成一個詳盡報告,與會者均看了報告,才敢來出席,所以龍鷹不用花時間敘述一遍。

  狄仁傑皺眉道:「老夫先不問是哪兩件事,只想知道這段時間,會有多長?」

  連龍鷹自己都不曉得,他指出辦到兩件事。可帶來一段喘息的時間,已觸動了各人的神經,他們最怕的是龍鷹的其中一事,是讓李顯回朝當太子,那軍事會議將變成爭辯。

  狄仁傑何等老練,立即出言試探,如果龍鷹答的是什麼千秋百世諸如此類,會設法打消他的念頭。

  雖然沒有人說出來,誰都清楚眼前的內廷會議,是自武曌登位後,最進取和重要的軍事會議。

  龍鷹沉吟道:「該有三至五年的時間。」

  包括武曌在內,眾人都暗鬆一口氣。

  龍鷹的手做出個只有武三思明白的手勢,武三思別的不行,看人眉頭眼額卻是他的專長,從容道:「三思把婉兒的報告看了三遍,鷹爺心中的兩件事,該是一內一外,不知三思是否說對了呢?」

  龍鷹欣然道:「梁王看得很準。」

  坐在武三思旁的韋承慶,發出讚嘆之聲,武曌則頷首表示嘉許。

  武三思還是首次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武曌對他才智的欣賞,登時生出飄飄然的感覺,恨不得抱著龍鷹親他一口。

  狄仁傑含笑不語,顯然看穿兩人間的把戲。

  武曌龍心大悅,微笑道:「龍先生,你想賣關子嗎?」

  龍鷹暗吃一驚,怕她說出不懲罰他卻去罰上官婉兒的戲語,那他便不知如何向岳父交代,忙道:「怎敢怎敢?」

  清清喉嚨,正容道:「現時吐蕃因少主年幼,故由我的兄弟橫空牧野主事,在以後一段長時間內,將專注於內政,放棄以前的擴張之策,南詔方面,宗密智兵敗身亡,蒙巂詔和越析詔自顧不暇,亦不足為患。我們最可怕的敵人,始終是默啜鐵腕統治下的突厥。可以這麼說,如若在平野之地,雙方傾巢而出,在對等的條件下正面硬撼,我們是必敗無疑。」

  眾皆嘩然,議論紛紛。

  武曌淡淡道:「可是龍先生絕不會給默啜對等的機會,就像龍先生以閃電般的手段和戰術,大破盡忠秈孫萬榮。」

  龍鷹笑嘻嘻道:「我只是誇大了點來說,好讓聖上和諸位大人明白,要對付突厥人,切忌明刀明槍的勞師遠征,更不要希冀可一戰定勝負,必須抱著打長久消耗戰的態度,且必須聯結所有默啜的敵人,外交和軍事手段並用,不住打擊他,直至覆滅他的時刻來臨。」

  又正容道:「我的目標,是要將默啜的首級,送到聖上案前。」

  整個議事堂肅靜下來。

  狄仁傑啞然笑道:「鷹爺仍是在賣關子吊我們的胃口。」

  眾皆大笑。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龍先生說得太精采了,令朕忘了你在賣關子。」

  議事堂忽又靜至落針可聞,靜待龍鷹說出他的破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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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內廷之會

  龍鷹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般,雙目異芒閃閃,冷靜的道:「現在默啜得遮弩叛兄歸順,對付突騎施娑葛的籌碼劇增,娑葛剛因與遮弩分裂,國力大減,彼長此消下,更不是默啜對手。」

  婁師德道:「剛接到安西都護府傳來的消息,遮弩在默啜支持下,率五萬突厥兵,攻佔碎葉城,娑葛該已餘日無多。」

  除武曌和狄仁傑外,各人均臉現驚容。

  突厥地大兵多,早形成能與中土分庭抗禮之勢,甚且尤有過之,攻打中土的邊塞區域,次次勢如破竹,被默啜予取予求。但因中土後續力強,邊疆重鎮城高牆厚,故只能速來速退,採取擄人掠貨的戰略,希望可逐漸削弱中土反抗的力量。但其長久的國策,仍是擴張霸地,縱的策略不成,遂變為往中土外的其它民族開刀。龍鷹於擊敗盡忠和孫萬榮時,順勢殲滅了突厥入侵的大軍,保持了契丹的元氣,更令奚和契丹團結抗拒默啜,已暫時粉碎了默啜往東北擴張的勢頭,硬壓下默啜的氣焰。

  突騎施與突厥同種而國異,一直是默啜擴張策略的頭號目標,突騎施更是人多地大,且成了突厥往西擴張的障礙,故而不肯向默啜臣服的娑葛,正是默啜的眼中刺。如若突騎施被默啜兼併,突厥不單國力大增,且得到西進之路,安西四鎮危矣。

  雖明知在西域目下的形勢,默啜必藉遮弩之助,向娑葛用兵,可是得婁師德親口證實,中土的噩夢已成真。

  這消息直接證明了龍鷹料敵如神。

  而眼前的會議,正是針對此而召開的。

  房融是個矮胖子,與韋承慶同是三品宰相級的大官,未語先笑的道:「遮弩手段殘忍,窮凶極惡,素懷野心,如此一個人,怎肯臣服於默啜?」

  龍鷹笑而不語,又向武三思發出暗號。

  武三思今次卻猶豫起來,欲言又止,該是不願令房融丟臉,從而讓龍鷹猜到,即使房融非是武三思的人,亦與他有關係。

  張柬之微笑道:「我們的鷹爺曾與遮弩交手,是最有資格答房大人這個問題的人。」

  眾人目光全集中到龍鷹身上去。

  龍鷹朝武曌瞧去,見她雙目射出奇異的神色,在自己和武三思兩人間來回巡梭,知她像狄仁傑般,看穿兩人在唱雙簧。心中好笑,道:「凶殘的手段,可是王者的手段嗎?遮弩的窮凶極惡,正代表他缺乏智慧,有勇無謀,如此般的一個人,哪是默啜對手?鳥盡弓藏,遮弩的命運早注定了,不是被我幹掉,就是難逃默啜的毒手。」

  房融立即無言以對,只好尷尬的點頭同意。崔神慶是房融同一條線上的人,為給房融挽回顏面,發言小心多了,道:「默啜想收得突騎施人的大片土地,又要去除遮弩,沒有數年時間休想成功。我們或許不用做任何事,已可爭取得三至五年的休養生息、加強邊防的時間。」

  他的論見條理分明,符合形勢的發展,即使是狄仁傑一方的官員,亦有人點頭表示同意。如果這武功高強的當朝大官立論正確,龍鷹早前說的,便是廢話。

  龍鷹終明白因何會議可以變得冗長,不像他們在風城時,兩三句話可做出決定,不但因有的是時間,還因此為向女帝顯示政見和才智的難得機會。

  龍鷹好整以暇道:「突騎施之於突厥,等於吐谷渾之於吐蕃,吐谷渾落入吐蕃之手,我們和吐蕃失去緩衝,於是吐蕃人大舉往外擴展,東犯青海,南侵洱滇,且揮軍北上,攻佔我們安西四鎮。需要多少時間呢?根本不用花任何時間,因為不論吐蕃和突厥,甚至回紇,契丹和奚,全是部落式的民族,慣了以戰養戰。勿要因現時突騎施的強大,以為很難平定,只要打垮娑葛,其它酋頭絕不會激烈反抗,因為他們並不如我們般有根深蒂固的國家觀念,而是習慣了追隨最強大的部落和大酋。突騎施和突厥同源同種,在突騎施的部落眼中,只是換了同族的另一個部落來領導他們吧!」

  又道:「希望聖上不會怪小民仍在賣關子。」

  今次沒有人笑得出來。

  吐蕃之禍,眾人記憶猶新,且是餘悸仍深。

  崔神慶不得不首稱臣,道:「鷹爺看得比小臣透徹。」

  龍鷹又對朝政有了更深的瞭解,看到了明主的關鍵性。如換了主事的是個昏君,崔神慶說不定還會狡辯下去,但在英明神武的武曌前,誰敢強撐不休?

  魏元忠讚嘆道:「鷹爺對塞外形勢,囊括古今,識見之高,使人擊節讚賞,有鷹爺為我大周軍主持大局,實我大周之福。」

  武曌若無其事的道:「不論奚人、契丹人,龜茲人、于闐人,又或從蒙捨詔人送來的國書,均不約而同對龍先生推崇備至,奚人和蒙捨詔人更認為龍先生是另一個『少帥』寇仲,朕也認為我們的鷹爺,絕不在少帥之下。」

  眾皆動容。

  只有狄仁傑仍是那麼氣定神閒,啞然笑道:「好哩!再沒有人敢向鷹爺問難,我們也有望可準時吃午飯。」

  今次連一直板起俏臉的上官婉兒也「噗哧」一聲嬌笑起來,其它人更不用說。亦可看出狄仁傑在朝廷和武曌心中的份量地位,其它人怎敢開女帝的玩笑?

  武曌顯是非常受用,莞爾道:「就要看龍先生是否肯合作哩!」

  竊笑變為大笑。

  龍鷹先說一聲「小民不敢」後,侃侃而言道:「默啜最高明的策略,是采雙管齊下之策,一方面藉遮弩對娑葛的瞭解,對突騎施大舉用兵,務求以雷霆萬鈞之勢,來個速戰速決,教兩大強鄰黠戛斯和回紇無從插手。可是唇亡齒寒,黠戛斯和回紇雖一時因措手不及拿默啜沒法,但終不會坐視。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默啜的走狗薛延陀,勢成關鍵,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可以這麼說,默啜能否進一步擴展他龐大的汗國,就要看他能否擊垮獨解支,而能否吞併突騎施,首先是牽制獨解支,此一重任繫乎『賊王』邊遨的薛延陀馬賊:只要從突騎施和回紇接壤處,割切出一片土地讓邊遨復國,如此默啜可不費一兵一卒,卻牽制得獨解支動彈不得,無暇他顧。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軍事行動,全殲邊遨的薛延陀馬賊,令默啜吞併的突騎施土地和人口,反成為他尾大不掉的負累。」

  武曌拍椅柄嬌喝道:「好計!不過普天之下,只有鷹爺有說出來的資格。你要朕給你多少人?」

  女帝一錘定音,餘下要商討的,是如何付之於實行。

  狄仁傑正容道:「今天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關乎到國家的生死存亡,絕不容洩露出去。」

  眾人同聲應是。

  龍鷹輕鬆的道:「我只需五百人,但必須是來自老郭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

  眾皆嘩然,今次武曌和狄仁傑亦不例外。

  李昭德苦口婆心的勸道:「我雖不諳軍事,同時曉得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更清楚鷹爺用兵如神的本領,可是勞師遠征,且是塞外山川複雜之地,而薛延陀馬賊肆虐數十年,從沒人能奈何他們,可推知他們不但人強馬壯,來去如風,且是有謀有略。據報告所指,他們戰士的總數該在二千至三千人間,鷹爺憑區區五百人,能起什麼作用呢?」

  女帝忽然忍不住的笑起來,將原本全投往龍鷹的目光吸引到她的龍顏去,武曌含笑道:「婉兒!對龍大哥出人意表的手段,婉兒坦白說出你心中的看法。」

  龍鷹心叫糟糕,心忖聖上你在害我嗎?雖沒有說「你的龍大哥」,但已讓所有人,看出上官婉兒和他有密切的關係。

  幸好上官婉兒神色如常,沒有現出例如羞紅著俏臉等的女兒嬌態,微怔一下後,鶯聲瀝瀝的應道:「啟稟聖上,龍先生仍然在賣關子呢!」

  武曌笑道:「龍先生知罪嗎?」

  龍鷹尷尬的道:「小民知罪。嘿!事情是這樣的……」

  坐在他旁的武三思忍不住拍拍肥腿大笑起來,頓然引得笑聲四起,龍鷹的表情語調,實在有趣。

  狄仁傑向武曌有感而發的道:「這是自微臣參加廷會以來,最關係重大,但又最輕鬆寫意的一次。」

  武曌聞之露出深思的神色。

  婁師德開懷的道:「臣下曾與鷹爺在前線共事,曾不住領教他鬼神難測的手段。哈!如果我們能看穿鷹爺,即是說敵人亦可看穿他。婁師德懇請聖上,只須批准鷹爺第二次代駕出征便成,到收到邊遨的首級,大家才再聚在一起聽鷹爺說他的奇兵故事。」

  武曌含笑道:「婁卿久經戰陣,說出來的提議,當是最好的提議,若連我們都弄不清楚鷹爺的手段,別的人更是無從猜估。賜准!」

  又笑道:「不過大概會私下拷問龍先生,因龍先生已惹起朕的好奇心。」

  笑語聲中,狄仁傑道:「外事的討論。已告一段落,該輪到內事哩!」

  武三思看到龍鷹第三度向他打手勢,而他已錯過一個表現的機會,還怎容另一次錯失?先乾咳一聲,吸引所有人注意後,道:「大江聯的實力,超乎我們猜估之外,不論其人口販賣的規模、製造上等弓矢的能力,在在顯示有足夠顛覆我大周的實力。只要予他們一個機會,內憂加上外患,會使我們窮於應付。絕對不容忽視。」

  即使最鄙視他的人,亦沒法不同意。

  狄仁傑終於看到龍鷹的用心良苦。

  這番話由任何人說出來,對武曌亦不會有任何影響力,皆因此為與會者早掌握了的情況,而大江聯其中一個成功的原因,是因政治形勢的不明朗,遂藉勢而起。在什麼情況下會出現內憂外患的局面呢?正是當武氏子弟登上太子之位,支持李唐的臣民陷進絕望和悲憤裡,肯定天下四分五裂,叛亂處處。

  大江聯等待的正是這個機會。

  不論龍鷹如何費盡唇舌,勸武三思聰明點放棄太子之位,肯定武三思聽不入耳,可是讓武三思就現實實的情況自己進行分析和深思,他只能說出道番話來,得到此一結論。

  武三思說罷不忘看武曌和眾人的反應,前者若有所思的望往殿梁,其它人都現出表示同意的神情,武三思不由湧起從未有過的被眾大臣首肯的奇異滋味。

  龍鷹道:「梁王分析透徹獨到,小民佩服。現在對付大江聯的首要之務,也是我們暫時可以辦到的,就是切斷他們販運人口的大財路,現時他們在西域和南詔的兩大來源,已被打擊得七零八落,難有作為。可是仍有嶺南這個大源頭,足可令大江聯供應無缺。」

  武三思在這方面已得龍鷹指點,正要說話,豈知被張柬之搶在他前頭道:「關於嶺南的情況,臣下可做一點補充。」

  龍鷹隱隱感到張柬之是要先拔頭籌,不讓武三思大發議論。但當然不會怪他,因張柬之仍未曉得他「解鈴還須繫鈴人」之計,而此計的創造者,實為正坐於女帝后側的大才女。想想也感到政治的錯綜複雜。

  武曌批准道:「張卿家可直言。」

  張柬之瞥龍鷹一眼,悠然道:「據《隋書·食貨志》所記,『嶺外酋帥,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饒,雄於鄉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以收其利,歷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所謂『生口』,指的正是買賣的俚僚奴婢,可知自隋朝之前,在嶺南俚僚地區,早盛行人口買賣之事,所以在處理這方面的事。必須非常小心,會與地方的既得利益者,直接起衝突。」

  武曌淡淡道:「既與大江聯有關,便不得不理,就趁其它疆界暫且安寧的機會,截斷大江聯的財路和對嶺南的影響力。」

  她這番話擺明抑張柬之而捧武三思,但沒有人可說她偏心,此正為政治的弔詭,不論做出哪個選擇,自有說得通的道理。

  狄仁傑道:「鷹爺可有解決之法?」

  龍鷹道:「由於牽涉到嶺南所有土豪土霸的利益,故此必須師出有名,才可向嶺南動武。這方面非是我之所長,請各位大人指點。」

  武三思知機的搶著道:「第一個可行之策,又是我們辦得到的,就是將嶺南積非成是的人口買賣,明文禁止,使其變成非法,再觀其反應,看可如何執法。」

  武曌道:「粱王提出的,不失為可行之計,賜准。這道敕令,就叫《禁嶺南貨賣男女敕》,婉兒立即起草,朕要嶺南所有俚酋,均知道有這麼一道敕令。其它的事,日後再從長計議。」

  眾人齊聲應諾。

  榮公公不知從何處鑽出來,俯首躬身伺候武曌離座。

  全體肅立垂首。

  武曌又道:「今天的內廷會議,到此為止,眾卿須謹記國老不准洩露的提議,違令者朕絕不輕饒。」

  眾再應諾。

  武曌目光落在龍鷹身上,語調轉柔,道:「明天早朝後,朕在上陽宮御書房見龍先生。」

  言罷,在上官婉兒伴持下,武曌從正門離開,外面傳來御衛高呼萬歲的一致吆喝。

  武三思見武曌離場,正要向龍鷹表示心中感激,給龍鷹以眼色阻止,明白過來,逕自和房融等屬他那邊陣營的官員說話。

  龍鷹來到狄仁傑身前,後者一手抓著他的肩頭,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是行得通的!」

  再拍拍他肩頭,道:「今晚見!」

  龍鷹如獲皇恩大赦,不過仍要連闖多關,招呼應酬,方能脫身離殿。

  他想都不想的朝甘湯院舉步,走不到十多步便給策騎趕上他的李多祚截著,由手下讓出駿馬,與他並騎朝上陽宮馳去。

  李多祚道:「鷹爺在高原助橫空牧野平反敗局,確是精采絕倫,教人佩服,現在誰都不懷疑,鷹爺是另一少帥哩!」

  龍鷹連忙謙讓。

  李多祚道:「今次默啜肯放武延秀那傢伙回來,正表示他在西征突騎施情況下,不敢硬逼鷹爺出兵去討伐他。聽說武承嗣雖然恨鷹爺入骨,但在此事上仍向旁人說出幾句感激鷹爺的話。」

  龍鷹大訝道:「竟有此事?」

  李多祚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不論在塞內塞外,說起鷹爺,誰敢不讚一句英雄了得?光是風城一役,已足可令鷹爺名垂千古,比得上少帥三人的赫連堡之戰。」

  談笑聲中,兩人領先進入上陽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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