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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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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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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23:47: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中宗李顯

  回到甘湯院,想不到的是麗麗和秀清到神都苑騎馬為樂,但人雅卻怕龍鷹回來?怎都不肯去,到真的盼得龍鷹回來,歡喜如狂。

  龍鷹將嬌小玲瓏的人雅抱到後園的亭子,放她坐在膝上。

  人雅獻上火辣的香吻後,摟緊他喘息道:「今次人家猜贏哩!麗姐和清姐說夫君大人沒可能在這時候回來的。」

  龍鷹見她仍像初遇時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唯一稍有改變是迷人的聲音,脫掉了以往童稚,變得更能穿透骨髓,與心中的喜怒哀樂如渾天儀的齒輪般密切咬合。閉上眼睛,不用曉得她在說什麼,也可以不費任何氣力的掌握她內心的起落變化,動人而神奇。

  龍鷹訝道:「你們常到神都苑騎馬嗎?」

  人雅道:「是聖上特別恩准我們呢!」

  龍鷹愛憐地撫摸她臉蛋,人雅以臉蛋揩擦他的掌心,幽幽的道:「三年哩!想你想得心都累了,日日牽腸掛肚。」

  龍鷹笑道:「可是我的俏人雅,卻像仍沒有長大的樣兒。」

  人雅不依道:「人雅二十歲哩!你該知道的。」

  龍鷹故意逗她道:「我該曉得什麼呢?」

  人雅立告滿臉紅霞,想伏入他懷裡躲避,卻被龍鷹抓著香肩,只能嬌羞的垂下螓首,以蚊蚋般的聲音輕輕道:「人家的身體嘛!」

  龍鷹大樂道:「確是有點不同,變得更是嬌嫩玉滑,美如凝脂,摸上手便停不了。」

  人雅瞟他一眼,嗔道:「還有呢?」

  龍鷹給她瞟得心迷神醉,夫妻間的畫眉之樂,確是全無禁忌,什麼都可成話題,那種甜蜜迷人處,怎都沒法形容。道:「還有什麼不同呢?」

  人雅不依地扭動嬌軀,又忍不住的嬌笑道:「你是壞人。」

  龍鷹微笑道:「我從開始便是壞人,否則怎會不住對人雅使壞?」看到她準備大發嬌嗔的美態,忙道:「嘿!待我想想,哈!想什麼好呢?當然要想昨天在浴池的情況,那時人雅給為夫脫光了,一絲不掛,理該可看清楚所有變化。噢!我知道哩!」湊到她耳邊道:「人雅變得更淫蕩了!」

  人雅這才知著了他的道,大叫不依,粉拳雨點般擂他胸口。

  龍鷹想到不久後又要離她而去,生出心碎的感覺,吻上她柔軟濕潤的櫻唇。

  唇分。

  龍鷹道:「為夫怎會不曉得人雅身體的變化,我的俏人雅長高了一寸二分,重了七斤,酥胸……」

  人雅用小手掩著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大窘道:「哪有這般說人家的,當人家是什麼?」

  龍鷹心花怒放的笑起來,又湊到人雅小耳道:「人雅剛才說為夫是什麼?」

  人雅不勝嬌羞的咬著他耳朵道:「是壞蛋,最壞的壞人。」

  龍鷹樂不可支的道:「是大壞蛋還是小壞蛋?」

  人雅已意識到眼前的壞蛋想幹什麼,嬌喘道:「不知道!」

  龍鷹整個人放鬆下來,神都的政治在這一刻再與他沒半點關係,三年出生入死的旅程只像個遙遠的夢,甘湯院已因人雅三女成為了他的家,香潔溫暖的被窩是他的溫柔鄉。與三年前的不同處是,他已具有足夠保護她們的權勢地位,更曉得武曌會像他般愛惜懷中的動人美女。

  「人雅想嗎?」

  人雅以微僅可聞的聲音回答道:「夫君大人想,人雅便想呢!」

  龍鷹來到外廳,在胖公公對面坐下,道:「我正想去找公公。」

  胖公公心不在焉的道:「張氏兄弟想見你。」又解釋道:「太平不在,只好來求我。」

  龍鷹心叫救命,迎仙宮是他最不想去的地方,皆因滿宮男寵。而在自己見李顯前,有什麼可向兩人說的?更沒法做出保證。

  胖公公道:「李隆基亦想見你,這個可由公公安排。」

  龍鷹點頭答應,迎上他的眼神,大家都有點不知說什麼好的古怪感覺。

  胖公公挨往椅背,吁出一口氣,道:「我的三個乖女兒到了哪裡去,為何聽不到她們的笑聲?」

  龍鷹知他是找話來說,答道:「麗麗和秀清到了神都苑騎馬,人雅仍在睡午覺。嘿!公公是否來聽尚有下文的故事呢?」

  胖公公苦笑道:「真希望只是個故事,昨夜公公沒闔過眼,一直以來,噢!該說自聖門遭劫後,十多年來我一直心如死灰,到遇上你才稍復生機。心枯有心枯的好處,感覺便像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事事不會上心。不管事情人小,都是無關痛癢。可是聽過席遙的異事後,我再沒法如以前般去看這人世,整個人世化為一個整體,因果關連,而公公卻是其中的部分。唉!」

  龍鷹道:「我倒沒想過可以有這種感覺,只想到這人間世為何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存在,我們身處其中究竟有何意義和目的。在我們出生前,是否一切都安排好了?」

  胖公公沉重的道:「誰給我安排這麼樣的人生,我會踢他的屁股。」

  龍鷹嘆道:「問題在這個混蛋大有可能是公公自己。」

  胖公公大為錯愕,此時麗麗和秀清回來了,知道龍鷹回來,既興高采烈又大叫不依,擾攘一番,方返內堂去。

  胖公公道:「你要說出來的,是否真的可令人自此再沒法懷疑呢?」

  龍鷹道:「我只要說出萬仞雨的情況,公公便可明白,他比公公更不相信這類事,因他自少只信儒家那一套,什麼忠君愛國,不語怪力亂神,而像那般的一個人,仍找不到絲毫可供他懷疑之處,公公當可知大概。」

  胖公公苦惱的道:「這種事怎可能有真憑實據的呢?究竟與何人有關?」

  龍鷹爽脆的道:「風過庭。」

  胖公公頹然道:「暫時不要說出來,待我的腦筋清醒點時再說,我本有很多事想和你說。可是此刻卻感到全屬無關痛癢。」

  龍鷹道:「我要去見李顯。」

  胖公公微怔一下,用神打量他,道:「你準備和聖上對著幹嗎?讓公公告拆你,即使以你的影響力,仍難以動搖她分毫。宮內的羽林、御衛,宮外的城兵、戍兵,全對武曌忠心耿耿。不要看這麼多朝臣反對武氏兄弟,可是他們人多數是由武曌一手提拔,支持李唐與背叛武曌,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龍鷹道:「最不想造反的正是我。因為我能預見不論成敗仍然避免不了的惡果。但一天不解決這件事,一天解決不了大江聯。如果大江聯成功刺殺李顯,又能嫁禍聖上,天下立即大亂。」

  胖公公沉吟道:「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能使武曌真正感受到大江聯的威脅,或許能改變她的想法。可是武曌的心結,卻不易解開。」

  任何表面看似簡單的事,事實上卻是非常複雜。龍鷹頭大如斗的道:「什麼心結?」

  胖公公道:「就是對韋妃的憎恨,或許是因從韋妃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哼!韋妃像武曌般具有強烈的權力慾,卻欠了武曌的才幹和手腕,識見更是天與地的分別。」

  苦笑道:「你有想過李顯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龍鷹道:「聽說是個昏庸懦怯的人。」

  胖公公道:「蠢沒緊要,膽子小也沒關係,最怕是不辨是非,不分輕重,事事憑一己好惡,率性妄為,置大局於不顧。坦白告訴你,李顯比武承嗣更爛,武三思的才智至少比他高二、三籌,他之所以能被寄以厚望,只因他是長子,具有合法的繼承地位,大家只好希望他坐上帝位後,可以因吃盡苦頭而振作起來,重新做人。他奶奶的!人怎會改變呢?看看武曌,看看公公,看你身邊的每一個人,誰能真的變成另一個人?」

  龍鷹頭痛的道:「便索性讓寬玉宰掉他好了。李旦怎都該好點兒吧!因為沒可能比李顯更差。」

  胖公公道:「你當李顯這麼易宰嗎?他之於各路人馬,便等於戰國時異人之於呂不韋,是『奇貨可居』,將注碼投在他身上者大不乏人。」

  龍鷹一呆道:「保護他的,不是各名門大派的正義之士嗎?例如像萬仞雨般的人物。」

  胖公公道:「只是你老弟一廂情願的想法,每逢牽涉到帝位,最簡單的事也變得複雜,何況你還要把李顯這笨傢伙和韋妃那專橫的淫婦計算在內。李顯現在最怕是給母皇處死,誰可以在這方面解答他呢?」

  龍鷹道:「這是個無人可答的問題。」

  胖公公不屑的道:「人答不了,鬼神又如何?所以這幾年來,李顯夫婦最愛和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道士、和尚混,其中幾個還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鄭普思、葉靜能和有『不戒和尚』之稱的慧范。所謂不戒,就是什麼都不用戒,包括酒肉和女色,其它的可以想像了。」

  龍鷹頭皮發麻,道:「竟有此事?國老他們清楚嗎?」

  胖公公道:「比公公更清楚。還有一件事,可預見李顯將來如登上帝座,會是個怎麼樣的皇帝。韋妃比武曌差遠了,李顯亦比不上高宗。就是李顯在房州的王府內,自己固是在酒色上漫無節制,更完全不理會王府應有的法規,縱容兩女,弄到王府烏煙瘴氣,不堪入目。有時我也明白武曌那丫頭的為難處,怕自己辛苦經營、得來不易的江山,被這蠢兒斷送。」

  龍鷹頭痛道:「現在我已騎上虎背,欲罷不能。張氏兄弟要見我,正是要我做出保證,若他們肯支持李顯二度登上太子之位,如何繼續保持權位?」

  胖公公道:「正確點說該是如何繼續為非作歹,政治就是這麼骯髒,想做正常人絕對不可沾手。哈!說起這些事來,感觸實在多了,有點再世為人的感覺。唉!他奶奶的再世為人。」

  又笑嘻嘻道:「差點忘記了,我大宮監府那兩個丫頭,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出落得更豐滿迷人,公公送她們來伺候你如何?」

  龍鷹苦嘆道:「我的煩惱還不夠多嗎?咦!此事非無解決之法,待我的兄弟覓難天回來,當然需人伺候,我將公公的賞賜轉贈他便成。此人高大雄俊,渾身魔異般的魅力,對女人又情深如海,且看在我分上,必會待她們如珠如寶。嘿!算了卻公公的一件心事哩!公公怎都要在李顯一事上為我想辦法。」

  胖公公哂道:「竟敢來和公公談交易?哼!說到玩政治,誰是我的對手?先告訴我你有何打算?」

  龍鷹道:「我想由武三思處人手,動之以利害。」

  胖公公呆了一呆,沉吟道:「只有你方可想出這樣的策略。但你不是說過,寧願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想對著武三思嗎?」

  龍鷹嘆道:「但願我有另一個選擇。」

  胖公公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對武三思有多瞭解呢?」

  龍鷹道:「除了表面的事,近乎一無所知。」

  胖公公道:「那便讓公公告訴你,這傢伙除了逢迎吹拍之道,還有一項專長,就是精通御女之術,並非胡亂摸索出來的那一種,而是得精通此道的高手秘密傳授。曉得此事者沒多少個人,但怎瞞得過公公?」

  龍鷹想起上官婉兒,立即不舒服起來。壓下情緒,問道:「這與說服他有何相干?」

  胖公公道:「當然大有關係。」

  湊近壓低聲音道:「只要你能令韋妃和武三思都感到需要對方,又有予他們私通的機會,乾柴烈火,包保一拍即合,其它事根本不用你去理會。」

  龍鷹道:「這或許是個辦法,但既荒唐又骯髒。唉!」

  胖公公低聲道:「政治一向如此。武曌今天能坐在帝座上,你道是講仁義道德講出來的嗎?此事不宜由你出手,全落在公公的肩頭上。但你卻要決定,是否真的要捧一個明知是昏君的人到帝座去。」

  龍鷹道:「只是權宜之計,我最後屬意的,仍是李隆基。」

  胖公公道:「政治已是骯髒,宮廷政治更是不堪,你需有心理上的準備。」

  又道:「嚴重要的仍是保持武曌對你的倚重和信任。」

  龍鷹道:「這個我明白。」

  兩人再商量一會後,胖公公返大宮監府去,龍鷹回到內堂,與三位美人兒共進午膳,拋開一切的與三女調情玩樂,多陪她們一回後,收拾心情,往見上官婉兒。

  果如他所料,上官婉兒在她貞觀殿的小樓,為武曌起草詔書。

  見龍鷹肯來和她幽會,上官婉兒喜上眉梢,運筆如飛,完成手上的工作,還特別抽出其中之一卷,遞給龍鷹過目。

  由他先過目,當然不合規矩,動輒是殺頭大罪。龍鷹一怔道:「不怕給聖上知道嗎?」

  上官婉兒媚笑道:「是聖上的意思嘛!婉兒怎有這個膽子?」

  龍鷹展卷。

  「如聞嶺外諸州居人,與夷獠同俗,火耕水耨,畫乏暮饑,迫於徵稅,則貨賣男女。奸人乘之,倍討其利,以齒之幼壯,定估之高下,窘急求售,號哭逾時。為吏者謂南方之俗,夙習為常,適然不怪。因亦自利。遂使居人男女,與犀象雜物,俱為貨財。放闕四方,鰥寡高年,無以養活,豈理之所安,法之所許乎?」

  龍鷹動容道:「果然好文章,難怪聖上委婉兒為她起草詔命。」

  上官婉兒撒嬌道:「你從來不看人家寫的東西。」

  龍鷹笑道:「你有給老子看嗎?」

  上官婉兒嗔道:「婉兒仍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又笑道:「婉兒愛聽龍大哥自稱老子,霸氣十足。」

  看她眉梢眼角的風情,龍鷹長身而起,將她從座位攔腰抱起,朝上層走去。

  上官婉兒「嚶嚀」一聲,雙手纏上他,伏在他寬肩上。

  龍鷹有點不知自己在幹什麼的感覺。

  他已深陷在大周朝的政治迷宮裡,敵友難分。還能有走出去的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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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洗塵晚宴

  「太平的新歡究竟是何方神聖?」

  上官婉兒「嗯」的一聲,沒有答他。

  龍鷹仍在回味剛才與她抵死纏綿的滋味,心中同時湧起奇異的感受。為何歡樂時,時間總似在指隙間飛快的流逝?一切變得夢幻般不真實。可是在傷心、消沉和失意時,時間卻若如無限地轉緩和延長了,生命因而「真實」起來,亦令痛苦更難以負荷。

  當日他步入彩虹和玉芷的靈帳,便有這種感覺。時間一如他的心情般沉重緩慢,她們的死亡是如此真實和不可改移,令他有度刻如年的難受。

  上官婉兒用指尖碰碰他鼻頭,柔聲道:「龍大哥在想什麼?」

  龍鷹衝口而出道:「我在想著光陰流逝的錯覺。」

  上官婉兒改側臥為俯伏,仰起線條優美赤裸著的上半身,大感興趣的道:「說來聽聽。」

  龍鷹並不想說出彩虹和玉芷的事,道:「這是從以前長時間獨居得來的領悟。四周的環境每天都在變化中,風情雨露,花開花落,可是自己卻像永恆不變,就似可如此這般一直活下去,永遠如此。到神都後,這錯覺更強烈。人事不停轉動,自己仍似是永恆不變,這當然是個錯覺。」

  上官婉兒呆了起來。

  龍鷹往她側轉,探手來回撫摸她滑不溜手的香背玉臀,道:「為何不肯告訴我太平的新歡是誰?」

  上官婉兒秀眸閃閃的看著他,道:「因為不知從何說起,自你離開後,不到三個月,公主已故態復萌,回復往昔的風流,夜夜笙歌。婉兒想,連她自己亦弄不清楚有多少個男人在她身邊團團轉。」

  龍鷹轉變話題道:「張氏兄弟透過胖公公來找我,為何不直接和婉兒說,再由婉兒轉達呢?」

  上官婉兒微笑道:「張氏兄弟和公主關係一向良好,亦只有公主可代廬陵王向他們做出保證,所以婉兒只能躲在背後,由公主出手。」

  龍鷹訝道:「婉兒和公主的關係,原來這般密切。」

  上官婉兒顯然不想談這方面的情況,岔開道:「剛才起草的詔令,聖上核准後會立即向嶺南頒布,龍大哥心中可有執行之計?」

  龍鷹心忖上官婉兒之所以能和太平建立這種關係,該與李顯和韋妃有關,可見她三年前的房州之行,大不簡單。並不揭破,隨口道:「只要我查到大江聯在嶺南人口買賣的代理人,便可來個殺雞儆猴,鎮懾其它人。」

  上官婉兒道:「龍大哥只得一個人,怎辦得到這麼多事呵?」

  龍鷹坐起身來,笑道:「給你提醒,老子確有很多事急著去辦。」

  上官婉兒陪他坐起來,伏入他懷裡,緊抱他的腰,撒嬌道:「不准你走!」

  龍鷹笑道:「上官大家不久前才向我歸降,現在又想造反嗎?」

  上官婉兒媚態畢露的道:「不准笑婉兒,婉兒和龍大哥永遠沒完沒了。」

  又道:「龍大哥要支持粱王嗎?」

  龍鷹笑道:「早知瞞不過大才女,看穿我和梁王在廷會上暗中勾結。唉!我確在支持他,卻是支持他放棄太子之位。」

  上官婉兒頹然道:「粱王現在仍是聽不入耳,沒人可說他錯,因為在宮廷內,唯一可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龍鷹道:「婉兒不相信我嗎?」

  上官婉兒道:「龍大哥並不是宮廷中人,雖然有部分時間居於宮廷內。」

  又嬌癡的道:「即使有一天婉兒給龍大哥賣了,亦絕不後悔曾信任龍大哥。」

  說畢坐起來,龍鷹封上她香唇。

  到踏上董家酒摟往第三層的階梯,龍鷹仍在想著上官婉兒。此女不論心計手段,均不在他認識的任何人之下,且文采風流、狐媚動人,當她向你獻媚示愛,雖明知她另有居心、諸多隱瞞,也禁不住為她傾倒,且不會有少許中了她美人計的悔意,便像他現在的樣子。

  男人總有個心態,就是不論女方如何放蕩風流,仍認為自己有與別不同的吸引力,可令對方芳心獨許。龍鷹自問亦有這個傾向,即使上官婉兒開始時是奉武三思之命來籠絡自己,虛情假意,但現已變得作繭自縛,情陷於他,故對胖公公的警告置若罔聞,肆意享受她的溫柔滋味。

  看來武三思對本身的存亡,是留有後著,此後著正是透過上官婉兒辦到,她正是武三思和李顯間的橋樑。武三思現時當然不肯認輸,但只要不是如武承嗣般愚昧,亦該知道假如得不到軍方的全力支持,坐上了龍座仍要被硬扯下來,且是誅家滅族的大禍。

  武氏子弟現在看似顯赫一時,個個位高權重,可是其權位全因武曌而來,其基礎是建立於流沙之上,一個浪打過來,肯定不留下任何痕跡。

  武三思在內廷會議上那番有關天下形勢的看法,並不是龍鷹教他說的。龍鷹只對他說大方向,其它則由武三思自行發揮。這番話正顯示出武三思掌握時局,深明自己所處的位置,即使武曌仍在,如他登上太子之位,第一個起兵造反的正是大江聯,且響應者大不乏人。故此會後,狄仁傑也認為從武三思入手,是行得通的。

  在此事上,胖公公可以發揮怎樣的影響力呢?自己又該如何說服武三思?一個拿捏不好,他與武曌前良好的關係,將盡付東流。

  上官婉兒該是最清楚武三思的人,但她現在究竟是站在自己這一方,還是仍是武三思的人,恐怕她還是拿不定主意。正如她所說的,在宮廷內,唯一可信賴的,只有自己。

  三年前,她助龍鷹透過張氏兄弟,扳倒武承嗣,但三年後形勢已變,武三思成了太子寶座的競逐者,上官婉兒仍肯幫他嗎?說不定三年前她的轉變,背後是奉有武三思之命,先撂倒武承嗣。

  宮廷鬥爭的複雜,是超乎任何人想像的。

  最令龍鷹苦惱的,是李顯可能比武三思更爛。在流放期間,仍是荒淫無道,如此這般一個人,登上帝座,是人民的苦難。更會重演高宗和武曌的情況,由韋妃獨攬大權,最後來個竊朝換代。

  政治便是如此不堪。

  「鷹爺到!」

  把守三樓的高手護衛,人人露出發自真心的尊敬神色,向龍鷹致禮問安。

  南端的大廂房筵開一席,今天參與廷會的張柬之,婁師德、李昭德、姚崇、魏元忠均有出席,另外還有他認識的桓彥范和崔玄暐。初次見面的有職方郎中崔泰之和司刑評事冀仲甫,全是當朝大官,最低級的也有五品,可見擁李顯一方是如何人強馬壯。如加上他龍鷹,確有可抗衡武曌的聲勢。

  或許因釐定了對外的清晰國策,眾人無不興高采烈。出乎龍鷹意料之外,席間狄仁傑一句不提武三思。

  狄仁傑舉杯笑道:「若逐杯恭賀龍小兄、仞雨和過庭在今次西遊取得的每項成就,恐怕大家醉倒了仍未完成祝賀。所以必須將就點,以一杯酒囊括一切,大家乾杯。」

  眾人轟然對飲。

  狄仁傑顯然興致甚佳,先親自斟滿分坐兩旁的萬仞雨和龍鷹的杯子,又為各人注酒,然後灑然舉杯道:「這一杯是為仞雨餞行,但日子必須保密,因他亦如鷹爺般,是敵人的頭號目標。」

  龍鷹朝萬仞雨瞧去,與他交換個眼色。

  再飲一懷後,氣氛更趨熱烈。

  姚崇欣然道:「自高祖開國以來,中土展開從未之有的盛世,但太宗之後,邊疆情勢每況愈下,頻頻失利,硤石谷之戰,更是我國的奇恥大辱,慘失能鎮國的大將王孝傑。而禍不單行,黑齒常之亦為敵所乘,本以為重振無望,幸得鷹爺和萬爺挽狂瀾於既倒,以閃電之戰攻克契丹,重挫突厥,又只憑三人之力,改變了西域、高原和南詔的形勢。這番話姚崇是不吐不快,怎都要再喝一杯。」

  各人和應,又盡一杯。

  狄仁傑笑道:「明天還要上早朝,喝酒便喝到這杯,改喝茶如何?」

  眾人笑著同意。

  婁師德向龍鷹和萬仞雨道:「廷會後聖上召了我、國老和張大人去說話。聖上對大江聯的所作所為,非常震怒,聖意是絕不能坐視。」

  張柬之道:「最直接的方法,是將滇幫連根拔起,不過雲南高原地形複雜,瘴毒瀰漫,恐怕要鷹爺和仍雨親自出手才成。所以我們退而求其次,改向金沙幫開刀,只要能擒殺格方倫和一眾頭領,便可去大江聯一條臂膀。」

  李昭德道:「不怕打草驚蛇嗎?」

  萬仞雨笑道:「李公放心,不拿金沙幫祭旗,方是不合情理。」

  婁師德鬆一口氣道:「既得萬爺支持,那我們便是做對哩!」

  眾皆大笑。

  事實上婁師德說出了眾人心事。自大破孫萬榮後,龍鷹三人的戰術戰法,仿如天馬行空,教人無從測度。即使以婁師德如此久經戰陣的名將,亦怕因策略配合不了他們,因而誤事。

  宴會後,龍鷹偕萬仞雨到洛河的岸坡坐下說密話。

  龍鷹問道:「何時走?」

  萬仞雨道:「明天一早走,由黃河幫的陶顯揚安排,不用來送我,愈保密愈好。如非為了芳華和婢子,我怕他的娘。」

  又道:「有時間應酬一下顯揚,他對你佩服至五體投地。你是否仍打算到房州去?」

  龍鷹道:「不去一趟是不行的。唉!」

  萬仞雨訝道:「因何咳聲嘆氣?不像你一貫樂天的態度。」

  龍鷹苦笑道:「還不是因聽了胖公公的一番話,清楚了李顯是怎樣的一個混帳。」

  萬仞雨無言以應。

  龍鷹道:「公公說李顯現在是『奇貨可居』,你那次到房州去,有這樣的感覺嗎?」

  萬仞雨道:「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的政治形勢對李顯夫婦非常不利,武曌依足貞觀時的規定給他們最低規格的『一千戶封』,令他們生活拮據,武曌又監管極嚴,有心有力者都不敢接濟他們,哪似現在般奢華?當時我只感到李顯昏懦無能,事事須由韋氏給他拿主意,形成女強男弱的情況。」

  龍鷹皺眉道:「奢華?他們忽然有錢起來嗎?錢從哪裡來呢?」

  萬仞雨道:「我是在長安時,聽師尊說的,或許是武曌增加了他的食戶數吧!」

  龍鷹道:「聖上這麼憎恨韋妃,怎肯讓她有好日子過?」

  萬仞雨道:「想起李顯我便頭痛。唉!以前我也像很多人般,以為只要讓中宗回朝,再輔之以賢相明臣,一切可迎刃而解,現在才知自己的想法多麼天真。只要想到韋氏可變成另一個武曌,便曉得我在說什麼。」

  龍鷹沉吟道:「弄清楚李顯夫婦的錢從哪裡來,會使我們明白很多事。」

  萬仞雨道:「你在懷疑什麼呢?」

  龍鷹道:「先告訴我,在宮廷內,聖上可以不論,以才智和政治手腕言之,最高明者是誰?」

  萬仞雨道:「我只能提出胖公公,沒有他,武曌便做不成皇帝。」

  龍鷹道:「正因你忽略了這個人,就證明了她是如何高明。事實上包括國老在內,所有人都忽略了她。」

  萬仞雨大奇道:「不要賣明子了,究竟是誰呢?」

  龍鷹一字一字地說出來道:「上官婉兒!」

  萬仞雨失聲道:「竟然是她!確令人難以相信。」

  龍鷹道:「她等若聖上政治手段和治國的入室傳人,本身聰明絕頂,又深諳宮廷生存之道,參加每一個會議,起草所有詔敕,長期生活在聖上身邊,比任何人更熟悉聖上的政治手腕。符還不夠的話,讓我告拆你,在到長安前,她不但向我獻身,還表明站在我們的一方。並指出想扳倒武承嗣、復辟中宗,可從張氏兄弟人手。這是誰都想不出來的計策。」

  萬仞雨道:「她不是武三思的人嗎?當年武三思舉行招待外賓的宴會,她儼如半個女主人的身份,事無大小,一律由她打點。」

  龍鷹道:「直至現在,她仍是武三思的女人,亦全賴她,武三思方可以和我保持不錯的關係。但她亦是最明白聖上心意的人,比任何人更懂審時度勢,知道因我們在沒有任何武氏子弟參與下,大破孫萬榮,彼消我長下,擁李顯派立告聲勢大盛,李顯的回朝,幾成不可逆轉之勢。」

  萬仞雨吁出一口氣道:「我開始相信你說的話了。」

  龍鷹道:「那時聖上仍不肯認輸,做出最後的努力,就是爭取我的支持,同時割地送禮的希望玉成武延秀扣凝艷的婚事,結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萬仞雨雙目閃閃生光,道:「聖上終於意動了。」

  他還是首次稱武曌為聖上。

  龍鷹道:「所以今次回來後,婉兒又再賜小弟另一錦囊妙計,就是從武三思人手,說他和武承嗣是不同的兩類人。」

  不由記起今天歡好後,上官婉兒指武三思仍聽不入耳的話。

  萬仞雨不解道:「為何你說上官婉兒仍是武三思的女人呢?」

  龍鷹道:「我一直以為,上官婉兒是親自說服張氏兄弟,當時她亦予我這個錯覺,到今天方曉得她是透過太平向張氏兄弟做出保證。」

  萬仞雨拍腿道:「對!她憑什麼說服太平公主去做這種會觸怒聖上的事?」

  龍鷹補充道:「聖上當時剛罰太平三個月不准離開公主府半步,憑我求情始肯收回成命,但明言不准她干擾皇位繼承權的事。」

  萬仞雨道:「給你這小子吊足癮子,立即給我揭盅。」

  龍鷹笑嘻嘻道:「萬爺英明神武,怎會猜不到?給你點提示,大才女當時剛從房州回來,任務是舉旨去警告李顯夫婦,不准和江湖人物來往。」

  萬仞雨動容道:「上官婉兒早看穿大周和突厥的婚約不能成事,所以秘密與李顯夫婦勾結,此著果然厲害。」

  龍鷹苦笑道:「她比我們三個臭皮匠加起來更厲害,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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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聖門峰會

  返抵上陽宮,被令羽截著,請他到御書房見駕。登上令羽為他準備的駿馬,兩人催馬朝御書房奔馳。

  龍鷹心內嘀咕。

  君無戲言,武曌說過讓他有半天的自由,如非有十萬火急的事,怎會突然要見他?且還是首次於晚上在御書房見他,可是任他想破腦袋,仍猜不到所為何事。

  御園內御衛警備森嚴,兩人在門外下馬,榮公公迎上來道:「聖上和胖公公在御書房內,鷹爺請!」

  龍鷹心頭劇顫,胖公公出手了。

  「鷹爺到!」

  龍鷹戰戰兢兢的轉過屏風,進入御書房。若只關乎他一人,他可以一無所懼,但因牽涉到胖公公,卻不得不為胖公公擔心,怕被女帝看穿他們向她用計。

  被武曌大罵和大讚的機會,完全相等。

  武曌正負手在書房內來回踱著方步,胖公公抱手環胸,神氣的立在一旁,目光隨武曌移動,見龍鷹進來,微一頷首,示意他放心。

  武曌聞龍鷹請安之聲,仍沒有反應,直至抵達龍桌,方緩緩轉過龍軀,有點軟弱的半挨桌子邊,龍顏蒼白。她脫掉帝冠,身穿絲質紅龍紋白底的便服,似是在準備就寢前,被胖公公硬拉到這裡來談機密。

  龍鷹和武曌四目交投,時間如被一股說不出來的寒冷冰結了。

  武曌輕嘆一口氣,道:「告訴朕一切有關大江聯,卻沒有寫入報告裡的事。」

  龍鷹察言觀色,知如賣關子便是討罵,老老實實將劉南光和見花簡寧兒的事說出來,最後道:「如果小民真能混進大江聯的總壇去,將可掌握其虛實。」

  武曌的龍顏回復了生氣,又再來回踱步,顯然在某一事上委決難下,必須苦思。龍鷹從未見過她這樣子。

  胖公公雖一言不發,卻是一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模樣。

  龍鷹向著她往龍桌去的龍背道:「大江聯現在有三大主要目標,一是刺殺廬陵王,然後嫁禍聖上,務要令天下四分五裂。二是從商月令入手,奪得飛馬牧場的控制權,將勢力擴展往大江之北,在北方取得進可攻,退可守的堅強據點。三是殺死小民,因小民乃默啜最痛恨的人。」

  武曌轉過身來,本是蒼白的面容回復血色,神態復常,微笑道:「邪帝太謙虛哩!如果三個目標只擇其一,肯定是除去你。」

  目光移往掛在她左側牆上的畫,看得深情專注,似已進入了畫內大雪漫天的世界裡去。

  龍鷹心忖她該是處於一種異乎平常的心境,否則不會如此「睹物生情」。

  女帝輕輕嘆息,道:「可以讓人雅來陪朕幾天嗎?」

  龍鷹怎敢說不,忙道:「是人雅的恩寵,小民……」

  武曌截斷他道:「不用急,你們剛重聚,朕怎忍心將她從你身邊挪走,待你離開神都後,公公會做出安排。」

  胖公公「是」的應了一聲。

  武曌依依不捨地收回投向雪景的目光,鳳眼閃閃生輝的瞧著龍鷹,平靜的道:「朕真的很高興,能於此艱難時刻,得公公和邪帝伴在身旁。」

  龍鷹知她有天大重要的事要說,但怎也沒法猜到她即將說出來的事,連一點模糊的影子也掌握不到,只知必與胖公公出手有關連,而正因如此,更無法揣測。胖公公究竟向她說了什麼話呢?

  武曌又道:「我現在是以聖門之主的身份,向邪帝提出要求,不論大周朝如何變化,邪帝必須延續我聖門的光輝,不致留下千古惡名。」

  龍鷹失聲道:「聖上究竟為了何事?竟說出如此重話?」

  女帝神情肅穆的道:「先答應朕再說。」

  一種奇異的感覺蔓延龍鷹全身,雙肩似沉重起來,誠懇的道:「我龍鷹在此向聖主立誓,必竭盡所能,令後世的人提起聖朝,都要心懷景仰之心。」

  胖公公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武曌默默的凝望著他,不片刻目光轉柔,淺嘆道:「但願朕能到沙場上與邪帝並肩作戰。」

  龍鷹道:「在神都並肩克敵,不是一樣痛快嗎?」

  武曌現出回憶的神情,龍顏解凍,微笑道:「確是非常痛快!」又輕輕道:「邪帝會一直站在朕這一邊嗎?」

  龍鷹想笑,可是此際的凝重氣氛,卻使他沒法展露笑容,吁出一口氣道:「聖上是我的師姐嘛!」

  胖公公悠然道:「論輩分,該是師姨。」

  武曌道:「朕喜歡做邪帝的師姐。」

  胖公公笑道:「當然以明空說的話為準,因是聖旨呵!」

  武曌現出神往之色,顯是「明空」兩字讓她聽得非常受用。

  龍鷹敢肯定自她登基之後,胖公公是首次當面喚她以前的名字。

  武曌雙目忽又填滿傷感神色,吐出一口氣道:「轉眼又十多年哩!」

  胖公公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感受,龍鷹卻是一頭露水,不明白女帝口中的十多年,意何所指。

  武曌沒有進一步說明,淡淡道:「朕要促成李氏子弟和武氏子弟兩家盛大的聯姻。」

  任龍鷹千猜萬想,亦沒想過是這麼一回事,只能以石破天驚來形容,更懷疑其可行性。

  若從大處看,此確為誚彌雙方矛盾的實質行動,先決條件是把皇位重新交給李氏家族,目標是形成李、武聯合執政的局面。可是由於武曌假武承嗣和酷吏之手,對李唐宗室大肆殺戮,兩個家族可說是仇深似海,要忽然化解,且結為親家,實在是難之又難。

  不由朝胖公公瞧去,希望得到點提示,胖公公偏是全無反應。

  我的娘!這就是胖公公的出手嗎?與「撮合」武三思和韋妃這對「姦夫淫婦」有何關係?

  胖公公開腔了,輕鬆的道:「廬陵王的長女配武承業之子陳王武延暉,二女配武承嗣之子南陽王武延基,麼女配武三思之子高陽王武崇訓,將由武三思親率迎親團到房州去,廬陵王當然要到神都來主禮。」

  龍鷹聽得呆若木雞,頭皮發麻。

  胖公公確是藝高人膽大,手腕厲害至令人咋舌,難怪在他的支持下,武曌能披荊斬棘的殺出血路,登上帝皇寶座,成就史無先例的女帝霸業。如此將武三思和韋妃硬拉在一起,是他做夢也未想過的可能性。

  武曌沉聲道:「在事成前,發絕對保密,不容任何消息外洩,包括粱王在內,都不可與聞。」

  胖公公提醒道:「更不可讓國老曉得,邪帝須當此為我聖門的秘密任務,假若事成,聖朝將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一舉化解了政局不穩的情況,那時邪帝便可放手對付大江聯和外敵。」

  武曌拋開了所有顧慮般,侃侃而談道:「朕還會在各方面配合,營造出有利聯姻的氣氛和環境。」

  龍鷹衝口而出問道:「例如呢?」

  武曌沒好氣的向胖公公笑語道:「只有這小子敢如此質問朕。」

  胖公公含笑道:「將旦兒和諸子的禁制解除又如何呢?」

  武曌微怔道:「這個可列入考慮之列。」

  胖公公搖頭道:「還用考慮嗎?這叫事在必行。你的天魔大法一旦施展,仍可以留手嗎?」

  武曌道:「但有事成前和事成後的分別,朕希望這次聯姻,是水到渠成地發生,而不是由朕頒旨硬逼出來。」

  胖公公從容道:「聖上仔細想想,現在太子是旦兒而非顯兒,若要旦兒將太子之位讓出來,則必須營造出和諧的氣氛。此事讓公公去做吧!公公會做得妥妥貼貼,消息傳往房州,會令顯兒恐懼盡去,否則會以為聖上派三思去將他全家處死。」

  胖公公說得振振有詞,但龍鷹卻苦忍著不敢笑出來,因為其內容絕不好笑,兒子竟害怕給親娘殺害全家大小,是多麼淒慘和可怕的母子關係。

  武曌苦惱道:「可是朕也要顧及朕武氏子弟的情緒,若他們感覺到朕有意解除抑李揚武的政策,會感到不安,不利兩家的融合。」

  龍鷹成為旁聽者,可以想像在兩人交惡前,一道如眼前般,大家有商有量,交換見解。

  胖公公揣摩聖意的手段,確是了得,不用思索般提議道:「改由邪帝和國老共同出手又如何?你的武家子弟只會認為,聖上不得不賣點面子予勞苦功高的邪帝。事實上邪帝立大功無數,聖上幾乎沒給過他半個子兒。」

  又向龍鷹道:「公公會教你如何去處理。」

  武曌終於首肯,道:「確是沒有辦法裡的可行之計,唯一的顧慮是怕會破壞邪帝和三思間的關係,不利聯姻的進行。」

  龍鷹心中激動,任何熟悉朝政者,均曉得武曌這幾句表面聽來輕描淡寫的話,實在句句力能撼天搖地,徹底扭轉了自武曌參政以來的政治生態,等於一夜變天。

  眼前的三人會議,其份量只有在今早的內廷會議之上,重要性絕不在其下。

  胖公公好整以暇道:「公公的看法剛和聖上相反,以江湖手法論,這招叫『投石問路』。以三思的性格,聖上以為他敢向邪帝大興問罪之師嗎?三思只會誠惶誠恐地來向邪帝討教,好弄清楚聖上因何肯對旦兒開恩。」

  武曌向龍鷹啞然笑道:「看!公公比朕更瞭解朕親侄。」

  胖公公欣然道:「此計最巧妙處,是當三思來找邪帝時,邪帝便可軟硬兼施,讓三思明白眼前的大利,如可令三思自己向聖工做出聯姻的請求,日後又真的成事,公公敢肯定李顯夫婦將對三思非常感激。」

  武曌不住點頭,然後道:「公公認為經此變難後,顯兒以後肯振作做人嗎?」

  胖公公斬釘截鐵的道:「不會!」

  武曌苦笑道:「公公真坦白。」

  胖公公慘然道:「從聖上入宮的一刻,公公便向聖上說過,宮廷的政治,不是個對與錯的問題,而是如何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選捧。我們均明白顯兒是什麼料子,只恨我們並沒有另一個選擇。」

  龍鷹問道:「然則梁王憑著什麼借口到房州去呢?」

  胖公公沉聲道:「此事關係重大,以大江聯耳目之眾,任何有關廬陵王的事,必瞞不過他們。三思如此勞師動眾,聲勢浩蕩的到房州去,大江聯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呢?」

  龍鷹苦笑道:「可以不那麼張揚嗎?」

  胖公公道:「不論如何保密,仍沒法瞞過大江聯的眼線,便像你們到龜茲去的事外洩般。唉!大江聯只要散播謠言,說東宮解禁的事是個幌子,聖上其實是要處決顯兒夫婦,派三思去執行,那來殺三思的,會是江湖上支持顯兒的各門各派,大江聯還可用魚目混珠之法,嫁禍其它門派。」

  武曌斷然道:「只有邪帝親自保護三思,朕才放心。」

  胖公公道:「可是邪帝不可用鷹爺的身份去,更不可讓梁王曉得你隨他去,否則會失去兩家融合的意義。」

  龍鷹一呆道:「那我憑什麼身份去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丑神醫』王庭經又如何?」

  龍鷹失聲道:「丑神醫?」

  胖公公道:「沒有十天半月,仍未能成行,多陪伴人雅她們吧!」

  龍鷹想的卻是小魔女主婢和仙子,自己怎捨得在她們返神都不久,便離開她們,不顧而去?何況七月初一日,還要到湘陰去與花簡寧兒會合。

  武曌道:「三思以何理由、何種形式到房州去,仍需好好斟酌。事情便這樣暫定下來,讓公公為朕想得周詳點,明天早朝前,公公到上陽宮來見朕,龍先生明天則不用到御書房來。」

  胖公公和龍鷹祝安告退,到了御書房外,胖公公邀龍鷹登上他的馬車,送龍鷹返回甘湯院。

  龍鷹道:「照我看,要派一師萬人部隊去保護武三思才成。」

  胖公公道:「那更會使人誤會明空想殺自己的兒子。」

  龍鷹苦惱道:「可是如真有人來犯,在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下,我豈非縛手縛腳?」

  胖公公道:「否則何用邪帝出馬?隨便派出大批御衛便成。」

  龍鷹頭痛道:「我如何向人雅她們交代?還有小魔女,她可不是善男信女。」

  胖公公笑道:「小魔女最易解決,帶她一起上路便成,她還不知多麼高興。」

  龍鷹大喜道:「可以嗎?」

  又想起另一問題,道:「上官婉兒會一道去嗎?」

  胖公公道:「不要問我,應該問自己,我和明空是背後策劃者,運籌帷幄,你才是在前線代駕出征的主帥。如果這件事做得好,會將整個政局改變過來。李顯能登上太子之位,是李唐得以恢復的基礎,李氏子弟再次得到合法的繼承權。而我聖門則不用因武氏子弟致遺臭萬年。」

  龍鷹不解道:「公公憑什麼在一晚之間說服聖上?」

  胖公公道:「我只向她說了一句話。」

  龍鷹呆瞪著他。

  胖公公道:「我直衝進仙居院去弄醒她,向她說出這句話。」

  龍鷹嘆道:「要我求你方肯說出來嗎?」

  胖公公開懷笑道:「事實上這句話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可是每逢關鍵時刻,或是在重大的行動之前,公公都會向她說這句話,數十年來一直如此。」

  龍鷹道:「原來賣關子,是可以令人這般痛苦的。」

  馬車在甘湯院大門前停下。

  有人拉開車門。

  胖公公俯身湊到龍鷹耳旁,低聲道:「我告訴她……」

  龍鷹道:「我在聽著!」

  胖公公道:「是時候哩!」

  拍拍他肩頭,著他下車。

  到目送胖公公的馬車消失在視線之外,胖公公那句話仍縈繞龍鷹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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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東宮解禁

  返回甘湯院,隔遠便聽到三女的笑語聲,進入內堂,她們正在分配他從萬里之外帶回來的十多塊和田玉,興高辨烈。

  龍鷹腦中仍響著胖公公「是時候哩」這句話,心忖何年何日自己才可向三位嬌妻說這句話呢?他們將永遠告別神都的戰爭和政治,過平靜安逸的生活,不由想起席遙,即使離開神都,這傢伙仍不會放過自己。

  他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麗麗拿起個雕工精緻的鳥形玉墜,嚷道:「這是我們從你外衣的內袋找出來的,為何特別藏起來呢?」

  那正是玉雯送給他的東西,龍鷹憶起往事,心中一痛,道:「這是個女孩子送給我作紀念的東西,她現在該已成為回紇王眾多妃嬪裡的其中一個,我和她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唉!」

  秀清訝道:「夫君大人因何嘆息?」

  麗麗笑道:「當然是因有緣無分哩!」

  龍鷹心道確是有緣無分,頹然道:「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子,而是因一段慘痛的經歷,詳情不想說了。」

  三女靜了下來。

  龍鷹怕影響她們的情緒,拋開心事笑道:「你們準備如何處置這批珍貴的美玉,為夫花了很多金子買的。」

  人雅興奮的道:「我們會請李公公找個手工最好的玉雕匠,依我們的設計造出不同的飾物,狄小姐、青枝和芙姐都有份,還有是給我們的……唔!不說了。」

  看著爬上她臉蛋和酒窩的紅霞,龍鷹道:「呵!原來人雅在想小寶寶。」

  三女你推我撞的,羞作一團。

  麗麗道:「令將軍說夫君大人曾到過高原去,為何不帶芙妹回來?我們記掛著她呢!」

  龍鷹想起美修娜芙母子,感觸更深,道:「她還有事不能離開。噢!差點忘記了,她千叮萬囑我要代她向你們問好,她很掛念你們哩!」

  不想她們追問下去,岔開道:「我離開後,你們如何打發時間?」

  麗麗道:「騎馬、刺繡,為夫君大人造新衣,不找些東西來做,日子會很難過呢!」

  秀清遞來一個帖子,道:「這是國老府的人送來給夫君的,因寫明是給夫君,我們不敢拆開來看。」

  人雅笑嘻嘻道:「夫君大人拆開後,我們當然可看個飽,箋子上有飛馬的標記呵!」

  龍鷹立即心叫糟糕,而任他如何機靈,亦想不到拒絕讓她們看的理由,更預知她們看後的反應。頭皮發麻下,捏碎封帖的火漆,看也不看的遞給人雅。

  人雅毫不客氣接過信函,從內抽出帖子,三女湊在一起,瞪大三雙美目,不片刻同時發出歡呼聲。

  秀清美目放光的道:「是飛馬牧場場主邀請夫君大人去參加他們明秋舉行的飛馬節呵!」

  麗麗和人雅雀躍不已,齊聲嚷道:「我們也要去呵!」

  龍鷹苦惱得想自盡,他最害怕的事,就是讓她們失望,頭大如斗的道:「要看看有沒有空才成,此事交給為夫去安排。若想要小寶寶!隨老子來吧!」

  翌口清晨,龍鷹被李公公喚醒,說胖公公正在外堂候他,慌忙匆匆梳洗,趕往前堂,剛坐下胖公公已遞來敕令,龍鷹雙手接著。呆瞪著他。

  胖公公道:「看你的餿相,便知你尚未睡醒。」

  龍鷹道:「這個長錦盒雖輕如無物,我卻感到千斤之重。不用和國老一起去見聖上裝模作樣嗎?」

  胖公公道:「省去了走一趟,你和國老今天去頒敕便成。聖上已知會了李多祚,只要見到你和國老入宮,他會配合。」

  龍鷹嘆道:「我仍何疑幻疑真的感覺,公公的出手真重,一舉將以前的東西全部摧倒,改變了一切。」

  胖公公悶哼道:「想撮合這對天作之合的姦夫淫婦,沒有點霹靂手段怎能成事?」

  龍鷹道:「希望永遠沒有人曉得我們在幹這種有違天理的事。」

  胖公公道:「在宮廷內,從沒有天理可言。我們這叫『用心良苦』,不論韋氏或武三思,一件是髒,兩件也是髒,若髒事能令武、李兩家和解,除去明空那丫頭使在心中的難題,恢復李唐,免去國家分裂的大禍,壞事將變成好事。記著!宮廷如戰場,必須無所不用其極。」

  龍鷹由衷的道:「天下間,怕只有公公一人可說服聖上。」

  胖公公搖頭道:「你如真的這麼想,是大錯特錯。如果有人可以說服她,就只有她自己。我是藉你之勢而行,你大破契丹,正代表武氏子弟的失敗。你道聖上對武家子弟有好感嗎?舊恨難忘,以前武家如何對待她們母女?但她總有個難解心結,是視李唐為敵人,總以為她一旦百年歸老,李唐和高舉孔孟大旗的人會將她的功績抹殺。故而一力捧武氏子弟為繼承人,豈知最不爭氣的正是她看中的武承嗣,無惡不作,令李、武兩家更是水火不容。但你的成功,亦解開她部分心結,至少看在她的情面上,你會支持武家。武承嗣的病倒,讓她可革去他的官職,是整個轉變的契機。所以我向她說『是時候哩』!她心中明白我在說什麼,到我提出李、武聯姻,她再沒有更好的選擇。難道要看到天下四分五裂,以前所有心血盡付流水,她才省悟嗎?明空還不至於愚頑至此。」

  又道:「我已派人知會國老,你會在國老府等他。在那裡說話方便點。」

  龍鷹道:「有些事,我很難瞞著他不說出來。」

  胖公公灑然道:「只要不告訴他,我們是師兄、師姐、師弟便成。」

  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齊聲大笑,且是笑中有淚,百感交集。

  國老府。

  狄仁傑神情古怪的在他對面坐下,道:「等了很久嗎?」

  龍鷹將龍紋錦盒雙手奉上,道:「約半炷香的時間。」

  狄仁傑現出震動神色,取過錦盒,打開,取出聖旨,卻沒張開來看,放在桌面上,道:「剛接到揚州來的消息,仙兒和青枝的船明天黃昏時抵達神都,端木姑娘沒有隨行。」

  龍鷹喜出望外,大樂道:「這麼快!」

  狄仁傑定神打量他,道:「你竟拿聖上的敕令來給老夫看,事情絕不尋常,老夫可猜到其中的內容嗎?」

  龍鷹坦然道:「若我是國老,肯定猜不中。」

  狄仁傑深深看他幾眼後,終於展卷看敕令,看畢後難掩驚喜神色,深吸一口氣道:「怎辦得到的?」

  龍鷹道:「小子不敢直接求她,只好托胖公公疏通關節,昨夜宴後返上陽宮時,給飛騎御衛截著,奉召到御書房去,胖公公當時亦在那裡。」

  狄仁傑道:「就那麼簡單?」

  龍鷹道:「暫時是這麼簡單。聖上請國老和小子一起去頒旨。」

  狄仁傑道:「這是於禮不合,若頒旨的是胖公公,則沒有人敢說話。」

  龍鷹道:「這是為要讓人生出錯覺,是國老和小子連手向聖上發難,令聖上難以拒絕。國老和小子一起出手,更可收鎮懾武氏子弟之效。」

  狄仁傑挨往椅背,含笑打量他,悠然道:「鷹爺今天對老夫特別客氣謹慎,是否怕老夫看破敕令背後的玄虛呢?」

  龍鷹心叫救命,薑是老的辣,特別是狄仁傑這位對政治門道不可能更老到的大政治家。胖公公雖說他可暢所欲言,卻是半開玩笑,武曌說的話,才是聖旨。

  龍鷹壓低聲音道:「岳父在上,小鷹怎敢瞞你老人家?我所有作為,最後都是為了讓李顯回朝,重當太子。可以這麼說,在某些條件成熟時,一切會如岳父所願,但仍有很多不測的因素。事情若洩出去,不但於事無補,且有害無利。」

  狄仁傑啞然笑道:「賢婿怕老夫洩密嗎?」

  龍鷹道:「不敢!不敢!只恨有些事連聖上也不敢肯定,說出來亦沒有意思,哈哈!」

  狄仁傑失笑道:「你現在左瞞右瞞的神態,令我記起第一次見你的情況。」

  龍鷹接下去道:「就在拜見國老後,被藕仙在後院伏擊。」

  狄仁傑雙目現出慈愛神色,道:「你不說出來,當然有難言之隱,亦因難違聖意,這個我是明白的。不過至少你要告訴我,藉此震懾武氏子弟,是聖上的想法還是胖公公的意思?」

  龍鷹嘆道:「岳父真厲害,小子怎是你老人家的對手?我可以不答嗎?」

  狄仁傑輕描淡寫的道:「不可以!」

  兩人對望一眼,便像首次見面時般,相對狂笑,充滿棋逢敵手,又是知己相得的欣悅。

  龍鷹起來後一直緊繃的腦袋,鬆弛下來,道:「只限岳父一個人知道。」

  狄仁傑道:「保證如此。」

  龍鷹道:「是聖上和公公兩人一起想出來的,公公最關鍵的一句話,就是『是時候哩』。」

  狄仁傑沉聲道:「他們有沒有討論過因此敕令而惹起的連珠效應?」

  龍鷹道:「一石激起千重浪,此敕令正為環繞繼承權而起的紛爭的轉折點,首當其衝的是武氏子弟,而為首者的武三思,正是小子的目標。」

  狄仁傑皺眉道:「有什麼事,聖上說一句便成,武三思敢不聽嗎?」

  龍鷹欣然道:「關鍵就在這裡!總有些事,勉強的話,會弄巧反拙。」

  狄仁傑嘆道:「老夫開始有點明白哩!厲害厲害,武三思是否會遠行呢?賢婿陪他去嗎?」

  龍鷹道:「岳父才厲害哩!小婿順便求岳父批准,讓仙兒和青枝易服喬裝的隨我這『丑神醫』一道去,否則小婿會給她揍扁。」

  狄仁傑嘆道:「鷹爺確有鬼神莫測之機,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到東宮宣佈好消息。」

  龍鷹與李隆基放騎馳出城門,催馬狂奔,直抵伊水之濱,李隆基仰天笑道:「痛快!痛快!」

  又見自己的駿馬不住噴白氣,而龍鷹的雪兒則像尚未起步般的閒適,讚道:「鷹爺的馬,確是不同凡響。」

  龍鷹笑道:「回城後,我們找個館子大吃一頓,慶祝臨淄王重見天日。哈!我是說得誇大了點,東宮肯定可看到太陽。」

  李隆基縱目四顧,不住深深吸氣,道:「叫我隆基便成,但我卻很難不喚你作鷹爺,因為連在心中想你時,仍叫你做鷹爺。唉!在個監牢內看到天日有屁用,差點把我關瘋了。太久哩!人人都變得有點不正常。不是死命吃喝,就是放縱色慾。」

  龍鷹道:「你老哥呢?」

  李隆基道:「我則在做白日夢。不過現在,過去了的事再無關重要,不知如果我要離開神都,會否受到阻難?」

  龍鷹道:「理該沒有問題,焦點集中在你老爹身上,又或你的長兄李成器處,正好讓你可收斂鋒芒,不招人忌。」

  又問道:「你想到哪裡去?」

  李隆基道:「當然是依附驥尾,隨鷹爺去打仗。男兒志在四方,隆基自出生以來,不是長安便是洛陽,看都看悶了。」

  龍鷹道:「此不失為韜光養晦的妙法。」

  李隆基不解道:「鷹爺是第二次提到隆基不可露鋒芒,究竟意何所指?」

  龍鷹道:「仍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李隆基道:「每一句都記得,還不時回味咀嚼。唉!我曉得鷹爺指的是哪句話,而我最不敢想的,正是那句話。」

  龍鷹道:「我是沒得選攆,你也是沒得選擇,政治正是沒得選擇下做出選擇。目前你可以做的事,就是保命,等待那一刻的出現。」

  李隆基道:「那一刻指的是什麼時刻?」

  龍鷹沉重的道:「那一刻就是若你再不出手,不但李唐要完蛋,中土也要完蛋。」

  與李隆基分手後,尚未到上陽宮的觀風門,給上官婉兒截個正著,只好由御衛替龍鷹送雪兒回甘湯院,他則坐上她的馬車。

  上官婉兒笑臉如花的和他熱烈親嘴,這才道:「龍大哥確是善用奇兵,返神都不到兩天,一手炮製出轟動整個都城的大事,梁王給嚇得魂不附體,向婉兒求助,也不管婉兒人微言輕,又如他般在事前一無所知,如何可以開解他呢?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將龍大哥押去見他。他還怕請不動你,婉兒卻說龍大哥和梁王交情深厚,怎會見死不救?嘻嘻!婉兒說得對嗎?」

  龍鷹知她只差尚未說出武三思中了自己的奸計,笑道:「你瞞我,我瞞你,我和上官大家是兩不相欠。」

  上官婉兒大嗔道:「婉兒在哪一方面有所隱瞞?不說清楚,休想婉兒放過你。」

  龍鷹插科打諢的笑道:「上官大家的美麗肉體確沒有瞞我,但裡面那顆心呢?哈哈!」

  馬車穿過右掖門,轉左朝粱王府駛去,洛水的河風徐徐從右面車窗拂進來,使人神清氣爽。

  上官婉兒更是大發嬌嗔,叉起蠻腰道:「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不是要婉兒將心掏出來讓鷹爺過目?」

  龍鷹將她摟人懷裡,一陣亂摸,先來個擾敵之策,笑道:「只是說笑,上官大家不用認真。不過既走出李旦這一步,下一步將是李顯。老子不怪你瞞我,因為曉得婉兒確有說不出來的苦衷。不過以老子的神通廣大,連孫萬榮的夢囈亦可聽個清楚明白,誰能瞞我?」

  上官婉兒軟弱的道:「龍大哥想知道什麼呢?」

  龍鷹道:「我想知道梁王是否在金錢上,一直暗中支持廬陵王夫婦?」

  上官婉兒壓低聲音道:「一直支持他們的是宗楚客。梁王只是在三年前,透過婉兒送了二千兩黃金給他們。」

  龍鷹失聲道:「宗楚客?」

  馬車駛進梁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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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促膝談心

  武三思仍是從容冷靜,招呼他到書齋去密談,上官婉兒亦不容參與。書齋有武曌上陽宮御書房一半的大小,卻比御書房的藏書多了十多倍,擺滿十個靠牆書櫃,一式楠木傢俬,還飾以字畫對聯,佈置古雅,驟然撞進來還以為誤闖某個滿腹經綸的大儒的書房。

  不過比起武承嗣的胸無點墨,武三思確是略通文史,在整個武氏家族裡論識見,都以他居首,且因其面面俱圓的手腕,聲譽不差。

  兩人在一角的几椅坐下,待奉上熱茶的俏婢退出後。武三思嘆道:「東宮解禁消息傳入魏王耳內,他立即吐血昏迷,急救後才醒回來,三思剛去探過他,病情不容樂觀,唉!他太看不開了,三思卻認為聖上做對了,什麼事都總有個止境。魏王病後不知多麼後悔沒有聽三思以前的勸告,從開始便與龍大哥對著來幹,又不顧聖意,自己則一意孤行,不知最靠不住的正是突厥人,今天終於吃盡苦果。聖上真的很不滿他,到今天仍沒有去探過他的病,且是不聞不問,與昔日有天淵之別。」

  龍鷹心忖胖公公說得對,武曌對武氏子弟不單沒有親情,還當他們是政治工具。

  武三思再嘆一口氣,道:「解禁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聖上事前沒向我們透露半點風聲,則極不尋常。不過任三思怎麼想,都想不到背後的原因。聖意難測,只好向龍大哥討教。是否天要亡我武氏呢?」

  龍鷹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道:「實際的情況,是昨晚聖上忽然召小弟到書房去,說出此事,我才曉得,還著著實實的嚇了一跳。」

  武三思以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他道:「聖上還有什麼話說呢?」

  龍鷹道:「你老哥要答應我,今天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除婉兒外不可讓第四個人聽入耳內,特別是在你的美妾、美婢群裡,更要一字不提,我敢肯定有大江聯的耳目滲透其中。」

  武三思大吃一驚道:「竟有此事?」

  龍鷹道:「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進行查奸細的遊戲,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否則會影響小弟的行動。」

  武三思點頭道:「一切如龍大哥的指示。」

  龍鷹道:「聖上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只要有點腦筋,也知李顯回朝的事,是勢在必行,問題是以什麼形式、如何進行。只有有準備的人,方能從中得益,小弟不是沒為你們想過,但因你們兩家仇恨太深,化解不易。」

  武三思欲言又止。

  龍鷹道:「有什麼難說出口的事,梁王直說無妨。」

  武三思道:「聽說昨晚御書房內,胖公公也在場。」

  龍鷹點頭道:「確是如此。」

  武三思道:「龍大哥和胖公公關係密切,知否因何聖上和胖公公忽然又變得有講有笑,關係良好呢?」

  龍鷹暗道你這小子倒耳目靈通,肯定是收買了武曌身旁的人,自己和他交手,須防他此著。道:「他們關係的轉機,正在於小弟,梁王該曉得胖公公一向支持小弟。」

  武三思道:「廬陵王回朝的事,公公是否也在出力呢?」

  龍鷹道:「我看主因仍是聖上本身的考慮,且是勢之所趨。梁王也有眼看的哩!由徐敬業造反,到盡忠和孫萬榮,誰不是打著恢復李唐的旗號?聖上也很難招架。」

  武三思咬牙切齒道:「承嗣太不爭氣了。龍大哥的心意又如何?不論龍大哥說甚磨,三思絕不敢怪龍大哥。」

  龍鷹道:「我一直抱著過客的情懷,對此沒有既定的立場。可是既然聖上委我以對付大江聯的重責,從戰略上去思量,政局的不明朗,實在是我們最大的弱點。不但陷我們於被動,且使敵人處處有可乘之機,以致不斷暗暗坐大。」

  這番話說得婉轉,兼顧了武三思的顏面和情緒。

  武三思點頭道:「此正為聖上請國老和龍大哥一起到東宮宣示聖意的原因。」

  又道:「有件事三思本不可說出來,但又感到瞞著龍大哥不是味兒。唉!我已豁了出去。就在昨天的廷會後,聖上召了三思去說話,聲色俱厲的問我,與龍大哥是什麼關係,三思見到聖上,如耗子見到惡貓,知被聖上看穿我們在廷會的勾當,只好坦白說出來。聖上說了句以後有關與你的任何事,均不准瞞她,便將我轟出去。唉!怎可以事事都對她說呢?」

  龍鷹心中叫妙,這或許是武曌被胖公公說服的其中一個近因,就是自己和武氏子弟並非敵對的,而是「愛屋及烏」。不像狄仁傑等朝臣,立意要將武氏子弟剷除。

  龍鷹道:「梁王和太平關係如何?」

  武三思道:「非常良好,像是承嗣想設計對付她,三思便提醒她小心,最好暫時不沾手她兩個兄弟的事,如來俊臣般的奸賊,動不動便冠人以造反、叛亂的大罪,很要不得,嘿!差點忘了龍大哥是他唯一的朋友。」

  龍鷹皺眉道:「如何可從太平入手,改善梁王和她兩個兄長的關係呢?粱王想說什麼?」

  武三思道:「三思現在說的,絕不可以洩露出去,否則聖上會將我送入推事府去。」

  龍鷹心中暗喜,道:「梁王不信我,可以信誰呢?」

  武三思湊近點,沙啞著聲音低聲道:「三思和廬陵王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差,三年前我曾送過一筆錢給他們,又著他們小心大江聯的刺客。」

  龍鷹拍幾道:「這便有救哩!」

  武三思大喜道:「請龍大哥指點!」

  龍鷹正容道:「就是兩家修好,共同執政。」

  武三思皺眉道:「仇怨並不是在一天內建立起來的,三思雖曾向廬陵王示好,但實嫌不足。」

  龍鷹道:「只要將冤家變親家便成,且是順勢行事,還要把所有功勞攬上身,讓李顯夫婦對你感激不盡。而梁王必須同時約束家族的人,免被棒打出頭鳥。」

  武三思喃喃道:「冤家變親家。」說時一雙眼眸神采漸盛。

  龍鷹道:「此事沒有聖上點頭是不成的,先得她首肯,再談其它。千萬勿要隱瞞,如實向聖上說這是我為你想出來的主意,看她怎麼說,再告訴小弟。」

  武三思雙目亂轉,顯因龍鷹廳的觸發,聯想到種種可能性。

  龍鷹道:「梁王確是高瞻遠矚,早在三年前已預覓今天的情況。」

  武三思苦笑道:「三思很想接受龍大哥的讚美,但實情卻非如此,我並非那麼本事。龍大哥該比三思清楚,當年突騎施的娑葛與他父親的部將忠節發生衝突,娑葛向聖上投訴忠節,請聖上將忠節內調,那等於放逐忠節。負責此事的人是宗楚客,還親自寫信給忠節,表示對忠節的支持,卻被娑葛的人截著負責送信的御史中丞馮嘉賓。娑葛大怒下殺馮嘉賓,自立為汗,還派人來向聖上明言,指宗楚客受忠節的賄賂,若得不到宗楚客的頭顱,絕不肯罷休。聖上因此召宗楚客回來問話。宗楚客知情況對他非常不利,找上太平為他向聖上求情。太平卻清楚絕不宜由她出手,遂找上三思。」

  龍鷹笑道:「這種事當然是有報酬的,對嗎?」

  武三思不答反問道:「龍大哥可知宗楚客為何找上太平,而太平又肯幫他呢?」

  龍鷹心中早有譜兒,故作驚訝的道:「難道宗楚客和廬陵王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武三思道:「宗楚客才是高瞻遠矚的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聚玉功』在關中非常有名。三思給他化解劫難後,他便來苦口婆心的勸我要做兩手的準備,那不論將來局勢朝哪一個方向發展,三思仍可得利。剛好婉兒奉旨到房州去,因利乘便下,三思遂送了一筆錢給廬陵王,由韋氏接收。」

  龍鷹心忖,任何表面看似簡單的事,內裡都很複雜。如果不是由武三思親口道出,怎猜得到其中有這麼多轉折。可以想像當時武三思肯做這般只賠不賺的事,上官婉兒的影響為主要的關鍵。

  武三思吁出一口大氣,道:「現在三思立即入宮求見聖上,唉!我很緊張。」

  龍鷹道:「豁出去不只是用口說說,而是在行動上也要持這個態度。記著『共同執政』這個大目標,任何不利於此的都不要做。」

  武三思點頭道:「我的兩條腿在發軟。」

  龍鷹道:「讓婉兒送粱王去吧!」

  龍鷹離開粱王府,以散步的心情,沿洛水而行。

  在生與死的壓迫下,武三思剛才確是對他推心置腹,可是當事情重回他的掌握中,他將會變回以前的那個人。所以如先前般的交談,可能永遠再沒法重演一遍。

  迎面十多騎飛馳而至,領頭的是老朋友、刑捕房的陸石夫。

  眾騎收韁勒馬,陸石夫道:「太平公主剛回宮,曉得鷹爺離宮後,著我們為她找鷹爺。」

  龍鷹躍上他手下讓出來的空騎,與他並肩而行,道:「三年了,陸大哥仍在刑捕房辦事嗎?」

  陸石夫道:「變遷很多,刑捕房已從推事院分拆了出來,獨立成署,直屬城軍系統,我現在的職級是正將。」

  龍鷹笑道:「恭喜恭喜!恭喜陸大哥陞官發財。哈!找我只是小事,著手下兒郎去辦便成,何用勞煩陸大哥?」

  陸石夫欣然道:「我也想見鷹爺嘛!石夫是個粗人,從來不懂討好人,更不懂官場之術,今次能升為正將,全托鷹爺的蔭庇。」

  龍鷹大訝道:「竟然與我有關,此事從何說起?如果陸大哥只是隨口說說,哄我高興,那陸大哥不但深諳官場之術,且是一等一的吹拍高手。哈!」

  陸石夫失笑道:「說來好笑,更是有點荒謬。當年每逢聖上想找鷹爺你,總是歸我負責,而僥倖的是,每次我都能尋得鷹爺。自此之後,聖上每次想找某某人,都指定要石夫去辦,而直至今天,仍未失過手。終於有一天,聖上到推事院的刑室看鷹爺派人送回來的池上樓,那是我記憶中她第三次駕臨推事院,全與鷹爺有關。」

  龍鷹道:「那小子現況如何?」

  陸石夫做出個砍頭的手勢。

  龍鷹興致盎然的道:「請陸大哥說下去,我也開始感到陸大哥口中的荒謬,意何所指哩!」

  陸石夫道:「聖上問起石夫,為何石夫每次尋人,總能快捷妥當,像對每一個人在神都的位置,均瞭如指掌。我這人沒什麼,就是老實和不怕死。坦白告訴聖上,我之所以似是無所不知,皆因設立了個無所不包的消息網,由刑捕房的兄弟、幫會、流氓和老百姓組成,大家互惠互利,保持神都的秩序和規矩,所以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聖上聽後沒有說話,在我不知是凶是吉時,三天後敕令便頒下來了。鷹爺說吧!如果不是因鷹爺的關照,聖上怎會注意我這麼一個小人物?」

  龍鷹啞然笑道:「尋人肯定是一種本領。難怪公主要勞煩你了。」

  眾騎右轉進入左掖門。

  右邊是太廟,左方是太府寺、衛尉寺、鴻臚寺等。

  陸石夫淒近點道:「鷹爺若想曉得某個人的行蹤行藏,著令羽向我傳句話便成,包保可做得秘密妥當。」

  龍鷹心中一動,腦海浮現飄香樓大老闆成吉的面容。若由陸石夫去查成吉的底子,包保成吉無所遁形。不過現在與法明正處於休戰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多謝陸大哥關照,將來有需要,定請陸大哥幫忙。」

  陸石夫道:「我從來沒想過這麼向人說話,但終於還是說了。因為鷹爺是真正的英雄好漢,不像很多人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看鷹爺將令羽和舉舉的事全攬上身便清楚了。」

  龍鷹道:「大家是兄弟嘛!」

  陸石夫道:「現在人人以能為鷹爺辦事為榮。」

  他們從明德門進入宮城,右面是剛解禁的東宮,陶光園出現前方。

  不見不見還須見。

  在神都,或許龍鷹最不想見的人正是她,因為已失去與她玩愛情遊戲的心情和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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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愛恨交纏

  龍鷹在太平公主旁坐下,雙方隔著一張桌子。後者的目光凝注對岸,但龍鷹可肯定她是視而不見。

  他記起第一晚在陶光園留宿,太平公主自己溜了出去,剩下他「獨守空房」,醒來後就是在這臨河平台見她。亦是在那一晚,她與法明幽會。

  龍鷹往地瞧去,看著她側面的輪廓,如刀削般清楚分明,艷麗如昔,可是他已失去了以前想得到她的熱情。道:「公主好!」

  太平公主仍沒朝他望來,夢囈般櫻唇輕吐道:「我接到東宮解祭的消息,立即全速趕回來。」

  見她仍是一副剛從馬背上下來的裝束,龍鷹目光移往對岸,道:「公主沒接到小弟返神都的消息嗎?」

  太平公主幽幽嘆了一口氣,別頭往他望過來,道:「請原諒人家沒有立即回來,因為太平害怕見到鷹爺,更有點恨自己。」

  幾句話,道盡了她與龍鷹的關係。

  浚有人比龍鷹更明白她的心情,她並非真的請求龍鷹原諒她。她出身帝王之家,在武曌「男寵三千」的風氣影響下,視男人如玩物,絕不會如目下女性般對任何男人忠心,即使是龍鷹。肯這麼說,已是給足他面子,也可算是太平公主式的道歉。

  龍鷹亦心中矛盾。

  他曾向太平公主說過,他不會管她的事,反之亦然。可是話是這麼說,但在現實裡,曉得她剛和情人愛得難分難解,要他再像以前般和她卿卿我我,卻怎都提不起那種興致。所以有很多事說來容易,實行則是完全另一回事。

  太平公主容色轉白,輕輕道:「你惱人家沒有為你立即趕回來嗎?」

  龍鷹心忖幸好你沒有立即趕回來,否則老子哪來時間應付,旋又暗罵自己因這個想法而得到的快感。想起仍在長安的「天女」閔玄清,她的特立獨行,正是對這個男尊女卑社會的反動。

  龍鷹淡淡道:「公主不用介意我的想法,只要公主開心便成。」

  太平公主苦澀的道:「你是真的這麼想?但人家希望鷹爺可以體諒人家。你離開後,人家度日如年,母皇又使人監視人家,推事院那群喪盡天良的奸賊,無時無刻不在找尋我謀反的罪證,沒有你保護人家,有時會想到一死了之。可是為了再見鷹爺,太平不敢造次。」

  龍鷹壓下心中的情緒,往她回望,微笑道:「我是明白的,公主不要想多了。大變當前,我們暫時將男女私情擱置一旁,討論正事要緊。」

  太平公主微嗔道:「不准你轉移話題,你曾答應過永遠疼愛人家的。」

  龍鷹倒忘了自己曾說過這句話,以前打得火熱時,什麼話說不出口來?一怔道:「公主以為我現在不疼愛你了嗎?唉!看來公主是真心愛上新情人才對。哈!這叫做賊心虛。」

  太平公主俏臉如被火灼,使她回復血色,立即變得明艷照人,非常神奇。出乎龍鷹意料之外,她不但毫無愧色,還得意洋洋的道:「原來鷹爺妒忌了,太平很開心。」

  龍鷹灑然笑道:「我又開始感到與公主刀來劍往的樂趣。妒忌不是沒有,但只這麼一點點。」學閔玄清般以兩指間的距離做出手勢,但比閔玄清顯示的距離更近,不由憶起那晚與閔玄清泛舟湖上的迷人情景。

  太平公主像完全回復了生機,含笑道:「多少沒有問題,知鷹爺不是一點都不在意,太平便開心哩!」

  又輕輕道:「你憑什麼說服母皇呢?」

  龍鷹坦然道:「沒有人可以說服她,我和胖公公是因勢成事。」

  太平公主道:「可是這個勢,正是由你一手營造出來。」

  龍鷹搖頭道:「自我踏足神都的一刻,這個勢一直存在,且因武氏子弟不住自暴其醜,愈燒愈烈。縱以聖上的權傾一時,仍不敢逆勢行事,聖上比任何人更清楚,她的武家子弟太不得人心了,更沒有一個可拿出來見人。」

  太平公主肅容道:「下一步怎麼走?」

  龍鷹道:「下一步當然是你的三皇兄回朝,但現在時機尚未成熟,必須解開聖上一個心結,也是所有武家人的恐懼。」

  太平公主點頭表示明白,道:「太平可以在什麼地方出力?」

  龍鷹從容道:「妥協!」

  太平公主離座而來,雙目灼熱,坐上他的大腿,玉手纏著他項背,呵氣如蘭的喘息道:「太平首次看到我李唐復辟的希望。如何和母皇妥協呢?」

  沒興致是一回事,可是當活色生香的美麗公主和自己貼體纏綿,龍鷹要花很大力氣才能克制蠢蠢欲動的雙手。道:「等待妥協機會的出現。」

  太平公主皺眉道:「你是知道的,只是老毛病發作,又賣關子了。」

  龍鷹對著她香唇,吻至她情動才放過她,偏又不繼續作惡,笑嘻嘻道:「公主真知小弟的心。有些事是突如其來方有驚喜。哈!時機未成熟,說出來無益有害。只要公主謹記此二字真言,一切如如公主所願。」

  太平公主臉紅氣喘、媚眼如絲扭動著道:「人家給你逗死了!」

  這句話語帶雙關,差點令龍鷹魔性大發,心叫厲害,不愧是三真妙子的傳人。龍鷹笑道:「以前是我求你,現在是公主來求我。真爽!」

  太平公主撒嬌道:「人家什麼都不管,現在不准你走。」

  龍鷹聳肩瀟灑笑道:「那就要看公主求的是剎那歡娛,還是長遠之計?小弟還要去見武三思,明天必有消息報上。」

  太平公主問道:「是好消息嗎?」

  龍鷹輕描淡寫的道:「那便要瞧公主怎麼看。」

  太平公主一口咬在他肩頭處。

  龍鷹「哎唷」一聲,暗忖幸好老子魔功深厚,可輕易將她銀牙弄出來的齒痕化去,否則回家給發覺,便水洗不清。

  太平公主咬著他耳朵道:「說不說!」

  心知肚明她在施展媚術,可是因著與她「初戀情人」的古怪關係,龍鷹很難狠下心來,更知她是如假包換的蕩女,男女關係比自己這好色邪帝更隨便。前一刻還在堅持不碰她,這一刻已陷於崩潰的邊緣,正要把心一橫時,足音響起,自遠而近。

  太平公主絲毫沒有離開他大腿的意思,不悅道:「什麼事?叫了你們不要來騷擾本殿嘛!」

  來人嚇得跪伏廳內,打著冷顫道:「是榮公公來請鷹爺去謁見聖上。」

  貞觀殿。御書房。

  武曌立在一旁,憑窗外望,容色平靜的道:「剛收到娑葛派人送來求救信,請我們派兵助他抵抗突厥人。」

  龍鷹一怔道:「娑葛該比任何人清楚我們不會為他而興兵,為何仍多此一舉?」

  武曌淡淡道:「或許這封信是默啜假娑葛之名送來的,目標是你。不論如何,朕只想聽你的意見。」

  龍鷹道:「告訴來使,聖上的大周皇朝必不會坐視。我們同時調動折衝府的府兵,在玉門關集結一支約二萬人的部隊,便當作是操練好了。」

  武曌道:「然後呢?」

  龍鷹答道:「然後我們派人去知會龜茲的荒原舞,告所他年底前我會親領奇兵,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往龜茲附近,再使人入城通知他。」

  武曌道:「要怎樣和那龜茲人說呢?」

  龍鷹理所當然的道:「什麼都不用說,他會曉得如何配合小民。」

  武曌轉過身來,沒好氣道:「你好像忘了和誰在說話。」

  龍鷹如夢初醒,尷尬的道:「是這樣的……」

  武曌道:「不用說出來了。你的五百精兵又如何呢?」

  龍鷹道:「得聖上賜准後,小民會和婁老安排一切,這支五百人的部隊,只是我奇兵部隊的一半,另一半來自高原的吐蕃戰士。」

  武曌鳳目生輝的盯著他。

  龍鷹豈敢怠慢,道:「正如小民曾稟告聖上,橫空牧野計劃和小民並肩作戰,對付默啜。可是由於最近的內亂雖然平復,卻是元氣大傷,必須休養生息,不能大舉興兵,橫空牧野遂構想出精兵計劃,於兒郎裡精選五百人,施以嚴格訓練。這批人年少力強,鬥志旺盛,有一定的征戰經驗,人人能以一當十,乃精銳裡的精銳。只要我抵高原,會將人交給我。」

  武曌大喜道:「竟有此事!橫空牧野確是有心人。」

  龍鷹道:「現在于闐、且末,龜茲等諸國,均與我們關係良好,只要曉得我們要去對付邊遨,肯定會全力協助。邊遨最厲害的,是來去如風,神出鬼沒的戰術,一旦失去這個優勢,行藏盡在小民的掌握中,也是他末日的來臨。」

  武曌皺眉道:「邊遨肆虐多年,西域諸國完全拿他們沒法,因何你忽然竟有能掌握他行藏動向的把握?」

  龍鷹遂將天山族的事說出來。最後道:「邊遨的所作所為,已激起公憤。那次他奉默啜之命來偷襲小民,等於暴露行藏,從此一舉一動,盡在天山族人的默默注視下,只看我們何時出手收拾他們。」

  武曌道:「難怪鷹爺胸有成竹,原來早有部署。」

  接著柔聲道:「剛才三思來見朕,朕知你時間緊迫,故已下令他必須在十天內出發到房州去。鷹爺準備好了嗎?」

  龍鷹苦笑道:「聖上指定要王庭經隨梁王去,會否惹起梁王或他身邊的人懷疑呢?」

  武曌淡淡道:「這方面當然由粱王自行安排,朕怎會插手?」

  龍鷹失聲道:「難道由小民自動請纓?可是根本不存在王庭經此人,小民竟用那個身份去參與?」

  武曌抿嘴笑道:「怎會沒有此人?如此神醫,朕絕不會浪費人才,早於當年王庭經赴奚之時,便為王庭經安排好官職身份,新近成立的尚藥局,更將王庭經安置進去,且是太醫的高位,只因王庭經外游,故虛位以待。」

  龍鷹咋舌道:「聖上想得真周詳,像可預見今天的情況。」

  武曌道:「朕怎有可能理會此等屑碎的事?一切是婉兒的主意,皆因你雖然變醜了,仍是魅力十足,弄得奚王多次來函索人,要邀王庭經到奚國去,婉兒怕被他們拆穿根本沒有這個人,所以做出如此安排。」

  龍鷹心忖原來如此,想起奚國諸女,不由心中一熱,卻又不得不壓下情緒,道:「但聖上仍未道出王庭經憑什麼可隨團出發?」

  武曌道:「你這叫聰明一世。所謂梁王自行安排,不是等於婉兒的安排嗎?梁王敢不將名單讓朕過目賜准嗎?」

  龍鷹拍額道:「小民愚蠢。」

  武曌笑道:「若你是蠢人,天下再沒有聰明人哩!你隨朕來!」

  說罷轉身朝後花園的方向走,龍鷹跟在她後,來到園心的亭子。

  夕陽剛沒入地平之下,夜色降臨大地,天上繁星滿佈,四周蟲鳴蟬唱,清風徐徐拂至。

  武曌輕輕道:「坐!」

  龍鷹在石桌一邊坐下,看著武曌優美高挑的龍背,心中讚嘆,如果不曉得她是誰,只看背影,會以為是大富人家的美麗閨女。

  武曌幽幽嘆了一口氣,凝望星空。

  好一會後,女帝道:「今個中秋,龍先生仍沒法陪朕共度佳節。」

  龍鷹道:「聖上該不會因此而嘆息吧!」

  武曌緩緩搖頭,似是滿懷感觸。

  龍鷹知她性情,默然不語。

  武曌輕輕道:「朕已大致上完成聖門的夢想,做不好的部分,亦有邪帝補救。現在好該輪到朕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師尊呵!你會為明空現在的成就而欣慰嗎?」

  龍鷹知她是在對自己說話,不敢插嘴。

  武曌轉過龍軀,在他對面坐下,容色蒼白。

  龍鷹訝道:「聖上!你不是……」

  武曌舉手截著他,不讓他說下去,道:「朕沒有事,只是這兩晚睡少了,容易疲倦。」

  龍鷹道:「聖上何不早點上床就寢?」

  武曌平靜的道:「有些話要說出來才舒服,睡也會睡得好點。」

  稍頓後,忽然道:「席遙該沒有說謊。」

  龍鷹愕然道:「聖上怎曉得呢?」

  武曌道:「這兩晚朕都在翻閱聖門的紀錄,集中看有關燕飛和孫恩的事。」

  龍鷹心忖這些紀錄應是武曌向法明索取的,由此可看出兩人關係密切,至少回復鬧翻前的情況。也因此武曌睡眠不足。

  武曌道:「有兩件事特別吸引朕的興趣。」

  龍鷹問道:「是哪兩件事呢?」

  武曌閉上修長的鳳目,好一會後再睜開來,異芒爍爍,一字一字的沉聲道:「『破碎虛空』,是千真萬確的事。」

  龍鷹呆瞪著她,完全不明白她憑什麼得出這個石破天驚的結論。

  武曌語調鏗鏘的道:「因為朕找到真憑實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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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第一章、戰神圖錄

  武曌道:「燕飛當年最受爭議的事,是與其時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慕容垂的決戰,一招定勝負,慕容垂不單被擊倒地上,還在地上翻滾了一陣子,才能重新站起來,手上精鐵打製的北霸槍,只剩下小半截,令他不但輸掉與拓跋珪和荒人的戰爭,後來還因此傷復發而喪命,將北方的天下唾手讓給拓跋珪。此為燕人的奇恥大辱,故而事後沒有人肯提起或談論,只有荒人津津樂道,而外人則認為荒人誇大渲染。」

  龍鷹咋舌道:「只剩下小半截鐵槍,真誇大!」

  武曌道:「依荒人的說法,他們曾在戰場上搜尋慕容垂斷去的那截鐵槍,好帶回邊荒集做戰利品,竟然遍尋不獲。」

  龍鷹難以置信的道:「怎可能找不到?」

  武曌凝視他好一陣子,嘆道:「以邪帝的聰明才智,又清楚仙門的事,仍有如此反應,難怪當時我聖門的人,亦認為是荒人誇大了。」

  龍鷹沉吟道:「決戰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進行?」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是在兩軍相持不下時,拓跋珪親自出口代燕飛向慕容垂挑戰,決戰就在以萬計的戰士眼前進行。」

  龍鷹失聲道:「那竟沒人看到燕飛如何斬斷慕容垂的北霸槍嗎?怎會有事後遍尋不獲的情況?」

  武曌道:「依荒人的說法,的確沒有人看見。」

  龍鷹愕然以對。

  武曌一雙鳳目現出嚮往的神色,緩緩道:「我們有關這方面的資料,是派人到邊荒集去聽說書得回來的,據說書者的描述,當時天已入黑,在雙方同意下,於兩軍間以燃燒的火炬圍出決戰的場地,而當槍劍交擊的一刻,火炬熄滅,兩人沒入任何夜眼亦不起作用的絕對黑暗中,然後現出閃電般的烈芒,傳出雷鳴聲。接著就是決戰的結果,兩大高手同時往外拋飛,燕飛著地後踉蹌幾步才立穩,慕容垂卻似斷線風箏般拋擲,落地後翻滾十多轉始能跳起來,拿著半截的槍。」

  龍鷹動容道:「『破碎虛空』?我的娘!燕飛竟真的練成了『破碎虛空』,那豈非隨時可破空而去嗎?」

  又沉吟道:「會否真的被荒人誇大了呢?說書者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武曌道:「你說的,正是其時聖門中人的想法,且已成為他們的結論,沒有人肯花時間去思考這件事。如果不是有盧循轉世為席遙,又向你透露仙門的事,此事將永遠湮沒無聞。」

  見到龍鷹眉頭大皺,武曌笑道:「說書者言,當然算不上是真憑實據。」

  龍鷹大訝道:「竟還另有證據?」

  武曌悠然神往的道:「燕飛成為了我們當時霸業的最大障礙,在沒有選擇下,我們派出三位元老級的高手,於他赴海南與孫恩決戰的途上截擊他。此三人在聖門內均有宗師級的地位,並抱有不惜犧牲之心,如此陣容,可謂強絕一時。可是他們卻失敗了,且是全軍覆沒,自此聖門再不敢派人暗算他。」

  龍鷹曾聽法明說過此事,可見此事對魔門的震撼力。從這件事看出聖門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作風,因為只要令燕飛負傷,他便大有可能喪命於孫恩之手。武曌只是將魔門那一套,搬到宮廷裡來。

  武曌道:「我說的真憑實據,是因有親眼目擊整場戰鬥的人。」

  龍鷹道:「是誰?」

  武曌道:「此人亦是我門的高手,部署在一旁,作為支援,如燕飛能脫出圍困,便可突襲攔截。豈知形勢變化之快,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眼睜睜看著仍沒法明白下,燕飛劍尖現出閃電般的異芒,本是氣勢如虹的三大元老高手,立即潰不成軍,還被他逐一殺死。」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既然如此,為何聖門仍不肯相信燕飛一招擊敗慕容垂呢?」

  武曌道:「邪帝仍然年輕,閱歷未夠。人是很奇怪的東西,有個可說是優點,但也是缺點的習性。就是不論事情如何離奇古怪,記憶猶新時如何震撼,但在一段時間後,會將之擱置或淡化,然後一切回復正常,特別是當此事與自己一向的信念有衝突。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安全、穩定和能理解的世界。像『破碎虛空』這種完全超乎常理的武功,是沒有人可以接受其存在的。所以目擊者雖然在聖門裡有身份有地位,仍沒法改變其他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龍鷹由衷的道:「聖上這番話發人深省,正正說出小民的情況。剛聽到席遙那番話時,小民整個人倒轉過來,沖魂顛倒,但現在『仙門』只像在上一世輪迴發生的事。」

  武曌沉吟道:「橫亙在我們面前有三件事。首先,《戰神圖錄》在哪裡呢?」

  龍鷹道:「這是無從猜估的事。」

  武曌道:「並非完全沒有蛛絲馬跡,《道心種魔大法》裡很多完全超越了常理的功法,大有可能是來自《戰神圖錄》。」

  龍鷹一怔道:「我倒沒有這般想過。」

  武曌道:「原因在你沒有看過聖門的其他典藉,朕並非第一個有此疑惑的人。」

  接著道:「第二件事,是燕飛如何練成『破碎虛空』?」

  龍鷹道:「關鍵可能在於兩次的死亡,確與種魔大法不謀而合。」

  武曌淡淡道:「不是一次嗎?」

  龍鷹心叫糟糕,他對武曌愈來愈沒有戒心,說漏了嘴仍不自覺。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唉!在原本裡有著歷代邪帝對大法的註解,其中一些是向雨田寫的,曾提及燕飛兩次從死亡裡復生。」

  武曌若無其事的道:「這個朕早知道。向雨田對最後的一章,寫下了什麼註解呢?」

  龍鷹坦然道:「只有『破碎虛空』四個字。」

  武曌沒有絲毫怪責他的意思,道:「向雨田正是朕要提出來的最後一個問題。他已破空而去了嗎?」

  龍鷹心忖聖上你來問我,小民卻可問誰?但當然不敢如此答她,茫茫然地搖頭。

  武曌微笑道:「對這個問題,朕比你更有回答的資格。」

  龍鷹失聲道:「怎可能知道呢?」

  武曌談興甚濃,更因現在的話題,天下間聽得明白者只有寥寥數人,龍鷹且是最有資格者。

  武曌道:「邪帝可知《戰神圖錄》之名,首見於何經何典?」龍鷹立即忘掉向雨田有否開啟仙門的門,大訝道:「竟真有經典提及《戰神圖錄》,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武曌好整以暇的道:「創出《道心種魔大法》的第一代邪帝謝眺,還著有《魔道隨想錄》一書,此書早在漢末已散佚不存,但其內容則分別保存在八個弟子的著述中,流傳至今。在《魔道隨想錄》裡,有一段關於《戰神圖錄》的記載,說此書來歷神秘,超越一般塵世的武功,共有四十九式,最後一式『破碎虛空』,更觸及天地之秘。這正是《戰神圖錄》的由來。」

  龍鷹道:「謝眺看過此書嗎?」

  武曌道:「沒有人知道,朕的猜測,他是從一個屬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裡,看到有關《戰神圖錄》的記述,得窺圖錄之秘,從而創出《道心種魔大法》。大法最後一篇的『魔仙』,正如向雨田的批注,等同『破碎虛空』。可惜那也是謝眺最語焉不詳的一篇。因為連他自己亦沒法勘破仙門之秘。」

  龍鷹明白過來,靜齋的始祖地尼,因得翻閱《魔道隨想錄》之緣,從而曉得『破碎虛空』之秘,《慈航劍典》很大機會亦受到『破碎虛空』的影響。仙胎魔種,各走極端,源頭則一。

  《戰神圖錄》和它的終極招式「破碎虛空」,就是這麼流傳下來。

  武曌緩緩道:「據謝眺徒子徒孫的記錄,謝眺沉迷於商周文化,認為此兩代在天道上的成就,已臻巔峰至境,以後的人只能因循演繹,沒有可能超越。」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這個看法相當驚人。社會該是不斷進步的,便像武成殿外的水運渾天儀,怎會在遠古時代,已攀上峰頂?」

  武曌道:「朕指的是天地之道,那與任何工具巧器沒有關係。謝眺在《隨想錄》說過,一切知識思想之源,均來自天文之學,誰能貫通天道循環之理,便能掌握天道之秘。而商代以十干配合十二支紀日、紀年之法,是一切天文的源頭。六十甲子更是秘不可測,道盡天道人事的奧秘。只從以時辰八字測算祿命之法,我們便可以小窺大,明白六十甲子神奇之處。」

  龍鷹訝道:「商代已有天干地支表示年、月、日、時的方法嗎?」

  武曌答道:「或許在三皇之時已用干支紀年,但在這方面是無從稽考,因為到商代才出現文字,存在於甲骨卜辭之中。例如『癸酉貞日夕又食,佳若?癸酉貞日夕又食,匪若?』,那是一次天狗食日的記錄。又如『七日己巳夕有新大星並火』。『火』是大火星,在星象學上是客星犯宿,屬不吉之兆,故被記載下來。周代的《易經》,更是眾經之首。邪帝有想過一個問題嗎?就是在各方面遠比我們落後的古代人,憑什麼創出像六十甲子、易經這些超乎日常經驗的東西來,而後人不論如何努力,卻只能在它們的基礎上發展,沒法超越分毫?」

  龍鷹道:「在武功心法上,何嘗不是如此?如『破碎虛空』,練成已難比登天,更不要說去超越了。」

  武曌欣然道:「『破碎虛空』正是登天之法,令人顛倒。造就出寇仲和徐子陵的是《長生訣》。而向雨田則為我們所知的,是唯一能活上逾二百年的人,如我捫推測《長生訣》、《道心種魔大法》,甚至《慈航劍典》,均源自《戰神圖錄》,恐怕雖不中亦不遠矣。」

  龍鷹重重吁出一口氣道:「難道四大奇書,同源而異?」

  武曌道:「正因謝眺對商周古文化的仰慕,令他不住往古墓穴尋寶,終於著成《道心種魔大法》。朕說了這麼多,對邪帝有何啟示?」

  龍鷹嘆道:「仍是『破碎虛空』四字。」

  武曌道:「邪帝沒想過,因何三佩合璧,竟可開啟仙門呢?」

  龍鷹呆瞪著她,道:「請師姐指點。」

  武曌大樂道:「師姐?真是悅耳動聽,可惜只能在旁邊無人時才可喚師姐。唉!朕已很久沒有如刻下般的情懷,有時朕更懷疑自己並不是人,只是執行聖門使命的人偶。」

  稍頓續道:「唯一解釋是在商周或更早的時候,早有人曾真正的看過和悟通了《戰神圖錄》,又或他便是《戰神圖錄》的創作者,不單練成『破碎虛空』,還以無上神通,將力能破空的奇異能量,貫注往三佩之內。『破碎虛空』是完全超乎我們想法的心法武功,沒法以文字描述,怎麼說都不可能令人明白。可是當三佩合一時,等於將『破碎虛空』做一次完美的示範,讓有緣者領悟。燕飛和孫恩正是得益者。」

  龍鷹道:「這位前輩大家,確是用心良苦。」

  武曌道:「邪帝有何感覺?」

  龍鷹坦白道:「頭皮發麻,全身虛虛飄飄,有點像當日聽到席遙說自己是盧循的輪迴轉世的情況。」

  武曌道:「思考這些超乎現世的事,有種讓朕從瑣碎沉重的國務解脫出來的感覺,生命再非沒有意義。可能在每一個人深心之內,都存在這種超脫生死,超越現實的渴望。就像在逃走無門的大監牢裡,似將永遠失去自由的死囚,忽然曉得有逃離的秘門。」

  龍鷹心有同感,嘆了一口氣。

  武曌忽然道:「朕和邪帝在這方面的分別,是邪帝不敢去想,朕卻是殫思竭智,務要尋根究柢,找出練成開啟仙門之法。邪帝說得對,這個追求凌駕一切,包括帝皇霸業在內。」

  龍鷹一震下朝她瞧去。

  武曌龍目生輝的道:「現在回到向雨田的問題。他是否已破空而去。最後見向雨田的人是魯妙子,而魯妙子曾與朕的太師父『陰後』祝玉妍密切往來。每次祝後問魯妙子有關向雨田的情況,魯妙子都是神情勉強的拿向雨田練歪了種魔大法來搪塞,追問細節時則語焉不詳,可知魯妙子是言不由衷。由是觀之,向雨田不但練成種魔大法,還練成『破碎虛空』,他以此批注《道心種魔大法》的最後一篇,便是明證。因他曉得『破碎虛空』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寫出這四個字,只是讓他的批注有個圓滿的結束。」

  龍鷹大喜道:「這是小民最喜歡聽得的消息。」

  武曌道:「我們當然沒法再次目睹三佩合一的情況,也不可能找人來示範一次破碎虛空,幸而我們並非全無線索。《道心種魔大法》、向雨田的批注、燕飛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勘破的關鍵,邪帝明白嗎?」

  龍鷹點頭道:「小民會將向雨田的所有批注,全部默錄出來,讓師姐過目。」

  武曌道:「燕飛不是向盧循說過,《黃天大法》之上,尚有『至陽無極』。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既有『至陽無極』,當然有『至陰無極』,『至陰無極』在哪裡呢?」

  龍鷹劇震道:「難道是《慈航劍典》?」

  武曌現出讚賞神色,道:「一直以來,江湖均有傳言,《慈航劍典》不宜男性去讀。由此可知劍典載的正是至陰的功法。打開始仙胎魔種便是各走極端,偏又互相吸引,看邪帝和端木菱那丫頭便清楚。邪帝不會放過她,她亦沒法拒絕你。因為你們的結合,正是至陽和至陰的圓滿結合,也就是《戰神圖錄》最終極的功法。」

  龍鷹衝口而出道:「破碎虛空!」

  又沉吟道:「如果可讀一遍《慈航劍典》,定會回來稟告聖上。」

  武曌雙目射出溫柔之色,道:「邪帝可知這對你來說是一種犧牲,朕怎忍心令你負上不義之名,更怕端木菱因此和你決裂。」

  旋即含笑道:「何況看畢劍典,極可能仍是一無所得。事實上種魔大法已囊括了謝眺思想和武學的精粹,差的只是最後一著。此著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與禪宗的拈花微笑,異曲同工」

  龍鷹道:「小民給聖上說得有點糊塗了。」

  武曌笑道:「你是當局者迷,端木菱正是活著的『至陰無極』嘛!」

  龍鷹劇震一下,呆瞪武曌。

  武曌笑得前所未有的開心迷人,欣悅的道:「朕仍在思考裡,明天早上到朕的御書房如何?朕想看到仍是人雅為邪帝磨墨。」

  龍鷹道:「遵旨!」又忍不住的道:「聖上真的沒怪責小民瞞著批注的事嗎?」

  武曌從容道:「從君臣的關係看,你是犯了欺君之罪;可是從聖主和邪帝的關係而言,你卻是做了最應該做的事。哪有聖門之人,肯將所有底牌翻開讓人看的?夜哩!返甘湯院陪人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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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沉迷武事

  龍鷹沒有立即返回甘湯院,反到大宮監府找胖公公。無獨有偶,胖公公也在園裡的亭子發呆。

  在胖公公對面坐下,龍鷹道:「不用去調查了,燕飛和慕容垂確是一招分勝負,慕容垂不單被擊至在地上翻滾了十多轉,著名的鐵槍還只剩下拿著的一截。」

  胖公公道:「是誰告訴你的?」

  龍鷹遂將武曌的事說出來,胖公公聽畢,道:「你是第二個改變她的人,第一個當然是她師父婠婠。自得到種魔大法後,她的心神逐漸轉向鑽研大法,不像以前般對朝政的執著。武三思一事,你道公公是魯莽出手嗎?當然不是,我是看準時機來出擊的。」

  龍鷹道:「公公怎曉得她在研究大法?」

  胖公公道:「在你回來前十多天的一個晚上,她忽然召我到上陽宮去,問我一個你怎都沒法猜到的問題。」

  龍鷹搖頭表示無從猜估。

  胖公公道:「她問我,因何邪帝完全沒有回頭看一眼,卻能猜到凝艷手持佩劍的尺寸和重量呢?」

  龍鷹與他四目交投,說不出話來。

  胖公公道:「你自己曉得答案嗎?」

  龍鷹頭皮發麻的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怎會曉得的呢?」

  胖公公道:「她說出了一種非常離奇,更是公公聞所未聞的心法理念。」

  龍鷹好奇心大起,又是心生寒意,嘆道:「請公公說出來,給你吊足我的癮子。」

  胖公公道:「她說天地萬物,從凝艷的劍,到一草一木,都是一種『波動』。一般練武者的真氣也是波動,先天真氣則是更高層次和精微的波動,因能與人的精神結合。而魔種則是超越了生死的波動,故能人之所不能。」

  龍鷹道:「生命是某種形式的波動,這個我可以理解,可是死物怎會也是一種波動呢?」

  胖公公道:「這個你要問自己了,你和她看的是同一本書,為何她可看出這個來?」

  龍鷹苦笑道:「公公似是忘了,她是聖門史上,第一個遍閱聖門兩派六道所有秘典的人。」

  胖公公苦思道:「你是過來人,她有沒有可能不用經歷死生,練成大法呢?」

  龍鷹道:「別人肯定練不成,對她我卻不敢肯定。她還有別的話嗎?」

  胖公公道:「這個視萬物為波動的心法太震撼了,正是在這個看法的基礎上,虛空亦可以是波動,令『破碎虛空』合理化。推而廣之,人和神靈的分別只在波動層次的分別。而魔種因能嵌進種種不同的波動裡,故此你能不用眼看手量,也可說出凝艷佩劍的尺寸和重量。」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老天爺!公公肯定對此做過深入的思考。」

  胖公公道:「我以前的世界已給你翻轉過來,不知該用哪種態度對待。但無可否認這是非常新鮮的感覺,我像回復自主般,可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平常不過的事物,但總能得到新的意義。例如公公看著你,心中會在想,這小子前世究競是什麼東西?因何如此好色?哈哈!」

  龍鷹始知給他耍了一著,笑道:「前一世是什麼不打緊,下一世是什麼才重要。」

  胖公公沒好氣道:「想恐嚇公公嗎?」

  龍鷹道:「只是提醒公公。我不知積德有沒有作用,但做總好過不做。」

  兩人再閒聊幾句後,龍鷹告辭離開。

  踏入觀風門樓,給令羽截著,兩人邊走邊談。

  天上下著毛毛細雨,離開大宮監府後,星空被雨雲掩去。

  令羽道:「眾兄弟在盼望與鷹爺敘舊。」

  龍鷹想起小魔女主婢,如有她們參加,肯定可令一眾兄弟非常興奮,亦可予人雅等和她們有機會見面。道:「暫定後天正午如何?記得帶舉舉和一雙齊貝來。」

  令羽大喜道:「由我們負責訂廂房,當然要亮出鷹爺的名號。」

  又壓低聲音道:「聖上今早下旨,在左右羽林軍的職權上做了調動,建安王武攸宜從長安調回來,任左羽林軍的大將軍,成為左羽林軍的頭子。李湛則升上左羽林將軍,是他的副手。」

  龍鷹心忖武曌「酒醉三分醒」,雖然心神轉往種魔大法和仙門,仍不忘鞏固武氏子弟的實力。道:「右羽林軍又有何改變?」

  令羽道:「右羽林大將軍仍是李多祚,副手改為楊元琰。」

  龍鷹笑道:「你老哥說話比以前謹慎多了,只說事實,不加任何評論。飛騎御衛又如何?」

  禁軍主要分左、右羽林軍和御衛三大系統,令羽是御衛的正將,上司是大將軍武乘川。

  令羽苦笑道:「今時不同往日,不像以前吊兒郎當,爛命一條,說什麼、做什麼都要顧及家小」

  接著答龍鷹另一個問題,道:「御衛暫時沒有調動,不過至遲今年底,必有改變。我們的頭子已得聖上賜准,半年後告老還鄉,他老人家可以享清福哩!」

  龍鷹訝道:「聽你的口氣,既擔心不知會否由武家的人代替武大將,又似在羨慕頭子可以告老回鄉。」

  令羽嘆道:「我是受舉舉影響,她常指官場險惡,希望我可以脫離,憑她手上的積蓄,做個普通的生意人。可是做官不易,想不做官更難,一個不好,會大禍臨頭。」

  龍鷹欣然道:「不用那麼悲觀,這方面我為你想辦法,說不定明天便有好消息。」

  令羽大喜道謝。

  人雅三女的笑語聲從內堂傳來,使龍鷹感到窩心溫暖,甘湯院便如塔克拉瑪干的美麗綠洲般,是他在神都的淨土。

  剛踏足內院,笑語聲倏地斂去,燈火熄滅。剎那間龍鷹給駭得魂不附體,旋又晉入魔極至境,心靈晶瑩剔透。

  這是沒有可能的。

  忽然間綠洲淨土化為世上最險惡可怕的凶地,三女難卜吉凶。

  不論皇宮、皇城,都是戒備森嚴,以花間女之能,當年亦沒法入宮來行刺他龍鷹。上陽宮更是禁地裡的禁地,怎可能有人能無聲無息的潛至甘湯院來,而且他沒有分毫危險的預感?

  對於自己的靈應,在聽了胖公公轉述女帝的見解後,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萬事萬物若均為一種無影無形,表面絕看不出來的「波動」,那人的情緒和精神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一般人眼、耳、鼻、舌、身的「五感」感覺不到。五感能曉得的,只是眼前的一刻和處身的環境。可是魔種將五感提升往高一個階次,且不知這階次的盡頭止於何處,故能以更精微和廣闊的方式,嵌進週遭任何異常的波動去,感應到遠方的敵人,超越了平常的感官。

  如果真有個敵人,心存惡意,控制了三女,同時弄熄掛在走馬樓四角和內廳的燈火,是沒可能瞞得過他的魔種。可是他此刻仍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唯一的解釋是對方不單沒有精神或情緒上的波動,更能斂收精氣,完全避開他的感應網。

  天下間,能避過他靈應者,屈指可數。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明白過來。

  下一剎那,他已投進走馬樓間的暗黑裡,同一時間他感到被纏上。那並不是一個氣場,而是玄之又玄的連繫,便像飛蟲落在一個蛛網上,愈掙扎愈纏得緊。比之法明的天魔場,又高上至少一籌。皆因欲破無從。

  尖銳如針的可怕氣勁,從上直刺頭項,如被擊實,保證鋒利集中的真氣,可從胯下鑽出去。

  龍鷹往左旋去,一拳向上斜斜擊出,魔氣脫拳而去,硬撼針勁。

  似鐵針刮上硬物的磨損聲,「??」響起。龍鷹的拳頭只像被尖針刺了一記,但心口卻如被大鐵錘敲了一下,幸好藉旋轉化去對方大半真氣,否則恐怕要立即受傷吐血,但再也沒法旋轉下去,還要踉蹌後跌。心叫厲害。

  對方此招看似簡單,但在整個形勢配合下,是避無可避,逼他全力硬拚一招,而先手上風則已落入對方手上。

  龍鷹心知糟糕時,一個如真似幻,全身由頭至腳以黑布包裹的人影,落在自己右方的死角位,雙手做出各種玄奇的動作,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時,下面飛起一腳,攔腰掃來,光是其迅逾鬼魅的速度,已教人沒法興起招架的心志。

  「轟」

  龍鷹提腳曲膝,硬捱對方的腳掃,就像給人以浸濕了的粗軟鞭,狠狠抽了一下,又是另一陣錐心劇痛。至此才真正領教到厲害,難怪其他人遇上此人,如此不堪一擊。

  龍鷹心知如此下去,就看何時被對方「了結」。施展彈射,拔身而起,至升離走馬樓屋簷的高度,換氣後移,踏足簷緣處。

  豈知對方如影附形的追來,出現前方,分別在自己算是「腳踏實地」,對方卻是凌空。龍鷹是首次爭回少許主動,哪肯錯過,哈哈一笑,一指點出,魔氣高度集中,正是怕對方硬以護體真氣捱他一招。

  對方一聲不吭,繼續騰升,以指對指,朝他戳來。

  「砰!」

  指氣正面交鋒。

  龍鷹悶哼一聲,往後面屋脊退開,卻被蛛絲般的氣場扯著,後果是欲退不能,且帶得對方凌空投至。

  如此可怕的勁氣場,確是從未曾遇過。

  龍鷹猛撐屋脊,改往對方投去。

  凌空互攻了幾招後,兩人落往瓦坡,展開近身搏鬥。

  龍鷹一向對自己魔種式的近身戰術,有十足信心,即使以法明的「不碎金剛」,在他後勁不繼前,仍沒法將形勢扭轉過來;以宗密智的邪靈附體,也要吃暗虧。但在這一刻,他方曉得一山還有一山高。對方根本很難仍被認為是一個人,而是似鬼幻多一點,步法身法,變化萬千,對環境的利用,招式之精妙絕倫,速度的緩快無常,每一方面均只在他之上而不在其下。

  龍鷹開始時還能有攻有守,百多招後已淪為被動,只能見招拆招,雖未至於左支右絀,但已應付得愈來愈吃力。

  唯一可恃者,是魔種際此空前苦戰的時刻,受刺激下不住往某一極限提升,奇招怪式層出不窮,只苦於沒法從對方的可怕「蛛網」中脫身,沒法重整陣腳。

  如有選擇,他永遠不會讓對方有近身的機會。

  龍鷹一個旋身,移往簷緣,看似容易,卻是千錘萬煉下掌握對方招與招間一線空隙,妙手偶得的奇異身法。

  一拳擊出,似往空處攻去,最後迎上的是對方踢來的一腿。

  他還是首次重掌主動,看通對方來勢。

  「轟!」

  勁氣爆破。

  龍鷹應腳倒飛,卻是飛跌得極有分寸,更像是故意為之,最後降落至屋簷對面下方走馬樓底層廊道的桿欄處,坐得四平八穩,輕鬆自若。

  來人落在他前方,嬌笑道:「痛快痛快!自恩師過世後,朕從未遇上能過十合之將,邪帝果然沒有令師姐失望。」

  伸手揭去頭罩,現出天顏。

  盯著龍鷹道:「唯一抱憾,是沒法瞞過邪帝的靈覺,否則來個生死之戰,會更有趣呢!」

  龍鷹苦笑道:「差點給師姐取了本師弟的老命。」

  武曌笑不攏嘴,白他一眼道:「本師弟!哪有這麼自稱的?唉!邪帝回來後,一切都不同了,令朕重拾差點忘記了的生趣。」

  龍鷹訝道:「聖上一直很不開心嗎?」

  武曌仰起龍顏,任由雨水灑在臉上,滿懷感觸的道:「朕初入宮時,唯一的願望是得到太宗的恩寵。到被逼削髮為尼,便在留下來等待機會和離開永不回來兩個念頭間掙扎。然後是如何成為皇后,爭取執政的權力。本以為登上九五之尊後,所有難題可迎刃而解,豈知又為外族的欺凌和繼承人的問題傷透腦筋。人生就像一場永遠贏不了的苦戰,沒有終極的勝利。可是邪帝帶來的一切,將狹窄的人生擴展至無限,不論內外,都多出了前所未有的意義,以前的沉悶、沒有出路的天地再不復存。朕終於明白,為何以秦始皇的雄才大略,老朽時亦要追求不死之藥;以李世民的聰明和智慧,晚年也沉迷於丹藥。因為他們都是立於顛峰處的人,在他們深心內,隱隱曉得在這物慾的人生上,應該還有更美好的事物。」

  龍鷹呆看著她,想不到她在激戰的痛快後,吐露出這麼一番肺腑之言。

  武曌像盡洩心頭鬱悶之氣,目光回到他身上,平靜的道:「仙門不單能開啟通往洞天福地之門,也開啟了我們心內的門。」

  龍鷹嘆道:「聖上說得真好,看得透徹。」

  武曌道:「她們快醒來了,明天在御書房見,朕有些有趣的東西給你看。」

  龍鷹大奇道:「是什麼東西?」

  武曌開懷道:「這是從邪帝處學來的,有些東西要賣關子才能增添情趣嘛!」

  說著時將頭罩重新套上。

  龍鷹道:「有件事不知該否順口一提?」

  武曌道:「說吧!」

  龍鷹一邊注視三女的情況,一邊簡單扼要將花簡寧兒、宋言志和終於因飛馬節而爭得混入大江聯總壇的事說出來。最後道:「宋言志已成了我們最有用和重要的眼線,我需要一個人,與他緊密合作,以免貽誤軍機。」

  武曌道:「這方面由你全權作主,只要報上來便成。」

  又讚道:「朕沒想到對大江聯竟取得如斯理想的進展,劉南光這看似無關痛癢的一著,竟在陰錯陽差下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只要邪帝一句話,朕立即將大江聯連根拔起。」

  龍鷹道:「這方面小民看著來辦。小民想從聖上處取走令羽,做宋言志與小民間的聯絡人。」

  武曌道:「邪帝看中他,自有道理。就這麼辦。她們清醒哩!朕要走了。」

  下一刻她已翻上瓦面,一閃後消失不見,縱是眼睜睜瞧著,龍鷹亦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鷹心底生寒,終於弄清楚武曌若要殺自己,可能逃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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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佩合一

  看著人雅目不斜視,立在桌旁,專心一意的為他磨墨,感覺奇異。

  她像從前般捋高衣袖,露出晶瑩雪白的小臂,在晨光下輕柔地晃動。雙方都不願說話,以免破壞御書房的寧靜。

  龍鷹敢肯定人雅正重溫初遇他時的舊夢。時間確是奇妙,可隨主觀變化,在這一刻便有倒流的效果,往昔某一過去了的片段又像在重演了,其間只像是個不真實的夢。

  龍鷹一邊運筆如飛,一邊道:「人雅!」

  人雅「嗯」的應了一聲,臉蛋竟紅起來,嬌艷欲滴。

  「人雅!」

  龍鷹見她仍不肯朝自己望來,耳根都變紅了,看得神為之奪,道:「人雅在想什麼壞東西呢?」

  人雅害羞得想找地洞去鑽,嗔道:「你才在想壞東西。」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讓老子來猜猜人雅在想什麼壞東西。」人雅大窘道:「不准猜!」

  龍鷹奇道:「竟然是老子可猜得到的,那當然是人雅以前曾說過的某句話。哈!猜到了!是否與好人壞人有關呢?」

  人雅得意洋洋的道:「猜錯哩!」

  龍鷹見她神情天真可愛,像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小女孩,笑時現出兩個深深的迷人梨渦,心癢癢的道:「這招叫『投石問路』,純屬試探。對!好人和壞人太普通了,人雅怎會為此羞人答答、臉蛋紅紅?定是想到一些不可告人的壞蛋事。來!再提醒老子一次!」

  人雅大羞道:「不准說出來。」

  龍鷹大樂道:「人雅曉得我猜中哩!哈!原來我正誠心誠意的為聖上辦公事,人雅卻在偷偷的想壞東西。我當然不會代人雅說出來,快說!」

  人雅嗔道:「不說!」

  龍鷹心神皆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夢想和追求,對一般人來說,當然是成家立業,又或嫁得如意郎君。富貴榮華,又或權力地位,只屬一小撮人的專利。整個社會就像塔克拉瑪干裡一個尖塔形的巨大沙丘,可是只要看看位於最頂尖處的帝王將相,仍常感不足,便知一定在某一方面出了岔子,又或是人性一個不可縫補的缺憾。

  又聯想到沙丘隨風勢不住變化,甚至被夷平,正是現實情況的反映。

  龍鷹清楚人雅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不要看她表面柔弱易碎,卻有顆堅定的心。軟語求道:「乖人雅說出來讓為夫聽吧!」

  正如武曌昨晚說的,人生是一場永遠打不贏的仗,因為於她來說,自婠婠收她為徒的一刻,她便踏上開赴戰場的不歸路。那不單是魔門與包括朝廷在內的白道的戰爭,且是對男尊女卑的社會徹底的顛覆和反動,更將宗教變成政治工具。

  人雅輕輕道:「你這人哩!令人家太難為情了。」

  龍鷹道:「人雅提醒老子的事,老子至少和人雅幹了一千次,還有什麼好害羞的?」

  人雅「噗哧」笑道:「哪來一千次這麼多,鷹爺最愛胡說八道。」

  龍鷹來個軟硬兼施,恐嚇道:「再不說出來,老子便在這裡和人雅干第一千零一次。」

  人雅明知他在虛言恫嚇,也大吃一驚道:「不可以!」

  龍鷹停筆,斜瞅她一眼,目光回到補上註解的抄本上,心中湧起滿足的感覺。有情男女間最大的樂趣,就是微不足道的任何一事,也可變成打情罵俏的主題,且是其樂無窮。

  「愛」確可成為人生不足的解藥。

  另一個出路或許是宗教信仰。不過以席遙的經驗來看,他需要的,並不是虛無的思想,而是實質的宗教經驗,當他從這一世的輪迴醒轉過來,一切都不同了。

  可以想像當年三佩合一,仙門開啟,對孫恩和燕飛兩個目擊者帶來多大的震撼,比佛祖或李耳重生,向他們說足十天十夜佛法、道法的威力要大上千萬倍。

  這是宗教式的經驗,就是我們的世界並不止於眼前牢不可破的現實,不止於生老病死,而是有無盡的可能性,玄秘美麗。

  女帝形容得很精采,仙門不僅開啟了外在世界的一道門,也開啟了心內的一道門。天地再非以前的天地。正因仙門的超乎現世,才能使龍鷹更珍惜和掌握眼前的一切。

  在連串事件的引發下,龍鷹從蓄意逃避,到面對,並作出深思。

  龍鷹目光回到人雅身上。

  剛好人雅在偷望他,接觸到他的目光,慌忙避開。

  遙遠的過去回來了,一切如舊。

  他是第一次踏足御書房,坐在這個位置,人雅仍是上陽宮最美麗的小宮娥,為他磨墨。

  人雅玉頸染滿紅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清姐和麗姐在中庭等人家呢!」

  龍鷹不容她岔開去,道:「為夫在聽著哩!」

  人雅跺足嘆道:「又說在辦正事,為何聽筆?」

  龍鷹擺出無賴款兒,道:「人雅不說,老子不寫。聖上駕臨也是如此。」

  人雅終於屈服,柔情似水的香唇輕吐道:「啟稟鷹爺,榮公公吩咐人雅,若鷹爺要人雅侍寢,人雅不得拒絕。」

  龍鷹「呵」的一聲道:「還以為人雅想的是別的事,原來是有關這方面的。」

  人雅大嗔道:「你不是好人來的。」

  又低聲道:「人雅在提醒壞人呵!」

  龍鷹立告神魂顛倒,探手往她摸去,人雅笑著避開,就在此時,御書房外傳來「萬歲」之聲。

  武曌到。

  武曌將跪拜地上的人雅扶起來,見她仍是臉無人色,愛憐的道:「雅兒不用害怕,來!朕有好東西給你看。」

  牽著她的手,朝龍桌走去。道:「龍先生一起過來。」

  看著人雅步履不穩,跟在兩人身後的龍鷹真怕她癱軟地上。由此可見女帝的威勢,即使她特別鍾愛的貼身婢女,亦怕她怕得要死。而他也是唯一一個明白武曌對人雅有特殊感情的人。

  女帝抵達龍桌的這一邊,放開人雅的手,笑道:「龍先生抱著人雅。」

  人雅駭然道:「不用呵!」

  龍鷹移到人雅身旁,探手挽著她的纖腰。笑道:「聖上有什麼好東西給我們看呢?」

  武曌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放在龍桌上,打開。

  人雅「呵」的一聲叫起來。

  盒內裝著上、中、下三件玉珮。上和下合起來是個中空的圓環,分別飾以代表天空的雲紋和代表大地的山川紋,中間一個圓如滿月,光滑潤澤,沒有任何紋飾。

  不論打磨和紋雕,均出自一流巧匠之手,玉質更不用說,光是三佩本身,已是價值連城。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玉是藍田的水蒼玉,始皇曾以此種玉石製成玉璽,由宰相李斯雕刻篆文,乃玉中極品,冬則溫潤,夏則冰清。玉之美者為球,次美者為藍,但皆為上品。藍田之名,正是『美玉之鄉』的意思。你們眼前所見的正是球玉。朕本想製成三套,但因材料不足,故兩年來只得兩套。一套由朕保留,另一套送給人雅,當是朕欠她的嫁妝。」

  人雅又驚又喜,要跪下拜謝,卻被武曌阻止。

  龍鷹明白過來,三年前法明從長安回來,將仙門之事轉告她,她便找得有關天、地、心三佩的圖樣尺寸,令巧匠複製出來。尚未做起的一套,該是想賜予法明。

  武曌道:「一切依足原玉的大小製作。朕曾看過十多個不同版本,當中該以漢末載於道門典籍的版本最準確。」

  又道:「龍先生有何感覺?」

  龍鷹皺眉思索,笑道:「人雅的心兒愈跳愈快,聖上可否賜准她到中院與姐妹們相聚呢?」

  武曌啞然笑道:「賜准!」

  人雅是名副其實的獲得皇恩大赦,一聲「謝主隆恩」,腳步浮浮逃命似的去了。

  武曌目光落在他處。

  龍鷹道:「是否尺寸有誤呢?心佩怎都差一點點才能嵌進天地佩間去。」

  武曌微笑道:「此正為一直沒有人能令三佩璧合的主因。」

  龍鷹道:「真的有可能將真氣注進佩內去嗎?」

  武曌道:「告訴朕,邪帝能感受到來自敵兵的殺氣嗎?」

  龍鷹點頭道:「的確如此。少帥的井中月,便具有很重的殺伐之氣。以前沒有對此深思,現在給聖上提醒,果是耐人玩味。」

  武曌道:「朕對向雨田的批注是迫不及待哩!更回味以前與邪帝分頭作業的美妙感覺。坐下再談。」將錦盒蓋上,送入龍鷹手裡去。

  工作至正午,完成三章的批注,這才離開御書房。

  武曌於半個時辰前返宮城去,三女趁機會溜進來伺候他,打情罵俏,大家不知多麼高興。早在進御書房前,他已請李公公派人到國老府打聽小魔女船抵神都的時間,送三女回甘湯院後,曉得她們主婢要到黃昏才回到神都,見尚有時間,陪三女吃午飯後,往訪婁師德和張柬之,安排遠程偷襲「賊王」邊遨的軍事行動,又處理了令羽的調配。現時他和武曌的關係空前良好,只要是他想出來的東西,女帝均照批不辭。

  可是天才曉得如此關係,可以維持多久?

  在中書省門外,給上官婉兒的馬車截著,龍鷹登車坐到大才女身旁。

  馬車開出。

  龍鷹順口問道:「到哪裡去?」

  上官婉兒不經意的道:「帶你去見一個最想見你的人。」

  龍鷹道:「梁王?」

  上官婉兒淡淡道:「梁王見你幹什麼?你已說服了他,解決了他武氏家族最迫切的問題,他當然感激,卻沒有急需見你的理由。」

  寥寥數句,已將武三思刻劃入微。武氏子弟怎會真的感激他?所有外人均被他們視為鞏固權力的工具,沒用時棄之而不惜。這種心態正是暴發戶的心態,而他們卻是政治的暴發戶,對權位的慾望貪婪妄求,沒有止境。

  龍鷹朝窗外瞧去,道:「太平公主!對嗎?」

  同時心中叫苦,他與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的關係都是複雜曖昧,說話態度的拿捏,使人頭痛。

  上官婉兒挨過來挽著他手臂,輕柔的道:「龍大哥憑什麼說服梁王呢?」

  這兩日來他不住思索人生在世的問題,此刻則感到自己的人生,可能只是無休止地回答不同的問題,且多數問題不能實話實說。道:「很簡單,光是東宮的解禁,已令梁王有足夠的警覺,明白大氣候的轉變。」

  上官婉兒道:「那龍大哥又是如何說動聖上解除東宮的禁制呢?」

  龍鷹微笑道:「說服她的不是我而是胖公公,任何事既有開始,便有完結,然後是另一個新的開始,這叫天道循環。至於胖公公究竟向聖上說過什麼,恕小弟無法作答,因為不知道。」

  上官婉兒道:「胖公公因何肯這樣幫你的忙?不要告訴婉兒,胖公公是忽然心血來潮的去找聖上說話。自龍大哥從南方來神都後,胖公公一直立場堅定地站在龍大哥的一方,照顧得無微不至,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龍鷹啞然笑道:「婉兒在審問小弟嗎?」

  上官婉兒撒嬌道:「婉兒想弄清楚嘛!」

  龍鷹拿她沒法,笑道:「這方面怕要問胖公公才清楚,人與人間的關係很奇怪,或許是一見投緣,又或許是命中注定,誰可分辨?」

  上官婉兒嗔道:「早知你不會說,與你有關的事總是神秘兮兮,到今天仍沒有人清楚你的出身來歷,且成為朝廷的禁忌。」

  又道:「聖上當然清楚,胖公公也知道,還有國老,否則他怎肯讓你接近他的寶貝女兒?」

  龍鷹不解道:「既然曉得老子的出身是禁忌,因何婉兒忽然查根究柢,窮追不捨?」

  上官婉兒伏入他懷裡去,癡纏的道:「人家是你的女人嘛!當然想清楚所屬男人的事。至於你在外面如何拈花惹草,婉兒不聞不問。管不來呵!」

  她祭起溫柔手段,龍鷹立陷下風,說不出狠話。但願她騙自己的手段永遠不出漏子,讓他們間的關係繼續保持愉悅。

  人與人間最不幸也是最幸運的事,就是看不到對方腦內想的東西,因而不用「袒裎相對」,毫無掩飾地看到人性陰暗一面。故而凶殘的惡獸,可偽裝為馴服的綿羊。

  龍鷹此時的心神,全繫於小魔女主婢身上,對與上官婉兒不盡不實、近乎爾虞我詐的關係,實在提不起興趣。道:「有些事,上官大家不知道比知道好。何時讓小弟欣賞大家的詩作呢?」

  上官婉兒喜孜孜的道:「婉兒當然無任歡迎,今晚如何呢?」

  龍鷹暗罵自己多嘴,說話不經腦袋,小魔女回來後,他怎可能分身?道:「今天不行,這幾天看看吧!」心忖雖然沒人管他,自己卻要管好自己,否則將疲於奔命,樂事變苦差。

  上官婉兒坐直嬌軀,目光投往窗外,道:「到哩!」

  馬車放緩。

  上官婉兒肅容道:「婉兒已為龍大哥打點了王庭經的問題,並會為王庭經擋著梁王的查詢。但龍大哥可以告訴婉兒嗎?為何聖上指定要龍大哥隨梁王到房州去,還要借用王庭經的身份?」

  又壓低聲音道:「是否有迎接廬陵王回來的密令?」

  馬車停在大門的石階前。

  龍鷹湊過去在她香滑的臉蛋親一口,道:「最不想到房州去的人正是小弟,上官大家問我,小弟去問誰?」

  車門拉開。

  龍鷹笑嘻嘻的下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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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空前危機

  龍鷹看得目不暇給,神為之奪,充盈久別重聚的滿足和愉悅。

  小魔女和青枝回到小樓,打開行囊,將衣物用品安置回原位,忙得團團轉,興高采烈,吱吱喳喳的像兩頭知還回巢的彩雀,不住說話,東摸西摸,又向他頻送媚眼秋波,還有意無意的走近他,讓他可得逞親熱。

  「青枝你看到大混蛋嗎?當足自己是大爺,攤著雙手坐在一旁,只懂用眼睛佔我們便宜。」

  青枝正將一疊衣物,逐件折得整整齊齊的,放進樟木櫃去,聞言「噗哧」笑道:「小姐真善忘,剛給姑爺摟得坐到腿上去,動嘴動手,怎止於只用眼看?嘻嘻!」

  小魔女別頭送龍鷹一個媚眼兒,嬌聲嗲氣的道:「有嗎?為何本姑娘沒有半點感覺呢?」

  龍鷹看得心癢難耐,只恨岳丈大人正等著他們吃晚飯,令他沒法以行動回應她的挑釁。挨到椅背,伸個懶腰道:「呵!原來剛才的蕩女另有其人,不是我的小魔女大姐。」

  小魔女正將神山之星放到玉枕旁,低罵一聲「死壞蛋」,又忍不住與用肩頭撞她的青枝,笑做一團。

  小樓外夏雨綿綿,樓內燃亮燈火,被兩女的歡笑聲填個滿溢,溫馨安詳。

  龍鷹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動人滋味。她們主婢層出不窮的嬌姿美態真是令他百看不厭,心迷神醉。小樓上的繡床妝台、桌几櫃椅,乃至任何一物,落在他眼中,均有種超乎平常的美麗和意義,與她們的笑語和燈光融渾起來,化為人間仙境。

  小魔女忽然押著青枝直抵他身前,喘笑著道:「輪到這丫頭來受難哩!」

  龍鷹兩手閃電探出,分往小魔女和青枝的蠻腰摟去,前者一個閃身,險險避過,只青枝被他摟個結實,「嚶嚀」一聲坐到他大腿上。

  小魔女退避三舍的閃往一角,向龍鷹扮個可愛至極的鬼臉道:「你當本姑娘仍是三年前那個任你魚肉的弱質女子嗎?現今你只是個給本姑娘試劍的小嘍囉。明天你便曉得本姑娘的厲害。」

  龍鷹嘻皮笑臉的道:「何用等到明天呢?今晚我和大姐即可比試較量,看看大姐的花拳繡腿進步了多少。」

  小魔女跺足嗔道:「死龍鷹!我要殺了你。」

  龍鷹看看被他摸得臉紅耳赤,沒法說半句話的青枝,聳肩裝出個滿不在乎的無賴款兒,道:「親完青枝再來看你移形換影的逃跑本領。」

  小魔女化嗔為笑,瞄他一眼道:「恩將仇報!人家送個丫頭讓你放肆,仍要說話不饒人。你有……仙兒不說了。」

  龍鷹的心融化了,愛憐的道:「大姐到小弟身旁來。」

  小魔女不依道:「來幹什麼?」

  青枝不堪刺激,顫聲道:「姑爺饒了小婢吧!」

  小魔女大樂道:「看你這丫頭以後還敢說我嗎?什麼動嘴動手?你才是給他動嘴動手。」

  龍鷹一雙手停止活動,向小魔女道:「法不傳二耳,快給為夫乖乖的過來。」

  狄藕仙鼓著腮兒朝他走過來,道:「過來便過來,仙兒怕你嗎?」

  青枝乘機脫身。

  龍鷹大訝道:「枝兒也大有進步呵!以前給老子摸幾下,便站也站不穩。」

  狄藕仙坐到他腿上去,雙手摟著他頸項,道:「鷹爺猜猜看,為何青枝這大懶蟲忽然肯勤力學武呢?」

  青枝大窘道:「姑爺、小姐,青枝到樓下執拾東西呵!」說完一溜煙的逃往樓下去。

  龍鷹吻小魔女香唇,話從心底泉湧而出的讚嘆道:「仙兒不但豐滿了,還長高了兩寸,且多了種沒法形容的獨特氣質,迷死人不賠命。」

  狄藕仙嬌癡的道:「人家快二十歲哩!快說!看你有沒有守諾言。」

  龍鷹拍拍她香臀,道:「老子一見岳父大人,立即當眾提親……」看著她黑白分明、烏溜溜的眼睛不住睜大,忙道:「嘿!記錯了,是偷偷提親。」

  小魔女向他皺皺鼻子,道:「算你哩!噢!現在是說正經事呵!不准碰仙兒。」

  龍魔給她迷死了。

  現在的小魔女,不但比以前更嬌嫩欲滴,色可傾城,且嬌艷裡內蘊清新脫俗的特質,天真爛漫的少女神韻中又隱含成熟的風情,教他更難以抗拒。

  小魔女嗔道:「有什麼好看的,未見過女人嗎?還不快說?」

  龍鷹道:「你爹當然是一口答應,還說我們可隨時洞房,但成親卻要等待時機。」

  小魔女忍俊不住的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爹怎會這麼說?」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不信待會可以一起問他老人家。」

  小魔女撫他臉頰,細審他的神情,喃喃細語道:「竟是認真的,你這混蛋,是否將我們的秘密向爹招了出來呢?」

  龍鷹苦著臉道:「你爹說你將應該說的和不應該說的,全告訴了他,小弟入世未深,不虞有詐。呵!」

  小魔女在他的頸上狠噬一口後,笑臉如花道:「不認不認還須認,說了也好,讓他曉得自己的女兒落入無賴流氓之手。嘻嘻!今晚你可留在小樓過夜了,弄大了肚子也不怕。」

  龍鷹呆瞪著她。

  小魔女叉腰道:「看什麼!還沒看夠嗎?」忽然又摟他個結實,獻上熱吻。

  神魂顛倒間,青枝奔上樓來。

  兩人繼續纏綿,天掉下來都不管,怎會避忌?

  青枝嚷道:「榮公公來了,說聖上有旨,姑爺要立即入宮見駕。」

  龍鷹心中一震,曉得有非常嚴重和緊急的事發生了。

  上陽宮。仙居殿。

  踏入主堂,龍鷹愈發感到事不尋常,不單胖公公來了,還有一個龍鷹做夢都沒想到會在宮內遇上的人--「僧王」法明。

  榮公公送他到門外,立即退走,整個仙居殿大小院落都杳無人跡,顯是伺候武曌的太監宮娥,避往隔鄰的化城院或甘露殿去。與會的四個人,等於現存的魔門,確只是剩下他們四個人仍然活躍。其他派系該仍有餘生者,像花間女般,可是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是魔門的人,又或隱姓埋名,永遠不提及自己出身的門派。

  武曌居中靠北而坐,法明和胖公公分坐兩旁。女帝鳳目生煞,神情肅穆;法明寶相莊嚴,神氣內斂。不見三年,其魔功又見精進。胖公公亦收起平時常掛著的笑意,只向進來的龍鷹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武曌道:「坐!」

  龍鷹在胖公公下席坐下。

  凝結了般的氣氛,形成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沉重。

  武曌沉聲道:「僧王收到一個消息,不但關乎我聖門的榮辱,亦直接影響天下蒼生,故漏夜來見朕。」又歉然道:「朕清楚邪帝難以分身的情況,可是由於事關重大,不得不急召邪帝,希望邪帝明白。」

  胖公公插言道:「《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再次出世了。」

  龍鷹一頭霧水的道:「是什麼東西來的?」

  法明一副得道高僧的神氣模樣,低宣一聲「阿彌陀佛」,不慍不火的悠然道:「《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是大明尊教的鎮派經典,便像《天魔策》之於我聖門,是思想、信念和武功心法的來源。此教在隋末唐初,曾盛極一時,在塞外尤為活躍,與我聖門關係不錯,後來因事開罪了『邪王』石之軒,該教領袖之一的『善母』和數十弟子,被石之軒一夜之內殺得一個不留,而另一領袖亦喪命於徐子陵之手,只餘數人能活著離開中土,自此大明尊教雲散煙消,湮沒江湖,此經亦不知所終。有傳此經落入隋室遺冑『影子刺客』楊虛彥之手,可是楊虛彥飲恨於『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曾派人遍搜楊虛彥遺物,卻沒有發現。」

  龍鷹不解道:「既然非是我門之物,我們因何如此重視?」

  武曌道:「半年之前,長安獨孤家的獨孤善明,花了五千兩黃金從一秘密來源,購得《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本來此事極端秘密,可是獨孤善明怕被騙財,在交易前請對方抄下隨意挑選的五頁,予有資格的人看,以辨別真偽。」

  龍鷹眉頭緊蹙的道:「誰人有此資格?」

  法明微笑道:「其中一人正是本王。獨孤善明親來見我,不說出處來源,只求本王給出一個評價。本王看完後,告訴他這肯定是一種早已絕傳的厲害武功,獨孤善明千恩萬謝的大喜而去,本王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直至獨孤善明全家遇害的消息傳來,方生出警覺。」胖公公道:「邪帝或許不清楚獨孤善明的武功家底,所以只當是普通謀財害命的騙局。

  獨孤閥乃隋朝四大世閥之一,與李閥、宋閥和宇文閥齊名於世,家傳武功固是非同小可,他本人更是嗜武如狂,隱為當今獨孤世家的第一人,在長安亦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加上他愛招攬江湖上武功高強者,所以長安府第內稱得上一流高手者,至少有七、八個之多。可是在一夜之間,府內二百二十人,上自獨孤善明,下至婢僕巡犬,竟沒有人能逃過毒手,脫圍逃出。情況有點像『邪王』石之軒屠殺大明尊教的重演。」

  武曌雙目殺氣劇盛,道:「我們要多少人才辦得到同樣的事?」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沒有驚動鄰宅的人嗎?」

  法明道:「獨孤善明的大宅位於永安渠之旁的布政坊內,地近皇城,鄰近全是達官貴人的府第,竟沒有人聽到慘叫或打鬥的聲音。初時還懷疑兇手用毒,但建安王檢查死者,發覺下手者武功各異,顯示在令死者致命的傷勢上,且絕對不類中土的內功心法。高手當是來自中土之外。」

  建安王便是武攸宜,現為京畿道節度使兼長安總管,武曌還使他出任左羽林軍大將之職,現時在武氏子弟裡,武三思外便數他官職最高,皆因他曾打過一、二場小勝仗。

  法明道:「血案不但轟動長安,弄至人心惶惶,還傳遍江湖,可說直衝著我大周皇朝而來。建安王立即飛報聖上。」

  武曌道:「朕感到事不尋常,當時仍不知道有《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牽涉其中,只想到天下間,只有兩個勢力有此實力。」

  法明苦笑道:「一個是大江聯,另一個就是我這被師姐懷疑的可憐師弟。長話短說,本王奉聖上之命,秘密走了一趟長安,見到獨孤善明的親兄獨孤善亮,原來善明拿出來的五千兩黃金,其中二千兩是問他借的,故他也知道點來龍去脈。向善明兜售《根源智經》者,是來自大食卻自稱是古波斯人的行腳商。此人還向善明透露他的父親是大明尊教的人。」

  龍鷹記起波斯已被大食國滅掉,點頭道:「此事確非常古怪。」

  法明道:「本王窮三天時間,檢查每一具屍體,得出結論,就是兇手在十三至十五人間,來自不同的武技傳承,如若本王陷身他們的圍攻裡,即使以本王的『不碎金剛』,恐仍沒法突圍逃走。」

  龍鷹失聲道:「有這麼厲害?」

  武曌道:「大明尊教要向我們報覆滅教之仇了。」

  胖公公分析道:「獨孤善明是因他的嗜武如狂,加上家世地位,又居住於西都最繁華的區域,故成了敵人的目標。除本門其他派系外,就數大明尊教最熟悉我們。如果我們所料不差,對方使的是引蛇出洞之計,衝著我聖門而來,更從我們將兩派六道連根拔起,隱隱猜到我們的身份來歷,只是苦無證據。」

  龍鷹終於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如此可怕的一群高手,兼之是有備而來,計劃周詳,一旦讓其掌握證據,揭破女帝與魔門的關係,可不是說笑的。其後果可能比武氏子弟當繼承人更不堪。

  道:「這種事,怎可能有證據呢?」

  法明道:「除驗屍外,本王還使人查過與聖上武家有關連的人,的確有幾個清楚當年情況的長者神秘失蹤,到現在仍沒法尋回來。」

  武曌大怒道:「朕要將這批膽大包天之徒,全體處死,一個不留,那本鬼經便給朕燒了它。」

  胖公公道:「聖上千萬勿要動氣,對方這招叫『投石問路』,逼聖上派出本門高手去對付他們,只要有人質落入他們的手上,可證實他們的猜測。現在我們正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淪於被動,而聖門則只有我們四個人,任何輕舉妄動,不單牽連到我們得來不易的帝皇霸業,更關係到聖門的生死存亡。」

  武曌回復冷靜,道:「公公有何妙法?」

  胖公公道:「這已非官府能管得到的事。哼!江湖事江湖決。如此一批高手,怎肯甘心蟄伏?一計不成定會出另一計,逼我們不得不出手。我認為只要邪帝親自出馬,定可殺對方一個人仰馬翻。」

  武曌皺眉道:「只得邪帝一人,不嫌實力單薄嗎?」

  胖公公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邪帝勝在能化身為另一人,如此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事半功倍。」

  武曌向法明道:「僧王也有化身之術。」

  法明欣然道:「給我一晚時間便成,保證除體形外,其他都可瞞過任何人。」

  朝龍鷹笑道:「能與邪帝並肩作戰,是法明的榮幸。」

  武曌向龍鷹抱歉的道:「事非得已,不得不請邪帝辛苦一趟,仙兒剛回來,朕又要將你從她身邊拿走,朕也知是不近人情,只恨再沒有另一個選擇。」

  龍鷹駭然道:「難道要明天出發嗎?」

  武曌苦笑,朝法明瞧去。

  法明合十道:「明天正午,法明在伊水之濱恭候邪帝大駕,用雙腳走路比較方便。」

  龍鷹做夢都沒想到會與法明攜手去做某件事,還有什麼好說的,點頭答應。

  胖公公頭痛的道:「邪帝有什麼可瞞過任何人的借口呢?例如國老。」

  武曌道:「說是奉朕的命令,出使到吐蕃去吧!不過務要請國老嚴守秘密。」

  龍鷹痛苦的道:「那肯定不但小魔女要隨小民去,人雅她們都不肯放過我。」

  胖公公哈哈一笑,道:「公公想到哩!」

  三人目光往他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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