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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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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21 01:21:44
三二零章 小常飛肘

     張尊堯悠悠醒轉的時候,秦林還在裝腔作勢的抱怨常胤緒:“小侯爺忒也孟浪,張千戶是兄弟我的頂頭上司,你把他打成這樣,兄弟面上總有些不好看。 ”

     常胤緒白愣著眼睛,扯著喉嚨嚷嚷:“若不看秦大哥面上,就打死這幾個鳥人!仗著宮裡沒卵子的慫貨,也敢在俺們懷遠侯府眼皮子底下撒野什麼玩意兒!”

     聽得是懷遠侯府的小侯爺,張尊堯吃了一驚,差點兒沒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內廷宦官最怕的是誰?既不是內閣閣老,也不是瘋狗言官,偏偏就是這群大明朝開國就有的武勳親貴。

     太監再大,那也只是皇帝的家奴,可勳貴們祖上要不是和洪武爺一塊兒出生入死的老弟兄,要不就和皇家累世聯姻。

     像永樂爺的徐皇后出自魏國公徐家,武清伯李偉是當今慈聖李太后的親爹,各府互相之間又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勳貴皇親是皇帝的朋友、弟兄、賓客、親戚,太監不過家奴而已,還能蓋過人家?

     現在勳貴們雖被文官擠出了外朝,在朝堂上的發言權大大降低,出了嚴嵩、高拱、張居正等幾個拿權的首輔,太監裡面也時不時的冒個權宦出來呼風喚雨,像什麼劉瑾、王振。可最多也只能風光十年二十年,不像勳貴皇親與國同休,權勢富貴代代相傳。

     正德年間的權閹劉瑾,號稱“立皇帝”,連馮保都不敢和這位老祖宗比,更別提張鯨了;可劉瑾一輩子動的文官武將不少,偏偏就不敢動勳貴皇親一根手指頭!

     想到這些,張尊堯也只得含羞忍恥,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哎喲,張千戶您可醒了,”秦林假惺惺的來攙扶,還裝模做樣的叫:“真是對不住,剛才沒看見您老躺在地上,不小心踩了一腳。倚紅、偎翠,快拿熱水手巾來,替張千戶擦擦!”

     兩名模樣出挑的紅倌人應了一聲,沒有立刻去拿手巾,而是望著張尊堯吃吃的笑——這位張千戶衣服被扯破、頭髮披散、打得鼻青臉腫,倒也罷了,臉上正中間老大一隻鞋印子,卻不是秦林秦長官使的壞?

     “不、不用了。”張尊堯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憋出這幾個字,臉已漲得通紅。

     常胤緒兀自不罷休,指著他鼻子罵道:“丫的什麼玩意兒,對著俺秦大哥嘰嘰歪歪,莫要惹火了小爺,把你這賊廝鳥丟到秦淮河底餵王八!”

     常小侯爺非但是出身武勳親貴,還是南京遠近聞名的渾人、從來不講道理的夯貨。張尊堯若是和他衝突起來,莫說外人不會站在他這邊,恐怕就連親叔叔張鯨都要皺著眉頭說,“你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地和那無事生非、一戳就跳的呆貨鬥起來?”

     所以張尊堯也只好忍氣吞聲,裝作耳朵聾,不和常胤緒的搭腔,指揮校尉們把橫七豎八躺倒的手下扶起來。

     鹿耳翎剛醒過來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兒,哎喲哎喲叫喚著,大驚小怪的道:“什麼人敢毆打天子親軍?豈不是造反了麼?”

     “小爺打的就是你!”話音未落,常胤緒隨手一甩,什麼東西脫手而出,好死不死的竟直奔鹿耳翎面門而來。

     那東西撞在臉上,一股大力擊得鹿耳翎後腦勺狠狠磕到地板上,立刻痛徹骨髓。

     油膩膩的蹄膀帶著湯汁滾到旁邊,原來剛才常胤緒把左手一直抓著的蹄膀擲到了鹿耳翎臉上,砸得他眼冒金星且不說,滿頭滿臉都是湯汁油水,膩刮刮的直犯噁心。

     旁人見了卻是好笑得很,懷遠侯府的家將一個個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醉鳳樓有個紅姐兒把手巾一揚,掩著嘴吃吃的笑道:“都說常小侯爺待朋友,果真是沒得說,先請鹿長官吃過了老拳,這又叫他吃豬蹄膀,只不知鹿長官吃不吃得消?”

     “吃不了兜著走。”有個調皮的姑娘接口來這麼句,登時姐兒們個個笑得花枝亂顫。

     打狗還看主人面,何況主人也被飽揍了一頓,張尊堯氣得五內俱焚,往鹿耳翎屁股上重重踢了腳,沒好氣的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滾!”

     是讓鹿耳翎滾,張尊堯自己也藉此蓋臉,跟著一塊溜了,他手底下的親兵校尉更是抱頭鼠竄。

     南京千戶所的那二十名校尉則欲走不走,神色尷尬的看看秦林,人人臉上有不捨之色:唉,要是咱千戶不是張尊堯而是秦長官,那該多好?

     裡頭有個叫毛冬瓜的,更是嘴唇囁嚅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諸位弟兄,張千戶畢竟是上官,面子上總要多擔待幾分。”秦林嘿嘿壞笑著,沖他們眨眨眼睛。

     校尉們知道秦長官心頭對自己並無芥蒂,立刻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朝他拱拱手,這才追著張尊堯離開。

     ……

     這齣戲自是秦林和常胤緒做出來整治張尊堯的,等錦衣衛眾人離開,醉鳳樓裡面頓時哄堂大笑。

     “秦大哥,兄弟算服了,”常胤緒換了副面孔,笑嘻嘻的豎起大拇指:“俺懷遠侯府和魏國公府累世掌兵,那些個京營兵將畏威懷德,也不過剛才那樣子;秦大哥來南京這才多久?剛才那些錦衣校尉對你,可是打心眼裡敬服呀!”

     “不過是辦事公平,賞罰分明,大家有好處撈,這三條罷了。”秦林倒不覺得有什麼。

     常胤緒睜著怪眼像不認識秦林似的把他看了又後嘆道:“說的簡單做著難,秦大哥剛才說的三條,俺祖上開平王也說過,不過他還說了,'能真正做到這三條,就可率十萬眾橫行天下,所向無敵'!”

     “行啦行啦。”秦林白了他一眼:“誰說你是個渾人?我看老兄精明得很,至少牛屁神功已臻化境,可以橫行天下、所向無敵。”

     “俺說的是實話嘛,”常胤緒咧著嘴傻笑,又道:“從中山王和開平王算起,徐大小姐論輩分是俺姑,將來大哥要娶了她,就是俺姑大爺,我能不拍拍姑大爺的馬屁嗎?對了,聽說你們當街打起來了,怎的,打是親、罵是愛?”

     秦林翻翻白眼,不想和這渾球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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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章 李時珍的誤會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秦林一路哼著歌,輕鬆愉快的往家走,覺得醉鳳樓廚子特製的蜜汁肘子味道不錯,還特地打包帶了兩隻——當然不是常胤緒用來砸鹿耳翎的那隻。

     剛走到自家大門口,就看見陸遠志胖臉上堆滿賤笑,格外的猥瑣下流齷齪淫蕩。

     “蜜汁肘子,醉鳳樓特製的。”秦林壞壞的把食盒舉起來,“老實交代,分你一隻;不老實,全扔進秦淮河餵魚。”

     陸胖子立刻不笑了,賤笑著就去拿食盒:“哎喲我的哥,你這要弄出人命的,醉鳳樓的蜜汁肘子能讒死個人咧!”

     秦林不為所動,把陸遠志胖乎乎的手狠狠一打。

     胖子無計可施,只好苦著臉道:“太師父和小師妹剛從惠民藥局回來,老爺子黑著張臉,把我和老牛捉著問長問短,現在正坐在廳上等你回來呢!至於問的是些什麼,秦哥你進去就知道了嘛。”

     秦林瞪了一眼,假作要把食盒遞給胖子,卻突然往後一拋,只見身軀臃腫的胖子立刻化身天外飛仙,以餓狗搶食的優雅身姿飛身搶撲,上可九天摘星、下能海底撈月,毫無懸念的將食盒攬入懷中。

     靠,丫去當門將都有資格打世界杯了,銅牆鐵壁啊!秦林搖頭嘆息一番,只覺胖子生不逢時,若晚生四百年,國足斷斷不至於屢次遭遇黑色三分鐘。

     一邊慨嘆,一邊往裡走,果然李時珍和青黛坐在廳上,神色頗為焦灼。

     李時珍一生懸壺濟世,這醫家的行會組織惠民藥局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在他心目中是根深蒂固,從嶄州學醫開始就進局子拜過祖師爺黃帝和岐伯神位的,到老了更是有幾分拋不卻的眷戀之情。

     南京同行對槿黛女醫館隱隱存著排斥,李時珍總覺著不妥當,今天再一次前往拜會,從那些同行不鹹不淡的談話中,老神醫卻得到了幾個叫他心驚肉跳的消息。

     李時珍沒找到秦林,就趕緊到女醫館問孫女,結果青黛也不曉得詳情,老神醫立刻就慌了,早早閉了女醫館和青黛一塊回到家裡等秦林。

     青黛是一點兒也不慌的,在女醫仙純潔如水晶的心中,她的秦哥哥永遠都是無所不能到呀!

     少女手肘撐在桌上,白白嫩嫩的雙手托香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靜靜的等著她的心上人。

     這不,秦林還是邁著輕快的步子,笑瞇瞇的回來了嘛。

     青黛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撲到秦林身邊,將他的手拉起來,往他身上東看看、西瞅瞅,小嘴兒笑呵呵的:“哈,秦哥哥,讓青黛瞧瞧,有沒有少了一塊兒?你不知道,剛才爺爺都快急壞啦……”

     不管在外面經歷怎樣的腥風血雨,多麼嚴酷的生死之爭,只要看到青黛天真純潔的笑容,聽到她銀鈴般歡快的笑聲,秦林的心情就會像九月的天空那樣纖塵不染,陽光燦爛。

     礙著李時珍在場,不便作出更加親暱的動作,秦林只是輕輕拍了拍青黛的肩膀,然後朝上拱手問道:“侄削勞太世叔掛心了,不知太世叔究竟為什麼事情憂心忡忡? ”

     “咳咳。”李時珍捋了捋頷下鬍鬚,皺眉道:“剛才在惠民藥局,老夫聽人說魏國公保舉你開復原官的奏章,被江陵相國駁了回來?”

     秦林撓了撓頭,這裡面的曲折不方便和李時珍細說,像促成相府與五峰海商結盟,出海招撫、和真倭島津家作戰、杭州與海鯊會鬥智斗勇、天使封舟盡數被害等事情,只要說了一樣就沒個完,何必讓老人家為這些事情擔驚受怕?

     所以秦林只好回答有這麼個事兒。

     “江陵相國,不就是紫萱姐姐的爹爹嗎?”青黛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滿了迷惘,實在不明白紫萱姐姐的爹爹怎麼會把秦林的保舉駁下來。不過很快她就拍著手笑起來:“不做官也沒什麼啊,秦哥哥可以到女醫館幫忙了呢。”

     小丫頭期待的瞧著秦林,在她心目中,秦哥哥就是秦哥哥,做錦衣衛副千戶固然威風凜凜,可到醫館幫忙的話,不就每天能見面了嗎?那也很不錯呢。

     李時珍當然不像孫女那麼不諳世事,他很快想到了秦林過去結下的強仇大敵,以及許多別的事情,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青黛說的輕鬆,如果秦林失去了官位、權勢,恐怕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吧,到時候連槿黛女醫館能不能繼續開下去都很成問題呢。

     老神醫的憂慮又重了幾分,斟酌著問道:“秦林,老夫又問你,魏國公徐家保舉被駁失了顏面,是不是遷怒於你,聽說那徐大小姐當街打了你三記耳光?”

     呃~~秦林啞然失笑,他和徐辛夷打打鬧鬧也不只這一次了,大小姐就和男孩子似的瘋天瘋地,至於上次嘛,哪有傳言這麼嚴重?

     但男女授受不親,秦林也不能對李時珍說他和徐大小姐“打架”,連黑虎掏心、仙人摘桃這些招數都使過吧。

     於是只好摸著鼻子,嘿嘿乾笑道:“沒那麼嚴重吧,只是輕輕推了我一下,然後她就跑了,這兩天我去魏國公府求見,也沒見著,想是還在生氣。 ”

     “那有什麼呀,徐姐姐心胸最大方了。”青黛頗不以為然的努努小嘴,而且憑著直覺她也發現,徐姐姐雖然喜歡和秦林吵架,實際上卻是很好的朋友。

     李時珍哪裡知道這許多,他只道是徐辛夷因為魏國公奏章被駁回的事情,又對秦林變心了呢,所以老人的神色越發陰鬱。

     沉吟了一會兒,他眼睛直視秦林,懷著最後一個希望問道:“世侄削,老夫聽說本來是你提拔的韓長官掌著庚字所,現在新來個千戶,連庚字所所都被奪了去,新任的百戶官還是和你舊日有仇的那什麼鹿某人?這、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這個嘛……秦林嘿嘿壞笑著,又不知該怎麼和李時珍說了。剛才他領著常胤緒常小侯爺,把張尊堯和鹿耳翎打得豬狗不如呢,但這個和一向正派的老神醫說起來,肯定會被他當作頑劣不堪的典型吧。

     再者,和常胤緒跑到醉鳳樓裡面倚紅偎翠,雖然沒有真幹什麼壞事兒,總不好意思當著青黛說出來呀。

     “就、就算是吧。”秦林猶豫了一下,不過李時珍說的也沒錯,確實派了個新千戶,韓飛廉也辭了庚字所百戶,由鹿耳翎接任——只是原來各家酒館青樓賭檔交往庚字所的常例銀子,現在是直接交到他秦長官手裡。

     爺爺刨根究底,像是審問秦哥哥似的,青黛就有些不樂意了,跺著腳扯著爺爺白鬍鬚撤嬌:“爺爺真是的,韓大哥做不做百戶有什麼關係?爺爺啊,您把青黛都嚇到了呢,好像秦哥哥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沒、沒什麼。”李時珍強作鎮定拍了拍孫女的小手,整個人卻幾乎軟在了太師椅上。

     他也算半個官場中人,知道官場傾軋的無情、可怕,今天春風得意馬蹄疾,明天就樹倒屋塌猢猻散,孑然一身淒清苦楚,乃至遠流邊塞、闔家牽連,都是屢見不鮮的。

     秦林已被革職,還獲罪於權傾朝野的首輔帝師和世鎮南京的魏國公府,現在連老窩庚字所都被別人鳩占鳩巢,在李時珍看來,這明明就是要將秦林那點點微不足道的勢力一掃而光啊!

     “秦世侄孫。”李時珍挺直了腰,忽然變得一本正經,聲音也沉靜下來:“令祖與老夫本有婚姻之約,你也與青黛敲定了婚約……”

     “爺爺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青黛臉蛋兒紅紅的,偷眼看了看秦林,又趕緊垂下頭,兩隻腳尖兒互相搓著,芳心比蜜還甜。

     陸遠志和幾個管家侍女躲在外面,聽到這裡,有個管家失驚道:“莫不是李老先生聽得咱們主人前程黯淡,想要毀棄婚約?”

     “毀你個頭!”陸胖子把那人腦袋扇了一巴掌:“忒小看胖爺的太師父啦。”

     果然李時珍把牙一咬,毅然決然的道:“秦世侄孫,老夫本以為張、徐兩位小姐對你有意,以她倆的身份地位,無論哪位做正妻,青黛做平妻都還嫌高攀,自然無有怨言;但現在才曉得只是老夫一廂情願,張、徐兩家都和你鬧翻,乃至刻意為敵,世侄孫的前程怕是……今天惠民藥局的局董還勸我再擇剁婿,哼,老夫豈是華等趨炎附勢、將孫女攀結權貴之人?我兩家既已有婚約,便不消再三媒六聘,盡快擇個吉日,便與你二人完婚,若是、若是貶官遠流邊塞,也好、也好路上有個伴兒…………”

     老神醫說著說著眼圈都紅子,顯是觸動了傷心事,當年老友因幫他說話,被打出楚王府的一幕,歷歷在目啊。

     “切,哪兒有那麼嚴重?”青黛在爺爺身後吐了吐小舌頭,根本不相信秦林會到貶官邊塞的那一步,再說了,就算是真的貶去邊塞,她也不怕,反正和秦哥哥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可怕的啦。

     “咳咳。”徐文長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站在柱子後面,乾咳兩聲,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朝著秦林連連擺手。

     秦林微笑著抬起頭,和青黛目光相觸。

     少女心中小鹿亂撞,充滿柔情的雙眸只望在秦林臉上,靜靜的等著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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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章 得償所願

     “長者命,不敢違,秦林頗為感動的朝著李時珍深深一揖,老神醫在明知他“獲罪權貴、前程黯淡”之際,毅然命孫女下嫁,這份心意可是難得。

     在他心目中,雖與金櫻姬有過一夕之歡,那位女海賊王可不大像能老老實實待在男人身邊的角色;徐辛夷嘛,和男孩子差不多,大大咧咧的,有時候玩笑過頭擦槍走火,勁爆火辣的嬌軀也曾叫秦林鼻血狂流,但感覺上更像哥們兒;至於張紫萱,這位相府千金美艷絕倫又智慧超群,秦林更多是對她驚才絕豔的欣賞,感覺上實不如宜嗔宜喜的青黛那麼親近,而她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也叫人難以猜透她的心意。

     只有純潔可人的青黛,嶄州深山中的初見,宛如靜謐山林中的仙子沐浴著落日餘暉,便在秦林心頭刻下了不滅的印痕,在醫館中發下不離不棄的誓言,回憶又是那麼的醇香醉人……

     再抬頭起來,秦林便笑嘻嘻的瞧著青黛,有一種終於得償所願的感動。

     傲嬌小師姐芳心蓄滿了柔情蜜意,幸福無比,瞧見秦林那得意忘形的樣子,她又故意把小臉轉過一邊,抿著小嘴兒不去理他:好得意麼?爺爺讓我嫁給你,那就嫁啦,有什麼了不起?

     “好、好!”李時珍得了秦林應允,雖然曉得他前程不保,可小兒女親事已定,仍喜得老淚縱橫,立刻翻開曆書查看,“七天后就是宜婚嫁的黃道吉日,到時候與你二人成婚,老夫這樁心願便算有個結局啦!”

     秦林嘴上答應著李時珍,眼睛卻偷偷往小青黛玲瓏有致的嬌軀上瞟,咧著嘴壞笑,活像要吃小紅帽的大灰狼。

     女醫仙的嫩臉便有些掛不住了”扶著爺爺就往裡走,撅著小嘴埋怨:“爺爺幹嘛這麼著急呀,像是人家急著嫁給他似的……青黛要留在爺爺身邊嘛! ”

     “傻丫頭!”李時珍摸了摸孫女的頭頂,老懷甚悅,卻又對孫女婿的未來,帶著揮之不去的隱憂。

     ……

     這兩位剛離開,徐文長就唉聲嘆氣的走出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酒糟鼻子都給氣歪了。

     男子漢三妻四妾,也講個先入門為大,斷沒有先娶平妻再娶正妻的道理。秦林既先娶青黛,女醫仙便是正妻,後進門的最多也只能做平妻。

     張紫萱乃相府千金,徐辛夷是國公之女,身份地位僅下公主一等而已,絕對不可能給人做平妻啊!

     “秦長官啊秦長官,你曉不曉得。”徐文長拍著大腿,已是氣急敗壞:“願意娶江陵相府張小姐的青年才俊,什麼尚書嫡孫、侍郎公子還有新科翰林,可以從朱雀大街這頭排到那頭;巴望做魏國公府乘龍快婿的武將,一個東校場都站不下!”

     秦林無可奈何的摸了摸鼻子:“徐先生的意思是,我也要到朱雀大街排隊,或者也站到東校場去?”

     徐文長被氣得笑了起來,連連搖頭,又誠懇的勸道:“與國公府結親,榮華富貴與國同休,便在官場上立於不敗之地;和江陵相府聯姻,則有權傾天下的首輔帝師相助,平步青雲直如反掌之易。長官若喜歡李家女醫仙,以平妻待之,也不負美人恩重了。”

     “是啊是啊,娶張紫萱是青雲直上,娶徐辛夷是與國同休。”秦林呵呵的壞笑起來,裝模做樣的撓著頭,忽然反問:“且不論人家願不願意下嫁,先請徐先生說說,我到底娶哪個做正妻才好呢?”

     這……徐文長也跟著撓頭了,老頭子可不像年輕人講情情愛愛,他先考慮的是利益:論政治利益,眼下是張居正權傾朝野,但文官的權勢最多只有這一輩子,死後被人反攻倒算的也為數不少,秦林現在固然可以藉勢扶搖直上,將來卻難得說;論家族長久,是魏國公府與國同休,大明朝在一天便有魏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但武勳貴戚在朝堂上發言權不大,秦林是錦衣衛官員,並不能得到多少幫助。

     再者,一山難容二虎,這張小姐智謀機變,徐小姐脾氣火爆,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恐怕隨便娶哪個做正妻,另外一個都不會善罷甘休……

     實在是難以兩全其美啊!

     “要是長官能把那兩位都娶到就好了。”徐文長苦惱的撓著頭,忽然心頭砰的一動,想到了另外一種叫人難以相信的可能,頓時眼睛睜得老大,仔細觀察秦林的神情。

     這傢伙一臉壞笑,旁人甚麼也看不出來。

     連詭計多端的徐文長也百思不得其解了,揪著亂蓬蓬的鬍子自言自語:“不可能吧……長官這麼厲害?”

     ……

     “長官真是義薄雲天!”窗外,胖子和牛大力、韓飛廉同時把大拇弄一挑,自愧不如。

     李時珍不知道秦林所作所為,他們做弟兄的卻清清楚楚,秦林哪兒會被貶官遠流邊地?

     咱家這位長官是五峰海商與江陵相府締約的中保;是漕幫和五峰海商組建的商業帝國的掌舵人;提督市舶太監、東廠領班對他心悅誠服;荊王父子、應天府尹、京畿道、漕運總督和他傾心結交;副都御史、淅江巡按御史甘為門下走卒。外朝直通首輔帝師張居正,內廷通過張小陽交好司禮監秉筆掌內官監張誠……

     揮手撤布風雲雷雨,動輒攪起海上波瀾,秦林的潛勢力說出來怕不嚇死個人!

     這畢竟是等級森嚴的時代,秦林如此地位,娶張、徐之一做正妻,青黛做平妻,便是很對得起李家、對得起青黛了。現在居然肯娶青黛做正妻,陸遠誌等人當然不會從男女情誼來理解,只說秦林宅心仁厚,顧念舊情。

     牛大力笆斗大的腦袋不停的搖,甕聲甕氣的道:“恩公果然不是尋常人,俺老牛當初在嶄州和他見面,就覺著他挺了不起,嘖嘖,這麼念舊重情的,真是難得呀!”

     “那可不,”韓飛廉也十分感動:“跟著這位長官,咱這一輩子,值了!”

     耶,話最多的胖子怎麼不接口?兩人莫名其妙的往後看了看。

     我靠!胖子捧著隻豬蹄膀,啃得滿嘴都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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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章 惠民藥局

     秦林與青黛早有婚約,又有李時珍老爺子做主,便不再需要什麼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在自己府中緊鑼密鼓的籌備婚事。

     這兩天槿黛女醫館仍照常開業,每天到醫館來的女病人川流不息,停在醫館前面的香藤轎、錦帳車擺滿半條街。

     畢竟這是個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有個從醫生到護工全是女子、只接待女病人的醫館,那些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有了病都願意到這裡來。何況懸壺濟世的女醫仙還是《本草綱目》的編撰者之一,醫術直追老神醫李時珍呢!

     另外,秦林提供了創意,女醫館又開展了美容嫩膚、減肥塑身等一系列服務,任何時代女人們對美的追求都是無止境的,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們立刻趨之若鶩,爭先恐後的來照顧生意。

     一時間,女醫仙李青黛聲名大振,甲乙丙丁和十名護士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

     秦林和青黛的婚訊並沒有廣為傳播,所以叫前來就診的夫人小姐們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位嬌俏可人的女醫仙,總是在閒暇時分屢屢走神,瞧著天邊癡癡的傻笑?

     這種時候,她那略帶嬰兒肥的臉蛋就寫滿了幸福的憧憬,那種發自心底的喜悅,哪怕是最驕傲最高貴的豪門千金見了,也忍不住會生出幾分嫉妒呢:女醫仙記掛的,不知是怎樣一位風流才俊俏郎君?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

     任何新生事物對利益格局帶來的改變,都必然遭到既得利益集團的排斥,大到張居正的改革新政,小到南京城裡的小小女醫館,無不如是。

     南京惠民藥局,李時珍幾次三番前往,卻始終沒有得到熱情回應的地方,卻為槿黛女醫館的興旺而展開了商議。

     “諸位同行啊。”坐在主位的大夫約莫四十多歲,生得十分富態,不像個醫生,倒像個養尊處優的員外,他捧著蓋碗茶慢慢啜飲,憂心忡忡的道:“咱們南京杏林從來都是行得正、站得直,這女醫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咱們惠民藥局拿它怎麼看待,還請各位好生議一議。”

     下首七八位老老少少的大夫互相看了看,沒有人搶著發言。

     這時候各行各業的行會規矩極大,像漕幫、海鯊會、五峰海商這些沾著黑道邊兒的,壞了規矩那就得開香堂三刀六洞,甚至拿人頭來賠罪;大夫的惠民藥局、木匠的魯班會、裁縫的螺祖堂當然沒那麼狠,不過也絕非小可。

     南京城裡醫界的規矩打洪武爺算起有兩百年了,凡是洪武年間就行醫的人家,稱作“老郎中”,各家祖宗牌位擺在黃帝、岐伯兩位祖師爺神位底下,代代相傳。子弟出來行醫就是世家子名醫,年紀大了就做惠民藥局的局董,從高官顯貴到平民百姓都信得過他們的醫術。

     那些不被惠民藥局承認的大夫,便是遊方郎中,草台班子,信譽就差了許多,往往生意冷清,在城里站不住腳。

     現在坐在惠民藥局裡面議事的醫生,就都是老郎中家裡出來的,常被各家大官大府請去診療病患,診金收入頗為豐厚。現在各家顯貴的女眷幾乎都奔著槿黛女醫館去了,他們的生意自然冷清許多。

     要知道現而今的大官大府裡面,一個老爺就要配一群妻子妾室通房丫環,女眷的人數,遠比男主人多得多啊!

     可各位老郎中都憋著不說話,只拿眼睛瞅主位上的富態大夫——因為他們知道損失最大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這位惠民藥局現任的局董!

     何苦為別人火中取栗呢?

     富態大夫姓孫,乃是正牌的祖傳名醫,醫術頗為精湛,往往一帖奏效,所以別人都叫他孫一帖,久而久之,正名反而沒人叫了。

     這位孫一帖孫大夫醫術精湛,醫德可不怎地,診金要紋銀五兩,出診加倍,晚上急診再加倍,付不起診金的窮人病得要死跪在他面前,那也是萬萬不給瞧一眼的。

     換做哪家尚書侍郎的府中,哪怕是第十八房姨太太些微受了點兒風寒,半夜裡來叫,孫一帖也立刻從熱被窩裡爬起來,屁顛屁顛的趕去診治。

     所以這些年孫一帖著實賺了不少錢,又巴結討好南京的顯貴,做到了惠民藥局的局董。

     槿黛女醫館成立以來,各家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都往那邊跑,他孫一帖再會巴結討好也沒人來請了——既然兩邊醫術都能頂用,女眷當然願意讓青黛瞧病,不說女醫仙瞧著比這孫一帖順眼多了,就是那些個醋勁兒大的老爺,也寧願妻妾、女兒由女子來診療嘛。

     孫一帖的生意清淡起來,真如挖了他心頭肉似的疼,而李時珍到南京出版《本草綱目》,遲遲沒有回蘄州,更叫他寢食難安。

     在醫學造詣上,孫一帖自認也算杏林名醫,可翻看出來的這幾冊《本草綱目》,儘管極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承認李時珍的醫術遠勝過自己。

     那麼,李老兒是要留在南京嗎?他孫女就把達官顯貴府邸的生意搶了一多半,要是他又開起醫館來……

     孫一帖簡直不敢想下去了,所以前幾次李時珍到惠民藥局來和同行會面,他都藉故推諉搪塞,給予了極其冷淡的對待,現在又藉故把局裡的老郎中都召集起來,商議對策。

     “諸位,還是出出主意吧。”孫一帖朝同行們拱拱手:“咱們南京杏林被外地來這麼一丫頭片子搶了風頭,諸位臉上怕是也不怎麼光彩。”

     終於有個厚道些的老醫生遲疑道:“人家開女醫館,咱們雖然沒聽說過,但以前也有醫女、接生婆,這個似乎也相差不多……”

     “盧醫生說的什麼話!”一個瘦長的中年大夫反駁道:“那醫女與遊方郎中無異,接生婆更是低賤之輩,李時珍那孫女既然堂而皇之的開起醫館,就得按咱們南京坐堂行醫的規矩來辦!”

     “對嘛對嘛,馬大夫說的是。”孫一帖連連點頭,這姓馬的和他走得最近。

     盧醫生搖搖頭:“都是懸壺濟世,何分彼此?她一個女子有這般醫術,也是難得,老夫瞧了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更是頗有體悟……”

     所謂醫者妙手仁心,大部分老郎中雖對女醫館這個新生事物存著點兒本能的抵觸,但念在同行一脈、乃至對李時珍的佩服,都不願多生事端。

     孫一帖本想挑起南京醫界排外、守舊的情緒,拿惠民藥局來壓李時珍祖孫,可並沒有估計到大多數醫生並不像他這麼利欲熏心。同時李時珍《本草綱目》所體現的精妙醫道,也讓同行們又敬又佩,所以並沒有太多人跟著他起哄。

     惠民藥局的同行不配合,這下子怎麼辦呢?

     孫一帖搞公開競爭,且不談李時珍,就連青黛他都競爭不過。論醫術,他遜於李時珍,但和青黛還在伯仲之間,可中醫講的是望聞問切,這就差得太遠了。

     青黛可以隨便望病人的氣色,孫一帖好意思對著人家女眷連看直看?青黛隨便問人家病程,孫一帖要去問月事正不正常、下紅量大不大、乳下有沒腫塊這些內容,就算他好意思問,病人還扭扭捏捏不肯說呢!

     所以在這方面,孫一帖除非把自己閹了做太監,否則先天就爭不過李青黛。

     若是別的外地郎中,孫一帖藉著在南京這麼多年經營,結好達官顯貴形成的一點勢力,也可以將其硬擠出南京城,偏偏李時珍祖孫二人又住在名震金陵的秦林秦長官府中!

     秦林這名字雖不能止小兒夜啼,也足可震懾魑魅魍魎了,孫一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和這位錦衣衛大爺來硬的呀。也就指著惠民藥局,這塊天下醫家都不能不敬畏三分的牌子,來壓住李時珍祖孫了。

     孫一帖不死心,再一次挑唆道:“諸位,我也曉得你們怕什麼,李家孫女兒開女醫館,背後有錦衣衛的秦長官撐腰,所以明明是她壞了規矩,你們也不敢出頭,豈不知秦某人得罪了江陵相府,又和魏國公府鬧翻,他還蹦躂得了幾天呢?”

     各位郎中面面相覷,有幾個為人古板舊派的就有些意動,畢竟女醫生不拜惠民藥局就開門坐堂行醫,確實是壞了杏林規矩。

     “咱們懸壺濟世,總要以宅心仁厚為重……”盧醫生小聲嘀咕著,不敢和孫一帖相爭。

     “罷罷罷,大不了我起頭去興師問罪,你們只要搖旗吶喊就行了!”孫一帖進一步鼓動。

     只要惠民藥局的同行們能鼓起公憤,抬出祖師爺傳下的老規矩,難道李時珍祖孫還能藉錦衣衛的勢,連祖師爺都不放在眼裡?那全天下的大夫,唾沫子都能把他淹死!

     就在這時,有心腹僕人進來,在孫一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他微微一怔,立刻起身離去。

     片刻之後,孫一帖喜形於色的回到堂中,這一來一回之後已變得自信滿滿。他的袖口露出信封的一角,如果秦林在這裡,立刻就能認出那是錦衣衛南京千戶所專用的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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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章 幾番搓磨

     瑯琊通往南京的官道上,許多鮮衣怒馬的家將簇擁著五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朝著南京方向疾馳。當中一輛最大的馬車,魏國夫人吳氏笑盈盈的瞧著女兒,滿心歡喜。

     因為從來都是騎著馬亂跑的徐大小姐,一反常態沒有跨那匹心愛的照夜玉獅子,而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馬車裡面,笨手笨腳的縫著一件花斑豹皮袍子。

     不消說,做袍子的豹皮,就是從那日在秣陵關獵到的花斑大豹身上剝下來的,晾乾、硝制之後蓬鬆又漂亮。

     徐辛夷從來沒有學過女紅針指,這還是到瑯琊外婆家向表妹學的手藝,一件袍子縫得針腳粗疏、肩膀接縫處歪七扭八,不過仍能看出是件男式的緊身戰袍。

     吳夫人左瞅瞅右看看,明知故問:“乖女兒呀,聽人說金眼花斑豹的皮做了衣服,可以躲避災禍、百邪不侵,你這袍子縫好了,是送給你爹爹呢,還是你哥穿?”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泛起了紅暈,慌慌張張的道:“我、這……哈哈,孩兒自己穿啦!”

     那日獵獲大豹,聽吳廣孝說金眼花斑豹皮能趨吉避害,徐辛夷就想做件袍子送給秦林。那傢伙整天在外亂跑,一會兒鬥白蓮教、一會兒出海往那風浪中亂闖,都是險惡之極的,穿了這神奇的豹皮袍子,但願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吧!

     此時聽母親提起父兄,徐辛夷便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就開解:爹爹和大哥坐鎮南京,麾下四十九衛、一百一十八所,戰將千員、兵馬如雲,又是與國同休的國公,哪裡會有什麼災禍?也用不著穿這袍子嘛!

     倒是秦林那傢伙,膽大包天的亂闖,真叫人擔心呢……

     徐辛夷這些天和外婆見面,閒下來就忙著向表妹學習針指,竟始終沒有想起那隻本應送給秦林的玉雕鴛鴦。

     “呀!”徐辛夷叫起來,縫衣針又扎到了手。

     “哎呀,讓娘瞧瞧。”吳氏抓起女兒的手吹了口氣,心疼之餘暗暗朝老公兒子發狠:老少兩個無法無天的紈絝,這次你們還不想盡辦法把我乖女兒嫁出去,老娘要你們好看!

     ……

     “阿嚏,阿嚏!”國公府,分別待在正廳與花廳之中的父子倆,同時打起了噴嚏。

     吳氏省親除了帶徐辛夷,還帶了兒媳婦,住在府裡的三姑六婆親戚們也被她帶走一大半,這兩位已婚男人頓時有種重獲自由的輕鬆與愉快。

     徐維志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耳聽絲竹之音,左擁右抱倚紅偎翠,兩位歌姬還不停的往他嘴裡灌酒。

     堂前三名艷麗佳人舞姿翩翩,小公爺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抓起一把銀子就往下拋去:“跳得不錯,賞!”

     ……

     隔著好幾重院子的另外一座廳上,魏國公徐邦瑞抱著一隻骰鐘搖得稀里嘩啦,懷遠侯常文濟捲著袖子,兩隻眼睛通紅,和一群侯爺、伯爺、都督扯著喉嚨亂叫: “大、大、大!”

     “小、小,這把開小!”

     “哈哈,豹子通殺!”徐邦瑞興奮至極的叫起來,聲音已極為沙啞。

     要在這時候去問徐辛夷的婚事啊,魏國公父子倆一定紅著臉、白愣著眼睛來這麼一句:“秦林?秦林是誰?”

     ……

     遙遠的京師,紫禁城,早朝之後是萬曆皇帝在養心殿繼續向帝師首輔張居正學習的時間,而萬歲山東北角的司禮監,正是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段。

     一位方面大耳、頷下無須、生著掃帚眉的中年人坐在公案之後,許多小宦官小心翼翼的侍立左右。就算曾是萬曆帝伴讀、現任司禮監秉筆的張鯨張誠兩位大太監,也老老實實的垂手而立。

     因為公案之後的中年人,便是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督公馮保,站在大明朝權力金字塔巔峰,內受慈聖李太后信重,外與首輔張居正結黨,以內廷宦官身份而受先皇臨終遺詔的顧命內臣,當今第一權宦!

     “劉都督又有本章來?”馮保微微皺了皺眉頭,本來廠衛一體,但錦衣都督劉守有並不完全聽命於他這個東廠廠公,更多的依附張居正,並且和司禮監二張也有所往來,所以並不為他所喜。

     慢慢翻開奏章,一目十行的看了看內容,他掃帚眉一揚,微覺詫異;再看到票擬上熟悉的筆跡,略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張先生越發意氣用事了……秦某人何德何能,竟叫堂堂帝師首輔出爾反爾?”

     張誠、張鯨只有唯唯而已,馮保可以這麼說張居正,他倆卻不敢接口,要有什麼傳到帝師首輔耳中,他倆可擔待不起。

     馮保繼續看下去,空白處由司禮監秉筆太監寫著批紅,瞧著字句,他漫不經心的道:“沒瞧出來,張誠你和元輔少師張先生,倒是所見略同啊。”

     張誠心頭咯噔一下,心念電轉便立刻決定實話實說:“馮公公說笑了,這秦某在蘄州時便和舍侄有舊,所以……”

     “那有什麼,誰沒個親朋故舊?”馮保笑嘻嘻的擺手,示意張誠不必再說下去。

     張鯨半瞇著的眼睛,卻是精光一閃,心中有所觸動。

     馮保拿起朱筆,筆走龍蛇,在那奏本上簽批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呼~~張誠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至此方才落下,後背隱隱已有冷汗浸出。

     ……

     遠在南京的秦林,根本不知道圍繞著自己發生的這些事情,他忙著指揮陸胖子、牛大力幾個,籌備著一場溫馨而不失莊重的婚禮。

     青黛父母在四川蓬溪任上,當然沒辦法出席,但有李時珍做主就盡夠了;秦林孑然一身,到時候就由陸胖子、牛大力、韓飛廉等弟兄負責接親;男女雙方的賓客,就請曾做過蘄州父母官的張公魚、應天府尹王世貞父子、懷遠侯府小侯爺常胤緒等幾個人就行了,也不必擔心場面冷清,千戶所的弟兄有很多要來,特別是庚字所幾乎會全部出席。

     徐辛夷不僅是秦林的好朋友,也是青黛的大姐姐,女醫仙自己忙著在醫館懸壺濟世,囑託他一定要請到徐姐姐,最好提前請她來談談——小丫頭說起這,嘴角翹翹的咯咯直笑,問她為什麼,卻是怎麼也不肯說。

     可秦林去魏國公府,三番五次的被擋駕,隔牆老遠就聽見絲竹之聲和吆五喝六的高聲喧嘩,偏偏守門的當面撒謊不臉紅,說主子都不在府中,秦林就只好無功而返。

     ……

     距離婚禮還有三天,秦林指揮陸遠志幾個弟兄佈置正廳,把紅綢、彩緞扎到房樑上,剪了紅雙喜貼到窗戶上,各處收拾得喜氣洋洋。

     李時珍雖懷有隱憂,但瞧見這幅喜慶的場面,也老懷甚慰。

     女兵甲氣喘吁籲的跑到廳上,還穿著素白的護士服,捂著波濤洶湧的胸口直喘氣,跑急了嗓子說不出話,急得朝秦林直做手勢。

     她不是在女醫館做事嗎,怎麼突然跑到這邊來?

     陸遠志趕緊替她倒了杯水,女兵甲灌了幾口,趕緊道:“秦、秦長官,快去女醫館那邊看看吧,好多惠民藥局的大夫,找上門來吵鬧,說咱們壞了規矩……”

     小聲點!秦林不停做手勢叫女兵甲不要讓李時珍聽到,可哪兒來得及呀,老神醫的臉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這時候各行各業都尊師重道,惠民藥局供著祖師神位,在大夫心目中就像娘家一樣,並且它還左右著各位醫家在同行中的風評口碑,聽得惠民藥局竟然興師動眾來聲討女醫館,李時珍如何不著急?

     “太世叔別著急,這事兒悠著來,您放心,侄孫出馬一個頂倆!”秦林一邊寬慰老爺子,一邊和陸遠志分從左右把李時珍攙扶著。

     李時珍良久才長嘆一聲:“唉,這是怎麼說!南京的同行們忒也因循守舊了些,咱們啊,怕是也太操切了點。”

     老爺子斷不肯放秦林獨自前去,怕他逞兇把同行打一頓,那李家在醫界同行的口碑可就毀了。

     於是秦林叫四個親兵校尉,用肩輿把李時珍抬著,自己騎馬相陪,一塊兒到女醫館那邊去看看。

     剛到女醫館,就看見門口圍著一大群穿葛布袍、戴瓦楞帽的大夫,在那裡吵吵嚷嚷,為首的是個富態中年人,不像醫生,倒像個富家員外,跳著腳叫得最兇。

     乙、丙、丁三個女兵穿著護士裝,手裡卻提著寶劍,雄赳赳氣昂昂的攔在門口。

     青黛則嘟著小嘴,滿臉的不耐,看見秦林之後,立刻喜笑顏開,只是被眾人堵住,只能舉起嫩生生的小手隔著老遠朝他連連揮動。

     秦林本想把這些大夫恐嚇一頓再遠遠趕開,李時珍在這裡,自然不許他逞兇,老爺子下了肩輿,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發作,自己走上去施禮問道:“列位杏林朋友,老夫孫女在此行醫,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孫一帖愛理不理的拱拱手:“李老先生,你是成名數十年的杏林老人了,怎麼叫孫女在這裡坐堂開館?想是蘄州惠民藥局的規矩,和咱們南京有所不同?”

     這……李時珍沉吟片刻,無可奈何的答道:“孫局董說笑了,天下醫生都是岐黃傳人,各地惠民藥局的規矩是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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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章 辯才無礙

     “那不就結了?”孫一帖手指槿黛女醫館的招牌,得意洋洋的道:“咱杏林中人,從來沒有女流可以開館的,這南京城裡頭,也沒有不來拜岐黃神位,就敢擅自坐堂行醫的,所以孫某還請李老先生給列位同行一個交待!”

     馬大夫等幾個心腹都跟著起哄,其他的大部分醫生雖覺得孫一帖稍嫌過火了點,失了杏林中人宅心仁厚的本分,但對他說的道理倒是人人同意的。

     從前也有醫女、穩婆,都是坐在家裡等病家延請,哪怕名聲極其響亮的女醫生無錫談允賢,也得遵守這規矩,像青黛這樣開女醫館的還是頭一個。

     至於外地人到本地來做營生,必須先到行會拜祖師爺的規矩,則不僅僅限於醫界,木匠拜魯班、裁縫拜嫘祖、南戲班子拜唐明皇,各行各業無不如是。

     像南京城裡,遊方郎中、草台大夫倒也罷了,凡是坐堂行醫的大夫,就必須到惠民藥局拜岐黃神位。

     青黛沒有拜祖師,就自己開起了女醫館坐館行醫,南京的同行們都有些不忿,只是不好和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計較,這次孫一帖既然提出來,便七嘴八舌的道:“孫局董說的是,身為杏林中人,連祖師爺都不放在眼裡,那還得了?”

     “就是嘛,李家孫女年幼無知,咱們也不計較,李老先生可一大把年紀了,這未免說不過去。”

     李時珍臉漲得通紅,指著孫一帖,氣得手指頭直發抖——他幾次三番的去惠民藥局商談,孫一帖總是含含糊糊,意思是從來沒有女醫生到藥局拜祖師爺的,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沒想到現在他竟然拿這件事來說話,實在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無恥小人!

     青黛扶著門框,小嘴兒都嘟得可以掛油瓶了,捏著只搗藥的玉杵,極想把孫一帖的腦袋敲個大洞:憑什麼不讓我行醫啊?憑什麼不讓我拜祖師爺?太欺負人啦!有本事,咱們來比比?

     秦林朝她擺擺手,又示意胖子把李時珍扶著,自己搶上一步,笑瞇瞇的道:“孫先生請了!”

     看見秦林出馬,惠民藥局的大夫們都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曉得這位可不是好惹的。

     孫一帖心頭也有些打鼓,可想到背後有現任錦衣千戶張尊堯的支持,他就定了神:“秦長官,你倒是評評理,這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女子坐堂行醫,不拜祖師神位就先自行開館,這兩條說不說的過去?”

     “說不過去,說不過去,”秦林連連搖頭,一臉的痛心疾首。

     孫一帖聽他這麼說,反而詫異起來,都說錦衣衛秦某人是勾魂的無常、索命的閻羅,多麼狡詐兇惡,怎的這麼快就認慫了?莫不是為著官職被革,沒了底氣?

     沒想到秦林忽然神色一正,疾言厲色的道:“孫局董的話,實在像放屁一樣,半分也說不過去!”

     你、你!孫一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實沒想到秦林竟出言辱罵。

     “秦林,不得無禮!”李時珍沉著臉,不喜秦林以勢壓人。

     “太世叔,侄孫沒有無禮呀!”秦林滿臉的無辜,指著孫一帖道:“孫局董先說惠民藥局從來沒有女子坐堂行醫的先例,他的意思就是女醫生不屬於惠民藥局、不在杏林一脈了,可他接下來又指責青黛沒去拜祖師爺。問題是青黛既然不是杏林一脈,為何又要去藥局參拜祖師?”

     李時珍略想了想,已明白了秦林的詭辯,不禁捋著鬍鬚笑起來。

     孫一帖睜大了眼睛,怒道:“秦長官,你怎地胡說八道?”

     秦林哈哈大笑,活像戲弄小丑一樣盯著他,連珠炮似的發問:“本官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指責青黛沒有資格坐堂行醫、參加惠民藥局、成為杏林一脈呢,還是指責她沒有拜祖師爺?

     如果按前面一句,她不是杏林一脈,那麼根本就不必去惠民藥局拜祖師爺;如果按後面一句,她應該去拜祖師爺,那麼你就得承認她也是岐黃傳人,為什麼又不許她坐館行醫? ”

     孫一帖啞口無言,漲得面紅耳赤,實不知該如何對答。

     要說青黛不是岐黃傳人,醫界同行組成的惠民藥局就管不到人家頭上;要說青黛是杏林一脈吧,你憑什麼禁止她開醫館?

     莫說孫一帖,就連惠民藥局的那些個大夫也全都傻了眼,沒想到秦林竟能如此詭辯。

     鴉雀無聲之時,青黛吃吃的笑聲直如黃鶯出谷,笑盈盈的瞧著秦林——秦哥哥真是無往不利,幾句話就把孫一帖說得啞口無言,哼,也不看看我秦哥哥是什麼人,活該,氣得你吐血才好呢!

     “餵,各位倒是說說,女醫算不算杏林一脈吧,”秦林招呼惠民藥局的各位大夫,賊忒兮兮的壞笑著:“列位要覺得女醫也可以和大夥兒一樣懸壺濟世,咱這就去惠民藥局拜祖師神位,從此以岐黃之術治病救人;要是各位說女醫和大夥兒不一樣,不能進惠民藥局,那咱就拜自個兒的祖師爺— —胖子,女醫的祖師爺是哪位啊?”

     陸胖子稍一遲疑,李時珍笑道:“漢朝的義婀,是史載最早的女醫生。”

     “得,”秦林把手一攤,對眾位大夫道:“到底如何,大夥兒看著辦吧!”

     秦林的計策真是絕了,這些個大夫如果承認女醫是同行,就得許別人進藥局拜祖師,從此女醫館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營業;如果他們不肯承認青黛,那也沒關係,咱不是岐黃傳人、杏林一脈,咱祖師爺是漢朝義婀,根本不歸你們惠民藥局管,從今往後還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營業。

     怎麼說都是他有理呀!

     大夫們頓時議論紛紛:“這、這怎麼說?”

     “我看還是承認了好。”盧醫生頗為不滿的瞧了瞧孫一帖,低聲道:“咱要不承認她也是杏林中人,從今往後女醫生都要不服惠民藥局管了,岐黃神位之外又立起義婀神位,咱們臉上也不好看。”

     對祖師爺的尊重深入人心,要是在岐黃之外又另立起一位女醫的祖師爺,這南京城的醫界就鬧大笑話了。

     眾位醫生立刻轉變態度,七嘴八舌的勸孫一帖不要固執,要是別人真把義婀神位立起來,惠民藥局的臉那就丟到姥姥家去了。

     孫一帖神色陰晴不定,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好,咱就承認女醫也是杏林一脈,許她拜岐黃神位。不過,凡岐黃傳人坐堂行醫,都要醫術精湛,經得起同行考校,這小丫頭乳臭未乾,哼哼!”

     盧醫生等人都苦笑著搖搖頭,他們看過《本草綱目》,其醫理之精到、見解之深刻,實非尋常醫生可及,李青黛以女子之身而列名編纂,豈是浪得虛名?而且這女醫館也開了好久,病患口碑相傳,都說蘄州女醫仙藥到病除呢。

     “那也未必,本草綱目上也許只是浮開的虛名!”孫一帖咬定牙關不放鬆。

     “哈,考校就考校,不過,我也要考你,”青黛忍不住從醫館台階上走下來,小臉兒高高的揚著,談及醫術,小師姐可拽得很哪!

     秦林把手籠在袖子裡,朝青黛一挑大拇哥,小丫頭頓時眉花眼笑。

     李時珍心頭也有氣,覺得孫一帖成名已久,竟這般難為一個小丫頭,未免太失了醫道中人的仁厚心腸,便出言道:“青黛,待會兒給孫局董留點顏面,太難的題目就不要出了。”

     孫一帖鼻子裡冷哼一聲,望著青黛問道:“四診法是哪四診?”

     青黛聲音清脆動聽,乾脆利落的答道:“四診法乃望聞問切,望,指觀氣色;聞,指聽聲息;問;指問症狀;切;指切脈象。”

     “君臣佐使如何配伍?”

     “主病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二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

     “病患長期胃脘漲痛,噁心嘔吐,舌質紅,苔厚黃膩,脈象弦滑,有痞滿之症,該當如何治療?”

     “此乃情志不遂,飲食不節,勞逸失常,導致肝氣鬱結,脾失健運,胃脘失和,日久中氣虧虛之症,屬食滯傷胃、腑氣不通,宜健脾和中、消食開胃。藥用白朮、茯苓各三錢,山楂、神曲、雞內金、麥芽、炒萊菔子各四錢,木香、厚樸、半夏、陳皮、枳實、大黃各兩錢,生薑五片。每日一劑,水煎服。”

     孫一貼問得極快,青黛答得更快,但見她容顏殊為青澀稚氣,卻負手而立,侃侃而談,見識廣博而精通醫道。一番話答下來,南京惠民藥局的同行們都忍不住連連點頭,讚她家學淵源,果然醫術精湛。

     孫一帖越問越心慌,或許臨床經驗上青黛比他還稍有不及,但醫理則實有過之,現在是他搶先問倒也罷了,待會兒輪到青黛問,他可不敢保證答得這麼快、這麼好。

     沒想到李老兒自己藝術超群,教出來的孫女也這般厲害!

     孫一帖慌得額角汗珠浸出,搜腸刮肚想著難題來問,眼睛卻滴溜溜的私下亂轉,終於拖到了要等的人。

     “哈,終於來了!”孫一帖大大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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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章 割股之心

     來的是個老婆子,穿一領新不新舊不舊的壽字暗花禙子,拿柄破破爛爛的大蒲扇遮住臉,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有人認得這是水西門住的蔣媒婆,和她打招呼,蔣媒婆只是不理會,徑直走到槿黛女醫館門口,才把遮住臉的蒲扇挪開,殺豬般叫喚起來:“哎呀我的媽呀,叫老婆子怎麼見人吶!走千家穿萬戶全靠這張老臉,被庸醫治成這樣,老婆子還怎麼活呀!”

     眾人定睛細看,無不齊刷刷倒抽一口涼氣:只見蔣媒婆臉上盡是紫紅色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十分嚇人。

     蔣媒婆一邊哭,一邊抱怨,說是在女醫館買了面膜回去敷用,沒想到第二天就變成這副樣子了,所以要來此討個公道,叫庸醫賠她臉面。

     青黛聞言大吃一驚,趕緊問甲乙丙丁:“這位老婆婆是從咱們醫館買的面膜?”

     女兵乙點點頭:“昨天下午,三錢銀子買了一副。”

     ……

     啊? !聽到這話,槿黛女醫館院內待著的那些夫人小姐立刻亂成一團——女眷不好拋頭露面,惠民藥局來吵鬧她們就沒有上前去看,但是都支持青黛,人人埋怨孫一帖無事生非,有的還準備叫家丁丫環出去替青黛助陣。

     可沒想到居然有人用面膜把整張臉都弄起紅斑了,這不毀容了嗎?

     夫人小姐們最看重自個兒的容貌,經此一鬧,人人心頭髮虛,若不是這幾天青黛展露了高超的醫術,這會兒就得當場卷堂大散。

     饒是如此,也人心惶惶,夫人小姐們怨聲載道,她們帶來的丫環使女也拿醫館的護士撒氣,鬧得雞飛狗跳。

     卻聽得外面秦林大聲問道:“蔣媒婆,你是什麼時候用的面膜,又是哪陣子發現臉上不對勁兒?”

     “昨、昨晚用的面膜,今早上發現不對勁兒,這就趕緊過來了。哎呀天殺的,叫老婆子怎麼見人喲……”蔣媒婆又乾嚎起來。

     “原來如此。”秦林聲音清楚又洪亮:“且不提槿黛女醫館的面膜有沒有問題,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咱們的藥不對路,不過五六個時辰臉上就出了疙瘩,那以前用​​過的倒不必太擔心了。”

     醫館裡面的夫人小姐一聽立刻放心不少,她們都不止用過一貼了,時間也早不止五六個時辰,既然沒出問題,今後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吧。

     還有人尋思這麼多人都沒事兒,偏偏蔣媒婆臉上出了毛病,會不會是她存心誣陷?

     總之隨著秦林這句話,醫館裡面的混亂暫時得以控制。

     ……

     醫館門口,蔣媒婆不依不饒的哭鬧,配合她滿臉紫紅色的疙瘩,場面倒也驚人。

     秦林仔細觀察,那些疙瘩扁平、潮紅、邊緣清晰,看起來確實很像藥物過敏的反應。他是法醫,中醫知識有限,便問李家祖孫有沒有可能是面膜所含藥物導致這種情況。

     “她臉上的疙瘩的確很像塗了什麼藥物搞出來的。”青黛彎彎的眉頭輕輕皺起,小嘴兒一撇:“不過絕對不是咱們那方子!”

     李時珍也捋著頷下鬍鬚,點頭笑道:“那面膜的藥方子再中正平和不過了,就算刷個兩三斤在臉上,也不會起這麼多疙瘩。”

     大明藥王都這麼說了,秦林當然放一百二十個心。

     蔣媒婆呼天搶地的乾嚎一通,那馬大夫上前使個眼色:“老人家,不要著急,這位孫大夫就是惠民藥局的局董,南京醫界只要有什麼糾葛,求他老人家替你主持公道,定不會叫你被庸醫所欺。”

     “求孫老爺主持公道,求孫老爺嚴懲庸醫!”蔣媒婆立刻跪到孫一帖腳下。

     孫一帖這會兒換了嘴臉,笑容滿面的把蔣媒婆扶起來,又笑裡藏刀的道:“老人家不必擔心,凡南京醫界都歸我惠民藥局管,你被庸醫所害,杏林同仁必還你一個公道。”

     裝、裝,老子看你們怎麼裝!秦林冷眼旁觀,鼻子都快笑冒煙了。

     盧醫生皺皺眉,李時珍《本草綱目》何等精深,孫一帖不問緣由,先把庸醫的帽子扣上去,在他看來未免太過草率和意氣用事。

     “李老先生,李小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盧醫生朝著李家祖孫拱拱手:“你們用的面膜,究竟是個什麼方子,會不會造成這種紅斑,還請公開之後,咱許多醫界同仁幫著參詳參詳。”

     孫一帖、馬大夫幾個相視而笑,這秘方乃是醫家不傳之秘,各家都敝帚自珍,李老兒哪能隨便就說給你聽?

     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時珍數十年精研醫藥,將心得全部寫在《本草綱目》和早年的另一本《瀕湖脈學》裡面,惟願醫學發揚光大,絕不固步自封。

     老神醫頷首笑笑:“那有什麼不可以的?此方名為七白珍珠散,乃白芷、白朮、白蒺藜、白芍、白芨、白殭蠶、白茯苓等量,加少量珍珠粉,用蜂蜜調勻塗抹,有使肌膚白嫩之效。”(貓注:有女朋友或者老婆的讀者可按此方使用,效果真不錯)

     以盧醫生為首的南京同行們又驚又喜,同時也人人詫異,那盧醫生拈鬚遲疑道:“此方中正平和,又是外用,沒有一味虎狼之藥,蔣媒婆怎會起了這許多紫紅疙瘩?”

     “也許是用了劣質假藥,那也說不定嘛。”孫一帖陰陽怪氣的道。

     “你說誰用假藥呢?”青黛衝著孫一帖吐舌頭,鄙視他:“你這胖子,肥頭大耳的,才像個賣假藥的奸商!”

     陸遠志淚目:我胖我有罪,躺著也中槍……

     秦林眼睛一下子瞇了起來,雙目中寒光一閃:“孫局董,沒憑沒據的誣賴好人,可是要反坐哦,哼哼!”

     李時珍一世清名,斷不許別人誣賴用假藥,至此也動了肝火,沉聲道:“若是用了假藥,已觸犯大明刑律,似乎不是孫局董來下判吧?”

     “他有那資格嗎?”秦林連連冷笑:“孫一帖做著江寧縣正堂呢,還是應天府府尹?”

     孫一貼面色漲紅,他這惠民藥局局董也就是個半官方半民間的職務,處理醫界內部的糾葛。而販賣假藥已觸犯大明刑律,就該官府來管了,還輪不到他這個局董。

     “好,那就去官府,到時候看你們還能不能抵賴!”孫一帖臉上肥肉一抖。

     “那,是去應天府,還是江寧縣?”馬大夫問道。

     “哼,你也不看看誰替他題的匾額!”孫一帖朝槿黛女醫館的黑底金漆招牌努了努嘴巴,王世貞的落款分外醒目。

     應天府不能去,江寧縣是應天府的下屬,也是一樣,那還能去哪兒?

     “好在還有一處,總有他們關節不通的地方。”孫一帖自信滿滿的道:“京畿道張大老爺乃是愛民如子的清官,定能秉公斷案!”

     張、張公魚?聽到這個名字,秦林差點沒噴出來。

     李時珍年老穩重,一時間也大跌眼鏡,青黛更是吃吃的笑,連扯秦林的後擺,陸遠志、牛大力、甲乙丙丁四女兵則互相擠眉弄眼。

     孫一帖這傢伙,真是打著燈籠上茅坑——找死(屎)!

     ……

     京畿道衙門的簽押房,張公魚張大老爺正拿著本論語搖頭晃腦的念:“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幾個師爺幕賓看著好笑,暗道這位東家實在糊塗得很,考進士要學四書五經,可做了官誰不是把那些屁話遠遠丟開?

     他正念得好處,就有僕役拿著孫一帖的晚生帖子進來,張公魚念完了,才把帖子看了看。

     原來前些天張大老爺第三個小妾生病,孫一帖開藥方治好了病,從此就攀附起來,往府中走動幾次,算是有點不大不小的交情。

     “孫某人倒也恭敬,只嫌市儈氣多了些,算不得真朋友,本官似乎也不必'不亦樂乎'。”張公魚自言自語嘮嘮叨叨,一邊端起茶水潤潤喉嚨,一邊將那帖子拿起來看看。

     噗——張大老爺一口茶噴出來,把對坐的師爺澆了滿頭滿臉。

     “對不住,對不住!”張公魚叫長隨快取乾淨衣服來給師爺換上,自己則笑容極其古怪的往大堂走去。

     ……

     大堂之上,秦林、孫一帖等人已等在那裡,蔣媒婆的訴狀也擺在了公案之上。

     張公魚本想和秦林打招呼,秦林連聲乾咳,又朝他搖手,才沒揭破。

     孫一帖自恃和張大老爺有舊,大聲道:“為槿黛女醫館賣假藥,致令蔣媒婆毀容之事,在下南京惠民藥局局董孫潮丹特來出首,求大老爺秉公明斷!”

     馬大夫幾個和孫一帖交好的大夫,都奸笑著瞅瞅秦林和李家祖孫,心道咱們孫局董是張大老爺的座上賓,你們想打贏官司,只怕做夢也不行。

     秦林也笑嘻嘻,百無聊賴的剔著指甲,李時珍、李青黛和陸遠誌等人,看著孫一帖的眼神則有種慘不忍睹的意味。

     張公魚粗粗把訴狀看了看,立刻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呔,這麼年紀輕輕就醫術出眾、家學淵源的李小姐,怎會用假藥害人?孫一帖,別是你攛掇這蔣媒婆,誣告陷害好人吧?”

     孫一帖打了個哆嗦,只覺渾身像過電似的炸了起來,一千個一萬個沒想到張大老爺竟會是這般態度,慌得他連聲道:“大老爺明鑑,小人在南京行醫數十年,治病救人有割股之心,豈會串謀陷害?”

     什麼?張公魚睜大眼睛,發起雷霆之怒:“呀呀個呸,這還得了?你做醫生的想把病人腿上肉割來吃,這心腸真是黑如煤炭了!”

     孫一帖和他的心腹們欲哭無淚:天哪,割股之心怎麼被張大老爺這麼理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還是李時珍忍不住道:“張大老爺,割股之心是指醫家妙手仁心,對病家就像介子推割自己腿上肉餵晉文公重耳那樣的仁厚,並不是說醫生心狠,要割了病家的肉來吃。”

     “原來是這樣啊!”張公魚訕訕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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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22 11:29:58
三二七章 大小姐出馬

     割股之心算解釋過去了,可人人都看出來京畿道張大老爺明顯偏向秦林一方,而且歪得不能再歪啦!

     孫一帖滿打滿算要得到張大老爺支持,沒想到張公魚的態度竟然和預料中截然相反,孫局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殊不知秦林和張公魚是盟兄弟,雖說這官場上拜盟隨便得很,交換一副大紅帖子就行,並不像劉關張桃園結義那般“不求同年同月同時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張公魚有不幫秦林,反而幫著外人的可能嗎?

     可憐孫一帖到現在還不知就裡,懵懵懂懂竟把秦林告到了他盟弟兄的衙門裡頭!

     蔣媒婆左顧右盼,看看陣勢就害怕起來,瞅瞅孫一帖的臉色,得到他的首肯,就朝上連連磕頭:“大老爺明鑑,老婦人不告了,不告了,這就撤訴… …”

     張公魚也不知就裡,就看著秦林。

     “案情還沒查責,怎能撤訴了事?”秦林壞笑著,明顯不懷好意。

     張公魚只是瞞頑糊塗,待人接物並沒有問題,還不至於笨到連秦林的意思都懂不起,立刻就明白過來,把驚堂木重重一拍:“誣告反坐,乃我大明刑律上白紙黑字寫明了的,這老虔婆想開溜,欺本老爺不懂刑律嗎?”

     後頭刑名師爺忍不住腹誹:東家,​​好像你確實不怎麼懂哩……

     蔣媒婆和孫一帖都是渾身打了個哆嗦,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張公魚簡直明目張膽的替秦林說話,這下子他們還不嗚呼哀哉?

     也是走千家竄萬戶的主兒,蔣媒婆見勢不好就在地上打滾耍賴:“大老爺明鑑,老身並沒有誣陷別人,實是用了他們的藥塗臉,才起了滿臉紫紅疙瘩!”

     “頑皮賴骨,本官看你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張公魚將公案上火簽往下一甩,厲聲道:“來人啦,將這老虔婆先打五十大板再說!”

     蔣媒婆嚇得跌坐在地,魂都快掉了,可憐巴巴的直瞅別一帖,盼著孫局董救命。

     可孫一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兒能救蔣媒婆?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這會兒打的蔣媒婆​​,待會兒就該打他這個幕後主使啦!

     張尊堯張千戶,快來救命……

     幾個衙役把蔣媒婆捆翻,拿著毛竹大板子就要打開,那刑名師爺實在看不下去,走出來附到張公魚耳邊道:“東翁,斷案先打原告,從古到今沒這個道理。您老要幫秦長官,還想想別的辦法,否則傳到上司耳朵裡,東翁先落個斷事糊塗的罪名,那就不美了。”

     不像後世原被告平等,在古代原告是享有優勢的,像口供矛盾、堂官難以分辨,總是先打被告——這就是“惡人先告狀”的來歷,先告狀就是原告,可以藉此規矩欺負被告。

     現在沒有確鑿證據,就先把原告打一頓,這傳出去絕對是個天大的笑話,刑名師爺挺有職業道德,趕緊替東家指出來。

     孫一帖、馬大夫回過神來,也覺出不對味兒,一疊聲的叫喚:“哪有先打原告的?大老爺若是偏心,咱們京控!”

     張公魚望著秦林,臉上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朝他笑笑,表示沒什麼關係,對付這麼個誣告陷害的老婆子還要靠屈打成招,那也太小看秦長官的能耐了吧!

     他仔細觀察蔣媒婆臉上的紫紅色疙瘩,這些紅斑呈現扁平、光滑、邊緣清晰的特徵,看起來確實像某種藥物導致的過敏反應。

     詢問李時珍,老神醫捋著鬍鬚直皺眉頭:“能叫皮膚起紅疙瘩的藥物和不屬於藥物的花草,沒有一百種也有八十種,要查知她到底用什麼藥叫皮膚生了紅斑,極不容易。”

     這倒是個問題啊……秦林回想著蔣媒婆的供詞,撓了撓頭皮。

     “不好辦嗎?”青黛關切的搖了搖秦林的胳膊。

     “好辦,好辦得很!”秦林嘿嘿直笑,走上前去,在張公魚耳邊如此如彼的說了一番,張大老爺登時眉花眼笑,派了幾名瓣役出去。

     南京惠民藥局的醫生們見了這一幕,都猜測秦林到底說了些什麼,而他和張大老爺到底是什麼關係,能叫這正四品京畿道言聽計從;而孫一帖和蔣媒婆更是心上心下,不知秦林玩什麼花樣,本能的感覺到不妙。

     ……

     不一會兒,衙役們捧著包糊里糊塗的東西回來了,聞著還有濃烈的藥香,眾人定睛細看,原來是包藥渣。

     “啟禀大老爺,這是從蔣媒婆住處水溝裡找到的藥渣!”衙役們大聲報告。

     蔣媒婆頓時慌了神,嘴唇不住的哆嗦起來,孫一帖本來還沒什麼,看見她這個樣子,立刻也心神大亂。

     果然如此!秦林證實了自己的猜想,看著那兩個手忙腳亂的傢伙,他嘴角流露出揶揄的微笑。

     根據供述,蔣媒婆要裝出“在家裡使用槿黛女醫館的面膜之後,第二天早晨臉上出現大片紫紅色疙瘩”這個假象,就必須達到兩個條件:第一,她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臉上還是好好的;第二,今天早上出門,臉上必須有疙瘩出現。

     否則街坊鄰居看見了,登時就要戳穿鬼把戲,所以她往自己臉上做手腳,也就必定是在昨天晚上、自己家中!

     那麼,她使用的過敏性藥物,最大的可能還藏在她家裡——頂著滿臉紅包出門,鬼鬼祟祟的拋棄某件東西,恐怕更容易引起懷疑吧!

     而且秦林也不認為蔣媒婆會花費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來處理那份藥物,在對​​方心目中,這應該是一起簡單、輕鬆的誣告陷害,恐怕根本就沒想到會走到現在的這一步……

     正如秦林所料,李家祖孫只看了那藥渣一眼就發現了問題,青黛舉著一小片東西叫起來:“啊呀,這是櫸皮!哼,櫸皮使人皮膚紫紅發斑,咱們醫館的面膜裡頭,可沒有這東西呀!秦哥哥,還是你聰明,果然藥渣裡面有鬼呢。”

     青黛的聲音又半脆又好聽,可聽在某些人的耳朵裡面,就是心驚膽戰了。

     蔣媒婆噗通一聲重重跪倒,磕頭告饒:“饒命,大老爺饒命,是老婆子欺心,是這孫局董要老婆子這麼幹的……”

     算這老婆子認得清形勢,現在證據確鑿,張公魚就可以動起大刑,她這把老骨頭又能熬得幾下?倒是直接認了爽快,誣告敲詐之罪就算反坐,也算不上多麼嚴重。

     可孫一帖就臉色全白了,身為惠民藥局局董,南京杏林極有聲望的人物,居然串通他人陷害同行,這下傳揚出去,豈不身敗名裂?更要吃官司、坐牢,一塊名醫的金字招牌,算是徹底毀啦!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用來形容孫一帖的所作所為,實在恰如其分。

     “孫局董,這、這可是真的?”盧醫生等人大為吃驚,他們之前都以為孫一帖是意氣之爭呢。可現在看起來,竟連誣告陷害的手段都使了出來,實在喪盡了杏林中人妙手仁心的本分。

     被同行質問,孫一帖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本來和他交好的馬大夫等人,縮著頭不敢開腔,而盧醫生為首的大多數郎中都有憤然之色,又羞愧南京醫界竟出了這麼個辱沒門庭的局董。

     盧醫生帶頭,郎中們齊刷刷朝李時珍、青黛深深鞠躬,實是羞愧難言,一個個唉聲嘆氣。

     張公魚立刻下令衙役把孫一帖、蔣媒婆兩個誣告陷害的罪犯上了鐐銬,又令惠民藥局新推選局董,結果毫不意外,盧醫生當堂被推舉為新任局董。

     盧醫生朝著青黛深深一揖:“今日之事,盧某和南京惠民藥局列位同仁真是慚愧,女醫也是我杏林一脈、岐黃傳人,盧某這就代全體同仁請李小姐有空時,到藥局替祖師爺神位上香!”

     “那好啊!盧先生,我不怪你,都是孫一帖使壞嘛……”青黛甜甜的笑著,能夠得到醫界同行的承認,小師姐心花怒放。

     張公魚再一次拍響了驚堂木,喝令把兩名誣告罪犯押入牢房。

     “且慢!”

     聽到這聲大喝,本來垂頭喪氣的孫一帖立刻變得精神百倍。

     張尊堯和鹿耳翎帶著幾名錦衣校尉走上大堂,傲慢的朝著張公魚拱拱手:“張大老爺,這兩名人犯和我錦衣衛查辦逆黨案有些牽涉,所以不能由貴衙門看押,本官要帶他們離開。”

     鹿耳翎嘿嘿乾笑著,示威似的把錦衣衛駕貼舉在手中,故意用大夥兒都聽得到的聲音挑釁道:“秦長官不是很厲害嗎,這次你還叫常胤緒來打咱們?我就不信你一個已革留任的待罪官兒,敢公然毆打上官和同僚。來呀,來呀!”

     秦林摸了摸鼻子,正準備想辦法整治丫的,忽然就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不必費神了。

     “什麼人擋本小姐的路!”一聲嬌叱,鹿耳翎趕緊回頭,卻看見視野中一隻紅色的小牛皮靴子正在不斷變大、變大,充塞了整個視網膜。

     砰!

     “嘖嘖嘖!”秦林瞧著暈死過去的鹿耳翎,撇著嘴連連搖頭:“像這種賤到自己討打的傢伙,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不、不會這麼倒霉吧?張尊堯想哭都哭不出來了,上次是常胤緒那小霸王,這次又是女魔頭徐辛夷,莫不是南京城的風水和我犯沖?

     好在徐辛夷踢翻鹿耳翎之後,並沒有管張尊堯,只是額角香汗淋漓,雙手叉著小蠻腰,急促的呼吸讓豐碩挺拔的胸部起起伏伏,圓睜杏核眼瞧著秦林:“本小姐聽說你要和青黛妹妹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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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22 11:30:28
三二八章 神奇的被綠帽

     從瑯琊回南京的路上,徐辛夷笨手笨腳的縫好了那件花斑豹皮袍,於走進城之後先沒回魏國公府,徑直到秦林家來,叫他看看自己的手藝——哇哈哈,如今本小姐也會做女紅啦!

     到了秦林家,看見四處張燈結彩、窗戶上貼著大紅喜字,徐辛夷大大的吃了一驚,跑到槿黛女醫館,又一路追到了京畿道衙門。

     先是一記奪命鴛鴦腿踢翻了鹿耳翎,接著就“殺氣騰騰”的問著秦林,一時間,公堂之上的空氣近乎凝固……

     “糟糕,大小姐醋海興波,不得了!”陸胖子、牛大力幾個神色惴惴,時刻準備搶救秦林,估計下一刻被踢翻的就是咱們長官了吧。

     李時珍訝然,心道徐小姐不是和秦世侄孫鬧翻了嗎?這時候氣勢洶洶的衝到公堂上來,莫非欲對他不利?

     張公魚愣在公座上,舉著驚堂木到手僵在了半空,這邊是換帖子拜盟的弟兄,那邊是南京城裡橫行霸道的魏國公之女,這驚堂木到底是拍呢還是不拍呢?

     張尊堯、孫一帖則想像著徐辛夷老大巴掌往秦林臉上揍,兩個人打起來才好。

     衙門裡的師爺、衙役戰戰兢兢的往兩邊躲,要是秦長官和徐大小姐打起來,這京畿道衙門怕是保不住了,咱這把身子骨,可不要跟著一塊被拆散了。

     身處徐大小姐氣場之下的秦林,又該如何應對可怕的真‧大小姐怒之奧義?

     看到徐辛夷那雙漂亮的杏核眼流露的關切,以及把髮絲貼在額角的汗水,秦林沒來由的一陣心虛,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搞沒搞錯,我幹嘛心虛啊,我又沒對她做過什麼……

     “是啊!”秦林定了定神,笑著點點頭,“婚禮就定在四天之後,到時候你一定要出席哦。”

     徐辛夷咬牙切齒的往秦林肩膀捶了一拳,正當旁人以為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時候,她只是翻了翻白眼,撇撇嘴:“一點誠意都沒有,幹嘛不到府上請我?青黛妹妹,你說秦林這傢伙,是不是口是心非呀?”

     “秦哥哥呀幾天都有去,徐姐姐不在家呢。”青黛笑瞇瞇的挽起了徐辛夷的胳膊,那小鳥依人的模樣,叫秦林都有點嫉妒。

     “你個小丫頭,都要嫁人了呢!”徐辛夷笑瞇瞇的捏了捏青黛俏皮的小鼻子。

     ……

     怎、怎麼會這樣?

     滿心以為要大打出手的眾人,眼球齊刷刷掉了一地,實沒想到徐大小姐會立刻和秦林、青黛握手言歡,而且看那樣子,她和青黛還親熱得很哩!

     張尊堯、孫一帖等人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連李時珍、張公魚也不明就裡,只有陸遠志曉得些內情。

     胖子臉上肥肉激動的哆嗦著,在他賊溜溜的小眼睛裡,秦林的形像已變得異常高大偉岸,身軀四周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和紫色的閃電,點燃神火、凝聚神格,信仰之力爆棚,無窮無盡的氣運充塞於天地之間……

     於是充滿羨慕嫉妒恨的胖子,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禽、獸!

     ……

     秦林自己卻覺著奇怪,這個時代的人看看徐辛夷的舉動,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三分,秦林卻是後世的思維,瞧著她和青黛親熱,心下犯起了嘀咕:怪不得徐辛夷像個男孩子似的,難道是傳說中的百合花?貌似很有這種可能啊!

     “可憐的小青黛,放心,我絕不會讓你落入徐辛夷的魔掌!”秦林內心深處,正義的聲音吶喊著,一種偉大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徐辛夷,看她有沒有不同尋常的舉動。

     徐大小姐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她本來就是勉強壓著心頭的酸楚,用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表象強裝出笑容,再被秦林這麼看著,便有些裝不下去了。

     “呵呵,你們先忙,本小姐有事,走了哦!”徐辛夷訕訕的笑著,準備閃人。

     青黛卻一把將她拉住:“等等,徐姐姐,過會兒青黛還有話和你說呢!”

     難道是百合花在婚前最後的道別?秦林一下子警惕起來,不過聽青黛的意思,是要回去再說,那就只能待會兒去偷聽了。

     ……

     經徐辛夷這一番鬧,張尊堯老大一場沒趣,吩咐親信拖著暈死的鹿耳翎,趁亂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孫一帖和蔣媒婆被關了起來,蔣媒婆只是個穿千家走萬戶的媒婆子,誣告陷害的罪名也算不得什麼,最多也就掌嘴八十;孫一帖就倒霉了,身為惠民藥局局董竟然指使光棍誣陷同行,他這幾十年在南京行醫積累的聲譽,頓時毀於一旦,可謂身敗名裂。

     南京惠民藥局新任局董盧醫生一再道歉,盛情邀請青黛有空時就去給祖師爺神位上香。小丫頭自是高興得很,不過她現在最關止的,倒不是這件事情了。

     ……

     秦林宅邸的花園,金桂花開得正好,滿樹星星點點的細小花朵,馥郁的香氣中人欲醉。

     徐辛夷和青黛兩女就坐在一隻香籐編的鞦韆椅子上,徐辛夷大長腿蹬著地,將椅子晃來晃去,青黛咯咯的笑著,笑聲像銀鈴般清脆動聽。

     “拉著我做什麼,你都要嫁人了呢,還不忙著收拾嫁衣?”徐辛夷心情不是很好,用力瞪著地面,把鞦韆椅子高高的蕩了起來。

     “徐姐姐是不是也喜歡秦哥哥?”青黛突然抱著徐辛夷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怎麼、怎麼會?”徐辛夷目光躲躲門閃。

     青黛雖然天真單純,也瞧出徐辛夷的幾分心意了,嬌聲道:“因為徐姐姐喜歡找秦哥哥玩呀!如果不是喜歡的人,青黛就不會和他玩嘛……如果徐姐姐也喜歡秦哥哥,咱們一塊嫁給他吧!”

     少女是如此的單純而可愛,她的確很喜歡秦林,可要是徐姐姐也喜歡的話,為什麼大家不能在一起呢?

     徐辛夷愣住了,她無奈的看著青黛,少女心目中根本對結婚還沒有什麼概念吧。在她心目中,一起出嫁這種事情,簡直就和分享心愛的玩具沒有什麼區別呢。

     ……

     三丈外的花樹叢中,甲乙丙丁四女兵又躲著偷聽。

     “餵,這樣太過分了吧?”女兵甲撓了撓頭。

     女兵乙也道:“大小姐和青黛小姐都嫁給她?”

     “真是的,青黛小姐也太好說話了,大小姐為什麼不生氣呢?”女兵丙也很困惑。

     小丁費解的撓了撓頭,弱弱的道:“這個,我是沒什麼意見的,你們還是看看秦長官這傢伙……”

     是的,這一次,四個擠著偷聽的女兵中間,多了個秦林秦長官。他瞅著青蘋果一樣酸甜可口的小青黛,又瞧瞧勁爆火辣的徐大小姐,口水是嘩啦啦的往下流,兩隻眼睛直冒綠光,握著拳頭替徐辛夷鼓勁:“答應,快答應呀!”

     ……

     徐辛夷又是感動,又是唏噓,如果真像青黛說的那樣一塊兒嫁給秦林,無論講年齡還是家境,徐辛夷都會是正妻,青黛就是把正妻之位拱手相讓啊!

     她沒有急於回答青黛的問題,而是笑瞇瞇的先問她:“哼,秦林那傢伙有這麼好,恐怕也就是青黛妹妹願意嫁給他吧?你倒是說說,他有什麼好,值得小青黛連徐姐姐都要出賣了?”

     青黛遙望遠方,癡癡的笑著,明淨如水的眼睛裡氤氳著一層霧氣:“秦哥哥很好啊,他又聰明又正直,本事大得很,脾氣又好,總是笑瞇瞇的——當然是壞笑啦,可青黛很喜歡呢!對了,他膽子很大,敢做很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替好人洗刷冤屈,把壞人一個不留的都捉住……”

     過獎、過獎!躲在花叢後面的秦林聽到這些,真是眉花眼笑,嘴都快咧到腮巴子上去了,直想把可愛的小青黛摟在懷中,狠狠的啃上幾口。

     甲乙丙丁四女同時白了他一眼,對這位臉皮比城牆倒拐還要厚的長官,她們實在是無話可說。

     徐辛夷聽著青黛的述說,神色越髮變得古怪,單憑這幾句話,就知道青黛一顆​​少女芳心,盡數係在秦林身上呀!

     作為青黛仰慕的大姐姐,怎麼好和她搶心愛的秦哥哥呢?更何況想起那個癲狂的夜晚,徐辛夷面對純潔如水的青黛,就油然而生一種愧疚的負罪感。

     絕不能和這個單純得像白紙的妹妹爭搶啊!

     “我、我才不喜歡他呢!”徐辛夷口是心非的擺擺手,“也只有傻妹妹你才會喜歡那傢伙,傻頭傻腦,見了溧亮女人就笑得像個呆瓜,你沒看他那樣子,在張紫萱面前都快走不動路了……”

     秦林臭著臉,摸摸下巴,心道我那麼沒出息?

     甲乙丙丁早已捧著肚皮笑抽了,只忍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那,徐姐姐為什麼總喜歡找他玩呢?”青黛突然瞧著徐辛夷的眼睛,迷惑不解的問道。

     “哈哈,這個嘛。”徐辛夷剛才想起那夜的癲狂,此時已心亂如麻,又對青黛頗為愧疚,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忽然衝口而出:“其實我喜歡的是青黛妹妹你啦!”

     什麼?果然如此!秦林差點兒就蹦出去了,是甲乙丙三女兵用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摁住。

     唉~~小丁惋惜的嘆口氣,摸了摸秦林佈滿黑線的額頭,問著三位姐姐:“這種,算不算傳說中的綠帽子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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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6-22 11:31:44
三二九章 婚期到

     徐辛夷編出了理由就越說越順溜,撫著青黛光潔如新剝雞蛋的臉​​蛋,幽幽的道:“是的,其實我喜歡的是女孩子呀!要不然,朱由樊荊王世子,長得也算漂亮極了,我為什麼不喜歡他呢?因為、因為我在嶄州見到了小青黛呀……後來離開了嶄州,見不到你,我茶也喝不下、飯也吃不香,早晨起來全身都懶懶的,一點兒也不想動,心口像壓了塊石頭似的悶得說……”

     若是胡編亂造,性情直爽的徐辛夷也編不到這般活靈活現,她說著說著就把秦林出海招撫之後的擔心和思念,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

     青黛透明水晶般的眸子閃耀著小星星,緊緊抓住了徐辛夷的手,一直以來徐辛夷都像大姐姐那樣關照她,無論是嶄州還是南京,都留下了結伴同遊的足跡。她也將這當成了閨閣姐妹之間的友誼,可實在沒想到英姿颯爽、風光霧月的徐大小姐,竟然有這般用心良苦!

     小丫頭聽得淚水在眼眶子裡打轉,終於一頭撲進了徐辛夷的懷抱,在她肩頭輕輕的磨蹭著:“徐姐姐,是青黛害得你好苦,我、我不出嫁了…… ”

     ……

     驚天大逆轉!

     秦林萬萬沒有料到,徐辛夷接近自己居然“包藏禍心”!

     現在聽青黛和徐​​辛夷的對話,已是真相大白,正所謂疑人偷斧,徐大小姐之前的種種作為,一樁樁一件件,包括她的男孩子性格,在秦林心目中全都成為了確鑿無疑的鐵證。

     被小丁貼身擒拿,再加上甲乙丙三個人像打橄欖球似的緊緊壓住,秦林絲毫動彈不得。

     “我真傻,真的。”秦林抬起他無精打采的眼睛來,喃喃的念叨:“我單知道紈絝少年和惡霸公子會做色狼;我不知道女人也會來搶青黛……”

     女兵甲的眼神充滿了憐憫:“秦長官,我們對你從道義上表示同情。”

     “但你現在確實不適合衝出去。”女兵乙補充。

     “因為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衝出去很有可能造成相反的效果。”女兵丙語重心長。

     小丁從背後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著秦林,嗯嗯啊啊說不出出話。

     奇怪,怎麼啞巴了?甲乙丙三位好奇的觀察一番,才發現她正呲牙咧嘴的咬著秦林的耳朵。

     “小丁,你、你變身狼狗了?”女兵甲張口結舌。

     小丁滿腹委屈,叼著秦林的耳朵含含糊糊的道:“你、你們不是說要讓他動彈不得嗎,我兩隻手從後面抓住他胳膊,可他腦袋還搖來搖去的,所以只好……”

     甲乙丙三女頓時生出一種今夕是何年的慨嘆。

     “能不能暫開尊口?”秦林有氣無力的呻吟著:“我耳朵快要被咬穿了。”

     幸好就在​​此時,秦林的鬱悶終於告一段落。

     ……

     徐辛夷輕輕撫摸著青黛垂順的青絲,又是感動又是負疚”慢慢的把她推開,捏了捏小丫頭的鼻子,笑嘻嘻的道:“傻丫頭,說什麼不嫁人,捨得你秦哥哥嗎?要真的不嫁給那傢伙,走,隨姐姐回國公府! ”

     青黛嬌媚的臉蛋浮起了紅暈,憨憨的搓弄著裙角,卻是低著頭不吭聲。在小丫頭的心目中,最多可以和徐姐姐一塊嫁給秦哥哥,可要是為了徐姐姐就不要秦哥哥,那可不行呢。

     徐辛夷哈哈大笑起來:“哇哈哈哈,小笨蛋,我就知道你捨不得姓秦的呆瓜,哼,也就你把他當今寶!走啦,等你成婚那天,我還會來的。 ”

     最好別來!秦林很想把徐辛夷摁倒在地,朝她挺翹的臀瓣狠狠打二十,不,五十記巴掌。

     徐辛夷也不要青黛送,邁著大長腿一陣風似的走出了秦林到宅邸。

     剛一出門,她就長出了口氣,忽然又苦惱的扯起了頭髮:“天哪,我究竟說了些什麼?”

     ……

     秦林在家裡咬牙切齒,發狠要對徐辛夷嚴防死守,堅決要將小青黛從男人婆的魔掌之下解救出來的同時,走回魏國公府的徐辛夷又大吃一驚。

     “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侍劍站在門口東張西望,看見徐辛夷就趕緊上前:“國公爺和小公爺慘啦,小姐快點去救人!”

     徐辛夷趕緊往裡面跑,剛到了偏廳外面的迴廊,就聽見了老媽魏國夫人吳氏的河東獅吼:“一個老不正經,一個小不正經,搞的什麼狗屁倒灶?我這才出去幾天,你們就在府中逍遙自在,吃喝嫖賭,快活得很哪!我倒要問問你們,我女兒的婚事怎麼成了這樣子?老混蛋,你不是有錦囊妙計嗎、小混蛋,你不是吹萬無一失嗎?”

     偏廳外頭,三姑六婆和奴僕丫環都站得遠遠的,一看徐辛夷來,都如蒙大赦。現而今能在夫人跟前說得上話的,也只有這位大小姐了。

     徐辛夷不敢怠慢,立刻走進廳中,腳踢到一個圓溜溜的東西,骨碌碌滾開,定睛細看才看清是個骰鐘,而地面上扔著的籌碼、骨牌也為數極多。

     老爹徐邦瑞,威風凜凜的魏國公、南京守備、掌南京中軍都督府的超品大員,此時正歪著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黑黝黝的國字臉上堆滿了笑容,兩隻手老老實實的按著大腿,真是再乖不過了。

     而小公爺徐維志可沒老爹的待遇,哭喪著臉跪在母親腳下,正拿哀懇的目光向妹妹​​求援——是的,少夫人也陪著跪在他身邊,可一雙纖纖玉手正揪著徐維志腰間軟肉,撤著歡的擰啊擰!

     慘了慘了,可憐的徐維志,老爹只是和懷遠侯常文濟為首的一群狐朋狗友聚眾大賭,他卻是從什麼醉鳳樓、天香閣請了七八名當紅姐兒,在家中胡天胡地,酒醉上頭算錯了日子,竟被人贓俱獲,這下子還能在原配夫人面前討得了好?

     人家陪他一塊跪在婆婆面前,那叫禮數,可等會兒回去了,徐維志的苦頭怕是才剛剛開始呢。

     無視了老哥求救的目光,徐辛夷抱著母親的胳膊,撤著嬌問道:“怎麼啦,爹爹和哥哥又幹了壞事兒?”

     徐邦瑞在老婆面前乖得像貓兒,這會子又想在女兒面前拿大,把黑黝黝的鬍子一吹:“怎麼說爹爹呢?沒大沒小的!”

     “哈,老不修你還有臉說?”吳氏立馬把老公的耳朵揪住了,“你父子倆在家胡天胡地,連辛夷的終身大事都拋在九霄雲外,你怎麼做爹爹的?還有徐維志那小兔崽子,你也別笑,合著你不是辛夷的親哥?哼,老娘待會兒就收拾你!”

     徐維志淚飛頓作傾盆雨:天哪,做兒子的哪兒敢笑?剛才是你兒媳婦把我腰上掐得生疼,我痛得呲牙咧嘴啊……

     聽到母親口中提及終身大事四字,徐辛夷的神色立刻黯淡下來。

     吳氏只道是她為著秦林定下婚事的事情,兀自喋喋不休的數落老公和兒子:“你們倆啊,叫我說什麼好?現在秦哥兒都把婚期定了,你們、你們出的好主意!”

     徐辛夷一下子急了,嘟嘟噥噥的道:“不要管我好不好,女兒一輩子不嫁!”

     “傻丫頭,哪兒有女人一輩子不出嫁的?”吳氏的話就和剛才徐辛夷勸青黛幾乎一模一樣:“再者,你捨得秦哥兒?”

     徐辛夷臉蛋兒漲得通紅,跺著腳急道:“娘!人家不嫁不嫁就不嫁,娘再管我和秦林的事情,我就、我就出家當尼姑!”

     吳氏素知女兒心性開朗,聽得這幾句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笑著把女兒拍了兩巴掌。

     徐辛夷踩著小皮靴,踏踏踏的自去了,只剩下父母兄嫂在廳上面面相覷。

     “看你惹的,就你能耐大,就你會瞎出主意!”吳氏不好當著兒媳晚輩埋怨自己老公,就拿徐維志出氣,把這傢伙罵得狗血淋頭。

     少夫人嘴裡連聲勸母親大人息怒,手上卻加了把勁兒,掐得徐維志哎喲連天的怪叫:“我的媽呀,你是屬螃蟹的?這手都快成鋼鉗子了!”

     “掐,使勁兒的掐!”吳氏早把兒媳婦的動作瞧在眼裡,咬著嘴唇恨恨的道:“你們老少兩個糊塗蛋,要是不想辦​​法把這事兒給辦得妥妥帖帖,哼!”

     “這有何難?”徐邦瑞把椅子扶手一拍,自信滿滿的道:“這件事,包在為夫身上,自己的親女兒,豈能不放在心上!哼哼,試看本公大展身手……”

     “母親大人放心!”徐維志也拱手為禮,目光炯炯直視前方,臉上寫滿了堅毅和不屈,信誓旦旦的道:“孩兒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一定要對妹妹的婚事有個交待!”

     好、好!吳氏終於點點頭,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秦林等到了結親的日子,這幾天他嚴防死守,派了親兵校尉去盯住魏國公府,又親自在槿黛女醫館對面的一家酒樓包了個包廂,只要發現徐辛夷就立刻衝出去和她“拼了”。

     青黛到惠民藥局去拜過祖師爺了,甚至和南京醫界達成了極有利於發展女醫館和秦林情報事業的協議,但秦林把這些都暫時拋在腦後,專心準備著婚禮的事情。

     婚期就在各方的忐忑不安中如期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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