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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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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8 17:44:24
609章 青石作證

    來得這麼快?

    看見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在前,司禮監秉筆太監張鯨居後,率領隨從護衛從紫禁城方向拍馬而來,在場的眾位官員齊齊吃了一驚。

    明朝的皇權受到不少限制,皇帝直接發出聖旨被稱為中旨,理論上是不合法的,官員可以原樣駁回,不予遵行一當然大部分時候,百官都會給皇帝一個面子,遵旨辦理了。

    凡經內閣票擬、皇帝本人或者皇帝授權司禮監批紅,然後轉回內閣發往六科、最後交中書謄抄出來,才是合法的正式聖旨。

    中旨只能由太監頒傳,只有符合法定程序的正式聖旨才有文官頒旨,事務級別較低的就只派行人司官員和部堂司員,較為高級的會派遣六部侍郎、尚書級別的官員,派閣臣頒旨,那就是涉及軍國重事的聖旨了。

    現在來的除了張鯨,還有內閣三輔申時行,也就說明這道聖旨是完全合乎法定程序的,並且內容極為重要!

    關鍵是,案發到現在也就半個時辰左右,這道聖旨竟已走過了票擬、批紅、內閣發六科抄寫等程序,其速度之快,越發說明朝廷是如何重視!

    想到這裡,眾位官員的心情都變得沉甸甸的,即便是劉守有、嚴清都顧不上幸災樂禍了,真要鬧出什麼亂子,難道錦衣衛、刑部就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嗎?萬一案情出現什麼反復,大夥兒不跟著吃掛落?

    唯獨身為當事人的秦林不慌不忙,低著頭只管看地下,好像地上有朵花似的。

    反而是嚴清、劉守有小心翼翼的迎上去,施禮問道:“申閣老……………”“站住!”秦林一聲斷喝,震得嚴清、劉守有耳朵裡嗡嗡作響。

    申時行正由從人扶著下馬,聞聲一個趔趄,要不是隨從眼明手快,只怕當場就得摔個大馬趴。

    “你、你”嚴清指著秦林,氣得手直抖。

    劉守有也吹鬍子瞪眼睛,眼珠一轉,搶上去扶著申時行:“申閣老,您慢點……秦林,你搞什麼鬼!”

    秦林冷笑一聲,指著地面的幾處馬蹄印跡:“劉都督,我可是為你好。你差點踩到現場證據啦,哼哼,要是影響案情判斷,朝廷怪罪下來,只怕你我承擔不起!”凡是供人取使的馬匹,四蹄都得釘上蹄鐵,否則馬蹄子會被硬地磨破,徐辛夷騎的照夜玉獅子當然不例外,撞人現場的青石板路面就被蹄鐵摩擦,留下了幾道深淺不一的白色印痕。

    劉守有看看腳下,將袖袍一甩:“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驚了申老先生,若是方才跌下馬來,你也吃罪不起!”

    申時行不愧為好好先生,連連搖手道:“老夫沒什麼,沒什麼的。”內閣三位輔臣,張居正雄才大略,張四維口蜜腹劍,只有申時行是個老好人,據說他在張居正面前從來沒有自己的意見,只會亦步亦趨、

    蕭規曹隨。

    從前秦林和他沒打什麼交道,此時看起來傳聞的確不假,申時行擺手的時候,臉上甚至些微帶著點兒窘迫之意,唯恐別人替他擔心似的。

    “咳咳”張鯨也不大看得起申時行這做派,提醒他該傳旨了。

    “還是張公公來吧”申時行溫和的笑著。

    朝中大僚其實都不怎麼把申時行當回事兒,因為這位老先生幾乎沒有自己的意志,做人像個任憑揉搓的軟麵團一樣。

    張鯨也就不推辭,接過聖旨展開,先不急著讀,而是冷笑著瞅了瞅秦林。

    難道是對秦​​林不利的?劉守有和嚴清的心跳比平時快了不少。

    張鯨這才慢條斯理的念道:“詔曰,黃台吉妻、一品夫人德瑪亡故一案,著錦衣衛都指揮使秦林詳查,務必秉公直斷、以服遠人之心,切切!”什麼,叫秦林這當事人的丈夫來查案,有沒有搞錯?

    官員們齊齊把嘴一張,正瞇著眼睛直樂的嚴清更是下巴頹差點兒脫臼,劉守有也一頭霧水,莫名奇妙的瞧著張鯨:張公公啊,既然是這麼道旨意,您剛才幹嘛冷笑成那個樣子?害得我還以為姓秦的倒霉了呢!

    張鯨也回報一個幽怨的眼神,心說難道我不願意叫姓秦的摔個大跟頭?可聖眷優隆四個字真不是蓋的,連李太后都替他說話,所以也就只能這樣了不過姓秦的想逃過這一劫也不容易,聖旨最後兩句的意思,揣摩起來可有點好玩哩。

    張公魚糊里糊塗的就算了,黃嘉善精明強幹,聽到聖旨前面半截,本來鬆了口氣,等到念完,又暗暗替秦林捏了把汗。

    聖旨是夠意思了,叫秦林這當事人的丈夫不必迴避,親自查辦案件,這不能不說是相當程度的信任:但“務必秉公直斷、以服遠人之心”也就是叫他看著辦。至少要讓蒙古人心服口服,如果連這一點都無法辦到…真當朝廷是你家開的?誰也保不住他!

    感覺到黃嘉善的善意,秦林一邊領旨謝恩,一邊自信滿滿的朝他微微點了點頭:既然朝廷給了我破案的權力,這事還怕個屁呀!李太后和萬曆的聖眷,張居正的青睞,朝中同黨的聲援,老子一樣都用不著,老子單憑這雙眼睛這兩隻手,就能叫黃台吉去吃屎!

    “咳咳,本官奉旨辦案,各色人等一一聽審”秦林抖起官威,衝著徐辛夷喝道:“徐氏,你是如何騎馬撞死了德瑪夫人,為本官盡數道來,不得隱瞞!”

    幹嘛那麼兇啊?金櫻姬朝秦林撇撇嘴。

    張鯨、劉守有則暗道不好:莫非秦某人要丟卒保車,在聖旨壓力下真的處置徐辛夷?那這傢伙也夠心狠手辣啊!

    徐爵、陳應鳳點了點頭,覺得秦林的選擇理所當然,換了他倆也這麼幹,壯士斷腕、大義滅親嘛。

    唯獨徐辛夷看得清清楚楚,秦林分明朝她擠了擠眼睛,本來嘟著嘴巴的大小姐頓時眉花眼笑,大聲將經過說了一遍。

    “放屁,胡說八道!”黃台吉一方立刻叫嚷起來,事情在他們口中完全變了個樣。

    不過唯一的目擊證人黃三蛋,站在蒙古人這邊,在秦林逼問下仍然堅持了“徐辛夷沒有勒馬或者避讓,直接​​撞死德瑪夫人”的證詞。

    在黃三蛋口中,徐辛夷完全就是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在京師肆無忌憚跑馬,所以才出了人命。

    徐辛夷的嘴都可以掛油瓶了,兩次三番想罵黃三蛋,都被金櫻姬勸住。

    “姐姐放心,夫君會有辦法的”金櫻姬柔聲安慰著。

    那當然,徐辛夷挺起胸膛,她對秦林有著絕對的信心。

    不過案發時除了當事雙方,只有黃三蛋一個目擊證人,就算明知他公然撤謊,又有什麼辦法能戳穿他呢?

    秦林鋒利如刀的目光,狠狠的盯在黃三蛋臉上:“黃三蛋,本官再問最後一次,你確定沒有記錯?”

    被秦林逼視,黃三蛋只覺對方的目光好像鋼釘一樣,狠狠釘在自己心臟上,他怯怯的看了看黃台吉和拔合赤,終於把牙關一咬,硬著頭皮道: “回長官的話,草民真真看見的,一分不差,如果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好、好!”秦林突然哈哈大笑,接著掄起大巴掌,啪的一下扇在黃三蛋臉上,抽得他暈頭轉向。

    “秦將軍,你?”申時行驚得目瞪口呆。

    拔合赤、古爾革台吉更是立刻鼓譟起來,說秦林徇私枉法,公然毆打證人。

    徇私枉法?秦林一聲冷笑:“好,本官這就讓你們看看證據,媽的,當著本官說謊,黃三蛋你不想活了?”秦林心頭火起,揪住黃三蛋脖領子就往地上摁:“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地上這一道道白印子是什麼?勒馬時踩出來的,豬!”

    眾人定睛細看,確實有四道深淺不一的白色印痕,不過馬蹄在地面上摩擦,弄出這個來也沒什麼稀奇呀。

    別人不曉得,秦林卻是瞭如指掌,就像急剎車會讓輪胎與地面摩擦留下剎車印,高速奔跑的馬兒突然被勒住、轉向,蹄鐵同樣會在地面留下特殊的印痕。

    秦林一把將黃三蛋摔在地上,指著印痕解釋:“諸位文武同僚請看,的確青石板路上有不少馬蹄敲出來的印子,有新有舊、有深有淺,但這四道則是新印子,並且可以肯定就是徐氏所騎馬匹留下來的一胖子、大力,你們倆把照夜玉獅子的蹄鐵卸一隻下來,對比一下。”兩人在府上也照料過馬兒,三下五除二卻了塊左前腿的蹄鐵,按照秦林的指示,牛大力拿著蹄鐵用勁兒往地上擦劃”丁的一聲,就是尺多長的白印。

    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這白印與原本留在地面的四道印痕之一,是完全相同的。

    看著眾位官員齊齊點頭,秦林笑了:“咱們再來看看,本來這串蹄印是正常的、較淺的,一個個不連續,從南往北一路過來,是正常的奔跑:但到了這胡同口前面,突然變深變長並且在地面上拖劃,這就是勒馬急停造成的。”官員們紛紛點頭稱是,經過秦林一解釋,分明就是很淺顯的道理嘛,怎麼剛,才沒想到呢?

    黃三蛋的臉色就難看得很了。

    秦林笑瞇瞇的問道:“黃三蛋啊,你說徐氏囂張跋扈不把人命當回事,並沒有勒馬就直接撞死了德瑪夫人,那麼本官就得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地面留下了勒馬時蹄鐵刨出來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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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8 17:44:43
六一零章 步步深入

     黃三蛋驚慌失措的往後退了兩步,目光游移不定,根本不敢與秦林的眼神接觸,分明心中有鬼。
  
     秦林步步緊逼,犀利的目光像鋼刀刮在黃三蛋身上:“說,是不是你受人買囑,故意做了偽證?!”
  
     黃三蛋額頭、鬢角汗水直淌,慌忙將兩隻手亂搖:“不不不,長官明鑑,小的、小的其實有點眼花,剛才沒看清楚,是、是被他們逼問急了,隨口胡說的。長官饒命,長官饒命!”
  
     說著他趕緊跪在地上,腦袋磕得乒乓作響,腦門都磕破了也顧不得。
  
     好嘛,嚴清和劉守有互相看看,一臉的苦笑,黃三蛋這麼說,反倒成咱們逼問他了,這盆屎可扣得真痛快。
  
     黃三蛋藉口眼花不過是避重就輕,秦林使個眼色,牛大力、陸遠志立刻一邊捲袖子,一邊冷笑著逼上前去:“眼花,我看你是心花!趁早吐實,要不就嚐嚐咱錦衣衛衙門的十八奇花活兒,包你稱心如意!”
  
     錦衣衛詔獄天底下有誰不怕,黃三蛋這個京師地面上的滾刀肉也吃不起,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了黃台吉一夥。
  
     拔合赤立刻哇哇大叫:“重刑拷打,什麼口供拿不到?拿這個來糊弄咱們,絕對不服!”
  
     古爾革台吉也白愣著眼睛,昨咋呼呼的煽動蒙古貴族們:“姓秦的袒護他婆娘,想要屈打成招,咱們絕不能上了他的當!”
  
     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們非常配合,七嘴八舌的吵成一片。
  
     嚴清立刻說:“對,嚴刑逼供搞出來的錯案實在太多,來俊臣、周興這些酷吏,羅織罪名陷害忠良,足以為後人之戒!”
  
     “嚴老尚書說的是。”劉守有也跟著道:“為官一任,須得清正廉明,用刑應當慎之又慎,僅僅因為證人眼花看錯就要大刑侍候,有違了我皇明歷代先帝的寬仁愛民之道。”
  
     這話別人說沒什麼,從劉守有嘴裡說出來就像放屁了,在場的官員都頗為詫異的看著他,徐爵、陳應鳳更是嘴巴一咧——劉都督執掌錦衣衛,嚴刑拷打的事情還幹少了?他老人家的名聲也只比徐、陳兩個東廠鷹犬稍微好那麼一點點,並且不是仗著名臣世家子出身的話,也許還會更臭呢。
  
     劉守有被人瞧得臉上熱辣辣的,好在他老人家也算得上臉皮極厚,全然不以為意,只是和嚴清一塊兒,鼓著眼睛瞧秦林,等著和他駁斥爭執。
  
     秦林不屑一顧,像趕蒼蠅似的的揮揮手:“不打就不打,難道缺了黃三蛋的口供,本官就破不了案?嚴老尚書、劉都督,您二位大可放心。”
  
     怎麼會這樣?裝了一肚子話,準備和秦材極力爭執的嚴、劉兩位,頓時有種費盡力氣走出一拳,卻打在棉花堆的感覺,胸口直發悶。
  
     “唉~~秦老弟真是太實誠了!”張公魚在旁邊瞧著,心中大為惋惜,就算他平時糊里糊塗的,也曉得平常遇到這種明顯的偽證,拷打黃三蛋逼問是受誰買囑,順藤摸瓜查下去,辦案就相對容易,現在秦林自己放棄了,未免有些可惜。
  
     黃嘉善打量著秦林自信滿滿的神情,低下頭若有所思,然後就扯了扯張公魚,低聲道:
  
     “張都堂,以下官愚見,秦長官定然另有他法,說不定他是以退為進呢。”
  
     張公魚一怔,仔細打量秦林,覺得黃嘉善說的有道理。
  
     沒錯,秦林輕輕放過了黃三蛋,心中連一丁點惋惜都沒有。
  
     申時行卻很有點兒失望,作為內閣三輔,他巴不得快快辦結此案,好給朝廷,給蒙古使臣,給各藩屬貢使一個交待。
  
     徐辛夷騎馬撞死朝覲使者之妻,這件事影響實在太大,很快就會傳遍京師,前來朝覲的各國各土司得知,如果處理不好,不僅影響蟄涉及到朝廷的信譽、甚至關係到整個朝貢體系的穩固呢!
  
     要是黃台吉一夥四處傳揚,說貢使之妻被當街撞死,朝廷卻包庇兇手不給個交待,這件事必定成為朝廷和備藩屬之間的心結,影響蟄朝廷的宗主國形象,直接當事的蒙古各部,從此必與朝廷離心離德。

     就連一直與朝廷保持友好的三娘子,聽說堂姐在京師被撞死,也不會就此忍氣吞聲,要是她改變態度,從此九邊沿線只怕又將永無寧日……

     “秦將軍,其實以老夫的愚見,這個、這個嘛,現在朝廷既有聖旨叫你辦案,就是許你便宜行事,有時候事急從權,大丈夫當斷則斷嘛……”申時行吞吞吐吐的說著,意思是叫秦林放手逼供,偏偏他拐彎抹角半天,就是不坑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秦林拱拱手,朝申時行笑笑:“申閣老說的有理,逼問取得供詞是破案的捷徑,但免不了落下屈打成招的口實,給了黃台吉煽風點久的藉口;要是讓下官取得了實打實的證據,不就更有說服力,更能叫蒙古人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也讓諸藩屬看看我天朝言而有信,不是好得多嗎?”
  
     那敢情好啊!申時行立刻眉花眼笑,只要秦林辦得乾淨利落,他申閣老也就卸下了這樁讓人頭疼的差使。
  
     不過,這種當街撞死人,相當簡單明確的案情,秦林又能發現什麼確鑿的證據呢?
  
     秦林先讓陸遠志和牛大力退後,然後示意黃三蛋站起來,不咸不淡的問道:“現在請你把口供再說一遍,然後簽字畫押,本官最後攜醒你一次,要是這道口供有什麼差錯,哼哼!”
  
     “不敢、草民不敢,草民剛才就說了,只是眼花沒瞧清楚。”黃三蛋小雞啄米似的連適點頭,又重新把案情說了一遍,並且簽字畫押,從此敲釘轉腳再也不能更改。
  
     既然黃三蛋找了眼花當藉口,他之前做出的陷害徐辛夷的證詞就全部失效,最終結果是既沒說徐辛夷肆無忌憚縱馬殺人,也沒說德瑪夫人自己衝出來尋死,而是把整個經過模糊隱去了,沒有實質性的內容。
  
     表面上看起來,秦林並沒有取得什麼突破性的進展,但實際上,他已經利用勒馬形成能地面刮削印痕,把對徐辛夷極為不利的證詞、也是現場唯一目擊證人的口供,徹底推翻!
  
     古爾革台吉是個粗人,沒什麼城府,見己方最有力的暗手被秦林化解,此時未免有些沮喪。
  
     黃台吉則假惺惺的哭著,暗中朝他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怕什麼?姓秦的又沒有三頭右臂!
  
     傷佛是為前一階段的盤查做出總結,秦材正色道:“現在,既然黃三蛋承認眼花、收回了之前的證詞,再加上地面留下的蹄鐵刮削痕跡,那麼就可以認定徐氏發現德瑪夫人之後,採取了避讓措施,從而排除徐氏縱馬飛奔、放任甚至故意撞死人的嫌疑了。”

     “就算無意撞死的,也要她抵命,要不就把這婆娘賠給我家台吉!”拔合赤瞪著眼睛瞎嚷嚷。
  
     “非也非也。”刑部尚書嚴清連連搖頭,正當別人奇怪他怎麼轉了性幫秦林說話,卻聽他話鋒一轉:“我大明刑律規定,凡無故於往來市鎮店馳驟車馬,因而致死者,杖一百流三幹裡,是夠不上抵命的。”
  
     噗~~張公魚直接噴了,嚴清夠毒的啊,徐辛夷這麼個大姑娘耍打一百大板、流放三千里,秦林的面子往哪兒擱?嚴清這老東西,也是個軟刀子殺人不見血的角色啊!
  
     拔合赤愣了愣,乾笑起來:“好,流放三千里也成,就流放到咱們草原上來,否則絕不善罷甘休!”
  
     徐辛夷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就待和拔合赤爭吵,還是金櫻姬拉了拉她,又指了指秦林,意思是叫她稍安勿躁,一切由秦林做主。
  
     處罰這麼重,秦林聽了嚴清的話就有些吃驚,後世普通的交通事故,如果沒有酒後駕車或者肇事逃逸之類的惡劣情節,造成一人死亡的,並且肇事者違章不負事故的全部或者主要責任,將會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貓注: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違章駕駛的行為,純粹偶發因素,撞死再多人也不負刑事責任,只承擔經濟賠償;另外,酒後駕車和肇事逃逸,是非常愚蠢的行為,害人害己)

     然而明朝的法律相對嚴厲得多,不分是否違章駕駛,也不管主要責任次要責任,只要投死人,一律一百大板加流放三幹裡。
  
     秦林破案的辦法一套一套的,但大明律沒花心思去記,身邊有徐文長還用費那勁兒?
  
     本來準備用馬蹄印跡來證明徐辛夷並沒有違章,不負事故責任,從而替徐辛夷辯護的,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得另闢蹊徑!
  
     秦林沉思默想,張鯨、嚴清、劉守有這幾個就會錯了意,一個個辛災樂禍。
  
     你不是能破案嗎?現在這起案子,就算開脫了徐辛夷故意撞死人的罪名,誤殺總跑不了,莫說流放三幹裡,打一百板子就夠丟臉,看你姓秦的還有臉待在京師?
  
     他們根本沒想到秦林已經隱隱約約抓到點什麼,拿著供詞翻看,眉頭皺了起來。照說,黃台吉用自己老婆一條命來陷害徐辛夷,這麼做實在太匪夷所思,不過,正好是德瑪夫人被撞死,真的沒有貓膩嗎?
  
     偏偏張鯨、劉守有幾個自以為得計,在旁邊喋喋不休的聒噪,惹得秦林心煩:媽的,幾張鳥嘴,真想拿糞給他堵上——對了,原來遇裡有鬼!
  
     秦林腦中靈光一閃,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裡已是精光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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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8 17:45:01
六一一章 設套給丫鑽

     黃台吉正假模假樣的擦拭著眼淚,就發現秦林炯炯有神的目光,已經牢牢的釘在自己臉上,心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突。
  
     “黃台吉,古爾革台吉,拔合赤。”秦林的眼神從他們臉上一個接一個的掃過,彷彿從心靈的窗口查探著他們內心的隱秘,三人都覺得極不舒服,竭力瞪著眼睛做出不甘示弱的樣子。
  
     秦林哈哈一笑:“根據黃三蛋的口供,事發時你們都在馬路對面的綢緞鋪子裡,那麼事發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們能不能說一說?”
  
     黃台吉舉起袖子擦了擦,勉強擠出來的幾滴眼淚,哀聲道:“都說京師的裁縫手藝好,我們就在斜對面的鋪子選綢緞,準備做幾身好的袍子帶回草原,德瑪她要去對面的官茅房……唉,只聽得得兒得兒蹄聲響,來得飛快,我心裡就是一緊,​​果然嘭的一聲大響,德瑪、德瑪她……”
  
     說罷,黃台吉泣不成聲,充分錶現了癡情丈夫對妻子的一片摯愛,直可叫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古爾革、拔合赤齊刷刷的點頭,表示附和。
  
     “好,很好,勞煩你們在這份口供上簽字畫押。”秦林笑瞇瞇的招招手,一名錦衣校尉就把記錄的供詞拿了上來。
  
     這……黃台吉等人沉吟著互相看了看。
  
     “難道諸位剛才的供詞有假?”秦林笑嘻嘻的將他一軍。
  
     形格勢禁,黃台吉也不能露怯啊,選個會漢文的手下把供詞逐字逐句念了遍,覺得沒什麼問題,他們這才脖子一梗:“畫押就畫押,咱們難道還怕了你這狗官? ”
  
     敢罵我丈夫?徐辛夷雙手叉著小蠻腰,氣憤難平的想爭辯,護短可是徐家兩百年傳承家風呢,別人罵了秦林,比罵她本人還要惹她生氣。
  
     秦林卻只是笑笑,吩咐陸胖子把畫了押的供詞收起來,還朝徐辛夷擺擺手,意思是叫她不必動怒。
  
     奇怪了,秦林從來佔便宜不嫌多、吃虧半分不讓,怎麼被黃台吉亂罵,居然混若無事?徐辛夷杏核眼眨巴眨巴,茫然不解。
  
     金櫻姬附到她耳邊低語:“我猜呀,剛才夫君多半已經叫黃台吉吃了個大虧。”
  
     是了!徐辛夷點點頭,也覺得沒錯,雖然不曉得秦林到底使了個什麼計謀,但看他那副賊忒兮兮的壞笑,就知道黃台吉鐵定上了他的惡當。
  
     黃台吉、古爾革和拔合赤也心頭惴惴,覺得剛才的供詞沒什麼問題,可為什麼秦某人一副小從導逞的奸笑?
  
     “唉~~”秦林裝模做樣的嘆口氣:“看來口供上是找不到什麼線索了,現在必須檢驗屍身,或許會有新的發現。”
  
     黃台吉立刻一蹦三尺高,聲嘶力竭的叫道:“不許你碰我的德瑪,狗官,就是你老婆害死了德瑪!”
  
     秦林似笑非笑的瞧著黃台吉:“不准本官檢查,難道你心頭有鬼?如果我說,德瑪在撞上徐氏的奔馬之前,就已經死了呢?”
  
     黃台吉、古爾革台吉和拔合赤同時身子一震。意味深長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三人同時大笑:“荒謬,簡直就是胡說八道!盡可以讓你檢查,要是查不出來,連你這昏官一起抵罪!”
  
     這三位自信滿滿的讓開道兒,放手讓秦林檢查,完全有恃無恐。
  
     “且慢!”秦林聞聲回頭,出聲的是刑部尚書嚴清。
  
     “秦將軍固然明鏡高懸,但正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為了取信於人,還是讓咱們刑部的高手和秦將軍一塊兒檢查吧!”嚴清說罷,昏花的老眼閃過一絲捉摸不定的狡詐,彷彿在說:哼哼,娃秦的你想暗中做手腳嗎?老夫盯死你!
  
     好個老匹夫!秦林心中暗暗罵了句,皮笑肉不笑的道:“嚴老尚書倒是替下官想得周到,哈哈,申閣老,您看呢?”
  
     申時行正急得屁股冒火,巴不得秦林快快查明真相,連聲催促:“秦將軍,老夫相信你,快檢查吧。嚴尚書,你、你要是不放心,也派人瞧著吧。”

     後面這句,未免說的有些不情不願,申時行心中更是暗暗不滿嚴清多此一舉,你要惹秦林,我管不著,可朝廷派我以閣臣身份宣旨並督辦此案,這趟差使不能被你才砸了呀。
  
     嚴清先是暗暗道聲不好,被秦林這小子借力打力,惹來了申時行的不滿:接著想想又寬自己心,申時行這傢伙是個耳根子軟的貨色,做到內閣三輔,也和泥菩薩差不多,何必怕他?
  
     於是他裝著沒聽懂申時行的意思,揮手令刑部帶來的高手“配合”秦林檢查。
  
     申時行頓時大為不滿,心說我好歹還是個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僅次於張居正和張四維的堂堂內閣三輔,你個六部排名側數第二的刑部尚書,也敢瞧不起我?不過他是慣常充老好人的,臉上自是不動聲色,心頭暗暗替嚴清記了一筆。
  
     嚴清尚且茫然不知,唯有秦林目光敏銳,捕捉到了申時行神色的一絲變化,頓時心頭好笑:嚴清啊嚴清,你這老東西妄自尊大,真以為內閣三輔是好玩的?申時行再怎麼泥菩薩,能坐到這位置,他就不是個普通人!不用老子再下蛆,申時行心裡有了疙瘩,遲早要叫你摔一跤。
  
     秦林招招手,帶著陸遠志走到屍身旁邊,幾名來自刑部的六扇門高手也跟過來,目不轉睛的盯著,與其說是在協助檢查屍體,不如說是牢牢盯住秦林,防備他搞什麼小動作。
  
     “某些人哪,才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秦林不陰不陽的說著,斜了嚴清一眼。
  
     關鍵時刻,嚴老尚書絕對不上秦林的當,厚著老臉只當沒聽到,同時示意幾名六扇門高手,更加緊密的盯住秦林和陸遠志。
  
     屍身斜斜的倚著牆壁,半躺在血泊之中,後腦部位已經破碎了,別的位置刻是沒有明顯的出血。
  
     陸胖子先摸了摸屍身溫度,覺得還熱乎乎的,比自己體溫略低一點兒;接著他翻了翻死者眼皮,按照秦林教給的辦法,觀察眼結膜的渾濁程度,發現基本上是清晰透明的;然後輕輕揉了揉屍體的各處肌肉,幾乎沒有屍僵出現,各部分軀體還是和軟的,與生前區別不大;最後,將屍體翻過來,搬開衣服觀察,腰背腳跟等位置較低的部位都沒有發現屍斑。
  
     經過縝密的檢查,各項判斷死亡時間的體檢指標不約而同的指向同樣的事實:死者死亡時間在一個時辰之內,也即是說,死亡就是在德瑪被騎馬撞擊的時間段發生的,不存在先死亡、後藉屍身來誣陷徐辛夷的情況。
  
     陸胖子鬱悶的甩了甩胖臉,惴惴不安的瞧著秦林,這個結論對秦林來說,是相當不利的呀!
  
     黃台吉、拔合赤、古爾革都得意的笑起來,惹得幾位明眼的官員心中詫異,這韃靼王子剛才不還如喪考批,咋這會兒又高興得很?
  
     虧得黃台吉反應快,趕緊換上哀傷的神色,又扯了扯兩名心腹,無奈古爾革和拔合赤的領悟力有限,扯了兩下,他們還咧著嘴直樂呢!
  
     秦林刻是無所謂,誰笑到最後才是真的爽,他讓陸遠志繼續檢查。
  
     胖子替秦林和徐辛夷著急,也管不得許多,將屍身的衣襟解開觀察體表。
  
     黃台吉滿心要找藉口,不僅要整到徐辛夷,還要連秦林一鍋端,也就冷笑著任他施為:“……哼哼,你做的越多,待會兒無話可說,老子手上又多了條褻瀆屍身的罪名,叫你們全都倒霉!”
  
     撞擊造成的傷害,體表並不是那麼鮮血淋滿,但左右胸口肋骨的大面積塌陷是顯而易見的,以秦林的經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十有八九是肋骨骨折之後刺穿心肺。
  
     各處被撞擊形成骨折的位置,體表都帶著暗色的辨傷,大面積擦掛和皮下出血,也是標準的生活反應,證明受害者是活著遭受這些傷害的。
  
     形勢好像變得對秦林一方更加不利了。
  
     “胖子,聞聞她嘴裡的味道。”秦林吩咐道。
  
     秦哥,你真照顧兄弟啊!胖子嘮嘮叨叨的,趁屍僵還沒來,扳開死者嘴巴聞了聞,搖搖頭:“應該沒什麼古怪,除非用了比較持殊的藥物。”
  
     “小心無大錯。”秦林發出指示:“用狗試試。”
  
     罷罷罷,兄弟我天生是勞碌命!胖子嘴裡悄嘀咕咕,手上卻沒閒著,把屍身提起來橫放在腿上,臉朝下,往胃部用勁兒按了按,登時死屍口中吐出胃內容物。
  
     找旁邊人家借條狗來,將地上穢物舔吃了,看那狗沒什麼異常,這才確定胃內容物沒有問題。
  
     嘿嘿嘿,秦林你這下沒撤了吧?黃台吉低頭假裝拭淚,嘴角分明露出的獰笑,不僅徐辛夷要論誤殺,連秦林也多了個褻瀆屍身的罪名。
  
     幾名刑部出來的六扇門高手大搖其頭,以前都說秦長官多麼了不起,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非但沒替老婆洗清罪名,反而連自己也牽連進去,何必呢?
  
     “胖子,不要動!”秦林突然止住準備把屍身放平的陸遠志,神色凝重的蹲下去,伸出右手兩根手指頭,也不顧死者腦後血污,直接摸了上去!

     黃台吉等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麼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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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二章 鋸頭成癮秦長官

     死者德瑪夫人的頭髮非常黝黑濃密,後腦勺的頭髮被濃稠的鮮血糊在一起,散發出濃烈的血腥氣息。
  
     秦林乾淨白皙的手指在頭髮叢中穿行,沾了滿手鮮血也不管不顧,觸摸著被頭髮覆蓋的傷處,神情專注、動作輕柔,就像在密林中探索著價值連城的寶藏。
  
     一處可能附帶著案情關鍵信息的傷口,在經驗豐富的法醫眼中,也確實不亞於一座寶藏呢!
  
     終於他摸到了想要的東西:被濃稠頭髮掩蓋的頭皮創傷之下,枕骨破碎形成的碎片,並且更為關鍵的是,按照指尖傳來的觸感,那並不是想像中的大面積鈍性傷害……
  
     拔合赤忍不住了,色厲內荏的叫道:“狗官,你摸個啥呢?我家夫人被馬撞飛到牆上,後腦勺撞碎了,又有什麼稀奇?”
  
     “只怕不是撞碎的吧?”秦林目光往對方臉上掃過,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戲譴。
  
     剎那間,黃台吉、拔合赤和古爾革的眼睛裡,都閃過一絲不易捕捉的慌亂,不約而同的叫道:“胡說,別想替你老婆開脫!”
  
     還要負隅頑抗嗎?秦林咧著嘴冷笑,吩咐陸遠志立刻將屍體的頭髮剃掉。
  
     陸胖子從生牛皮包裡取出柄鋒利的剃刀,不等黃台吉想出對策,就刷刷刷幾刀把死者後腦勺傷口附近的頭髮剃了個乾乾淨淨,手法乾脆利落。
  
     被濃密頭髮掩蓋的傷處立刻暴露無遺,那並不是想像中的大面積塌陷,枕骨也沒有較大範圍的龜裂,而是一個寸許直徑的凹陷傷!
  
     嚴清、劉守有、黃嘉善、徐爵等富有斷案經驗的官員,見狀就齊齊倒抽一口涼氣:這個傷口與其說是撞在牆上造成的,不如說是被什麼鈍器擊打形成的!
  
     德瑪被奔馬撞飛,腦袋磕在牆上形成傷口並不稀奇,傷口又被她的濃密頭髮和蒙古式小辮遮掩,從而沒有引起六扇門高手的任何注意,要不是秦林敏銳的觀察力和靈活驚人的手指,恐怕這段關鍵案情很難大白於天下呢。
  
     “各位蒙古朋友,你們怎麼解釋德瑪夫人頭頂上這個圓洞?”秦林摸了摸下巴,已是胸有成竹。
  
     這、這……黃台吉一夥全都慌了手腳。
  
     同行的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大部分不以為然,卻有個生著短琵須的精壯武士,神色中已有了濃得化不開的疑慮,忍不住問道:“尊貴的黃台吉,我主人的丈夫呵,德瑪夫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人頭頂蒙古式氈帽的帽簷插著三根雕翎,分明是位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又稱射雕兒,他與當年成吉思汗麾下四大勇士之一的神箭手​​哲別同名,是當年德瑪夫人從土爾扈特部帶來的家生奴,長大之後以一箭雙雕的射術名揚塞外。
  
     黃台吉怔了一怔。忽然惱羞成怒:“哲別,你這條卑賤的野狗、低劣的奴隸,怎麼敢這樣大膽的來問我!”
  
     “放肆!土爾扈特部的奴才,就這麼不懂規矩嗎?”拔合赤掄起馬鞭,狠狠的抽向哲別。
  
     啪!哲別不閃不避,臉上立刻起了一道又粗又深的血痕,連別人瞧著都禁不住心上發緊,他卻無動於衷,只是怒目圓睜,像受傷的狼一樣盯著黃台吉。
  
     “母狼養大的小狼崽子!”黃台吉低低的罵了句,抬頭看看照夜玉獅子,忽然情急智生:“看,那馬脖子底下掛著鈴鐺,一定是鈴鐺撞出來的!”
  
     還別說,雖然這話本身漏洞百出,但鈴鐺的形狀大小倒是和傷口差不多。
  
     不等別人開口,徐辛夷先冷笑起來,雙手叉著小蠻腰,沒好氣的道:“一隻鈴鐺還不到二兩重,能在腦袋上撞出那麼大個洞?黃台吉,麻煩你要編就編得像樣點!”
  
     拔合赤忠心護主,趕緊幫腔:“單是鈴鐺撞不出來,但鈴鐺掛在馬脖子底下,被這畜生的胸口推擠,要是正好撞在德瑪夫人腦後,整出個圓洞也不稀奇。”
  
     這話就不能服眾了,在場的官員從一品大員申時行到六品芝麻官黃嘉善(京師大興、宛平兩縣令是六品),全都不以為然,按照黃台吉和拔合赤的說法,怎麼都覺得過於牽強。

     “放屁放屁!”徐辛夷忍不住爆了粗口,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把照夜玉獅子牽了來:“別冤枉我的馬兒!你們看看,要是它的胸口擠著鈴鐺,在德瑪夫人腦後撞了那麼個圓洞,它的胸口也會受傷吧。來來來,申閣老、張都堂,各位都看仔細了,馬兒胸前有沒有圓形的撞傷?”
  
     著啊!秦林哈哈直笑,徐大小姐喜歡看破案,到底還是有幾分領悟嘛,現在活學活用就很不錯。
  
     金櫻姬悄悄掐了他一把:“小冤家,你還笑得出來?徐姐姐可著急啦!”
  
     黃台吉一腦門都是汗,沒奈何,明明沒詞兒也強辯:“蠻婆子你怎把人和馬來比?馬兒皮糙肉厚,人頭被鈴鐺撞碎了,它胸口卻沒有受傷,這也是有的嘛,你別想抓到這點就能脫罪!”
  
     好個豬八戒倒打一耙!就連滿心想整治秦林的張鯨、劉守有和嚴清,都不好意思厚著臉皮替黃台吉幫腔了,丫簡直就是強詞奪理嘛。
  
     不過,他說的就算是歪道理,終究還是存在著那麼一點點可能性的,張公魚、黃嘉善想反駁,也覺得無從下手,強辯起來多半會成為無謂的爭吵。
  
     徐辛夷臉蛋都氣紅了,還要和黃台吉大吵,秦林微笑著朝她擺了擺手,意思是無須著急,一切盡在掌握。
  
     “這呆子平時嬉皮笑臉,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啊,嘻嘻,本小姐當初就沒看錯人。”徐大小姐頓時心頭甜絲絲的。
  
     秦林沖著黃台吉,皮笑肉不笑的道:“雖然你說的實在牽強,但我仍然承認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不過,這處傷口真是在撞擊時形成的嗎?我是說,也許在這之前………”
  
     “絕不可能!”黃台吉厲聲叫道:“她死前還在絲綢鋪選緞子呢,從離開咱們去官茅房,到被你老婆騎馬撞死,中間還不到一刻鐘!”
  
     秦林故意轉過頭,和顏悅色的問剛才和黃台吉起了爭執的哲別:“這位哲別兄弟,你的主人是像他說的這樣嗎?”
  
     哲別遲疑著點了點頭,臉上悔意重重,德瑪去官茅房他才沒有跟去,沒想到在天子腳下居然出了這事啊。
  
     別人還不覺得什麼,陸胖子一聽,頓時傻了眼,低聲叫苦不迭:“秦哥,咱們麻煩了,你教我看屍體眼睛渾濁、屍斑屍僵這些本事,都沒法把受傷的時間,精確到一刻鐘裡頭呀!”
  
     陸遠志說的沒錯,法醫是人不是神,判斷死亡和受傷的時間也只能根據死屍的各項體徵,劃定一個大概範圍。現在大夥兒爭辯、檢查,拖延下來,距離德瑪死亡已經有一個時辰以上,要把受傷時間精確到一刻鐘的前後,不借助精密的專業儀器是不大可能的。
  
     真的嗎?
  
     秦林的笑容是那麼的輕鬆自如,顯然他並不認同。
  
     難道他還有別的辦法?
  
     陸遠志、牛大力、徐辛夷全都睜大眼睛,聽秦林接下來說什麼。
  
     “鋸!”秦林不容置疑的吐出一個字,同時伸出手指頭指著德瑪的腦袋。
  
     啊?陸胖子傻了眼,看看秦林的手指,再看看死者的頭,胖臉又皺巴開了,嘮嘮叨叨的抱怨著,還是從生牛皮包裡取出了鋼椐。
  
     “不許你椐!”哲別氣呼呼的攔在前頭,眼睛里布滿紅絲。
  
     他從小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由德瑪撫養長大,名雖主僕,情同母子,剛才見陸遠志折騰屍體就極不願意,這會兒又要椐腦袋,他終於忍不住了。
  
     秦林最近在北鎮撫司看了不少來自草原的密檔,剛才又觀察形勢,就把德瑪、黃台吉、哲別、古爾革台吉,乃至草原上土爾扈特部、土默特部、囊哈代部之間的關係,約略摸到了五六分,所以他才故意和哲別搭話。
  
     止住準備呵斥哲別的陸遠志、牛大力,秦林推心置腹的說:“哲別兄弟,按照你們信仰的佛教,人體不過臭皮囊而已,德瑪夫人此時早已魂歸西天,為了查明案情、找到真兇替她報仇雪恨,對這一具臭皮囊下手,又有什麼不可以呢?你也不希望德瑪夫人沉冤難雪吧?”
  
     哲別睜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終於重重的跺了跺腳,扭過臉、背轉身,一直忍住沒哭,這時候再也忍不住,幾顆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敢鋸我夫人的屍身,找不到什麼,你就死定了!”黃台吉色厲內荏的叫囂著。
  
     “放心。”秦林笑嘻嘻的,“我會讓稱滿意的。”
  
     陸遠志二話不說,按照秦林指示的位置,抄起鋼倨就下手,椐齒與顱骨摩擦,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叫人牙根子都發酸,拖動的頭皮和軟組織,濕答答、軟塌塌的,人瞧著更晃心尖尖打顫。
  
     申時行、張公魚都把袖子一舉,遠遠的躲開,劉守有、徐爵這些廠衛中常搞刑訊逼供,雖然不怕,瞧著也覺得暗暗心驚。
  
     刑部尚書嚴清還直挺挺的杵在那兒裝大尾巴狼,可那煞白的臉色已經將他徹底出賣。
  
     黃嘉善更是無語,麻師爺命案、永安萬壽塔高墜案,加上現在這起騎馬撞死人的案子,秦林三鋸人頭,他這宛平縣令每次都在場,這輩子燙火鍋還敢吃豬腦花嗎?
  
     善了個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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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三章 腦水腫

     陸遠志揮汗如雨的幹了小半個時辰,死者的顱骨終於被禦完完整整的鋸開,頭蓋骨揭下來之後,就是一層佈滿密密麻麻大小血管的硬腦膜。再用鋒利的小剪刀剪開這層硬膜,就看到了藏在顱腔深處,被濃密的頭髮、富有韌性的皮膚和硬膜、以及堅韌的顱骨嚴密保護的腦組織。
  
     人的腦組織本身是灰白色,因為血液的緣故,這死亡時間還不久的死者,腦組織呈現淡淡的粉紅色,而在後腦枕骨圓形凹陷傷處對應的位置,則呈現出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
  
     整個腦組織,因為生前受傷的緣故,呈現出非正常的狀態,也即是法醫學上所謂的“生活反應”。
  
     生活反應指人體在生前,即機體的循環和呼吸機能仍存在時,受到刺激後發生的反應,已經死亡的人就沒有生活反應。它是法醫常用的檢驗指針,秦林曾經利用割傷處皮膚沒有翻捲豁開,證明傷處是死後偽造而成,從而破獲了一起兇殺案。
  
     腦袋被鈍器大力擊傷,會形成什麼樣的生活反應呢?
  
     死者德瑪的腦組織,給出了一目了然的答案。
  
     首先,腦組織對外界刺激——寄生蟲鑽入腦部、中毒,當然也包括鈍器打擊,最為基本的反應就是腦水腫。腦組織中的毛細血管擴張充血,體液滲出血管壁,讓整個腦組織水腫,顱內壓力迅速增高。
  
     德瑪的腦組織就有明顯的腫脹現象。
  
     其次,就是秦林在傷口對應的腦組織位置,看到的大片出血。
  
     在硬腦膜和腦組織之間,還有一層薄的透明膜,叫做蛛網膜(吃過豬腦花的朋友回憶一下,嘿嘿,貓邪惡了),蛛網膜和灰白色的腦組織之間的空隙,稱為蛛網膜下腔,這裡的出血現象就叫蛛網膜下腔出血,往往會導致人的昏迷。
  
     德瑪的腦水腫程度相當嚴重,秦林根據法醫學經驗立刻就能肯定,她並不是在遭受腦外傷之後就立即死去的,而是受傷之後又存活了五到十分鐘,最終才真正死亡!
  
     “諸位請看。”秦林指著腦組織,給各位官員和蒙古貴族解釋:“大家都知道,人死了,再怎麼打,傷痕也和活人被打形成的完全不同,這就是活人有氣血運行,而死人沒有的緣故。同樣的道理,如果德瑪是被撞之後立即死亡,她的腦袋會出血,但不會水腫成這個樣子,所以……”
  
     陸胖子一拍大腿,接口道:“她是先被兇犯敲了後腦勺,暈了過去,腦袋裡持續的發生了水腫,然後才推到奔馬前面,被撞死的!”
  
     根據黃台吉、黃三蛋、徐辛夷等當事各方一致認可的口供,德瑪被馬撞之後,幾乎是立即死亡,並沒有經歷垂死掙扎的過程,那麼就不應該有生活反應形成的腦水腫。

     偏偏現在鋸頭驗屍,查出了活人被擊打之後,又存活一段時間才有的高度水腫,那就只能是在被奔馬撞上之前,就己經發生的!
  
     怪不得秦林要敲釘鑽腳把口供落實下來,還叫所有當事人簽字畫押呢,原來最終落在這裡!
  
     張鯨、嚴清和劉守有都不是等閒之輩,立刻想到了這一層,頓時齊刷刷倒抽口涼氣兒:姓秦的還是不是人哪?深謀遠慮、神目如電,分明從一開始就牢牢把握了主導權,將黃台吉一夥玩弄於股掌之上……

     “我老把弟,哈哈,秦將軍是我老把弟!”張公魚一臉得瑟的對黃嘉善說,瞧咱們張都堂那樣子,都快抖起來了。
  
     呼~~申時行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心說案情還真是峰迴路轉啊,也虧得審陰斷陽的秦將軍,才能錄繭抽絲查到這裡,換了別的人恐怕早就沒轍了吧。
  
     徐爵、陳應鳳和幾名六扇門的高手,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息,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心知肚明自己這輩子都到不了秦長官的高度。貨比貨得扔、人比人要哭,人家的本事,咱拍馬也趕不上啊。
  
     徐辛夷揮動小拳頭,金櫻姬兩隻手摀在心口,兩位美人兒的美眸直冒小星星:帥、太帥了,秦林威武霸氣!
  
     黃台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案情被秦林推演到現在這步,離水落石出也就一步之遙了呀。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抗聲道:“這、這也就是你一張嘴說,誰知道早死晚死腦袋腫成什麼樣?不服、咱們不服!”
  
     嚴清也低著頭,有意無意的自言自語:“宋提刑的《洗冤錄》和王錄事的《無冤錄》,好像都沒提到……”
  
     不愧為刑部尚書,嚴清這一拖夠毒的!
  
     老匹夫!申時行暗暗罵道,臉上笑容依舊淡然,心頭小黑本又把嚴清記了一筆,暗恨他不把自己這個內閣三輔放在眼裡,屢次作對。
  
     稍微有些斷案經驗的官員,比如徐爵、陳應鳳、張國彥、黃嘉善這些人,都對嚴清的吹毛求疵大不以為然。的確洗冤錄和無冤錄都沒專門提到腦袋水腫的問題,但生前受傷遷延後死、受傷立即死、死後屍身受損這三者之間的區別,兩本書上多次提到,道理完全是共通的嘛。
  
     申時行要充老好人,陳應鳳則無所謂得不得罪嚴清,馬蜂眼一睜,咋著豺狼嗓門就嚷道:“秦將軍,要證明也容易,你北鎮撫司詔獄和我東廠地牢裡頭,像那弒父殺母的惡逆、謀反作亂的反賊,已經審決的就有不少,提十個二十個出來,朝頭上敲了再鋸開腦袋看,不就結了? ”
  
     這辦法倒好,只是太殘酷血腥,雖然犯人本來就要處死,也覺得太那啥了。
  
     果然廠衛鷹犬就是殘酷無情啊!在場的文官都把陳應鳳鄙視一番,不幸秦林、劉守有也跟著中槍。
  
     金櫻姬和徐辛夷也眉頭大皺,該處死的犯人是一回事,要現場敲死一大批,又是另外一回事。何況連續鋸開人頭,她兩個年輕女子雖然也不是什麼怕見血的嬌小姐,也覺得有點兒於心不忍。
  
     “我的媽呀!”陸胖子聽到陳應鳳的提議,就愣在當場,接著小圓臉立刻垮了,抱著腦袋蹲著不起來別開玩笑啦。胖子又不是終結者,鋸一顆人頭就夠他“爽”的了,腰再鋸十個二十個,他還不“爽”翻天?
  
     “秦哥,饒命!”陸胖子直接趴了。
  
     秦林笑笑:“放心,我沒準備那麼幹。”
  
     陸胖子立刻喜笑顏開的跳起來,忽然又替秦林擔心,不用犯人做實驗,拿什麼方法證明呢?
  
     “要不,還是按陳理刑說的辦吧。”陸胖子不好意思的搓著手,指了指咧​​著大嘴傻樂的牛大力:“大不了讓老牛搭把手。”
  
     我靠!牛大力一個趔趄,心說這才是現世報呢。
  
     “我說不用就不用。”秦林眼睛一瞪。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眼睛賊兮兮的打著轉兒,嘴角微微往上彎起來一凡是熟悉他的徐辛夷、金櫻姬、牛大力、陸胖子等人,就都知道咱們秦長官又要冒壞水兒啦!
  
     “黃三蛋啊,來來來。”秦林眉開眼笑的衝躲在一邊的黃三蛋招招手,實在是熱情之極。
  
     不消說,秦長官那副口蜜腹劍包藏禍心的樣子,反叫黃三蛋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磨磨蹭蹭的邁了兩小步,把頭一低:“秦長官有話要問小的?”
  
     對,這才乖嘛!秦林彈了彈記錄口供的紙張,嘿嘿奸笑:“黃三蛋,這份口供上,沒有提到德瑪夫人喊叫,難道當時你沒有聽到嗎?”
  
     黃三蛋口供都畫了押,怎麼敢改口?只好硬著頭皮道:“沒有,只聽到馬蹄聲、撞擊聲了沒有她的喊叫。”
  
     眾位官員眼神同時一亮,或多或少的猜到秦林的思路,著啊,原來這裡他又伏了一手!
  
     黃台吉急得跟什麼似的,也顧不了別的,急赤白臉的道:“叫過,德瑪她喊了一聲,剛才咱們都忘了說。”

     對對對,古爾革台吉和拔合赤把腦袋連點直點。
  
     秦林笑得越來越高興了,“口供上說,當時你們在街對面的綢緞鋪子,既然你們聽到了,那麼綢緞舖的掌櫃和伙計都應該聽到了吧?或許本官可以去問問他們……”
  
     “啊?不不,我想想,嗯,其實是聽錯了,德瑪並沒有叫,沒有叫!”黃台吉慌得兩隻手亂搖,趕緊改口,那副樣子簡直狼狽不堪到了極點,活脫脫的自打耳光啊!
  
     嘻嘻嘻~~金櫻姬掩口直樂,把徐辛夷輕輕掐了掐:“太、太好笑啦,我終於曉得秦林以前是做什麼的了。”
  
     “做什麼的?”徐辛夷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
  
     金櫻姬正兒八經的道:“耍猴的!”
  
     說罷,兩位美人兒都笑得直不起腰。
  
     官員們聽到這段子,個個臉上忍俊不禁,秦將軍這不是耍猴嗎,耍得黃台吉團團轉,吐出來的唾沫生生​​又咽回去,那副進退失據的模樣,簡直難堪之極!
  
     秦林轉向哲別,又問道:“哲別兄弟,德瑪是你的主人,她有沒有耳聾眼瞎,是不是啞巴?”
  
     “不是,主人的眼睛比星星還明亮,她的聲音像馬頭琴!”哲別說著,就狠狠的盯住黃台吉,如果眼睛可以噴出火來,黃台吉鐵定灰飛煙滅。

     “是了。”秦林抖了抖徐辛夷一方、黃台吉一方、和“中立”的黃三蛋,這三分證詞:“所有的證詞都沒有提到德瑪曾經叫過,但是,德瑪耳不聾、眼不瞎、嘴不啞,就算徐氏的馬再快,這麼平直的大街上也不可能是猝然撞上的,飛起來撞到牆才死,這就有一個過程,那麼她為什麼不驚呼喊叫呢?”
  
     至此答案已經呼之欲出,秦林直截了當的點明:“被撞前後沒有驚呼、受傷後存活一段時間才能形成的腦水腫、圓形的鈍器擊打傷痕,任何一條或許不能做到無可置疑。但這三條同時出現,就只能是一個結果——德瑪被打暈之後,從胡同口拋出來,正好被徐氏騎馬撞死!”
  
     怪不得呢!徐辛夷驚叫起來,“我回想起來,就覺得當時哪點兒不對勁,現在才想起來,德瑪不僅沒驚呼喊叫,姿勢也不大對頭,不像是自己竄出來的。”
  
     鐵證如山,無可辯駁,案情至此已經和徐辛夷沒有任何關係,德瑪雖然是奔馬撞死的,幕後真兇則另有其人。
  
     “德瑪,你死得好慘哪!”黃台吉突然嚎啕大哭,“是誰,是誰殺了我的德瑪?”
  
     靠,丫到現在還裝呢?其實到現在大夥兒心頭差不多都有譜儿了,紛紛鄙視這傢伙。
  
     秦林笑得比什麼時候都開心,吩咐陸遠志:“胖子,去把阿沙牽來,哦不,是讓阿沙把大黃牽來。”
  
     這傢伙!徐辛夷一頭的黑線,心說阿沙真可憐啊。
  
     秦林又笑著指了指德瑪的屍身:“剛才各位都看到了,她是被一個寸把粗細的圓形鈍器打暈的,那麼傷害她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凶器呢?石塊、鵝卵石、木棍……還是,刀柄?”
  
     話音還沒落地,眾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那群蒙古貴族。
  
     無論貴族還是那顏武士,人人腰間佩著一柄大汗彎刀,這種彎刀的刀身較長、背很厚、刃很鋒利,劈砍能力超群絕倫,但重量比較大,所以刀柄的末端就有一坨圓球狀的配重,以便揮舞時趁手。
  
     這坨配重,正好就是寸把粗細,和德瑪腦後的鈍器傷完全吻合!
  
     哼哼哼,秦林冷笑著,德瑪是在離開絲綢鋪去官茅房的十多分鐘裡遇害的,兇手應該不會專門去找凶器和事後處理凶器,那麼還有什麼比隨身攜帶的大汗彎刀刀柄更順手呢?
  
     說話間阿沙就牽著大黃飛快的跑來了,陸遠志反而落在後面,累得氣喘吁籲。
  
     “大叔,要阿沙幫忙?”小女孩的眼睛是水汪汪的,充滿期待。
  
     “是讓大黃幫忙。”秦林笑著拍拍她的頭。
  
     真氣人啊!阿沙恨了他一眼,終於還是按照秦林的指示,牽著狗嗅聞德瑪的屍身。
  
     “把你們的大汗彎刀都解下來!”秦林沖著蒙古貴族們一聲斷喝:“殺害德瑪夫人的真兇,就在你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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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四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古爾革台吉、拔合赤還梗著脖子不想解下彎刀,哲別已輕第一個把彎刀解開從腰間解開放在地上,然後朝著他們怒目而視。
  
     秦林把手揮了揮,北鎮撫司的親兵校尉們握著繡春刀柄,齊齊踏前一步:“喝,解刀!”
  
     幾個本來就比較靠近朝廷的蒙古貴族,看看形勢不利於黃台吉,也就牆頭草隨風倒,紛紛解了彎刀:“得啦,咱們受天朝大皇帝招撫,又蒙張相公抬愛,個個都封了都督、指揮,終不成真在京師打起來?”
  
     黃台吉一夥面面相覷,事到如個他們也被逼得沒有了退路,實在無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的把彎刀摘下來擱在地上。
  
     秦林吩咐校尉們把二十多柄大汗彎刀,每柄相隔三尺的距離,擺成長長的一排,然後招招手:“阿沙,牽大黃過來。”
  
     剛才阿沙牽著大黃嗅聞德瑪夫人的屍身,黃​​狗已經興奮的轉起圈兒,不住的搖著尾巴。
  
     最近這段日子,秦林將訓練警犬的方法教給了阿沙,她每天都會嚴格的訓練這條狗,嗅覺練習、追蹤追捕、體能鍛煉。
  
     還別說,大黃這麼一隻又兇又惡的土狗,被她這麼操練出來,還真有點兒警犬的派頭了,皮毛油光水滑、兩隻耳朵機靈的立起來、眼晴炯炯有神。
  
     大黃被阿沙牽到了一長排大汗彎刀前面,小女孩拍著它的腦袋:“大黃啊大黃,你聞聞誰的刀上有德瑪夫人的味道?”
  
     小女孩鬼馬機靈的模樣兒,惹得官員們心頭直樂,申時行將花白的鬍鬚一捻,臉露微笑,稍微彎下腰:“小姑娘,你的狗兒能聞出刀上的味道?”
  
     “是啊,老爺爺,大黃可厲害啦,有次我買的一盒栗子糕從馬車掉了下去,都走了五里遠,大黃還轉回去找到了呢!”阿沙水靈靈的眼晴忽閃忽閃,一個勁兒的賣萌。
  
     申時行大樂,拍拍阿沙的頭頂:“真乖!嗯,老夫要是有這麼個孫女,那就老懷甚慰啦……”
  
     阿沙甜甜的笑著,心說老頭兒你要知道本聖女大人的真實身份,還不嚇得暈過去?

     切~~咳咳,秦林乾咳兩聲作為提醒,這還是辦案呢,申閣老你就想拐跑我的拖油瓶?
  
     申時行訕笑著退了兩步,示意阿沙放手施為。
  
     阿沙牽著大黃狗,從一長溜大汗彎刀前面慢慢走過,大黃的鼻子像黑色橡皮,濕漉漉塘的,哧溜哧溜不停的吸氣,一聳一聳的嗅聞著每柄彎刀上的氣息。
  
     大黃能夠找到作為凶器的那柄彎刀嗎?別的人或許還存有疑問,秦林則毫不懷疑。
  
     狗的嗅覺極為靈敏,從解剖學角度看,它鼻子裡的嗅黏膜有許多褶皺,面積是人的四倍,擁有兩億多嗅覺細胞,是人的四十倍。而嗅覺敏銳程度更是達到人的幾百,甚至上千倍,配合其特別發達的嗅覺神徑系統的分析能力,能夠分辨兩百多萬種物質的氣味。
  
     比如人類穿過的鞋子,就算放置不用達三個月之久,警犬仍能聞到鞋子上殘留的氣味,從一大堆舊鞋子裡挑出主人穿過的那雙。
  
     放置三個月尚且難不倒聰明的警犬,一個多時辰前砸過德瑪後腦勺的大汗彎刀,豈能逃脫大黃的搜索?
  
     果然,大黃一連嗅聞了十三柄刀都沒有特別的反應,到了第十四柄,它突然搖著尾巴停了下來,阿沙試探著想將它牽走,大黃立刻表現出了抗拒。
  
     有門!
  
     所才的官員和蒙古貴族,都緊張的瞧著大黃,看它下一步會有什麼舉動。
  
     阿沙鬆開了牽狗的繩子,大黃繞著這柄彎刀直轉圈子,嘴裡呼哧呼哧的喘氣,表現得十分興奮。
  
     “汪汪汪!”大黃忽然連聲吠叫,抬起左前腿指著那柄大汗彎刀,彷彿是在說:這柄,就是這柄刀帶著死亡的氣息,它是砸暈德瑪夫人的凶器!
  
     哲別的眼晴一下子變得通紅,揮舞著拳頭朝拔合赤撲去:“拔合赤,你這條生著毒牙的蛇,老子殺了你……”

     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們都知道哲別為什麼如此憤怒,因為大黃狗找到的那柄大汗彎刀,正屬於拔合赤!
  
     “不不不!”拔合赤雙手亂搖:“德瑪夫人出事的時候,我待在絲綢舖裡,黃台吉大人、還有各位弟兄都看到的呀。”
  
     哲別停下了腳步,氣咻咻的盯著拔合赤,稍有遲疑。
  
     秦林笑瞇瞇的道:”拔合赤肯定單獨出去過吧,他應該還有一個同夥,他下手打暈了德瑪夫人,然後由這個同夥將德瑪拋到徐氏的奔馬前面。要找出這個傢伙也很簡單,阿沙!”
  
     來了!聖女大人很高興的牽過大黃,接照秦林的吩咐,讓狗去嗅聞一眾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被狗聞到的蒙古貴族都捏把汗,生怕這條神奇的狗突然衝著自己叫起來。
  
     “汪汪,汪汪!”狗停在一名叫做祖爾丹的蒙古武士身前狂吠。
  
     德瑪夫人不僅是黃台吉的妻子,還是土爾扈特部的族長親女,和三娘子鐘金哈屯關係很好的堂姐,明朝冊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殺害她的罪名很大,黃台吉和拔合赤等人不怕,
  
     可普通的蒙古武士怕呀!
  
     祖爾丹的膽子明顯不如拔合赤,吃這一嚇就摔了個屁股墩,臉色煞白,雙手亂搖:“別、別,不是我,長生天在上,都是拔合赤讓我幹的……”
  
     混賬!哲別一腳踢在祖爾丹的下巴,頓時這傢伙就血流滿臉,哲別又嗷嗷叫著撲向拔合赤,掄起碩大的拳頭朝他臉上砸。
  
     拔合赤也算一員蒙古悍將,肉搏功夫不亞於哲別,可這時候做賊心虛,身手就疲軟了,被哲別打得暈頭轉向,沒幾下就像條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黃台吉剛才還裝痴心好丈夫,怎麼好去勸?眼見拔合赤被打,也只好假惺惺的道:“拔合赤啊拔合赤,虧得本王子平時待你這麼好,怎麼就敢​​殺害德瑪夫人?”
  
     秦林冷眼旁觀,心中只是冷笑,故意不去勸阻哲別,等到拔合赤被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給校尉們使個眼色。 “哎,哎,打死了人犯,就審不出實情了。”

     牛大力領著校尉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怒髮如雷的哲別拖開。
  
     好嘛,一直囂張跤扈的拔合赤,這次可吃足了苦頭,兩隻眼晴烏青好像熊貓,鼻樑也被打塌了,嘴唇高高腫起,嘴角鮮血直流,躺在地上把頭一側,一口老血吐出來,還帶著兩顆牙齒。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場的官員們,不管申時行、徐廷輔還是劉守有、嚴清,都覺得匪夷所思,拔合赤為什麼要殺了自己主母?
  
     有心人察言觀色,覺得這事兒和黃台吉脫不開關係,但單單為了誣陷徐辛夷,就指使手下把自己老婆殺了,這他媽什麼事兒啊?黃台吉腦子有病?
  
     案情至此,離水落石出也就剩最後一層窗戶紙了,秦林踏前一步,目光炯炯的逼視著拔合赤:“說!你為什麼要殺害德瑪夫人,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你?”
  
     拔合赤被打得頭暈目眩,不由自主的把有些呆滯的目光,移向了主人黃台吉,答案呼之欲出。
  
     黃台吉慌得心如擂鼓,情急智生,悄悄伸手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腰間掛著的割肉刀,最後指了指鑲滿珍珠寶石的腰帶。
  
     拔合赤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黃台吉明顯是讓他把罪名扛下來,大人說的很請楚,你全家妻兒老小都在北方草原,刀把子捏在我手裡呢!只要你乖乖頂罪,將來有的是榮華宮貴,你妻兒老小也吃穿不愁。
  
     想想自己反正跑不掉,拔合赤把心一橫,硬著頭皮道:“對,是我殺的德瑪夫人,祖爾丹也是我拿五十兩黃合收買的,我自己要殺她,和別人無關!”
  
     “真是狼心狗肺!”申時行搶在秦林前面開口,然後把還準備繼續追問的秦林扯了扯,以目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秦林心中一嘆,從開始就有些預感,看來預感要變成現實了。

     申時行臉色微紅,身為宰輔大臣,說起來也很不好意思:“秦將軍,朝廷頗有為難之處,大朝覲的典禮已經臨近,要是突然缺了蒙古人……黃台吉是俺答的大兒子,如果咱們真查出什麼,又能把他怎麼樣?張老先生當年借把漢那吉歸降,推動了俺答封貢,黃台吉要是在京師出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得來的封貢局面只怕要冰消瓦解……”
  
     秦林何嘗不知道朝廷的難處?
  
     後世有句話,明不亡於崇禎,實亡於萬曆,是有些道理的。萬曆年間,雖然表面上國勢仍強,實際上已走到了由盛轉衰的十字路口,整個杜會內憂外患:
  
     海洋上自永樂年間鄭和七下西洋建立的南洋封貢體系,因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方殖民者的步步緊逼,己經瀕臨崩潰。設在印度尼西亞的舊港宣慰使司也不復存在,反而是葡萄牙殖民者在嘉靖年間取得了澳門的居住權,把手伸向了中央天朝。
  
     國內土地兼併,權貴肆無忌憚,被秦林查辦的大貪官薊遼總督楊兆,就以投獻為名,誘迫農民投入門下,大批農民失去土地;興國州浮屍命案,也展現了清量土地過程中,地方土豪勾結官府欺壓百姓的一面——這簡直就是在替白蓮教,替後來的李自成、張獻忠們為淵驅魚,把失去土地的農民逼到他們那邊!
  
     土地兼併和官商走私以及農商稅收倒掛導致的財政失衡,和政治上的腐敗,使衛所軍制徹底崩壞,兵無戰心將無鬥志,為數十年後的王朝覆滅和韃虜入侵埋下了禍根!
  
     為今之計,只有大刀闊斧的改革可以拯救時局,清丈田畝抑制兼併、開放海港徵收商稅、整修黃淮水利防止洪澇災害、制定考成法加強官府運作效率、編練使用新式武器的新軍,張居正的新政正是延續大明朝生命的舉措。
  
     大凡改革,必定各方的利益有得有失,張居正的改革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民族、有利於普通百姓,卻要從權貴大地主和大商人手中虎口奪食,和大批守舊官僚作鬥爭。這個過程殘酷而無情,雖然他以高超的權謀手段取得了極大的勝利,暗中仍有潛流湧動……

     朝局走到這個關鍵的十宇路口,確實容不得半點閃失,俺答封貢以來,明方張居正、王崇古、吳兌等一撥儿賢臣,蒙方三娘子為首,辛辛苦苦維持的和平局面,也絕對不能被黃台吉輕易打破,如果輕啟邊患,那反而正中蒙方主戰派的下懷,叫親者痛仇者快!
  
     黃台吉一人生死不足慮,長城內外數百萬漢蒙百姓何辜?更何況法醫不是萬能,秦林把案子查到拔合赤身上,已是竭盡全力,對方一口咬死案子和黃台吉沒有關係,除了嚴刑逼供之外還真沒什麼辦法了。
  
     “申老先生的苦衷,下官感同身受,所以應該怎麼做,下官心中已經有數了。”秦林沖著申時行拱拱手。
  
     申閣老笑著點點頭,對秦林好感大增,秦將軍既有原則,又懂得變通,假以時日必為我大明朝的棟樑啊!
  
     不過秦林會輕輕鬆松放過黃台吉嗎?
  
     慢慢踱著步子走過去,冷笑著瞧了瞧拔合赤:“你為什麼要殺死德瑪夫人?她是你主母,你們之間會有什麼糾葛?”
  
     那還有什麼,官員們都撇撇嘴,“姦近殺”三個宇,古訓啊。
  
     拔合赤花五十兩黃金收買同夥,當然不可能是為了搶劫,無可奈何,只好信口胡話,在秦林有意誘導之下,承認他和德馬有姦情,近來起了爭吵,害怕事情敗露就生出殺心。正好看見徐辛夷每天早晨都領著女兵去西校場跑馬,便定下嫁禍於人的毒計,借到這裡看綢緞的機會予以實施。
  
     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戲謔的瞧著黃台吉:“老兄,你帽子好像有點綠了哦。”
  
     黃台吉氣得臉色發青,暗罵拔合赤編什麼理由不好,偏偏編這麼個出來,真叫人喪氣。別的蒙古貴族臉色就很好看了,一個個假裝正經,心頭暗笑不迭。
  
     金櫻姬纖纖玉手掩著櫻桃小口,咯咯嬌笑:“嘻嘻,在我們瀛洲宣慰使司啊,哪裡會有這種事?早就三刀六洞、丟下海餵鯊魚了,沒想到蒙古草原上還有這種事情呢。”
  
     “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徐辛夷大聲唾罵著。
  
     黃台吉臉色鐵青了,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沒法反駁,只好忍住氣沖著申時行作揖:“申閣老,拔合赤罪該萬死,請讓下官把他帶回去,在家父面前明正典刑。”
  
     靠,能讓你帶回去?秦林不等申時行說話,搶先一步道:“那可不行,他在京師犯案,就要接照大明法律處置,以下犯上、姦殺主母,罪該凌遲處死。”
  
     啊?拔合赤直接暈了,黃台吉也徹底傻了眼,本想回去就把拔合赤放了,哪曉得會凌遲處死。
  
     申時行也知道這時候該配合秦林了,秦長官夫人被陷害,人家替朝廷查明案情,化解了一場大大的風波,保住了俺答封貢的和平局面,保住了大朝覲的典禮順利進行,已經很不為己甚,要是連拔合赤都放了,就不給人家秦長官、徐夫人一個交代嗎?
  
     朝廷治理藩屬,也講個剛柔相濟、恩威並施嘛。
  
     “秦將軍說的是,諸位既然受我朝廷冊封,便受天朝王法管轄,拔合赤所行實在惡逆不道,應該在京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申時行厲聲說道,又將袍袖狠狠一甩,表示他的決心不容置疑。
  
     “拔合赤,你害了我,你害了我!”祖爾丹突然痛哭流涕,軟軟的癱在地下。可憐的傢伙,還不知道其實黃台吉才是幕後主使呢。
  
     拔合赤更是面如死灰,哪裡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無奈形勢,有什麼冤枉也只能對閻王爺去說了。
  
     “多謝秦長官替拙荊查明冤屈、報仇雪恨!”黃台吉臨走前,衝著秦林拱拱手,只是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十倍。
  
     最得意的手下被秦林千刀萬剮,他卻沒有任何辦法,連同行的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都瞧在眼裡,他這個俺答汗繼承人、大台吉的臉,早就被秦林抽得腫起老高啦。
  
     秦林嘿嘿冷笑,死罪讓你跑了,活罪還能不叫你吃點兒?想陷害我老婆,咱們慢慢玩吧。
  
     “黃台吉,我們將盡快把拔合赤綁赴法場,到時候會通知你來看哦,”秦林非常真誠的說著,甚至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台吉大人,節哀順變。 ”
  
     黃台吉的面部肌肉分明有那麼一刻不受控制的痙孿起來,心頭那個難受啊,比直接殺了他也差不太多。
  
     等黃台吉走了幾步,秦林忽然哈哈大笑:“台吉妙計來栽贓,賠了夫人又折兵!”
  
     哼哼,饒你一命,難道老子還吃了虧?死的是黃台吉老婆,即將被凌遲處死的是黃台吉的鐵桿心腹,有本事再來這麼兩次,黃台吉就成光桿司令啦,哈哈哈!
  
     黃台吉只覺喉頭一甜,身子晃了兩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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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五章 徐老頭的心事

     嚴清和劉守有鬧了好大一場沒趣,本以為能看到秦林出醜露乖,沒想到最後是黃台吉賠了夫人又折兵,叫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徐廷輔、張公魚、黃嘉善這些和秦林關係好的,就留下來寒暄兩句,秦林謝過他們的好意,邀請過兩天到府中宴飲。
  
     徐辛夷和金櫻姬先回家,秦林附到她倆耳邊低語:“哼哼,兩個小笨蛋居然敢欺瞞為夫,真是膽大妄為,等我回來執行家法!”
  
     兩位美人兒臉蛋都紅了,互相看看,這會兒姐姐妹妹親親熱熱,想到當初天香閣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
  
     秦林是接了聖旨的,不能完事就回家,得隨著張鯨、申時行回宮復命,秦長官嘆口氣:“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什麼時候海清河晏致仕歸鄉,才能享享清福啊!”
  
     我倒!還沒走的徐爵和陳應鳳差點沒抽風,秦長官這大尾巴狼裝的真叫人無語,丫是三朝老臣呢,還是內閣輔臣?明明年不滿弱冠,還致仕歸鄉,哄誰呢?
  
     不過再想想人家已經做到正二品都指​​揮使、掌北鎮撫司,進宮面聖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別人求之不得去御前表功,他只當吃頓便飯,徐、陳兩位大檔頭就只剩下羨慕嫉妒恨了。

     ……
  
     秦林進宮復命倒沒什麼波折,萬曆皇帝大喜:“朕就說徐氏不大會做出這種事嘛,張鯨,你去告訴太后娘娘。”
  
     張鯨諂媚的笑著,好像很替秦林高興一樣,實際上肚子裡很不舒服,可半分也不敢在萬曆面前表現出來。
  
     怎麼說,徐辛夷都是國朝親貴,論姻親關係還算萬曆遠房表姐呢,要是她出了事撞死貢使之妻,萬曆臉上難道很光彩嗎?
  
     萬曆笑盈盈的又問道:“張先生,那拔合赤忒地可惡,朕覺得應該準秦愛卿所奏,將他凌遲處死。”
  
     張居正微微領首,衝著秦林嘉許的笑了笑。
  
     秦林說的比較隱晦,萬曆資質平庸就沒聽出來,他卻品出味兒了,原來拔合赤只是動手的,身後還站著黃台吉呢!
  
     俺答汗病重,恐將不久於人世,由黃台吉來朝覲,深層次的意思大家都懂,想必是確定他的接班人地位了。
  
     偏偏黃台吉是蒙方的主戰派,一而再再而三的妄圖挑起邊患,張居正需要一個相對和平的環境來推行新政改革,所以很拿他頭疼。
  
     這次秦林不僅成功的粉碎了蒙方主戰派的挑釁,還順理成章的拿下了黃台吉麾下頭號干將,讓朝廷可以名正言順的處死拔合赤,已經做到了張居正所能想像的最好。
  
     張居正需要和平環境來實行改革,但並不代表他對外軟弱,看看這位鐵腕宰相所用的人吧,所向無敵的戚老虎戚繼光、刺滅燹人之亂的曾省吾,有哪個是善茬?
  
     既然萬曆問起,首輔帝師略想想,就一錘定音:“老臣以為,撫夷須得恩威並施,黃台吉囂張跋扈,還很有可能接替俺答汗的位置,咱們不便破壞俺答封貢的大局,但處死拔合赤、對黃台吉敲山震虎,是完全可行的!”
  
     哦也,拔合赤死定了,黃台吉這條惡狼也被斬斷了一隻利爪,秦林想像到時候凌遲處死拔合赤,一定要請黃台吉來參觀啊,到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將會很精彩吧,哇哈哈哈~~
  
     “秦長官對付夷人,實在是很有辦法啊,我國朝百餘年間,很少有這樣的能臣了。”萬曆嘖嘖感嘆著。
  
     秦林弄來的局面不容易啊,招撫了瀛州宣慰使司,又治了氣焰囂張的蒙古主戰派,陛下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當然是要賞了。
  
     張居正目光微微往下一垂,莞爾笑道:“秦將軍撫夷委實辛苦,昨天徹夜未曾歸家,於五峰海商駐地向那蠻夷宣我天朝王化,唉,秦將軍年紀雖輕,可要注意身體呀,將來你們君臣相得,還要輔佐陛下數十年哩!”
  
     我靠,原來被他知道了!饒是咱們秦長官臉皮厚比城牆、堅逾精鋼,被張居正暗中道破,也少不得老臉發燙。
  
     張相爺的怨念深重啊,騙得女兒紫萱苦苦等他,家裡有對娥皇女英就罷了,這又多了個東海妖女,什麼時候才有個了局?

     萬曆卻不曉得老師話裡話外打著機鋒,老實以為秦林多辛苦呢,連忙道:“張誠,取三支百年遼東山參賜給秦愛卿。朕雖然身居大內,也曉得宣撫夷人極為辛苦,當年張先生、王總督辦成俺答封貢,花子多少心血,費了多少工夫?”
  
     秦林連忙謝恩,心裡卻說這個招撫費的工夫確實不少,但卻一點兒也不辛苦,再辦幾次也多多益善的。
  
     張居正聞言倒是哭笑不得,萬曆這話歪打正著,他當年搞俺答封貢,里里外外費了多少事兒,秦林招撫五峰海商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真是員福將啊!
  
     接了御賜的三根百年遼參,秦林極為謙虛的稟告,說這次事情涉及自己老婆,雖然圓滿辦結了案子,但朝廷再加以封賞的話,未免叫外人譏評。
  
     真是忠臣啊!萬曆再小心眼,這會兒也被秦林感動了,年輕、有本事、又特別謙虛謹慎知進退,謹守為臣之道,實在是難能可貴。
  
     秦林說完就想開溜,沒別的原因,被未來老丈人當面戳穿昨夜的事情,咱們秦長官的臉皮再厚,也有點挨不住啊!
  
     哪曉得萬曆思前想後,突然道:“愛卿說的,朕當然同意,不過徐氏被冤枉撞死人,平白受了場委屈,朝廷不能不有所表示。嗯,她父親魏國公世受國恩,又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話,朕就破例特旨恩賞她二品誥命吧!”
  
     此言一出,張四維、申時行就嘴唇動了動,想出言勸止,倒不是他們有意和萬曆或者秦林為難,而是這種做法嚴格說起來,不符合宗法製家庭構成,違背了儒家禮法和朝廷儀制,凡是士林出身的都不會贊成。
  
     秦林倒是不以為意,他本來就不大清楚儒林的這些彎彎繞嘛,二品誥命拿回去能叫徐辛夷高興高興,這就行了,看看張四維、申時行似乎不大贊成,心下未免不樂。
  
     正在此時,張居正突然正兒八經的道:“陛下英明!徐氏一門世受國恩,魏國公鎮守南京有功於社稷,特旨恩賞徐氏誥命雖然不完全合乎禮法,但亦可彰顯朝廷信重,施恩於下。”
  
     首輔帝韓這麼一開口,張四維和申時行立刻轉了方向,齊聲說應該如此。
  
     為了給不給一道誥命這種小事,何苦與當朝首輔相爭?而且徐辛夷被陷害,受了委屈,這是特殊情況,下不為例,也不算破壞禮法嘛。
  
     立刻誥命辦好,交內閣中書眷抄在五彩絲線織成的聖旨上,加蓋印璽,派太監陪秦林回家宣旨。
  
     別人不清楚張居正為什麼會突然贊成給徐辛夷誥命,秦林還能不明白?他手指頭籠在袖子裡,臉上嘻嘻笑著,朝未來老泰山屈了屈:小婿這廂有禮啦!
  
     這下輪到張居正老臉微紅了,既然世受國恩的徐家女兒做了平妻(朝廷誥封只認正妻,其餘均視為妾),還能得朝廷誥封為二品夫人,萬一將來我這個首輔帝師的女兒……現在機緣巧合開了先例,以後再有就好說了嘛。
  
     可恰天下父母心,帝師首輔張老先生也不能免俗啊!

     ……
  
     待會兒自有太監到家傳旨,秦林這就謝恩退出,他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有像牙雕的穿宮腰牌,是不必由太監引導的,這就從宮裡慢慢往午門走。
  
     “秦將軍留步!”這是個嬌嫩動聽的女子聲音,又帶著幾分柔媚,秦林回頭一看,正是多日不見的鄭楨。
  
     她青絲挽著發誓兒,斜斜插著木釵,顯得俏麗多姿,穿一領簡簡單單的青布長裙,也掩不住優美的身段,全身上下並沒有多餘的裝飾,卻很有股小家碧玉的別樣風情。
  
     秦林見她仍作普通宮女裝束,心下不禁納罕,問道:“鄭姑娘,你在哪里當差啊?對了,是永和宮吧。”
  
     鄭楨心中歡喜,暗道果然秦將軍還在關心我呀,連我在哪個宮當差都知道呢。
  
     她哪裡知道,秦林其實是牽掛著未來貴妃娘娘的去向,所以才通過張小陽打探的呢?
  
     “是在永和宮。”鄭楨咬了咬嘴唇,臉有點兒紅:“剛才聽說您進宮,我就請了假過來……謝謝,謝謝你替我家報仇出氣,懲治了吳德那傢伙。”

     說罷,鄭楨就盈盈屈膝,朝著秦林福了一福。
  
     吳德被東廠抓去,生死不明——嗯,生死不明這個詞兒,在東廠那邊其實只有一種意思,全世界人民都懂的,丫就算沒躲貓貓,也做了俯臥撐,至不濟喝口涼水也行吧。
  
     秦林瞧了瞧鄭楨,心頭卻泛起了嘀咕,她進宮也有段時間了,怎還沒勾搭上萬曆?
  
     秦林知道鄭貴妃,但他又不是電腦,怎麼記得鄭貴妃哪年哪月得的寵?不禁伸手抓子抓頭髮。
  
     鄭楨瞧著秦林的樣兒,忍不住扑哧一笑,看看身穿繹紗袍、頭戴展翅烏紗、腰繫玉帶的秦林,心下又微覺黯然:唉,早知道他真是錦衣衛都指揮使……
  
     秦林卻只管尋思著自己的計劃,自言自語道:“永和宮位置太偏了,沒什麼意思,我想想辦法,給你調到養心殿或責慈寧宮去當差。”
  
     養心殿、慈寧宮?鄭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前者是萬曆經常待的地方,後者是慈聖李太后寢宮,陛下也經常去,凡是有心往上爬的宮女都擠破腦袋想去啊,前兩天不是有傳言,說慈寧宮一個姓王的宮女被陛下寵幸了麼?
  
     本來見到秦林,鄭楨還微微有那麼點兒遺憾,現在立刻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滿懷渴望的追問道:“秦將軍,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秦林心頭竊笑,這個女人還真就是個天生要禍亂六宮的主兒啊!非常肯定的朝她點點頭:“放心,隔兩天就會有消息的。”
  
     鄭楨大喜過望,美麗聰穎的眸子充滿了勃勃鬥志,雖然年紀尚小,依稀可見君臨六宮、母儀天下的風範,哦不,是禍亂宮闈、后宮干政的妖媚……什麼后宮甄寰、傾世皇妃,都弱爆了呀,我鄭貴妃才是妲己復生、招蟬再世,呼呼!
  
     靠,好強的氣勢!秦林趕緊告辭離開,不由自主的朝剛才出來的養心殿看了看,萬曆帝遇上鄭楨,典型的弱攻強受啊。

     ……
  
     回到家中,秦林故意不把好消息告訴徐辛夷,準備給她一個驚喜,反正三個女人一台戲,這會兒徐大小姐、金櫻姬和阿沙像三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說著今天的事情,都興奮得很呢。要是青黛從醫館回來,就能湊一桌麻將了吧?
  
     不過,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秦林瞅了瞅阿沙。
  
     倒是心中揣著個疑團沒弄清楚,他去找了徐文長,老頭兒這幾天古古怪怪的,不曉得在搞什麼名堂。
  
     徐文長難得沒有出去亂逛,也沒有爛醉如泥,而是棒著幾本書翻看批註,攤放在桌子上的封皮,是什麼《黑韃事略》、《蒙古秘史》、《蒙古源流》、 《大黃金注》之類的書籍。有的是漢文,有的是蒙古文,蒙古文且罷了,還分字母蒙古文和方塊字的八思巴蒙古文,難為徐老頭子都看得懂。
  
     “喲呵,徐先生主動替本官分憂啊?”秦林哈哈笑著把桌子拍了拍。
  
     徐文長抬起頭來,滿臉的困惑:“分憂,什麼分憂?”
  
     “你不知道?”秦林吃了一驚,仔細問起來,從早晨開始徐文長待在小屋裡一步也沒出去,別人怕打擾這位馳名天下的老先生讀書,也沒人來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情。
  
     秦林啼笑皆非,方知自己會錯了意,這就把黃台吉的事情告訴了徐文長。
  
     “這個黃台吉,最是狼子野心!”徐文長氣憤憤的,吹著鬍子說:“他是俺答汗嫡長子,勢力最大,手下有五萬帳人馬,基本上內定為俺答汗的繼承人……”
  
     秦林搖搖手:“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殺了德瑪夫人?當然,誣陷徐辛夷進而整治本官,借德瑪之死煽動蒙方主戰派,都有些道理,但為這個就把老婆殺了,也太煞筆了吧。”
  
     徐文長聽了,捋著花白的鬍鬚,沉吟良久才神色複雜的嘆道:“一代草原英雄俺答汗,只怕不久於人世啦,幾年前我在邊關就聽說他身體不行了,拖到今天……”

     秦林不聽則已,一聽越發滿頭霧水,奇怪的道:“我也知道俺答汗快不行了,可和黃台吉殺妻有什麼關係?”
  
     “長官以為塞外豪雄,會像你這樣對女子情深意長?”徐文長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又端起茶碗喝水,啪唧啪唧的吸溜。
  
     我靠!秦林著急了,一把揪住老頭兒的鬍鬚:“徐老頭子,有屁快放有話快說,再賣關子,老子把你這幾根鳥毛都拔光!”
  
     也是秦林才這麼無所顧忌,換了別人敢這麼對徐文長,老頭子早就兩手一甩,咱們拜拜了您那~~
  
     可秦長官這麼幹,徐文長也只能抓住鬍子苦笑:“哎哎哎,別揪啊,長官您不知道紹興師爺就愛賣個關子?好好好,我說,我說行了吧,是父死子繼!”
  
     父死子繼?秦林鬆開手,感覺模模糊糊抓到了點東西,一直以來橫在腦中的疑問,突然就迎刃而解。
  
     “哈哈,原來如此!媽的黃台吉心狠手辣,倒也算得上梟雄之輩哩!”秦林大笑著,將桌子重重一拍。
  
     原來蒙古草原上的父死子繼,與中原漢地相比格外特殊,有子娶父妻的傳統。也就是說,黃台吉作為俺答汗的繼承人,如果老爹死了由他來繼承汗位,是要把老爹所有的女人,除了自己親媽之外,全都娶了的。
  
     三娘子實際上是俺答汗的外孫女,要不是嫁給了俺答,還得喊黃台吉一聲舅舅,她當然不會是黃台吉的親媽,那麼黃台吉繼承汗位之後,就會理所當然的娶她。
  
     同時,草原上還有一個特別殘酷的慣例,像三娘子擁有很大的權力,地位也很崇高,黃台吉如果娶她是一定要做正妻的,男方為了表示誠意,甚至會在婚前殺掉原來的正妻。
  
     秦林興奮的踱著步子,“且不論三娘子願不願意嫁給黃台吉,單單因為德瑪夫人和三娘子的親密關係,她就不會同意嫁給黃台吉,從而害了德瑪!所以黃台吉暗中殺掉德瑪,也是給娶三娘子舖半道路,哼哼,好心機,好手段哪!”
  
     三娘子不僅貌美如花,號稱塞外第一美女,她還很受俺答汗寵愛,又力主和平大局,得到了漢蒙百姓愛戴,手下還有俺答汗給的一個精銳萬人隊,是位既有威望又有實權的蒙古大貴族。
  
     黃台吉娶了她,不僅美人兒到手,還能大大的鞏固權力,讓自己的勢力進一步膨脹,這樁買賣實在劃得來,怪不得他對德瑪夫人棄如敝履呢。
  
     “三娘子絕對不會嫁給黃台吉的。”徐文長喃喃的說道。
  
     秦林眉頭一挑:“你知道什麼內情?咦,難道她真的和吳兌……”
  
     啊?不是不是,徐文長連連搖手,垂下目光,頗為心虛的道:“我猜的,都是我猜的。”
  
     秦林不知道,徐文長桌子上那疊書的下面,壓著張金花玉版簽,上面龍飛鳳舞的題著詩句:漢軍爭睹繡袖襠,十萬招施一女郎。喚起木蘭親與較,看她用箭是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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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章 喜上加喜

     “有客來拜。”親兵校尉在外面高聲通報。

     宣旨太監到了?秦林咧嘴直樂,丟了徐文長不管,大步流星的迎出去。

     徐文長擦了把腦門上的汗水,將題寫著詩句的紙簽抽出,仔細的疊起來,收好。幸好沒被秦長官察覺,否則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迎出去的秦林小郁悶了一把,因為來的不是宮中使者,而是個圓臉鬃須,身材不算高胸口卻極寬,手臂又粗又長的蒙古武士,德瑪夫人的家奴,神箭手哲別。

     他背著個包袱,臉上還帶著淤青傷痕,正惴惴不安的四下打量,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很有點兒心虛。

     府中僕人、女兵聽說來了個蒙古人,都覺得稀奇,從遠處指指點點的議論,也就讓哲別越發的窘迫。

     秦林看這樣子心中又是一喜,哈哈,不枉我費了番唇舌,果然這個哲別就來投奔了嘛。秦長官虎軀一震,頓時王霸之氣四溢,而哲別也就真的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哇,秦長官的王霸之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眾位僕人、錦衣官校和女兵全都驚訝不已,仰慕之情宛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沒想到哲別抹了把眼淚,甕聲甕氣的道:“恩公,你替德瑪夫人報仇,抓到拔合赤這條毒蛇,小的心裡實在感激得很!不過哲別也不是傻子,分明這件事裡頭,黃台吉脫不開干係,小的要回草原,把事情真相告訴三娘子鐘金哈屯,告訴德瑪夫人娘家土爾扈特部!”

     咳咳,秦林嗆了一嘴茶水,原來不是來投奔我的呀,白白擺了半天姿勢,真是的,早說一聲嘛。於是咱們秦長官趕緊收了王霸之氣,訕笑著把哲別扶起來:“老兄忠於主人,勇氣可嘉,本官真是歡喜得很哈哈,這個歡喜得很哪。”

     歡喜個屁,秦林臉上的笑假得沒邊兒啦!

     丫環僕人們笑翻一片,除開幾個保護秦林的親兵校尉,一個個都走遠了,咱們這位長官哪還真可樂。

     “其實,其實小的來找秦將軍,還有事情相求。”哲別說著就紅了臉,吭吭哧哧半天,終於說出他的來意。

     他回到會同館駐地,就和黃台吉一夥又吵了起來,無奈勢單力孤,挨了狠狠幾下拳腳,想起德瑪夫人之死就氣得五內俱焚,提起包袱就自個兒走了。

     想回草原上報信,無奈沒有通關文牒,又缺盤費,哲別獨自在街上轉了半天,想想覺得秦將軍還是個好官兒,這就一路問過來,到了秦林府上。

     “通關文牒?”秦林故作沉吟。

     哲別神色黯然:“很難辦到嗎?唉叫將軍為難了,將軍替夫人報仇雪恨哲別就已很感激,實在不該再來麻煩的……”

     哪兒難辦?對北鎮撫司掌印官來說,辦個通關文牒還算事兒?秦林這傢伙是專門假裝為難,好叫哲別感激,果然直心腸的蒙古武士立刻上了鉤。

     秦林沉思一會兒,毅然道:“雖然現在不好辦,但哲別老兄是忠義之士,本官一定要幫這個忙,這就去找找門路,應該能辦成吧。”

     哲別大喜過望,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德瑪夫人的屍身,能不能由我燒化了,將骨灰帶回草原?”

     說來叫人寒心,黃台吉假裝夫妻恩愛,案子一結轉身就走,根本對屍身不聞不問,最後反而是哲別還記在心上。

     這事兒也容易,既然黃台吉不要屍首了,過兩天交給哲別去燒化了,帶回去也好,秦林拍著胸脯,大包大攬的答應下來。

     “秦將軍,您真是、真是慈悲的佛菩薩!”哲別跪在地上,呼啦呼啦的直抹眼淚,大恩不言謝,蒙古好漢只做不說,秦長官您就瞧著吧。 ”

     秦林吩咐親兵校尉把哲別帶下去,替他安排住處,過兩天等事情辦妥,就送他回塞外。

     等哲別一走,秦林笑得喜打跌,正愁沒人把事情通知土爾扈特部和三娘子呢,哲別就主動送上門了,他這一回去,黃台吉還不得後院起火?

     這真是天遂人願啊!

     還有更高興的呢!門外頭一個又尖又細的嗓子叫道:“秦將軍、徐夫人在府中嗎?快來接誥命!”

     誥命?門口站的幾個女兵第一反應,就是手忙腳亂的要去找青黛回來,從來朝廷誥命都只給正室夫人的,除非母憑子貴。

     張小陽帶著兩個小太監,笑嘻嘻的說:“不是李氏夫人,是徐氏夫人。”

     還別說,小張公公對秦林府上的情況算得上門兒清,當初徐辛夷到嶄州荊王府他見過,青黛受邀去玩,他也見過。

     女兵們一聽,立刻進去通報,心頭則萬分奇怪,難道朝廷改了章程,側室也有誥命了?

     秦林笑嘻嘻的迎出去,徐辛夷就慢了不少,和金櫻姬、侍劍、阿沙一塊兒,不情不願的往外走,還大聲笑著:“哈哈,你們別開玩笑啦,本小姐在乎那誥命不誥命的?要騙人,另外找個由頭好不好,總叫我歡喜歡喜呀!”

     到了門口,徐辛夷也認得張小陽,先吃了一驚,再聽得張小陽捧出誥命袖子,嘴裡叫一聲徐氏聽封,頓時手忙腳亂。

     張小陽也不著急,慢慢等擺好香案,這才不慌不忙的傳了誥命。

     徐辛夷杏眼圓睜,捧著誥命軸子茫然不解,如墜雲霧之中,心頭有那麼幾分歡喜,可更多的是疑慮。

     秦林拍著張小陽肩膀:“小張公公,上次說那姓鄭的宮女,你給幫幫忙……對了,留下來喝一杯?”

     張小陽一直點頭,調動個把宮女算啥事兒啊,小菜一碟嘛,等到秦林留他,就搖搖頭:“秦將軍,咱倆還差這一頓酒嗎?不瞞您說,小的光明正大出來一趟也不容易,晚上還有些事情要辦哈哈,你懂的。”

     說罷,他擠了擠眼睛。

     我倒,秦林這才想起來,小張公公是喜歡嫖院的,今晚想必是有了安排嘖嘖,當太監都當得這麼有特色,佩服佩服。

     要不是小張公公的的確確沒了那玩意兒,秦林真想問問他老媽是不是姓韋,名春花。

     ……

     送走張小陽,秦林回頭一看徐卒夷沒有預料中的歡喜,反而像捧著個燙手山芋似的侍劍、金櫻姬等人也神色古怪。

     “我、我、我不要!”徐卒夷把誥命軸子往秦林手裡一塞,都快哭出來了:“你怎麼搞的,叫我咋和青黛妹妹說呀!本來就是鬧著玩,現在還弄假成真……”

     這是什麼意思?秦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還是金櫻姬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你把青黛休了?”

     秦林喉嚨口咯的一聲,這下豈止是笑不出來!

     原來女子因丈夫當官而受朝廷誥命,必須是正室,這數百年通例,早已盡人皆知。按照禮法,如果朝廷給徐辛夷頒下誥命,合乎邏輯的唯一理由就是秦林把青黛休了,將她扶為正室。

     好個實心眼的徐大小姐啊!秦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走過去把她鼻子刮了一下:“笨蛋,這是陛下念在今天你被冤枉、受了委屈魏國公他老人家鎮守南京有功於國,加上為夫嘛也有那麼點功勞,才特旨恩賞的。哼,休了青黛,你願意為夫都不願意呢!”

     真的?徐辛夷抬起頭來,在秦林臉上找到了答案,立刻破涕為笑,打開五彩絲線織成的誥命看了看,叉著小蠻腰哈哈大笑:“喔霍霍霍,本小姐也是二品誥命了呀,這場冤枉也挨得不冤!”

     可不是嘛,黃台吉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秦林這邊呢,不但沒受任何損失,反而是徐辛夷撈了個二品誥命。

     要知道這二品誥命可不容易呀,封一品二品的官兒,哪朝哪代沒有一大群?可側室受封誥命夫人,說起來無關大局,卻是百年間蠍子拉屎獨一份呢,說出去別人都得把大拇指一挑:秦將軍聖眷優隆,真不是蓋的!

     府裡張燈結彩準備慶賀,沒等多久青黛回來了,小丫頭聽說徐辛夷也封了二品誥命,就嘻嘻的直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儿:“呀,那真是好,徐姐姐也有了誥命,讓我看看嘛,嘻嘻,誥命軸子繡的很漂亮呢。”

     噗~~甲乙丙三女都笑噴了,別人都說恭喜什麼的,青黛小姐可好,來句誥命軸子繡的漂亮,要是換了別的什麼人,還當她語出譏諷哩。

     青黛只是一個勁兒的笑,女醫仙的心比水晶還純淨,她是一點兒嫉妒之意都沒有,實心實意的替徐辛夷高興。

     金櫻姬被她感染,也覺得心中一片清澈,暗道怪不得小冤家對青黛情有獨鍾呢,水晶般的人兒,連我這女子見了也喜歡呀。

     當夜府中設宴歡慶,牛大力、陸遠志、洪揚善、馬彬等官校弟兄都來道賀,有夫人的自然帶了來,徐辛夷為首在後院作陪。

     徐老頭子也在座,老傢伙酒到杯幹,沒多久就酪百大醉,被幾個親兵校尉扛回房中。

     牽著大黃狗找到凶器和兇手的阿沙,作為今天的半個功臣,乾脆什麼都不管,一雙眼睛亮得像波斯貓,筷子吞吐不定,動作那叫牟來無影去無蹤,刷刷刷風捲殘雲。

     “糖豆包,啊,甜蜜的味道:蓮子酥,我喜歡:天哪天哪,這是傳說中的蜜豆百合小酥餅?我要幸福死了……”阿沙的筷子,在宴席上捲起一陣陣殘影,吃下去的東西幾乎能餵飽整頭大象。

     ……

     等到曲終人散、月上中天、燭影搖紅之際,賓客們早已告辭離去,弟兄們也紛紛回屋,秦林踱著步子走到後堂,不懷好意的瞅了瞅徐辛夷。

     誥命夫人也心虛啊,想到當初天香閣的荒唐事兒,蜜色的臉蛋就滾燙滾燙的,故意裝成沒事人,推了推金櫻姬:“還不陪你的小冤家,今晚、今晚就留在府中吧,哈哈,你們將來也聚少離多,我和青黛都不妒忌,是吧?青黛你說呢,哈哈……”

     小丫頭咯咯的笑著推了徐辛夷一把:“徐姐姐就會顧左右而言他,反正我沒有意見哦。”

     金櫻姬也笑得眼睛彎彎的,“某些偷腥的姑娘吶,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終究要暴露的。”

     好哇,居然說我偷腥?徐辛夷伸手就去撓金櫻姬胳肢窩。

     吃吃的嬌笑著金櫻姬水蛇腰一扭,遠遠的跑了走過秦林身邊的時​​候,還捏著拳頭替他打氣:“小冤家,收拾徐姐姐,拿出你昨晚的威風! ”

     這個調皮又撩人的妖精!秦林忍不住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金櫻姬說完就跑得更快了。

     青黛也悄悄的離開了,無論如何,徐姐姐當初是把委屈留給了自己、正妻讓給了好妹妹,今天是徐辛夷高興的日子,青黛知道該怎麼做,嘻嘻,徐姐姐會被秦哥哥吃了的呀!

     走了倆,只剩下一個,秦林摸了摸下巴,壞壞的笑道:“老婆啊,你說咱們現在……”

     囂張什麼呀!徐辛夷紅著臉兒瞥了他一眼,雄赳赳氣昂昂,以視死如歸的氣勢回到了繡房。

     砰的一聲關上房門,秦林嘿嘿壞笑著,毫不客氣的撲向徐大小姐胸前那對微微顫顫的大蜜瓜,魔爪從衣襟底下探進去,抓住了峰頂誘人的果實:“大小姐,當初在天香閣的事情,怎麼不告訴為夫啊?害得為夫苦苦等了那麼久,嘿嘿,為夫要懲罰你哦!”

     “什麼跟什麼嘛,明明就是你強迫麼家的!”徐辛夷嬌喘吁籲,嘴裡卻不肯認輸:“色狼,淫賊,當初是你硬要、硬要那啥,人家可不情不願”亨,離我遠點,小淫賊! ”

     說著徐大小姐就雙臂用力,把秦林推開了。

     呃?秦林看看徐卒夷蜜色的臉蛋上佈滿了紅暈,圓溜溜的杏核眼也泛著柔媚,就忍不住笑起來,合著徐大小姐要玩女俠與淫賊的遊戲呢!

     “對,為夫啊就是淫賊,霸王硬上弓又怎麼樣?”秦林邪邪的笑著逼過去,“遲早生米煮成熟飯,還不是乖乖的從了我,啊哈哈哈…… ”

    “淫賊,納命來!”徐大小姐揮舞著蔓頭,軟軟的沒有力道,被秦林很輕易的捉住了。

     她不停的揮拳、踢打,反而叫秦林慾念高漲,狠巴巴的將徐辛夷摁在床上,楷子、描金長裙,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被他掀開。

     “不、不要!”徐辛夷睜圓了眼睛,低聲呼叫著,雙手抓住胸前的肚兜。

     抵抗是毫無效果的,何況抵抗者本身的意願就與此完全相反呢?秦林桀桀壞笑著,一把撕開了大小姐的肚兜,那對可愛的大蜜瓜就暴露在燭影搖紅的曖昧光線之下。

     驟然失去衣物的遮蔽,接觸到微涼的夜風,蜜色的肌膚起了一層細微的小疙瘩,秦林握住沉甸甸的雙峰,也覺得更加彈手。

     事到如今,還有遲疑嗎?秦林俯身壓住熱辣的嬌軀,張開口將一粒誘人的果實含進了嘴裡,慢慢轉動舌頭,品味它的甘甜。

     啊~~徐大小姐一聲嬌吟,俠女似乎已經臣服在了採花賊的淫威之下。

    秦林再接再厲,沿著平坦光潔的胸腹一路往下吮吸,到了小腹處,用嘴咬著褻褲用力一扯,只聽得撕拉聲響,渾圓結實的大腿就呈現在眼前。

     淫賊呀!徐辛夷推拒著叫喊著,兩條大長腿不停的彈動,要不是秦林死死的摁住,還真會被她掀下來哩。

     難道咱們秦長官就技止於此嗎?

     小色狼把魔手探到了女俠的雙腿之間,像泥鰍一樣鑽來鑽去,撫摸著渾圓大腿內側的細嫩肌膚,忽然向上一伸。

     正在反抗的女俠,喉嚨裡發出咯的響聲,渾身繃緊,兩條腿緊緊夾住秦林的魔手,不停的摩擦著,溪谷已是春水潺潺又過了一會兒,徐大小姐渾身癱軟如泥,蜜色的肌膚泛起濃墨重彩的紅暈,豐滿的唇瓣像擱淺的魚那樣一張一合,平時明亮的杏核眼也迷迷濛濛。

     悠悠的長出了口氣,徐辛夷兩條大長腿很乖的分開,聲音沙啞的道:“小色狼,可被你得手啦,來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要、要那啥,就朝本俠女來吧!”

     “是霸、王、硬、上、弓!”秦林壞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一字一頓說完的同時,腰有力的往前一伏!

     即使是成熟健康的徐辛夷,也有種被完全貫穿的感覺,杏核眼完全失神,誘人的大長腿則不由自主的纏上了秦林的腰,順從的配合他的動作……

     難道女俠就從此沉淪嗎?

     不知過了多久,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秦林靜靜的躺在床上,徐辛夷得意的騎在他身上,得意的笑著,露出了俏皮的虎牙:“哼,淫賊,本女俠這就捨身事魔,叫你筋疲力盡,再也不能禍害別家小姐!”

     秦林雙手枕著頭,饒有興致的欣賞著眼前美景:徐大小姐健康成熟的身軀佈滿了汗水,蓬鬆的髮絲緊緊貼在額角,星眸含笑,紅唇微張,胸前一對碩大的兔子,隨著身體的起起伏伏而蹦蹦跳跳,小蠻腰像馬達一樣不知疲倦的運動著,給雙方帶來無窮的快樂,光潔滑溜的大腿,則緊緊夾著他的腰。

     “看來不能不出奇制勝了!”秦林嘿嘿奸笑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隻小小的銀色圓球。

     那是緬鈴!

     俠女立刻面色大變,軟軟的伏下來告饒:“小壞蛋~~啊!”

     最後那聲尖叫是為了什麼?已經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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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8 17:47:17
六一七章 太師

     接下來的幾天,京師風平浪靜,唯一的浪花就是倒霉的拔合赤被凌遲處死,而秦林盛情邀請黃台吉、古爾革台吉等人前往參觀。

     理由嘛也很冠冕堂皇,秦林是這樣說的:“尊貴的黃台吉,您的夫人在京師被害,現在咱們替你處決兇手,你可以去將那狼心狗肺的傢伙剖心挖肝,獻祭到尊夫人靈前嘛!”

     黃台吉沒法子,再者他也擔心拔合赤臨死前腦筋一亂,吐出什麼實情來,那就更要命了,於是還真親自到了菜市口法場。

     凌遲處死的詳細過程嘛,秦林是無所謂的,也就活體解剖唄,剖多了各種各樣的死人,學解剖時也剖過不少活的青蛙、兔子、雞,哪兒在乎這個?

     黃台吉一夥就不同了,眼睜睜的看著同伴被千刀萬剮,心裡面是個什麼滋味兒,真不足為外人道。

     拔合赤倒是很硬氣,或許是顧念到草原上的妻兒老小吧,他始終一聲不吭,只是用哀懇的眼神看了看黃台吉,然後就瞑目待死,受了凌遲之刑。

     別的蒙古貴族,其實差不多都心頭有數,看看鮮衣華服座上賓的黃台吉,再看看被割得不成人形的拔合赤,心裡面沒有點想法才見鬼了呢。

     蒙古崇尚英雄,所謂英雄,就是擁有力量的人,成吉思汗鐵木真曾經說過:“人生最大的快樂在於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後聽他們妻子兒女的痛哭聲”,他們的是非觀念與漢地是大不相同的。

     對擁有實力的首領屈膝匍匐,對弱小者欺負凌辱,這是草原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但作為首領,也必須保護自己的部下,讓他們免於被別人欺凌,否則為什麼要替你做牛做馬呢?

     現在黃台吉還好好的坐著,他的心腹手下拔合赤,卻因為執行他的命令,而被朝廷凌遲處死,試問黃台吉還算是個合格的首領,還擁有那種草原英雄的力量嗎?

     答案暫時還不清楚,但是,黃台吉自己是一定比吃了屎還要難受的。

     就算回到會同館,也會有些不堪入耳的雜音。

     “餵,知道嗎,原來蒙古的黃台吉被屬下戴了綠帽子啊,哈哈,真夠丟臉的!”安南都統使莫大老爺使者的阮松、笑瞇瞇的搧著蒲扇,帶著安南人特有的賊眉鼻眼。

     臉色又黑又黃的柬埔寨國朝貢使摩訶羅,也湊趣的笑起來:“這些韃虜哪,整天喊打喊殺,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這下好了,丟臉丟到了爪哇國。 ”

     “喂喂,老兄不要亂說話啊,我爪哇國可沒黃台吉這號人物!”說話的不是別人,還真是爪哇國的貢使。

     噗~~立刻笑噴了一大片,爪哇國是躺著中槍啊。

     風言風語像長了腿兒,也有那麼幾句傳到黃台吉耳朵裡,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準備良久的大朝覲盛典,終於在黃台吉的無邊鬱悶中如期召開。

     叫秦林奇怪的是,威靈法王並沒有與會,他聲稱閉關十三天為天下萬民祈福,永保大明社稷江山永固,只派了額朝尼瑪大喇嘛代表他參加朝覲。

     大明朝廷對烏斯藏一向是利用宗教進行羈縻控制,冊封有法王、灌頂大國師、國師等各級封號,就是額朝尼瑪也有僧官職位,又是紮論金頂寺二代大弟子,由他代表當然沒問題。

     考慮到措嘉達瓦爾品第威靈法王的隆重聲望,朝廷還派員前往慰問,結果都被擋在隆福寺的靜室之外。

     ……

     這天秦林以錦衣衛都指揮使身份,早早進了宮,配合劉守有佈置檢婁各項儀衛工作。

     大朝覲是國家大典,劉守有當然不會不知輕重,儘管和秦林一向橫挑鼻子豎挑眼,這回也老實起來,擺出副精誠合作的姿態,兩人居然客客氣氣的把工作辦完了。

     秦林和劉守有虛與委蛇,再個傢伙都假惺惺的,叫隨同過來的洪揚善、馬彬兩個肚子裡好笑。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萬曆帝駕臨皇極殿,兩旁文武群臣侍立,底下二十四頭大象馱寶瓶,密密層層的大漢將軍全都穿紅衣、著銀甲護駕,排列得齊齊整整,果然天朝氣派。

     蒙古、土耳其、大食、烏斯藏、暹羅、柬埔寨、朝鮮、琉球等各國各藩​​屬使臣從午門魚貫而入,按品級高低排列次序,全都換下了本國的衣冠,穿上了明朝賜予的官服,一個個搖搖擺擺,遠看倒也像那麼回事。

     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大明朝是很霸道的,所有國家和藩屬土司入貢朝覲,都得穿大明朝的官服,不許穿本國的蠻夷之衣,而且要先由鴻臚寺教授禮儀,行漢禮、用漢語和皇帝答對並山呼萬歲。

     什麼,不會漢語?得,您老請回吧,咱恕不招待!

     只可惜各國使臣走近了,立刻就露怯,要不就是烏漆抹黑的一張臉,像是剛從煤窯裡挖出來的,泛著兩隻白眼珠子嚇人,要不就是五短腿、高棚骨、包嘴巴,看上去跟猴子差不多,只有朝鮮使臣模樣還過得去,像個燈神的穆拉德也算極為冠冕堂皇的。

     喝!比各國王使臣稍微落後一點兒的金櫻姬,在朝臣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原因無他,實在是鶴立雞群。

     但見一群奇形怪狀的使臣之間,瀛州宣慰使頭戴鳳翅沖天冠,身穿大紅絳紗袍,腰繫丹鳳朝陽帶,腳蹬朱履,便如東海之上初升起的一團紅艷豔的朝陽,光芒四射。

     她瓜子臉不施脂粉而微帶紅暈,一雙煙波流轉的眼睛自帶著三分海水潮氣,紅紅的櫻桃小口,本來頗有些妖嬈柔媚,但神色肅然,又加上一身緋色官袍,越發顯得風姿綽約。

     不少目光都投向了秦林,約略曉得點兒內情的官員,對秦長官都是羨慕嫉妒恨哪!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朝著金櫻姬笑了笑。

     金櫻姬並不避忌,也朝著秦林的方向微笑,初升的朝陽照在她的臉上,沒有往日的妖媚,只有艷麗無方。

     “真是國色啊!”連御座上的萬曆帝也有那麼一刻的失神。

     善於諂媚的張鯨立刻伏下身子,低低的問道:“陛下?”

     萬曆立刻坐正了淡淡的道:“說一聲而已,你以為是什麼?”

     見張鯨吃癟,站在左邊的張誠心頭暗爽。

     且莫說女土司絕對不是皇帝能染指的,要打那個歪主意,恐怕從太后到張相爺,再到滿朝文武,都會發出地毯式轟炸。更何況最近兩天陛下已經和那姓鄭的宮女打得火熱,兩人如膠似漆,哪裡還有空想別的女人?

     說起來,秦將軍的眼光還真不錯,那宮女不僅模樣兒俊俏,惹得皇爺為她著迷,手段更是與眾不同,身為宮女就敢揪皇帝耳朵,甚至抱著他,笑嘻嘻的摸他腦袋……嘿,皇帝還就服她這套,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前些日子幸過的那慈寧宮王氏啊,肚子都漸漸顯懷了,皇帝連問都不問一聲,好像也太無情無義了吧?

     嗯嗯,你就一太監,想這麼多幹嘛?張誠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覺得秦將軍真不愧為福將,他和張小陽順口提過的宮女,無所謂的幫她調到了養心殿,誰知竟一下子就被萬曆瞧上了呢?

     至不濟,鄭氏將來也得封個嬪吧?張誠覺得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當然,一個嬪,似乎對宮女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地步,張誠就算明​​知萬曆對鄭楨的如膠似漆,也絕對想不到這個年輕的女子將來會走到哪一步。

     淨鞭三聲,金鼓齊鳴,國樂大作,驚散了張誠的胡思亂想,也中斷了秦林和金櫻姬四目相對的那點小曖昧。

     眾位使臣山呼萬歲,按部就班的走完程序,天朝大國的氣勢顯露無遺,在長達數千年的漫長歷史裡,無論如何泱泱中華都是東方世界的中心,建立的朝覲體系甚至遠達土耳其,這就足以傲立於同時代的世界之巔了。

     皇極殿賜宴,就是整個大朝甑典禮的最後一個項目,秦林作為招撫瀛州宣慰使司的功臣,當然也要參加。

     “諸位慕我天朝王化,不遠萬里前來朝覷,朕心甚慰!”萬曆很高興的說著,又特意轉向秦林:“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前來參加大朝覷的,比往年多了一位瀛州宣慰使!去年緬甸絕貢,恐怕有人要說我大明主弱臣昏,可今年又是萬國來朝的局面,哈哈,事實勝於雄辯嘛!”

     看得出來,萬曆非常高興,儒家說聖君賢臣在位,才有八方拱手四夷來朝,翻過來四夷來朝也就證明皇帝英明、臣子賢能嘛,歷朝歷代皇帝,沒有不喜歡這榫場面的。

     張居正也一臉傲然,頗有得意之色,甚至向垂頭喪氣的黃台吉投去了一個警告的眼神:老夫持正柄衡、威震天下,你焉敢口出狂言,威脅與我大明開戰?此次先斬你一員大將,要是仍舊不知悔悟,和胃言之不預也!

     張相爺改革未成不想打仗,可他幾乎是竭盡全力支持戚繼光偏練新軍,授意兵部尚書曾省吾、工部尚書李幼滋等大臣狂造火槍火砲,難道這支大軍練成之後,會一直待在自己家裡玩?黃台吉們剩下的好日子,明顯不會太長久了。

     感覺到張相爺投來的警告之意,黃台吉越發氣悶,這回賠了夫人又折兵,連帽子也有點綠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萬曆越說越高興,看來有愛情的滋潤確實不一樣,他甚至和秦林開起了玩笑:“秦愛卿,你招撫瀛州金宣慰使,又是出海,又是和造反作亂的海鯊會、白蓮教苦鬥,實在勞苦功高;金將軍歸慕天朝,也是可喜可賀。不如秦愛卿就和金將​​軍同坐一桌吧,替朕好好招呼金將軍。”

     秦林一怔,看看萬曆的臉色沒什麼不對,心下倒是好笑。

     群臣但凡曉得點兒內情的,幾乎都快暈倒了,秦林和金櫻姬在皇極殿國宴同桌宴飲,這兩口子真是破了先例。不過,金櫻姬是女土司,這又是外官環繞的國宴還真不好派嬪妃、公主、命婦來陪她,叫秦林這個招撫官兒作陪,也算是明面上最恰當的選擇。

     至於暗地裡嘛,徐文璧、朱應楨這幾個傢伙互相看看,一臉的壞笑:你不說,我不說,咱們都不說。哈哈!

     秦林這廝臉皮的厚度,絕對是曠古絕今級別的,哪管什麼皇極殿國宴的崇高地位,萬曆都這麼說了,他就恭敬不如從命,真個就領命入席,和金櫻姬面對面坐著。

     萬曆絕倒,心說朕就開開玩笑,你還真去坐金將軍對面哪?秦愛卿還真實誠!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金將軍講不講這套,會不會生氣……

     哪兒生氣?能在皇極殿國宴與情郎同席吃酒,這個雖然談不上什麼殊榮,也要算難得的奇遇了。

     金櫻姬瓜子臉微紅,悄悄剜了秦林一眼,低聲道:“小冤家,你還真個與奴奴同席吃酒啊?”

     “怎麼了,本官是奉旨撫夷嘛。”秦林大言不慚,眼神兒溜啊溜的,就溜到金櫻姬衣領底下去了。

     想到這冤家是怎麼“撫夷”的,金櫻姬臉兒就越發紅了,恨不得從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腳。

     秦林和金櫻姬郎情妾意的,心情格外的好,飯量也比平時大了許多,狼吞虎咽,惹得宣慰使金將軍幾度掩口嬌笑。

     萬曆帝看了頗為嘉許,點頭道:“嗯,秦愛卿果然與金將軍甚為相得,如今賢臣雖多,自王崇古、方逢時、吳兌之後,說起善能撫夷,要論秦愛卿為第一了。”

     靠!馮保、張鯨、張誠同時在心頭朝秦林豎起了中指,陛下要曉得這傢伙怎麼撫夷的,還能說這話嗎?

     不過,咱們也就心頭腹誹一下,誰要是說出來破壞了這萬邦來朝的盛世氣象,那就真的該死了。

     朝覷大典勝利結束,就在快完結時,吏部尚書王國光出班奏道:“陛下,所謂聖君賢臣在位,方有萬邦來朝,如今我大明天朝之所以得四夷恭敬,乃是陛下聖明天子,太傅張先生盡心輔佐,故臣不揣冒昧,奏請加張先生為太師,以示榮寵,也向四方使臣顯示我大明有聖君賢臣!”

     滿座寂靜,須知太保太傅太師謂之三公,大明典制,文臣只能死後追封三公,活著就封了三公的只有洪武年間的開國丞相李善長,還有現在這位封了太傅的張居正。

     要是張居正晉升為太師,他就是李善長之後,大明朝兩百年間第一人!

     儘管早已有人上奏,但王國光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萬曆仍覺得突兀,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師。

     張居正微微而笑,婉言推拒道:“老夫何德何能,敢生封太師、位極人臣?王天官謬讚,老夫愧不敢當。​​”

     王國光正色道:“聖人云'當仁不讓',張先生為國為民德行昭彰,俺答封貢、瀛洲招撫,如果再推拒下去,未免寒了百官之心,也叫四夷誤會我天朝不能任用賢能。”

     好嘛,這話說得妙,不僅是張居正個人榮辱得失,還涉及到百官態度和朝廷顏面了。

     曾省吾立刻出班奏道:“王尚書說的有理,臣附議!”

     工部尚書李幼滋也道:“不錯,張先生調理陰陽、明正得失,實應進位太師,方能向四夷昭示我大明王化!”

     “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戶部尚書張學顏、禮部尚書潘晟、都察院僉都御史王篆紛紛出班啟奏。

     滿朝文武,江陵黨佔據半壁江山,這一下頓時聲勢浩大,刑部尚書嚴清、左都御史陳價等人盡皆失色,眾人心中更是咚咚咚直跳,要看萬曆如何舉動。

     “哈哈哈,好、好!”萬曆朗聲大笑,然後不住的點頭,連聲道:“諸位愛卿公忠體國,你們的奏請,朕準了!張先生自朕幼年開始輔政,功高德勳,太師之位朕早該下旨授予先生,現在還要群臣奏請,是朕一時失察啊!”

     張居正嘴角含笑,拱拱手:“陛下言重了,老臣何德何能,敢晉太卑之位?”

     萬曆越發笑容可掬,一個勁兒怕溫言撫慰,張居正則堅決推辭,這師生二人你來我往,太極雲手打得有聲有色。

     所謂太師,掌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其職至重,明朝不設丞相,張居正以首輔之位實際攝政,再加太師銜,就真的位極人臣了。

     “怎麼,小冤家。”金櫻姬偷偷掐了把秦林,現在他倆早已不是文武百官和四夷使臣關注的焦點了,“張居正做了太師,你還敢去拐他女兒? ”

     秦林正色道:“雖萬千人,吾往矣!”

     哧的一聲,金櫻姬偷笑不迭,白了他一眼:“色膽包天!”

     師徒二人的太極雲手終於分了勝負,表面上是張居正敗落下來,終於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太師之位,可實際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國宴結束,張居正在眾官簇擁之下走出了皇極殿,看到秦林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異色,老先生停下步子,仰望風雲變幻的天空,緩緩道:“位極人臣,獨掌朝綱,所為何也?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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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8 17:47:40
618章 吹簫比較好

    群臣聞得張居正與秦林答對,肚子裡缺墨水的武臣大老粗自然不大明白,兩榜出身的文臣則暗暗心驚,嚴清、陳忻等大臣更是駭然色變。

    張太師方才所說,出自《孟子滕文公下》,乃是記錄孔子的原話,從張居正口中說出,則隱然以聖人自比:輔弼天子、銳意改革、力推新政,當世誰堪與我比肩,誰能達到知我的境界?

    獨掌朝綱、兼總內外、密布黨羽,**之內所向無敵,誰有詆毀我的底氣?

    唯有春秋青史,可以評價我的功罪!

    張居正緩緩說罷,將仰望京華煙雲的目光收回,修眉微微提起,丹鳳眼中精光湛然,混若無事的往嚴清等官員臉上一掃而過。

    輕描淡寫的一眼,似有雷霆之威,即便嚴清這位正二品刑部尚書,也頓覺心驚膽顫,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瞼,不敢與張居正對視。

    凡是剛才在皇極殿裡,沒有附議江陵黨推拒張居正擔任太師的守舊官員,全都成了結霜的茄子,或者敢怒不敢言,或者神情落寞,或者暗自後悔。

    王國光、張學顏、曾省吾、潘季馴這一班兒襄助新政的江陵黨成員,神情自是大不相同,盡皆喜笑開懷。

    剛才那些猶豫片刻,終於站出來附議的朝臣,就越發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張居正分明是藉晉封太師一事,向全天下昭示他對朝局的強力控制,逼滿朝文武臣僚明確站隊,並給反對派以沉重擊,以便進一步推行新政!

    這下子果然來得厲害,頓時叫反對派噤若寒蟬,皇極殿丹陛之上鴉雀無聲。

    大概曉得張居正身後事的秦林,心中發出慨然長嘆,可不希望未來老丈人重蹈覆轍,便不顧可能的風險,毅然出言勸道:“張太師所作所為,當然是銳意進取,但在下官看來卻覺得太強橫霸道了點,以下官之見,其實很多時候可以圓轉變通一下。”什麼?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覷,太師張相爺獨掌朝綱、位極人臣,秦林居然敢當面責他強橫霸道,這膽子之大,簡直叫旁邊人聽著都要心驚肉跳!

    嚴清、劉守有幾個卻大喜,心說姓秦的不是勾結張居正,屢次壓了咱們一頭嗎,這次他當著文武百官胡說八道,鐵定把張老兒得罪狠了,他兩個二虎相爭,咱們漁翁得利,那才是天幸呢。

    秦林何嘗不是硬著頭皮?話剛說完,他就心頭哀嘆,覺得肯定要挨張居正痛責,這老先生脾氣挺大的哩。

    金櫻姬倒是喜憂參半,悄悄思付道:“小冤家這是何苦來哉?嘻嘻,惹得張老兒生氣,相府大門一關,叫他再也見不著那位相府千金,看他後悔不後悔?”

    做夢也沒想到,張居正非但沒生氣,反而老臉微微一紅,怔了怔之後,將袍袖一揮,笑道:“小子無狀!老夫嘛自有主張,哈哈,要你來多嘴多舌?”

    咦,張居正怎麼不生氣?不僅是劉守有、嚴清,就是暗暗替秦林捏把汗的曾省吾、陳價,也覺得匪夷所思,做夢也想不到一向專橫的張相爺,被秦林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指摘之後還能笑嘻嘻的,就連責罵的話也顯得輕描淡寫、不痛不癢。

    張居正訕笑著,吹了吹鬍子:哼,秦小子以為老夫贊成誥封徐氏,就是替紫萱做個先例,就是對你這小子讓步了?得意忘形,老夫不放紫萱下嫁,就是“強橫霸道”,還要你來勸老夫“圓轉變通”,真是、真是太囂張啦!老夫偏不叫你得意!

    不怪張太師完全會錯意呀,誰叫秦林平時老是嬉皮笑臉和這位位極人臣的首輔帝師開玩笑呢?再加上張居正前面誥封徐辛夷的確有那麼點兒私心,這下可好,陰差陽錯之下,秦林難得的正兒八經說次話,也被他完全想歪了。

    王國光、張學顏等江陵黨諸位大將,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張太師走下丹陛,每個人都多看了秦林幾眼,毫不掩飾的表示出善意:十年以來,敢面責首輔帝師的人,不是被貶謫就是被流放、充軍,相爺曾說“凡阻礙新政、詆毀本相之人,就算德才有如芝蘭,吾亦必除之”,偏偏到了秦林這裡就完全相反,可見老先生對他實是另眼相看哪。

    其實和所有朝臣們一樣,秦林自己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說未來老丈人不是這麼好說話的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和藹可親了?想了想,又放緩了口氣:“下官出言冒犯,太師恕罪則個,但實在是出於至誠,還望太師回府之後仔細想想。”這下曉得求我了?想想又乖又聰明的獨生女兒,張太師又心軟下來:罷罷罷,老夫且饒了你這小子,話說求婚這種事情,怎麼也該你來求我吧?老夫不拒絕個三五次再答應,當朝太師的面子往哪兒擱?

    既然你說至誠,就要有行動嘛,小子胡扯一通,就想叫老夫開口許婚讓紫萱下嫁,有這麼容易的事?做夢!

    想著想著,張居正走得遠了,想像著秦林三番五次來府上求娶紫萱,自己到時候一定要狠狠拒絕他幾次,把老泰山的架子端個十足十,太師爺就禁不住微笑起來。

    丹陛上的一幕,很快傳入了萬曆的耳中,這位年輕的皇帝差點沒淚流滿面:忠臣,忠臣哪,秦愛卿赤膽忠心,不計個人得失當面指摘專橫擅權、把持朝政的張先生,真乃朕的股肱之臣也!

    當夜,燈市口外紗帽胡同,江陵相府的金字匾額已從太傅府換成了太師府,前來道賀的賓客摩肩接踵,真應了那句臣門若市。

    太師太傅太保合稱三公,上古時天子見三公都要起立致敬,太師又是三公之首,“太師,天子所師法也”,周武王時有稱為尚父的姜子牙,周成王時是周公旦,漢獻帝時候的董卓,明開國初有丞相李善長,先後獲封此官,全都位極人臣。

    明朝雖不設丞相,但內閣權柄日益加重,到了權謀手段極其高明的張居正,更是有攝政之實,如今他加封太師,終於登上了權傾朝野的巔峰。

    張敬修、張嗣修、張懋修三兄弟全都穿官服站在門口迎客,繼承了父親的容貌,一個個豐神如玉,舉止言語都根據來客的身份恰到好處。

    監察御史丘庫又扛了兩塊金漆楹聯來送禮,因為上次的禮物很得張老先生歡心這次門房就破例沒有問他要門包。

    正廳之中高朋滿座,一二品大員濟濟一堂又有許多來京的藩屬貢使在座。

    丘庫揭開了禮物上蒙著的紅綢子,高聲念道:“日月並明,萬國拜大明天子:丘山為岳,四方頌太岳相公!”這楹聯做得好,不僅寫出萬國來朝、四夷拱手的氣象,可謂應時應景,而且左日右月拼起來正是個明字,上丘下山就是個岳字,恰到好處。

    “好、好”張居正撫掌而笑,吩咐左右將對聯掛起來。

    丘庫笑得極為開心他把自己的姓也給嵌到了下聯開頭,今後張居正一看就會想起來,哦,這幅對聯是丘某人送的。

    有心人四下看看注意到秦林沒有出現在道賀的賓客之中,嗨,原來秦某人到底還是惹惱了張太師,多半是被拒之門外了嘛,自作自受,何苦呢?

    比如劉守有吧,他就是最早注意到秦林沒在的賓客之一,頓時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甚至私底下問了問交情還不錯的張家三公子:“世兄,今天秦某人沒來嗎?”

    “沒有,今晚就沒見他影兒”張懋修非常肯定的給出了答案。

    劉守有心花怒放啊,眼角眉梢都鮮活了許多。

    張懋修走開了,心頭暗道:切,難道我會告訴你,秦林那廝早從後門拐進了府中,正和我妹妹待在一塊兒?

    張三公子並不擔心秦林和妹妹做出點什麼,讓他提前當了大舅哥,因為除了秦林之外,還有個大大的電燈泡陪著,瀛洲宣慰使司的金櫻姬金將軍。

    花園之中,涉及每年數十萬商稅、沿海眾多百姓生計以及大明朝與東海南洋諸藩屬海上貿易圈的複雜問題,已經在兩位美人兒的唇槍舌劍中達成了新的協議,太師府與瀛州宣慰使司雙方一致同意進一步加強合作。

    與五峰海商的聯繫,一直以​​來都張紫萱代表張居正做出的,畢竟金櫻姬是女子,張居正自恃身份不願意直接和她談,張紫萱就不同了,你來我往殺得天翻地覆,火藥味兒比任何時候都濃——原因嘛,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

    平時油腔滑調的秦林秦長官,這會兒比誰都老實,像個乖寶寶似的坐在旁邊,不停的往嘴裡塞雲片糕和瓜子仁。

    該裝傻時就裝傻,不把嘴巴堵住,萬一漏出什麼來,那就嗚呼哀哉啦!

    終於充滿火藥味兒的談判結束了,秦林長長的出口氣:“兩位、兩位小姐,今夜明月清風,大家談談風花雪月好不好?”“好啊,小妹就撫琴為秦兄洗耳吧。”貌若天仙的張紫萱抿嘴一笑,深邃迷人的眼睛卻盯著金櫻姬。

    金長官媚媚的笑著,絲毫不肯示弱:“紫萱撫琴,櫻姬便吹簫,咱們琴簫合奏如何?”

    琴聲叮咚,張紫萱纖纖玉指撫弄著九霄環佩琴,聲音有如高山流水:簫音悠揚,金櫻姬將玉簫湊到紅唇邊,樂聲彷彿帶著東海浪濤。

    月朗星稀,美人如玉,花香醉人,好一曲琴簫合奏。

    一曲終了,張紫萱輕輕撫動琴弦:“金宣慰果然厲害,簫聲隱含濤生雲滅,隱隱有廓清東海之志!”

    金櫻姬也難得的謙虛了一把:“承蒙謬讚,紫萱小姐的琴聲高潔空濛,彷彿“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的詩句,真是難得呢! ”

    說罷,兩位美人兒都把秦林瞅著,看他怎麼品評。

    這個嘛……秦林撓了撓頭,瞧著金櫻姬微翹的櫻桃小嘴兒:“讓我說的話,還是比較喜歡吹簫。”

    砰!金櫻姬的玉簫直接敲到他頭上。

    張紫萱已經笑得伏在瑤琴上,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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