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九章 辨血尋蹤
“有旨意,有旨意,”張鯨乘著馬出東安門飛奔而來,高聲叫道:“陛下有旨,聞得法王法駕遇襲,特召入宮存問!”
秦林笑笑,伸出去的手只在步輦的轎杠上拍了拍:“看來本官與法王無緣啊,好吧,本官下次再來討教。”
步輦中打著烏斯藏話,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說的什麼。
呼~~額朝尼瑪大大的鬆了口氣,用僧袍寬大的袖口擦著汗水,黑津津的胖臉有些兒發青。十八羅漢中沒有受傷的幾位,立刻一擁而上,簇擁著法駕掉頭向西,遙遙進了東安門。
陸遠志怔怔的瞧著威靈法王一夥兒遠去的背影,十分沮喪的拍著大腿:“嗨,秦哥,咱運氣不好,又叫這廝走脫了藏頭露尾,鬼鬼祟祟,咱們要是仔細盤查盤查……”
“盤查什麼?法王是朝廷的貴客,咱們只需保護他老人家的安全就行了嘛。”秦林一本正經的反駁,抽空朝胖子擠了擠眼睛,小聲道:“通知阿沙,快把大黃牽過來!”
怪不得秦哥沒有和法王耍賴玩硬的,他早有打算,也許比起威靈法王本人,還有更好的突破口。胖子一聽這話,小眼睛立刻變得賊亮賊亮的,屁顛屁顛騎上馬,趕回草帽胡同的秦林宅邸。
馮保、劉守有等官員卻不曉得底細,見秦林口氣放軟了許多,只道他黔驢技窮,一個個心頭冷笑不迭。
馮保突然尖著嗓子乾笑道:“辦案有秦長官操持,咱家放一百二十個心,宮裡事情還多得很呢,徐爵、陳應鳳,你們倆配合秦長官辦事,咱家就先走一步吧。”
“恭送督公!”徐、陳兩位率東廠眾番子,呼啦啦跪下一片。
嚴清和劉守有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在心頭暗罵一句:好個老奸巨猾的馮保!
“嗯,老夫執掌刑部,對法駕遇襲一事責無旁貸,這就入宮請罪。”嚴清朝四面做個羅圈揖。
劉守有滿臉堆笑,衝著秦林拱拱手:“秦將軍請了,現而今陛下、太后也記掛著這邊的事情,本都督就先押了人犯進宮復命吧,秦將軍,多勞了!”
劉守有說完,幾名親信錦衣堂上官就過去想押走假冒白蓮教逆匪的採花盜,身為錦衣衛的老手,他們自然有辦法讓這人開口,也有辦法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這擺明了就是搶功,其實劉守有也能找到死囚冒充抓住的白蓮教,可他沒想到這一層,沒來及準備啊,現在從秦林手裡撿現成的多方便?
馬彬卻沒有動,仍把人犯牢牢押住,兩隻眼睛看著秦林。
劉守有臉上怒氣一閃,不等他發作,秦林就無所謂的點點頭,馬彬就放開那人,又衝著劉守有的幾位心腹冷笑:“諸位,這白蓮魔教逆匪頑固得很,待會兒可不要讓他在聖駕前胡說八道,那就大夥兒沒臉啦!”
“多謝馬長官。”幾名錦衣指揮倒是很客氣,笑瞇瞇的接過人犯,其中之一伸手有意無意的搭到那人喉頭。只聽得一聲脆響,人犯眼睛凸出來,喉嚨裡呵呵連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原來聲帶被穴位透入的暗勁震斷,從此變成了啞巴。
“劉都督麾下果然高手如雲,這幾位老哥的功夫很漂亮啊,江湖上要算一等一的高手了,我廠衛真是藏龍臥虎、豪傑輩出,怪不得能屢破奇案,保我大明江山永固……”秦林呵呵笑道,大贊那幾名錦衣指揮。
哼,本都督苦心經營多年,豈是你個新進之輩可以比的?劉守有心中得意,率眾走了幾步,突然品出味兒了:秦林把手下這些指揮一泡讚揚,偏偏沒半個字讚他劉都督本人,就如某人穿了新衣顯擺,別人卻只讚他舊鞋合腳一樣,擺明了罵他屍位素餐,手下大群英雄好漢,自己卻是個草包傻蛋
呀呀個呸的……劉守有鼻子都快氣歪了,心說秦林這廝拐著彎兒罵人,一不小心本都督又被他損了。
徐文璧在旁邊瞧著好笑,捧著肚子偷了,等到劉守有走遠,秦林目光轉了過來,連忙擺手道:“妹夫,這幾個都不是好東西,鐵定背後嚼你舌根子,愚兄替你盯住他們。”
說罷,徐文璧騎上馬一溜煙儿的閃了。
這位國公爺何嘗不是老滑頭?上次徐辛夷騎馬撞人一案,他就沒親自來,而是派了兒子徐廷輔,既盡到親戚之誼,又不至於在情況未明的前提下,陷入太深。
“還是大舅子耿直啊,妹夫我銘感五內,”秦林在後頭大聲喊道。
徐文璧身子一晃,差點兒從馬背上栽下來,身邊的將軍、官校全都忍不住笑,暗道秦長官不曉得“舅子”可以當罵人的話呀?
“難道不能叫我妻兄嗎?”徐文璧哭笑不得,秦林這廝,鐵定是故意的。
……
目前現場只有秦林最大了,他抖起威風,指著鼻子訓斥陸續趕來的各衙門官吏:“五城兵馬司,你們怎麼搞的,嗯?妖匪當街襲擊朝廷的貴賓,你們擔待得起嗎?還有大興縣,這會兒才來幾個捕快民壯,敢情你們縣令還在哪房小妾的肚皮上打滾呢!徐掌刑、陳理刑,您二位啊您二位,叫本官說什麼好……”
嚇,秦林的官威夠大,也不管文的武的,在場的官員通通被他一頓訓斥,眾官員也是混了十幾二十年官場的,聽話聽音,都差不多曉得他的意思,紛紛表態:
“弊縣實有責任,不過妖匪們高來高去,咱們衙門裡都是肉體凡胎,哪兒奈何得了他們?”
“長官教訓的是,咱五城兵馬司委實彈壓不力,只是事先也沒接到魔教大舉來襲的消息啊!”
“秦長官,咱們廠衛一體,您說這話就不地道了,當然,下觀揣摩馮督公的意思是……”
很簡單,這起事情實在大大,白蓮教妖斐在皇城根兒大舉襲擊法王法駕,只要是有關的衙門,就別想擺脫責任。
那好,官場上的通例,大家都承擔一點兒,大家都盡力往外推,於是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朝挺最多“嚴旨切責”、“罰俸”也就罷了,誰也不會真的傷筋動骨。
秦琳大聲和各衙門官員爭執,東廠、錦衣衛、刑部、總理京瑩戎政府、五城兵馬司、順天府、大興縣,七八個衙門的官兒互相推諉,頓時吵成一片,都卯足了勁兒衛自己叫苦,同時盡量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額朝尼瑪內傷嚴重,又被這頓吵囔鬧得腦袋發昏,趕緊走遠了點兒。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見眾位朝廷大員紛紛回宮,唯一剩下的秦琳似乎已經不做任何希望,只是盡量擺脫責任,心下十分歡喜,東張西望,朝留下來的幾名師兄弟打眼色。
“咱們先送商源回去休息,不幸歸西的也得運回隆福寺停靈。”額朝尼瑪看著秦林,準備一旦對方不允許,就和他吵起來。不料秦林非常大方的擺擺手,立刻就放喇嘛們走。
“哼,都說什麼審陰斷陽,還不是被佛爺刷得團團轉?等度過了眼下這一劫……”額朝尼瑪暗暗高興,招呼師兄弟們帶走傷員和死屍。
……
秦林心中暗笑不已,稍微等了一小會兒,早已佈置的暗探究有了消息。
刁世貴,附耳低聲道:“稟長官,這夥喇嘛回隆福寺的路上就開始溜號,沒受傷的三個五個喇嘛朝胡同裡鑽,看樣子是找人,還問街訪有沒有看見兩個喇嘛,說擔心被白蓮教擄走。”
秦林鼻子裡嚇得依生笑,白蓮教幹嘛擄走兩個喇嘛?恐怕和那兩個躺在門洞裡頭,腦帶因為偷襲受傷的喇嘛有關吧。
如果沒猜錯,多半是威靈法王隊伍裡的兩個喇嘛在某種原因下突然反水,偷襲打傷了黑瘦喇嘛和白胖喇嘛,趁亂跑沒影兒了。
額朝尼瑪一夥對附近地形不熟,想在縱橫交錯如蜘蛛網的胡同裡找到兩個逃走的喇嘛,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是秦林嘛,就有殺手鐧了。
“汪、汪、嗷嗚~~”大黃狗被阿沙牽來了,之所以叫聲變得怪怪的,原因是阿沙踢他一腳。這狗聞到濃重的血腥氣,有些過於興奮了。
秦林讓阿沙把狗牽到剛才兩名受傷喇嘛待過的門洞,這裡地面上有不少血滴,甚至還扔著一塊沾血的布——是秦林親手從白胖喇嘛後腦傷口揭下來的,當時就叫可憐的喇嘛疼得呲牙咧嘴。
著啊,原來如此!眾校尉弟兄互相看看,都是佩服不已,當初不懂秦林的用意,覺得他太狠心,現在才知道還有這個用處。
大黃聞了曾經包裹傷口的白布,立刻上竄下跳,狗尾巴只管搖。
阿沙聽了簡單的案情介紹,一邊拉住狗,一邊問道:“秦大叔,兩個逃走的喇嘛襲擊了受傷的人,身上難免沾到血跡,咱們就能讓大黃聞著味道追過去,但是得我找到遇襲的地點啊,否則從這裡開始追,大黃只能找到兩個受傷的喇嘛,那就追到隆福寺裡面去了。”
“真聰明!”秦林伸手把小女孩的頭髮刨的像雞窩。
偷襲發生的地點,他早已觀察過了,帶領眾人走過血跡斑斑的長街,“看,剛才我就觀察過兩個受傷喇嘛的腳印。他們的足跡是從這邊一路過來的,最後這根柱子上的血跡,更是肯定了我的判斷。”
秦林伸手一指,那小酒館門前的木柱大約在四尺多高的位置,赫然有幾點猩紅色的袖甩狀血跡,形狀就像驚嘆號一樣,惟妙維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