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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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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1:33:31
六五九章 四路出塞

     聽來人說有書信,賈應元也不曉得是哪家親友故舊,可是能使動錦衣校尉來送這封信的,必定權勢不小。所以儘管暫時充作信差的牛大力很不客氣,賈巡撫也不敢怠慢,沒好氣的叫親兵去拿過來。

     心說什麼人這麼大模大樣啊,派個送信的親兵嘛一點兒不懂禮貌,都不曉得要給本大老爺下跪行禮麼?居然當著眾人朝本大老爺招手。
  
     那書信既不是大紅封套,也不是尺牘式樣,而是裝在一個牛皮紙封套裡面,外面什麼也沒寫。賈應元越發不耐煩,拆開封套看看,原來里面還有個小小的信封,慢慢拿出來,已看見右邊豎排的第一行字:書致大同賈仁輔。
  
     “你家主人口氣​​挺大的,連個閣下台鑑都懶得寫麼?”賈應元覺得來信實在太不客氣了,瞧著牛大力冷笑一聲。
  
     牛大力什麼也不說,只是憨厚的笑著,很忠厚老實的樣子。
  
     忽然賈應元想起什麼,覺得不對味兒就揉了​​揉眼睛,咦,這字蹟有點熟悉啊……他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手忙腳亂的展開信紙,先不急著看內容,而是直接看最後落款。
  
     不穀江陵張居正。
  
     館閣體的字跡中正平和,飽滿有力,架構勻稱而優美,唯有幾處含而不露的筆鋒,隱隱透著雷霆之威,正是非常熟悉的當朝太師張居正的筆跡!
  
     賈應元後背上冷汗刷的一下濕透了內衣,暗道大事不好。
  
     他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進士出身,歷任工部主事、濟南知府等官,拜入張居正門下。靠著恩師座主的提攜才一步登天,成了開府大同的封疆大吏。
  
     張居正能把賈應元提到天堂,也能把他貶下地獄,偏偏他剛才口不擇言,說的話盡數被這信使聽了去!
  
     頓時賈大巡撫的臉色變得好看至極,先是一青,接著煞白,最後才紅著臉兒,朝牛大力打躬作揖:“請教這位兄弟台甫上下?賈某在此多多拜上貴主人……”
  
     麻錦、麻貴等將官見此情形,心頭也是納罕不已,什麼人的一封信,就把聲稱“如果聖旨有錯也要抗旨不遵”的賈大巡撫嚇成這個樣子?
  
     答案不言自明。
  
     牛大力笑笑,就知道這封信能把賈應元嚇個半死,張太師的鈞旨有雷霆萬鈞之效,別人是求也求不到,我家秦長官卻要多少有多少。
  
     他作揖還禮通名道姓,又指了指書信,不亢不卑的道:“請賈大老爺先細看書信,小的還替主人帶了話要說。”
  
     賈應元趕緊恭恭敬敬的捧著信紙,飛快的看了一遍,這才曉得會錯了意。原來牛某人並不是相府派來的,而是欽差大臣秦林麾下官校,這封信就是秦欽差替張居正帶給自己的。
  
     信上也沒說別的,大人先生們的八行書從來都是核桃大的字佔不了一張紙,但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那就是要賈應元密切配合秦林。
  
     不聽從太師吩咐的人也有,劉台、吳中行、艾穆、趙用賢……可這些傢伙或者被廷杖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或者被貶斥到偏遠地方,甚至挖出貪污受賄的罪行,革職下獄。
  
     賈應元對恩師座主的意思是半點也不敢違背,恭恭敬敬將信紙折好放進懷中,然後滿臉堆歡:“秦欽差果真社稷之臣!牛兄弟,不知秦欽差有何吩咐?本官照辦就是了。”
  
     麻家三位將軍聽到這裡,喉嚨口都是咯的一聲,想笑又不敢笑。賈大老爺剛才還說秦欽差一介武夫,這會兒又成了社稷之臣,真是前倨而後恭啊。
  
     牛大力附耳低低的說了幾句,賈應元不停的點頭答應,完了把拳頭一捏,正氣凜然的對麻家三將道:“犯大明天威者,雖遠必誅、雖強必戮!三位將軍,本官這就在鄭總督公函上附署,諸位火速點兵出塞!”
  
     “得令!”麻家三將高高興興的抱拳行了軍禮。
  
     台下殺氣騰騰的萬餘將士早已等得不耐煩,接到出塞的命令,一個個就像出了欄的猛虎,摩拳擦掌要去和叩關的韃虜廝殺一番。

     病重的總兵麻錦留守大同,麻貴、麻承勳叔侄領兵開拔,人喊馬嘶龍騰虎躍,日月旗招展,滾滾鐵流朝著北方進發。
  
     “秦林!”麻貴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決定牢牢的記在心裡。

     ……
  
     宣府巡撫和總兵所駐的宣府鎮,巡撫山西地方兼提督雁門等關軍務駐紮的雁門關,山西總兵官屯駐的陽方口,都先後接到了秦林派人送去的太師手札,一時間原本慣於拖沓推諉的九邊軍政官員變得格外雷厲風行。
  
     鎮朔將軍宣府總兵官許貢,率馬步軍一萬五千,自萬全右衛出塞,在大青山麓大敗蒙古軍。
  
     宣大總督鄭洛標下東路參將馮天賜,率步騎八千出虎峪口,三戰三勝,進抵晾馬台。
  
     大同副總兵麻貴、參將麻承勳叔侄,領精兵一萬出方山,兵鋒勢不可擋,飲馬下水海。
  
     山西總兵官陳德勝,統領大軍兩萬自老牛灣出塞,沿黃河東岸一路北上,旌麾直逼草原腹地!
  
     黃台吉一伙的詭計非但沒有起到威逼九邊、恐嚇朝廷的效果,反而引來了各路明軍異常凌厲的反擊!

     ……
  
     “報~~”淒厲的告警聲再一次在歸化城南的營地響起,黃台吉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古爾革台吉、豁耳只等親信都是困坐愁城,他們和黃台吉麾下一眾蒙古貴族都不無怨憤的看了看崔獻策,甚至隱隱帶著殺意。都怪這個愚蠢的漢奸獻的好計,明明土默特內部還沒整合好,偏要去撩撥朝廷,現在的局面怎麼收拾?
  
     崔獻策臉色陰沉沉的,一張臉比死人好不到哪兒去,曾經自命不凡,睥睨天下豪傑。因為科舉沒考上就覺得朝廷不能賞識人才,跑到塞外想要做個中心說、王猛、韓德讓,定下圍魏救趙、釜底抽薪的毒計……
  
     本來一切都朝著希望的方向發展,怎麼秦某人一去,就完全不同了呢?鄭洛明明是個謹小慎微、缺乏決斷的人,他怎麼就敢四路大軍出塞?大明官員各守防地,向來辦事拖沓、互相推諉,怎麼這次宣大總督和三巡撫三總兵就這麼齊心協力?
  
     崔獻策就算想破腦袋都不明白這是怎回事兒,但他很清楚,一定是那個臉上時常帶著奸笑的秦欽差搞出來的。他咬牙切齒想把可恨的秦欽差咬成碎片,卻又沒有絲毫辦法真正對付得了秦林,這讓自負的崔獻策格外感覺鬱悶。
  
     威德法王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信仰的力量要說大可以逆天改命,改朝換代,要說小就小到區區一個蒙古萬人隊就能決定烏斯藏黃白兩教的勝負。如果失去黃台吉這樣一位手握重兵的支持者,白教的前景並不樂觀。
  
     使者就在愁雲慘霧的氣氛中跑進了營帳,跪地稟道:“大事不好了,合贊台吉統兵前往抵擋大同兵,被麻家叔侄在下水海設伏,全軍覆沒,合贊台吉戰死!”
  
     四路兵馬,大同鎮麻家叔侄統帥的一万精兵前進速度最快,直插草原腹心,兵鋒直指歸化城,對黃台吉的威脅最大。於是調遣虎將合贊台吉統帥五千鐵騎,會合當地部族的一萬人馬前往抵禦。
  
     沒想到一仗打下來,合贊台吉全軍覆沒,黃台吉驟聞這個驚人的消息,額角冷汗都流下來了,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謀主。
  
     古爾革台吉卻搶先叫起來,朝崔獻策怒目而視:“都是這個笨蛋,使的什麼鳥計策,害咱們倒霉透頂了!指不定就是秦某人安插的探子,媽的,宰了他! ”
  
     幾名蒙古貴族都將彎刀拔出一截,不懷好意的盯著崔獻策。
  
     “汗王,汗王!”崔獻策慌得朝黃台吉乞憐,也是情急智生,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黃台吉十分不解:“崔先生你笑什麼?”
  
     “我笑明軍虛張聲勢!”崔獻策神情輕鬆下來,毫不在乎的道:“經歷了老汗封貢以來的十年和平,明軍並沒有深入草原腹地的準備,兵力兵器、糧草和轉運民夫都絕不是幾天能準備好的,所以他們根本就沒辦法深入草原。四路明軍最多到兔毛川、下水海、坎兒海一線,絕不可能打到咱們歸化城!”
  
     如果秦林在這裡,一定會撫掌嘆一聲,“好個狗漢奸,分析得確實不錯。”
  
     出兵幾萬的大仗,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出塞遠一點,深入草原腹地,每名士兵就需要三名民夫來轉運糧草,所需的軍火、糧餉開支也極為浩大,絕不是倉卒之際就能備齊的。
  
     四路明軍出塞,也只能淺嚐輒止,要是九邊隨隨便便就有深入草原腹地、滅掉蒙古各部的能力,大明朝何必辛辛苦苦修長城啊?
  
     莫說黃台吉和三娘子、把漢那吉互相對峙,並沒有抽調大批兵力去對付明軍,就算完全不予任何抵抗,明軍也沒法在缺乏民夫和糧草情況下,餓著肚子打到歸化城。
  
     古爾革台吉神情好了許多,蒙古貴族們紛紛又把刀放回鞘中,“那麼,如崔先生所說,咱們其實還沒有敗?”
  
     “沒有敗,但非常的危險。”崔獻策指著地圖:“秦某人使的毒計,不知怎的騙了四路大軍出塞,雖不能深入咱們草原腹地,但把長城沿線的各部都嚇壞了。現在額禮圖這些老傢伙畏明軍如畏虎,他們一定會轉而支持三娘子,咱們就極為不利了。所以一定要搶在秦某人趕回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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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1:33:58
六六零章 為將軍牽馬

     和黃台吉營中的熬雲慘霧截然不同,歸化城東面的大營內一片喜氣洋洋,特別是三娘子屬下的蒙古將軍們,隨時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小主人不塔失裡,繼承順義王、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寶座的希望,已經越來越大。

     把漢那吉麾下的將士們則依然保持著那種相對懶散、鬆弛的狀態。靠外圈的一座較大的軍帳裡面,七八名將軍還用大碗喝著馬奶酒,油乎乎的手指頭撕扯著烤得金黃的羊肉。

     一名黑黃臉、生著山羊鬍子的蒙古將軍把手搭在夥伴的肩膀上,醉眼朦朧的道:「我的好安達,親愛的達魯赤啊,謝謝你的羊肉和美酒,不過台吉大人叫咱們加強防禦,這麼喝酒……」

     達魯赤生得三角眼、高顴骨,聞言就哈哈大笑道:「巴特爾,你膽子太小了,喝點酒算什麼?黃台吉被朝廷揍得鼻青臉腫,我就不信他還敢咋的!翰巴圖,你說呢?」

     翰巴圖是個國字臉、濃眉大眼的蒙古大漢,他也喝得臉兒紅紅的,滿不在乎的伸出大手擺了擺:「黃台吉那隻可憐的耗子,早就被嚇破了膽,他要敢動一動,我就用彎刀斬下他的腦袋!」

     眾位將軍全都笑起來,看著前不久還耀武揚威的黃台吉落到今天的田地,心頭不無快意。

     忽然最開始說話那位巴特爾又醉眼朦朧的道:「呃~嗝,砍下他的腦袋有什麼用?反正不是咱們的大成台吉做汗王,我看哪大夥兒、大夥兒還是悠著點吧。前些天大成台吉和夫人吵起來,威靈法王和秦欽差來了一趟,台吉突然就立脫脫做了繼承人,這件事透著古怪呀!十幾年都沒有立,現在冷不丁的……」

     把漢那吉懷疑妻子和阿力哥私通,並不是多光榮的事兒,後來秦林做實驗證明蠶豆病的隱性遺傳、然後驗血認親,就都是秘密進行的。得出結論之後,把漢那吉便懷著負愧之心,當即立脫脫為繼承人,但並沒有公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想想也是,難道把漢那吉向所有部屬宣佈,說自己懷疑老婆偷人生下野種,虧得秦將軍割血驗親,才幫我認定了親兒子?靠,這麼說的話,把漢那吉還不得被人笑死啊!所以他用立脫脫為繼承人的方式,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不過這種做法,也難免引起了各種各樣的猜疑。

     此時聽巴特爾突然提及此事,眾位將軍嘴上不說什麼,心頭也不無納罕,只是他們還沒醉,不敢隨意附和。

     「巴特爾安達,你喝醉啦,都說起胡話來啦!」翰巴圖伸手摀住巴特爾的嘴巴,後者兀自掙紮著直叫我沒醉。

     「嗝~不塔失裡坐上汗位,大成台吉也不會、不會高昇一步,咱們替鐘金哈屯母子賣命又有什麼意思?啊~嗝!」巴特爾噴著酒嗝,酒氣衝天。

     將軍們互相看看,終於達魯赤嘆口氣:「看來巴特爾的確醉了,讓他的親兵來服侍他去睡覺吧!」

     幾名親兵過來,用草原上對付醉鬼的辦法——狠狠給他幾拳,才讓巴特爾閉上嘴沉沉睡去,然後把他拖回了自己的營帳。

     接下來,不知怎麼回事,將軍們覺得自己碗裡的酒,味兒突然不那麼地道了。

     就算不塔失裡戰勝黃台吉登上汗位,他們的主人把漢那吉依舊是大成台吉,這些蒙古將軍又有什麼好處?白辛苦一場,為他人做嫁衣裳嘛。

     ……

     把漢那吉麾下將士的精神狀態,當然逃不過徐文長那雙老成了精的眼睛,中軍帳裡,當著三娘子、把漢那吉、不塔失裡、脫脫諸位蒙古貴族的面,他聲色俱厲的提出了警告:「秦長官四路出塞,漠南蒙古諸部紛紛歸附,局勢對咱們越來越有利,黃台吉已經失去了和咱們正面對抗的能力,然而越是這樣,越要警惕他狗急跳牆!黃台吉或許不如他爹俺答那麼梟雄過人,但他對結髮妻子德瑪夫人都能下手,絕對稱得上兇狠歹毒!」

     三娘子斜斜的倚在錦墩兒邊上,成熟誘人的臉蛋掛著柔情蜜意,笑盈盈的瞧著徐文長。不塔失裡則對徐叔叔帶著幾分敬意,反而每當他提到親生父親俺答的名字時,這個少年的眼角就微微跳動兩下,流露出嫌惡的神色。

     幸好,隨著俺答的死亡,繼位的紛爭也會平息,一切都快要結束了,新的生活即將展開,充滿了希望……

     徐文長說罷,精光爍爍的眼神投向了把漢那吉,三娘子娘兒倆百分百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漢那吉的佈置卻有些粗疏,這讓精明的徐老頭子很不放心。

     面對輕鬆戰勝自己的情敵,把漢那吉的表情並不是很自然。

     他很早就發現三娘子的目光只放在徐文長身上,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即使早已承認失敗,他也免不了有點鬱悶。

     所以當徐文長發出警告之後,把漢那吉故意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徐先生費心了!不過本台吉並不擔心,我麾下有大將阿力哥,達魯赤、翰巴圖、巴特爾等將軍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將,他們的忠誠比黃金還要寶貴。所以黃台吉絕對不可能對我下手,倒是徐先生手無縛雞之力哈哈,要不要本台吉派幾員勇將過來保護你?」

     徐文長只是笑笑,不塔失裡已像只被激怒的小公雞,大聲道:「不要,我會保護徐叔叔!」

     小崽子,都忘了你是誰的兒子?把漢那吉正想罵他兩句,又生生收了回來,不管論年齡還是從三娘子這邊算,似乎不塔失裡都應該是他的子侄輩,可偏偏是俺答的親兒子,把漢那吉比他年紀大十幾歲,還得叫他叔叔。

     何況把漢那吉身為俺答的親孫子,對爺爺同樣耿耿於懷,他又有什麼立場去罵不塔失裡呢?

     「好吧,我親愛的不塔失裡「叔叔」,但願你的翅膀早日硬起來,不再是被母親護在懷裡的羊羔,而是展翅藍天的雄鷹!」把漢那吉把叔叔咬著重音,不無諷刺的說著,最後彎腰行了個蒙古式的禮節:「諸位放心,我會兌現在秦欽差面前立下的誓言,這就先告退了。」

     徐文長無可奈何:「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台吉您好自為之吧。總之估摸著就這兩天秦長官回來,黃台吉就該完蛋了,所以一定要嚴加戒備。」

     把漢那吉又衝著不塔失裡笑了笑,才掀開牛毛氈門簾走出去,不塔失裡被他氣得臉兒通紅,活像只憤怒的小馬駒。

     徐文長朝他招了招手:「未來的順義王尊嚴可不是由施捨得到的,來來來,我教教你兵法韜略吧,將來才要叫把漢那吉刮目相看呢!」

     「好啊!」不塔失裡很開心的坐下聽講。

     「我去替你們燒壺奶茶。」三娘子笑瞇瞇的走出中軍帳,滿心的歡喜,不論怎麼看,徐文長都比又兇又惡喜怒無常的俺答,更適合做不塔失裡的父親。

     不塔失裡非常專注的聽著兵法,充滿了求知的慾望,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迫切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更希望早日成為翱翔藍天的雄鷹,叫把漢那吉刮目相看、親口說一句:「好個不塔失裡,不愧為統領土默特部的徹辰汗、順義王!」

     少年並不知道,他的願望將永遠無法實現……

     ……

     草原各方關注的焦點,大明宣撫欽差大臣秦林,此時正信馬由韁,行走於下水海邊。

     殘陽如血,地面上雖不算屍橫遍野,但至少也有七八百具屍首,殘破的羊毛戰旗斜斜插在地面,下水海的岸邊漂著浮屍。

     合贊台吉率一萬五千鐵騎試圖阻擋大同鎮官兵,結果被麻家叔侄在水邊設伏,秦林又於關鍵時刻亮出土默特部徹辰汗的黃金令箭——那是臨行前三娘子給他的,頓時萬餘附屬部族騎兵止步不前。

     接著長城沿線各部首領,如把禿部額禮圖的兩個兒子,董裡部的那顏千戶等已經投降明軍的蒙古貴族,紛紛站出來召喚各自部族的兒郎,頓時好像四面楚歌聲,吹散了八千子弟兵,合贊台吉所領大軍不戰自亂。

     接下來的事情就毫無懸念了,麻家叔侄僅僅殺死了不到一千的敵人,就再沒有負隅頑抗的蒙古騎兵,於是徹底結束了戰鬥。

     可憐勇冠諸部的合贊台吉,竟連正兒八經打一場仗的機會都沒有,只來得及大罵三聲「秦林你是個魔鬼」,就被麻家叔侄和眾游擊、把總的十來桿長槍戳成了篩子。

     「吾非魔鬼,唯詭計多端而已。」秦林衝著合贊台吉迅速變得灰白的臉,這般說道。

     額禮圖的兩個兒子、董裡部那顏千戶和投降的被俘的萬餘蒙古武士,卻是心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這位秦欽差何止詭計多端?既不要臉之極,又心黑手狠,誰被他盯上,就算倒了八輩子黴!

     麻家叔侄是出塞之後被秦林追上的,見識了他這些詭計也是無話可說,如此輕鬆的打了一仗,真正是做夢都不敢相信。

     秦林勒馬,回過頭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兩位軍務在身,請回吧!」

     十年不曾戰爭,明軍沒有充分準備,後勤也只能支撐到兔毛川、下水海一線。

     麻貴慌忙下馬,親手牽起韁繩:「欽差秦將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實為末將平生所未見,請准許末將為欽差牽馬三里,以表敬意!」

     「豈敢、豈敢!」秦林嘴上謙虛著,終究拗不過麻貴。

     好嘛,鄭總督才說了俞龍戚虎、東李西麻,皆不如赤手格象秦一槍,西麻的麻貴就親手替秦林牽馬來了!

     麻貴老老實實替他牽馬走了三里路,秦林卻很清楚,這一半是為著自己助他打仗立功,另一半嘛,恐怕就是張居正那道鈞旨的威力了。

     什麼時候老子隨便寫封信,也能有老泰山這樣的雷霆之威?秦林忽然忍俊不禁:騙了張紫萱到手,豈不是要多少就讓她寫多少無恥啊,太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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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1:34:21
六六一章 刀光燭影

     月上中天,夜空如洗,一輪皓月將清輝灑遍草原,給茂盛的牧草、偶爾可見的氈房、沉睡的牛馬,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輝。

     疾行的馬蹄聲打破了草原的安謐,秦林身穿勁裝,率眾校尉朝著草原腹地歸化城的方向連夜疾馳,把禿部老族長額禮圖、董裡部那顏千戶明安等降順朝廷的蒙古貴族也在隊伍當中。

     挾四路精兵出塞大勝之威,得長城沿線歸降諸部之助,秦林只要回到歸化城,便會立刻揭破黃台吉擅自興兵、挑動戰爭破壞封貢的陰謀,將這條惡糧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並扶不塔失裡登上物辰汗、順義王的寶座!

     秦林懷中,張居正私給的空白冊封聖旨,已經填上了不塔失裡的名字!

     眾位蒙古貴族被錦衣校尉們夾在當中,一個個格外的老實,就算徹夜驅馳,也沒有叫苦叫累。他們可不像三娘子、黃台吉的嫡係部屬,主要駐紮在草原腹心,而是在靠近長城的地區駐牧。

     一來可以盡量遠離歸化城的權力中心,免得被諸位大佬吞併,二來長城沿線的和平持續十年之久,不必擔心和明軍發生衝突,還可就近展開邊市貿易。

     這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就算後面黃台吉叫他們興兵襲擾,也只是把部族駐地稍微往北撤了點兒,這麼大陣勢,明軍嚇也嚇死了,而且以主事邊臣一慣的推諉、拖沓、互相扯皮,哪兒就能大軍出塞反擊啊?文牒往來、筆墨官司,恐怕到大雪封凍的時候,明軍都還沒踏出長城呢!

     習慣了大明官場的低效率和慢三拍的反應速庋,驟然間秦林發動四路大軍以雷霓閃電之勢出塞,蒙古貴族們驚得差點把眼珠子掉下來

     所謂游牧,游牧就得有牲口草料婦孺,蒙古諸部可不光是鐵騎軍隊,面對突如其來的朝廷大軍,各部的青壯能跳上馬跑掉,老弱婦孺和轆轤車、氈房、牛羊、草料能跑掉嗎?

     所以這些蒙古貴族,是秦林要搓圓就槎圓,要捏扁就捏扁,他們留在南邊的整個部族,都在四路明軍的刀口底下呢!

     從下水海一氣兒跑到了黑河​​岸邊,看看都快到後半夜了,青壯年的蒙古貴族倒也罷了,額禮圖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沒奈何,只得老著面皮哀告:“長生天賜福的欽差秦將軍哪,老傢伙實在受不了啦,要不您……”

     秦林也累得不輕,摘下羊皮水囊喝了幾口水,大聲道:“老額,咱們天亮前跑回歸化城,立不塔失里為王,本欽差把你們邊貿互市的定額擴大兩倍!”

     額禮圖那雙老眼一下子變得賊亮,兩倍的互市定額,意味著兩倍的貿易收入,就能用馬匹和牛羊,換到更多的鐵器、布匹和茶葉!

     “謝欽差恩賞!我這把老骨頭,今天算賣給欽差您啦,”額禮圖腰桿一挺,像打了雞血似的,精神頭兒簡直不輸給棒小伙子。

     秦林又道:“各位弟兄,草原各部的朋友,都加把勁兒!咱們趁早趕到歸化城。”

     眾人齊心應諾,紛紛快馬加鞭。

     秦林籲了口氣,並不像表面上那麼輕鬆,黃台吉這傢伙,可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主兒,得防著他狗急跳牆!

     “駕!”秦林馬鞭子落下,踏雪烏騅撒開四蹄,潑拉拉跑到了隊伍的最前方,身後蹄聲隆隆,整支隊伍踏著月光物夜疾馳。

     ……

     同時,百餘里外的歸化城東,把漢那吉中軍的幾座營帳之中,人們也不曾熟睡,把漢那吉設下酒宴,和將軍們通宵作樂,更有漂亮的姑娘翩翩起舞。

     “來來來,親愛的達魯赤,我勇敢的安達呵,乾了這碗​​馬奶酒!”巴特爾端著酒碗。

     “好,安、安達的友誼地久、呃~~天長!”達魯赤大著舌頭,把酒碗和對方碰了,一飲而盡。

     斡巴圖濃密的刻眉往上一揚,勸說道:“親愛的安達們,不要喝得太醉,尤其是巴特爾,你喝醉了就愛撒酒瘋,別在台吉大人面前失利呀!”

     “我、我沒醉!”巴特爾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是個十足的酒鬼,斡巴圖不說還好,說了他越發逞強,竟抓起一隻酒壇一飲而盡,喝得酒嗝連天。

     眾位將軍齊聲大笑,斡巴圖看得眉頭大皺,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自己捉著馬刀往外走:“各位請便,我在營中轉轉,要是黃台吉敢趁機搗亂,我就把他的狗頭擰下來!”

     左邊一座營帳,大將阿力哥正準備起身去巡查,見斡巴圖已經去了,就重新坐下,對身邊親信讚道:“還是斡巴圖做事勤勉,我倒要勸勸台吉大人,不要計較那些陳年舊事了。”

     當年把漢那吉歸順明朝,斡巴圖因故沒有隨行,從此就不被視為心腹,阿力哥有點為他抱不平。再看看喝得酥耐大醉的巴特爾、達魯赤等將軍,頓時有幾分不樂:“這幾個傢伙,實在太不像話了,台吉大人讓他們飲酒,就喝成這個樣子……”

     ……

     空地上蒙古姑娘翩翩起舞,正中間一座大帳坐著把漢那吉和他的家人,兩邊坐墊排開。右邊首位是大成比齊,下首是各位妾室,左邊首位坐著脫脫,依次往下的位置是把漢那吉妾室所生的幾個兒子,渥爾其特、艾穆真、戈圖。渥爾其特年紀比脫脫還大兩歲,艾穆真、戈圖就只有七八歲了。

     把漢那吉和將軍們差不多,喝得滿臉通紅,根本不理睬身邊的大成比齊,一雙眼睛只在幾位跳舞的年輕姑娘身上打轉。他根本不擔心任何問題,因為天亮的時候嘛,秦欽差就會挾勝利之餘威,回到歸化城。

     當然把漢那吉也不是豬腦子,他以飲酒作樂為名把將軍們集中起來,物夜歌舞不休,合營軍士也睡不踏實,間接的防備了黃台吉的偷襲,並且不會顯得太膽小,免得被鐘金和她的老情人徐文長嘲笑嘛。

     只不過以蒙古貴族嗜酒如命的德性,一喝起來,把漢那吉就把初衷忘得差不多了……

     大成比齊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丑陋,也不管丈夫尋花問柳,見狀只是冷哼一聲:“哼,隨你哄哪個姑娘上床,大成台吉的位置總要傳給我的親兒子脫脫。”

     你喝,我娘兒倆不能喝?她端起酒碗,故意衝著脫脫道:“兒子,咱們也喝,你遲早是下一任的大成台吉,可別學你這窩囊的父親!”

     得秦林驗血辨親,脫脫也去了心病,心情極好,果真聽女親的話連乾三碗,女子倆都喝得醉意朦朧。

     渥爾其特和眾妾室的笑容就不那麼自然了,大成比齊的話,分明帶著示威的意思嘛。草原上的孩子早熟,艾穆真、戈圖兩個只有七八歲,但看著大哥脫脫的眼神裡,都帶上了一絲兒揮之不去的敵意。

     終於看看月亮已經偏西,把漢那吉的酒意也上來了,醉眼惺忪,朝著一名窈窕的跳舞姑娘勾勾手指:“你、你叫什麼名字?今晚,今晚陪陪本台吉吧……”

     那姑娘生得豐腴健美,眉宇間依稀有著三娘子鐘金哈屯的影子,聞言就又驚又喜:“回稟大成台吉,奴家叫做海曼。”

     哼!大成比齊重重的哼了一聲,嚇得海曼臉色發白,畏畏縮縮的樣子更加惹人憐愛,低低的道:“台吉大人…”

     把漢那吉本來心中就因三娘子鍾情徐文長有點鬱鬱不樂,礙著秦林的緣故又不能怎地。酒喝多了朦朧之下,只覺海曼便是年輕時的三娘子,頓時憐惜之情大盛,怒道:“你怕她怎地?又醜又妒,再敢如此,本台吾廢了她,改立你又如何!”

     脫脫騰的一下站起來,大成比齊卻只是冷笑兩聲,朝著兒子招手:“走,不打擾你父親尋歡作樂啦,今晚你就陪母親說說話吧!”

     把漢那吉與大成比齊感情不睦,夫妻倆住的是個雙疊蒙古包,就是兩座蒙古包並在一起,中間有門相通,可以互不干擾。

     脫脫瞪了父親一眼,又恨恨的瞅了瞅海曼,才陪著女親走進左邊那座蒙古包。

     海曼嚇得瑟瑟發抖,直往把漢那吉懷裡鑽。

     三娘子從來都是敢愛敢恨、能謀能斷的女中丈夫,何曾像這般小鳥依人?把漢那吉做夢都想和三娘子有今天這一幕,現在也算聊以自慰,心頭頓時大樂,撫著海曼的背,衝脫脫罵道:“小兔崽子,你還不是大成台吉呢! ”

     他罵罵咧咧的,抱著海曼進了右邊那座蒙古包,順手放下門口的牛毛氈簾子:“沒、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不許進來,嗝~~”

     既然主人都走了,酒宴也就順理成章的結束,將軍們打著酒嗝各回蒙古包,士兵們則特意站得遠些。

     這時候天氣還不算冷,蒙古包只是薄薄的兩層布,看著燭光在中軍帳上投射出的帳中人的剪影,把漢那吉跌跌撞撞抱著海曼,然後蠟燭被吹熄了。

     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那可是無盡的遐思啊!

     海曼可是位美人兒呢,不少青年垂青於她,但這朵鮮花被把漢那吉摘走,仰慕者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士兵們昏昏欲睡,只聽得一聲驚呼,人人都吃驚的看著蒙古包。

     蠟燭已被重新點燃,除了瑟縮旁邊的海曼、跌坐而舉手作推拒狀的把漢那吉,帳中還多了一個人的身影,手上拿著一柄刀劍樣的東西!

     “脫脫,你、你要幹什麼?”把漢那吉驚慌的叫喊著,嚇得聲音都發顫了。

     彎刀的黑影在蒙古包的布帷上劃過,彎刀入肉的響聲叫人牙酸,鮮血噗的一下濺到了布帷上,星星點點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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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二章 死神來了

     駐守帳篷的士兵們全都驚呆了,脫脫竟然親手殺了他的父親,把漢那吉!

     草原上父子反目成仇的事情以前也有過,但像這樣公然動手殺害的卻也不多,要衝進去抓住脫脫嗎?他可是定好的繼承人,就是下一任大成台吉呢!

     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脫脫提著帶血的彎刀和母親大成比齊一塊兒走出來,抖一抖王霸之氣,說不定將士們就順水推舟擁戴他為新一任的大成台吉了。草原上從來弱肉強食、力強者勝,只要有足夠的實力,俺答可以霸占親外孫女,脫脫也可以把老爹剁了。

     “台吉,大成台吉!“巡夜的斡巴圖率領一隊蒙古武士匆匆趕來,還沒跑到帳外,就已劍眉倒豎、虎眼圓睜,連聲吼叫起來:“快,快救台吉,抓住脫脫!”

     正當此時,帳中人影晃動,刺啦一聲布幔被劃破,人影兒從蒙古兵後面的破洞鑽出去,跨上馬就朝著遠方逃跑。雖然沒有看清相貌,但瞧他身材高矮胖瘦和穿的那件大紅色質孫服,分明就是脫脫!

     不跑還好,他這一跑反而叫猶豫不決的蒙古兵下定了決心,不少人聽從翰巴圖的命令騎上馬追去,另外的人則隨他衝進帳中。

     了不得!把漢那吉歪歪的倒在帳內,身上地上布幔上鮮血淋漓,脖子差不多被切斷了一大半,腦袋耷拉下來,是個人都知道他死得透透的了。

     海曼則擁著被子瑟縮在另一邊,美麗的臉蛋兒滿是淚痕,無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實在是楚楚可恰。

     幾名蒙古武士本能的朝主人衝過去,斡巴圖一下子雙膝跪地虎目中淚落如雨,嚎啕大哭起來:“台吉尊貴的主人哪,翰巴圖上次重病沒有隨你去漢地,現在正要用血來證明對您的忠誠,沒想到您竟然先走一步,好吧這次翰巴圖隨你去了!”

     說罷他拔出彎刀就要抹脖子,眾蒙古武士大驚,立刻七手八腳的去奪他的彎刀,又溫言勸慰,竟不管死在血泊之中的把漢那吉了。

     草原上就是這般,嚴苛的生存環境造成了一切以實用為準的一套硯則,死大汗不如活老鼠,俺答死了尚且被冷落,何況把漢那吉?

     眾人心中七上八下的,都在想脫脫殺死了把漢那吉,那將是由誰來繼承汗位?本來脫脫是把漢那吉親自定下的繼承人,但他卻揮刀把親爹給宰了,這會兒又跑得沒了影兒……

     “主母,看看主母怎麼樣了!“斡巴圖猛然想起來,也不吼著自殺了,旋風般衝進了左面的蒙古包。

     這邊沒點蠟燭,藉著氣窗透進的月光,可以看到大成比齊躺在氈毯上,臉色慘白。

     難道她也遇害了?

     眾人嚇了一跳趕緊點起蠟燭,卻見她只是沉睡而已。

     “主母、主母!“眾人大聲喊著。

     “什麼事啊?“大成比齊醉眼惺怯的,明顯宿醉未醒,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猛然見到這麼多將士都在蒙古包裡面,頓時嚇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站起來怒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要造反麼!”

     眾人面面相覷,敢情這位還什麼都不知道啊,恐怕造反的不是我們,是你母子倆呢。

     “額吉……”渥爾其特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他滿臉焦慮,眼神中卻有著掩飾不了的喜悅,故意吞吞吐吐的說話。

     大成比齊看見他就有幾分來氣,怒道:“渥爾其特,你搖什麼鬼?阿力哥在哪兒,巴特爾和達魯赤呢?”

     巴特爾和達魯赤要慢一步,阿力哥已趕了過來,分開擁擠的人樣,抱拳朝著大成比齊跪下,沉痛的道:“主母,他們說脫脫殺死了主人,現在已經跑了……”

     什、什麼?大成比齊先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阿力哥,接著就一陣天旋地轉,兩名侍女趕緊上去扶著她,卻被她推開。跌跌撞撞的走到右邊蒙古包,觸目所及盡是血腥,而把漢那吉喉嚨上豁開的傷口格外恐怖!

     大成比齊只覺腦子裡轟的一聲響,歪歪的斜倚著支撐蒙古包的木柱,好在她也不是簡單人物,腦筋一轉就下了決斷,大聲道:“這肯定是黃台吉的陰謀,藉此陷害我母子,要是咱們內亂起來,他就可以瞞天過海了!阿力哥,你親自帶兵去救回脫脫,我在這裡坐鎮,等秦欽差回來,他神目如電,到時候自然真相大白。”

     阿力哥應諾正待出營,渥爾其特手臂一伸將他攔下,然後冷冷的看著大成比齊:​​“且慢!親愛的額吉,您好像忘了,脫脫是殺害父親大人的兇手,這裡有十幾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斡巴圖咬牙切齒的道:“沒想到脫脫竟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幹出連佛爺也看不下的壞事,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巴特爾、達魯赤兩位將軍也胡亂披著袍子,急匆匆的趕來了,路上已聽親兵說了大概。

     見此情形,巴特爾又驚又喜,和渥爾其特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大聲道:“是的,脫脫這條狼崽子,根本不配做我們的大成台吉,應該由渥爾其特做台吉!”

     如果脫脫夠狠,直接把老爹宰了然後提著鮮血淋漓的彎刀走出來,說不定蒙古武士們就順水推舟了。但他現在已經跑得沒了影兒,巴特爾一說,就有不少武士附和。

     阿力哥怒道:“胡說八道,我看這裡頭一定有陰謀,脫脫是被人陷害的!巴特爾,你急著扶渥爾其特繼位,還不是想把女兒嫁給他!在找到脫脫,查明真相之前,別想……”

     話猶未了,就聽得外面一片聲的喧嚷,許多個聲音同時叫道:“捉住脫脫了,捉住弒父兇手了!”

     只見脫脫被捆在馬背上,紅色的袍子被扯碎了,臉上有幾道傷痕,垂頭喪氣的被押過來。

     “弟弟啊!你怎麼幹出這樣的蠢事?“渥爾其特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斡巴圖氣得虎眼圓睜,揚起彎刀叫道:“殺了這個害死台吉的壞種!”

     “斡巴圖!“阿力哥攔住他,“別讓憤怒蒙蔽你的眼睛,先問清楚再說。脫脫,是你殺了台吉大人嗎?”

     脫脫一臉的茫然:“阿力哥你說什麼,難道父親真的死了?讓我、讓我看看他!”

     脫脫掙扎著跳下馬背,差點兒揮倒,阿力哥用眼神逼退幾名想衝上來毆打他的蒙古武士,扶著他走進蒙古包。

     看到父親的屍首,脫脫眼角一滴淚水滑過,恨恨的看了看瑟縮在一邊、像只柔弱小鹿似的海曼,他挺起胸脯大聲道:“我沒有殺害父親!”

     按照脫脫的說法,他陪著鬱悶的母親大成比齊喝酒,兩個人都醉倒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醒來的時候卻莫名其妙的躺在郊外草地裡。他就牽著馬慢慢走回來,哪曉得路上遇到一樣蒙古武士衝上來,不由分說就把他捉住,蒙古包裡面發生的事情,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呸!你這條弒父的狼崽子,還想狡辯!編的謊言連傻瓜也不會相信!“斡巴圖氣得臉紅脖子粗拼命掙扎著想去揍脫脫,阿力哥竭盡全力才能攔住他。

     渥爾其特也笑起來:“親愛的弟弟,你撒謊的本事不怎麼高明啊。”

     就連大成比齊也失望的看著兒子,明顯不相信他的話,心中又可氣又為他不值:傻孩子,額吉(母親)受點委屈算什麼?大成台吉的位置遲早是你的,等你繼位之後再孝順我不就行了?唉,竟然一時衝動,把你父親殺了,這下可不好收場了呢!

     “唉,我親愛的侄兒把漢那吉呀,你的靈魂已追隨老汗而去,你的位置將由誰繼承?”伴隨著這個裝模做樣的聲音,人樣自動分開,黃台吉領著古爾革台吉、崔獻策、威德法王、豁耳只等人走過來,臉上假裂沉痛,卻掩飾不了眼神中的得意。

     這是一次乾淨利落的絕地反擊,把漢那吉是三娘子一方最有實力的蒙古貴族,他的死亡,將徹底扭轉對黃台吉不利的局面。

     大成台吉心下暗道不好,臉色不善的衝著黃台吉:“關你什麼事,你想怎麼樣?”

     黃台吉與眾位部屬齊齊笑起來,然後笑容一收:“說的什麼話?把漢那吉是我的好侄兒,他被親兒子殺死,我是老汗的嫡長子、把漢那吉的伯伯,當然要出來主持公道!”

     渥爾其特有心對脫脫取而代之,不過面對一貫強勢的嫡母大成比齊,正愁著貓咬刺蝟無從下口,聽得黃台吉話裡意思對自己有利,便和巴特爾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衝著黃台吉彎腰行禮:“我父親死得冤枉,正要請大人您替咱們做主。”

     好、好!黃台吉得意萬分,陰毒的瞅了瞅大成比齊和脫脫母子:“我看吶,脫脫親手殺死父親,是沒資格做大成台吉了,而且他是不是把漢那吉的種也值得懷疑,否則為什麼親手弒父呢?諸位,我覺得渥爾其特是把漢那吉諸子中最年長的,由他繼承汗位更合適。”

     渥爾其特大喜,朝著黃台吉拜了拜:“多謝台吉大人主持公道!”

     黃台吉呵呵大笑,顯然心中得意之極。

     “要為把漢那吉主持公道,我這做祖母的還沒說話,怎麼就輪到叔伯輩的了?“三娘子珠冠紅衣羅裙,盛裝而來,常掛著笑容的粉臉,此時罩著一層寒霜。

     三娘子來了,鐘金哈屯來了!人們不由自主的彎腰行禮,宛如百鳥朝鳳。

     秦林則依舊嫣皮笑臉,朝黃台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台吉大人好久不見哪,尊夫人命案才了結沒多久,就又有了殺人案,您太照顧本官的生意啦!”

     “你從、從哪兒冒出來的,胡、胡說什麼!“黃台吉猛然間見到秦林,沒來由就是一陣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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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1:35:06
六六三章 缺失的抵抗傷

     秦林快馬加鞭,月下疾馳,終於在東方微露魚肚白的時候,趕回了歸化城。可惜來遲一步,把漢那吉營中亂糟糟的,這位手握重兵的大成台吉已經遇害身死。
  
     早料到黃台吉不會坐以待斃,秦林拖腕嘆息之餘,立刻會合三娘子、徐文長等人,一同來到把漢那吉營中。
  
     和黃台吉剛打個照面,秦林就故意提及德瑪夫人之死,果然不少蒙古貴族把疑慮的目光投到了黃台吉臉上。這起案子雖然表面上以拔合赤頂罪結案,但哲別回到草原逢人就喊冤叫屈,大夥兒都知道黃台吉脫不了乾系。
  
     現在把漢那吉又死得不明不白,莫非也是他下的毒手?
  
     秦林笑容可掬的瞅著黃台吉:“本欽差可沒胡說,你想承繼汗位、迎娶繼母三娘子,結髮之妻就在京師突然遇害。你和不塔失裡爭王位,把漢那吉支持不塔失裡,然後他也成了枉死鬼。嘖嘖,台吉大人您的運氣可真不錯呢!”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黃台吉梗著脖子,色厲內荏的叫囂著,心中又不無慶幸。
  
     追隨秦林身旁的,除了眾錦衣校尉和徐文長阿沙等隨從,三娘子、不塔失裡、哲別等人之外,還有把禿部老族長額禮圖、董裡部那顏千戶明安、察哈爾台吉諾罕等漠南蒙古諸部的貴族。
  
     草原上的自然條件是越往北越寒冷,越往南越濕潤溫暖、水草豐美,所以土默特的統治中心設在草原腹地歸化城,但附屬諸部的大量人口,則集中在南方靠近長城沿線的地區。同時俺答封貢十年來的和平,也助長了諸部南遷的趨勢,既可享用豐美的草場、較為溫和的氣候,又能就近參與邊市貿易,何樂而不為?
  
     誠然明軍無法深入草原腹地,但只要控制了靠近長城的地區,漠南蒙古的大部分部族都將向欽差大臣秦林輸誠納款!
  
     額禮圖、明安、諾罕,這些過去俯首帖耳的蒙古貴族,此刻站在秦林身後,即使黃台吉投去威脅的目光也不為所動,甚至隱隱有和他分庭抗禮之意。
  
     黃台吉軍中,南方各部族出身的下級軍官和蒙古武士可不少啊!不管額禮圖還是明安,單個貴族當然無法挑戰他的權威,可要是貴族們都站到了秦林身後……
  
     黃台吉只覺得心中發寒,也就更加覺得先下手為強這步棋是走對了,想到這裡他朝謀主崔獻策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得到主子的賞識,崔獻策的骨頭都輕了二兩,衝著秦林大聲道:“欽差秦將軍,你說話要有證據,德瑪大人是拔合赤殺害的他已經伏法被誅了,現在把漢那吉,則是脫脫親手所殺,和我家台吉有什麼關係?”
  
     秦林嘿嘿冷笑,瞇著眼睛將崔獻策打量一番,牙縫裡擠出“狗漢奸”三字,然後就望著天,完全把他當空氣。
  
     崔獻策氣得臉紅耳赤,不少錦衣校尉也投來鄙夷的目光,更叫他臉上熱辣辣的,勉強把胸脯挺起來,心頭暗暗發​​狠:漢奸咋了,誰讓朝廷昏庸、不識人才?我崔獻策就是要做史天澤、張弘範,將來叫你們一個個見識我的手段!
  
     想像中,他彷彿已經統帥蒙古大軍馬踏中原,用同胞血淚換來官位和榮耀……
  
     忽然徐文長捋著花白的山羊鬍子,冷聲笑道:“哼,自作聰明,不過是斧聲燭影的故技重施,騙得誰來​​?使這等小伎倆,貽笑方家罷了!”
  
     崔獻策渾身一震,無形中氣焰就矮了三分,強辯道:“不、不要胡說八道,十幾雙眼睛看見脫脫弒父,徐老兒你別想胡亂攀扯。”
  
     秦林見狀就有幾分納罕,趁著黃台吉、崔獻策一夥氣勢轉衰大聲問:“本官是朝廷宣撫欽差大臣,又執掌錦衣衛北鎮撫司,現在由本官來調查把漢那吉之死,諸位服不服氣?”
  
     大成比齊第一個應道:“服氣,秦欽差本事通天,我女子正要求你主持公道。”
  
     “對,秦欽差辦案如神,德瑪大人被害一案就是他破的!”哲別大聲替秦林揚名,故意再次提起被害死的德瑪夫人,然後滿腔仇恨的盯著黃台吉。如果眼神有他射出利箭的十分之一力道,黃台吉就已被刺了個透心涼。
  
     三娘子、不塔失裡、威靈法王都表示贊成,額禮圇、明安等眾位蒙古貴族也同聲附和。黃台吉這邊,威德法王如老僧入定一言不發,古爾革台吉、豁耳只還想爭一爭,說出來的話,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眾人的吵嚷聲中。
  
     渥爾其特和巴特爾互相看看,他倆巴不得快點宰了脫脫,好由渥爾其特登位,但這時候形勢比人強,秦林一回來就以朝廷欽差之名號、挾四路出塞之餘威、受漠南諸部之助力,正大光明的要查辦此案,他們實在是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也缺乏反對的底氣,只好悻悻的表示同意。
  
     “秦欽差,請你替我家主人報仇雪恨!”斡巴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頭,腦門油皮玻裂鮮血淋漓,厲聲道:“有許多人親眼看見是脫脫殺死了台吉大人,親手殺害父親的狼崽子,絕不能饒過他!”
  
     秦林看了看斡巴圖,話裡有話的道:“很多時候,親眼看到的並不都是真相啊。”

     ……
  
     吩咐其他人不准進來,秦林率幾名親信小心的走進案發現場那座蒙古包,濃重的鮮血味道撲面而來,前些天還活生生的把漢那吉,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僵臥於地的屍體,脖子上深深的一道刀口,衣服、地面、布幔都沾著許多血跡。
  
     陸遠志去檢查屍體,將衣服剝下來,仔細檢查體表,幾名親兵校尉則四下搜索,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秦林壓低聲音,悄悄詢同徐文長:“對了老徐,斧聲燭影是怎麼回事,我剛才注意到,你一提起來,崔獻策就有點不自在了。”
  
     “哼,他當然不自在,這齣戲十有八九是他出的餿主意。”徐文長輕蔑的撇撇嘴,又極為不屑的道:“只可惜雕蟲小技也在我徐老頭子麵前賣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原來當年宋太祖趙匡胤病重,宋皇后派親信王繼恩,召第四子趙德芳進宮,以便安排後事。宋太祖二弟趙光義早已窺伺帝位,收買王繼恩為心腹,於是王繼恩奉詔後,並未去召太祖的第四子趙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趙光義。
  
     趙光義立即進宮,入宮後不等通報,徑自進入太祖的寢殿。

     宋皇后見趙光義已到,大吃一驚,知道事有變故,而且已經無法挽回,只得以對皇帝稱呼之一的“官家”稱呼趙光義,乞求道:“吾女子之命,皆託於官家。”

     趙光義答道:“共保宮貴,勿憂也!”
  
     趙光義進入宋太祖寢殿後,眾人皆退出殿外,只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耳聞“柱斧戳地”之聲,趙匡胤隨後去世。第二天早晨、趙光義就在靈柩前即位,改元太平興國。
  
     因為趙匡胤死前只有趙光義在場,並且燭影晃動、柱斧戳地,難免懷疑是趙光義殺兄奪位,史稱“斧聲燭影”。
  
     秦林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大機,點點頭:”把漢那吉這起案子和斧聲燭影太像,不會是蒙古人能憑空編出來的,更像是熟讀中原典籍的人所為。”
  
     黃台吉帳下第一謀士崔獻策,無疑是最具有嫌疑的懷疑對象,即便他手無傅雞之力並非直接行凶者,也是幕後主謀。
  
     據說努爾哈赤崛起白山黑水,就憑一部三國演義上的計謀打天下,這崔獻策似乎懂得更多點。斧聲燭影的故技重施,完全能唬住草原上這夥大老粗,這不,黃台吉就對他推許有加,引為帳下頭號謀主。
  
     崔獻策輔佐黃台吉,雖不能打進中原做個張弘範,也可扶黃台吉登位,逍遙塞外當今中行說。只可惜同時遇到了兩個剋星,博古通今的徐文長,神目如電的秦林,他還能如願以償嗎?

     ……
  
     陸遠誌已完成了屍體的體表檢驗,向秦林匯報結果:“根據瞳孔渾濁程度、屍僵和屍斑的出現情況以及屍體變涼的程度,推測把漢那吉的死亡時間大約在兩個時辰之前,也就是寅時三刻左右(凌晨四點過一點)。他身上別無其他傷痕,唯有頸部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系一刀斷喉而死。”
  
     “時間倒是合得上……”徐文長抓了抓頭髮。
  
     秦林則皺了皺眉頭:“沒有抵抗傷嗎?”
  
     抵抗傷就是受害者生前出於本能,用手、胳膊抵擋,而被凶器切割穿刺留下的傷痕,往往屍體上出現的抵抗傷,會成為他殺的關鍵證據。
  
     陸遠志非常乾脆利落的回答,屍體檢查沒有發現抵抗傷。
  
     總不會是刻喉自殺吧?
  
     秦林若有所思,從陸遠志手裡接過絲綢手套,撿起地上那柄帶血的彎刀,朝自己喉嚨比了比,然後輕輕放下。
  
     “自殺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了。”秦林指了指死者傷口的方向:“把漢那吉和大多數人一樣,是右撇子,假如他自殺,喉部的傷口就會是從左到右、左高右低。但現在傷口是從右到左、右高左低,不符合右撇子刻喉自殺的用力方向。”
  
     秦林用分析排除了自殺的任何可能性,同時按照目擊證人的證詞,把漢那吉也明顯是被他人所殺,不過為什麼沒有抵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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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1:35:27
六六四章 創傷後應反應?

     “對了,會不會是脫脫的刀法太厲害,把漢那吉來不及抵抗?”陸遠志這樣猜測著。回頭仔細打量打量站在蒙古包外面,被斡巴圖看守著的脫脫,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個少年的刀法有多高明。

     “有問題。”秦林了下巴,思忖著慢慢說道:“你們看這一刀,明明是劈砍而不是刺擊,對吧?但是詢問目擊者,都提到從布幔看到投影,把漢那吉是跌坐在地,雙手揮舞做出抵抗的樣子。這種情況下,如果說刺擊時凶器速度很快、走的直線,沒有給他雙手造成抵抗傷,倒也說得過去,但脫脫是揮舞戰刀割喉,這樣砍過去而不傷到死者的雙手,就很不正常了。”

     現場勘查還在繼續,秦林暫時把這個疑點記錄下來,等找到更多的線索之後再綜合分析。

     看看死者的傷口,本身倒是沒有任何疑點,比較整齊的刀口,證明那一刀的力量與速度,翻捲豁開的皮作為生活反應,屬於生前傷的典型特徵。秦林比較滿意的點點頭,這麼些年,陸遠志從他身學了不少東西,剛才的檢查認真而細緻,很不錯。

     再看看血蹟的分佈,死者脖子和前部位沾滿了鮮血,地面一汪血泊,而蒙古包作為“牆壁”的布幔,則有一團形狀像星雲的噴濺狀血跡,加一道彎彎的甩狀血跡,末端是一段點狀的省略號。

     秦林腦海中模擬著當時的情形,鋒利的刀鋒切斷了頸部大動脈,溫熱的血在心臟劇烈的收縮壓之下,自傷處迸發而出,濺落到布幔形成了雲團形態的噴濺狀血跡。然後凶器去勢不衰,沿著揮舞的方向繼續前進了一段距離,附著在刀鋒的血,被離心力拋甩出來,濺落在布幔,就成了那道甩狀的血跡;末端的省略號則是刀身血快要甩完,同時運刀力道用盡的徵象。

     “這些血蹟的斑點,似乎有點大?”秦林觀察著布帷的噴濺狀血跡。

     受心臟收縮壓的作用,人體血壓能達到一百四十毫米汞柱,也就是接近兩米的水壓,一旦頸部大動脈被割破,血便會像噴泉那樣噴湧而出。在接觸面形成雲團狀的噴濺血跡,並且高壓作用下,血滴略呈霧狀,每一顆噴濺血滴都比較小。

     但秦林看到的血滴,顆粒就顯得比較大,雲團狀血蹟的中間部分已經糊成一大團,還不是很明顯,邊緣部分那些獨立的顆粒,則一目了然。

     或許是布帷屬於紡織品,血在面順著紡織纖維浸潤,擴散變大了?秦林撓撓頭。

     不過噴濺的位置倒是沒什麼疑點,中心部分距地面三尺高,根據目擊證言,把漢那吉被害時是蹲姿或跪姿,根據屍體位置進行現場復原,得出他當時離布帷有兩尺遠,那麼噴濺位置是與死亡情況合的。

     “秦哥,過來看看,”陸胖子神神秘秘的招呼著,掩飾不住小眼睛裡的得意。

     走到邊,借幾名校尉的身體擋住別人的目光,陸遠志把從屍體剝下的血衣展開給秦林看,就在左邊肩窩的位置,有道細細的血線若隱若現,一直延伸到了接近腋下才消失。

     幹得漂亮!秦林拍了拍陸胖子的肩膀。

     衣服沾血跡很正常的現象,但在沒有血蹟的位置,卻出現了一條淡淡的血線,這不能不引起秦林的注意。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難道是……秦林用手比著血衣那道細線的距離和位置,冷笑道:“有趣,越來越有趣了。”

     ……

     現場勘察之後,就該訊問目擊者和嫌疑人了,秦林將幾個疑點在心頭過了一遍,首先去問脫脫。

     十五六歲的少年,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麼,被問起就把牙關一咬,打著半生不熟的漢話回答:“我,睡了,不知道,在外面。”

     秦林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好鬥的小公雞啊,你知不知道現在的處境?說實話我才能幫到你。”

     脫脫眼中閃過一絲感的光芒。

     大成比齊連忙道:“傻孩子,你就實話實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額吉昨晚睡得太沉了,你的酒量比額吉大,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雖然你父親對咱娘兒倆並不好,但一定不是你殺的他。”

     “對!”斡巴圖手持著雪亮的彎刀,厲聲道:“如果你不是兇手,就說出兇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脫脫忽然雙眼一閉,什麼也不說了,緊緊的咬著牙關,身子微微顫抖。

     看來這傢伙是不准備開口了,秦林了下巴,若有所思。

     “看來的確是脫脫殺死了把漢那吉呀!”黃台吉故作沉痛的嘆息著,又道:“那麼他不能繼承大成台吉的位置了,唉,連親生父親也下得了手… …”

     渥爾其特聽黃台吉有扶自己繼承台吉位置的意思,立刻就非常配合的叫起來:“脫脫根本不是父親大人的兒子,他是阿力哥的野種!前些天他母子使妖法騙父親給了他繼承權,轉眼就殺害了父親,這是個非常惡毒的謀!”

     人群轟的一聲喧鬧開了,把漢那吉生前確實懷疑過大成比齊和脫脫,這事兒盡人皆知,渥爾其特這下子說出來,蒙古貴族們說什麼的都有。這些草原的人從來粗鄙不文,自然是什麼難聽說什麼,就連秦林帶來的額禮圖、明安這些夥蒙古貴族也跟著直樂。

     餵、餵,你們幫哪邊的?秦林把臉一板,額禮圖等人立刻不敢笑了。

     三娘子擔心的拉了拉徐文長,如果大成比齊和脫脫失勢,傾向於黃台吉的渥爾其特掌握了把漢那吉留下的這兩萬兵馬,局勢就有逆轉的危險,秦長官他能不能力挽狂瀾?

     儘管聽哲別無數次吹噓過秦欽差在德瑪夫人一案中,表現出的那種神目如電,畢竟沒有親眼目睹,三娘子對這位年輕的欽差還不是很放心。

     她附在徐文長耳邊,臉笑盈盈的假裝親熱,口中低語道:“要不要悄悄點起兵馬,趁這會兒黃台吉不在他老營,咱們……”

     徐文長搖搖頭:“黃台吉既然敢孤注一擲,必定有了準備,咱們這麼做反而不利,何況我更加相信秦長官的本事。”

     “我更相信你的本事!”三娘子嘻嘻嬌笑著,輕輕掐了徐文長一把。

     就算老傢伙臉皮和秦長官不相下,這會兒也免不得老臉微紅。

     “稍安勿躁,本欽差秉公直斷,自然叫諸位心服口服,如再喧嘩,便是對朝廷無禮了!”秦林厲聲叫道,頓時止住了蒙古貴族的喧嘩。

     古爾革台吉和豁耳只偏生不服,故意大聲說話,卻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搞得他倆也只好閉嘴巴。

     秦林冷笑一聲,開始詢問第二個在現場的人,海曼。

     好一位美人兒!每個看到她的蒙古貴族,都禁不住在心底喝一聲彩,但見她微黑的皮膚像絲緞般柔滑,身材豐腴而健美,眉眼秀氣中透著股楚楚可憐的味道,越發惹得男人憐愛。

     三娘子更是立刻發現她有自己年輕時的五分影子,也就大概明白了把漢那吉為啥挑中這個姑娘,想想真是又好笑又替她不值。

     “看看,像不像我年輕的時候?”三娘子偷偷問徐文長。

     徐文長正兒八經的打量一番,直到三娘子生起幾分醋意了,才慢條斯理的道:“有點像,但沒你漂亮,在我心目中,草原第一美人永遠是鍾金。”

     “就你油嘴滑舌!”三娘子打了徐文長一下,心中充滿甜蜜。

     秦林悄悄朝徐文長豎起大拇指,老傢伙也是情場浪子,偷心的巨盜啊!

     咳咳,徐文長咳了兩聲,提醒秦林還有正事兒要辦呢。

     對,還有正事兒!秦林點點頭,開始盤問海曼:“案發的時候,現場只有死者把漢那吉、兇嫌脫脫和你,對不對?”

     海曼柔媚的眼睛躲躲閃閃,害怕的樣子格外叫人憐惜,等到通譯把秦林說的翻成蒙古話,她驚驚慌慌的看了看脫脫,然後打著蒙古話回答,雖然秦林聽不懂她說的什麼,但也覺得這語聲分外清脆好聽。

     通譯替她翻成漢語:“秦將軍,她說當時她嚇得快要暈了,只記得脫脫來找過把漢那吉,然後就是血、血!”

     “色烏斯、色烏斯!”海曼用蒙古話叫著“血”,​​眼神裡滿是驚悸,臉色蒼白之極,緩緩的蹲下身,瑟縮成一團,看去簡直可憐到了極點。眾人都驚呼起來,脫脫也往這邊瞟了一眼,然後迅速的移開了目光。

     陸遠志低聲道:“秦哥,她的情形有點像離魂症,受驚嚇過度就是這樣子。”

     “我佛慈悲!”威德法王口宣一聲佛號,走來伸指緩緩點在海曼百會穴,這個竭斯底里的孩子終於慢慢恢復了平靜。

     精神受刺過度,人的確會產生創傷後應反應,甚至忘記事發的一切記憶,海曼是不是屬於這種情況呢?秦林瞇著眼睛,將海曼下打量一番。

     “哈哈,咱們長官果然貪好!”幾名校尉弟兄互相打著眼,這海曼是個俊俏姑娘,別有番與中原子不同的風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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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五章 兩個人的指紋

     秦林又詢問大成比齊,她愁眉苦臉的嘆口氣,說晚上喝了酒,睡得很沉,什麼也沒聽到,直到被眾位將士叫醒,才知道丈夫已經遇害。

     “侄媳婦,聽說你和我那侄兒夫妻關係很不好啊?”黃台吉冷笑著,別有用心的提這麼一句。

     大成比齊氣不打一處來,怒視著:“黃台吉,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不論把漢那吉對我怎麼樣,我兒子總是下任的大成台吉,難道我還會殺死自己的丈夫?”

     “難說,難說,”黃台吉搖著頭,意味深長的道:“聽說我那可憐的侄兒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廢了你的位置,改立這位海曼姑娘,說不定你們母子鋌而走險……”

     “額吉!難道您?”渥爾其特驚訝的叫起來,心中則幸災樂禍之極。

     斡巴圖也揚起了濃眉,虎眼睜得老大,極端的不敢置信:“主母,不會是真的吧?”

     大成比齊一陣氣苦,虧得阿力哥忠心耿耿,始終守在她身邊,但已經有閒言碎語了,他也不敢出言安慰。

     “不是,母親,我一個人做的!”脫脫突然紅著臉,大聲叫道。

     黃台吉欣喜若狂:“看看,他自己都承認了嘛!”

     古爾革台吉、豁耳只、渥爾其特和巴特爾等人鼓譟起來,聲稱要殺脫脫為把漢那吉報仇,斡巴圖更是掄著彎刀衝過去,好在阿力哥從後面抱住了他。

     “且慢!”秦林舉起了手。

     隨著四路明軍出塞大勝、長城沿線各部歸降,秦林這位朝廷欽差宣撫大臣的威望是水漲船高。他這一舉手,頓時諸多蒙古貴族都閉上嘴聽他怎麼說,古爾革台吉幾個刺頭也只好隨大流。

     哼,崔獻策冷冷的哼了一聲,附在黃台吉耳邊低語:“脫脫這傻小子,被咱玩弄於鼓掌之中,他自己都承認了,秦林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過來,咱們不妨靜聽下文。要是他胡說八道,正好讓咱挑錯兒,削他欽差大臣的威風,待會兒就更好說話了。”

     所謂待會兒,就是將大成比齊和脫脫打掉,由渥爾其特和巴特爾掌握大成台吉的權力,然後黃台吉乘勝宣布繼承汗位、迎娶三娘子的一出好戲吧。

     誠然秦林現在佔據優勢,不過如果支持渥爾其特繼位,大成台吉這兩萬兵馬就從三娘子的助力倒向黃台吉一方,雙方兵力不再是五五開,而是五萬對一萬。就算秦林威望再大、智謀再高、還有額禮圖等蒙古貴族相助,也照樣沒有回天之力!

     秦林伸出一隻手掌侃侃而談:“看我的手掌有手心手背,這世上的事物則有陰陽兩面,誠然脫脫承認弒父,但這只是手心,後面的手背這邊呢?你們看不到!完全有可能是脫脫為了替母親開脫罪行,違心的承認弒父,這樣我們要替他洗清冤枉;也有可能是母子倆串通殺害了把漢那吉,然後迫於形勢由脫脫一個人出來頂罪,這樣的話,本官要查明真囘相,將他二人都繩之以法!”

     崔獻策怔了怔,本想反駁的,不料秦林如此老辣,說的話滴水不漏,讓他抓不到一點兒把柄。眾蒙古貴族則點頭稱是,不明不白處置了脫脫,背後的事情那就永遠成為謎團了。

     ……

     秦林穩住形勢,且不去理會脫脫,又詢問在場的目擊者,以及率先沖進帳篷的斡巴圖等人。把案發時的全部經過,詳細了解了一遍,遇到有任何疑點的地方,都詳細得不能再詳細。

     單單是這種認真仔細的辦案態度,就讓眾位蒙古貴族佩服不已,就連傾向於黃台吉的一些中小部族首領,也不得不承認欽差秦將軍辦案得力。

     “陸胖子過來,”秦林嘴角壞壞的一笑,低聲告訴他:“你去和三娘子說,如此這般……”

     得了陸遠志傳訊,三娘子朝秦林點點頭,不一會兒就有兩名侍女用木盤端著銀碗過來,請大成比齊、海曼喝奶茶。

     徹夜折騰到現在,兩位都飲食未進,既然有熱奶茶端來,便都端起來喝了,然後順手將銀碗重新放回木盤上。

     “好奸詐的秦長官!”陸遠志無話可說。

     秦林趕到營地時,東方才稍稍露出魚肚白,等到完成各項工作,最後包括屍檢、現場情況、訊問筆錄的各項材料匯總成一大疊,日頭已經走到正中了。

     吩咐將所有涉案人員分別關押,包括證人都看管起來,現場也由錦衣校尉和各部貴族相信的蒙古武士協同防守,秦林這才宣布暫時結束工作去吃午飯。

     “哼,裝神弄鬼,秦某人分明已經黔驢技窮!”崔獻策撇撇嘴,很有信心的說道。

     黃台吉則籲了口氣,瞧著隨秦林而去的額禮圖、明安、諾罕等眾多蒙古貴族,心下不無後怕。要不是今天把漢那吉突然死掉,恐怕秦林這會兒已經保著不塔失裡登上徹辰汗寶座了吧!

     “總算過了今天這一關,哼,本台吉還有的是機會,秦欽差、鐘金哈屯,咱們慢慢玩吧!”黃台吉恨恨的瞅著秦林的背影,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塊肉下來。

     ……

     感覺到黃台吉的濃烈敵意,三娘子微笑著問道:“我聽徐先生講過一個成語,叫做芒刺在背,不知秦欽差現在有沒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鐘金!”徐文長白了她一眼。

     “無妨,”秦林搖搖手,也不去看身後的黃台吉,人畜無害的笑道:“有刺扎在背上肯定不舒服,所以,本官是一定要把刺拔掉的。”

     三娘子笑得花枝招展,“秦長官,我可真想把女兒嫁給你了呢!”

     你那虛歲剛四歲的女兒?秦林趕緊拱拱手,咱敬謝不敏。

     ……

     眾人都知​​道午餐之後還有要事商談,這頓飯也就吃得特別快,就算有好酒貪杯的蒙古貴族,也沒傻到這節骨眼上來勸酒。

     秦林率眾進了三娘子的軍帳,陸遠志、徐文長這些心腹自然是要進來的,威靈法王也厚著臉皮不請自來。自從秦林道破草原上吸引信徒、開宗立派的關節,他老人家就儼然以秦長官的親信自居了。

     額禮圖、明安這些蒙古貴族就等在外面,並且很自覺的走遠了些,免得引起誤會。

     帳中,秦林朝三娘子做了個手勢:“兩隻裝過奶茶的銀碗,但願侍女們別太勤快,還沒有把它洗了。”

     開玩笑,三娘子白了他一眼,本哈屯特意吩咐過的,怎麼會洗掉?

     兩名侍女用木盤端著銀碗進來,接著行禮退下。

     “看本官大變戲法!”秦林取出指紋刷和銀粉,在兩隻銀碗上來回輕輕的刷,很快幾枚完整的手印就顯現出來。

     不消說,這兩隻銀碗都是實現洗乾淨再用細布擦過的,然後裝在木盤裡盛上奶茶,海曼和大成比齊端起來喝奶茶,就把指紋留在了碗的外壁。秦林略施小計,就瞞著黃台吉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取到了兩位涉案人員的指紋,從而搶占先機。

     “早說咱們長官詭計多端吧!”陸遠志朝著徐文長努努嘴,“尤其是對付女人,他最在行了。”

     對此,徐文長倒不是很贊同,嘿嘿壞笑:“秦長官還只差一點兒,要是學了老夫……”

     得,胖子撇撇嘴,壓根兒就不信他胡吹。

     至於第三位涉案人脫脫的指紋,就更簡單了,秦林派親兵校尉取來了他的馬鞭,根本就沒人注意。

     遺留在兇案現場的帶血彎刀,也被帶到了中軍帳裡面,秦林用銀粉細細一刷,上面的手印即刻顯露無遺。

     精細的紋路,表皮自然形成的褶皺,形成獨特的生物印記,在銀粉的幫助下展開了廬山真面目。秦林小心翼翼的來回刷動,讓這些不為人知的指紋,呈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陸遠志、徐文長早就見過這一出,但每次看秦林使用指紋顯影時,仍覺得不可思議,看他專注的神態和輕柔的動作,就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三娘子和不塔失裡就更加驚奇了,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唯恐漏掉了關鍵。

     “原來只有兩個人的指紋哪,”秦林帶著手套,舉起凶器,藉著窗口的陽光觀察上面的指紋。

     眾人都被吊起了胃口,兩個人的指紋?那麼除了脫脫之外,另一個人是誰?

     秦林笑笑:“海曼。”

     啊? !三娘子驚訝的問道:“不會搞錯了吧?海曼她……”

     秦林緩慢而堅定的搖搖頭:“指紋識別的誤差是百萬分之一,也就是說理論上做一百萬次檢查,才會有一次錯誤,我不認為海曼正好是錯的那個。”

     陸遠志想了想,遲疑道:“會不會是脫脫殺死把漢那吉之後,將凶器丟在地上,她驚慌之下撿了起來,從而留下了指紋?”

     “完全有這種可能,”秦林放下那把沾血的刀,“所以我們要全面分析更多的線索。”

     “脫脫!”陸胖子叫起來:“我覺得脫脫說話很有些不盡不實!”

     回答正確加十分!秦林深表贊同:“確實如此,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沒有,除了情節本身的不能令人信服之外,他的話還存在一處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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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六章 殺人滅口

     什麼矛盾?眾人聽秦林這麼說,都靜下心想了一會兒。

     陸遠志首先反應過來,胖手把大腿一拍:“馬,他那匹馬!脫脫這傢伙不老實!”

     脫脫對晚上行蹤的解釋,說他飲酒醉倒之後,不曉得怎麼回事,就睡在了荒郊野地裡,這本身很難令人信服,但也不能完舍予以否定。可以假設一名輕功非常厲害的高手,從蒙古包裡面擄走了醉倒的脫脫,把他扔在了外面,然後假扮成脫脫,上演一出子弒父的人倫慘變。

     但是結合脫脫和抓捕他的蒙古武士的口供,這個推論卻多了一處難以解釋的矛盾,那就是脫脫的愛馬!

     脫脫聲稱,醒來時馬就在身邊,並且向營地走了一段時間;而蒙古武士們也說擒獲脫脫的時候,他正牽著馬往回走。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他醒來的時候,推測中的“假脫脫”正從營地裡騎著馬往外跑,既然有真假脫脫,就必然有兩匹馬出現。要是承認有個推測中的“高手”趁脫脫醉後將他擄到郊外,脫脫身邊這匹馬是什麼時候帶走的,又是以什麼方法帶走的呢?

     奏林問道:“威靈法王,你說說看,以你便宜師兄的功夫,能不能把一匹馬悄無聲息的帶走?”

     威靈法王笑笑:“江湖上輕功只能自己躥高伏低,能帶一個人已是了不起的高手,就算威德法王、白蓮教主這等震古爍今的功夫,也只好帶兩個人。從來沒有輕功高到能扛著一匹馬跑的,除非這世上真有神仙。”

     說罷,威靈法王自己都笑起來,丫裝神弄鬼這麼些年,早看透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神仙。

     “很好!”秦林撫掌微笑,又問那取脫脫馬鞭來驗指紋的校尉:“脫脫那匹馬的脾氣怎麼樣,是誰都能牽走的嗎?”

     校尉連連搖頭:“看守的蒙古武士都說,這匹馬的性子像脫脫一樣倔,它是脫脫降服的一匹烈馬,連刷洗都是他親自動手。除了主人之外,這馬誰也不待見、誰也不讓騎,連我過去取馬鞭都差點被那畜生踢了兩腳呢!”

     這樣說來,那匹馬既不可能是失去意識狀態下被高手扛走的,也不可能是被別人騎出去的,只能是脫脫自己把它帶走的。

     “脫脫這傢伙,居然說醉倒之後什麼都不知道,哼!”陸胖子氣咻咻的,又道:“虧得咱們想盡辦法替他洗冤,這傢伙自己不爭氣……”

     秦林故意反問:“為什麼叫做洗冤呢,難道你不認為是他殺死了把漢那吉?”

     “那怎麼可能?脫脫這傢伙雖然倔強,卻不是個心狠的,就算把漢那吉對他母子不好,也做不出弒父這種事!而且別人不知道,秦哥你可是親自替他父子滴血辨親的呀!”陸遠志拍著手,口沫橫飛的說到這裡,忽然醒悟過來:“哎呀秦哥,你真是、真是,居然耍起自家兄弟來了!”

     秦林嘿嘿直樂:“胖子分析得很不錯嘛。”

     確實如此,就算把漢那吉對大成比齊和脫脫母子很不好,但秦林已經滴血辨親,把漢那吉也確認了脫脫的繼承人地位。這樣的前提下,脫脫無論如何都用不著把老爹宰了。

     “以老夫之見,脫脫像是在替什麼人打掩護,”徐文長喃喃的說道又撓了撓頭:“可十餘雙眼睛透過布幔,看見脫脫行凶,還有把漢那吉喊的那一聲,如果說不是脫脫行凶,就都難以解釋啊。”

     眼見並不為實,奏林心頭暗笑三聲,老子才是玩這手的行家,王本固王都堂怎麼死的?嘿嘿嘿……

     大帳之中寒意突生,威靈法王正瞧著秦林,看到他的冷笑,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心頭道一聲:媽呀!秦長官又在琢磨什麼壞事兒?

     秦林笑容一斂,沉聲道:“脫脫的馬,證明了眾人看到的那個騎馬逃走的背影,實際上就是他本人;凶器上的指紋,只有脫脫和海曼的;把漢那吉的蒙古包防守比較嚴密,又位於大軍之中,有巡夜武士來回巡邏……”

     說到這裡,秦林忽然頓了頓,皺著眉頭想到了什麼,然後繼續說:“所以,我認為案發當夜的蒙古包裡面,並不存在那個臆想中的'武林高手',除了被害的把漢那吉,就只有自稱沉睡的大成比齊、脫脫和海曼這三個人。兇手必是他們之一!”

     “莫非是大成比齊謀殺親夫,脫脫為母頂罪?“陸遠志撓了撓頭皮,又道:“不對,凶器上沒有大成比齊的指紋,難道、難道是海曼?!”

     話一出口,眾人吃驚不小,雖然海曼也是出現在兇案現場的三個人之一,但她那麼的柔弱、惹人憐愛,就算是大成比齊一怒殺夫,也比她殺害把漢那吉更加容易讓人相信哪。

     徐文長搖搖頭,拈著鬍鬚沉吟道:“案發時不少人隔著布帷看見海曼擁著棉被瑟縮於地,是脫脫探刀斬殺了把漢那吉。如果是海曼的動手,她又是怎麼做到這一幕的呢?很多人說當天晚上歌舞結束的時候,脫脫非常敵視海曼,則後來又豈肯替她作掩護?”

     “媽的,要是能動大刑就好了!”陸胖子忍不住罵了娘,“脫脫那小兔崽子,還有海曼,抓起來嚴刑拷打,看他們招不招!”

     這當然是氣話,要讓蒙古各部心服口服,是不能屈打成招的。

     泰林笑道:“胖子你別著急,諸葛亮七擒孟獲收服雲南,咱們也可以三破奇案平定塞北嘛!德瑪夫人案是一起,驗血辨親算第二起,最後是把漢那吉遇害,俗話說事不過三,我看黃台吉使出這種狗急跳牆的計策,說明他也快到窮途末路了。”

     ……

     當下各自分工,三娘子威望素來很大,由她出面招待安撫額禮圖、明安等各部蒙古貴族,防止黃台吉趁機分化拉攏;徐文長協助不塔失裡控制軍隊,對黃台吉嚴加戒備;秦林和陸遠志則率眾親兵校尉,在哲別配合下內查外調,主抓把漢那吉被害一案。

     大成比齊和脫脫的情況,秦林已經了解得夠多了,但案發現場的第三個人,海曼,關於她的情況就了解得太少了,大部分人都有意無意的忽視了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子。

     哲別比較清楚她的來歷,想了想就告訴泰林,海曼來自一個叫汪那古的附屬小部族,那個部族一般在歸化城西南面一百來里的範圍游牧。她是三年前由那個部族進獻給把漢那吉的,當時才十六歲,就已經出落得非常美麗大方。

     但是大成比齊很有心計,把所有年輕漂亮的姑娘都派去遠處牧羊,不叫她們出現在把漢那吉面前,同時幾位妾室也嚴防死守,所以海曼始終都是個衣衫襤褸的牧羊女。

     土默特部有不少年輕小伙子喜歡她,稱她為草原上最美麗的牧羊女,不過最終沒等小伙子們摘到這朵嬌豔的鮮花,把漢那吉就已捷足先登……

     秦林想了想,從手頭的信息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結論,又問:“那麼這個海曼,和脫脫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不會吧?”哲別有些不確定的撓了撓頭,“從來沒聽說他們倆互相認識,甚至把漢那吉為了海曼呵斥大成比齊的時候,脫脫還非常生氣……”

     泰林想了想,嘴角忽然就微微翹了起來,眼神中露出幾分笑意,頓了頓頭追問道:“脫脫呢,他有沒有離開大夥兒,獨自外出的時候?”

     哲別不假思索的說:“阿力哥告訴過我,每天下午脫脫都會獨自騎上他那匹棗紅馬,外出跑上兩個時辰。他脾氣倔強不許別人跟著,那烈馬又跑得特別快,所以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兒,不過有人看見他從北面兜馬回來。”

     這就更有意思了!秦林招呼眾人:“走!”

     去哪兒?

     海曼放羊的草場。

     ……

     土默特部有上百萬的牛羊,這麼多牲口如果集中起來,很快就會把一片草原啃成光板,必須分散成若干群,各自劃定一大塊草場進行放養,並且逐水草而居,讓草場輪流休養生息。

     海曼工作的草場位於歸化城北面,靠近陰山腳下,比別處草場更為荒涼偏遠,平對人跡罕至。秦林率眾快馬加鞭跑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不由得佩服大成比齊把漂亮姑娘們發配到這裡放羊,手段實在是夠狠夠辣。

     草原上更為嚴苛的自然環境,生成了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一套法則,和中原相比,把那層仁義道德的面紗都摘了下來,行事更加直接、更加赤裸裸。

     大成比齊是脫脫的好母親,但在這些被發配的姑娘們眼中,又何嘗不是個可怕的怪物?

     “前面就是!”哲別指了指遠處的房舍和牛羊圈,忽然之間就不自在起來,在馬鞍上挪了挪位置,一手搭上弓把,一手扣住箭囊。

     泰林也燒得事情有變,因為北風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送進鼻端,而且越往北走,血腥氣就越為濃烈!

     難道是殺人滅口?眾人心中都生起了不祥的念頭。

     “孽畜休走,看箭!”哲別一聲大喝,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一道飛逝的箭影帶著摩擦空氣的尖利嘯音,朝著遠處那條黑影電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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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4 04:21:40
六六七章 馬失前蹄

     嗷嗚一聲叫人牙酸的慘叫,遠處那條黑影已經被長箭牢牢的釘在地上,眾人定睛細看,原來是條健壯的大灰狼。從胯子到腦袋將近五尺,體重足有百來斤上下,皮毛油光水滑、爪牙鋒利,卻被哲別的神箭射中胸腹,四條腿掙了兩下就沒了氣兒。
  
     “不愧為神箭手,對得起哲別這個稱號啊!”秦林讚許的一豎大拇指,哲別不僅是數百年前成吉思汗麾下大將的名字,本身也是蒙古話“神箭手”的意思。
  
     哲別非常開心,咧開嘴呵呵直笑,似乎秦林一語之褒,比獎給他一隻金元寶還要高興。
  
     秦林破獲德瑪夫人被害案,哲別就以他為平生繼德瑪之後的第一個大恩人,回草原報信、又替三娘子完成進京報喪求封的任務,就要求轉投秦林帳下。秦林覺得茫茫草原才是哲別的用武之地,便勸他留下來輔佐三娘子和不塔失裡,哲別才遵命而行,但心目中終究視秦林為主人。
  
     這下秦林不誇還好,誇了一句哲別更加意氣風發,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中指、無名指、小指的指縫裡又扣著兩支箭,雙腿一夾馬肚子衝到了最前面。
  
     果然,第一條狼被射死之後,駐牧點內又竄出幾道黑影,這些兇殘狡詐的野狼竟然知道怎麼和人類打交道,四條狼從四個方向朝著哲別包抄過來。
  
     “好個畜生,納命來!”哲別怒吼著,繃繃繃三聲弓弦響,連珠箭如流星追月般連環射出,幾乎同時響起了三條惡狼的哀嚎。
  
     原來他以極快的速度射出第一支箭,然後夾在指縫裡的兩支箭,也先後搭弦開弓射出,連環三箭一氣呵成,登時斷送了三條惡狼。
  
     第四條狼卻沒被他的精妙箭術嚇住,也許這畜生曉得在擁有弓箭的人類面前逃跑只會是送死,竟趁著哲別射殺牠的三個同伴,飛快的跑過來,後腿蹬地借力,騰身躍起,張牙舞爪,朝著哲別咽喉撲咬!
  
     這時候再取箭已來不及,哲別拔出厚重的大汗彎刀,朝惡狼直劈下去。
  
     沒有刀鋒入肉的刺耳聲音,身後卻是啪的一聲脆響,惡狼便像截木頭似的直挺挺栽倒。
  
     秦林吹了吹槍口的青煙,將掣電槍插回腰間,笑道:“看哲別將軍殺狼殺得痛快,本官也忍不住試試槍法。”
  
     哲別彎腰致謝:“多謝長官!那狼爪子亂舞,哲別還擔心它抓瞎馬眼睛呢!”

     ……
  
     眾人槍上膛、箭搭弦,小心的走進駐牧點,再也沒有惡狼竄出,但之前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滿眼所及,盡是血腥,面積不大的營地裡面到處都是撲地的屍首,老人被長矛刺穿,青年被斬斷了頭顱,還有青年女子赤裸的屍身,體表遍布著青紫的淤痕,可見她們生前遭遇的不幸。
  
     牛羊都還好好的活著,但它們的牧人全都失去了生命。
  
     也有不少屍身殘缺不全,留著惡狼啃咬的牙齒印痕,但是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狼是不會使用長矛和彎刀,更不會扒下青年女子的衣裳。惡狼只是聞著血腥氣,前來撿點便宜,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人。
  
     是的,這根本就是一場屠殺,駐牧點以老弱婦孺為主,面對有備而來的襲擊者,完全沒有任何防禦能力。
  
     陸遠志強忍怒火檢查了屍身,根據屍體眼球渾濁程度、屍殭屍斑出現的情況,以及檢查胃內容物的消化水平,確定他們遇害的時間就在今天凌晨前後,也就是把漢那吉喪命一個多時辰之後。
  
     “這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屠殺!”秦林的聲音罕見的帶上了憤怒,眼底燃燒看來自地獄的一縷火焰。
  
     草原上部族互相攻殺並不稀奇,但土默特部是草原霸主,控弦之士二十萬,別的中小部族害怕還來不及,誰敢來捋虎鬚?於是,駐牧點牧民遇害的幕後真兇,已然呼之欲出。
  
     哲別也很生氣:“把漢那吉這個蠢貨,他的駐牧點不派軍隊防守嗎?這樣連野狼都對付不了……我記得以前這裡駐有一支精銳的騎兵百人隊。”
  
     哦?秦林聽到這裡,笑容又變得古怪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

     “將軍,”哲別的聲音有一絲焦慮:“咱們應該盡快離開這兒,血腥氣太重了,會引來狼群的,剛才已經有幾隻孤狼被咱們殺了,我擔心……”
  
     大草原是牧民的天堂,也是野狼的天堂,牧民有諺語,“孤狼狡、狼王兇,狼群最難敵”。說的是被趕出狼群、一兩隻三五隻共同生活的孤狼最狡猾,統帥狼群的狼王最兇猛,但都不如整個狼群來得可怕。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狼群,少則百餘條,多則上千條野狼,大群出沒,所過之處片縷不存,任你英雄無敵,也要被千百條野狼吞噬。
  
     就連素稱悍勇的蒙古鐵騎,也得以百人隊甚至千人隊的規模進行圍獵,才能解除狼群的威脅。
  
     現在駐牧點的血腥氣已經引來了孤狼,接下來出現的就將是可怕的狼群了。
  
     秦林聽得狼群可能出現,饒是他膽子大也覺得心頭髮毛,連忙招呼正在四下檢查各種痕蹟的校尉弟兄:“快走,狼群要來了!這裡的蹄印腳印找了也沒用的,只要狼群一到就全毀了,當不得證據。”
  
     雖然錦衣官校們來自中原,也多聽說草原上狼群的厲害,立刻按照秦林的命令解開馬匹,準備開溜。
  
     唯獨陸遠志不曉得跑哪兒去了,秦林冒火:“胖子,給老子死出來!你那身肥肉想留下來餵狼嗎?”
  
     “秦哥,秦哥看看這裡!”陸遠志的聲音從一處蒙古包傳出。
  
     秦林走過去,就看見胖子撅著大屁股趴在支撐蒙古包的中心支柱上,大概三尺高的位置有被利器刻意刮削的痕跡,那些印痕是非常新鮮的,甚至擦上了淡淡的血痕。
  
     也就是說,襲擊者殺死營地裡所有的人之後,用帶血的刀刮去了柱子表面的某些東西。
  
     “很好、非常好!”秦林非常高興,立刻改變了命令:“所有人都來搜查這個蒙古包,要快!”
  
     校尉們重新下馬,以最快的速度和挖地三尺的態度,一寸一寸搜查整個蒙古包。
  
     哲別焦急的踱著步子,時不時的朝著遠方張望,幾次開口想催促秦林,看看他那種專注的樣子,又忍住沒說。
  
     這處蒙古包不大,看裝飾就像女子住的,但鋪陳比普通牧羊女的居處要整潔舒適得多,地上有厚厚的羊皮褥子,光潔如新的牛皮涼蓆,亮鋥鋥的銅茶壺。
  
     “有發現了!“一名校尉叫起來,從地面被羊皮褥子蓋住的縫隙裡,發現了一枚鑲嵌紅寶石的銀戒指,粗大而厚重,不像女子所用之物。
  
     秦林拿著戒指端詳,笑道:“看來這就是那位神秘客人無意間失落的東西了,我們的對手削去了木柱上刻著的字句,卻沒有想到還這玩意兒一一恐怕這間房子的女主人也不知道呢!”
  
     “虧得對手沒有在這裡放火,否則我們要找到線索就困難了,”陸遠志擦了把額頭的汗水。
  
     秦林搖搖頭:“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不能放火。”
  
     那樣的話,煙柱會在幾十里外就看得清清楚楚,罪行會更快暴露,所以襲擊者想把這里人殺光之後利用血腥氣引來惡狼,偽造成狼群襲擊的效果。現在已經出現了孤狼,狼群還會遠嗎?秦林如果再來晚一點兒,就只能見到一塌糊塗的駐牧點了。
  
     “對了,狼群!”秦林一邊招呼眾校尉撤退,一邊問始終待在院子裡、騎在馬背上順望的哲別:“咱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吧?”
  
     哲別的笑容有點發苦,“也許吧,要快……”
  
     北面的遠處,地平線上漸漸出現了許多灰濛蒙的小點,東面、西面也有很多,竟隱隱呈三麵包抄之勢!
  
     狼群,真的來了。
  
     操了!秦林大罵一聲,跑到院子裡飛身上馬,“弟兄們趕緊的,誰慢了就等著餵狼,到時候誰也不准回身救!老子要是掉隊也一樣!”
  
     那是當然,誰慢了一步就只能丟下,否則就得拖累全部人馬都送命。
  
     錦衣校尉們身手非常敏捷,一個個飛快的跳上馬背,就連陸胖子聽說遲一步就得餵狼,也像個皮球似的滾出來,滾啊滾的就滾到了馬背上。
  
     駕!秦林一聲呼哨,馬鞭子朝踏雪烏騅屁股抽落,那馬兒似乎也曉得危險將至,長嘶著竄出去,四蹄翻飛速度快極,宛如黑色的旋風刮過草原。
  
     眾校尉緊緊跟隨,哲別也抽了三支箭夾在指縫,頗為警惕的護在秦林身後,預備一旦有野狼攔路,就射出連珠三箭,替秦長官開路。

     ……
  
     起初還覺得狼群很遠,剛從駐牧點跑出去就又近了不少,只見東、北、西三面前有大批狼群朝著這邊瘋跑,這些畜生張著的嘴巴露出尖牙,口中滴著涎水,眼睛是紅通通的,格外可怕!
  
     就是哲別多曾見過狼群,此時也覺心驚肉跳,這裡怕不有上千條惡狼?
  
     時值秋李,狼群要為越冬做準備,駐牧點的屠殺那濃重的血腥氣,竟然把附近的幾大狼群都引了過來!
  
     秦林心頭暗罵,自己和手下這幾十名校尉弟兄,給這麼多狼塞牙縫都不夠呢,笨狼,去咬駐牧點的牛羊啊,幹嘛追老子?
  
     也許是看到他們這群活人吧,狼群竟然緊追不捨。
  
     “啊呀!”突然陸遠志一聲大叫,所騎的馬前蹄跪下去,把他從馬背上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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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4 04:22:03
六六八章 狼口脫險

     陸遠誌所乘的一匹黃驃馬,匆忙奔行間,馬蹄正好踩到了一塊石頭,頓時馬失前蹄,一條前腿斷折,哀叫著跪下去,馬背上的陸胖子頓時成了滾地皮球。
  
     陸遠志一身肥肉,摔下去倒也沒受重傷,鼻青臉腫的爬起來,大聲叫道:“秦哥快走,別管我!”
  
     狼群三面合圍,南面張開的口子只有五十來丈長短,而沖在最前頭的惡狼,距離陸胖子連十丈都沒有了!這時候誰回身,只能陪著葬身狼腹!
  
     陸遠志拔出繡春刀,臉上肥肉一抖,頭也不回,盯著越來越近的狼群,厲聲叫道:“秦哥,兄弟跟著你做到錦衣副千戶,這輩子值了,替我照顧爹媽和張小花(女兵甲)!”
  
     一頭沖在最前面的惡狼,已張開大嘴朝陸遠志這塊大肥肉咬過來,甚至能看清那畜生血紅眼睛裡的貪婪。
  
     “呸,你想得美!”一一聲斷喝,陸遠志只覺身子一輕,已經騰雲駕霧般飛起來,那惡狼的大嘴,離他的肚子只有半尺遠。
  
     哢的一聲,狼嘴狠狠咬合,卻沒有咬到活人鮮美的肉,反而用力過猛,崩飛了兩顆狼牙。咦,今天的晚餐呢?那畜生正在奇怪,就看見一支黑洞洞的東西指著自己腦門兒,火光綻放。
  
     砰的一聲,惡狼腦袋被高速飛行的鉛彈炸開。
  
     陸遠誌已坐上了馬背,他清清楚楚的看見,是秦林騎著踏雪烏騅飛馳而回,電光火石間,左手將他提上馬背,右手一槍崩飛了惡狼。
  
     秦林一勒僵繩,踏雪烏騅西律律長嘶著,朝斜刺裡衝過兩步改變方向。與此同時三條野狼已經衝近,張開大嘴朝著馬腿狠狠咬來。
  
     一旦馬腿被咬,踏雪烏雅失去奔跑能力,這一馬兩人就死定了!

     繃繃繃,弓弦連響,三支利箭流水連珠般射來,竟是箭無虛發,支支射在張開的狼嘴裡,將惡狼的內臟捅得稀爛!
  
     與此同時,爆豆子般的槍聲響成一片,二十來條正在奔跑的惡狼立刻摔倒,口吐鮮血,身上多了一處兩處殷紅的血洞。
  
     猛然響起的槍聲,讓狼群為之一滯,秦林趁機兜轉馬頭,也虧得踏雪烏騅神駿非凡,載著兩個人仍然極為靈便的轉身,這才調轉了方向。
  
     不料一條中槍未死的惡狼又跳起來,惡狠狠的猛撲,尖牙利爪閃著寒光!
  
     糟糕,陸遠志身軀肥胖回身不及,秦林手裡只拿著把擊發之後沒裝子彈的掣電槍,情急之下正要扔掣電槍去砸那狼。突然踏雪烏騅往前踏了一小步,堪堪躲開那狼的撲咬,同時左後腿飛起,砰的一下好似鐵炮,把那惡狼踹得頭骨破裂,死在地下。
  
     古代名將有了好馬,往往戰鬥力能夠倍增,秦林這下算是見識了,換成別的馬,離狼群這麼近,只怕嚇得骨軟筋麻,跑也跑不動了。這匹踏雪烏騅以前是魏國公徐家的,不僅是千里良駒,還經過嚴格的戰陣訓練,竟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大顯身手,一蹄子踹死惡狼。
  
     秦林大喜,把僵繩一抖,踏雪烏騅極通靈性,潑拉拉撒開四蹄,朝著狼群還沒合上的口子奔去。
  
     眾錦衣校尉紛紛策馬跟上,這對候裝子彈已來不及了,人人將雪亮的繡春刀握在手中,前呼後擁,一股腦往南直衝。
  
     可本來還有數十丈的口子,經秦林回馬去救陸遠志這一耽擱,就堪堪將要合攏。
  
     “殺呀!”校尉弟兄們紅了眼,秦將軍拼了命回身救陸遠志,這號長官把命賣給他,值了!拼著殺出條血路,也保秦長官衝出去。
  
     秦林心中也焦急萬分,就算他智謀百變,面對不通人性的野狼也沒辦法施展呀。難道去和狼王說,本欽差大臣家財萬貫,又是三娘子的好朋友,這會兒放我一馬,將來送你大群牛羊盡情享用?
  
     無意間摸到腰里有個小紙包,頓時有了主意,秦林把牙一咬,媽的死馬當活馬醫,老子總要碰碰運氣!
  
     狼群在正南面的口子將要合攏,略高的土丘上一隻格外健壯的大公狼對著這邊嗷嗚直叫,似在指揮部眾合圍,將這些可惡的人類盡數吞噬。

     隨著狼群口袋陣的開口越來越小,乃至完全消失,數十騎人馬組成的小小隊伍,眼看就要淹沒在無數惡狼的汪洋大海之中。
  
     啊~~校尉們發出心底的吶喊,奉刀朝著擋路的惡狼斬落,而惡狼也不甘示弱的吠叫著撲上來!
  
     關鍵時刻,秦林伸手朝空中一揚,霎那間碧幽幽的煙霞升騰而起,半空中大一團青光爍爍。
  
     這是何物?狼群的攻勢立刻為之停頓,所有的狼都被那團閃爍不定的青霞吸引了注意力,有的還畏縮不前。
  
     土丘上的狼王也困惑了,眼前這群人總是出人意料,不,出狼意料。那種乒乒乓乓作響,會噴出火光的武器,曾經一下子就放翻了它的二十多個得力手下,這次又是一大團綠光,會有什麼古怪?
  
     狼群嚇了一跳,人卻不會稍有停頓,秦林帶著個陸胖子,踏雪烏騅仍一馬當先,踢飛了兩隻擋路的野狼,從刻​​剛合攏的口子直衝出去。
  
     口袋陣的口子才合攏,只有幾匹狼而已,幾十騎人馬就從這裡呼嘯而出,剎那間突破了狼群的包圍圈!
  
     別看只有幾頭狼攔路,如果被纏住幾秒鐘,數不清的惡狼湧上來,那就萬劫不復啦!
  
     虧得秦林前些天為了幫威靈法王裝神弄鬼,又配了些焰硝和磷,沒有用上就隨手揣在身上,這會兒派上了用場,把狼群驚了那麼一下,爭取到破圍的一剎那寶貴時間。
  
     狼群嘶鳴著,嚎叫著,繼續跟在馬隊後面追,但狼的長力終究不如駿馬,秦林率眾又往南奔了幾里,和狼群的距離就越拉越遠。
  
     嗷嗚~~狼王一聲長鳴,群狼心有不甘的目送秦林跑遠,然後潮水般退去,留在駐牧點的牛羊,將是它們在冬季來臨前的一場盛宴。
  
     足足往南跑了幾十里,遇到三娘子派出來接應的兩支千人隊,眾官校才齊齊鬆了口氣。這提起來的氣兒一鬆,任憑是鐵打的漢子、鋼鑄的軍隊,也吃不住勁兒,全都下得馬來,癱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陸胖子,你丫該減肥了,”秦林騙腿跳下馬,摘下水囊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你肚子頂得哥腰發酸,肉滾滾的貼著,怪膩歪的。”
  
     眾人聽了噗的一聲笑,陸遠志和秦林同乘一匹馬,這傢伙肚子往前凸,可不是頂在秦林腰上嗎。
  
     陸遠志卻不笑,這趟死裡逃生,心頭那叫個感激啊,胖臉上肥肉直哆嗦,小眼睛眼淚花花的:“秦哥,你、你不說掉隊了就自個兒餵狼,大夥兒不許救嗎?為啥、為啥你又回來……”
  
     “我說過嗎?“秦林回想了一會兒,然後咧開嘴笑了笑:“那是嚇唬你們玩的。”
  
     哇哢哢哢!秦林大笑著,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壞樣兒,丟開陸遠志又去吩咐兩名蒙古統兵千戶,叫他們提醒諸部暫時不要去陰山腳下那個駐牧點了,目前要以盡可能多的兵力對付黃台吉,等大局已定,再派大軍前去圍獵惡狼。
  
     陸遠志、哲別和眾位官校弟兄卻笑不出來,看著秦林的身影,眼神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秦哥這傢伙……唉,風沙好大,眼睛都進沙了!”陸胖子伸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來,那雙眼睛已是紅通通的了。官校弟兄們當然知道,陸副千戶的眼睛裡,進的不會是沙子。

     ……
  
     這裡離歸化城已經不遠,休息了一會兒就直接回去,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秦林就找到了阿力哥。
  
     “我想知道這只戒指是誰的東西,”秦林拿出了在駐牧點找到的寶石戒指。
  
     阿力哥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接過戒指,遲疑著嘴唇動了動。
  
     果然有門!秦林眼睛一亮,慢悠悠的道:“如果你不想大成比齊和脫脫蒙冤,最好對本官實話實說,你知道本官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阿力哥不猶豫了,直截了當的告訴秦林:“這是脫脫的戒指,他經常戴在手上,大約兩個月前他就沒再戴過,他說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弄掉了——秦將軍,你是在哪兒找到它的?”
  
     早知如此!秦林長長的籲了口氣,“為了找到這玩意兒,老子差點餵了狼!不​​說了,還有要事等著辦呢。”
  
     餵、餵!阿力哥還想問,秦林轉身就出了帳。
  
     事到如今,已經漸漸接近了真相,脫脫是和海曼有聯繫的,他每天出去的兩個時辰,大部分時間花在了從歸化城來回駐牧點的路上,他的戒指就掉在海曼所住的牧羊女蒙古包!而那處被削去的木柱,十有八九就是刻著兩個人的名字,也許還有什麼永結同心之類的話。
  
     值得諷刺的是,這件事很有可能自始至終都是個陰謀!可憐的脫脫,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唯一難解的問題,海曼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她身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答案恐怕得去她出身的那個小部族尋找了。
  
     事不宜遲,得搶在黃台吉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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